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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蘑菇] 鳳凰面具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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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云起 十 生意經

           
    “莊主,最近怎麼樣?”祝童語氣平和的問。

    “還能怎麼樣?一堆人指望我吃飯呢。呵呵,師弟了,這幾天你可是出名了,江湖上在傳說,祝門出了千面獨狼祝童,聰明絕頂手段狠毒,專門設局敲詐富人。還淨做些大生意,據說這幾年弄了幾千萬。”

    “師兄,我找你就是這事。”秦渺在遠處招手,祝童點點頭,繼續問:“這個消息究竟是從哪里傳出來的?現在有一幫人跟著我,有四品紅火的人,還有八品蘭花的人。你知道他們想做什麼嗎?這樣下去,我連生意都做不成了。”

    “師父說過,做生意不能太出名,你現在知道了?”莊主笑師弟一句,才有些擔憂的說:“四品紅火那些人是想分些腥,他們啊,大生意做不了,怕掉腦袋,小生意不解饞,好理解。八品蘭花找上你做什麼?她們可不好對付。師弟,你先到我這里避一避,等看清局勢再想辦法。現在的江湖亂啊,關于你的消息是從水上傳出來的,明白了?大火輪身邊出現個美人,厲害著呢。”

    原來真是煙子,祝童咒罵一句,水上只代表一家:五品清洋。

    不過也沒辦法,女人瘋狂起來是不可理喻的;大火輪是四品紅火的二當家,煙子與他混到一起,還真是麻煩。

    “馬上我要到湘西去一趟,莊主,你看可以嗎?”

    “那是咱們的老家,我明天也過去,幾個小廟要開香堂。人越來越不好騙,生意越來越難做了,現在只能多開堂口。我也想請教一下你這個小師弟呢,江湖上把你說成是本門百年不見的天才,到時候給我們出點注意。”

    只因為煙子,祝童還不怎麼害怕,她只認識青梅,知道祝童在設局算計王覺非;沈陽那件“生意”之後,祝童知道兩個人早晚要分開,具體的東西都是自己做,沒讓煙子參與很多;她就是想搗亂,作用也有限。

    的士平穩移動,距離見面的地點越來越近,祝童幾次想讓秦可強停車,都忍住了。

    秦渺感覺到祝童的緊張,握住他的手低聲道:“怎麼了,是不是傷口不舒服。”

    祝童微笑一下,摸一下額頭;那里的創可貼是新換上的,傷口已經愈合;想到身邊這個少女剛才說的話,祝童平穩下來,唇角在她耳邊輕輕一觸:“我是怕你一會兒忘了我的話,只要你不緊張,我就沒事。”

    “我無所畏懼。”秦渺把臉貼上來,呼吸變的急促。

    “我也無所畏懼。”祝童向車後看一眼,在心里對自己說。

    沒人跟蹤,但不代表安全;江湖上雖然有危險,但也不是毫無規矩。祝童不習慣躲藏,既然對方找上門來,早些攤牌也好;他做的事情沒傷害到別人利益,就是沖突起來也問心無愧。

    的士停下來,這里是坐落浦東的一座摩天大樓,祝童與秦渺下車時,時間正是十一點五十分,青梅的電話准時打過來。

    “老板,你們到了嗎?從七號電梯上來,覺非給他們打過招呼了,只要說出你的名字就行了。”

    祝童遞給秦可強一個信封:“秦師父,這是另一半車費,我們的合約現在就算結束。如果你有事,現在就可以走了。”

    秦可強一摸信封就明白,里面的錢遠遠超出這個年輕人應該付的,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卻沒說話。祝童很滿意他的謹慎,拍拍車門:“真是輛好車。”

    祝童與秦渺走進大廈,在偏僻處才找到七號電梯,與別的電梯不同,門前站著兩個年輕帥氣的小伙子。

    真的需要報出姓名,小伙子的神態雖然恭謹,卻很堅決,職業性的微笑中帶著一絲戒備。

    進入電梯後祝童才明白,王覺非安排的這個地點是家私人俱樂部,只為會員服務的私人會所,坐落在這座高樓的頂層。電梯內裝飾著會所的名字:南海宮瀾。

    進入南海宮瀾俱樂部大廳,立即感受到雍容華貴、奢華而精致的歐式宮廷氣派。油畫與雕塑的錯落,使這里的每個角落都能被異域藝術監視。

    幾個穿著考究的中年男子舒服地坐在沙發上,一邊輕聲交談,一邊欣賞著窗外繁華景致。侍者無聲的走過來,引領他們走進另一條通道,厚重的地毯有良好的吸音效果,秦渺靠近祝童;不過,她所依賴的這只胳膊的主人,心情同樣緊張。

    侍者終于停下來,在一扇門上敲三下,然後恭身退下。

    青梅出來了,她今天穿著一改往日的性感妖豔,竟有幾分賢淑的味道;把祝童與秦渺迎進去前,低聲說:“還要稍等一下,他正在談生意。”

    這是一間華麗的套房,王覺飛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祝童只抬頭微笑一下,然後繼續隔著茶幾與一個人交談。

    他五十剛出頭,作為醫生,王覺飛保養的很好,看起來象四十來歲的人。與他談話的人也是差不多年紀,剛才禮貌的站起來,等兩人在青梅招待下坐在另個一個角落後,才坐下。

    五分鍾後,談話結束了,王覺非把客人送出門,笑呵呵的過來與祝童握手,帶他到客廳主區落坐。

    青梅倒兩杯紅酒過來,王覺非說:“先喝點酒,一會兒才去吃飯。”他們以前見過面,祝童的身份是青梅的老板,一個年輕的商人。

    祝童的注意力被茶幾上一份文件吸引,國際帳戶申請表與客戶協議;雖然是英文,祝童只瞟一眼就認出了這份文件的的意義:王覺飛想把自己的黑錢轉移到國外。

    “李經理,這麼著急見我有什麼事啊?青梅小姐完全可以替我做任何決定。”王覺非把文件收到皮包里,隨意的問,眼睛在秦渺身上打個轉。

    “先介紹一下,這位是秦渺,我的女朋友,海洋醫學院護理分院的學生。”祝童介紹完,王覺輕握住秦渺伸過去的手。

    “我還不知道我們學院有如此美麗的學生,秦渺,好名字,學的護理,是不是也有出國的意思啊?呵呵。李經理,你可要當心點;在我們學院學護理的小姑娘厲害著呢,有些還是名牌學校的畢業生,學完後工作沒兩年就都飛出去了。”

    “王院長別亂說,人家才不想出國呢。”秦渺忸怩著偷瞧祝童一眼。

    不想才怪!祝童心里釋然,在錦江飯店里有不少外國人,秦渺的美麗也吸引過幾個來搭訕。那時祝童就發現,秦渺的英語水平不是一般的好。他當時就有些奇怪:以秦渺的水准,不可能連大學都考不上。

    “青梅,你和秦渺到外面轉轉,她是頭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很好奇呢。”祝童說完,王覺非微微一愣,眼看著青梅帶著秦渺出去後,才遲疑的問:“李經理,你要說什麼?”

    “我是生意人,來見您王院長,當然是談生意了。”

    祝童放松身體靠在沙發上,只一個微小的變化,王覺非就感覺從對面這個一個小商人身上滲出幾絲冷氣。

    今天這次見面是青梅要求的,王覺非之所以安排到這個地方,除了顯示自己的威嚴與實力,還想對小商人提另一個建議。那個建議的基礎,就是完全控制住這個年輕人。

    本來,王覺非對這件事很有信心,現在感覺到對方的進攻性,王覺飛有些不確定;特別是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好象看著個赤裸裸的獵物一樣。

    “李經理想談什麼生意呢?你們公司代理的那些藥根本就上不了台面,我們這樣的大醫院,賣那樣的藥別人不說,我們自己醫生就不好意思寫上處方。即使這樣,我還是讓他們進了幾種。”

    “我不是想賣藥。”祝童依舊施加著壓力。

    “你們是醫藥公司,不賣藥賣什麼?難道賣人?”王覺非說完自己笑了,他想打破這種氣氛。

    祝童可沒笑,依舊冷靜的說:“王院長真聰明,我是賣人的,但那是今天以前。青梅小姐是不是人?我把這樣的美人送到你王覺非懷里,任你享受任你揉捏,難道不是賣人嗎?”

    “可是,我們之間是有感情的,青梅小姐愛我,我也愛她,這沒什麼問題,也沒有交易;這個,青梅小姐可以證明,她---這個。啊,我明白了,你一開始就沒安好心。你們是一伙騙子。”王覺非臉漲得通紅,站起來在客廳里大聲喊叫著。

    “你說對了,我就是個騙子。”祝童等他喊完了,伸手一擺:“王院長,您是有身份的人,醫學博士,博士生導師,國際海洋病專家,大醫院的院長;哪個頭銜都是社會名流了,怎麼能如此不冷靜。我說了,這次是來談買賣的。對于您來說,應該先聽明白我的意思再表示您的的態度;不要象個小流氓一樣,聽風就是雨經不得事,您應該冷靜,就象我一樣,坐下來。”

    “啪!”一聲,祝童把電話放到茶幾上,“這是我的電話,只要按重撥鍵,警察在十分鍾內就能趕到。這里是私人會所,是您這樣的大人物消費的地方,應該有完善的保安措施;所以,你是安全的。該著急害怕的是我這樣的騙子才對。”

    王覺非呆呆的看著祝童,思想劇烈的爭斗著;面前這個年輕人雖然滿口禮貌,卻表示出強烈的自信與對他的蔑視;王覺非被人尊敬十幾年,此時忽然亂了方寸。

    “你是個騙子,想騙什麼?既然你說明白了你是騙子,我還會上你的當?那我是什麼?傻子?你們這些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王覺非有些迷亂,屋子里溫度適中,他臉上卻冒出汗珠。

    “事情沒那麼嚴重,開始就說了,我是來和你談買賣的,但不是賣藥的,更不是賣器材給您;同樣的,青梅小姐也是人,有自己的思想,怎麼會------。”

    “你剛才說自己是騙子,還說你是賣人的。”王覺非坐下來,聽到對方這樣說,忍不不住打斷他。

    祝童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一口,不再說話也不再看他,只輕輕搖晃著酒杯。

    “你到底想在我這里得到什麼?告訴你,這里是上海,我在這里有很多朋友,對付你這樣的騙子根本就不用我出手,打個電話就有人把你扔進黃浦江。”

    王覺非似乎想到了什麼,抓起祝童的電話放到身後,又拿出一部精美的手機,邊按號邊看著祝童:“你現想走也走不脫,我馬上叫朋友來,你有什麼話和他們談。”

    祝童手一攤,做出個請便的手勢,起身到套房的窗前,看著外面的鋼鐵森林沉默不語。

    王覺非終于沒撥通那個電話,狐疑一會兒,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王院長,這里有多高?二百米還是三百米?如果從這里跳下去,一定是死路一條。高處不勝寒啊。看外面的人,螞蟻一樣,中國就是人多,每天都有幾十萬人失去生命;想想就傷感,人活著到底為什麼?咦?我在等著呢,你不打電話了?很好,這就證明你終于冷靜下來,知道上海是在中國,是個有法律有警察有監獄的地方。你能找的朋友是誰?蔡局長?他會幫你殺人?我不相信一個公安局副局長會幫一個受賄犯,你們的交情沒到那一步。是不是那個韓經理?他是什麼人你知道,你甚至從來就看不起那個癟三;我想韓經理也明白這一點,如果這個電話是打給他,最先出來證明你有罪的,一定是他。表面上你很風光,周圍朋友一堆,連這個地方,私人會所里都有你的朋友。但是在這件事上誰也幫你了你,因為你沒有與別人分享利益,所以你沒朋友。誰讓你那麼貪婪呢?還那麼自私。”

    王覺非依舊在沉默,汗水濕透了他那件考究的襯衣。

    祝童走回來坐下,仔細看著眼前這個已經被擊誇的對手。他最享受這個時刻,可以說整個前期的准備都為這一刻的享受;比起看到一個自以為是的、高高在上的著名人士跌倒在自己腳下,金錢就成為微不足道的裝飾。

    “如果你撥通那個電話,倒黴的一定是你。我既然敢來見你,就不會不防備這些,你能想明白,咱們才能談下面的事情。我從不與一個傻瓜廢話。”

    祝童繼續羞辱著王覺非,這種沖動是如此強烈,以至與他不得不拼命握緊拳頭,才勉強把自己的心態收攏回“生意”上來。

    “秦渺,她是我的護身符,我可以告訴你,如果她半小時內不走出這座大樓,關于你的一切就會在一分鍾內出現在互連網上。著名學者、教授、博士、院長,受賄兩千萬,這可是個大新聞。你的所謂保護傘再神通廣大,也不能無法無天到不考慮一點影響,我說的對嗎?”

    “兩千萬?你這是汙蔑。”王覺非不甘心的抗議道。

    “你究竟收了多少錢?可能你自己都沒算過。但是我算了,我有你們醫院這幾年的財務報表,上面有與你關系親密的幾個大客戶的結帳金額。兩千萬只是按照行規,他們應該給你的回扣,別的零碎我還沒空細算呢?如果都算上,恐怕三千萬也打不住。”

    “你怎麼會有我們醫院的報表?”王覺非不自覺的問一句。

    “這是個秘密,也不是今天我們討論的問題。”祝童想起黑色鑽云燕,嘴角浮起絲笑;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那個虛幻世界中的英雄是怎麼拿到海洋醫院財務報表的。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祝童輕輕略過:“細節問題就不要談了,我們都沒那麼多時間。事實上,如果把你的事情傳上互連網,三天內,這個數字就會變成兩億,或者更多。”

    “你為什麼找上我?有那麼多人收錢------。”

    “這也不是我們要討論的問題。”祝童又一次打斷王覺非的話,“我不是個貪婪的人,如果我們雙方都不認可兩千萬這個數字的話,為了不浪費口舌,那麼,一千萬可以嗎?如果認可,就可以談下一個問題了。”

    王覺非徹底誇了,低著頭,似乎在思索自己究竟有多少錢?今天要出多少錢才能滿足這個人的胃口。

    “我說過,我是來找你談生意的。”祝童為他倒杯水,開始正式談“生意”;“既然是生意,當然就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我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從兩千萬到一千萬,一會兒,你就會知道我損失了多少。”

    他的所謂讓步王覺非更痛苦,面前這個人明顯是來敲詐的,還說什麼生意對雙方都有利,鬼才相信!不過他不敢再逞強,至少對方現在看起來很誠懇,真是一副談生意的樣子。

    “我們還要統一一下思想,先說說生意是什麼。做生意有賠有賺,但是只要賺錢,大家都要給國家交稅。這是法律規定的,國家的財政需要稅收來支持,您同意嗎?”祝童說完,王覺非抬起頭,不明白這個騙子為什麼說起稅收的事情,明顯的,這與敲詐無關。

    “您不說話就是同意了?很好,我們可以談下一步了。”祝童看王覺非點頭,心里暗笑,今天的“生意”對手看來不難對付。

    “剛才說的,生意是使雙方都受益的事情,不然就失去公平性。先說您將得到什麼?您應該慶幸,是我先找上您而不是別的什麼人。如果是檢察院或紀委先找上您,您這輩子就將在監獄里度過。如果是一個碰巧知道您底細的、貪婪的人找上您,您將會被恐嚇、將會被敲詐。”

    “李經理,你現在不是敲詐?”王覺非忍不住頂一句,馬上就被祝童眼睛里的寒光震懾住。

    門被輕輕推開,青梅進來了,走到祝童身邊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煙子妹妹打電話來了,我說您正在談生意。她昨天就打過電話。”

    祝童臉上沒怎麼變化,擺手讓她出去:“你陪秦渺小姐到樓下轉一圈,二十分鍾後再回來。如果煙子在下面,就說我回頭給她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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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云起 十一 決絕
           
    青梅乖巧的對王覺非笑笑,點頭出去了,祝童心里緊張,決定快些結束這筆“生意”。整理一下思維,象沒被打斷一樣,對王覺非道:

    “您怎麼就不相信我是來談生意的呢?既然敢坐在這里,就表明了我的誠意。這樁生意過後,我會把我的調查結果給你,並指出今後要注意的問題,幫您把以前的漏洞都補上。今後您將是個完美無暇的人,即使是檢查院來調查您,相信也查不出什麼。”

    王覺非聽到這里,不禁又抬起頭,注意的看著祝童。他受賄這幾年來,開始還有些擔心,時間長了就放松了;這一段風聲緊,一個月來真的沒睡幾個好覺。偏偏這樣的苦處又沒地方訴說,有人說能解除他最怕面對的威脅,就是副毒藥,王覺飛也想嘗試一下。

    祝童拋出一個藍色優盤,旋轉著在茶幾上劃過,准確的停留到王覺非手邊。

    “這里有您需要的一切,只要照做,您將過著沒有負擔的生活。不過有一個前提:您要給這兩個人送一筆錢。”祝童用手沾著杯中紅酒在茶幾上寫下兩個人名,並在後面分別寫下兩個數字。

    “他們能保證您在半年內位置不變。想必您也清楚,如果你現在離開海洋醫院,不到三個月就會到另一個地方去。”

    “他們會收錢?”王覺非看著漸漸隱沒的兩個人名,不敢相信。

    “我既然讓你送,就不會沒有根據。他們看起來是人物,其實與你一路貨色。這個數目能打動他們,你以前太小氣了。”

    王覺非點點頭,不自覺的佩服起祝童來,想著,他究竟是什麼來曆?

    “下面就談談我的收益,我要二百二十五萬?其中二十五萬是這次生意的成本,二百萬是一千萬的兩成。現在,您明白我剛才的讓步是多麼巨大了吧?”

    祝童說出二百二十五萬後,王覺非慘叫一聲,抗議道:“你太過分了,我沒那麼多錢。”

    “一點也不過分,如果您這一千萬是合法取得,還要交稅吧?您如果交稅一定不只二百萬。我在幫助您,不是嗎?”

    王覺非又點點頭,可是還是不對,他怎麼有權利收稅呢?拿出二百萬確實肉疼,不過比起進監獄,只要這個優盤里的東西能幫自己脫困,還是合算的。從他讓自己給那兩個人送錢來看,這個年輕人真的不簡單。

    “二十五萬也不能少,我是從半年前開始准備這次生意的。前期的投入正好二十五萬,包括青梅小姐的費用,公司正常運轉的費用,來回上海的差旅費,私人偵探的費用等等。您應該出這筆錢,因為今後這個公司將屬于你,看完那上面的東西就會明白,你以前的做法是多麼愚蠢,就是受賄也要講究方法的。有個皮包公司就是一道防火牆,您今後將合法的受賄。”

    看王覺非還是一副受敲詐的樣子,祝童送給他個台階:“其實你可以這樣想:二百二十五萬買個公司,把以前的事情抹平,今後做生意會更順手。而且,大家交個朋友,我會負責售後服務。也就是說,如果你再有什麼事,我們會提供咨詢,必要時還能替你做別的,明白了?”

    王覺非想想,笑了,伸出手來道:“成交,就當我二百二十五萬買你的公司。”有這麼個借口,至少使他心理與面子上都好受許多。

    這是個十分奇怪的變化,做生意就是這樣,互贏才是愉快的。王覺非的思路轉變的也很快,跟著祝童的節奏把這些當成一筆生意來談。

    下面就是細節問題,也就是怎麼付款與閑聊,主要是祝童指點王覺非今後要注意的細節問題。

    南海宮瀾私人俱樂部的總經理辦公室內,優雅的夜女人在屏幕上欣賞完祝童的表演,微笑著關上電腦;細長的手指捏起古雅的紅木話機:“大哥,你的眼光不錯,他是個好樣的。你真應該欣賞一下他的表演,他是有熱情有資格享受你的禮物的人選。”

    祝童不知道自己被監視,放松心情與王覺非討論著他的前途問題。

    青梅與秦渺回來了,他們沒遇到煙子。

    會所里的侍者開始向套房餐桌上布菜;席間,氣氛和諧,散席後賓主皆歡。

    祝童帶秦渺告辭出會所時,腦子里還在想青梅的事情,她今天的表現很奇怪,卻又讓祝童說不出什麼,難道青梅以前的表現都是裝的不成?

    秦渺完全不知道今天扮演的腳色,也不知道剛才兩個男人在房間里談的是什麼,不過從王覺非院長對祝童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來看,他身邊的男人是最後的贏家。

    秦可強還在外面等著,看到祝童與秦渺迎上來,殷勤的打開車門。

    祝童沒說什麼,站在車前四處望一眼。胖子果然在馬路對面等著,祝童皺一眉,秦可強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老板,他們是半小時前到的,一直站在那里。”

    “呵呵。”祝童輕笑兩聲,把秦渺按進車里。

    秦渺想說不,她明白一旦與這個男人分開,也許就再見不到他了;但就是說不出口,眼淚不爭氣的滑下來。

    祝童關上門把頭伸進車廂在秦渺臉上吻一下:“王覺非會照顧你的,如果想轉系,對于他不是什麼難事。”

    “我不需要他的照顧,我---只想要你。”秦渺把祝童的手抱在懷里,讓他感受著自己的柔軟、熱情與心跳,絕望的做最後的努力。

    “傻姑娘,你會後悔的,我不是醫生。只要你安心上學,好好生活,今後我們還會見面的。”

    “真的?你保證。”

    “我保證。”

    祝童硬下心,抽出手對秦可強說:“去海洋醫學院,把秦小姐送回去。開慢點,這次可不付錢啊。”

    目送著的士消失在街尾的車流里,祝童歎口氣,邁步跨過馬路,向胖子走去。

    老騙子說過:好事多磨,做壞事更多磨難。

    祝童站到胖子眼前時,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想一遍,躲是躲不開了,先看對方有多大胃口;如果不太過分,他甚至決定暫時妥協,分一點好處給對方。這其實是變相對煙子的補償,王覺非是他們共同選定的目標,煙子也參與了前期的准備工作;雖然她的參與的不多,只是把青梅從萬花叢中挑出來,但江湖自有規則,給她幾十萬是應該的。

    “辛苦了,這兩天一直跟著我,很累吧?剛做成一筆生意,心里高興,想請弟兄們吃頓飯。我在------。”祝童掃一眼周圍,這條街是主干道,沒什麼合適的地方,正在想到哪里合適,胖子說話了:

    “狼兄請客,我們兄弟是萬萬受不起的;你在里面花天酒地吃好的喝好的,我們命賤,在外面吃幾個包子也能填肚子。兄弟們只是想找地方與千面獨狼說幾話,能賞光嗎?”

