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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真的很謝謝妳!」
女工讀生抱住小恩,牢牢的,緊緊的。
今晚小恩什麼也不想做,窩在旅社裡看電視、吃零食、然後再接再厲看電視,好不容易終於捱到到這個時候才又出門。
為的就是,享受女工讀生用力稱讚自己的感動。
兩個女孩坐在便利商店店門口的石階上,長飛丸則在騎樓走來走去,既沒有要離開,卻又覺得一直趴著很無聊。巡邏似的。
看著女工讀生開心的模樣,小恩覺得自己也快飛了起來。
「雖然我搞不懂妳為什麼會喜歡他,不過,祝福妳。」小恩流露羨慕的神采。
「哎呀,祝福什麼啊。」女工讀生臉紅紅,說:「我們又不是什麼,什麼也不是,就只是單純的同事。而且。。。。。。還不是一起上班的同事。」
是啊,只不過是知道對方沒有女友,如此而已。
「有想過換班嗎?」
「不可能,我白天要上課。」女工讀生很快就回答,顯然也曾考慮過這件事:「而八筒晚上還要兼差另一份打工,根本不可能調班。」
「喔。」
女工讀生像是想到了什麼,匆匆轉身進店,出來時手上拿著兩大杯思樂冰。
「差點忘了請妳,嘻嘻,謝謝呢。」女工讀生幫小恩插上吸管。
「我不客氣啦!」小恩得意地喝了一大口。
深夜的便利商店很寂寥,若不是有小恩相陪,就只有廣播電台的聲音。
雖然不算真正認識,也沒有什麼像樣的自我介紹過,聊天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然而女工讀生與小恩用寂寞相逢,自有一番相惜的感覺。
女工讀生打開藍色的工作備忘錄,與小恩一起分享。
雖然小恩對那些密密麻麻的日常生活記述一點也沒興趣,不過還是笑笑跟著看。看著看著,她開始擔心,如果女工讀生知道現實生活裡的乳八筒,跟備忘錄裡的乳八筒如出一轍、都是囉唆至極的人,她恐怕會幻滅。
「雖然他沒有女朋友,但我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跟他有。。。。。。一點點開始的機會?」
女工讀生杵著下巴,嘟著嘴,任誰都看得出來是幸福的小煩惱。
小恩的臉貼著膝蓋,咬著吸管,看著工作備忘錄裡描述某天黃金梅利的早餐。
「為什麼。。。。。。同樣的一條狗,他叫牠黃金梅利,妳卻叫牠長飛丸啊?」
「他很愛看<海賊王>啊,所以就用了海賊王裡魯夫他們坐的第一艘船當作狗名吧?我呢,也愛看漫畫,不過我最喜歡的是<潮與虎>,我家有一整套喔,以前舊版叫<魔力小馬>,我也有收集。」女工讀生說著說著:「所以我就用潮與虎裡跟主角並肩作戰的大妖怪當作牠的名字啊。」
這些,都是小恩早就知道了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你們明明知道對方都用不同的名字叫這條狗,卻還是不肯讓步,要用自己的叫法叫牠啊?」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耶。。。。。。被妳這麼一問,好像有點怪怪的?」
「也不是不可以啦,只是覺得。。。。。。那牠都不會錯亂嗎?」小恩看著這隻等同被這間便利商店領養的狗狗。
牠顯然從未洗過澡,看起來卻也沒髒得太過分。
「我也沒想過這個問題耶。」女工讀生皺眉:「名字對狗來說很重要嗎?」
「如果你們覺得不重要,一開始就不要取名字才對吧。」
「如果不重要,叫什麼好像也無所謂?」女工讀生想了想,說:「要我從現在開始叫長飛丸叫黃金梅利,也不是不可以啦,只是會有點怪怪的。」
「名字隨隨便便地換,狗狗知道了也會有點難過的吧。」小恩頗不同意。
