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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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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風月】寂靜王冠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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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驚喜

“以我的名義,第五封印,解開!”

瞬息間,轟鳴聲從阿瓦隆的最深處傳來

在天空中,y森的天穹,無盡的黑云里驟然有雷霆的光芒迸s

雷光照亮了慘白的皇宮,就在皇宮之中,御座之上,閉目沉睡的女王睜開眼瞳:

“允”

于是,御座之下,蘭斯洛特伯爵的手中,那以皇族之血的鑄就的國璽震顫瞬息間,伊麗莎白塔之上,鐘聲轟鳴

轟鳴的鐘聲響徹天地之間,回蕩九次

劍欄地宮,多米尼克佇立在龐大的門前,在鐘聲中緩緩地推開了大門在門后的世界里,再無黑暗,無盡的光芒如海潮一般噴薄而出

無數人低沉頌唱的聲音驟然響起,回蕩在所有人的耳中

光芒海潮席卷,沖上了漆黑的夜空之上,y霾一掃而空,深淵氣息蕩然無存,因為有一道龐大的日輪緩緩升起

瞬息之間,天上地下,一片光明

而就在日輪之中,一道赤紅色的光芒醞釀而出,從天而降,被凝固的空間也在那偉力之下被擊碎,光芒落入薩滿的掌中

薩滿握緊了手掌,就像是整個世界的權柄都落入手中,在無盡的光焰中,那光芒顯露出自身的摸樣

那是一把古樸威嚴的長劍!

就在薩滿胸前,破d中殘缺的肺腑迅速恢復,骨骼增值,裂口彌合轉瞬之間,便已經恢復原狀

緊接著,熾熱的光翼從他的背后噴薄而出,龐大的光芒羽翼掀起了以太之海中的洪流無盡的力量匯聚在薩滿的頭頂,化作了一道光環之冠

時至如此,薩滿已經不再是那個黑暗君主,而是化作了天上地下唯一的皇帝,極盡世間一切尊榮和高貴者

宛如當年的亞瑟王重新復生

時隔數百年之后曾經上天賜予安格魯的絕強之力,當年斬落天災利維坦的神器——石中劍終于再次出現在這人世之間!

可這個世界已經滄海桑田

就在污泥之中,英格瑪終于反應過來了,他呆滯地看著那個光芒中的身影渾渾噩噩的神智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的刺激,渾身顫抖,終于恢復了清晰和明悟,但是卻沉淪在無意言喻的恐懼之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這麼會這樣!

“麥、麥……麥克斯韋!!!”

他的表情抽搐,指著光芒之中的人在這個噩夢之中驚聲尖叫:“你怎麼會在這里!你明明已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這很簡單啊”

光芒之中,那背生羽翼的威嚴男子回頭,冷冷地看著他:“因為我就是薩滿啊”

光翼掃動

英格瑪的身體一滯,在光芒的照耀中灰飛煙滅

薩滿,不,麥克斯韋飛上天空,君臨這天地之間,肅聲發問:

“騎士團何在”

拔劍之聲從阿瓦隆的個個角落中響起,宛如驚雷八道光柱瞬間沖天而起,身披甲胄的護國騎士們再次重新集結

加拉哈德、杰蘭特、加雷斯、貝德維爾、凱、蘭馬洛克、愛科特、特里斯坦……圓桌騎士團出動!

“很好”

麥克斯韋點頭:“皇家樂師團”

瞬息間,此起彼伏的以太波動從阿瓦隆的每一個角落之中閃現,六位大師和數百名樂師從密室中睜開眼瞳,與那劍刃共鳴

甚至有兩道權杖級的波動從海的盡頭升起,跨越千里而來,將將所有的力量都附著在其上

麥克斯韋周身的光焰越發熾熱,仿佛真正地化身烈日

那烈日裹挾著圓桌騎士團,切開了以太界和物質界之間的壁障,憑空落入了那一片漆黑的影之國中

緊接著,有狂亂雷鳴回蕩在天地之間:

“——諸卿隨我弒神!”

那一瞬間,y影之國中天驚地動

在天地震顫的轟鳴中,烈日驟然從永夜中誕生,普照天地高懸于天穹之上灼熱的日輪灑落光焰,掃盡了城中的y霾

瞬息間,無數灰黑的塵埃嘶鳴震顫,沖天而起,而又在那暴戾的光明之下灰飛煙滅沉寂的城池在著光芒之下再度蘇醒了,煥發出了久遠的共鳴

而那一瞬間麥克斯韋已經從天而降,石中劍中奏響了必勝黃金之章,喚醒阿瓦隆之影中隕落的王權

在那被日輪照耀的天空之中,隱隱浮現四個龐大的身影,帶著恐怖的氣息從以太界中投下了磅礡的力量

它們說,你來

便有日輪從天而降,那日輪之中的皇帝頭戴冠冕,隨著天國降臨在地上,要勝了又勝!

只是瞬息之間,阿瓦隆之影的主控權便被強行奪走,麥克斯韋毫無障礙地進入了影之國度,隨著那浩蕩的力量向下斬落了劍刃

黑暗動蕩

無盡的光芒隨著劍刃刺入了最深處,瞬息之間跨越了千百米,貫穿核心!

皇宮之前,y暗之主的身體僵硬住了,一截古老的劍刃從他的胸前穿出,散發著王權的光焰,從內而外,轟然爆發

瞬息間,火焰將他點燃了,他怒吼

前一刻還一切盡在掌握之后,可后一刻,‘天國降臨’的力量便從天而降,將專注破解阿瓦隆之影的y暗之主重創

“石中劍”

他錯愕地低頭,看著那一截貫穿自己的劍刃,聲音嘶啞

“對啊,沒想到吧”

在他身后,持劍的麥克斯韋露出了冷笑:“雪藏了這麼多年之后,終于被喚醒了,甚至補完了最后一部分劍鞘

您是否感到驚喜呢神明大人!”

瞬息間,y暗之主恍然大悟:

“……這一切,都是你們的計劃”

光焰之中,麥克斯韋咧嘴而笑,笑容充滿了惡意和瘋狂

數百年來,自亞瑟隕落之后,這位邪神陛下便處心積慮地滲透著安格魯在y暗中窺伺……這麼多年,皇室有意無意地放縱著它的入侵,無所作為,一直任由著它的力量漸漸掌控局勢

下城區、議院、血路、阿瓦隆之影、鳴鐘權限……

一切的一切這麼多年來的沉默忍受和等待,便是為了令這位神明大人放松警惕,乖乖地降下化身,走入這早已經布置好的甕中

為此,多少人犧牲了性命多少人默默無聞的逝去,不惜以亞瑟的殘骸為誘餌……便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

他們將這一只神明伸入凡間的黑手,連根拔起,徹底斬斷!

甚至,弒殺這一具神明的化身!

這是人與神之間的爭斗,從百年之前謀劃,從十年之前啟動,而現在……才剛剛開始!

石中劍之中,光焰再度迸發,攪碎了y暗之主的胸膛令那來自深淵的力量動蕩,潰散,斷絕根源

“這麼多年以來,您在旁邊看著,弄得大家都很心慌這一次,好不容易將您請下來,我們自然要盛情招待”

麥克斯韋輕聲問,“怎麼樣這一道我親手做的‘仰望星空’還合口味麼”

y暗之主低吼,破碎的胸膛中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深淵,深淵里無數的面孔接連不斷地浮現,嘶啞地頌唱,呼喊著褻瀆之歌

瞬息之間,黑暗卷土重來

一片混沌之中光和暗廝殺著,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萬丈狂潮,只是余波便令影中的世界動蕩,震顫,瀕臨崩潰

在這以太界和物質界之前,隕落的權杖界域之中戰爭才剛剛開啟

天地轟鳴之中,葉清玄躲在伊麗莎白塔之下,閉上眼睛,斷絕了和以太的一切聯系就算是這樣,他也被那核心之中傳來的狂亂波動所震懾,幾乎動彈不得

萬丈光焰的石中劍每一次劈斬,都掀起了浩蕩洪流,沖入黑暗中卻消失無蹤天空之中,烈日和黑夜彼此沖撞,掀起了層層氣浪,一切被卷入其中的東西都灰飛煙滅

這里畢竟是阿瓦隆,完美契合石中劍的主場,面對著威勢無窮的神之化身,麥克斯韋甚至短暫地占據了上風

更何況還有圓桌騎士們在旁邊抽冷子下黑手,天賜甲胄之中所封印的幻獸之力被徹底喚醒,九種獸性以此蘇醒,幻化形體

獸爪、眼瞳、火焰、利齒……那九種不同的獸性同時融合,隱隱組成了一只龐大的赤色巨龍

巨龍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吞吐著龍息,凝結成實質的龍威擴散,掃滅了一切礙事的妖魔,也牽制住了部分深淵之力

九個打一個,更何況還有外界的皇家樂師源源不斷地提供支援集合了整個安格魯的力量,硬撼著神力

很快,天空劇震,黑暗狂怒,開啟了一道通往深淵的龐大裂縫裂縫之中,無盡的眷屬和妖魔泉涌而來數十只大魔的身影從其中浮現,糾纏住了圓桌騎士團的赤龍

而y暗之主的身影卻驟然飄忽,迅速消散

“想走”

麥克斯韋冷哼:“門都關上了,哪里有讓你從容跑路的道理那邊的家伙,不要劃水!到你放光發熱的時候了!”

那一瞬間,葉清玄愣住了,旋即飛快地踏著白塔沖向了頂層,將手掌按向了結界的正中,胸口裂隙之后,心臟猛然迸發光亮,核心啟動

緊接著,他就感覺到在外界,磅礡的力量自外界涌入了結界,那來自以太之海中的波動,幾乎令自己控制不住!

他仔細分辨力量的來處,卻發現,那力量就在自己的身旁……

“阿瓦隆之影的外面”他輕聲呢喃

就在阿瓦隆,白塔之巔,蒼老的男子佇立在月光之下,似是閉目靜思在他身旁,年輕樂師恭謹地頷首:

“海頓大師,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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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此處永有

“那麼,事不宜遲。”

當代的十三位聖徒之一,繼承了‘海頓’之名的絕代樂師睜開眼睛,從手中攤開一道古老的卷軸。

那古老的卷軸之上,有漆黑的筆劃描繪音符,勾連成神秘的樂章,隨著以太的動蕩,驟然幻化出一幕幕場景。

或是混沌空虛,或是淵面黑暗,或是有無可描述的存在運行在水面上,或是……一縷光芒!

海頓,“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天地之間,九層以太之海共鳴歡歌,萬物歌唱,頌唱著光芒的誕生。那無盡的光芒融入了瀕臨崩潰的阿瓦隆大結界,卻于它融為一體,奇跡就此降臨。

“創世紀?”

葉清玄呆滯地抬頭,仰望著那光芒從天而降。

這是禁絕學派的巔峰,從以太本質中所觀測到的宇宙源頭,一切誕生的源,萬物的來處與歸處的樂章!

——《創世紀》!

一瞬間,葉清玄幾乎被那光芒所融化,舍身融入其中。在白塔之巔,鐘聲轟鳴,回蕩,歡歌著這天地的創生!

無盡的力量從結界深處萌發,幾乎將他渺的意志所碾碎。葉清玄只來得及啟動九霄環佩,竭盡全力地引導著那無盡的浩蕩洪流,令它匯聚在天空之中。

“原來如此!”

葉清玄激動地不能自己,他的意志融入了結界之中,控制著結界融入光芒,仿佛親自去體驗那《創世紀》的宏偉變化。

那是禁絕學派的巔峰,一切樂理之源,以太的本質彰顯。

——創生、毀滅,只不過是一念之間!

只是瞬息之間。他對禁絕學派的本質理解便節節拔升,對于石心學派中的樂理困惑迎刃而解,心中的樂章分崩離析,又重新彌合,觀測世界的角度猛然偏移,又重新校準。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令他的靈魂仿佛都無盡的放大了,沉醉在這創造之光中。就像是用以太的眼睛去觀測著整個世界。

世界便煥然一新。

緊接著,仿佛時光逆轉!