    “既然這樣,我先給煙子小姐打個電話,請稍等。”祝童掏出手機,斜插幾步站到一家花店的台階上,與胖子拉開十米左右的距離。周圍,兩個明顯與胖子一伙人的散開一些,隱隱把他圍在中間。

    胖子在笑,祝童也在笑;兩個江湖中人站在路邊對視著,還如老朋友一樣寒暄著,上次見面時的緊張氣氛消失了。但心里都明白,越是這樣反而越危險,對方隨時都有出手的可能。

    煙子的電話接通了,照例傳來一聲嬌媚的膩叫:“老公,想死你了,怎麼才給我打電話?人家等得都快不知道你是誰了?”

    “煙子,你不是想死我了,是想我死吧?讓這些人跟著我,你到底想干什麼?”

    “你說呢?祝童,你那麼聰明那麼驕傲,難道不知道我想什麼?千面獨狼這個名號好聽嗎?是我取的,你就是頭獨狼,早晚,我會把你的狼牙拔光,讓你也嘗嘗被拋棄的滋味。”煙子的聲音還是那麼甜蜜,說出的話卻越來也冰冷;祝童先前對她的一點歉疚慢慢消失。

    “煙子小姐,你應該眼界更高些,多想想我們在一起的甜蜜;兩年的時間,你應該學到不少東西;以你煙子的機靈和大火輪的勢力,滿可以做些生意了。其實吃虧的應該是我才對,我不明白,你還這麼糾纏不清是為什麼?”

    “祝郎,我想做的事很多,比如說與大火輪買輛火車玩玩,比如說去青島的某個小區買套房子,比如說把某些大人物的資料送到檢查官手里。對啊,忘了問你,這次的生意做得怎麼樣,姓王的給了多少?一百萬還是二百萬?”

    “二百萬。”祝童干脆的說:“我會把你應得那份打到你帳戶上,這次給你一百萬,也算對我們的過去有個了結。煙子,我警告你: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規矩,五品清洋雖然厲害,但他們護不住一個江湖異類;四品紅火也不是大火輪一個人說了就算的。鬼神之道固然難通,我們祝門的名聲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少拿這些無聊的東西來開玩笑。我祝童如果沒了活路,一定會拉幾個人陪我下地獄,相信神仙也攔不住,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煙子那邊不說話了,七品祝門詭異神秘的鬼神之術與符咒毒藥,一直是籠罩在祝門弟子身上的護身符,江湖中人見到祝門中人雖然不是退避三舍,至少不敢輕易開罪他們。

    幾十年前,祝童師父老騙子的師叔祝天蔭,因為一個女子與江湖大派二品道宗起沖突,三日間縱橫千里追殺仇人,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風。那一次祝天蔭共殺死七十七人,將二品道宗的五座道觀變成鬼塚,沒留下一個活口。最後雖然也被眾多高手擊殺在華山之巔,卻是拖著二品道宗的掌門師兄云道人陪葬的。

    那場變故的慘烈,使七品祝門與二品道宗之間的關系一直都很冷淡,也使江湖中人都明白一個道理:祝門中人如果被逼急了拼起命來,比勾魂厲鬼還恐怖。

    祝童性情冷淡不好炫耀,與煙子在一起的兩年,沒表現出多少神秘的地方,煙子一直也沒弄清楚他究竟有什麼本事;只是祝童表現出的過人智慧與冷靜,就已經使她很佩服了。

    在煙子離開前,祝童已經隱約預料到這個局面,有一天閑聊時對煙子提起過祝天蔭與道宗弟子之間的事情。

    那本是由意外的小事引起的大變故。

    民國年間,祝門弟子祝天蔭剛出師沒多久,到川北采藥曆練,卻與當地一個錢姓大戶人家的小姐在廟會上一見鍾情,最終演變為私通。為掩人耳目出入方便,祝天蔭在錢小姐的繡樓上布置了障眼法,尋常人就是在門前走過,也覺察不到繡樓內兩人的歡娛之聲。

    錢小姐與祝天蔭私通半年後,面貌漸改,由清純的嬌小姐變成風情萬種的俏麗少婦;她母親多方查驗試探,卻一定線索也沒有,只有推委與被鬼神糾纏。

    錢小姐的父親錢員外在當地也是個體面人,家里出了這樣的事,當然面子上不好看;他也以為女兒是中魔了,出大價錢請來川北鶴鳴山鳧云觀的道士驅魔,鳧云觀正是二品道宗的道場;如此一來,前來驅鬼的道士就與祝天蔭起了沖突。

    本來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八派之間理應互相照應,商量一下掩飾過去就好了。沒想到鳧云觀的當家道長以大門派自居,要把祝天蔭當妖魔震伏掉。祝天蔭年輕氣盛,又想在心上人面前露些本事,就與鳧云觀的道士斗起法來。

    雙方拼斗時,錢小姐突然闖入斗法場,祝天蔭收功負傷;鳧云觀的道士只想掙錢出風頭,一時失手誤殺了錢小姐。

    這一來,祝天蔭傷心欲絕墮入魔道,在盛怒中祭出血祭報仇,殺掉鳧云觀一干道士,只鳧云觀觀主一人逃遁。

    祝天蔭遷怒與二品道宗的所有弟子,追著鳧云觀主的足跡,開始一場震驚江湖的大追殺。

    三天三夜的時間里,祝天蔭抱著錢小姐的屍體,以最凶毒的屍變術,從川北追到陝西,直殺到二品道宗的總壇華山之巔蓮花鋒。

    祝天蔭一路不吃不喝,到那時已經是靠一口傲氣在支撐,終不敵眾多道宗高手和來幫忙的江湖同道。

    據在現場觀戰的梅合綺先生說,一直跟隨在祝天蔭身邊的錢小姐雖然不言不語,但眉目清麗容姿綽約,絲毫看不出那是個死人。最後時刻,在祝天蔭浴血抱起她施展解血大法時,錢小姐臉上似乎還露出絲微笑。

    解血大法是險毒的密術,祝天蔭周圍十丈內的七名各派高手被兩人飛散的血霧籠罩,竟無一幸免與他們同歸余盡。祝天蔭與錢小姐的屍骨也化為塵埃,消散在華山的云霧中。

    當時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祝天蔭與錢小姐就在滿天桃花飛舞中歸于虛無,落地的花瓣都是血樣的燦紅。

    梅合綺是六品梅苑中人,雖然也屬江湖八派,他們卻是以唱戲為生,從不參與江湖是非。兩年後,梅合綺以此為題材,寫出本大戲《飛花魂》;可惜由于連年戰亂,這出大戲出演沒多久,梅合綺與他的戲班就消失在戰火中。

    五品清洋就在川北,煙子早聽說過這個傳說,現在經祝童用此事威脅,心里早就被嚇得“嗵嗵”直跳,嘴上還不松口:“沒想到祝郎的如此絕情,江湖上能人多了,我倒要試試,你一個人究竟有多大本事。哼!”

    “只要按照江湖規矩來,煙子小姐想怎麼玩,我祝童都接著。謝謝煙子姑娘贈與的名號,千面獨狼雖然惡毒了些,卻很合我脾胃,人是不能太善良了,不是嗎?”

    煙子遲疑一下,才咬牙道:“很快的,煙子時刻盼望與祝郎再次見面。”

    電話掛斷了,祝童的心放下一半;煙子至少會按江湖規矩來,這就好辦多了。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信譽,如果煙子把她知道的捅出去,這兩年中與祝童做過生意的幾個人就要倒黴了,祝童今後的路也就被堵死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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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云起 十二 鋒利的剃刀
           
    江湖規矩就在眼前,煙子的電話掛斷後,胖子那邊的手機響了;祝童靜靜的等他聽完,轉身向另一條街走去;高高的塔吊顯示,它下面有一處工地。胖子一擺頭,帶著兩個同伴跟上。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道理可講了,比的是誰的拳頭硬。

    繞過一條橫巷,一座正在施工的高樓出現在眼前;祝童神色坦然,變抽空還與胖子聊著。

    “打了幾次交道,還不知道老兄貴姓,請教了,以你的本事,應該不是個無名之輩。”

    胖子眯著小眼不停掃視周圍,四品紅火吃的多是偏門飯,他怕的不是祝童,是祝童的警官朋友。

    “免貴姓張,剃刀張就是我了。這個名號可比不了祝兄的千面獨狼威風,見笑了,你現在是江湖上風頭最勁的人。”

    這是一幢高層建築,已經有幾十米高;工地似乎停工了,到處堆積著建築材料,沒幾個工人。

    幾個人進去後,順小門走向建築內,上到三層一個空曠的大廳里,自然就分為兩邊站好。

    “這里僻靜,你們想怎麼樣?只要劃下道來,我都接著。張兄,剃刀張的名號小弟聽說過,據說你上過的火車就象被剃刀溜過的光頭一樣,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誰也做不了。請問,在張兄眼力,什麼樣的活兒是做不了的?”祝童先說話了,他站在明亮處。

    胖子想一想,才抱拳道:“如果論起江湖規矩,祝兄這筆生意就算是做不了的。但是,您也要體諒,要對付你的不是我剃頭張,當家的大哥們傳出話來要你好看,我們兄弟只有得罪了。兄弟放心,我們出手會有分寸的,這次只要你一只手。”

    話音一落,胖子身邊兩個人就撲上來,兩把尖刀閃著寒光分刺上下兩路。

    祝童迎上去,手指間旋轉著兩枚銀針,施展梅花針法輕點快刺,身體在極小的空間里扭動幾下。

    似乎只一個照面爭斗就結束了,胖子的兩個伙伴哼也沒哼一聲,癱倒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

    祝童扯扯西裝,下擺處有一道裂口:“剃頭張,這件衣服很貴的,你動手時注意些。”

    剃刀張眼光狐疑不定,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個人判斷著對手的深淺。來之前,他對七品祝門的手段研究過,也知道他們精通藥草之術,卻沒想到祝童如此厲害,只憑兩枚銀針就放倒了兩個同伴。

    “他們啊,沒什麼傷,睡兩天自然就好了。你們可以不顧江湖規矩,我還不想背個殺人犯的名聲;你應該知道,祝門中人不輕易出手,更不會隨便傷人。”

    江湖曆來是混出來的,不是學出來的,只有經曆的多才能成長。這也是老騙子的話。

    不過,今天祝童應該是才體會到這句話的另一層含義:混江湖最主要的是混出一雙毒眼。

    剃刀張在祝童放倒兩人後,已經判斷出他施展的是靈活詭異的近身機巧功夫,兩枚銀針上一定喂有藥物;只靠銀針,就是點穴功夫再高,也不可能瞬間讓兩個久闖江湖的漢子不出一聲就倒下。

    剃刀張退後三步,緩緩解下腰間的黃牛皮帶;這是他的看家本事所在。

    牛皮帶的前後鑲有銅板,皮帶頭是沉甸甸一只銅虎頭,皮帶中間三個插槽內還有三把明晃晃的薄刃剃刀。剃刀張的名號就憑這三把剃刀闖出來的,割包偷錢用它們,火拼爭斗也是它們。

    “噌!噌!”兩聲,牛皮帶在空中舞出個圈,把祝童擋在門戶外。

    “祝兄,我怕了你了;不是身不由己,誰敢與祝門高手作對手?得罪了。”

    祝童正聽剃刀張的迷魂陣,忽然一句得罪,牛皮帶毒蛇一樣向面門掃來;祝童晃身躲過,想找機會貼到剃刀張身邊,無奈先機已失。剃刀張拿定主意不給他貼身的機會,一條牛皮帶“呼呼”圈轉,不說被銅虎頭砸中,就是被皮帶上的銅板掃一下,八成也要皮開肉綻。

    最使祝童心驚的,還是那三把剃刀,隨時有可能飛出來。看那閃著寒光的刀刃,誰也知道一定是過肉不沾血的厲害家伙。

    在祝童的經曆里,這樣的對面搏擊還是頭一遭;老騙子只正經教過他一套蓬蒿功,別的東西都是在無意間漏幾句;祝童用銀針的手法,還是從那本出師前只看了半天的本羊皮書上學到的。

    今天以前,祝童從不認為在現代的社會環境下,學這些搏斗的本事有很大的用處,再厲害的江湖高手也抵禦不了子彈,有那十年磨一劍的功夫,他甯肯多看點書學些做“生意”的知識。

    所以,祝童對剃刀張毫無辦法,他估量一下眼前的局勢,根本沒機會取勝,耗下去肯定是吃虧不沾光。

    這樣的賠本生意老騙子不會做,小騙子也不會做。祝童不管什麼江湖規矩不規矩,倒退著到樓邊,笑一聲:“張兄厲害,告退了。”跳上腳手架就溜。

    剃刀張沒想到對手會來這一手,追到樓邊時,祝童已經下到二樓。剃刀張心里惱怒,喝一聲:“江山不改,綠水常流;送祝兄一路順風。”

    “嗖!”一聲,剃刀張手中牛皮帶猛然張緊,三把剃刀被箭一樣彈出。

    這是剃刀張的獨門絕跡,用牛皮帶巨大的張力彈出的剃刀,比甩出的威力更大;以祝童菜鳥樣的見識眼光,也能看出那三把刀的凶險,躲避時鬧個手忙腳亂,“噗”一下摔到樓下。

    好在他早看好地方,落腳處是個沙堆;祝童身體一歪,肩膀處一陣酸軟;不用看也知道,那里被剃刀劃過,還傷到筋骨,傷口一定不淺。

    祝童強撐著站起來,先用銀針在傷口周圍穴位紮幾下封閉住周圍血管,才抬頭對剃刀張道:“謝張兄手下留情,後會有期。”冷笑一下走了。

    剃刀張看到那絲冷笑,心底一陣哆嗦;真傷了祝門弟子後他就後悔了,那可不是開玩笑,誰知道人家會用什麼辦法報複自己?

    半小時後,祝童躺在海洋醫院外科手術台上,多嘴的吳醫生戴著口罩,正在仔細的為他縫合傷口。

    剃刀張的剃刀薄而鋒利,把祝童右肩膀上部的肌肉切斷了一半。開始查看傷口時,吳醫生照例是一番口舌,還特意掀起他眼部的傷口,對小護士誇耀著自己的功勞。吳醫生的醫術是不錯,祝童的的傷口恢複的也快,現在只是一條淡淡的紅線。

    祝童支開護士,掏出兩摞整整齊齊沒拆封的鈔票丟進吳醫生的抽屜:“我要趕時間,這些錢你看著花,用不完全歸你。四點以前,我要離開醫院。”

    吳醫生馬上開始高效率的工作,等縫合完要上藥時,祝童掙紮著把一直緊纂的拳頭送到吳醫生面前,攤開後,露出一方狗皮膏藥:“麻煩你把這個給我貼上,我是中醫師,這是家傳的狗皮膏藥,比你們的藥靈驗。”

    看在金錢的面子上,吳醫生已經沉默好久了,剛才要打麻藥時,祝童拿過護士的酒精,摻里面些紅粉喝下去就要求開始縫合;這些吳醫生忍了沒說什麼,從過程來看,病人似乎也真的沒什麼痛苦。

    現在,吳醫生真的出離憤怒了,一把扯下口罩:“你以為你是誰?既然中醫那麼牛,還來找我們西醫做什麼?”他是不能不憤怒,這個人的傷口雖然不大,卻傷了肌肉、血管和神經,吳醫生對今天的發揮十分滿意,一個半小時的縫合過後,連他自己都為自己的手藝贊歎。但是現在病人要在自己精心縫合的傷口上貼狗皮膏藥,怎麼不讓他火大?

    “我猜,吳醫生之所以到急診上來,就是因為你這張嘴吧?”祝童一句話就讓吳醫生垂頭喪氣,兩個護士在一旁笑起來;大家都明白,急診科是醫院內最勞累也是最沒效益的地方。

    “你是手藝不錯。”祝童自己貼上狗皮膏藥,抽出枚銀針插進胸前撚幾下,解開封閉的穴道,滿意的感覺一下:“吳醫生,您沒感覺到我沒出多少血嗎?您甚至沒用幾片紗布,所以啊,中西醫結合才是正理。”

    祝童穿好衣服時,看吳醫生還在發呆,湊近點說一句:“我真的很佩服你,有機會再好好謝你。”

    看到祝童走了,吳醫生才恍惚的問:“對啊,他怎麼沒流多少血呢?這麼深的傷口,應該准備輸血的。我------。”

    海洋醫院外,秦可強早等在那里;祝童一上車就癱到後坐上,掏出一疊鈔票:“秦大哥,又麻煩你了。”

    “我不能再要你的錢了,只要你對秦小姐好些,比給多少錢都高興。”

    祝童愣一下,搖搖頭道:“這些錢不是給你的,麻煩你給我買套衣服。還要盡快到火車站,這一切必須在六點之前完成,我趕火車。”又沉吟一下:“秦渺是個好姑娘,但是,跟著我是不合適的。”他能想象的到秦渺的眼淚對這個男人的殺傷力,不過,秦渺確實不適合凶險的江湖之路。

    秦可強發動的士,回頭看一眼:“兄弟,我看出來你受傷了,別說了,我心里有數。”

    黃昏,上海火車站。

    黃海換上身筆挺的西服,與葉兒正在的士下客點焦急的等候,這是他們約好的集合處。

    祝童從一輛的士中下來,黃海掂著祝童的行李過去,一把掛到他肩上:“李醫生,還以為你來不了呢。”

    祝童呻吟一聲,行李掉在地上,手捂著肩膀苦笑著:“輕點,我這里扭著了。”

    葉兒拾起的包,看著他有些蒼白的面孔,白一眼黃海,擔心的問:“李醫生,您,沒事吧?”

    “沒事,就是這兩天沒休息好,上車睡一覺就行了。”天色將晚,葉兒有些不安,祝童又一次從那雙美麗的大眼睛里看到一絲蝴蝶的影子,伸手抓住她的脈門。

    黃海正不好意思,看祝童抓住自己女朋友的手腕,剛要說話又想去人家是個大夫,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葉兒的脈搏又一次雄渾有力,這是不好的預兆,她又要發病了。

    “我們要盡快上車。”祝童裹緊身上的風衣,回頭看一眼大上海,默默的與這座城市告別。

    車站停車場,一輛不起眼黑色別克房車內,雅致的紳士目送三個人消失在候車廳後,輕聲道:“他還是太沖動了,不明白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沖動不好嗎?年輕人有的是資本沖動,你太穩重了,象一杯白水。祝童是江湖釀出的烈酒,也是一匹不好駕禦的野馬;要降服他,可不容易啊。”夜女人的面容從後座顯露出來,紅唇間含支深褐色香煙,呼出一口,看紳士不以為然的搖頭,又說:“你不是讓肯保護他?怎麼還會出這樣的意外?肯難道也老了?他帶著這麼重的傷去湘西,應付得來那幫牛鬼蛇神嗎?”

    “不是肯的錯,他久經風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是你的小情人該遭此劫。你放心,大火輪不敢要他的命,江湖上沒誰敢負擔殺死一個祝門弟子的後果。三妹,我已經給老馬打過招呼了,有他的關照,祝童很快就能回來的。你應該想想,他為什麼受傷也要到老家去?看到了嗎,你的小情人被那位美麗的小姐迷惑了。”

    “大哥,你是說祝童愛上那小妞了?”夜女人輕笑一聲;“你們男人都一樣,面對這樣的美人沒幾個不動心的。我看,你也被她迷惑了。但是你要看清楚,她的美是瘋狂的,這朵花開得如此嬌豔,距離凋謝也就不遠了。”

    車門一響,的士司機秦可強鑽進來坐到前派,他已經換了身生意人裝束,手邊是只真皮旅行包。

    紳士遞過個精致的黑色皮匣子:“不到萬不得以,你不能出手,最好別讓他感覺到你的存在。”

    秦可強點點頭,按開黑色皮匣子里,取出張薄薄的面具貼到臉上;皮匣子內的鏡子里現出一張平凡的面孔。

    “肯,你也要注意安全啊。”夜女人叮囑道。

    “謝謝小姐關心,我可以走了嗎?”秦可強,也許是肯,沉靜的說。

    “去吧,記得小姐的話,你的生命比他重要。”

    秦可強現出感激的神色,拉開車門走向進站口,連行走的姿勢都變得穩重了。

    “是的吧?你真的認為肯比祝童重要?”