兩人開始繞著這個問題打轉,一下子又牽扯出很多問題。一個問題又扯出好多明明很普通卻又充滿矛盾的小問題。小問題之內又是好多大問題。
如果有個語言學家還是哲學家也在現場,準能發現不得了的意義盤在裡頭。
突然,小恩隨口說:「我覺得,妳可以跟他討論這個問題耶。」
「是嗎?不會無聊嗎?」女工讀生
「我覺得他那種人一定有很多很多話可以說的了。」小恩看著思樂冰凍結空氣、滴在地上的水漬:「而且,說不定這條狗。。。。。。不管叫什麼名字,都是你們唯一共同的話題吧。」
唯一共同的話題啊。。。。。。女工讀生若有所思。
「那我要怎麼跟他討論啊?」女工讀生有些苦惱,說:「我下班的時候就是他上班,我還要立刻趕回家準備上課,如果不能好好聊,乾脆不要聊好了。」
「我覺得妳可以在工作備忘錄裡,把自己想說的話也寫下來啊?」小恩的手指敲敲工作備忘錄的藍色合成塑膠皮:「這樣一定可以聊得很開,又可以保存下來。」
女工讀生怔住,久久才說:「。。。。。。我怎麼之前都沒想過?」
這個表情真是太棒了,讓小恩有點高興。
「不過,這讓我有點緊張。」女工讀生深呼吸。
「就像對話一樣,自然地寫點東西上去就行啦。」小恩繼續出主意。
「對話?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女工讀生忍不住笑了,開始興奮起來。
這種漫不經意的開始,最適合她這種跟喜歡的男生說話會語無倫次的女生。
還有。。。。。。這不是有種交換日記的感覺嗎?真有點小浪漫呢。
「妳真的沒有談過戀愛嗎?妳真的是我的小天使。」
「哪有,我只是。。。。。。站在比較旁觀者清的角度吧,沒有什麼。」
「謝謝妳。謝謝妳真的。」
「有進展,要跟我說喔。」小恩鼓起勇氣,伸出左手小指。
「一定。」女工讀生開心地保證,勾勾手。
第十八章
連續好幾天,電視裡、報紙上都沒有徒手殺人的最新新聞。
至於後續的追蹤報導乏善可陳,全都是記者的幻想文。
漸漸的,沒有圖片就沒有看圖說話的空間,新聞擠到了最邊邊。
這讓小恩感到很空虛。理由也說不上來。
「鐵塊最近沒人可殺嗎?」小恩將報紙塞進垃圾桶。
唯一讓小恩高興的,是女工讀生報告的小進展。
真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進展,一開始,無一不是藉著工作備忘錄裡的員工留言,說些店裡發生的小小事件的感想。後來話題不夠,還會參考最近發生的小新聞,寫點直言不諱的想法。
白班的男工讀生看的書又多又雜,卻不愛寫書評,卻熱衷從書裡摘出幾個好句子抄在工作備忘錄裡,跟晚班的女工讀生分享。
例如:「人生就像被強姦,當妳無可抗拒,乾脆好好享受吧。」、「一見鍾情就像宇宙兩塊隕石撞在一塊------沒有技巧,只有運氣。」、「王大明,你的爸爸被溶解了。」、「隱私不像鈔票,被偷一點就少一點。」
多的是沒頭沒尾、顛三倒四、自以為是的怪句子。
女工讀生則多寫些學校裡發生的小趣事。
「今天體育課的代課老師很壞心,明明上個禮拜就說不會游泳的人可以。。。。。。」、「我真的不懂為什麼張筱英什麼都聽她男朋友的,連吃個火鍋都。。。。。。」、「很久沒去唱KTV了,一開始只是沒時間,但後來大家約著約著。。。。。。」
諸如此類。沒有探到心思的最底,卻有很多舒服自然的叨叨絮絮。
這些叨叨絮絮,女工讀生都沒跟小恩說過,只是讓她看。
她很羨慕,也想有這種聊天。
可惜她沒有普通的生活可以跟女工讀生聊,因為她的生活一點都不普通。
那幾天小恩的運氣很背,一連接了幾個爛客人。
一個是怕回家後老婆發現、說什麼也不肯在做愛前洗澡的計程車司機。
「歹勢啊,不要這麼計較,讓叔叔搞一下,很快就搞定啦!」
司機嚼檳榔還硬親嘴,加上濃得快釀汁的狐臭,薰得小恩邊做邊哭。