就白塔地基之下,沉寂了數百年的黑暗地窖中,早已經分崩離析、陷入沉寂的煉金工事在再度蘇醒。

十六座漆黑的石碑上,有層層疊疊的音符亮起,樂章的旋律轟鳴。

那是數百年前煉金術師為阿瓦隆所制作的控制中樞。超越了那個時代的煉金技術制造出了當時世界上最為龐大的‘調律儀’。

世界上的任何‘差分機’,任何‘分析器’的效率都無法和它相比,‘以太球’只不過是它的研究副產物。對樂章的控制連和它的萬分之一提鞋都不配。

只有這樣的龐然大物,才足以承載一個帝國的王都,阿瓦隆大結界運行時所需要的精密控制。隨著數百年前‘天國降臨’破碎,它們也隨著城市一起分崩離析,成為了隱藏在古老卷宗中的傳和秘密。

但在光芒的照耀之下,似乎時光也變成了一本可以任意翻閱的古籍。

那記錄在‘以太’之中的過去被重新抽出,進行復寫,映照在這一片空間之中。令它們再度回到了曾經的輝煌時刻。

于是,調律儀重新亮起。十六座高達數十米的石碑上,無數音符跳躍,閃現出無數紛繁復雜的樂理,直至最后,在核心的控制之下,重新接入了結界。

結界劇震。在那一縷神秘的光芒映照之下,強度暴漲,甚至反客為主,接管了阿瓦隆之影,將這影之國度徹底封閉。隔絕了一切外界的干擾。

在阿瓦隆之影中,那宏偉的旋律和歌聲頌唱著創世的旋律。將結界和這一方權杖領域融合在一處,無止境的提升。

于是,熄滅的星辰一個個的重新亮起,周天星辰運轉。黃道十二宮釋放出刺目的光芒,直至最后,一道星環橫跨在天空之上,仿佛星辰之河。

無盡的星光匯聚,融入了那高遠的日輪和月光之中,于是一瞬間,暴虐的烈日和清冷的月光從天而降。

死去的權杖領域竟然復活了?

在那一縷光芒的映照之下,宛如演化出了新的世界……

“此處自有。”

有人,“此處永有。”

原本即將消失的陰暗之主驟然被‘彈’回了這個世界,幾乎被緊隨其后的石中劍斬成兩段。

他震怒地咆哮,猛然撐開了這一方越來越狹窄的世界。

——這個界域的強度提升了,也就代表著,他可以全力施為!

只是,在麥克斯韋近乎不要命的猛攻之前,他的動作卻束手束腳,仿佛在忌憚著什麼極其危險,比石中劍還要可怕的東西。

能夠令天災忌憚的,只有另一個天災。

他能夠感覺到:還有一個天災,還有一個天災在這界域之中……

可是,究竟是誰!

這一具神的化身迅速地思索著,不斷地排除掉其他的線索,到最后,終于鎖定在一個目標之上。

“原來如此……”陰暗之主咬牙切齒,面色猙獰。

以太界,一個憤怒的聲音擴散開來:

“赫爾墨斯!為何背棄契約!”

“噫!話可不能亂講啊,百目。你看你紅口白牙的,怎麼就污人清白?”

有個輕佻的聲音回應,“我可是好好地遵守著契約呢——絕不插手人類和天災之間的戰爭——從頭到尾,我可一句話都沒,也沒跟你遞過一根指頭,就連阿瓦隆之影都好多年沒進去過。

對不起,這個鍋,我不背!”

“謊言!”百目者怒吼。

“唔,硬要的話,我確實在其中引導了那麼一下,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呢?”

赫爾墨斯的語氣變得陰冷又狠毒:“是你站錯了隊,百目!你以為自己悄悄和東王公那個婊·子養的賤種勾搭在一塊,在東方興風作浪的事情我不知道?

三賢人、三柱神、四活物……這麼多天災里。你和誰勾搭在一塊我都不反對,但你敢幫他,我就挖你祖墳!

我奉勸你乖乖地罷手,不要參與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否則你信不信我拼了這張老臉不要,去和‘神聖之血’聯手?”

“終有一日。你會付出代價!”

百目者震怒,于是,以太界中萬丈狂瀾,而赫爾墨斯卻只是冷笑,“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誰在旁邊看著你……”

通訊斷絕。

而深淵之中,百目者的狂怒卻沒有停止,但……化身已經降入物質界。他和化身之間的聯系已經斷絕,就算是化身被封印囚禁。甚至斬殺,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九分之一的化身,也是他九分之一的本質……這不僅僅是九分之一的力量,硬要比喻的話,這就是他九分之一的側影。

就像是人類從九個方向看都是不同的形象一樣,每一個都至關重要,不論是哪個都不容缺失。損失了這九分之一的化身,其他的八個化身肯定也會遭受重創。

這麼多年來。它好不容易積蓄了那麼多力量,以圖占據更多的大源支流。凝練出完整的‘冥河’,可今天卻在這麼一條陰溝里翻了船。

一時間,全世界的黑樂師都能夠感應到深淵之中那凝結成實質的殺意和暴怒。

只是,在一片混沌中,卻有一個越發令人在意的問題:

——倘若那個天災,不是赫爾墨斯。那麼……又是誰?!

有一個可能。

但那個可能卻令深淵也為之震顫起來。

黑暗深沉中,隱藏著不知道多少秘密。

而就在阿瓦隆之影中,陰暗之主節節敗退,身上的裂痕交錯。軀殼深處的復雜樂理不斷崩潰,幾乎彈壓不住。

這一具由以太和樂章編制而成的軀殼已經到達極限。

他嘶啞的怒吼。摘下了自己的右眼,憤然握碎。在迸射的漆黑中,有一個暗影猛然攢射而出,如同墨汁一般滲入了石中劍。

被詛咒污染,光焰頓時一黯。

緊接著,陰暗之主五指展開,猛然刺落……向著自己的胸口,胸前被石中劍斬開的傷痕再次崩裂。在他的撕扯之下,整個人都一分為二。

一者撲向了麥克斯韋,燃燒著自己的所有力量,將他擋在原地。

而一者,則沖向在動蕩中瀕臨崩潰的皇宮!

這里是石中劍的主場,以化身之力,絕計和安格魯處心積慮所積攢的力量難以抗衡,那麼就只有……釜底抽薪!

既然這一具化身瀕臨崩潰的話,那就換個軀殼吧。

只要他首先找到亞瑟王,將他轉化為自己麾下的黑暗眾卿,屆時只要占據他的軀殼,那麼安格魯所積攢的優勢便會徹底逆轉。

在亞瑟面前,不論是石中劍還是無限增強的阿瓦隆大結界,都不過是曾經的所有物,天國降臨的延伸。屆時,這些東西便對他再也構不成威脅,甚至……投入他的手中!

“阻止他!”

麥克斯韋勃然色變,卻追之不及。

黑影撲擊而下,緊接著,城池之中,卻有八道光柱接連升起。

首當其沖的是特里斯坦,那個魁梧如巨靈的騎士拔地而起,舞劍劈斬,正面沖向了黑影,掀起赫赫風雷。

瞬息之間,黑影交錯,瞬息間潰散為霧氣,穿過了特里斯坦,向著大地墜落。

特里斯坦的身體劇震,僵硬在空中,幾乎被其中的邪念吞沒。

杰蘭特的鎧甲是宛如活物一般的血肉,形同野獸,它以四肢奔行,嘶吼著從大地上躍起,奮力撕咬,可那迅捷的速度之下,卻攔不住迅捷的黑影。

緊接著后面的加雷斯、蘭馬洛克等三人同時出手,赤龍的影子閃現,吞吐出青色的龍火。可那巨龍卻失之靈活,交錯的瞬息便被切開雙翼。

三名騎士身上頓時浮現出崩裂的痕跡,一擊之下,竟然被找出了縫隙,深受重創。

“——以騎士之名,咄絕一切惡念侵蝕!”

清脆的劍鳴聲響起,加拉哈德的甲胄之下,克里斯汀拔劍,肅聲宣告,劍鳴聲凝結成實質,擴散向四面八方。

所過之處,一切以太的連接都被徹底斬斷,強行鎮壓。

可是黑影的速度卻不減,其中伸出一只手,猛然按落。

克里斯汀的長劍脫手而出,身體劇震,面甲之下的臉上赤紅,嘔出一口反噬的黑血,動彈不得。

深淵氣息……這一股無處不在的深淵氣息。

她能夠感覺到惡念從心中此起彼伏的萌發,幾乎掌控心智,以往前所未有的殺意、貪婪、淫·欲和怒火不斷地迸發。

就算是以加拉哈德之劍,也無法鎮壓。

只要收到那股氣息的侵染,便會誘發出本性中的惡,被那樂章侵蝕。如果不全力和那力量相抗衡,恐怕它就會深深地植入心中,無法驅除,直到有一天自己徹底墮落成一名天災扈從。

簡直可惡。

“偏偏是這個時候……”

偏偏是這種情況!

倘若自己再強一些,倘若自己早有防備,倘若父親早年沒有重傷,現在還能上場作戰的話,便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克里斯汀咬著牙,陷入了深深地屈辱之中。

和其他傳承家族截然不同,蘭斯洛特家自從開國起便備受皇室信任,歷代所傳承的並非只有一具,而是兩具。

早在初代,蘭斯洛特和加拉哈德便是父子,兩人同時位列于圓桌騎士之中。因此,每一代蘭斯洛特的名號,必然都是父親死后,由加拉哈德所繼承。

換而言之,加拉哈德就是蘭斯洛特的預備役。

而在現存所有的甲胄之中,蘭斯洛特的地位也最為崇高。除了血脈的傳承之外,它還需要絕對的正直,七種騎士的美德具備才能獲得其中幻獸的認可,令人化身為神話之中的完美的湖之騎士。

也只有蘭斯洛特和高文擁有最崇高的道德準則,不懼怕天災氣息侵染,絕無墮落之虞。

可惜的是,本代的蘭斯洛特早年的時候為了保衛皇室,在刺殺中深受重創,肺部殘缺,雖然日常行動無礙,但再也無法踏上戰場。

否則,斷然不會出現這種一觸即潰的情況。

“真是糟透了啊……”詛咒之中,麥克斯韋咬著牙,神情陰沉。

瞬息之間,情況便危如累卵。

僅僅是陰暗之主的接近,便令皇宮大門的封印瀕臨崩潰。一旦他進入其中,那麼多年以來的準備和謀劃轉眼之間就變成畫餅。那麼多人的犧牲和付出都將再無意義。

現在能夠阻擋他的只有……

“夏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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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結束之前

“夏爾……”

夏爾聽到了仿佛來自于地獄中的呻·吟。

他回頭,血泊中,哲羅姆的枯萎面容,嘴唇開闔。

那個人已經在深淵氣息的侵蝕之下佝僂、干枯。看上去就像是風化的骸骨,可是魂靈的亮光還殘留在他的軀殼里,茍延殘喘。

“拿起來……”

他用盡最后的力量,握緊了夏爾的手掌,眼瞳里像是燃燒著鬼火:“拿起來,夏爾!拿起來!現在只有你……”

只有你能阻止他!

“我?”

夏爾愣住了,他呆滯地低下頭,看到血泊之中沉寂的長槍。那是聖喬治之槍的復制品,只有一擊之力的絕代神器。

“要……要我去?”

他茫然地呢喃,抬頭看撲面而來的黑影,瑟瑟發抖。

他很想說能不能換個比較輕松一點的活兒給自己,我很無辜,我為安格魯立過功,他給研究院流過血,我要見牛頓,我一個文職研究院為什麼要上戰場,老子連個樂師都不是,你行你上啊,我還沒有女朋友,我上有老下有小還有個師弟牽腸掛肚所以能不能不上,我這麼美貌還有絕世才華沒有施展,死在這里好他媽可惜。

可上也是死,不上也是死,兩頭都是死,能不能讓我挑一個好死?

可是一個好死都沒有。

“所以……只能上了?”

他茫然地自言自語,可身體卻屈從于哲羅姆的語言。

或許是因為那個將死之人的嘶啞命令,或許是因為那語言之中所飽含的期待和威嚴,或許……是因為本性的追求和吸引。

力量。

力量就在腳下。

血泊中,哲羅姆的眼瞳滿是期待。

夏爾,你想要當一輩子的廢物,去迎接那些人失望的眼神,還是想要做一個英雄?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間……

于是,夏爾彎腰。將力量撿起。

握在手中,就像是握住了一塊燃燒的鐵。

他痛苦嘶吼,尖叫,跪倒在地。抽搐痙攣。

有火焰運行在五臟六腑之中,要將人焚燒成灰燼,那莫大的力量從長槍之中洶涌而來,將他的意志吞沒了,擊碎。

有怒火從碎裂的意志中浮現。令他狂嘯。

狂嘯聲如將死的巨龍,如有實質的龍威從他的軀殼中迸發,掀起,撕碎了一切物體。首當其中的哲羅姆也被卷入其中。可那個人臉上卻帶著欣慰地笑容。

是這樣!沒錯!就是這樣!

夏爾,你可以做到,也必須做得到!

哲羅姆咧嘴大笑,灰飛煙滅,可殘存的力量卻匯聚在血中,融入夏爾破裂的皮膚中。

就像是凡人妄圖逾越神的領域,只會在瞬間被光焰焚燒成灰燼。縱使只是備用品。但聖喬治之槍中所存留的龐大力量足以在瞬息間將他焚燒殆盡。

只要這一瞬間,一瞬間就足夠了。

只要夏爾能擋住陰暗之主,那麼,一切都值得的,即便是犧牲慘烈!