    “祝童以前太順了,跌個跟頭是好事,對大家都好。四品紅火這幾年太出格,與七品祝門沖突起來正是時候。這次不論誰勝誰負,對咱們也是好事。祝童也會明白很多也清醒很多,他身上的江湖氣太濃了,很不好。”別克車緩緩啟動,紳士沒接對方的話頭,低聲嘟囔幾句後專心開車,沒理會夜女人的調侃。

    “江湖氣?你別忘了,我們都是江湖人。”夜女人把車窗按開條縫,拋出半截褐色煙蒂。

    祝童沒想到,這次告別是如此的短暫。

    七品祝門新一代江湖騙子,注定要在這座華麗之都,寫下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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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雪蝶 一 湘西列車

    汽笛震響,開往湘西的直達列車准點發出.

    祝童希望按照葉兒上次的旅行線路走,所以他們才會上這趟列車.從上海到張家界,火車上要開行一天一夜.

    到底是內部人員,葉兒的姐姐為他們安排的是軟臥,原本四個人的七號包廂被黃娟全包了.

    剛上車安放好行李,葉兒就躺在鋪位上,黃海取出兩枚潔白的雞蛋.祝童左手拿過雞蛋,右手剛撚出銀針,卻感覺根本用不上力,猶豫一下,還是用左手在雞蛋上刺出七星孔.

    葉兒一直注視著祝童的動作,眼睛里有一絲擔憂,她能看出來這個年輕的大夫額頭的汗珠.

    祝童刺好雞蛋正在遲疑,葉兒伸手捏過去,自行送到腹部;車廂里只有兩個年輕的男士,葉兒忽然感覺不好意思,沒撩起薄衫,放好雞蛋好,雙手護在雞蛋上,閉上眼,輕啟朱唇,一點嫩嫩的舌尖抵在潔白的牙齒上.

    祝童已經刺好另一枚雞蛋,用純淨水清洗一下,看到葉兒安全放心的樣子,心里慚愧,壓抑著激動,小心的把雞蛋送進葉兒口中.

    手指輕微的掠過嬌嫩紅唇,祝童心底顫動,他看到,葉兒耳根處慢慢紅了.

    站台上響起發車的鈴聲,列車緩緩啟動,湘西之旅正式起程.

    一會兒,本次列車的列車長過來了,蘇娟的列車在一個小時前已經發出,她把妹妹交付給這次列車的同行照顧,一個和氣的中年男人.

    列車長剛走,車上的兩個乘警過來與黃海打招呼;祝童從他們的話里聽出來,黃海的父親似乎是個人物,乘警對黃海很討好的樣子,話里話外透出想調到路外的意思.

    半小時過去,該來的人都來過了,連餐車長也過來招呼,請他們到餐車吃飯.黃海好說歹說,最後答應晚上去吃宵夜,才打發走那個熱情的胖子.

    祝童一直守在葉兒身邊,一副對外界漠不關心的的樣子,他也在判斷局勢.

    上車前在站台上,他已經發現了幾個江湖中人,只是不知道是那一派的.下午與剃刀張一戰,雙方可謂不分勝負;祝童身負重傷,對方也有兩個人被放倒,至少兩天內醒不過來.

    祝童對煙子的秉性太了解了,以她的脾氣,肯定不會輕易罷手.火車屬于四品紅火的地盤,大火輪又是四品紅火的二當家,他們一定會在借這個機會出手對付自己.

    剃刀張的剃刀已經很可怕了,大火輪八成會更厲害;聽說他用的是輪刀,一種小巧的利器,以祝童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對付這樣的對手.

    還有煙子,她小時候在峨嵋山拜師學藝,一支青蜂刺也是件厲害兵器.在相處的兩年里,煙子也曾與祝童玩笑般的較量過,事實上,祝童如今那點實戰經驗,就是那時積累的.右肩傷了就等于失去大半本事,祝童自問現在不是煙子的對手.

    不過黃海是個好幫手,他是警官,與車上的人熟;祝童打定主意,只要不出七號包房,想那江湖中人再瘋狂,也不敢不顧死活的打進來.

    眼前這個女孩子是多麼純潔,她不會意識到身外的世界里會存在那麼多凶險.祝童注視著葉兒天使般甯靜的面孔,忽然對自己的一切有些厭惡;如果能與葉兒或黃海一樣做個普通人,應該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了吧?他也可以安心的讀書,工作,祝童自信的想:以他的條件與智慧,就是在現實中也不會落魄到社會的底層,也一定有機會贏得葉兒這樣美麗的天使的芳心.

    葉兒呻吟一聲,睜開眼睛正看到祝童凝視自己的目光,不禁緋紅了雙頰,她能感覺到其中的情素.

    祝童掩飾的一笑,接過兩枚帶著葉兒體溫的雞蛋,輕輕磕開.

    蛋青的顏色是更深的烏黑,連蛋黃邊緣也有些淺灰;祝童伸出手,在黃海不解的眼光中翻開葉兒的眼皮.

    "看著我,我需要看你的瞳孔,而不是白眼球."

    葉兒不好意思的笑了,忍受著翻開眼皮的不適,與祝童對視著.

    烏黑的瞳孔中水光粼粼,都說女人是水做的,葉兒的這雙眼睛里的水更多.不過,很快就有一滴水滑出來,順眼角落下.

    祝童用手指試去葉兒的淚水,安慰道:"別難過,你會好起來的."

    "誰難過了,我---你翻開眼睛試試,也會哭出來."葉兒翻身坐起,用面巾擦拭著眼睛反駁著.剛才兩個人對視的瞬間,似乎都讀出些東西,葉兒的眼淚不完全是生理反應的產物,兩個人都明白.

    黃海不明白,看到葉兒端起茶杯去刷牙,才緊張的注視著祝童問:"李醫生,您看出什麼了?"

    "兩只蝴蝶."祝童低聲說一句,把杯子的雞蛋挑幾下,打開車窗連杯子一同拋出去.

    "兩只蝴蝶?什麼意思?"黃海更緊張了.

    "我也不清楚,從沒聽說過有蝴蝶蠱.只知道蛇蠱,金蠶蠱,龜蠱,石蟲蠱,泥鰍蠱,蜈蚣蠱,草雞麻雀也有人用,就是沒聽說過有人以蝴蝶為蠱,奇怪啊."

    "這麼厲害啊."黃海驚歎一聲,想著那些可怕的動物,蝴蝶應該是比較可愛的,自己給自己寬心;"蝴蝶是最弱的,應該好治."

    祝童笑笑沒說話,剛才葉兒的雙眼泛出淚珠時,在晶瑩的淚光中,兩只白色的蝴蝶盈盈從眼底翩翩而過,這次不是幻覺.祝童已經確定葉兒中的就是蝴蝶蠱,說給黃海的這些話,不如說是他自己在整理思想.

    越是不常見的東西,就越險惡難纏;這也是老騙子的話.

    以蝴蝶為蠱的人應該是蠱中高手,脆弱的蝴蝶想在弱肉強食的毒物世界中稱雄,制蠱人耗費的心力是驚人的;更使祝童疑惑的是,誰與葉兒有如此大的仇恨,竟把這樣難得的蠱蟲種到她身上?

    "蝴蝶的前身是毛毛蟲,你們上次去時,接觸過有毛蟲的地方沒有?仔細回憶一下."祝童隨口一問,黃海抱著腦袋想一會兒:"她喜歡花,我們去的時候還是夏天,張家界和鳳凰城到處都是野花;她們兩個女孩子每次出去都帶幾束野花回來,誰知道呢?難道被毛蟲咬一下就能中蠱?"

    "誰知道呢?"祝童念叨著黃海的話,感覺有些頭暈,肩膀上的傷處陣陣發麻,怕支持不住;脫鞋爬到上鋪:"黃警官,我有點不舒服,先睡了;不是蘇小姐有什麼意外變化,別叫我;啊,真舒服啊,這兩天累壞了."

    黃海是個粗性子人,應一聲才想起什麼,站起來爬到祝童鋪前:"晚上的宵夜------."

    "黃海,別打擾他,讓李醫生休息吧;你沒看出來他肩膀不舒服?"葉兒走進包房,輕輕關上門,把黃海拉住.

    "哪里?"黃海看祝童真的閉上眼,不解的問葉兒,又看看上鋪的祝童:"我看他是累的了,不象受傷的樣子,身上也沒藥水味."

    "虧你還是警官呢,李醫生右手一直用不上力,剛才刺雞蛋用的是左手啊.在車站外------."葉兒輕聲說著,祝童已經在自己身上紮下閉穴針,開始還能勉強打起精神聽,沒多久就精神恍惚,睡著了.

    火車西行,過杭州沒多久就進入夜間行車;黃海被乘警拉著到餐車吃宵夜,葉兒推說身體不適沒去;好在人家主要請的是黃海,也知道他們這次不是蜜月旅行,是去看病,開兩句玩笑就拉著黃海去了.

    葉兒在包房里收拾完行李,拿出本書翻看,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眼睛時不時飄向熟睡中的祝童那里,這個男人太神秘了,葉兒能感覺到,在他溫文爾雅的神態背後,有另一副野性的面孔.

    半夜時分,黃海才回來,看的出喝了不少酒.

    葉兒把他扶到鋪位上躺下,責怪道:"你怎麼喝酒了,不是有規定嗎?"

    "我現在請假,條例外時間不受限制;你放心,剛才也只是我自己喝,他們喝茶."黃海說著,看著眼前的葉兒,烏黑的長發貼著白皙的頸脖,原本就嫣紅的雙唇在燈光下更顯得豐盈欲滴.

    幾個月來,原本清秀的葉兒雖然在病痛中,身材卻一天天豐潤誘人.

    黃海酒勁上湧,一把將葉兒扯到懷里狂吻著.

    葉兒掙紮幾下,無奈的陶醉在男友的熾熱里;等感覺胸前被一只手按住,才奮力掙脫出來,輕聲責備著:"李醫生在上面呢."

    "沒事,他睡著了."黃海還要去抱葉兒,卻被堅決的推開了.

    "睡吧,乖乖的別亂動."葉兒站起來,在黃海嘴上輕觸一下,就關燈回到自己的鋪位上.

    黃海在對面輾轉幾下,一會兒就響起鼾聲;葉兒在黑暗里好久沒合眼,想著對面鋪位上的兩個男人,臉上微微發燒.

    這是怎麼了?本是正常的親昵,她竟有些負疚感.葉兒癡癡想著,眼角滑下兩滴清淚.

    在深沉的睡夢中,祝童忽然感覺到有個黑影走進包房,站在身邊端詳著自己;他卻怎麼也看不清那個黑影的面貌.

    "誰!"祝童低喝一聲,左手中的閃出枚銀針,刺向黑影.

    "咚!咚!"兩聲,包房里響起搏斗的聲音,門開了,走廊里的燈光瀉進來,黃海飛快的追出去.邊跑邊叫著:"抓賊."

    祝童坐在鋪位上,痛苦的捂著右肩;剛才他忘了自己的傷,用力過猛,傷口處撕裂般的痛楚,使他差點叫出聲來.

    葉兒也醒了,她一直都沒睡穩,急忙披衣起來,打開包房的燈光.看到祝童扶著右肩,關切的問:"李醫生,您怎麼樣了?"

    "沒什麼,用錯力了,你去叫餐車的人看看黃海,別讓他出事."

    "他是警察,沒事的."葉兒說是這樣說,還是忍不住到門外看看.

    在餐車值班的乘警已經聽到黃海的招呼,順著他的叫聲追過去了.

    "你真的沒什麼?"葉兒不放心的問.

    "相信我,醫生對自己的身體最清楚,沒事的.幾點了?"

    "四點五十分."葉兒看看手表,"怎麼了?還早著呢."

    "距離天亮還有兩小時,賊可真會挑時間."祝童感覺好些,從上鋪下來;看到葉兒一身薄絨保暖內衣,雖然披一件罩衫,卻遮不住窈窕的身材;不好意思的笑笑:"對不起."

    葉兒這才感到不雅,紅著臉躲回鋪上.

    這麼一鬧,軟臥車廂的人都醒了,有些站到走廊里議論觀望,有些在詢問乘務員;祝童到車廂一邊的衛生間方便,來回一趟後,心里苦笑著:熱鬧了,竟有三個江湖同道在這個車廂里,剛才那個小賊也不知是誰派來的探路的;那人的本事全在輕靈二字,手上的功夫卻不怎麼樣,以黃海的本事,八成抓不住他.

    回到七號軟臥,葉兒已經換好衣服,謙聲道:"從小養成的習慣,穿很多衣服睡不著."

    穿著緊身牛仔褲是睡不著;祝童點點頭,看那件剛套上的褲子緊蹦在身上,她現在也不會輕松,勸道:"太緊身的褲子對身體不好."

    "我知道,就是這個月,以前好好的衣服都有些緊,也沒時間去買.李醫生,你這件衣服就不適合你."葉兒輕松不少,指點著祝童身上那套秦可強代購的西服.確實,從顏色到號碼,都有些不合適.

    祝童在想葉兒身體的變化,應該還是由蠱蟲引起的,這不是件好事,安慰道:"沒什麼,等病好了,你的衣服都能穿了."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祝童也漸漸習慣與她相處,其實,與葉兒交談是件十分享受的事.在她的思想里,世界還是個純潔的花園,好人壞人在她心里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陣營,很簡單.

    半小時後,黃海回來了.如祝童預料的一樣,他沒抓到人.

    "奇怪了,明明看到他跑進十三號車廂,搜了三遍也沒發現嫌疑人.李醫生,你說他會藏哪去了?"

    "進來的是個女人,年齡不超過三十歲.身高一米六五左右,頭發發黃;應該是個北方人."祝童心里惱怒,從地板上捏起幾根頭發,差點把自己的判斷說出來,黃海肯定以為對方是個男人.

    這就是江湖規矩,即使是面臨危險,他也不能先破這個規矩.祝童至少知道了一點,潛入者在十三號車廂,那里一定有人接應;笑笑道:"又沒丟東西,算了吧."

    黃海還是很沮喪,身為警官被小賊光顧,還給追丟了,還是在女朋友面前;無論那一點都是他不能忍受的.

    "也許,你換上警服比較好."祝童建議道,葉兒也在一邊附和;但是黃海就是不同意,咬著牙說:"太猖狂了,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厲害."

    兩個乘警過來了,例行公事的問祝童和葉兒幾個問題,知道沒丟東西,安慰黃海道:"黃隊,別太認真,這種事經常有;火車一進江西就容易出事,特別是在衢州,上饒兩站之間,硬座車廂有時還有搶劫案.天亮就好了."

    "我知道你們習慣了,但是臥鋪車廂也經常這種事嗎?"黃海伸出手腕,跳起來點桌子,聲音也嘶啞了;"這個案子必須破,我的手表丟了,就放在哪里.是塊梅花表,兩萬多塊呢."

    怪不得黃海如此不依不饒,祝童想笑,賊不走空這個習慣真不好.

    想起葉兒帶的也是梅花表,想來是一對情侶表.想到情侶兩個字,祝童心里竟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黃海剛出門就丟了與女朋友定情的情侶表,夠倒黴的.

    乘警臉色嚴肅起來,軟臥車廂是整列火車的重點區域,晚上也應該有人值班,剛才他們去問了值班乘務員,一點線索也沒有;如果黃海堅持報案,追究下來,責任一定不小.

    葉兒的臉色不好看,埋怨黃海:"都怪你喝酒."丟掉了如此貴重的情侶表,難怪黃海火大,葉兒的不高興掛在臉上,誰都知道這對于戀人來說是不吉利的.

    年輕的乘務員被叫過來,黃海仔細詢問一遍,依舊一無所獲;她在車廂的另一頭,沒看到從十三號車廂過來的人,也沒聽到任何動靜.

    列車長與乘警長都過來了,商量一會兒後決定,把軟臥車廂與十三號硬臥車廂之間徹查一遍.乘警長臨走時一再對葉兒保證,丟失的手表一定能找到.

    祝童卻有因禍得福的感覺,江湖中人行走江湖時多使用假身份證;火車上有電腦能比對每一張身份證的真假,徹查過後,心中有鬼的人自然要找機會開溜.

    果然,清晨六點列車在鷹潭車站停靠後,再開車時,祝童看到十多個疑似江湖中人溜下去就再沒上來.

    軟臥車廂里的三個江湖同道走了兩個,只三號里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沒走;雖然他裝扮成成功商人摸樣,衣著也算得體.

    從鷹潭上來四個人進入隔壁的八號軟臥,領頭的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白布素衫,梳一頂道家發髻,面色紅潤精神矍鑠,腰板也挺得筆直,手握一竹根拐杖,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感覺.

    老者肩一長步袋,似乎是個畫家,跟在身邊照顧的是一女二男三個年輕人.

    他們的裝扮就是超越時代,三個人無分男女皆長發飄飄,以絲帶挽起;且行李中有幾個大大的畫夾.只那素面朝天的女孩讓祝童多看兩眼,比起葉兒,她算不上美麗,身上卻有份怡然自得的灑脫.沖鋒衣,登山靴,軟沿帽,50L肩包,齊全的外掛設備,祝童判斷,女孩這套旅行裝備沒個幾萬置辦不下來.那個品牌望遠鏡至少就要幾千元甚至幾萬元,祝童有一架同樣牌子的;這證明,她不是個有錢沒地方花的女公子,就是位瘋狂的徒步旅行愛好者.

    看女孩的整體感覺,應該是後者與前者的結合體.

    葉兒看到這幾個人走過,臉上閃過羨慕的神色;祝童好奇,問道:"認識嗎?"

    "國畫大師馬夜,在我們學院舉行過講座.那三個應該是他的學生.他們一定是到武夷山寫生了,真令人羨慕啊."

    "藝術家啊."祝童說出一個中性詞.

    "馬夜還是國樂大師呢,吹得一手好洞簫,出過唱片的."葉兒似乎很興奮,出去幾次想搭訕;但隔壁的幾位藝術家似乎勞累了一夜,一上車就關門睡覺,葉兒連個簽名也沒得到,很不高興的樣子.

    祝童的心思也在他們身上;老騙子說過:江湖中人無論掩飾得多高明,都有痕跡可尋.祝童經過這幾年的江湖曆練,老騙子驗收時說:是個做大生意的樣子,只有眼睛里時常露出的野性不好,使他看起來有些異樣.

    但那野性氣息是他從小在江湖上晃蕩養成的,完全去掉不容易;所以祝童為自己配了副眼睛,以文弱沖淡野性,應該說做得還不錯.

    剛才在隔壁整理行李時,祝童聽到幾句傳過來的談話;馬夜大師說話中氣十足,聲音爽朗洪亮;他們那類人多練習些簡單的氣功用以養身,這很正常.

    兩個男學生看起來也沒什麼,只有那個女孩;祝童也喜歡徒步旅行,她背負那樣一套裝備後的腳步過于輕盈,顯示出她身上有特別功夫;還有那雙眼睛,剛才女孩在門口經過的瞬間,掃了一眼祝童這個包房;女孩的眼睛還不會說謊,祝童能感覺到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似乎還笑了笑.

    冬日江西清晨,濕漉漉的展現在窗外;八點鍾,列車駛入向塘車站.祝童看到兩老一少三個道士上了火車,在硬座車廂.

    明顯的,這三個也是江湖中人,兩個老道士一白淨無須,一紅臉濃胡,白淨老道意無意的看祝童這邊一眼;年輕的小道士生的女子般俊俏,肩著個藍布包.

    列車再次啟動,黃海回來了,與祝童估計的一樣,手表沒找到,紅著臉一副沮喪的樣子.

    這次不用葉兒勸,黃海就乖乖的拿出警服穿上;囑咐葉兒和黃海幾句,不外是小心防盜之類的,又一次跟著乘警到車廂里找線索.

    上午無話,軟臥包廂只要關上門,一般也沒人來打擾;祝童肩膀有傷不敢多活動,抱著醫書翻著,也有趁機多學點東西的意思.而葉兒耳朵上掛個耳機,邊聽音樂邊看著窗外出神.

    中午吃飯時,乘警長來了,向黃海道歉的同時奇怪的說:"這趟車上的情況很異常,平時活躍的小賊一個也沒見,平靜的不正常."

    當然不正常,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尋常小賊是不敢造次的.祝童腦子里這樣的想的時侯,火車停靠到株州站,站台上又出現四個人,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個千嬌百媚的女子,煙視媚行搖擺著細軟的腰肢,挽著個魁梧剽悍的壯漢蹬上列車.

    他們身後跟著兩人,引人注目的是那個瘦高的新疆人,年紀不大卻顯得冷漠陰狠.

    祝童心里叫苦:熱鬧了,煙子終于露面了,她身邊應該就是四品火紅的二當家:大火輪.而那個新疆人,應該是江湖殺手;大火輪越玩越大了,竟然如此招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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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雪蝶 二 江湖傳說

    三個道士上車後沒亂走動,席地打坐在餐車另一頭的車廂連接處.

    祝童一進餐車就看到生得俊秀的小道士,黃海說這趟列車人多,但也沒擁擠到連個座位也沒有.對于僧道之流,尋常人不以常例視之,所以他們稍顯怪異的行為別人多不以為意.

    祝童不這麼看,道士一定是二品道宗的人,而且還是三個高手.祝童邊吃飯邊思索:他們為什麼也來趟這潭混水呢?

    在一趟火車上聚集這麼多江湖人物,是很少見的.

    祝童闖蕩江湖多年,穿行大江南北多是坐火車,從未遇過到這樣的情況.江湖八派神秘而低調,除四品紅火外,別派弟子門人平時多隱身在市井之中從事自己的營生,沒事不會有如此密度的出現.

    由于百年前的那場變故,七品祝門與二品道宗之間一直存有芥蒂;雙方之所以沒有再次起沖突,因為那件事根本就說不來誰對誰錯,但是彼此對對方的舉動還是很注意的.

    江湖八派為:一品金佛,二品道宗,三品藍石,四品紅火,五品清洋,六品梅苑,七品祝門,八品蘭花.合稱江湖道,存在的基礎是在江湖上互助互利,彼此關照.

    這樣的排序其實意思不大,不是說誰的品級高就能指揮別的門派,互相之間也沒有制約關系,虛名而已.江湖上幫派多如牛毛,千百年來領一時風騷的數不勝數,但名聲大與勢力大不是進入八派品序的必然因素.早期的江湖八派代表著江湖正道,是天下眾多門派想要得到的無上榮譽.

    二品道宗與一品金佛是兩個大派,人員眾多道場遍天下,功夫也是最高明的.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十分微妙,一直在爭奪著一品的虛名.這就牽扯到江湖八派的起源,說起來源遠流長,幾千年來有眾多的派別領江湖風云擠身八派行列,又隨著時間的流逝黯然退場,其間故事之多,可能十本書也寫不完.

    但是,一品的稱號卻從來只在道宗與金佛之間產生,他們從未退出過江湖八派的序列.

    確定八派排序的是十二年一次的江湖酒會,最近的一次品級輪替還是在二百多年前.

    由于清王朝尊崇密教,越來越多的藏傳密教喇嘛進入中原,金佛一派也吸收了不少高手.在二百年前的那次八派江湖酒會中,代表金佛出席的衛藏布天寺活佛甯巴固,以幻身七印擊敗道宗高手越清道長,為金佛奪得一品榮號.

    越清道長死後百年之中,道宗一派中再沒出過絕世高手,也就一直排為二品.

    後來世事動亂,外族列強依仗著船堅炮利辱沒中華大地,八派之中有兩個江湖派受戰爭影響,一個被徹底毀滅,一個墮落為外族爪牙,在江湖酒會上被除名.

    為了維持江湖八派的傳統,也是為體現與時具進的精神,江湖道不再用武功論高下,以梨園弟子組成的六品梅苑和七品祝門才被引入江湖正道.

    新中國建立後,江湖中人出現斷代危機,八派之間的江湖酒會被迫中斷,江湖品級的排列就一直沿襲下來,後人雖然不甘,也沒機會去改變這個排序.

    比如四品紅火,前身是明朝遺民不願接受滿清統治建立的紅門,三百年前進入江湖八派;曾經是風光無限的大幫會.但在時間的摧殘下,已經淪落為八派內最使人詬病的派別.

    隨著時代的的發展,人口的流動逐漸自由,八派又從隱忍處走出來.

    三十年前,戰亂間流亡海外的三品藍石派傳人回到國內,經多方串聯下,停滯了二十多年的江湖酒會又一次召開.在這次江湖酒會上,各派重新豎立起江湖道大旗,成立了由八派故人組成的江湖議會;江湖之上風云漸起,以往排序竟演變為傳統,好象也沒誰想去爭那個虛名了.

    現在大家更關心的是別的東西,彼此之間的聯系也多在互相利用,在江湖會上八派新制定的江湖規矩制約下,江湖中人尋常不會起什麼沖突.

    畢竟時代不同了,如今的法律與警察可不是古時的六扇門;交通的便利與通訊的發達,使新一代江湖中人更加小心;最主要的是現代武器的發展,使以往的所謂高手成為紙老虎,江湖虛名就更虛了.

    說起三品藍石,一直是個神秘的派別,他們的排序是江湖八派中最穩定的一個,三品的序位從未改變過.三品藍石不以武功見長,也從未出過什麼絕世高手,他們從事的多是商貨之道與鏢局生意,一直是江湖酒會的召集者,開會時的全部花費也是他們一家支付,這也是個流傳至今的江湖傳統.

    三品藍石曆來以交游廣闊著稱,別的門派如果遇困難,只要找到藍石門下,一定會得到幫助;如果八派門人誰失手被官府抓住,只要不是因為傷天害理的事情,三品藍石會不惜成本去疏通救援.所以,三品藍石中雖然沒出過什麼高手,卻沒誰去挑戰他們,這也間接的維持了前兩品的地位.

    祝童從來不認為世界上有免費的東西,所以對三品藍石基本上是敬而遠之,這和老騙子的教導有關.祝童還沒參加過江湖酒會,在過去的時光里,七品祝門只剩老騙子這一脈,自然也只有老騙子代表祝門出席江湖會.但是老騙子從來都是一個人去,回來後都要大發脾氣,也不對徒弟們說起江湖會的事情;兩次江湖會後的結果,就是祝童的兩個師兄被打出師門.

    老騙子兩年前被人扔海里喂魚後,祝童與二師兄說起過,如果三年後的江湖會仍然有祝門的座位的話,就推舉大師兄出席.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大師兄在重慶翻船,原本是過失殺人的重罪;老騙子雖然對弟子嚴酷,還是求助到三品藍石,最後被輕判六年.大師兄的刑期還有兩年,出來後正好趕上江湖會.

    黃海與乘警長還在分析是誰偷走了梅花表,祝童與葉兒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各自想著心事.

    軟臥那邊響起喧囂聲,在列車長陪同下,國畫大師馬夜帶著三個弟子走進餐車,馬上成為餐車上的焦點,連葉兒的臉上都湧起激動的神情.

    還是名人有面子,列車長安排四個人坐下後,乘警長也過去招呼;馬夜爽朗的笑聲充斥整個車廂,連稱:"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葉兒剛才對祝童說了,馬夜是居住在上海的國畫大師,弟子朋友遍天下.不過就在短短的幾分鍾內,祝童對馬夜的了解就超越了葉兒,他已經斷定,馬夜也是個江湖中人.

    不是馬夜的女弟子泄露出他的身份,祝童背對著他們來的方向,是餐車另一頭的道士打出的手勢使他明白,馬夜是江湖八派中地位較高的人物,小道士的手勢是晚輩對長輩的尊禮;這個手勢表明:馬夜是一派長老之類的高人,卻不是二品道宗中人,小道士與馬夜彼此比較熟悉.

    馬夜組坐在餐車中間的一台,面孔沖向祝童這邊,眼睛掃過祝童;從這雙久經風霜卻依舊清澈的眼睛里,祝童讀出幾絲關切的意味.奇了怪了,小騙子在今天以前甚至不知道馬夜這個名字,他卻似乎知道祝童的樣子.

    乘警長回來了,繼續與黃海說話;祝童正在猜測馬夜究竟是那一派長老,餐車上又進來一伙,這次是從硬座車廂那邊過來的.

    大火輪氣宇喧昂的前面帶頭,煙子搖擺著腰肢跟著;他們也看到三個道士了,好象還打過招呼.

    過一會兒,大火輪的手下也出現在過道里,新疆人好象被拌一下差點跌倒,回頭罵小道士一句,小道士依舊坐在地上,面無表情的打個楫手.大火輪火頭看一眼,新疆人被另一個人勸著走進餐車.他們分為兩桌,大火輪與煙子坐在入口處,殺手兩個走過來,坐到祝童身邊的台子上.

    煙子幾乎偎進大火輪懷里,嬌笑著把一雙媚眼到處亂拋,掃過祝童這邊時稍微停留一下,從那里面,能看出隱藏在深處的仇恨.

    口袋里的電話響了,祝童看到十多米外的煙子在聽電話,把手機貼到耳邊.

    "祝郎,你的傷怎麼樣?好心疼啊,人家沒想傷你,都是火輪的兄弟不知輕重,你可不要把仇記到我身上啊.你說的錢,就是那一百萬我沒收到.你是不是忘了?人家等著用錢呢."

    "你等著,回去就付."瘋狂的女人是不可理喻的,祝童心里感歎著掛斷電話,那錢他是沒給,因為王覺非還沒付.收回視線時卻看到馬夜的女弟子沖他笑著眨眨眼,似乎有嘲弄的意思.這就更奇怪了,她好象知道煙子與自己的關系?

    因為國畫大師馬夜的關系,餐車上的人都在圍著那一桌轉,大火輪拍著桌子叫道:"有人沒有?坐下半天也沒個人來招呼,你們不做生意了?"

    祝童想:大火輪也瘋了,他竟然不顧餐車上的乘警與黃海,要在這里動手算計自己.想來大火輪是要在煙子面前露露威風,這樣的不顧後果,哪里有江湖大派二當家的樣子?

    服務小姐忙走過去,剛說一句對不起,口音稍微重點,大火輪又叫著:"你們什麼態度,連個對不起也不會說?上海話我是聽不懂的."

    乘警長站起來向前部,餐車上眾人的注意力也全被大火輪引過去;祝童心里叫苦,他身邊的兩個人應該要動手了.祝童坐在靠近窗口的地方,與葉兒對面,黃海坐在葉兒身邊.乘警長剛才坐祝童外面,現在他到大火輪那邊去,祝童正好面對大火輪兩個手下.

    新疆人臉上閃出絲陰冷的笑,一直伸在懷里的右手動一下;祝童不知道將有什麼東西射過來,也不知道要怎麼躲避,正在戒備,耳邊響起輕微的蹦簧聲,一枚青竹簪落到祝童腿上,如此而已,輕微的一點威力也沒有.

    難道這就是對方的手段?祝童看到新疆人臉上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馬上明白了:新疆人被暗算了,他的衣服里有個短弩,原本應該射出短箭被人掉包了.是誰呢,祝童看一眼餐車另一頭的小道士,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很可能就是他們.

    新疆人雙手深進衣服里,乘這個機會,祝童站起來:"我吃飽了,有點累,先回去了.你們慢用."

    黃海正要客氣,葉兒也站起來道:"我不吃了."黃海只能起身,與列車長打個招呼,三個人走向軟臥車廂.祝童走在最後,伸手在新疆人面前晃一下,好象站不穩的樣子,嘴里說著:"對不起,才一點十分就困了."

    另一邊,乘警長正在查看大火輪的證件,煙子狠狠的看著祝童離去的身影,讓他後背刮過陣涼風.

    葉兒去洗水果,祝童躺到上鋪,邊聽黃海說著國畫大師馬夜的事,邊想自己的事.

    "------他畫一張畫就能賣十多萬,在崇明島上有別墅,在埔東也有別墅,派頭大著呢.我們家就有一幅他的畫,葉兒說好,我可看不出來哪里好;還沒你畫的好呢,是不是?"

    葉兒端著盤水果進來,黃海後一句是說給她的;卻被啐一口:"你懂什麼?我是亂畫,馬老才是真正的藝術家."

    "是是,葉兒從小就想當畫家,我就是看你畫的好,今後一定比他強."黃海還在安慰葉兒,卻一點也說不到點子上,葉兒用個小刀削果皮,低頭不理會他.

    祝童在想煙子與大火輪,新疆人一次失手不等于下次還有那麼好的運氣.如果正面交手,那是一點取勝的機會也沒有;祝童要用在江湖規矩允許的框架內,斬斷大火輪身邊這支手.太危險了,新疆人的目標是自己的腿,大火輪也太狂妄了,竟在光天化日下,在警察面前動手傷人.

    祝門弟子雖然治病不怎麼樣,看人的本事卻很厲害;剛一見面祝童就確定:這個新疆人吸毒,他身上一定帶有毒品.

    但祝童不能直接對黃海或乘警長說出來,況且,他要把的大火輪也算計進去,祝童可不想有這麼一幫人跟著自己.

    只有一點比較困難,祝童還有點良心,不想把煙子也牽扯到這個局里面.

    手機響起悅耳的音樂聲,祝童看一眼號碼,是煙子打來的,起身下鋪走到過道里才聽電話.

    "別以為有警察做伴安全了,剛才只是讓你知道一下,只要出五萬塊錢,有人就能替我做任何事."煙子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溫柔.

    祝童回頭看一眼,葉兒正在對黃海說著什麼,伸手拉上門低聲說道:"煙子,我做事從來都只問良心不問是非.我們是不合適的,你太貪心了,祝門的規矩容不下你的貪心.開始我就說過,江湖中人四海為家,只有開始沒有結果.看在我們在一起的兩年還有些美好的回憶,這次再放你一馬.你是在衛生間嗎?不要再回餐車,三分鍾內換副摸樣找個地方躲好,我知道你有這個本事,不然後果自負,你已經漏風了.煙子小姐,我從不把人往絕路上逼,卻也從不怕死;你記好了,這是最後一次."

    祝童掛斷電話,就站在軟臥車廂的過道里看著外面的景色出神.

    長沙快到了,湖南的冬季也是綠色的,潮濕的水色中,鐵路兩旁的建築物漸有城市味道;遠處,高樓的影子隱約可見.

    三分鍾剛到,餐車那邊響起驚叫聲,然後是桌椅翻倒的聲音.

    祝童拉開門對黃海說:"餐車那里好象出事."

    黃海果然跳起來,跑向餐車,葉兒性好安靜,也走出來與祝童站在一起,向餐車那里看.

    餐車那邊有搏斗的聲音,乘警長在呵斥著;黃海一進去就叫一聲:"趴下."身體消失在拐角處.

    "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祝童安慰葉兒一句,其實究竟怎麼樣他也沒把握.他剛才只是用火機在新疆人眼前噴了一點迷幻劑,這能引發他的毒癮,還能使他忘記身邊的一切,如此而已.

    最先出來的是國畫大師馬夜,在列車長的陪伴下匆忙從餐車走出;列車長還在道歉:"讓您受驚了,您看看,現在的社會風氣啊,毒品把人害成什麼樣了.沒想到馬老還有那樣的身手,多虧您出手幫忙,才抓住那兩個惡人."

    馬夜搖頭晃腦的微笑著,邊應付列車長邊教訓自己的弟子:"舉手之勞不足掛齒.老朽也只是年輕時學了點氣功,沒想到還真能用的上.社會有黑也有白,我們畫畫的理解這些,一張白色的宣紙是很乾淨,但那是單調而乏味的.年輕人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吸毒.沾上毒品的人沒幾個有好下場."

    走過祝童身邊時,似乎有所指的道:"我十八歲時就候游曆了大半個中國,最喜歡的還是湘西的山水,這次到那里去一定好好畫幾幅畫,回頭還坐你們這趟車,一定送你一幅.不過今天的事還請多費心,囑咐你的員工不要說出去,你知道,我們這些人有一點小事,那些記者們都能給吹上天."

    列車長高興的連連點頭,國畫大師馬夜的一張畫價值不菲,憑他的薪水可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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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雪蝶 三 狗攔鬼門關

    看到馬夜的得意樣子,祝童不用聽也知道餐車里的事,他就是那場搏斗的導演.

    大火輪與兩個手下八成已經被抓住了,餐車里有三個警察,乘警長也是老江湖,不會不明白幾個人是一伙的.

    新疆殺手犯毒癮後會不顧一切的;祝童不清楚他身上都帶著什麼凶器,不知道他帶了多少毒品.

    聽列車長的意思馬夜也出手了,這就有些意外了;看來大火輪的本事不小,面對警察的槍也敢反抗.但事情就鬧大了,祝童不認為自己做的過分,對方出手暗算自己在前,他做的很合適,大火輪冒險找死怨不得別人.

    馬夜大師幾個就要進入包房了,葉兒鼓足勇氣走上前,遞過個本子:"馬老,能為我簽個字嗎?我很喜歡您的畫,還聽過您的講座呢?"

    馬夜對于這樣的場面見識多了,接過去刷刷寫上幾句話,然後才問:"小姐貴姓?"

    "我叫葉兒."

    "美人!難得一見的煙雨美人,標准的江南仕女就應該是這樣的.好啊."馬夜簽完字遞還本子時,好象才第一次看清葉兒的容貌,拉著她的手贊歎著,對自己的學生感慨道:"六十年前,我在蘇州鄉下見過一個這樣的小姐,真象啊;就是她點燃起我對藝術的熱情,我學畫的動力,就是為了有一天能用自己的畫筆把她的容貌記錄下來.不只是形似,這位小姐的美在于內涵,在她身上有江南水鄉女子的神韻.瞧這雙眼睛,月光般的靜謐,多愁善感,充滿詩情畫意的嫵媚靈氣.小姐,你一定是蘇州人!"

    葉兒的美麗是安靜而不張揚的,但是現在蠱蟲激發的魅力四射,不會低調到馬夜現在才發現.祝童心里好笑,看到馬夜的女弟子對他輕搖頭,而國畫大師的後一段話使他明白了國畫大師的用意.

    "葉兒小姐,我能邀請你做模特嗎?恕老朽冒昧,我沒有別的意思.美都是暫時而不可琢磨的,您這樣的古典之美稍縱即逝,你不可能永遠保持現在的狀態.我要記錄下它,用我的畫筆把它描繪出來.你是我夢寐以求的最佳模特,林黛玉也不過如此吧?也許是件永恒的佳作,甚至比蒙娜麗莎還要------."

    "肉麻."祝童在心里接一句.

    葉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她一定已經昏頭了.

    祝童想著馬夜的贊美,判斷著他的身份,江湖八派中沒那一派是擅長國畫的,馬夜到底是什麼來曆?葉兒似乎說過,馬夜還吹得一管極好的洞簫,還出過唱片,難道他是六品梅苑的長老?那不就是個戲子嗎?怪不得有如此迷惑人的語言.

    "馬老先生擅長畫梅花與美人,是嗎?"祝童忽然插一句.

    "這位是?"馬夜這才放開葉兒的素手,轉向祝童.

    "他是李醫生,北京同仁醫院的碩士,犧牲休假的時間陪我去看病."葉兒被心目中的大師誇的臉色潤紅,說話都有些顫抖;"李醫生,馬老是專攻水墨山水------."

    "不,李醫生說的不錯,老朽對工筆畫研究的還更深些,也確實喜歡畫梅花與侍女.不過工筆畫乃畫中小品,沒有山水畫的氣勢磅礡,也不適合懸掛在客廳為人撐門面;慚愧慚愧,落到行家眼里,老朽是個極俗的人啊."

    馬夜出人意料的出言承認,聽到外人耳朵里,是他的謙虛;在祝童看來,卻是另一回事:馬夜已經說明了自己是江湖八派的六品梅苑中人.

    "如此說來,還是小子放肆了.我可不是什麼行家,一個不入流的中醫後生;蘇小姐蘭心慧質還喜歡書畫,是您的崇拜者,也是我的病人,我們這一趟是去尋找治病良方,純屬偶然,沒想到會得遇大師,這緣分啊到有些特別."

    說完,祝童與馬夜相對而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旁邊的人都是一頭霧水,特別是葉兒,怎麼也想不明白祝童說的緣分是什麼意思,更不明白國畫大師為什麼對李醫生如此客氣,還有,李醫生怎麼知道馬夜擅長畫工筆畫?

    祝童不明白馬夜為什麼回找上自己,說這些話的意思是讓對方明白:葉兒與自己沒什麼關系,與江湖也沒關系,馬夜與六品梅苑想做什麼都沖自己來.

    也許馬夜是想與自己同路,葉兒,也許在他眼里是極美麗的,但馬夜的夢寐以求一定不只是美麗.

    將要到站,火車上來往的人多,在過道里終究不能長談,馬夜邀請葉兒到八號包房里詳談;祝童借口上衛生間,走向車廂另一頭.

    長沙是個大站,軟臥車廂里的旅客有些正行裝准備下車,祝童看到跟了一路的江湖人物坐在自己鋪位上看書,估計對方是要跟自己一路.祝童想:對方一直沒什麼異常,也許跟著自己不是什麼壞事?

    卻看到他的手無意間指向頭頂,搖兩下.

    車頂上有人,老二跑了?車上只有一個老二,看來大火輪逃脫了,四品紅火的二當家果然不是蓋的,今後還有麻煩.

    關上衛生間的門,祝童解開褲子剛蹲下,全身放松准備舒舒服服的來一次大排泄,衛生間的門被用鑰匙打開,不顧祝童的反對,一個穿黑衣的小子硬擠進來.

    生理的沖動在某些時刻是不可抗拒的,"噗嗵"兩聲響,衛生間里臭氣彌漫.

    世界上最尷尬的事,莫過于祝童現在遇到的情形.

    進來的是個女人,一點也沒不好意思的樣子,拿著把鐵路專用內三角鑰匙,笑眯眯的看著正在出恭的大男人祝童.

    "煙子."祝童雖然吃驚,卻不感到意外;煙子的鬼怪精靈是天生的,臨走前來見自己一面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是這個場合實在不合適.

    "你很有面子啊,竟請來道宗的人幫忙."煙子一開口,祝童就嚇一跳;二品道宗在他印象里雖然不是對頭,卻也不可能是朋友.就這一吃驚的瞬間,祝童身體放松,便池內響起噗噗聲,衛生間里又是一股惡臭.

    "不是有道士幫你,紮拉汗的鋼弩會把你的大腿刺穿;他不怕死也不怕警察,能從最快的火車上跳下去.但是你把他毀了,他身上有一百克白活;紮拉汗可以被殺死或摔死,就是不能被槍斃.祝童,今後不用我對付你,西域狼群也不會放過你的."

    祝童臉憋得通紅,不是被氣的,真是被憋的.他還不習慣在一個女人面前拉屎,盡管兩個人對彼此的身體已經很熟悉了.