熾熱的血氣從軀殼中噴涌而出,血氣之中,夏爾痛苦地嘶吼,被那力量所主宰,雙眼之中釋放出刺目的光芒,仿佛有一輪烈日在他的軀殼之中暴虐燃燒。

于是。力量和權柄、痛苦和折磨,紛至而來。

他怒吼,握緊長槍,長槍之上模糊音符亮起。迸射出無法直視的熾熱光芒——那長槍幾乎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困惑,變成了某種被拘束成如此形態的可怕存在,被封印在其中的龍魂在嘶吼咆哮。

于是,天驚地動。

在光焰之中的夏爾握緊長槍,猛然刺出,在長槍前方。一切以太都被焚燒殆盡,出現了一個真空的領域。

在這領域之中,一切都注定滅亡。

“妄想!”

板蕩黑潮中,陰暗之主狂怒嘶吼,仿佛拖曳著整個深淵席卷而來,不可阻擋!

深淵之力和聖喬治之槍針鋒相對的碰撞,哪怕是阿瓦隆結界也無法偵測到其中的變化,只能夠察覺到一片混沌。

混沌之中,深淵的氣息沸騰,掀起狂亂的波紋。而夏爾置身于那焚身的光焰之中,痛苦嘶吼。

“夏爾?”

那一瞬間,白塔之巔,葉清玄也愣住了。時間已經不足以他在猶豫,他咬牙,手掌按在胸前的裂隙——共鳴!

瞬息間,鐘聲轟鳴。

小源為支點,他猛然撬動了阿瓦隆結界。

黑暗地窖之中,十六座石碑組成的矩陣轟鳴著扭轉,變化角度和位置,組成了新的結構。

在劇烈的震蕩中,天幕之上的月輪扭轉,就像是瞬間經歷了漫長的時光,從圓月變作殘缺,滑落至夏爾的頭頂。

月光如洪流瀑布,席卷而下,穿過了那一片混沌,包裹住了夏爾的軀殼。

“一定要管用,一定要管用,一定要管用……”

葉清玄咬牙,閉目祈禱,意志引導著結界中的力量從天而降,月光幻化,滲入夏爾的軀殼。

參考著剛剛在自己體內架設小源的經驗,他約束著夏爾體內暴亂的以太,卻感覺到自己在企圖塞住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

葉清玄的臉色慘白,噴出一口血,只是分擔了一部分壓力,卻險些被那壓力從內部摧垮。

可夏爾就連正式樂師都不是,竟然能夠控制住那種力量,保持軀殼完整……這個家伙的天賦究竟有多可怕?!

仗著有調律儀的支撐,他毫不猶豫地將所有壓力全都通過小源的杠桿轉移到了結界之上,調動自己現在能夠調動的所有力量,瞬息之間,通過了共鳴殺入了那一團混沌之中。

月光引線纏繞在夏爾的四肢百骸之上,被那光焰焚燒蒸發,卻又隨滅隨生。葉清玄忍受著每時每刻傳來的劇烈痛苦,死死地支撐著兩人之間的聯系,維持著這一份共鳴。

“區區復制品……”

黑暗之中的深淵里,陰暗之主咬牙切齒,他變換形體,那一具仿佛畸形骸骨一般的軀殼張開手。死死地抓著刺向胸前的聖喬治之槍。

雙掌和光焰之槍摩擦,迸發出火花,不斷的有種種樂理糾纏、扭曲,毀滅。造成了詭異的余波。

他憤怒地凝視著近在咫尺的夏爾,透過了他,卻仿佛看到月光之中少年的意志。深淵之中,有純粹惡意的思維順著目光沖入了兩人的腦中。

“沒想到……是你們……”

“這招沒用!”

葉清玄攔在夏爾前方,腦中的無形之河迎向了種種深淵‘意像’。盡管一觸即潰,但在那潰散的河流中,卻有一輪月光升起,死死地頂住了那一瞬間的沖擊。

緊接著,他張開口,用盡所有的力量怒吼:

“——麥克斯韋你這個老不死的還在等什麼!!!!”

烈日,從天而降。

石中劍呼嘯,刺破了黑暗,摧垮了一切。

十六層羽翼破空而至,石中劍積蓄到了最頂點的。向下斬出一劍!

這一劍,闊別了千年!

必勝黃金之章轟然鳴奏,在以太之海中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漩渦,吞沒了一切觸手可及的力量,自劍刃之上迸發,組成了變化學派的終極公式。

——元素泯滅!

劍刃從天而降,灌頂而入,斬破了那深淵和頭顱,也穿透了這一具化身的核心,切斷了它的腦髓。

一聲悶響之后。一片死寂。

混沌消散、深淵消散,聖喬治之槍貫穿了陰暗之主的胸膛,最后的力量轟然爆發,摧垮了他最后的反擊。

“原來……如此……”

陰暗之主的面容破碎。宛如風化一般,卻帶著怨毒和憤怒地神情:“葉蘭舟,原來你已經……”

他用盡最后的力量,伸出手,似是想要扼死月光中的少年,可顫抖的手掌卻破碎了。分崩離析。

整個身體都被石中劍中的力量拉扯著,迅速地坍塌、扭曲,哀鳴著被吸入了劍刃之中。直到最后,化為澄澈劍刃中一個游蕩的陰影。

隨著它被封印,《創世紀》的力量也隨之消散,被海頓重新封入了卷宗之中。他疲憊地坐回了輪椅之上,盡顯老態。

一切都恢復了原狀。

結界迅速地衰弱,到最后近乎沒有,黑暗地窖中的調律儀分崩離析,重生的樂章重歸寂滅。從死中來的,終究回到了死中去了。

在原地,麥克斯韋背后的光翼消散,頭頂的光環破碎。

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嘔出破碎的光,可凝視著手中漸漸散去光芒的古樸長劍時,臉上卻帶著欣慰地神情。

“大功告成,那麼多人的犧牲,終究沒有白費。”

無人回應,因為那些人都已經死了。

在那無人可知的死者國度中不知道究竟是否會有欣慰和滿足等待。

麥克斯韋,不,薩滿閉上了眼睛,輕聲呢喃:“但願他們在生時尋求到屬于自己的價值……”

卡啪。

隨著聖喬治之槍的破碎,夏爾踉蹌后退,他的渾身像是被燒紅了,毛孔中滲出了細密的血絲,彎腰,嘔出了鮮血。

他凝視著聖喬治之槍的碎片,伸手虛握,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存在于此處的幻影和夢。

“不要走……”他說。

幻影和夢都消散了。

他閉上了眼睛,陷入了黑暗之中。

麥克斯韋伸手,接住了他的身體,將他小心地交給了身旁的圓桌騎士,“聯系教團的聖詠醫師,緊急治療。

本次行動一切檔案在上呈女王陛下之后永久封存,列入第六封印。”

“是。”

蘭馬洛克頷首,小心翼翼捧著夏爾,走向了開啟的通道。

寂靜中,麥克斯韋環顧著恢復冰冷和黯淡的黑暗城池,輕聲長嘆:“終于結束了。”

“不,還沒有。”

風中飄來了少年的沙啞呢喃,麥克斯韋錯愕回頭,可白塔之巔已經看不見少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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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亮之前

當真正的動亂結束之后,遲鈍的城市中才姍姍來遲地開始茫然和恐懼。

緊急出動的警員們騎著馬,奔赴街頭,維持著最基本的治安。可還有更多的軍隊在鏗鏘鐵甲的摩擦聲中奔行在街道之上,奉行女王的命令,抓捕叛逆。

沉寂的上城區被沉重的腳步聲驚醒了,黑暗中有隱約的燈火亮起,隱約的哭叫聲和混亂此起彼伏,剛剛誕生便被迅速扼死在了襁褓中。

所以,依舊是依稀的寂靜。

所有牽扯到議院的莊園和宅子被水泄不通地圍堵,很快,便有頭上帶著黑色頭套的人影被押送上了馬車,送往了並不存在的‘第五部門’。

配合逮捕的人還可以享有最后一份尊嚴,敢于反抗者就地誅殺。

于是,就在這一片窒息的黑暗里,議院的所有成員一個個地被連根拔起……

一直以來,默默地搜索著蛛絲馬跡的第五部門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天的到來,這些並不存在的人影如同幻象一般在街頭驚鴻一瞬地出現,然后將那些囚犯們一同帶進了並不存在的地方。

從此便這麼消失在世界上,悄無聲息。

可以預料,再過不久,隱秘的審判結束時,叛國者之門上將掛滿屍骸。它們如同風鈴一般在寒風中搖曳,為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在阿瓦隆之巔,純白的皇宮中,高塔聳立,釋放著唯一的燈光。

那燈光如同巨龍的冷酷眼瞳,靜靜地俯瞰著自己的領土,看著那群叛逆之臣的垂死掙扎。

“都結束了。”

蓋文踉蹌地走出血色的漩渦,扶著墻壁,**地咳嗽起來。他抬頭看著天空中的燈火,眼中閃過一絲怨恨和陰暗,咬著牙,跑向家的方向。

必須在第五部門得知自己的確切情況之前將線索全部都處理掉。連根斬斷。

幸好,為了萬一考量,在開始之前,他已經將家里的人全都送往了外地。也為自己安排好了撤退的路線。

只需要啟動早就準備好了的設備,在留下一個小火花,就足以將這一切都付之一炬。

猛然之間,他跪在地上,吐出大口腥臭地鮮血。感覺到體內的力量在迅速消失,此乃神罰。

痛失化身的百目者已經暴怒,身為祭司,蓋文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眷顧。要不是他悄悄準備了不少防范措施的話,此刻早已經像是那幾個密室中的替死鬼一樣,變得慘不忍睹。

“嘔!”

他彎腰,嘔出了慘綠色的毒汁,掏出銀針,釘進自己的脖頸和腦中,將體內的禍患暫時封印:現在必須爭分奪秒。他的時間不多了。

凝視著遠處動蕩的火光,他咬了咬牙,翻過墻壁,落進了老宅的花園中——密室中的知更鳥傀儡,自己來往的書信,那些秘密線路的密碼,還有自己安排的部署,必須全部毀掉。

能毀掉多少,就毀掉多少。

否則他的余生都將在皇家樂團的追殺中度過。可惜了……這麼多年的謀劃,竟然一夜之間滿盤皆輸。

他咬著牙。重新從狂怒中恢復鎮定,推開了門。

然后陷入了呆滯之中。

“父親……”

他看到了大廳內,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那個衰老的男人依舊帶著呼吸器,聲音渾濁。像是肺水翻騰。

他還在這里,並沒有撤離。

“父親,你怎麼還沒走?”

蓋文錯愕地看著他,很快,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抱起孱弱地老人。“來不及了,我先帶你離……”

手僵硬在了空中,踏前了兩步之后,蓋文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倒在了地上,無法起身。

“父親……”

他呆滯地抬起頭,看著面前的老人。

在他的臉上,皮膚下面一個個隱藏地刺青亮起,就像是與生俱來,早已經楔入了血肉和骨髓之中,永世不得擺脫。那自出生以來就刻在他身體中禁制鎖死了他所有的力量,令他瞬息間便失去反抗的力氣。

緊接著,有憤怒的拐杖戳在了他的臉上,像是要砸碎他的顴骨。他沒有想到,這個垂死的老人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你還有臉叫我父親?”

蒼老地男人喘息著,從輪椅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舉起拐杖,砸在他的臉上,一下,又一下,再一下……直到耗盡他孱弱的力量,將蓋文的鼻梁徹底砸斷。

“艾德里安家完了!”

他怒視著蓋文,看著一個孽種,一個不應該留在世上的禍患:“因為你!蓋文,因為你!祖輩的所有英名都被你玷污了!”

在他的臉上,紫青色的血管崩起,凝視著蓋文時,便咬牙切齒,“果然,像你這樣的孽種,就不應該留在這個世上……”

蓋文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這個發狂地男人。嘴唇囁嚅著,像是想要解釋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直到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有人引著大隊的人馬向這里走來,那個熟悉的聲音大喊:“他就在里面!不要讓他逃走了!”

是班納。

“為……為什麼?”

“犧牲你,家族得以保全。”蒼老地男人冷眼看著這個丟人現眼的兒子:“乖乖地被抓走,撇清和家族的干系,懂麼?不要連累家族……”

“可是……明明……”

蓋文呆滯地看著他:可是,讓我加入議院的,不是你嗎?父親!明明,是你要我加入議院,討取那些大人物的歡心……明明,將知更鳥這個名字交給我的是你……

明明……明明……

“明明我已經做到了啊,父親。”

他閉上眼睛,咬著牙,遏止眼淚:“我做到的比你想要的好千百倍!”