    門外傳來乘警的叫喊聲,乘警對大火輪與煙子的搜捕開始了.二品道宗的人應該說的是那三個道士,原來是他們出手換下新疆殺手的鋼弩;道士們的本事也夠大的,能在殺手不覺中施展手段.

    這也好,西域狼群如果尋仇,又多個擋箭牌.

    "西域狼群就是尋仇,也找不到我身上,是道宗的人出手解除他的武器,放倒的他是六品梅苑的長老.煙子小姐,你應該想明白其中的緣故;是大火輪出錢雇的紮什麼的殺手,出事時我甚至不在餐車里,他落水與我有什麼關系?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跑路,好人真當不得.再提醒你一句,我在電話里說讓你離開,就等于提醒過大火輪和他的殺手了.作為江湖同道,你們不仁我可不能不義."祝童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說出自己的道理後,閉上眼用力拉出一堆更臭的東西.

    "你------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大火輪也丟下我跑了.祝郎,我現在就回家等消息,你死後,我會為你收屍."煙子氣得臉色慘白,偏又不知道怎麼反駁;小騙子一番話把自己撇的干乾淨淨,至少表面上是合理的.

    外面的聲音更近了,她不敢與這個負心人多理論,伸手打開車窗,柔軟的身體蛇樣一轉,人就在車外了.

    "哼!"煙子最後看一眼祝童,翻身消失在車頂,祝童這才開始舒服的排泄積蓄以久的臭物.

    衛生間的門又被打開,乘警長探頭進來看一眼:"李大夫啊,進長沙站之前衛生間要上鎖,請快些."捂著鼻子關門走了.

    兩分鍾後,祝童一身輕松的回到七號包房;葉兒不在,黃海也不在,馬夜的女弟子坐在鋪位上,正翻看祝童的醫書.

    "你好李先生,認識一下,我叫梅蘭亭,馬老的關門弟子.蘇小姐在隔壁正與老師商量合作事宜,我在這里坐一下,不算冒昧吧?"

    她還是那身樸素裝扮,修長健美的雙腿並攏在祝童眼前,腳下是雙駝色登山靴.

    "沒關系,反正我也要睡覺了,梅小姐隨便."

    由于受傷的關系,祝童真的很容易疲倦;況且他要抓緊時間恢複,躺在鋪位上閉目合神,雙手分捂胸前下腹,竟真的沉入蓬麻境界.

    梅蘭亭絲毫沒有被冷落的意思,抿嘴一笑,繼續翻看醫書.

    汽笛三響,列車減速一陣晃動,停靠在熱鬧的長沙站.

    乘警長與兩個乘警壓著兩個人走下車廂,交給等候在車下的警官,新疆人渾身癱軟,是被架出去的.

    梅蘭亭看完發生在站台上的事情,自言自語道:"黃鷹略施機杼策,便使蛇神撞呂鍾."

    祝童依舊毫無動靜,似乎外界發生的一切,真的與他毫無關系.梅蘭亭恨恨的咬牙切齒,伸出手指虛點他一下,無聲的罵了句什麼.

    "女孩子還是斯文些,背後罵人嚼舌不是個好習慣,當心生孩子得報應."祝童夢囈般嘟囔一句,轉身面朝內又睡去了.

    梅蘭亭一時臉色緋紅,想說什麼有找不到合適的詞彙;跺腳離開包房,重重的帶上門.

    黃海回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鍾了.

    葉兒坐在鋪位上,手捧一副素描出神,祝童依舊在上鋪熟睡.

    "誰把我們葉兒畫的這麼漂亮?"黃海恬著臉湊過去,被葉兒一把推開:"去去去,這是馬老給我畫的;他也要到湘西,邀請我們同路呢."

    黃海累了一天也沒找到自己的手表,對女朋友沒一點脾氣,只有坐在對面生氣.梅蘭亭出現在門前,對葉兒招手:"蘇小姐,老師休息好了,請你過去呢."

    葉兒高興的應一聲,起身到隔壁包房;黃海聽著馬夜爽朗的笑聲,氣得拉起毛毯蒙上頭,一會兒,竟也傳出鼾聲.折騰了一天半夜,他也累了.

    下午六點,列車進入湘西,秀美的山水從車窗外掠過.

    祝童從上鋪下來,拍醒黃海:"蘇小姐呢?"

    "不知道."黃海賭氣道.

    祝童苦笑一下,指這外面漸暗的天色:"天快黑了."

    "怎麼了,天黑很正常啊."黃海還是沒有徹底清醒.

    "我是說,要趕快把蘇小姐找過來,她要發病了."

    "啊---是是,看我這腦子,都被小毛賊氣糊塗了.謝謝您了李醫生,葉兒就在隔壁,我就去叫."

    葉兒也忘了自己的病,正興奮的聽馬大師暢談藝術的妙境,看到黃海推門進叫,還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你的病."黃海點點自己的胸口,又點點車窗外;葉兒這才想到天黑的後果,連忙告辭出來.在走廊里把嫩紅的嘴唇在黃海臉上觸一下:"謝謝你,下午是我不好,別生氣了.表丟了就丟了,回頭再買一對也一樣的,別再著急了.只是要說好,我如果把表弄丟了,你也不許生氣."

    "呵呵呵呵.不會,不會."黃海憨笑著,幸福的連話也不會說了.

    葉兒的臉紅撲撲的,眼睛里波光蕩漾隱含春情;進包房脫掉外衣躺在床鋪上,嘴角含笑對祝童說:"李醫生,馬老師說您是世外高人,還說我是有福氣的,如果不是碰巧遇到您這樣的貴人,一定活不到明年春天.他還說,只要有您,這一次一定能找到治病的良藥."

    "馬大師原來還會算命."祝童笑著說一句,抓過葉兒的手腕替她把脈.葉兒全身散發出熏熏暖香,高聳的酥胸在乳白色絨衫下微微起伏,象牙樣細膩的頸部被黑發襯托出驚人的白皙.

    祝童牙關緊咬才能靜下心來,躺在面前的少女的越來越有誘惑力,如果不是披著醫生的外衣,如果黃海不在身邊;強烈的沖動或許使小騙子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好容易穩定住躁動的心神,專心體會脈象.

    "他不會算命但會看相;馬老師說您是外冷內熱的好醫生,我看很象,您不喜歡說話,卻對病人很好------."

    葉兒正說著,看到祝童面色陰沉下來,不禁閉上嘴.

    "你喝酒了?"

    "一杯紅酒,馬老師說紅酒養顏,是他從法國帶回來的莊園酒,我只喝了一杯."葉兒不解的問:"怎麼了?我看起來醉了嗎?"

    "你沒醉,你肚子里的蟲子醉了."祝童惱怒的責怪道:"我囑咐過,千萬不能喝酒.你姐姐沒對你說嗎?"

    "對不起,我忘了."葉兒這才想起來蘇娟的話,幾天前祝童是說過她不能粘酒,不過今天看到大師高興,全忘了.

    葉兒象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怯怯的看著祝童,眼睛里的歉意與淚珠軟化了小騙子的鐵石心腸;緩和一下輕聲安慰她:"也怪我沒強調,酒能激起蠱蟲的凶性,今天會很麻煩.還有一小時到張家界站,我要下針讓你睡去了."

    黃海也心疼的站在一邊,想說什麼,看到葉兒眼睛里的淚光,終于歎息一聲坐回鋪位.葉兒身體內的黑色氣體已經開始聚集,濃重了許多,中間隱含紅絲.

    以祝童微薄的見識,也知道出現紅絲不是什麼好兆頭,那是血煞.老騙子給人驅邪治病時,帶祝童感知過類似的邪氣,那是個將死之人,老騙子治了一半就放棄了,因為病人已經咽氣了.

    老騙子說:邪氣含血必攻心,要大神通才可制.健康的人如果血怒攻心,瘋狂是一定的,做出可怕的事自己也不知道;病者亦然,出現血煞的病人,不治也罷.

    ***,你還真以為自己是醫生了?就是把她治好了,也是別人的女朋友.祝童心里罵自己心軟,手里可沒閑著;銀針刺進葉兒照海,印堂,氣沖三脈大穴,小心的撚動著.銀針上塗有迷幻藥,葉兒當然抵擋不住,一會兒就沉睡過去.

    祝童喘息一下,忍著肩膀的酸痛撩開葉兒的絨衫與內衣,在肚臍附近紮下五行針,截斷蠱蟲沖撞的路線,才把一枚白色的雞蛋刺下七星孔,放到五針之間.

    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打開一枚雞蛋,解開葉兒的褲帶,手指沾著蛋青在她軟軟的腹部畫上三個繁寫的鬼字.然後平心靜氣,用銀針刺破自己的指尖,把鬼字中點上鬼眼.最後,運氣使指尖激出血線,在旁邊畫出個"犬"字.

    做完這一切,祝童坐在黃海身邊喘息著,渾身是虛汗.邪不能見酒,祝童以前只是看書上寫的,現在才明白其中的凶險.

    他是按照老騙子的做法照葫蘆花瓢,使用的心法更是混亂,究竟有沒有用自己的也沒把握,如今只能看這神秘的符咒用沒有用了.老騙子百無禁忌,卻不吃狗肉與雞肉,連帶著,祝童與兩個師兄也不吃雞,狗肉.他們從小被要求寫的,就是這三個鬼字與一個犬字,每個鬼各有不同,外人看來卻無甚分別.

    老騙子說,這是師門救命絕招,能救別人的命也能救自己的命,如果這一招無效,就去死罷!神仙也救不了死人.

    以前祝童對這東西不怎麼信,如今卻希望老騙子說的是金科玉律.

    "咦!李醫生,您在做什麼?施法治病?我倒要看看."梅蘭亭推看房門進來了,笑嘻嘻看著葉兒.

    黃海呆看著祝童的舉動,真是呆著,連梅小姐都被他無視了.

    "你們做的好事,如果蘇小姐出什麼意外,你要負責,馬大師也要負責."祝童沒好氣的說.

    "怎麼了?"梅蘭亭有些害怕,葉兒肚子上插著五根銀針,還畫著奇怪的字,還有血跡,實在是太神秘了.

    "怎麼了,她的病不能見酒.你們勸她喝酒,就是喂她喝毒藥."祝童氣哼哼的說完,忽然問一句:"你是處女嗎?"

    聽到如此放肆直接的話,梅蘭亭的白臉瞬間變紅布,扭身就走.

    一分鍾過後,國畫大師馬夜走進來,搓著手說不好意思的說:"對不住對不住,老朽只知道蘇小姐有病,本是好心讓她喝就口紅酒放松一下,卻沒想到替先生惹來如此大麻煩.但有吩咐,馬某一定照辦."

    "我麻煩些沒什麼,只怕你誇獎的古典美人要生生被你害死了."

    祝童對他還客氣些,注意一下君子風度;但這句說完,黃海先跳起來抓住祝童的肩膀:"李醫生,您不是嚇我吧,葉兒真的沒救了.怎麼辦?怎麼對蘇姐姐交代?你一定是騙我."

    祝童傷口一陣巨痛,偏又掙脫不開,皺著眉喝道:"松手,你再這樣,我要先死了."

    黃海松開手,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紅絲,瞪視著馬夜:"你為什麼要害她?為什麼------."

    "黃警官安靜些,現在不是鬧的時候,你的女朋友蘇小姐還沒死呢.你再這樣,才真的是害她"馬夜鄭重的說完,低頭查看著祝童的手藝,評價道:"李先生這三個鬼字寫得,恩,鬼氣森森,令人望而生畏;旁邊一犬,躍躍咆哮.哈,好一個狗攔鬼門關大咒;老朽以前只是聽說過,今天開眼了.我相信,有先生如此大咒護佑,蘇小姐一定能躲過此劫."

    祝門有不少符咒,都有專門的心法配合,小騙子卻只會這一個.

    三鬼一犬這四個字祝童寫了將近二十年,開始每次寫完都感覺精神疲倦,在老騙子堅持不懈的棍棒威脅下,才不得不專注心神小心練習.算來,從開始的每天十次到後來的千余次,少說也寫了百十萬遍了.

    少年時,祝童每次寫這幾個字都如害場大病樣頭昏腦漲一陣,要馬上練習蓬麻功才能恢複.直到前些年感覺到揮灑自如,寫出這四個字再無多少不適,老騙子才不再威脅他練習.兩位師兄也都是寫這幾個字有心得後,才被打出去的,卻從沒不知道到還有如此一個古怪名字.

    狗攔鬼門關;***,據說自己就屬狗,兩個師兄也屬狗;老騙子大約也是屬狗的吧?

    正想著這些與病情毫無關系的事情,葉兒肚子上的銀針顫抖著,似乎有脫離出去的危險.

    祝童心里叫糟,上前撚住針尾.指尖感覺到巨大的沖力在逼迫銀針,鬼眼處的血點閃出紅芒對抗著,犬字在葉兒軟軟的肚皮上顫抖著,真如活過來一樣無聲咆哮著,震懾著黑氣正中的那點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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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雪蝶 四 狗皮膏藥

    葉兒臉上泛出痛楚的表情,一雙手要去撕扯身上的衣服.黃海連忙過去拉住,心疼的低聲安慰她:"沒事的,你很快就好了,再忍一下."

    "真是那杯酒作怪?老朽糊塗了,先救人再說.李先生,需要我做什麼盡管吩咐."

    馬夜也緊張,對于蠱蟲這樣奇怪的東西,他的認識到底沒有祝門中人深刻,卻更感覺神秘而詭異.

    "你是畫家,想來寫字也是有一套."祝童用指尖的血塗抹到銀針上,運氣下壓,感覺黑氣退縮才松口氣,拿起枚雞蛋著對馬夜說:"在這上面寫個你最擅長的字,要用血寫,你的血.心里想著被你那杯酒害的蘇小姐,補償她."

    國畫大師沒有猶豫,接過雞蛋,用銀針刺破指尖,凝神在潔白的雞蛋上寫下個"梅"字.

    大師的功夫到底不是吹的,血紅的梅字映襯在潔白的雞蛋上,只那觀感就分外漂亮.

    "簽上你的名字."祝童又惡毒的說.

    葉兒現在情況穩定,使他有時間惡做劇一把.

    "真的需要簽名?奇怪."馬夜又在雞蛋的另一面畫上匹馬,後面點幾個星星就代表夜了.

    "哼!把你那個寶貝弟子叫來,她如果還是處女的話,也要寫個字."祝童從馬夜手中抓過雞蛋,揮舞銀針在前後刻出六角梅花孔,輕輕掰開葉兒左手,小心把雞蛋放在手心那點青痕上.

    七品祝門的符咒之術,多以文字聚寄靈性.老騙子說過:能把一個字寫出精神,這個字就是符!至于救人還是害人,全看你的心境了.

    以前祝童對老騙子的言語多不敢深信,現在是繳盡腦汁想辦法救葉兒,當然是什麼主意都能想出來,不輪好壞,只要是驅邪鎮妖之術,能用的全給她用上.

    "你也寫個最拿手的字."祝童遞給黃海一枚雞蛋;這可讓黃警官遲疑了,他的字怎麼能與國畫大師相比?但是醫生堅持,他作為唯一的親屬,只能遵守,況且面對如此神秘的治療術,黃海的腦子已經有些混亂了.

    讓他寫,當然只能寫自己的名字,那是他寫得最多也最有心得的兩個字了.

    黃海身體結實血氣旺健,銀針剛刺破手指,鮮血就急湧而出.潔白的雞蛋上被他畫出個笨拙的"海"字,又小心的在另一面簽上名.

    葉兒的右手被掰開,祝童在雞蛋兩端刺出六角梅花孔,安放在手掌中間,再讓她握緊.

    祝童也捏起枚雞蛋,遲疑著,這一枚最關鍵.葉兒在床鋪上微微顫抖,祝童集中注意力,注視著那絕美的臉龐,慢慢,心里的雜念一絲絲被神情驅逐,澄淨的心田里,泛起熾熱的愛憐.

    情到到深處,祝童才刺破手指,在雞蛋上寫下個童字,卻沒簽名.

    以銀針刺出三點孔,潔白的雞蛋塞進葉兒口中.

    葉兒安靜了,周圍的才喘出口氣;而小騙子退兩步,軟坐下來,手也抬不起半寸.

    他不能再寫最擅長的鬼字或犬字;老騙子教他們寫這幾個字時念叨過:三鬼護身四鬼奪命,兩只狗在一起,八成也要起沖突.

    梅蘭亭被馬夜叫過來,神情中對祝童還有些不滿.

    但小騙子可不管這許多,他行事曆來只問結果,對別人怎麼看不很在意.

    祝童閉目涵養片刻,勉強打開一個雞蛋,抓過梅蘭亭右手食指以銀針刺下,也不管她願意不,把血滴進蛋青里:"如果梅小姐還是元身,請在蘇小姐胸口寫個字,要你最擅長的字,就這里,位置不能錯."說著,伸手要去點梅蘭亭胸前的膻中穴.

    梅蘭亭身體一擺,迅速的躲開,身法之靈便出乎祝童預料之外.

    是不好意思,祝童指尖蹭過梅蘭亭一側乳峰,感覺奇妙之極;這才想到對是個青春之年的異性,尷尬的說聲:"對不住,急著救人,冒昧了.梅小姐,我們一會兒都出去,麻煩你在蘇小姐這里寫個字.什麼字都可以,就是不能寫火與金或帶火和金的字."

    梅蘭亭輕聲應一聲,不好意思的把羞紅的臉低下去,眼睛瞟一下祝童點在胸口的指尖,點點頭:"我也要簽名嗎?"

    "當然."祝童說著,與馬夜走出包房,黃海猶豫一下還是跟出來了,回手帶上門.

    黃海遞給祝童一支煙,又為他點上,才讓馬夜抽煙;大師拒絕了:"老朽只喝酒,不抽煙;你們年輕人也少抽些,那東西對身體不好.李先生治病的手段高明,蘇小姐一定能痊愈的.說起來漢字的起源就與巫術有關,卻沒想到寫字還能治病?李先生,是不是所有的漢字都可以為符?"

    祝童沒說話,只擔憂的看著包房的門,即使使用了如此多的符咒,心里對葉兒能否闖過這一關依舊沒有把握.

    不是祝童架子大,他是第一次以符咒救人,剛才寫出三鬼一犬後竟感覺精神疲憊,與少年練習時的症狀差不多.

    更有後來寫的那個"童"字,全身竟有被抽空的感覺,加上右臂酸軟,如今根本抬不起來.

    奇怪?小騙子深吸幾口煙才有些精神,思索著自己的狀態,對馬夜的"下問"聽而不聞.

    包房里傳來梅蘭亭的驚叫聲,祝童正在遲疑,馬夜一把拉開門把他推進去:"救人要緊,記得你是醫生.""砰"的一聲又關上門.

    葉兒臃懶的半坐在鋪位上,兩眼緊閉,輕聲呻吟著;上衣被掀起到脖子下,白色蕾邊胸罩掛在一邊.祝童一眼看到半截羊脂白玉般的美麗胴體,修美雪白的粉頸,嫩滑的豐挺胸乳,更有那兩點驕傲的嫣紅,都強烈的刺激著祝童的感官.

    梅蘭亭扭他一把:"李先生,她---她坐起來了,還抱我------."

    祝童這才看到葉兒兩乳間那豔紅的"中"字,應該就是梅蘭亭的手筆.葉兒的身體散出驚人誘惑力,但是美得很不正常,似乎她的每一點顫抖都充斥著性的魔力.

    在過去的十年里,祝童解開過至少二十位青春少女的衣衫,也欣賞過不少美麗的軀體,卻從未有如今的感覺.在他看來,面對一個養眼或養心的女伴就是一次簡單的探險,注重的是過程中的刺激,真真達到目的地,多感覺不過爾爾.

    葉兒的身體卻是完全不同的,似有光華在皮膚下滑動,吸引著探險者去撫摩,觸動.她似乎也在承受莫名的沖擊,雪樣的肌膚顫抖著,扭動著,呼吸急促微帶嬌吟.

    最要命的還是從細膩的毛孔中滲出的細密汗珠,蒸騰成體香如春藥,包房里曖昧的氣氛更趨綺麗;梅蘭亭原本清澈的眼睛里,也浮起點點水光.

    蠱惑人心的不是她的身體,是隱藏在內部的蝴蝶蠱.祝童瞬間有了明悟,葉兒是死不了的,蝴蝶蠱需要這具身體;葉兒如今最怕就是男女交合之事.蝴蝶蠱已經被酒催醒,想借助生命中最原始的靈氣破繭而出.

    蠱蟲身上的厭氣,邪氣已經被剛才的幾個字化解了,如今的蠱蟲只剩下純粹的生命力,確是最頑強的.

    梅蘭亭應該在葉兒身上施展了手法,祝童壓抑住沖動,把葉兒身體放平;只完成這個簡單的動作,祝童已經開始佩服自己了,觸手的溫軟遠非眼看可比,更了得的是他能感受到葉兒的燥熱.

    祝童念動五枚銀針,催動三鬼鎮符,一點點把繚繞在銀針下的黑氣聚集,練化;眼睛當然就占盡便宜,把能吃的豆腐都吃了;眼睛吃不到的,也意淫幾回.

    "我來給你顆狗牙,哼!什麼妖邪如此厲害,感暗算本小姐."

    祝童正在享受,五枚銀針外側又紮上一枚,正在"犬"字符頭眼之間.祝童頓時心神清明,暗叫僥幸,自己差點被那畜生迷惑了;梅蘭亭這一針雖然是紮在葉兒身上,感受最深的還是祝童,銀針就如紮在他清明穴一樣.

    這個犬字真的與自己有感應!看來好人不能常做,今後寫字也要小心了,至少犬字是不能隨便寫的.祝童自私的想著,葉兒身上的豔光開始消退,沒消退的被四枚雞蛋吸收,彌漫在肌膚間的紅潤收斂,這次難關算是過了.

    銀針被輕輕起出,祝童小心的掏出張狗皮膏藥,"噗"一下貼在葉兒潔白的小腹上.他是害怕了,葉兒現在的情形實在不好,就象一只發春的貓,經不得多少挑逗就會失去自持.這貼膏藥能震懾住她的欲念,但是效果如何祝童還不能確定,因為狗皮膏藥的型號不怎麼對,那是祝童為自己配制的.

    梅蘭亭吃驚的看著祝童貼膏藥,卻不發問,小心的為葉兒穿好衣服.祝童坐在對面鋪位上喘息,眼睛已經閉上,腦子里回味著剛才的豆腐大餐.

    五分鍾過後,祝童以針喚葉兒清醒過來;她好象明白剛才發生的一切,臉上羞紅,不敢看祝童和梅蘭亭,頭都快埋到胸口了.

    "蘇小姐,我要提醒你,在你徹底痊愈之前,不但不能喝酒,連那個---事情也不能做.要有毅力,能夠自我控制.這幾天里,要培養正當的愛好和高尚的情操,也就是扶植正氣,控制自己的情感和欲念.這是為你好,也是為別人好.好在時間不會很長,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暫時讓高尚到病愈應該不是很困難吧?"

    祝童真做出副醫生狀態,一本正經的對葉兒說著注意事項.梅蘭亭在抿嘴微笑,到最後,葉兒顧不上害羞,也低聲笑起來.祝童舒口氣,這才確定葉兒沒留下什麼後遺症;不過還是麻煩,祝童感覺到葉兒看自己的眼神不對了.

    畫符寫咒耗費的是心力,葉兒作為當事人,在過程中感受到這個醫生對自己的憐惜與愛護;他真的不像一般的醫生,更神秘,還有隱藏在深處的野性.

    馬夜與黃海進來了,看到一切正常都很高興.

    三枚潔白的雞蛋擺放在桌子上的茶盤里,最臭的那個已經被丟掉了.

    祝童原本想把雞蛋都丟出去,葉兒卻不願意,她甚至不讓打碎蛋殼.

    "馬老應該沒在雞蛋上寫過字吧?我要收藏它們,是它們救了我的命."

    "還能值不少錢呢."祝童欣賞著三枚雞蛋上的血字;論功力當然是國畫大師的深厚,豔紅的"梅"字就如刻在蛋殼上般,看上去擦拭不掉;黃海的字就不值錢了,血跡已經暗淡散亂,一點收藏價值也沒有.

    馬夜把玩著祝童寫的"童"字雞蛋,評價道:"李先生這個童字至少有十年功底,力透紙背聚而不亂.看得出來,在這個字上是下了不少功夫的.童字符咒,以往沒聽說過,這還是老朽頭一次見啊.厲害,年輕人就是厲害.童牛無角今言角,及時可用且勿用.可是如此?"

    這枚雞蛋由于放在葉兒嘴里,上面的童字只是一道紅痕,馬夜是畫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祝童的字中蘊含的勁力,已滲入蛋殼.

    "當不得大師誇獎,符咒之術在字也在心,我也懂得不多.馬上要到站了,我們要在這里下車,您------."祝童輕輕避開馬夜的試探,他寫這個童字確實有時間了,凝注在上面的心力卻說不上深厚.

    童牛無角今言角,及時可用且勿用.這是什麼意思?老家伙勸自己收斂鋒芒嗎?

    "我們也要下車,不如大家就結伴同行?蘇小姐已經拜在老朽門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這次出來本就是在城市呆的久了,帶弟子出來游走散心,沒什麼一定去處.跟李先生在一起,還能長些見識.慚愧!老朽自詡對國學了解頗深,李先生的符咒治病術還是頭一次見識.所謂行千里路破萬卷書,山水間奇人異士多不勝數,枯坐在書齋畫室里是體會不到中華文化的精髓的."

    大師就是大師,這番話說來冠冕堂皇,讓一貫靈牙利齒的小騙子也無言應對,只有苦笑著表示謙虛,與歡迎.心里明白,馬夜這塊狗皮膏藥就此算是貼自己身上了.

    小騙子是從不吃虧的,這個國畫大師馬夜看來十分富裕,但六品梅苑的人總還是江湖中人,礙于江湖規矩,小騙子細想一會兒,連在他身上做筆"生意"的機會也沒有,真是喪氣.

    梅蘭亭在一邊笑,祝童來了點精神,堤內損失堤外補,逗這個小姑娘玩玩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葉兒已經名花有主,江湖人可不忌諱弟子之間的鬼混之事.

    想到葉兒,祝童回頭看一眼,正遇到她也偷瞥過來一眼,里面的含義複雜之極,有羞澀更有提防與矛盾.黃海沒感覺到什麼,在收拾行李,火車慢慢減速,張家界站到了.

    一行七人在列車長與乘警長護送下,從安全通道出站,省卻不少麻煩.祝童注意觀察一下,三個包房里的人沒下車,連那幾個道士也沒出現.

    選擇住處時,祝童沒有發言,黃海帶著他們到一家三星級賓館,這是他們上次旅行居住的地方.一路上,祝童的心思都在打量眼前湘西的土地,這里是祝門的起源地.不過,眼前的世界與中國大多數城市一樣的沒特色,只空氣潮濕一點,氣溫比上海低不少,他感覺有些冷.

    午夜時光,祝童起身到衛生間,脫下衣服,揭開肩膀上的狗皮膏藥丟掉,又換上一副.傷口外面已經愈合,吳醫生的手藝很好,不是他縫合的結實,這一天一夜的折騰,僅憑狗皮膏藥是應付不來的.

    祝童配置的狗皮膏藥與別家不同,每貼都價值不菲.老騙子的偏方不多,狗皮膏藥卻是一絕,熬制的草藥與獸藥還在其次,主要是這塊狗皮,講究可就大了.

    說來主要有三點,制作狗皮膏藥的狗只能是黑狗,狗齡不能超過十個月歲,且公狗皮做的膏藥只能女人用,男人當然就只能貼母狗皮做的狗皮膏藥,只不知是祝門的規矩還是老騙子的規矩.

    祝童在小鎮上最痛苦的時光,就是幫老騙子做狗皮膏藥,他要負責在臭烘烘的狗皮上寫三鬼一犬四個字,用狗血寫.剛剝下來的狗皮一定有臭味,但還能忍受;狗血就更有講究,要以麝香,朱砂與黃酒一同熬制才能用,那味道,只能以恐怖來形容.

    更難受的是,寫完字的狗皮還要在碳火上烘烤,熱騰騰的味道就更難聞,一直滲透到小騙子周身毛孔內.

    老騙子說:只有經過這樣處理的狗皮,才能做出有奇效的狗皮膏藥;所以老騙子從不怕秘方外傳,所以如今祝童身上只有三張狗皮膏藥,他實在是不想在制作狗皮膏藥的過程中,回憶不幸的時光.

    每次為老騙子做完狗皮膏藥,小騙子身上的味道至少三天下不去;不說迎風臭八里,他只要走進教室,老師都不願去給他們班上課,說是寢食難安,其實就是被那味道熏的吃什麼也不香了.小騙子少年時的幾個生死相許的小女朋友,多是他渾身爛臭時自動離開的.

    這貼狗皮膏藥應該是七品祝門如今唯一的秘方,師兄弟三個行走江湖時都帶幾貼用來保命,治傷也是它,治病也是它,驅邪鎮痛也是用它,簡直就成萬能膏藥了.

    祝童之所以開始不給葉兒用狗皮膏藥,一是因為他身上只有三貼,且制作起來麻煩;二就是老騙子說的,女人的要用公狗皮做的膏藥.現在看來,老騙子八成是在騙人,葉兒的精神很好,臉上的豔光也收斂了一些.

    馬夜的兩個男弟子不是江湖人,都是勤奮的學畫學生,第二天一早就被馬夜打發到山里寫生.

    乘交通車進山後,黃海謝絕導游的糾纏,領著這群人一路前行.

    大師本人與女弟子梅蘭亭隨祝童一行進山,兩個女孩子昨天晚上住在一起,現在就跟親姐妹一般,無拘無束的挎在一起.感覺受冷落的當然就是黃警官,他的包袱最重,連祝童的行李都在他背上.

    馬夜開始還與祝童套近乎,但祝童是問一句答一句,沒多久大師就失去耐性,與兩個青春的少女混在一處.這就形成一個奇怪的隊形,黃海背著大包在前面帶路,馬夜與兩個美人在中間,祝童溜達著斷後.

    張家界的風光是極美的,即使在初冬時節,也能欣賞到俊秀的山水.

    早晨出門時是個大晴天,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也懶洋洋的.行走在金鞭溪旁,兩邊是巍峨的高山,如沉默在陽光下的將軍.冬季的溪流象極安靜的浣紗女,吟唱著潺潺水歌,輕巧的從腳邊流淌到遠方.

    剛爬到半山腰,霧氣湧來,不覺間已經處在綿綿細雨中.身邊的草木足足染上層油光,遠處再看不到任何風景.

    再向上,細雨變為紛紛雪花.祝童回頭看一眼,真真看到雪落為雨的奇觀,不過五十米的距離,他上下幾次,就是為體會著雪與雨的交彙;自然的神奇變化,如被鬼斧神工雕鑿出的山石美景,讓幾個人歎為觀止.

    梅蘭亭與葉兒拿出相機拍照,祝童躲在遠處,說實話,到現在他也沒發現任何奇怪的東西,或者人.唯一奇怪的是黃海,一下火車他就如換了個人,祝童以為他是對包房里的事情有疑心,昨天晚上也含糊的解釋過;以黃海原本爽快的性格,不應該計較這些.但現在看來,是男人都有一樣的臭毛病,黃海也免不了.

    金鞭溪向上就是著名的迷魂台,幾個人深一步淺一步踏雪上來時,迷魂台上一個人也沒有,雪也變成鵝毛大雪,把周圍的一切都掩飾在粉樣潔白的童話里.

    迷魂台上的雪是不冷的,站在台上,萬千風光盡收眼底;隱約的山水似乎活了一樣,隨風把雪的帷幕撕開條條缺口,上演一幕幕壯美或淒婉的鬧劇.

    各處的山峰在雪霧中時隱時現,就象神秘,飄渺的海市蜃樓一般,引人遐思.棵棵蒼勁,碧綠的松樹從陡峭的崖壁破岩而出,隨即又隱沒在大雪中.

    眼前的景色有時是甯靜的,如夢如幻,如詩如畫,恰似一幅神筆揮就,令人蕩氣回腸的水墨畫.有時又象慘烈的戰場,金戈鐵馬之聲似乎就在風雪中回蕩.

    葉兒站在靠近崖邊,扶著鐵欄的手在顫抖.

    迷魂台迷的善感的心靈,工具就是變幻莫測的風景.連一路指點江山的馬夜也沉默了,掏出酒壺飲一口,黃海也接過去飲一口.

    祝童搖搖頭拒絕老人的好意,他的注意力還是在葉兒身上.她似與雪融為一體,凝固成一尊雕塑樣癡立在最邊緣處.

    陣陣山風吹來,雪竟停了,萬物如影漂浮在云霧間.葉兒伸出手去觸摸虛幻的風景,梅蘭亭一把拉住她,葉兒的一只腳已翻上欄杆.

    葉兒開始嚎啕痛哭,掙紮著要撲到迷魂台外的空虛化境.

    對于這樣的情況,黃海一點辦法也沒有,祝童尚在權衡;再放倒她,似乎不合適;被迷惑的不只是葉兒,還有蠱蟲.

    馬夜解下背後的長布包,取一管三尺洞簫吹奏出嫋嫋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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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雪蝶 五 迷魂

    甯靜唯美的蕭聲,如空山竹語緩緩流淌,把葉兒被迷魂台風光迷惑的心神,從云端之上的桃源迷境拉回塵世.

    祝童這才明白葉兒所言不虛,馬夜吹蕭的本事確是非凡,在他這個不解音律的俗人聽來,也是明心靜氣,精神松弛,郁悶在胸頭的防禦之心竟在不覺中化解;仿佛在吹蕭的老人,是個久違的親人,值得尊敬的長者,可信賴的朋友.

    又一陣飛雪飄灑過來,山谷中傳來清越詩吟:"昨日花開滿樹紅,今朝花落萬枝空;忽然一陣大風雪,變化虛隨滾滾風.物外光陰無自得,江湖生滅有誰窮;三弄梅花蕭聲越,雷動神驚夜夢中."

    幾句詩罷,迷魂台上霧氣消彌,葉兒也安靜了.

    祝童尋找聲音來處,不知何時迷魂台上出現個小道士的身影;依舊是一身單薄道袍,紅潤的臉上掛著純淨的微笑,沖馬夜恭手為禮:"先生一曲傲風雪,小道冒昧相和;唐突各位雅興,贖罪則個."

    小騙子慣會以騙子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實證明,君子不常有,騙子遍地走,這樣想想總是沒錯的.但祝童看到小道士那一塵不染的仙姿,卻無論如何不能用騙子之心測度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麼,這使他多少有點沮喪.

    馬夜大師哈哈大笑,收起洞簫攜起小道士的手:"馬某早想與竹道士一聚,吉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此一游湘西雪境,既了一個心願,更是誠心討教."

    小道士也不推辭:"甚好,後生早有此意.討教不敢,互相引證才是."對祝童粲然一笑,紅唇中現出潔白的牙齒:"先生,前番因緣以了,山轉水轉,後會有期."

    馬夜也對祝童神秘一笑,囑咐梅苑吟:"你與李先生同去,照顧好蘇小姐.多則五日,少則三天,我自會找到你們."說完,與小道士轉過山崖,竟真的走了.

    梅蘭亭應一聲,攙扶著葉兒坐下,祝童與黃海都愣住了.

    黃海是從未見識過這樣的人物,也不知道法制世界外另有江湖,那本是傳說中的存在;但是卻真真出現在自己面前.

    祝童雖然面露招牌樣的驚詫,心里的震撼卻是最強烈的.

    二品道宗講究清淨無為,他們不像一品金佛,既沒有地位最高的廟宇,又沒有統一的武功體系.道宗派從狹義上講是散布在江湖上的三十六道觀的總稱,從廣義上說就是天下所有修道者的集合.

    而竹道士是近年來名動江湖的道宗宗師,也是為道宗出面解決江湖糾紛的代表.祝童在火車上看到竹道士時,還以為他是個女扮男裝的小道姑,沒想到竟是名聲赫赫的道宗第一人.在他印象里,竹道士怎麼也是五尋以上的老翁了.

    更有竹道士臨別時的那句話:前番因緣以了,後會有期.

    祝童明白,竹道士在火車上出手暗助自己,是對百年前鳧云觀主與祝天蔭血案的交代.二品道宗已經正視了那段曆史,但是這番話對自己說絕對是不合適的,他又不是七品祝門的掌門.

    祝童去年與二師兄逍云莊主見面時,還聽他說起過竹道士.因為二師兄與手下弟子門人,常年以道士與和尚的名義行走江湖承包寺廟道觀,不可避免的與正牌的道士和尚們有些沖突.前些年在武當山就因與二品道宗的道觀爭奪香火,鬧出場是非,沒想到的是;過了沒幾天,對方主動退讓,二師兄還接到竹道士的一封信.

    那封信祝童也看過,筆法飄逸出塵,卻內含鋼骨;信中言辭也頗為客氣,只是說大家江湖一脈,理應互相照應,不該彼此算計.竹道士對道宗的做法致歉的同時,委婉的提出幾個地點,說是道家修煉之地,希望二師兄一行今後不要去那里.

    這封信後,二師兄不好意思,主動退出武當周圍;而過了沒幾天,竹道士又譴人送上另一封信,隨信還夾帶著一張支票,足夠支付逍云莊主的損失了.

    如果說竹道士要為百年前的恩怨向祝門道歉的話,最好的對象應該是號稱逍云莊主的二師兄,他在江湖上的名聲比祝童響亮,門中排序也在祝童之上.而祝童剛剛得到個千面獨狼的名頭,無論怎麼看也不是個什麼好名號,竹道士為什麼出手幫忙,還對他如此客氣?

    據說,竹道士天生道胎,少年既入山修行;精研太極拳,八卦掌,形意拳,武當劍,內家拳等多家功法,吸收凝練終成大道;竹道士對煉丹符咒之術也很有心得.他提出脫離因果世俗,擺脫佛教影響,回歸道家清淨本源,被很多道門人認同.

    但是如此一個修行高深的有道之士,好象認識自己的樣子.不明白啊不明白,想不通就是想不通;小騙子祝童從來以為自己智計過人,對這突兀而來的竹道士卻摸不著深淺.

    天色將晚,前行路上,不只是黃海沉默不語,連祝童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黃海與葉兒前次來時,也只到迷魂台就返回了,那一次是因為遇到個不良導游,三個人被壞了興致,匆匆結束張家界的行程去往鳳凰城.而使他們敗興的,就是眼前這家山中旅店,一座高大的農家小院客棧.

    冬季游人稀少,剛看到客人進門,坐在火盆旁取暖的店老板就熱情的迎上來,問寒問暖道辛苦,把幾個人讓到火盆邊烤火.

    環境還不錯,客房不多只五間,有空調,彩電,有獨立衛生間,就是沒有電.

    上次就是因為沒電,葉兒的同學蕭心梅,那個挑剔的上海小姐,對年輕的土家族女導游百般職責,終于演變為爭吵,大家都壞了心情,所以第二天一早就下山離開了.

    祝童想見一下那個女導游,湘西所有與蠱有關的傳說都與女性有關;都說湘女多情,但她們火辣的性格恨起人來也是很可怕的.

    小院的主人是位三十來歲的土家族漢子,個子不高,生一副落腮胡須;他說已經忘了幾個月前的那場爭吵,對那個導游是誰也記不起來.張家界的導游有幾千人,年輕漂亮的女導游占很大比例,旅游旺季時客來客往,都是導游們帶進門.山上的物價貴,用水用電也不方便,客人與導游爭吵是很常見的.

    黃海是這一路最辛苦的,一進門就撂下行李進房休息;反而兩個女孩子少見雪的緣故,興奮的唧唧喳喳圍在火盆邊查看各自相機中的照片,一會兒就結伴出去欣賞山村冬季的風景.

    祝童在小院內外轉一圈,沒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葉兒和梅蘭亭總算知道分寸,天黑之前跑回來了;祝童進去與幫她放好雞蛋就出來坐在火盆旁與店主閑聊.葉兒想把肚子上的狗皮膏藥揭開,原因是不好看,祝童與梅蘭亭都不同意.

    天黑了,院門外的紅燈籠燃起一片曖昧的光圈,廳堂里也點起蠟燭,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葉兒順利完成今天的治療,與黃海說著話走出來,幾個人都餓了,圍在一起吃喝山野風味.

    店老板笑著端上自家釀制的包谷酒,說是下雪天冷,偏偏又遇上停電;這些酒不要錢,只是讓大家暖暖身子.祝童一反以往的謹慎,端起來就與黃海碰杯.

    清冽的家釀酒口味醇厚,後勁卻是夠大的,沒喝幾碗,黃海就臉色通紅,舌頭打卷成半醉狀態.葉兒開始還很有興致的看兩個男人喝酒,敏感的她漸漸看出祝童是想灌醉黃海,瞪著大眼睛疑惑的看著,卻不敢出聲.

    梅蘭亭在桌子上踢踢祝童的腳,讓他注意點:葉兒的臉色不好看.

    祝童卻不在意,繼續與黃海喝酒;小騙子的酒量雖然不算很大,稍微做些小手腳,灌翻幾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

    果然,黃海沒多久就歪斜著身體趴在桌子上,嘴里也是胡說八道的.他一醉,葉兒不痛快,這頓飯當然就吃得比較掃興;祝童與店主人把他扶回房間安置好,出來坐下繼續吃喝.

    這頓土家風味的飯菜雖然價格不便宜,味道也不象他對店老板贊美的那麼肉麻的好;葉兒與梅蘭亭都對祝童的表現感到陌生,匆匆吃幾口,就到房間里去照顧黃海.

    外面廳堂里,小騙子似乎更得意了,抓起酒碗與店老板吆五喝六的斗酒.

    梅蘭亭再次出來看時,桌子旁只祝童一個人在據案大嚼,吃像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店老板已經窩在火盆旁呼呼大醉了.

    "李醫生,注意你的形象."梅蘭亭坐下來,忍不住調侃他.

    "呵呵,怎麼了?這樣子不雅觀嗎?梅小姐,來,咱們倆喝幾杯."祝童又倒上碗農家酒,雙手遞過去."梅蘭亭,好名字啊,蘭亭一曲歌千闕,長醉梨園不願歸.此處有酒有肉也有雪,梅小姐能清唱一曲梅苑吟,當是人生樂境了."

    梅蘭亭有些著惱,看祝童把酒碗在自己紅唇邊碰一下,又端回去一飲而盡;妙目一轉笑了:"想聽梅苑吟今後有的是機會,只怕到時候你要厭煩了."說完轉身走向房間,不理會半醉的小騙子.