在漸進的腳步聲里,蓋文嘶吼。

他拔出匕首,將烙印在臉上的禁制剜去,血色噴涌,蒼白地顴骨露出來,滿是裂紋,看上去像是腐爛的屍骸。

他痛苦嘶吼。終于從這出生以來便囚禁著自己的束縛中掙脫,留下了血肉,只剩下凄白的骨頭,猙獰如惡鬼。

眼看蓋文從地上爬起。向著自己走來,老人愣住了,在輪椅上的身體顫抖著,想要后退:“你……你……你想干什麼?蓋文,我……”

“我什麼都不想做。”

蓋文笑了。伸手**著他稀疏的白發,語氣溫柔:“父親,一直都是班納關心您的身體,我們父子這麼親近還是第一次呢。

您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還是坐著休息吧。”

說著,他輕柔地將那一把匕首推入枯萎的胸膛,匕首緊貼著心臟,釘在進輪椅的椅背,落地生根。彼此契合如一體。

在老人的慘叫中,蓋文彎下腰,鐵灰色的眼瞳凝視著老人的雙眸:“如您所願,請將一切罪責都推在我的頭上吧。

就像您說的那樣,蓋文死了,家族得以保全。”

他**著老人的額頭,大笑著,笑地血肉模糊。

從口袋里掏出知更鳥的面具,戴在臉上。

第一次的,那面具和血肉之間再無隔閡。真正地化作了他的面孔,只是鮮血從眼洞中滲了出來,順著臉頰落下。

怎麼都止不住。

知更鳥大笑著,留著血淚。推門而出,撲向那一輪要點燃自己的火光。

嘶吼聲從黑暗中響起,旋即歸于寂靜,咆哮聲戛然而止,樂章轟鳴的聲音也終有消散的時候。

在這個漫長的黑夜中,注定不知有多少鮮血被掩埋在腐土之下。伴隨著敵人和自己的骸骨,帶著那些絕望和憤怒與世長眠。

黑暗中,鮮血之路悄然流淌。

當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候,一艘破木小船從隱蔽的港口中行駛而出,悄然離開了阿瓦隆。

船艙之中,千瘡百孔的知更鳥靠在墻上,沉默地看著自己被鮮血染紅的雙手,輕聲笑了起來。那笑聲滿是空洞和凄涼,回蕩在船艙中,最后消散在陰暗之中。

“你還準備等多久?”

他頭都不回地問:“應該做個了斷了吧?”

“是啊。”

在他身后的黑暗里,那個似是沉睡地少年睜開眼睛,看著他的背影,眼神憐憫:“早就發現我了麼?”

“沒有,我已經沒力氣再感應周圍了。”知更鳥疲憊地垂著眼睛:“可一路上沒有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在這里等我了。”

“原來如此。”

葉清玄嘆息,緩緩起身:“蓋文,艾德里安家族的長子,學生會會長,皇家學派中的菁英,剛一畢業就進入皇家樂師團,甚至成為了大師的副手……”

“這些事情我比你更清楚,不需要再念履歷了。”

“我只想問,以你的能力,何必去做黑樂師?”

“是啊,為什麼呢?我也很想知道啊……”

知更鳥嘶啞地怪笑了起來,“硬要說的話,大概是因為早已經沒落的家族?

從上一代族長開始,這個家族便已經被逐出了最頂層。我的父親共鳴失敗,淪落到沒有輪椅和呼吸器就會窒息而死的地步。而艾德里安家,這麼多年下來,只剩下一個空殼……除了名字之外,一無所有。

你明白麼?福爾摩斯先生,我從小到大,所接受的一切教育,一切理念,都是為了令這個家族重新崛起。

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哪怕是阿瓦隆的毀滅,只要艾德里安家族能夠回到最高峰。成為黑樂師,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重振家族?”

葉清玄冷哼,“你的父親和你的弟弟真的在乎你麼?班納甚至將你當做眼中釘。現在,不正是你的父親親手將你出賣麼?

你付出了一切,為了一個不愛你,你也不愛的東西。”

“愛或者不愛,有區別麼?”

知更鳥回頭看著他,眼神帶著嘲弄,似是嘲笑他,又像是嘲笑自己。

“如你所見:名存實亡的家族、將我當做利用工具的父親、發自內心厭惡我的弟弟,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東西了。

他們不愛我,我知道,他們怎麼可能愛我呢?我是他們永遠的恥辱啊。

一個生來有罪的私生子。如果不是被檢測出有那麼一點樂師天賦的話,早就被溺死在陰溝里了。

被女傭養大,吃弟弟的剩飯,穿著只有出門才能夠觸碰的衣服。弄臟一點點就會被毒打。這樣對我來說已經很好了,非常好,至少還活著,哪怕代價是做一輩子的奴隸……我還有什麼別的路可選呢?

我生來便無路可選,也無路可逃。

葉清玄。這就是我的命!”

知更鳥的面具抬起來了,露出眼瞳,鐵灰色的被血染紅了,幽暗而死寂,“所以我才會……那麼羨慕你啊。”

沉默中,少年難過地閉上眼睛:“其實,你本來不用錯那麼多。”

回答他的是一把布滿裂縫的匕首。

匕首穿過了葉清玄的衣角,釘進船艙,斷裂了。鐵片碎在了知更鳥的手中,嵌入手掌。新的鮮血便流出來,融入了干涸的舊血中,不分彼此。

“夠了,葉清玄。”

知更鳥看著他,眼神兇狠:“不要講那些可笑的大道理了,對一個將死的人哪里還用得著這麼慈悲?”

葉清玄沉默,一動不動。

“來啊!葉清玄,你還等什麼?”

知更鳥嘶吼,像是發狂了一樣,可兇狠地眼瞳中露出一絲祈求:“夠了!不要再裝作朋友一樣假惺惺地示好了!”

看著那一雙眼睛。葉清玄愣住了,許久之后,露出苦澀的笑容:

“是啊,復仇惡靈和知更鳥。怎麼可能是朋友呢?”

他垂下眼瞳,手杖抬起:

“——蓋文,你傷了我的心。”

月光亮起,涌入了知更鳥的軀殼,升騰著,如同火焰一樣吞沒了他。

在那幻覺一樣地火焰中。被血染紅的知更鳥閉上眼睛,陷入了無盡的黑暗里。

一切歸于寂靜。

當小船重新回到碼頭時,這里已經被第五部門的成員嚴密封鎖。

孤獨的少年從船艙中走出,背后的船艙死寂如同墳墓。逆著那些沖進船艙中的士兵,他重新回到了岸上。

就像是累極了,在那些敬畏地視線中,他疲憊地坐在木樁上,然后將禮帽摘下來,和手杖一起丟到了旁邊。

有人小心翼翼地走上來,輕聲說:“福爾摩斯先生,上面有請……”

少年發著呆,像是沒有聽到。許久之后,抬起頭看著他。那一雙幽靜漆黑的眼瞳中像是埋藏著什麼人的屍骨,令人悚然而驚,不敢直視。

來人敬畏地低頭。

“有煙麼?”少年問。

“嗯?”

那人愣住了,很快反應過來,回頭看向身后,很快,一包皺巴巴地煙卷送到了葉清玄的面前。

葉清玄有些笨拙地撕開包裝,從其中揀出一根,叼在嘴邊。

火光亮起,明滅,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了殺戮和黑暗地余燼,聲音沙啞:“你們走吧,讓我靜一靜。”

來人不敢在說什麼,向同伴打了幾個手勢,一個黑色的布袋從船艙中被小心翼翼地搬出,放在馬車上。

第五部門的人悄無聲息地撤去。

寂靜的碼頭上,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只有隱約地潮聲相伴。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的身后,海洋和天空盡頭,有隱約地光線亮起,一輪朝陽悄無聲息地從海潮中躍起,灑落微弱的輝光。

那隱隱地光芒照亮了少年的孤獨身影。

漫長的黑夜結束。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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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斯坦因密室

翌日,午后,風和日麗。

幾乎已經看不出昨晚的喧囂了。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昨晚只是發生了一場罕見的地震,引起了海嘯和混亂,帶來了不少驚嚇。但是驚嚇已經過去,變成了午后下午茶時的談資。

人們興高采烈地聊著昨天晚上誰家的丑事,討論著樂師們參與建筑維修和重建時顯現出來的神奇力量。只有少數敏感的人覺得好像哪里不對,但是卻說不出來。

或許是街道上多了一些巡邏的士兵,或許是騎警們似乎變得敬業了起來,或許是城門進出時的檢查關卡中多了幾個披著長袍的樂師……

上城區中那些隱秘的動亂對于他們來說太過遙遠,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后,恐怕才會變成離奇的謠言和談資重新出來吧?

“對啊,我親眼看到啦!那麼大的龍啊!飛在天上……”酒館中,一個年輕人誇張地比著手勢,引來了一陣哄笑聲。

“別傻了,恐怕是你嚇到產生幻覺了吧?”

“龍?別說是龍了,連根龍毛都沒有吧!”

在起哄地聲音里,年輕人訕訕地坐回了位置上,敲了敲身旁弟弟的頭:“少喝點,不要喝醉了。”

“又不會喝醉……”弟弟悶著頭,不高興。

“好了,酒在哪里都有的喝,可再不走就趕不上船了。”

因為受到了嘲笑,面子掛不住的年輕人拉起弟弟,付清鈔票,提著包裹準備走了,

“這是你弟弟,挺可愛啊?”中年地酒保呵呵地笑著,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粟色短發,小孩子不滿地瞪了酒保一眼。

等酒保回過神來之后,卻發現那一對兄弟早已經走了。

他有點傻愣地拍了拍腦袋,卻發現不論如何都想不起他們是怎麼離開的。只記得那個小孩。那個小孩子的眼睛……純正的金黃,像是寶石一樣。

不知為何,記憶開始迅速地模糊,消散了。很快,他便忘記有人來過這件事情,重新回到了繁忙又平和的日常之中。

城門,出城的長隊緩慢地前進著。

在最前面,檢驗的樂師打量著面前的兩個兄弟。“弗拉基米爾、阿夫杰耶維奇……從高加索聯邦來的麼?真是萬里迢迢啊。”

“肯為藝術獻身的才是真正的畫師,不是麼?”

被稱為弗拉基米爾的兄長露出微笑,通用語卻絲毫不帶高加索口音,反而貼近了安格魯上層,充滿優雅地圓滑:“安格魯只是第一站而已,我們接下來還打算前往勃艮第,從海上向阿斯加德前進,最后到聖城去。”

樂師的眼中隱約的光芒亮起,掃過這對兄弟,很快便熄滅了。他點了點頭。為兩人的護照加蓋了公章,微笑著將護照遞給他們:

“柯文特歌劇院的壁畫去看過了麼?那可是少見的巴洛克壁畫杰作呢。現在還沒有出城,回去看看還來得及。”

“早就去過了,可惜,來了之后才知道,幾十年前已經因為失火焚毀啦。”弗拉基米爾露出惋惜的神情:“安格魯對于藝術的保存著實不夠用心啊,呃,抱歉,我無意……”

“沒事兒。”

樂師微笑,揮了揮手。示意身后的幾名騎士開關放行:“一路順風。”

“謝謝,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再回來看看的。”

弗拉基米爾笑著,拉著弟弟的手。走出城門之外。

在他身后,擁擠的出關隊伍周圍,有披著不祥黑衣的騎士佇立,他們巡視著人群,兜帽之下的眼神鋒銳如刀。

很快,遠處的客輪發出轟鳴。漸漸駛離了港口。

在甲板上,來自高加索聯邦的兄弟二人似是不舍地凝視著這一座城市,眼瞳中倒映著漸漸遠去的純白之城。

“真慘啊,議院的各位,說不定已經被掛上了絞手架。想到只有我一個人假死幸存,便覺得不存在的良心有些不安呀。”

在靜謐的海風中,‘弗拉基米爾’惋惜地長嘆,揮手道別:“再見啦,諸位,雖然未必會給你們報仇,但我會記得你們的。

你們會作為失敗的典型被記錄在我的自傳里,這樣一定可以長存后世,名留青史!”

無人回應。

他笑了笑,收回視線,低頭看向身旁。

稚嫩的小男孩兒也仰頭看著他,那金色的眼瞳如同琥珀,琥珀中是獸性的豎瞳,帶著妖魔的殘忍和陰沉。

“納貝里士,我餓。”

“再忍忍,再忍一小會就行了。”

名為納貝里士的黑樂師伸手,溫柔地撫摸著男孩兒的粟色短發,像是撫摸著什麼稀世的珍寶。

“可憐的小莫德雷德呀,叔叔帶你去看大金魚好不好?”

同樣的午后,劍欄地宮。

漆黑的馬車駛入了地下廣場,停在大門之前。葉清玄在塵封的巨大門扉前方,依舊是那一副下城區的偽裝打扮。

在他身后,多米尼克的身影宛如融入了黑暗里,模糊不清。

似乎出了一點小問題,兩分鐘后,白裙的公主殿下從馬車中推門而出,輕咳了兩聲之后,低頭問候:“久等了,福爾摩斯先生。”

“正好,我也是剛到。”葉清玄淡然回應,卻不知為何這位素來冷淡的公主殿下這次竟然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難道是留下來的印象太惡劣了?不會吧,畢竟自己還至少幫忙解了詛咒呢!態度至少要友好一些嘛。

不說‘崇敬’,但起碼也不應該是‘冷淡’啊!