    "梅小姐,這雖不是家黑店,卻也不是什麼安穩所在;蘇小姐的安危就交你照顧.如果夜里鬧起鬼來,莫怪我沒提醒你."

    女孩子不論再怎麼厲害,對于鬼怪有天然的恐懼;梅蘭亭聽祝童說出這些話馬上停下腳步,遲疑一下,還是轉過身來仔細看這個說鬼神的人.

    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高掛在院門上的紅燈籠在風中搖曳.

    兩支白色蠟燭在廳堂里散出泛黃的微光;祝童面內背外坐得安穩,燭光在他臉上分出陰暗,梅蘭亭感覺到他邊喝酒吃菜,邊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這家小店是這附近條件最好的,卻一樣是老房子,面水背山青磚紅瓦的大院子,門前還有兩棵大樹,氣派吧."

    "那又怎麼樣?"梅蘭亭還是走近幾步,山上吹來的風穿堂而入,把祝童腳下火盆里炭火星飄起,又熄滅在牆角.

    "這也沒什麼,本來這里一切正常,只是你看那兩扇院門,有什麼奇怪的嗎?還有這里的廚師和端菜的小弟,天一黑就走了;整個院子里只老板還在,卻被我灌醉了.哈哈哈哈,梅苑中人都是一顆玲瓏心,難道還不明白?"

    祝童說著話,梅蘭亭已經不由自主的來到他對面坐下,微微顫抖著端起酒碗,也不管乾淨不乾淨喝下一口;捂著胸口道:"你可別嚇我,知道你們祝門能通鬼神,有你在這里,誰家野鬼敢來找死?李---祝師兄,你看出什麼了?這里當真會鬧鬼?"

    小丫頭害怕了.祝童很滿意自己的傑作,梅蘭亭已經承認知道祝童的名字,也知道他的出身來曆;不過這還不夠,小騙子要再加一把火,只有被恐懼擊潰的人才好降伏.

    "你知道湘西有趕屍人,他們是見不得光的,需要晝伏夜行,清晨雞叫之前必須投宿.但是,你知道他們是在什麼地方投宿嗎?"

    "不知道,祝師兄你快說吧,別賣關子了,小妹給你倒酒."梅蘭亭到底還單純,怎麼是小騙子的對手?說是不害怕,趁倒酒的功夫,已經坐到小騙子身邊.

    "好,美人斟酒喝來就是香,與你們梅苑的紅袖添香,有異曲同工之妙."祝童其實已經半醉了,他是那種越喝越清醒的人,只要不喝爬下,思維永遠是冷靜的.不過此時還是加了份小心,只抿一小口.

    "趕屍人投宿的地方都有幾個特點,周圍無狗,在市鎮村莊邊緣,比鄰大路;最主要的還是,大門朝內開!這樣的地方都是出過凶案的宅子,本地人是不會在這里睡覺的."

    就這時,院門被風吹動,嘎吱幾聲響;梅蘭亭感到一股陰森之氣撲面而來,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又靠近祝童一些:"你是說---你是說---咱們住的這家店,就是以前趕-----他們住的鬼店?"

    小院確實在村子的邊上,周圍也確實聽不到犬吠之聲,主要是那兩扇厚厚的院門,真的是向內開的.剛才兩個女孩去街上照相買東西時,沒注意看別家的院門是朝哪里開.不過梅蘭亭既然陷入祝童刻意營造出的詭異氣氛中,分辨力有平時一半就不錯了,此時已經是渾身哆嗦著四處張望,生怕有個什麼東西突然出現.

    "嗡------."幾聲,廳堂里的電視機閃幾下,忽然現出圖象.客廳里瞬間變得明亮,屋頂的白熾燈亮了.外面一片嘈雜,梅蘭亭歡呼一聲,祝童咒罵一句,原來是來電了.

    光明能驅散黑暗,也能帶給人勇氣,更能使人恢複理智.

    "哼!什麼年代了還用這些騙人."梅蘭亭清醒過來,在祝童手臂上扭一把就要走.

    "等一下."祝童拉住她,臉上換了副誠懇的表情:"鬼神之事信則靈,不信也不能說沒有;我今天晚上確實要做一件事,你聽我把話講完好不好."

    "不聽不聽,你就會騙人,祝門的人都是騙子."梅蘭亭說是不聽,腳步卻沒繼續挪動.

    "我從來也沒說我不是騙子."祝童不滿的嘟囔一句,輕輕拉一下梅蘭亭的沖鋒衣讓她坐下.

    "你沒感覺黃警官今天很奇怪嗎?不能說是今天,他從上車開始就很奇怪,昨天到張家界站後,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幾乎沒說幾句話."

    "這有什麼奇怪的?人家擔心女朋友的病,哪象你,沒心沒肺的,被以前的女朋友追殺,還要別人為你頂缸."

    "黃警官對這里很熟悉,今天早晨甯肯自己背行李也不讓我們帶導游,為什麼?"祝童不理梅蘭亭的挑剔,繼續自己的話.

    "人家以前來過啊,知道路為什麼還花冤枉錢?上午圍在門口那些導游看上去就不舒服,我們幾個人走路還自在些.我說騙子先生,你是不是太多心了?"

    祝童說一句,梅蘭亭就辯解一句;雖然勉強也能說得過去,但是慣以騙子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祝童,卻不是梅蘭亭那麼容易被說服.他沉浸于陰謀的世界久了,對于任何異常都有本能的敏感.

    "如果真那麼簡單就好了,我懷疑蘇小姐身上的蠱與他有關.你如果換個角度想,黃警官的行為就很奇怪了:蘇葉是與黃海一同來這里旅游才惹蠱上身,以她的性情,應該不會得罪人.而黃警官容易沖動,本身又是威風慣了的警官,與人沖突是很自然的事.還有啊,你要明白,養蠱的都是女人,如果沒有極大的仇怨,哪個女人會把不好惹事的蘇葉作為施術對象?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位蘇小姐的朋友,她才是喜歡生事的人.況且,一個人說謊話總是有跡象可尋的,今天下午店老板沒說實話,他與黃海也是認識的,所以我要把他們都灌醉."

    "你的意思是?"梅蘭亭又一次走回來,看祝童的眼神不再是不屑,有了點佩服的意味.

    "女導游,那個女導游即使不是施術的人,也一定是知情人.我能肯定,十天之內,黃海來過這里,並且在這里與那個女導游或是別的什麼人見過面.在我面前玩這套,他還嫩的很."小騙子一點點撥開迷霧,他很享受這個時刻,特別是還有個美女為觀眾.

    "十天以之內?你怎麼確定的."梅蘭亭又一次坐在祝童身邊,她已經有些相信小騙子的判斷了.

    "這就更簡單了,你還記得這個嗎?"祝童從懷里掏出枚白雞蛋,上面有個暗紅的"海"字.

    "是黃警官為救蘇小姐寫的血字."

    "你看看這里."祝童又從屁股下拿出個本子,上面是來住宿的旅客登記表,上面有個叫海軍的名字.

    梅蘭亭比較一下,兩個字真的很象,對照一下日期,確實是十天內.

    "是很象,但是還有點不象,這一勾------."

    "如果馬老在這里,一定不會象你這樣苯."祝童打斷梅蘭亭的話,指點道:"每個人的書寫習慣是不好掩飾的,我們祝門書寫符咒,那是一點也不能錯.看一個字要看字魂,'海’的字魂在這三點水,這兩處勾點之間的連貫與力道是一樣的.馬老寫字多了,對字體的研究比我更深,他應該能說的更多.

    "再有,蘇葉前十多天一直在北京看病,黃警官在上海,他只有那時才有空來這里.這也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對這里如此熟悉,今天的山路雖然不算曲折,拐彎的地方也不少.你也是喜歡旅行的人,應該知道一個常識:久居城市的人在陌生的環境里行走,方位感會出現錯亂,判斷力與記憶力也是不健全的.第一次走過是走馬觀花,只能看個大概,第二次才會注意細節,黃警官今天太沉悶,對道路也太熟悉了."

    梅蘭亭這才徹底佩服了,她也是個機靈人的人,對于這些一點既通;向祝童赫然一笑道:"祝師兄,你需要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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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雪蝶 六 蝴蝶面具

    騙子又變成師兄,祝童表演完畢,不再故作神秘:

    "我以為店老板與養蠱的人或者女導游有聯系,她今夜也許會來,所以店老板才把不相干的人指使開.黃警官也想到了,他根本就是自己把自己灌醉的,與我可沒多少關系.我在這里就是想看看誰要來,我們做個分工:外面你不要要管,我怕來人催動蠱蟲,那樣蘇小姐就危險了.你要做的是盡快讓蘇葉小姐睡覺,看好她,外面發生任何狀況,都不要讓她出來."

    "怪不得你嚇我說鬧鬼,原來是你要在這里搗鬼啊.好了,我就去陪蘇小姐,隨你在外面怎麼鬧."

    梅蘭亭捂著胸口站起來,歎息著說:"都說江湖複雜,原來他們這對小情人之間也如此麻煩,怕了怕了.不過你要答應,今後別用鬼神嚇我."

    "答應你就是了,快去,該來的人或鬼就快來了."

    梅蘭亭嗔怪的點他一下:"又說鬼."進去一會兒,把葉兒從黃海睡的房間叫出來.

    葉兒似乎對祝童很不滿,橫他一眼才走進她們兩個的房間里,梅蘭亭還沖祝童笑笑才轉身跟葉兒進去.

    "也是傻子."祝童無聲的說一聲.他剛才對梅蘭亭說的只是初步推斷,本以為梅蘭亭能提出點好的意見,誰知道竟是毫無收獲.

    祝童早就發現,在美人崇拜的眼神注視下,他的思維最活躍,辦法也越多.

    這樣的練習在他是經常的事,每次出面做"生意"前都要經過多次類似的演練,只不過以前面對的是煙子或者錄音機,現在面對的是梅蘭亭而已.煙子至少還能說些歪理擴展祝童的思想,而梅蘭亭,也許是經驗不夠,只會幼稚的跟隨與佩服.

    老騙子說過:人做事情是有原因的,有人為色有人為權,還有人為了理想,最無聊的是還有人為鬼神或神仙做事,咱們做生意是為錢,這一點一定要記好了.

    有些人卻會毫無原因的做些奇怪的事,那就是意外了.事實也許不是你看到那樣,任何事情中都可能有偶然的因素導致的變化,咱們這一行生意最怕的就是偶然,那是意外,也是天意,所以要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才能出手.

    祝童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黃海這麼做的原因,由于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環,所以他剛才所說的一切還只是推斷.

    黃海作為大上海的警官,家庭背景據說也有些根基,會無緣無故跑到湘西山里來做些無聊的事?小騙子可不這麼認為.

    "好人真做不得,媽的,老子如此費心,究竟是為什麼?算是見義勇為還是英雄救美?一會究竟是來個鬼,還是人呢?只要是人都好辦;千萬別來鬼,老騙子可沒說過怎麼騙鬼啊."祝童想不明白,在心里咒罵起自己放不開,葉兒就象塊磁石,越來越牽掛住他那顆野性的心.

    湘西能源匱乏,多數地區使用的還是水電;也許是冬季缺水的原因,電燈只亮了一小時,整個小鎮重新陷入黑暗的懷抱.

    里面的兩個女孩子尖叫幾聲,半醉的小騙子嘿嘿笑著,抓起酒碗猛喝一口,把頭紮桌子上,裝醉鬼.

    梅蘭亭與葉兒住的房間不大,擺下兩張床後就沒多少空間了.

    兩個人勞乏一天,卻都沒有絲毫睡意,各自躺在被窩里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小床之間的茶幾上燃著只蠟燭,梅蘭亭一直操心著外面的祝童,想著葉兒快些睡去,如果有意外也能插手去幫一下.

    祝門從來不以武功見長,如果沒有了鬼神之術與符咒術法,祝門本沒資格擠身江湖八派的序列.

    她知道祝童的底細,也知道祝童身上的傷.梅蘭亭自幼生活在馬夜身邊,學的是正宗的南派武功,從祝童與剃刀張的拼斗結果來看,如果正面搏斗不使用暗器或奇怪的法術,祝童在她身邊走不了幾個回合.

    但是葉兒卻是比誰都精神,她一直在念叨著黃海的好處,對梅蘭亭說著兩個人從認識到相戀的細節.

    梅蘭亭沒涉獵過男女戀情,也沒葉兒那樣的多愁善感,聽有些事被葉兒說了一次又一次,梅蘭亭慢慢的就從葉兒的話里品出別樣的滋味,葉兒是在強迫自己回憶以前的事情.

    梨園世家對曆史的才子佳人和風流韻事最了解,梅苑的藏書樓里的戲本,最多的就是這樣的故事;由于見識多,所以,梅蘭亭對感情之事還是比較冷靜的.

    "葉兒,你是不是愛上李醫生了?"梅蘭亭忽然冒出一句,葉兒沒說話,房間里只有蠟燭燃燒時爆出的火花劈啪作響.

    好半天,葉兒才幽幽說出一句:"是啊,我也不知道.他是個很奇怪的人,看似安靜,卻象在掩飾火熱的內心;表面上很冷淡,其實------;梅姐,我是不是很傻?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敢看他,面對他,在李醫生面前我總感覺自己是個丑小鴨.黃海啊,我們在一起三年,都是我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從來不會讓我不高興.他對我那麼好----你說我是不是很傻呢?"

    "傻不傻我不知道,你與李醫生是不合適的."梅蘭亭勸著葉兒,自己卻想:也許那個小騙子根本就不會去愛任何人,包括我.這麼一想,梅蘭亭臉上竟有些發燒.

    "是啊,他在北京一定有愛人了.李醫生那樣優秀的人怎麼會沒女朋友呢?醫院里的漂亮小姐那麼多,他也不可能找不到合意的人.我還是別想了,這次病好了回到上海就嫁給黃海,找個真心愛自己的老公挺好."

    "是很好."梅蘭亭忽然笑一聲.她在想祝童剛才說的話,如果祝童是對的,黃海與葉兒的感情就很值得懷疑;可憐這個小丫頭還渾然不覺.

    梅蘭亭笑的是葉兒對祝童的暢想,她如果知道祝童被以前的女朋友害得身負重傷,如果知道祝童的真正身份是個江湖騙子,如果她知道祝童是個游戲風塵的花花公子,世界會在她面前崩潰嗎?

    "梅姐,你笑我?女人總是要結婚的,我不能再拖累姐姐,早點嫁人算了.黃海家早就准備好房子了,很漂亮的,在浦東.以前一直沒時間裝修,上學了,找工作了都是借口.其實---我是不是太不安分了?黃媽媽很好的,我的工作就是她替我安排的.只是黃媽媽一見我,就說什麼孫子孫女的,好惱人啊,我可不想那麼早就做媽媽."

    "噗嗤"一下,梅蘭亭忍不住又笑起來,葉兒害羞的鑽進被窩.

    梅蘭亭看著單純的葉兒,心里想的著外面的祝童和隔壁的黃海,慢慢也不知道究竟是該替她高興還是難過了.

    外面忽然響起一聲淒厲的尖叫,然後就是打斗聲和奔跑聲.

    葉兒剛要伸頭詢問,梅蘭亭撲一下吹滅蠟燭,翻過來鑽進她的被窩:"別動,剛才老板說這里以前鬧過鬼,還特別囑咐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別出聲,也別出去看,天亮就沒事."

    "什麼鬼啊?"葉兒好奇的悄聲問,她也是好奇的.

    "你知道趕屍術嗎?祝---李醫生說,這家店以前是趕屍人住的凶宅,經常鬧鬼的------."梅蘭亭開始以小騙子的那一套嚇唬葉兒,卻沒想到剛說起這些,就感覺黑黑的房間里陰氣彌漫.

    葉兒捂住嘴,驚恐的把頭埋進梅蘭亭懷里,不住的顫抖著.即使都是女人還隔著層內衣,梅蘭亭也能感覺到葉兒的誘惑,她的身體是那麼柔軟,現在是那麼柔弱,使人忍不住去保護她,愛惜她.

    更可怕的是從葉兒身上散發出的體香,召喚著梅蘭亭收緊雙臂,把她緊緊抱在懷里.葉兒身體似乎柔軟的沒有骨骼,梅蘭亭抱著她,自己也軟了,身體內湧出潮濕,那種若隱若現的潮濕又找不到來處.

    似乎,有只毛蟲正在心底蠕動,弄得梅蘭亭癢絲絲的,好像身子里的所有勁道,都被那毛蟲磨去了,留下來的只是一個慵懶的軀殼.

    兩個少女相對而臥緊抱在一起,四只年輕的乳房互相摩擦,敏感的身體漸漸開始顫動,微細的喘息聲漂浮在狹小空間里,異樣而陌生的刺激,一點點淹沒她們的理智.

    外面廳堂里,如今可是另一個場面.

    祝童裝醉鬼的本事是自行領悟來的,其老師還是老騙子,那本就是個正牌醉鬼.

    時間剛到十二點,懸掛在西牆上的石英鍾鳴出脆響,院子外呼呼吹來陣寒風,紅燈籠急速搖擺幾下,桌子上的蠟燭熄滅了.

    院門又開始"嘎吱嘎吱"的響,不過祝童卻感覺到,這次不是風,有個人在一點點從門縫里擠進來.

    祝童從來就不相信鬼神,現在卻有些心虛;他沒有抬頭,還趴在桌上打著呼嚕做醉鬼狀;聽到腳步聲接近,定定心神把眼睛微睜一條細縫,看著地上被紅燈籠照進來的影子.

    鬼是沒影子的,又影子就證明是人,祝童把心放下.

    來人腳步輕盈,應該是女子,幾乎沒什麼聲音就站在廳堂門前.穿著件長衣,風把衣擺卷動,映在地上就象是人在飄動;她在觀察著兩個喝醉的人,有些猶豫,終于走進來.

    祝童的眼睛藏在由手臂和衣物造成的黑暗中,房間里沒有燈光,只能看到長衣下的身體不是很高,卻是苗條且窈窕.

    她走到店老板身邊,蹲下低聲喚幾下.陌生的語言,也許是方言,祝童聽不明白;不過終于能確定她是個年輕的女人了,聲音輕軟嫵媚.

    店老板是真醉了,嘟囔幾聲依舊睡著;她又來到祝童身邊,仔細查看著.

    祝童的眼睛眯得更細,他只所以坐這個背門的位置,就是為了能避開外面的光線.但是,這張面孔一出現,祝童馬上閉緊眼睛,好容易才使自己沒露出馬腳.

    這是張毫無生氣的臉,慘白牙齒突兀,慘白的眼睛圓睜,鼻孔象兩個無限深的洞穴,發出綠色熒光,周圍都是支差的毛發.

    直到她消失在黃海的房間里,祝童才想明白,這是一個帶著面具的女子,是具儺面具,葉兒的房間就擺著兩個,老騙子也有一個;樣式一樣只材料不同,眼前這個不是木頭也不是金屬質地,是用軟皮做的.***,午夜時光帶著這東西出來招搖,膽子小點非被嚇死不可.

    祝童把耳機塞進耳朵里,打開手機上的調頻按鈕,房間里的聲音傳進來,雖然模糊,聽個大概也就可以了.黃海喝醉時,祝童就在茶幾下貼上了竊聽器,為的就是這一刻.

    "海哥,海哥,你醒醒,醉了?是我呦,你的朵花啊."

    傳來一聲輕響,似乎是劃火柴的聲音,門縫里透出一絲光.

    "嗚哇------."嘔吐的聲音,然後就是拍打聲和輕微的責怪;祝童能想象到房間里的情景,微笑起來.

    好一陣,黃海的嘔吐聲才停止,那個叫朵花的女子哼起輕快的山歌,似乎在喂黃海喝水.

    又過了一會兒,黃海清醒了.

    "你怎麼來了?快走,他很厲害的."

    "哪個好厲害呀?你的女朋友?"朵花的聲音軟軟的,好象依偎在黃海懷里.

    "朵花,隨我們來的醫生很厲害的,他---他會驅魔,你快走吧;記得把藥給我,葉兒快不行了,你答應過的."

    "還是你的葉兒,又是你的葉兒."朵花似乎生氣了,聲音也遠了,應該已經離開黃海的懷抱;"我難道不是你的女人?是的呀,你就讓外面那個把我當妖仙捉了去,再沒人煩你了."

    "朵花,是我不好."

    一陣沉默,耳機里只傳來黃海沉重的呼吸聲.

    還是叫朵花的女子打破寂靜,柔聲道:"海哥,你走的這幾天朵花一直在念著你呢,是呀,看到你又了,我心里歡喜呢.今天姆媽睡得好晚,我好容易才跑出來,你是怪我呢,別生氣好呦?你不喜歡朵花耍脾氣,她今後會乖乖的."

    "我沒怪你,是著急啊;葉兒真的很危險,醫生說再拖下去就------."好象兩個人又抱在一起了,傳來的是急促的呼吸聲和牙齒打架的聲音;祝童暗贊:這個竊聽器質量不錯.

    "海哥哥,我找不到藥啊,姆媽也不說,她那里我都翻遍了呀.你放心咯,總會找到的,每年落雪時她都要配藥.海哥,你看嗎,朵花變了嗎?這里胖了呢."

    又是一陣斯磨聲,隨後就響起黃海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女子壓抑的呻吟聲.接著,是翻滾的聲音,然後,就是木床的節奏性叱呀聲.