不過想到自己用公主殿下做實驗作下的那些死,葉清玄忍不住也有些后怕,幸好,還不是‘仇恨’,否則自己真的要完。

在短暫的沉默尷尬之后,瑪麗咳嗽了一聲,走在了前面:

“請跟我來。”

她越過葉清玄,將一柄陳舊的鑰匙交給了多米尼克,多米尼克看了一眼,點頭,轉身將鑰匙插入了身后的門扉。

鋼鐵摩擦的尖銳聲音中,門扉轟然洞開。

多米尼克並沒有如同以往一般帶路,只是遞上了一盞風燈,掃了葉清玄一眼,眼神微妙:“真是好運氣的小鬼啊。”

在門隙之后的悠遠黑暗的前方,白裙的公主殿下提起風燈,回頭看他。發愣的葉清玄清醒過來,趕忙跟了上去。

大門在他們身后轟然關閉。

一片寂靜中,他聽見了瑪麗在前方的腳步聲。少女舉起風燈,風燈照亮了腳下盤旋向下的臺階。螺旋形的臺階仿佛永無止境的向下延伸。

每一次他進入這一扇門,所看到的東西都完全不同,真是次次有驚喜。

葉清玄個環顧著四周,看著墻壁上的裂紋,還有那些殘缺的紋飾,總覺得自己置身在一個廢棄的古堡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感覺不到灰塵和腐朽的氣息,也沒有風,沒有其他的氣味。只能嗅到前方隱隱飄來的香水。

恩,殿下您的品位還挺不錯的。

葉清玄心里悄悄地點著贊。

在前方引路的瑪麗似是不習慣這樣漫長的寂靜,輕聲咳嗽了兩聲,“福爾摩斯先生您似乎並沒有什麼驚奇,難道曾經來過這樣的地方麼?”

豈止,我每天在這里上班,來得比你都多好麼……

當然,話肯定不能這麼說,葉清玄只是點頭:“說實話,也感覺到了不解。一些小的地方能夠感覺到和外界的不同。

有些像是黑區,但是比黑區更加穩定。”

瑪麗聞言,輕聲笑了笑:“劍欄地宮是物質界和以太界高度重疊的地方,因此才有諸多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發生。

因為它的性質特殊,數百年前才被改造成如今的樣子,以備將來——因為這里是最好的密庫和封印場所,可以說是天然形成的一處‘領域’吧。

不受認可的人推開門只能看到兩扇墻壁。持有媒介和鑰匙的人才能夠步入其中。但看到的東西卻又截然不同。”

“原來如此。”

葉清玄微微頷首,想起瑪麗遞給多米尼克的那一柄鑰匙,應該就像是自己的圖書館管理員證書一樣,都是打開道路的鑰匙。

一把鑰匙一條路,只不過大家都用同一個門而已。

這其中被扭曲的空間關系令他倍感迷惑,但這種情況實際上在很多地方都曾出現過。人類所認知的物理定律在變幻無常的世界面前時常被顛覆,但總有其理由和原因。

這和禁絕學派的樂理也大有關系,畢竟禁絕學派所研究的就是以太本身,以太干涉所造成的現象也包含在其中。

以目前葉清玄的造詣,還無法理解這種情況的發生,只能先記在心里,慢慢思索。

“我們現在要去的,就是皇家博物館的核心——斯坦因密室。”

瑪麗說道,“其中陳列著歷代皇帝的收藏和全世界各處搜羅而來的珍貴物品。甚至不乏被評定為天災級的樂章,以及稀世的名琴古笛。”

她停頓了一下,回頭看過來,神情鄭重:“因此,此處所聞所見,還望福爾摩斯先生不要傳出,否則皇室也會深受其擾。”

葉清玄點頭,“我明白了。”

于是,目光迅速地收回了,就像是多看一秒都不願意。

葉清玄的表情有些抽搐。雖然自己經過了偽裝和掩飾,但不至于丑到不能看吧?

“鑒于福爾摩斯先生昨日的杰出表現,還有為安格魯做出的巨大貢獻。陛下應允了麥克斯韋先生的請求,為您打開斯坦因密室,任您選擇其中一件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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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選擇困難癥

“鑒于福爾摩斯先生昨日的杰出表現,還有為安格魯做出的巨大貢獻。●︵,陛下應允了麥克斯韋先生的請求,為您打開斯坦因密室,任您選擇其中一件藏品。

我會作為皇室的代表,見證先生的選擇和結果,並予以認可。當然,假如您選擇的是涉及國脈的物品,請恕我不能答應。除此之外,您可自由選擇。”

瑪麗的聲音彬彬有禮,可以看出她刻意地保持著距離感,但卻不使人厭惡。

“請放心,我對安格魯的國脈並無覬覦。”

葉清玄地垂下眼睛,嘴角勾勒出一絲自嘲地笑容:“我發自內心的希望這個國家能夠長長久久。”

“那就太……”

瑪麗還沒說完,就一個踉蹌,倒向地面。

在攀談之中,兩人的距離被拉近了,亦步亦趨。可情緒復雜的葉清玄稍不注意,踩住了瑪麗的裙角。

在錯愕的低呼中,瑪麗搖晃,風燈從手中掉落,在空中翻滾,落地,即將砸成碎片。可預料之中的破碎聲卻沒有響起。

它在落地的瞬間被一只手掌穩穩地端住。

包括瑪麗。

那一瞬間,葉清玄踏前,繞到瑪麗的右側,一手端起風燈,一手扶住了她的左臂。緊接著,便感覺到失去重心的公主殿下險些撞進自己的懷里。

慌亂地瑪麗低下頭,像是不習慣別人這麼接近,面紗之下傳來囁嚅的聲音:“福爾摩斯先生……請放開我。”

葉清玄后退了一步,無奈攤手,以示無辜。

瑪麗低頭,將臉頰藏在帽沿后面,只是咬著嘴唇。輕聲說:

“我們到了。”

接下來的幾分鐘,葉清玄按照要求,閉上眼睛,什麼都沒有看見。

只聽見一陣機樞轉動的聲音,似是升降機在運作,卻感覺不到什麼運動的變化。直到他重新睜開眼睛時。已經身處于龐大的石室之中。

在不知何處而來的光芒之下,巨大的石室中已經擺滿了東西,像是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古董鋪子,觸目所及,一片眼花繚亂。

不知什麼年代存留下來的面具,來自東方的古老書帖、帶著復雜紋路的古怪長劍,殘缺破損的威嚴甲胄,包裹著一層層古老繃帶,被置于黃金之棺中的屍首……

“還有這個?”

只是隨意一看。葉清玄便呆立當場,反應過來之后連忙湊上去,摸著那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巨大石碑,低聲感嘆:

“最早的調律儀——羅塞塔石碑?現今所有的古代文獻和樂理研究的基礎,沒想到竟然被收藏在這里?

底比斯沙漠中閃米特人的的傳承之節,還有這把劍……”

一時間他忘記矜持和禮儀,被那些只有在傳說中會出現的珍貴寶物所吸引。

就像是瑪麗所說的那樣,其中不乏傳說中的天災級樂章。《威風堂堂第一進行曲》的手抄原本,上面的傳承心印都沒有用過、幻術派系的核心樂章《夜曲》、甚至是初代的赤之王所存留下來的《第五協奏曲·皇帝》的殘章……

歷代聖徒的手稿在這里被隨意地擺放在陳列架上。已經淪為普通的藏書。那一具黃金之棺中的風干屍體,根據葉清玄的猜測,已經不是聖者遺物了,這是一具完整的聖者遺體!

阿瓦隆大結界的主體——伊麗莎白鐘的設計圖……被擺放在正中央,承裝在黃金之匣中的典籍,是亞瑟王親筆手書。結合了變化和召喚派系精髓的宿命之章《必勝黃金之章》!

還有更多葉清玄辨認不出來的東西散落在四周,毫無疑問,能夠和這些東西擺放在同一個房間里的,都絕對不是街頭隨意撿來的破爛。

只不過,所有東西都被封印起來了。不透出絲毫的以太波動。毫無疑問,這是為了令物品得到更好的保存。畢竟這里煉金制品著實多到數不勝數,誰都不知道彼此互相影響會產生什麼奇怪的后果。

但因此,也給葉清玄的挑選工作帶來了一定的麻煩。

他可不希望莫名其妙地撿一個聽著牛逼卻完全沒法用的樣子貨回去。

那麼,只能靠眼力了麼?

在沉思之中,他忽然看到一個飄忽的影子從眼角的余光中飛過,錯愕回頭,卻看到一個又一個模糊的半透明影子從墻壁中走出。

是高文。

瑪麗似是毫無察覺,高文的影子抬起手指,做了一個不要出聲的動作。

葉清玄眨了眨眼睛,不動聲色。

他想了想,回頭看向門口的瑪麗:

“不知道有沒有適合我的東西呢?”

瑪麗從恍惚中回神,只是笑了笑:“那就要您親自挑選了。”

她並不打算幫忙。明顯,皇室的態度是讓葉清玄自己挑,挑到太過分的東西,如果涉及國脈,肯定也不行。挑到哪一帶皇帝最喜歡的古董,但又沒什麼卵用的話……那就只能怪自己了。

“看來,只能自己選了嗎?”

他喃喃自語,眼角的余光看向高文。

高文們的飄忽身影聽到葉清玄的聲音,頓時運動起來,似是陷入了苦惱地思索中。幾個人影站在一塊無聲爭論著什麼,比劃著藏品,像是開會討論。

它們本來就是劍欄地宮的管理員,負責領域的維護和清潔,對于這里面有什麼東西,完全是門兒清。聽到葉清玄的需求之后,頓時開始了激烈的討論。

只不過一般人只是腦子里幾個念頭互相交替,高文卻變成了一群影子,陷入了無聲地爭執之中。就像是到激動的地方,幾乎廝打起來。

到最后,幾個贏了的影子得意地趕走了其他‘人’,在室內選好位置站定。每個人的面前,都擺放著一件藏品。

有大有小,有的見鬼,有的平常,還有的根本看不出是什麼,只是令人覺得莫名其妙。

第一個是一只水晶頭骨,晶瑩剔透,仿佛蘊藏著什麼神秘的智慧。碎散的折光中有煙云流轉,不斷露出某種只鱗片抓的影子,卻令人看不清晰。看久了,就覺得心醉神迷。

這是某種心相學派的煉金裝備,而且品階不低。根據九霄環佩的分辨,其中應該還隱藏有心印,不,說不定是心像樂師臨終之前,將一生只能用一次的‘醍醐’施加在自己的頭骨中,以待后人。

第二個一支煙斗,海泡石雕琢而成,看不出有什麼用,但根據形制分析和內側的簽名,應該是安格魯的某個召喚學派的作品。

以點燃之后可以召喚出封印其中的靈,以煙霧賦予形體,介于有無形之間,恐怕還具有著火焰傳送之類的效果。

用途相當廣泛,不論是暗殺、偵測還是護衛任務都毫無困難。

第三個則是一枚樣式簡單的單片眼鏡。側光凝視的話,能夠隱約看到鏡片上銘刻的細微音符,像是這樣的煉金裝備,恐怕是罕見的啟示學派的成果。絕佳的輔助探測型。

第四個,則是一個酒壺,扁平的酒壺帶著蓋。看上去像是純銅打造,遍布磨痕和滄桑,是一件古物,但其中卻仿佛還殘存著什麼液體,在輕輕搖晃的時候,便發出細碎的聲響。葉清玄分辨不出它來自哪里,只能夠隱隱地感覺到自己身體中傳來的強烈解餓感。

哪怕隔著瓶子,也有一種強烈的干渴,想要暢飲其中的美酒……

第五件,則是一件龐然大物:一副巨大的甲胄,但右手部分和面甲已經殘缺,而且其中的內部也被破壞的厲害。雖然看上去已經報廢,但葉清玄卻絲毫不敢小看……這是一件已經破敗了的圓桌騎士裝甲!

雖然已經分辨不出究竟它究竟是哪一具,其中所封存的幻獸也已經被取出,但其本身依舊是被稱為神賜甲胄的稀世杰作。如果能找到好的煉金術師進行修補的話,恐怕不難再現曾經的面目……

在寂靜里,葉清玄徘徊在斯坦因密室里,眼神在五件裝備上流連不去,可是卻始終做不了決定。選擇困難癥犯了……想要做出一個抉擇來,真是太難。

許久之后,他低聲嘆息,伸手,取出了那一枚單片眼鏡。

“就它了。”

葉清玄對瑪麗說。

瑪麗愣了一下,頷首,伸手為他解開了上面的封印,于是隱約的以太波動從其中透露出來。

“緘默之眼?”

葉清玄都端詳著它的側面,上面有煉金術師留下的名字,和一行意味深長的文字:“——有時候,得知真相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緘默之眼,古代煉金術師所制作的輔助型煉金裝備。

永久固化了真實視覺,可以破除大部分幻術的影響,大幅度增長樂師的感應范圍。望遠和放大的效果只是順帶,真正珍貴的,是其中所銘刻的特殊樂章。

這是一件不折不扣地‘開拓樂師’的裝備。只要記錄在目錄中的物品,那麼它就能迅速在佩戴者的視野中標注出來,其中包括藥草、煉金材料、礦藏和野生生物于妖魔,並且自動進行解讀和測算。

距離測量、以太波動探查,和敵人大概的實力估算,分析……就相當于獲得了啟示派系的招牌能力‘星見之眼’,對于解譯方面也擁有巨大加成。

“就這麼確定了麼?”

瑪麗似乎有些遺憾,緘默之眼在所有的藏品中,其實算不上最好的,除了超廣的泛用性之外,只有真實視域的能力可圈可點。

“如果想要換的話,其實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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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過去和未來

“如果想要換的話,其實我也……”

“不用了。”

葉清玄搖頭,將緘默之眼戴在眼眶上:“合適的才是最好的。”

就像是葉清玄所想的那樣,它能夠完美地填補自己短板,補上自己在啟示學派的薄弱基礎。

要知道世上如同他一樣四系同修,而且學得都像模像樣的樂師何其稀少。

禁絕派系上,他在獲得了石心學派的傳承之后得到了足長的進步,在融合了阿瓦隆大結界的核心之后,憑空多了一個經驗大禮包,在親身體驗了《創世紀》的力量之后,更是一躍而升,變成他最擅長的派系。

心相派系和幻術派系,一直以來有他的天賦加成,以及蘿拉這個魔女的隨時指導,自然也不用擔心。

反而他一開始想要學的啟示派系只能說理論合格,就連樂章都沒有學過多少,除了《波萊羅》之外幾乎就沒拿得出手的東西。

有了它的輔助,不僅僅補上了這一短板,甚至對他的整體實力都有一個飛快的躍升。

有了緘默之眼,接下來分辨那幾件東西就輕松了許多。

如同他所料的那樣,水晶頭骨是心像學派的‘醍醐’傳承,但他有蘿拉這個師姐隨時教導和指點,需求並不迫切。

海泡石煙斗是一件好東西,其中的封存的幻獸也令人垂涎,但……他著實不想變成一個煙斗不離手的煙鬼,只好忍痛割愛。

那個酒壺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作用,但根據緘默之眼的分析,真正的價值在它的材質之上。不知道熔煉了什麼神器的碎片進去之后,酒壺能夠自動將裝入其中的酒變成不遜色于任何恢復藥劑的美酒。飲用之后能夠迅速恢復精力,長時間飲用,恐怕對身體素質也有巨大的改善。是一件絕好的恢復型的煉金裝備。

對于一般地樂師來說,能夠一勞永逸地省掉大筆的恢復藥劑開銷確實是一件好事,但對葉清玄來說……他現在真不缺錢。

蘿拉的家底豐厚,來自卡文迪許實驗室的最頂級回復藥劑都是一箱一箱的批發的。

而且。作為自己出生入死的報償,麥克斯韋已經將大部分阿瓦隆的走私生意都轉到了他的名下。隱隱有讓他代替自己去管下城區的意思,現在的他只需要偶爾露個面,開個會。就能坐地分紅。

這些見不得光的收入,一年下來,光是利息就足夠葉清玄去過上花天酒地的日子。說實話,這種莫名其妙的就有錢到不知道怎麼去花的生活……真爽!

至于那件破損的鎧甲,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也是致命的缺點……就是太大了!

大到葉清玄穿上之后幾乎變成一個兩米多高的巨人,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有鬼。一想到穿上之后就不能打最愛的悶棍了,葉清玄只好忍痛割愛。

“就這個吧。”

葉清玄系笑了笑,啟動了緘默之眼,然后感覺到訊息潮水洶涌而來,眼睛幾乎被標注出來的以太閃光晃瞎了。

很快,他就熟悉了操作,將內部的音程重新調整,根據自己的需求將它調試完畢。

現在。在葉清玄右眼中,萬物之上都密密麻麻地覆蓋著自己。當他看地上的磚石時,緘默之眼就會告訴他它的材質、產地、加工過程和使用了多少年。當他看自己的手掌時,只要全神貫注,甚至能夠透過血肉,看到下面的骨骼。

在緘默之眼的觀測中,血液如同銀色的河流一般流淌在半透明的手臂之中,閃耀著靜謐的月華,那是流過小源之后擁有了以太性質的天人之血。

當他抬頭的時候,便有一種瞎了的感覺。

在他的眼中。原本披著白裙的嬌弱公主瑪麗儼然已經變成了人形兇獸,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刺目的紅光,放射的赤色光芒在她背后隱隱交織出一雙巨大的龍翼,肺腑之中吞吐地呼吸散逸在空中。都帶著熾熱的光芒,就像是龍息。

葉清玄吞了口吐沫,移開了視線。

瑪麗看到了他的反應,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也別過了頭。將臉藏在帽檐下面。

“請不要……”

她低著頭,似是惱怒:“不要亂看。”

不不不!你誤會了姑娘!我是不敢亂看啊!

葉清玄心里偷偷擦了一把冷汗:不愧是赤龍之血的繼承者,連看都能嚇死人。

短暫的尷尬之后,他終于從斯坦因密室中走出。

一想到這位似乎對自己心有成見的公主殿下要走了,他也忍不住松了口氣:果然自古至今皇家的人脾氣都普遍奇怪,難以打交道。東方人說伴君如伴虎,旁邊有個紅龍公主他也壓力山大啊。

就在劍欄地宮門前,看到等待的馬車,可瑪麗卻不急著上車,反而停在了原地,似是思索著什麼。葉清玄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覺到有些不好——難道自己和高文勾結在一塊的事情暴露了?

“那個……福爾摩斯先生……”

瑪麗背對著他,低著頭,忽然低聲說:“謝謝你。”

“呃?嗯……哈?”

葉清玄愣住了。

“承蒙搭救,感激不盡。不知您可否留個地址,讓我……讓我以后好登門拜訪。”

“舉手之勞,公主殿下不必介意。”

葉清玄看著她尷尬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正準備說什麼,可視線穿過了她的肩頭,看到那一輛馬車旁邊等待的人。。

那個人也在看著他。

葉清玄沉默了片刻,低下頭:“殿下,請恕在下失禮,告辭。”

瑪麗一愣,伸手想要挽留,可葉清玄已經越過他,毫不留戀地向著廣場之外走去。她錯愕地看著葉清玄的背影,看到馬車旁邊等待的人,就越發地困惑起來。

“蘭斯洛特先生?”

在馬車旁邊,中年的男子撐著手杖,低聲咳嗽著,看著葉清玄的身影。葉清玄的面沉如水。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徑直離開。

“麥克斯韋瞞不住‘蘭斯洛特’的感應,我知道是你。”

擦肩而過的瞬間,蘭斯洛特輕聲:“你難道要躲我一輩子?”

葉清玄的腳步一頓。什麼都沒說,只是笑了笑,似是嘲弄。

“當年的事情……讓它過去不好麼?”

蘭斯洛特低聲咳嗽著:“那些當年逼迫女王處決你父親的貴族都已經跟著議院一起倒臺了,這還不夠麼?

回來吧,蘭斯洛特的甲胄終究是需要你來繼承的。家族這麼多年對你的期待。你是明白的。為何要如此執著地仇恨家族?”

“我想你搞錯了什麼,蘭斯洛特先生。”

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葉清玄回頭看他,神情鄭重:“我從不曾對蘭斯洛特家有過仇恨,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

我對你們的……只有深深地失望而已。”

蘭斯洛特垂下眼睛,沉默不語,任由他離去。

直到走到很遠之后,葉清玄聽到了背后的聲音,那是仿佛從風中傳來的低語:

“葉清玄,這麼多年以來。你執著與那些注定無可避免的事情……真的會幸福麼?”

葉清玄愣了一下,回頭,看著他。

蘭斯洛特的神情鄭重,迎著他期待的眼神,張口欲言,可少年忽然抬起眼睛,展顏一笑。

他說,“對不起,我姓葉。”

所以,我不屬于什麼蘭斯洛特。

所以。我不幸福。

他轉身離去。

一片昏沉和黑暗里,有鋼鐵碰撞的聲音,像是冰冷的手術刀和鉗子碰撞。

“用不著止血,開始進行全身的換血……跟病人的血型進行配對……”有個沙啞又古怪的口音說:“給我三號刀片。”

“心跳快要沒有了。強心針注入……沒有效果的話就使用樂章接管心肌,撐過半個小時就好。”

“備用器官呢?這個被排異的話,那就再換一個……五個腎臟,我不信每一個能用的。”

“大腦麻醉結束了?蠢貨!為什麼不早說!再給他打一針!”

黑暗和昏沉再次襲來。

他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再次睜開眼,感覺到了渾身上下的劇痛。還有幾乎四分五裂的身體。臉上罩著呼吸器,層層的線管接在他的身上,煉金機器維持著他的生命。

真奇怪……

在渾渾噩噩中,他忽然想:自己現在就像是那個曾經被自己稱為父親的人一樣。

“睜眼,看這里。”

一個渾身散發著刺鼻消毒水味道的男人看著他,蒼老的男人頭上包著天竺的頭巾,已經老到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這是幾?”天竺人扒開他的眼皮,豎起幾根手指。

“五。”他發出沙啞的聲音。

天竺老人滿意地點頭,松開手。

隱約中,他傾聽到了病床旁邊的聲音。

“如你所要的那樣,手術完成了,他還活著,也會長久地活下去。如果他足夠謹慎,這樣茍延殘喘地活個六十年以上不成問題。”

“很好,甘達加爾,你完成了你對我的承諾。”有個年輕人說。

“如同我們之間的約定一樣,我用我一生所學完成了這一場手術,不被任何人所知,接下來我會配合你的人抹除掉這一段記憶。這一切從來都不曾發生過。

但希望你能記住,你對我的承諾。”

年輕人笑了,“甘達加爾·拉奧,我以復仇惡靈的名義允諾你,你后半生將在阿瓦隆的下城區過你所欲求的平靜生活。你的兒子也將得到我的庇佑。曾經土王的御醫所犯下的錯誤,于你再無任何關聯。”

“象頭神會保佑您的,慷慨的大人。”

“但願吧。”

年輕人淡淡地說:“你可以走了,我還有些話想要對他說。”

腳步聲響起,蒼老地天竺人恭謹地離去,門關上了。

病床上,男人睜開了眼睛,渾濁呼吸聲中,嗓音孱弱又模糊:“我還活著?”

“對。”

白發的少年扯過了一張椅子,坐在了他的床頭:“幸好,在那天晚上的阿瓦隆里,找一具屍體代替你並不難。

你要感謝蘿拉,如果不是她的幻術,你活不到現在,也撐不到做手術的時候。”

“手術……”

病床上的人渾濁地喘息著,似是長嘆:“手術做了什麼?”

“做了點好事。”

年輕人說,“不論是家族的禁制,還是黑樂師的異化血肉,魔化器官……我統統幫你摘除了。所有不屬于人的東西都被月光凈化掉了,順帶換了一張新的臉。

順帶,我在你的心臟埋了點好東西,如果你以后再敢沾任何天災的東西,恐怕誰都救不了你了。”

“心音這麼混亂,我被從共鳴級打落下來了吧?”

“恩,不過,以你的能力,不愁爬不上去。不過……”

說到這里,年輕人輕聲嘆息:“脊椎骨有一截的污染太嚴重,只能切除,你恐怕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還活著就比什麼都好了。”

“是啊,活著多好啊。”

年輕人從口袋里抽出一疊東西,放在他的床頭,那是好幾張證件,還有一個寫得密密麻麻的本子。

“這是你的新身份,我原本幫另外一個人辦的,不過她最近正在刻苦學習,用功讀書,恐怕顧不上出來撒歡,給你用正好合適。”

證件在他的面前展開,已經被用得有些年頭了,紙張毫無瑕疵,相片似乎也是他現在的摸樣,上面的鋼印和簽名毫無破綻。

“安格魯王立醫學院畢業,進修了軍醫,后來被派往駐扎在天竺的諾桑博蘭第五軍團,巴哈塔戰爭爆發,你所在的軍隊被派往巴哈塔對抗天災的扈從軍團,在第二年受傷退役,其他戰友全軍覆沒,所以放心,沒人認得出你。”

男人怔怔地看著證件上的肖像,許久之后,輕聲問:

“以后,這就是我了?”