    無恥嗎?好象說不上,叫朵花的女子做的一切都很率性自然.黃海啊,就不好理解了,有那麼漂亮的女朋友,怎麼會在遠離上海的湘西有如此一個情人?祝童想象著房間里的情景,後悔沒把包里的DV裝上,那樣明天就能欣賞一部刺激的作品了.

    朵花一定也很漂亮,至少與葉兒有一拼.祝童想,有葉兒為對比,黃海的口味一定很高了,尋常女子不會使他動心;祝童回味著剛才的過程,傾聽著軟軟的呻吟,禁不住口水長流,斷定朵花的身體也一定很有吸引力,黃海知道外面有危險,還是忍不住迷失進去.

    院門又響了,這一次祝童的心思全在房間里,幾乎是剛感覺到有人接近,身體就被抓起拋出去.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包頭,斑斕的蝴蝶面具,閃亮的銀飾,閃亮的厚背砍刀.

    祝童總算還能雙腳落地,馬上轉身,看到把自己拋出廳堂人.

    "你為什麼來?"又是個女人,聲音暗啞而冰冷."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不然也找不到這里;現在就離開這里,別管我家的事."

    她站在廳堂門前,只一搖頭,身後的門無聲無息的關上了.

    "只要你不害人,我就不管."祝童右肩稍好一些,還是用不上力,左手中已經暗扣三枚銀針,針尖從拳縫露出,都是喂有迷幻劑的銀針.

    他只有一擊只力,豹子般把身體縮起來,尋找接近對方的機會.

    "原來是只小野狗啊."黑衣女人不在意輕聲說一句,隱藏在蝴蝶面具下的眼睛在祝童身上轉一圈,最後落到他的左手."我沒有害人啊,他們倆不是很般配嗎?朵花到春天就十八歲了,可以走出去到上海和阿海在一起,他們會很快活的.你,斗不過我,當心我把你的狗爪剁掉."

    被人輕視在祝童看來不是壞事,被人叫做小野狗,絕對不是好事.不過他的忍耐是從小磨練出來的,依舊不動聲色的說:"還是那句話,只要得到解藥,我馬上離開."

    "她活著,我的朵花怎麼辦?"黑衣人似乎憤怒了,"你們漢人就是虛偽,阿海也一樣,我就是要他死心.他如果對朵花不好,一樣要不得好死."

    祝童知道對方要動手,還沒看清楚,就見掛在大門上的紅燈籠帶著風聲撲過來,而黑衣女人只站在五米揮舞幾下砍刀.

    紅燈籠有半米大小,山村里的人家只要有經營旅店的,門前都掛著一個或兩個.祝童從來沒想到它能是自己的對手,燈籠圍著他旋轉,里面的粗蠟燭甩出的熱油沾到衣服上.

    "我不想燒死你,快走吧,連著喝三個月的狗尿,你還能保一條命.再拼下去,練心炎就把你練成僵屍."

    黑衣女人低聲的笑著,蝴蝶面具在燈籠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祝童胸前,背後已經被蠟油沾染,衣服似乎沒有絲毫的抵擋力,熱辣辣的灼燒感從皮膚鑽進去,很快就聚集到胸口處,形成一個豆大的紅色火焰,燒烤著他的血肉.也就是在這時,祝童竟站直了.

    黑衣女人停住笑,似乎不能確定這個人是死了,還是傻了,或者真成僵屍了.

    祝童沒變成僵屍,他正體會著狗皮膏藥的奇妙.他能感覺到,右肩的狗皮膏藥銀光閃爍,好象副魔力肩甲,三個鬼影子圍繞座門戶飛舞,門開處,一黑犬咆哮而出,散出道道清涼,飛快的撲滅了心口的豆大火焰.

    "我不走."祝童踏出一步,揮右拳擊向燈籠.

    紅色的燈籠轟的一下掉在地上,燃成團火球,黑衣女人的身體顫抖幾下,砍刀在身前身後虛砍幾下,似乎在切斷與燈籠之間的聯系.

    祝童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快速移動上去,左拳如影突入,結結實實擂上黑衣女人小腹,三枚銀針也紮入她的皮肉中.

    "你是祝由士!"黑衣女人沒象別的人癱軟倒地,喝一聲跳起在空中,雙手把閃亮的砍刀高舉過頭,紅色的面具上怒眼暴突.祝童打出這拳後,身體似乎被抽空,蝴蝶面具在他眼前飛舞起來,斑斕的光紋隱隱鎖住他的精神.

    倦怠的感覺自上而下蔓延,祝童的身體慢慢沉重,稍微移動躲避一下也不可能.

    這時的小騙子沒有恐懼的感覺,眼睛直直的看著蝴蝶面具,思想被飄舞的蝴蝶震懾,心中充斥莫名的歡娛.

    似乎劈下來的不是散著寒寒殺氣的砍刀,而是情人溫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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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雪蝶 七 黑槍

    祝童心里明白,只是精神被控制,就如醉酒或吸毒後的感覺一樣,根本失去了對身體的指揮,一切行動都是無意識的,明知是個旋渦,還要不由自主的跳下去.

    也就是這時,空氣中響起三聲輕微的嘨聲,接著就是"叮!叮!"兩聲脆響,彎刀上閃出兩點火花被擊飛出去,黑衣女人身體大震,扭曲幾下捂著左臂跌到牆邊.

    葉兒與梅蘭亭聽到的刺耳尖叫,就是這時從黑衣女人口中發出來的.

    變化來突然,祝童被這聲尖叫喚醒,馬上一個轉身滾倒在地;冰冷的雪還未融化,小騙子的臉上,脖子里都粘著雪粒,人也徹底清醒了.他沒想到自己的獨門密藥對黑衣女人無效,卻被地方的蝴蝶面具控制住心神,還差點被一把砍柴的刀劈成兩半.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果不是有人相助,祝童八成已經完了.

    院子里安靜下來,兩個人倒伏在地,眼睛都看向半掩的院門.

    空氣中有火藥的味道,祝童判斷出,有人從院們外的黑暗里用槍擊飛了砍向自己的彎刀,也擊傷了黑衣女人,還是把帶消音器的槍.

    黑衣女人也知道外面有人暗算自己,她的恐懼比祝童來的厲害;今夜的一切都是那麼怪異,先是一個不怕練心炎的祝由士,後是一個打黑槍的神秘人,她知道沒有勝算,卻不甘心失敗,伸手抓向祝童,這至少是個擋箭牌.

    但是,祝童雖然沒力量搏斗,卻不是沒力量逃跑,拼斗與逃跑從來就是兩個概念,消耗的氣力也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院子中的紅燈籠還在燃燒,小院里的兩個人圍繞著燈籠,進行貓捉老鼠的游戲;祝童歪斜著身體左竄右逃,線路靈活怪異毫無章法;黑衣女人到處截擊,卻總是撲空.祝童站了絕大便宜,黑衣女人還要分一半心思去提防外面神秘的槍手,當然不敢把自己暴露在小騙子遮掩之外.

    幾個回合後,黑衣女人知道自己是抓不住祝童的,他太狡猾,身法雖然靈便,主要是太狡猾.

    黑衣女人一把拍向燈籠,火焰熄滅,院子里漆黑一團;祝童聽到廳堂的門響,才感覺到黑衣女人已經進到更黑的廳堂里.

    祝童又不是英雄,他可不敢冒險進去,再說了,剛才一直在逃跑的是他,自己的銀針對對方無效,也許追上去唯一的作用就是,找死.

    "想讓她活命,就別把今夜的事情說出去."廳堂里傳出一句低沉的話,祝童躲在門口背靠牆,也不管對方看到沒有,只管連連點頭.他已經在考慮天一亮就離開這里,葉兒有如此厲害的仇家,他可對付不了.

    半小時過去了,也許一小時,外面實在是太冷了,祝童聽不到任何動靜,才摸索著把耳機塞進耳朵.

    只有黃海的鼾聲,他已經睡著了.祝童把手機調整回去,黃海房間里一小時前的聲音重放出來.

    祝童這個手機雖然不太美觀,卻很適合他這樣的騙子用,有調頻功能可以接受信號,還能進行八小時的錄音或五分鍾的簡單錄象.祝童有個好習慣,一開始竊聽就按下錄音鍵.

    開始還是黃海與那叫朵花的女子歡好云雨的聲音,祝童聽著綿軟的"哥哥,好哥哥"的聲音,也被迷的心神恍然;好一會兒,黃海叫一聲;然後就是朵花吃驚且害羞的聲音.

    "姆媽,你做什麼嗎?好羞人的呀."這是朵花軟軟的聲音.

    "朵花乖,快穿好衣服走,外面的兩個人媽媽對不過,咱們回洞山躲幾天."

    "不去,都是你要對她下蟲子,好惡心呢.我都說了,只要海哥哥時常來看我就好了.現在惹出事情來,要躲你躲,我又沒做什麼."

    "乖孩子,難不成你一輩子都在等?男人都是這樣,現在你漂亮水靈,他會記得你疼你,今後呢?娘是為你好,再過幾年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哎呀,好多血,媽媽受傷了."朵花的哭聲傳來,好象開始穿衣服了.

    "是哪個傷到你的?我去問他,為什麼打我媽媽?"朵花憤恨的叫聲,房間里有拉扯的聲音.

    黑衣女人在朵花面前真是個慈愛的好媽媽,邊安慰朵花邊說自己沒什麼,再一會兒,窗戶響幾聲,只留下黃海的鼾睡聲.

    聽完錄音,祝童才感覺自己安全了,蹲下身在地下摸到燈籠的殘跡,找出粗蠟燭點燃,舉著它走出院外.

    黑漆漆的夜里,小鎮上狗都睡著了,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更別提找到打黑槍救自己的人.

    又等一會,院子里的燈光亮起來,小鎮上的燈光也亮起來,又來電了.祝童這才明白,原來停電是那叫朵花的女孩搞的鬼.

    祝由士,剛才黑衣女人說過這個詞,聽來似乎又些仇恨也有點懼怕的樣子.祝童不明白這個詞代表什麼,坐在門前想了好一會兒才拿出手機,換上電話卡給二師兄打電話,他要確定是不是還要繼續下去.

    鈴響半分鍾,逍云莊主才接通電話,聲音里隱有倦意;祝童沒廢話,把自己這兩天的經曆仔細說一遍,然後問:"二師兄,你看我該怎麼辦?"

    "這麼複雜啊,竹道士也現身了."二師兄這才完全醒,好象還有些不確定祝童是不是在做夢:"你說的是真的?道宗對付妖魔鬼怪也有一套,你還怕什麼呢?小師弟,以你的脾氣,不應該牽扯到這件事里;她漂亮嗎?你和師傅真的很象,都見不得漂亮女人."

    祝童揉揉肩膀嘿嘿笑起來,他也感覺自己的行為有些怪異,按他以前的習慣做法,一到湘西就應該擺脫身邊這些人.

    二師兄等祝童笑夠了才接著說:"你自己看吧,這里終究是咱們的老家,我就在鳳凰城,沒發現祝由門活動的跡象.也許從那個黑衣人身上能找到些線索.師弟,我這些年江湖混下來,越發感到身上的本事少.外人之所以不輕易招惹我們,怕的還是師傅沒教的那些鬼神之術;這樣的情況早晚有一天會被戳穿的.這幾年我經常在這一帶活動,就是想尋找祝門的源頭,我們不能只生活在前輩的威名下."

    "好吧,明天我們就到鳳凰城,見面再仔細商量."祝童掛斷電話,心情不再緊張;坐在寒風里思索起別的事情,他可沒把竹道士當成可以隨時出手幫助的人,那樣的高人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則.

    他更關心的是:神秘的槍手究竟是誰?分寸拿捏的如此准確,槍法又如此精妙,小騙子可沒這麼個朋友,這樣的高手也不是用金錢可以收買的.不過,小騙子已經不怕朵花她媽了,比較一下,自己的狗皮膏藥好象能克制對方的法術,而對方對自己的迷幻藥也不在乎;如果再次面對黑衣婦人的面具,祝童有把握不為對方迷惑.比起真功夫,小騙子當然是甘拜下風,不過對方挨了一槍,這麼算來,雙方在硬實力的層次扯平了.

    軟實力上,自己身邊有個神秘的槍手,當然要算到自己這邊,黑衣女人就是怕那神秘的槍手,才跑到什麼洞山去躲避.狗屁的真工夫與槍手比起來,真成狗屁了;況且還有二師兄做幫手,這樣比較一下,還是自己站上風.

    黃海與葉兒之間應該是不可能了,就是他還想腳踏兩只船,有小騙子介入後,基本上沒一點可能.祝門弟子從不叮無縫的蛋,黃海身上的毛病不是一般的大.

    唯一的障礙就是黑衣女人,祝童本就吃江湖飯的,從不怕冒險;算清楚帳後,感覺到自己對葉兒的夢想有七分成真的把握,當然是心花怒放一會兒,拍拍屁股走回院子.

    祝童走進黃海的房間,發現自己床上的床罩沒有了,房間里也沒有任何嘔吐的痕跡,連黃海也穿上了內衣,沒心沒肺的呼呼大睡著.祝童打開空調關好窗戶,走出來,想找另一個房間睡覺,剛到廳堂就聽到兩個女孩住的房間里傳來吃吃的笑聲;伸手敲敲門:"來電了,把空調打開,暖和些."

    葉兒說了句:"李醫生,鬼都走了嗎?"里面又是一陣笑;梅蘭亭的聲音又道:"好象沒走完呢,門外就有個色鬼."

    祝童恨很的跺一下腳,隨便打開一間房,也不脫衣服撲到床上,腦子里開始回想剛才的經曆.

    一切已經完全合理了,黃海是那次旅行中遇到朵花的,她一定很漂亮,要不然葉兒的朋友蕭小姐也不會吃那樣的飛醋,她那樣的女孩只會對比自己漂亮的同性亂發脾氣.祝童甚至已經確定,蕭心梅八成對黃海也是情根暗種.

    不過,黃海究竟是怎麼與朵花勾搭上的?在自己女朋友和候補女朋友蕭心梅眼皮子底下做出如此事情,連祝童都佩服黃海的深藏不露了.

    祝童仔細回想著葉兒說的一切,他們只在這里呆了一天就去鳳凰城了,應該沒機會啊.在鳳凰城?葉兒整天在江邊畫畫,蕭心梅與她一起,黃海據說是把周圍的風景區都轉遍了,這就有機會了.

    不過他究竟是怎麼辦道的呢?明天找時間問問這個高手.祝童查看一下身上的衣服,除了髒點一個洞也沒有,黑衣女人的烈火焚心卻不是錯覺,練心炎難道是鬼火?

    小騙子想著想著,呼嚕擼睡著了,危險過後,他已經忘了不久前想要離開的事,做夢時還是與葉兒漫步花前月下的情景,不是豔夢.

    天亮了,一切都象沒有發生似的,梅蘭亭與葉兒有說有笑的在廳堂里吃早點,店老板一副宿醉的樣子,在門前收拾燈籠.黃海,依舊是沉悶的,看祝童的表情也是怪怪的.

    祝童揉著頭做宿酒狀,在院子里轉幾圈;沒看到砍刀,也沒看到血跡,店老板依舊坐在火盆邊,笑眯眯的指使兩個伙計為四個客人服務.祝童沒去店老板那里碰釘子,黑衣女人那樣的巫師對山里人來說,既尊敬又恐懼,問也白問.

    由于昨天剛下過雪,出山的班車到中午才過來,四個人到市區後馬上包輛出租車趕去鳳凰.

    這一路上,只兩個少女在說笑,黃海坐在後坐,祝童習慣性的與司機一同坐在前排,這里便與第一時間發現危險.

    以祝童看來,從張家界到鳳凰城沿途的山水並不比風景區內遜色多少.

    山上下雪,山下還是下雨.雨中的山水更多了幾分迷離和嫵媚,像一位風情萬種的少婦施展柔性的魅力吸引情人的眼球.道路旁是陡峭的山崖,時常在拐過一個彎後,看到路邊的萬丈深淵.兩個少女時而提心吊膽的驚呼,時而被美景陶醉,手中的相機也忙個不停.

    開車的是位經驗豐富的老司機,車也是嶄新的,速度並不很快;祝童開始的擔心慢慢散去,扣著門開關的手也松開了.

    山坳里時常能看到幾幢別墅樣的新房,外觀看去絲毫不遜于山東沿海私家房的裝修,祝童以專業眼光估計,山里的的有錢人也不少.

    四點左右,出租車經過吉首市,風光又不同;一條溪流和公路並列而下,溪邊戴著尖斗笠的苗族漢子和路旁背簍的農婦都顯得悠閑自得,給人一種田園牧歌生活的感覺.

    路過一個小鎮時,祝童忽然看到塊牌子:祝由世家,妙手神醫.

    "師傅停車."祝童叫一聲,司機穩穩把車停到路旁.

    "蘇小姐,我們下車去那里看看,也許對你有幫助."

    山野之中,總有些風雅人物,無疑眼前這位就是一個.

    祝童與葉兒跨進掛著祝由神病的牌子的磚房,迎面的是個衣著普通的老者,左手托一長長的木杆銅煙斗坐在高木椅上,微眯的眼睛很快就凝聚到葉兒身上.

    房間不大卻很整潔,只一桌一椅兩排長凳,沒有尋常小診所的藥櫃,桌子上是文房四寶,卻有兩個硯台,分別是濃墨與朱砂;房子中間,照例有只火盆.牆壁上沒有錦旗之類的花哨東西,老者背後是副山水山水畫,旁邊一副對聯:

    君子坦蕩,萬千紅葉歸一意;醫者仁心,百十方術解眾疾.

    另一邊牆上同樣的筆法寫著:不誠不敬者不治,級資天醫者不治,疑信不決者不治,皿財輕命者不治,符咒不全者不治.

    還沒等祝童開口,老者就搖頭道:"姑娘的病我治不了,慚愧,貴人折節,老夫承受不起."

    "您知道她是什麼病?"祝童整整精神,凝視著老者.

    "既然來到這里了,她的病就壞不了性命.抱歉,老夫所學只是祝由皮毛;不如這樣,老夫寫個字;姑娘每天照寫十三遍;一年只內當保性命無憂."

    老者說完,提筆在張黃紙上寫快速畫幾下,輕吹幾口氣仔細折疊好送到葉兒手里.

    "姑娘如想徹底解脫,還要看緣分啊.路上不要打開,什麼時候要寫了,再拿出來."

    祝童抱拳一恭:"謝前輩,請教貴姓."

    老者仔細看祝童一眼,輕輕搖頭:"後生,亂世使多家世學失傳;老夫從江西到此開這個鋪子,不為金錢不為治病,只想憑這塊招牌引高人賜教.但是,在此三年,你是唯一進這個門的同道中人;老夫所學雖多,精深卻說不上;該請教的是我啊."

    祝童明白了,沉吟一下走到桌子旁,提筆寫下三個鬼字;點點頭與葉兒出來.

    坐上車後葉兒才問:"李醫生,他和你說的什麼?"

    "老先生是個可敬之人,不忍見一脈醫術滅絕,他是來學藝的."

    "啊!"葉兒和梅小姐都叫一聲.

    出租車又上路,祝童沒再說話,心里微微有些絕望,難道這里已經沒有隱沒在塵世中的祝由一派高人?

    行家一見面,心里自有高下.那老人確是祝由另一支,但是所學的比自己還淺,這不是對方謙虛.祝童看到他寫的字是個"靈"字,一筆一畫間凝鑄著深厚心力,老者治療所有病的根本也在這個字上.

    不過讓祝童奇怪的是,老人所用心法不穩定,治病的效果也一定還沒老騙子厲害,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真的是湘西來學藝的.

    老者說到此三年,似乎沒什麼所得.寫給的葉兒的"靈"字,也許真能壓抑住她身體內的蠱蟲,也許想從祝童身上得到些什麼.

    老騙子說過,他們師兄弟學別的都能傳給外人,只這幾個字非真弟子與兒子不得傳.祝童是不忍心使老人失望才寫下三個鬼字,怎麼體會只有看他的造化了.

    過了一個多小時,出租車拐過最後一道彎後,群山環抱,沱江穿城而過的鳳凰城就真的呈現在眼前了.

    黃海更沉默了,在虹橋下車後背起行李就走;葉兒追上去與他同行,祝童與梅蘭亭提著簡單的雜物跟在後面.

    "梅小姐以前來過."祝童冷不丁冒出一句;梅蘭亭抿嘴一笑:"這麼美的地方我怎麼會沒來過呢?先生你呢,真是第一次來?"

    "確是初臨貴境."祝童作為祝門弟子第一次到湘西來,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他更注意生活在這里的人.

    狹窄的石板街上,隨時可以看到穿苗服的女子在兜售草藥,獸骨或銀飾.苗女服飾的色調基本上是黑色,白色和藍青色.黑色的是高高聳起的頭帕,折疊有臻很有些壯麗,這樣裝扮也許是苗女個子都不高的緣故.掛配在她們身上的銀飾是白色的,舉手投足間銀光閃爍,叮當作響,腳步也有些舞蹈的韻味了.藍青色,是苗女的衣裳基本色,莊嚴貞潔的樣子.

    街兩邊是一家挨一家的店鋪,經營的與別處風景區的商品大同小異,間或還有幾家酒吧;充斥在耳邊的,也是最流行的勁爆歌曲.

    祝童有些失望,面前這個被葉兒多次稱頌的小城,有古寺,古塔,古閣,古城牆和虛假的吊腳樓,但古樸之氣不足,現代氣息過濃,只城南的南華山還有些蒼涼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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