“從今以后,你和過去再無關系,準備迎接新的生命吧。”

年輕人看了他一眼,輕聲說:

“約翰·Z·華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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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噩夢

夏爾聽見了血液流淌的聲音。

血液在地板上流淌,在墻壁上蜿蜒,逆行,一點一點地蠕動上了天花板。如此無視重力地畸形流淌著,清唱著死亡的歡歌。

他環顧著那被血染紅的華麗裝飾,暗紅色的廊柱上有暗紅色的巴洛克浮雕。暗紅色的墻壁上有暗紅色的油畫,暗紅的天花板上還有暗紅的水晶大燈。

龐大的大廳中,一片血色,被血覆蓋的世界里,一片屍骸。那些死者的面孔四分五裂,可每一張臉上都寫著陌生。

夏爾恐懼地看著他們,到最后,低下頭,看到亞伯拉罕的面孔。亞伯拉罕也在看著他,無神的瞳孔中倒映著他蒼白的臉上。

死者的面目上似乎還殘留著欣慰的笑容。

“夏爾,你成為英雄了。”他拉著夏爾的手,聲音輕柔:“真是了不起,老師也為你驕傲。”

“老師……”夏爾呆滯地看著他。

“夏爾,要好好的啊,不要到處亂跑了。”亞伯拉罕輕聲囑咐:“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說話一直太不牢靠啦。得罪了那麼多人,每次打架都打不過,老師很擔心啊。”

“老師,你……”

亞伯拉罕的胸前裂開一個大洞,空空如也。

干涸的血色從其中流出,刺痛了夏爾的眼睛。

“逃吧,夏爾。”

死者的面孔看著他,帶著溫柔又詭秘地笑容:“不要回頭啊,快逃吧。哪怕在冥府里,老師也會注視你呢。”

夏爾顫抖著,邁不動腳步。

他想要說什麼,可死去的人又再次死去了,龐大的大廳中,一片寂靜。

只能聽見廳之外的錯亂腳步聲,尖叫聲不斷響起。人群在慌亂地逃竄,有人恐懼地拍打著大廳的門。想要躲進來。

可大門依舊緊閉,門背后的血色震顫著,化作了微微的雨水,灑落在空中。如此美麗。

直至最后,血泊從門外的世界里流了進來。

整個世界一片寂靜。

有人踏著血泊,向大廳走來。

在銅銹摩擦的聲音中,沉重的大門緩緩推開了,那聲音震耳欲聾。令夏爾呆滯在原地。

在門外的屍骸中,血色覆蓋了少年的黑衣與白發,他冷冷地看著夏爾,眼瞳之中卻倏無倒影,只是一片冷酷和陰沉。

“葉子……這些人都是你……”

葉清玄沉默不語,只是低頭拔劍,踏著血泊上前,殺意深沉。夏爾顫栗著,惶恐地環顧著四周,卻看到那無數死者的面孔都在看著自己。

那目光似是從冥府中投來。帶著嘲弄,還有幸災樂禍惡意。

“逃吧,夏爾。”

他們說,“不要回頭,快逃吧!”

可那些面孔被劍刃切碎了,分崩離析,殘忍又血腥。那個白發的少年像是劊子手一樣,將這些死去的人碎屍萬段,眼中帶著深沉的惡意和冷漠。

飛濺的血漿一層層地蒙上了他的臉上,令他的面孔猙獰如妖魔。

他回頭。看向后退的夏爾,嘴唇開闔,似是說了句什麼。

夏爾踉蹌后退,葉清玄踏步上前。

劍刃穿胸而過。血肉拭去了血色,明亮而冰冷的劍刃便從他的背后透了出來。

“葉子……”

夏爾怔怔地看著葉清玄的臉,那一張面孔無比陌生:“原來你是來殺我的啊。”

他笑了笑,伸手,抱住了近在咫尺的少年,“算了。還逃什麼啊?都……無所謂了。”

他疲倦地閉上眼睛,黑暗襲來。

黑暗中,有隱約的歌聲和呼喊的聲音。

“師兄!師兄!”

明亮的光從迷茫地瞳孔中閃過,隱隱有一個人影在面前晃動。他從沉睡中驚醒,那瞳孔中恢復了神采。

“葉子?”他愣住了。

“你終于醒了。”葉清玄笑了起來。

“閃開閃開,我來看看。”

旁邊的白汐擠了過來,伸手掐著他的臉:“夏爾你這麼多天光睡著不動,快來讓我看看胖了沒有?哇!好多油……”

“不要胡鬧。”

葉清玄沒好氣地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快把老費抱下去,醫生都快瘋了你知道麼?”

“我管他呢,老費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老費你說對不對?”

“汪汪汪!”

在床邊,老費吼了兩聲,然后抬起爪子拍了拍夏爾的臉,意思是小弟三號你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不用擔心。

亞伯拉罕坐在后面,看著他們吵鬧的樣子,輕聲笑了起來。

騷動了好一會之后,醫生終于聞訊趕來,檢查一番之后點頭,“雖然我看多半沒什麼問題了,但至少留在這里觀察一段時間吧,確定沒有什麼后遺癥才好出。別太著急,反正醫藥費都是上面掏腰包。”

“那就拜托各位了。”亞伯拉罕頷首,送醫生離去。

可是在門口,醫生卻陰晦地使了一個眼色,亞伯拉罕一愣,旋即跟著走了出來,悄悄地關上了身后的門。

“先生,是有什麼問題麼?”亞伯拉罕低聲問

“不能說是問題,應該是隱患吧。”那個聖詠樂師沉思片刻之后說道,“病人的腦中還殘留著很強的精神沖擊,是否會激發舊傷,還需要觀察之后才能做出結論。”

“舊傷?”亞伯拉罕愣住了。

“……你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聖詠樂師也愣了一下,讓護士取來了一份檢查的投影,在那一副顱骨的投影上,隱隱約約有一片微不可查的陰影。

“這是什麼?”亞伯拉罕皺起眉頭。

“不知道。”醫師搖頭,“這一塊陰影從小壓迫他的腦神經,腦前端、杏仁體和海馬體恐怕也受到了一定影響。現在受到了精神沖擊,恐怕會有什麼意外。”

“不會產生‘知覺障礙’吧?”

“沒那麼嚴重,這一塊陰影對他本身干擾非常小,可以說是良性的。充其量,也就是做個噩夢的程度而已。”

亞伯拉罕沉默,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在寂靜的走廊中,亞伯拉罕頹唐地坐在長椅上,凝視著病房的方向:

“噩夢……嗎?”

天色漸晚,葉清玄帶著打哈欠地白汐回學校去了。

亞伯拉罕泡了茶給夏爾:“喝點水吧,剛剛醒就胡扯了一天。”

“老師你還不了解我麼?要是沒人跟我說話的話,我才會悶死吧。”病床上,夏爾笑著,接過茶杯,吹了吹熱氣。

“沒事兒就好。”亞伯拉罕坐在椅子上,凝視著夏爾良久,夏爾也看著他,傻兮兮地笑著。

“夏爾,你現在還會做那些可怕的夢嗎?”他忽然輕聲問。

“不會啦,老師。”

夏爾撓了撓頭發,低著頭:“恐怕以后也不會了吧?”

亞伯拉罕愣了一下,輕聲笑起來:“那就太好了。”

他和夏爾說了一會話,在晚上的鐘聲響起時道別離去,輕輕地關上了門。一片寂靜中,夏爾目送著他遠去,低頭看著手中已經涼下去的茶杯。

一瞬間,他陷入恍惚。

茶杯的倒影中,一片血紅,還有他蒼白的面孔。

在那一片模糊的血色世界中,夏爾環顧著那些墻壁中浮現的哀嚎魂靈,看著窗外。

偶爾有人來人往,那些血肉模糊的醫生和護士經過時,察覺到他的視線,便回過頭,枯萎丑陋的面孔便扭曲了起來。

或許那是他們的笑容吧?

可以想象,一定十足溫柔。

這個房間也一定布置地很溫馨吧?有潔白的墻壁還有松軟的床鋪。點著令人寧靜心神的香料,哪怕聞起來像是屍骨焚燒的味道。

深夜中,遠處的教堂傳來隱隱地鐘聲,飄渺地聖歌聲傳來,可那聖潔地歌聲聽起來像是死者從冥府中傳來的哀鳴,說不出的悲慘。

瞬息之間,那些飄忽的臆想忽然之間又離去了,一切都恢復了原狀。

這一切都很正常,都很好。

“所以……有問題的只有我而已嗎?”

夏爾低頭,看著那茶杯中的渾濁血水,面無表情地飲盡,閉上眼睛。

黑暗中,再沒有什麼噩夢了。

一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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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你還好麼?

聖城大殿

昏暗之中,有星辰閃耀,此起彼伏的亮光交織成絢爛的以太之海。

“安格魯的觀測記錄還沒好麼?”

阿爾伯特主教凝視著最西方的角落:在那里,星海黯淡,仿佛被黑暗吞沒了,只有隱約的光亮傳來,斷斷續續的,卻什麼都看不分明。

“太慢了,拜耳。”他說。

“樂師協會的人力有限啊,大主教。”拜耳攤手。

他的投影自安格魯而來,浮現在他的身旁,他的影像閃爍著,似是不穩:“現在的情況,光是勉強維持通訊就已經花了好大力氣了。”

在星空之中,尼伯龍根的聲音傳來,平靜而溫和:

“畢竟是神之化身降臨,以太之海現在還殘留著大量的雜波和噪音。梅菲斯特先生已經上傳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記錄。

我正在跟拜耳先生的資料對照參考中。很快,就可以將雜音過濾。”

“盡快吧。”

阿爾伯特主教搖頭,“但願是我想多了——最近一旦有什麼事情牽扯上安格魯,便會令人覺得不安起來。”

“不必緊張,阿爾伯特大主教,已經結束了。”尼伯龍根說,“這一場戰斗,是人的勝利。”

“但願如此。”

阿爾伯特垂著眼睛,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很快,雜波和噪音的清理開始了

那一片無盡的星海驟然變化,安格魯之上的黑暗被放大了。畫面迅速變化,像是以百倍的速度一遍遍地播放著。

在模糊的黑暗中,干擾訊號被一層一層地過濾掉,還原出了本質。

隱隱有阿瓦隆的龐大輪廓從其中浮現,代表著以太波動的漣漪此起彼伏的在其中誕生。太多的波動掩蓋了細節。只能看個大體的模糊。

在其中,最醒目的毫無疑問是那烈日和深淵交戰的氣息,它們所掀起的漣漪和波紋撕碎了其余一切的波動。覆壓在最上方,威勢絕倫。

一縷純凈之光游走在虛空之中。將整個戰場封鎖,直至雙方分出勝負。那是創世紀所劃定的界域。

影響劇烈的顫動著,直至最后,深淵的氣息消散。

“沉默了這麼多年之后,石中劍依舊這麼鋒利,真是可怕。”

阿爾伯特反復地觀測著畫面,心中默默地推演著樂理:“雖然不知道它究竟距離往昔的全盛時期還差多少,但以目前的征兆來看。恐怕相差不遠。”

拜耳問:“我覺得各國關注的,其實是它是否繼承了‘天國降臨’的力量?”

“安格魯很狡猾,他們將戰場放在阿瓦隆之影中,不僅僅是占據地利,也為了隱藏石中劍的具體情況。這個問題注定得不到答案。”

阿爾伯特淡淡地說:“對于聖城來說,這也無關緊要——只要安格魯將這一份力量用以應對天災,那麼我們就沒什麼可說的。”

“這是聖城的態度?”

“從數百年前開始,聖城就是這樣的態度。”

“太直接了。”拜耳嘆息,“難怪聖城不討人喜歡。”

“拜耳,在這一座聖城里。占據了整個人類世界百分之三十的力量,如果我們學會了委婉、去跟別人虛與委蛇的話,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害怕、輾轉難眠。

——不討人喜歡。總好過讓人當做怪物。

比起對天災和妖魔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的外交家來,我們更希望能培育出更多開闊土地的樂師。

在墻內的世界里爭權奪利,太沒有意義了。”

拜耳聽完笑了,“這算是‘傲慢’麼?”

“這是敬畏,拜耳,對這個黑暗世界的敬畏。”

阿爾伯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繼續抬頭,仰望著星空中的影像。

如果常人的世界在這星空之下的話。那麼教團的職責便是讓視線穿過那燦爛的星空,去凝視那看不見光的黑暗。

在虛幻的星空之中。那一戰的記錄在以百倍的速度不斷的重復著,隨著一遍遍的測算和演繹。原本模糊的景象,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忽然之間,阿爾伯特抬起手,將影像定格。

“這是什麼?”

在星空之下,黑暗的阿瓦隆中,有一道碩大的月輪緩緩升起。

它投入了以太之海中,便掀起了層層激蕩的漣漪。雖然和石中劍與深淵的對戰來說簡直渺小到不值一提,可其中所蘊藏的樂理構造簡直令人咋舌。

那一輪月光看似宏大,實則細微。

在仔細的觀測之下,它仿佛是某種極度精密和完美的造物,像是鐘表一樣,成千上百個音符化作了齒輪旋轉,組成了音程、演化了樂理,構建起了樂章,最后投映在以太之海中,幻化出這一輪完美無瑕的月。

“天人感應?在阿瓦隆之影里?”

阿爾伯特愣住了:“簡直見鬼了!”

拜耳端詳片刻后點頭,“構思很精巧呀,像是藝術品一樣。”

“不,表面的精巧相比,我更在意的,是它表現出來的氣息……”

阿爾伯特端詳許久,輕聲感嘆:“簡直渾然天成,以幻入真。恐怕演化到最后,足以融合真正的月相。”

“你確定只是進階正式樂師時的天人感應麼?不是更強的世界共鳴?”

“雖然不是,但距離也相差不遠了。沒想到安格魯近幾年還有這樣的天才。這種幾乎形成實質的底蘊,只要經過幾年的準備,沖擊共鳴簡直輕而易舉。”

阿爾伯特看向拜耳,“這是安格魯哪位大師的弟子?”

“不知道。”

拜耳搖頭:“在我們提出的問題里,唯有這個被忽略了。麥克斯韋的書記官保持了沉默,似乎出于上層的授意。”

“不願意自己國家的苗子被聖城挖走?”阿爾伯特搖了搖頭,“有這樣的人才在,未來十幾年后,恐怕又是一位新的大師。安格魯不願意放手也情有可原。”

拜耳笑了笑,將剩余的資料提交,投影便消散了。

畢竟這是跨越了幾千公里的長途投影,每分每秒都耗資巨大,哪怕預算充足,這種地方也還是要節省的。

大殿中恢復了寂靜。

在寂靜中,阿爾伯特一遍遍地觀察著記錄,直到最后,忽然察覺到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就在那一輪圓月落入以太之海的瞬間,那交織的細小漣漪擴散向四面八方的同時,似乎還帶著什麼信號和訊息。

“我……在這里?”

阿爾伯特緩慢地解讀出了其中的含義,忍不住笑了起來:“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這位樂師真是不甘寂寞,不要吸引到以太界深處的什麼存在才好。”

這個小細節很快就被他掠過了,只是當整個記錄達到了結束時候,他又愣住了。在動蕩的月光中,他似乎又感應到了什麼信號的傳來。

可是那波動太過模糊,他看不清楚。

“又是月光?”阿爾伯特皺起眉頭,“這次他說了什麼?”

無人回應。

“尼伯龍根?你在麼?”

“我在。”

尼伯龍根的聲音溫和:“請問您有什麼吩咐麼?”

“剛剛的信號是什麼?”

“主教你看錯了。”

尼伯龍根淡淡地說,“剛剛什麼信號都沒有,只是普通的雜音而已。接下來您的觀測不會再受到類似干擾。”

阿爾伯特點頭,繼續將心神投入了觀測之中。

許久之后,觀測結束,將所有結果和數據記錄在了‘尼伯龍根’的‘書’中之后,他便離開了。

而在那一片寂靜的星空中,那一夜的記錄卻依舊在不斷地重復著。星空幻化,波紋此起彼伏,令人目眩神迷。

在那一片星空之中,有人說:我在這里。

過了很久。

過了很久。

又過了很久。

同樣的星空之下,似是有人輕聲問:

——你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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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0 00:30: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五章 過去的秘密

深夜,皇宮之中的燈光依舊閃耀,照亮了漆黑的云層和遠處無邊無際的海洋。

在升降梯的低沉聲音中,馬車勢入寂靜的皇宮廣場,旋即有仆從小步跑過來,為馬車上神色凝重的男人引路。

“什麼時候了?”蘭斯洛特問。

“凌晨兩點鐘,先生。”

仆從恭謹回應,為他推開了大門。蘭斯洛特沉默地走進門后,仆從留在了原地,不敢看他離去的方向,為他關上了門。

隨著行進,一扇扇大門在他的面前洞開。

直至最后,再無那些華麗的裝飾和精致的油畫和地毯,走廊中只剩下一片肅冷的氣息。

蘭斯洛特推門而入。

在空曠會議室中,吊燈常亮,只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椅子上已經坐滿了人,只差蘭斯洛特的那一把還空空蕩蕩。

桌子上放著一個鐵箱和幾個煙灰缸,鐵箱看起來樸實無華,而煙灰缸里已經掐滅了不少煙卷,堆的如山高。

聽見推門的聲音,便有人看過來。

那些男人大多都上了年紀,衣冠楚楚,帶著眼鏡,面色凝重。他們坐在這個毫無裝飾又冰冷單調的房間卻絲毫不顯的突兀,就像是本來就應該在這里的石像一樣。

在沉默地等待中,他們彼此沒有說話,只是抽著煙,沉默地思索著,不顯焦躁。

這里就是所有安格魯人所津津樂道的‘密室’,帝國的核心,傳說中誕生了諸多陰謀、血腥和秘密的地方。

——安格魯樞密院。

最初是這里是只對皇帝負責的最高資訊機構,由皇帝的智囊團組成,制定政務和外交上的策略,戰爭的開始和結束。

到了后來,皇帝將越來越多的權力下放,移交至他們的手中……到現在,它已經變成安格魯最高的行政機構,由皇家委任。國防、外交、內務、掌璽等諸位大臣組成的政治機關。

上一次這麼多人深夜被皇家召集在這里的時候,還是數十年前。和上一次同樣,所有人的神情凝重。只是,這一次卻帶著隱隱的壓抑。

有意無意地。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桌子正中央的那個鐵箱上,帶著不安和冷肅,像是看著自己的敵人。

在桌子上,那個看起來像是實心鐵塊一樣的箱子上沒有任何紋路和徽記,一片平滑。棱角鋒銳,沒有任何接口和縫隙。

但是看久了,就會令人覺得鐵箱在蠕動,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今天召集大家來這里的目的,恐怕大家都已經明了。”

麥克斯韋首先發出聲音,直白地說道:“那麼我就不浪費時間了,直白了當的來看看吧——如今這最糟糕的情況。”

麥克斯韋伸手,按在鐵箱上,抬起眼睛看著其他人。

國務大臣沉默了片刻,伸手按了上去。緊接著是外交大臣……最后,蘭斯洛特摘下了手套,露出一道橫貫手掌的疤痕,按在鐵箱之上。

當同時驗證了五個人的身份時,鐵箱中便有一陣清脆聲音響起,似是齒輪摩擦,復雜的機樞開合扭轉。

在微微地震顫中,平滑的表面頓時展開了一道道縫隙,迅速向下收縮,到最后。變成了臺基一樣的東西。

而原本封存的在其中的東西,也終于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之下。

黑鐵的臺基上,是一枚看起來晶瑩剔透的水晶棱柱——煉金術師們以鐵砂和銀熔煉出了最純凈的金屬,通過性質轉化制作成了這樣的琉璃金。看上去像是水晶,但哪怕近在咫尺的爆炸和沖擊都無法損傷它一絲一毫。

它被用來制造政要們的車窗和玻璃,良好的采光性能夠令人透過玻璃觀察到外面的景色,也能帶給人無以言喻的安全感。

只是現在,整個房間里,沒有人會覺得自己安全。

一片吸冷氣的聲音里。只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周身擴散開來。

在冰冷的燈光下,棱柱中所封存的,是一張血肉模糊的面容……

那一張面孔說不出像什麼,似人而非人,就像是還沒有長成的面孔,絲毫談不上賞心悅目,可是看著……卻令人覺得有一種生命的美。

那種可怕的美將人的靈魂震懾住了,動彈不得。

它被凝固在琉璃之中,像是沉睡,可是蠕動的肉芽和血絲從它之上擴散開來,便侵蝕滲透了整個水晶棱柱,令它轉化成了異質的血肉。

細微的血管像是紫紅色的觸須,它們在其中緩緩地生長開來,纏繞著棱柱,裸露在空氣中的部分微微的起伏著,看上去就像是活了一樣……

這個見鬼的東西,在呼吸!

“幾天之前,這里面還是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碎肉而已,干癟又枯萎。”麥克斯韋說:“現在,如同諸位所見,它受到了本體的感召,又重新活過來了……”

在場的人錯愕地看著它,良久之后終于回醒了。哪怕來之前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當目睹了這一切之后,依舊不敢置信。

外交大臣呆呆地看著鐵箱中的棱柱,伸手想要觸摸:“這是真的?”

“別碰!”

麥克斯韋眼疾手快,牽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指幾乎快要觸碰到那微微蠕動的觸須,便被猛然拽開。

“這可不是什麼新奇好玩的東西,閣下。”麥克斯韋的眼神可怕:“活物對于它而言,只是養分……會被抽干的。”

外交大臣像是觸電一般收回了手掌,掏出手帕,一遍遍地擦拭著並沒有觸碰到什麼的手指,眼神驚懼。

國務大臣沉默地抽著煙,許久之后,發出聲音:

“真的是它?”

他的聲音嘶啞,聽起來不甚悅耳,卻帶著一種陰沉凝重的氣息。

“沒錯。”

麥克斯韋頷首,凝視著血肉化的棱柱:“天災中的四活物之一,和安格魯王國宿命糾纏的怪物——利維坦。

各位先生們,我們有難了。”

如果有什麼能夠令這群掌握了莫大權力的人都為止驚懼的話,那麼這件事情絕對首當其沖。

自從開國以來,便籠罩在這個國家之上的龐大陰影。天災中的天災,怪物中的怪物——利維坦,已經開始了復活!

剛剛解決了邪神的滲透和陰謀之后,便碰上這種情況……

簡直。糟透了!

蘭斯洛特伸手從同僚的煙盒中抽出一根雪茄,猶豫著,卻沒有點燃,最后又放了回去。他捂著嘴,低聲咳嗽了兩聲。逝去嘴角從肺腑中咳出的血絲,低聲問:

“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梅菲斯特大主教告訴我,以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力量,頂多能再延長五年……五年之后,我們就要面對這個令先輩們犧牲無數的敵人了。”

麥克斯韋的神情凝重:“一個真正地降臨在世間的天災。”

一言既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了起來。

五年?

哪里夠……

五年足以讓一個人平步青云,賺取數不清的錢財,成為舉足輕重的富豪。也足夠培養出一批精銳的士兵,足以讓一批學徒有所成就,令其中的佼佼者成為樂師。

五年可以打造無數兵器。發動數場戰爭,掠奪無數城邦,積攢數不清的財富……可對于一個國家來說,五年又能做什麼呢?

可對于一個天災來說,五年的時間,何其短暫。

對于人類來說,更是如此。

“太少了。”

國防大臣掐滅了煙卷,垂下眼睛:“時間太少了。”

三賢人、三柱神、四活物……這是屹立在所有天災最頂端的怪物。

若是和無想無識的‘現象型’天災相比,或許在純粹破壞力上它們要稍遜一籌,但它們能夠位列在所有天災最頂端。則必然有其可怕之處。

作為和‘百臂巨人’、一起名列‘四活物’之一的‘利維坦’,它雖然不具備三柱神那樣無處不在的神性,但同樣也不需要漫長的降臨步驟和冒著穿越以太之海的風險。

它們並不存在于以太界之中,而是橫行在物質界的龐然大物。

一旦它真正的復活。安格魯首當其沖需要面對的,就相當于一位完全降臨在這個世上,甚至不顧及任何限制,可以隨意揮灑自己所有力量的神祗。

想象一下,一個隨手就可以造成天災級樂章破壞力的怪物……

“沒有辦法阻止了麼?”有人問。

“人力有窮,先生。”麥克斯韋搖頭。神情冷酷:“我們可沒有生存在喊兩句熱血口號就可以搞定一切的世界里。”

“赫爾墨斯呢?他每年拿了我們這麼多咨詢費,難道他只會干看著麼?”

“他表示自己有辦法,但陛下禁止他查手這件事情,他也愛莫能助。”

“為何?”

蘭斯洛特和麥克斯韋對視了一眼,做出解釋:“赫爾墨斯言行怪誕,並不值得信任,也並無任何忠誠。

如果他插手了這件事,恐怕會變得更糟糕。”

“我們只能等待戰爭了麼?”國防大臣問。

“沒錯。”麥克斯韋頷首。

“那麼……皇家艦隊的封印解除應該提上日程了。我可想到時候去跟天災對陣時,手里之后一群旱鴨子。”

“皇室已經做好準備。斯坦因密室除了關鍵的零號之外,其他的都會陸續開放。”

“這麼多年的積蓄,開始逐步轉化成實力吧。今年之內將阿瓦隆大結界徹底休整完畢,讓它恢復到天國降臨時期的力量。否則,我們根本談不上有任何陣地。”

“大師們的聖靈也應該開始喚醒了,五年的時間,應該令他們的恢復到當年的程度。我們還能湊出多少具聖者遺體?”

“干系到整個西部防線,三王應該不會置身事外。如果我們失敗了,誰都笑不出來。”

有人想了想,問:“石中劍呢?”

“還在劍欄地宮里,上一次強行出動說實話已經很勉強了。”

麥克斯韋挽起袖管,給他們看自己手腕和胳膊上的凄厲裂痕。

那些裂痕之中像是有燃燒的輝光吞吐,刺痛了人的眼眸,如同火爐中正在焚燒的碳:“不止是它還是我,都已經到極限了。”

“那麼,我們又要從哪里尋求能夠一錘定音的砝碼?”

“——歸墟。”

漫長的寂靜中,蘭斯洛特忽然說:“聖喬治之槍至今還沉沒在歸墟里,我們是否要跟聖城交涉,取回這一把神器?”

“歸墟……”

所有人都沉默了,寂靜的房間中,隱隱有漩渦里的空洞風聲回蕩。

有時候,為了找回過去的東西,就不得不掘開被埋葬在過去的秘密。

只是一旦墳墓被掘開之后,是否還有人願意去看那些鮮血淋漓的骯臟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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