「不要嚎啦,再嚎下去我會軟掉!」
司機搞得很煩,最後抱著她亂射一通。
一個是花了兩小時還是舉不起來、卻堅持沒有射就不給錢的老榮民。
「沒有射怎麼給錢呢?妳這不是不講道理嗎?」他這麼抱怨,壓著小恩的頭。
不意外,小恩趁他進浴室洗澡的時候,偷偷抽走他皮包裡的三千塊就想跑。
踏出房門前,一想到這老王八蛋不顧苦苦哀求,持續不斷用手指弄痛她。。。。。。
小恩回過頭,打開窗戶,抓起他的衣服往樓下丟。
還有更差勁的。
一個高中老師自行帶了套鵝黃色的貴族學校制服讓她換,然後邊上她邊嘲笑。
「成績好了不起啊?家長後台很硬了不起啊?還不是被我當母狗操!」
那老師忿忿不平,從後面來。
一手用力拉著她的頭髮,一手猛力摔她的屁股。
「叫啊!平時不是意見很多嗎?叫啊!叫啊!」
大概是看在小恩紅通通的屁股份上,這位傳道授業解惑者給錢的時候倒很大方,多了一千塊,還慎重下跪道歉。
「真的很抱歉,我只是想控訴這個社會不公義的一面,對不起。」
他不住磕頭,避開小恩哭紅的眼睛。
差勁,但永遠都有更差勁的。
一個在兒童美語教書的美國籍白人胖胖老師,過程中雖然竭力保持紳士風度,甚至還幫她洗澡,做完後還給了說好的兩倍價錢,用的全是美鈔。
假的美鈔。
一想到在做的時候、小恩因他的憐香惜玉努力陪笑回報,她就躁鬱作嘔。
就是這些爛人,讓小恩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爛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小恩從沒想過自己為什麼過的是這種模樣。
反正爛貨理當如此,沾不上好運的邊。一輩子也別想。
是存下了點錢,卻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因為爛貨根本不配有夢想。
遇到爛客人,小恩就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到便利商店買零食、買飲料。
然後跟沈浸在工作備忘錄裡用原子筆聊天的她,說說話,聽聽她的開心。
畢竟全世界,只有那夜班的女工讀生還不知道她是個爛貨。
可今天晚上特別不順。
約莫九點半吧,小恩在西門町一間包廂漫畫店上網打發時間。
一個視窗是奇摩的網路拍賣,一個視窗是pchome的網路購物,三個視窗是聊天室的即時對話,一個視窗是好友名單一長串的MSN對話。
這些視窗彼此獨立又忙碌。
小恩翻著最新一期的服裝雜誌,一邊在奇摩拍賣上輸入關鍵字。
肩膀突然給按了一下。
她抬起頭,竟是第一任「男友」。
好久不見,也一點都不想見。
「哈,真巧耶,大家的生活圈還是差不多嘛!」眼白泛黃、鼻毛露出的男人露出毫不知恥的笑容:「我有時候還會想到妳耶。」
「嗯。」小恩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連擠出厭惡的表情都有點來不及。
「在做什麼啊?」
「上網。」
「我知道啊哈哈。我是在問妳,在上學?還是在哪裡上班啊?」
「用不著你管。」
小恩總算將臉色擺出來了。
她不恨他,畢竟他沒強迫自己做過什麼,一切都是她自己爛。
但,總可以討厭他吧!
「別這麼說嘛,我剛剛不是說了,我有時候還會想到妳耶。」男人的手不安分地捏著小恩的肩膀,靠近她的耳朵吹氣:「美美。」
美美?
小恩一怔,然後一陣火起。
「跟我一起住吧?我很想妳。」男人吻了她的脖子一下。
從那男人身上傳來的腐爛氣味,讓小恩完完全全醒轉。
「可以。」小恩冷冷地說,視線沒有交會:「一天一萬塊錢。」
男人的舌頭好像僵住。
「美美,妳在開我玩笑吧?」男人的鬍渣刺得小恩的臉好痛。
「跟你開什麼玩笑,要碰我,就給錢。」小恩推開他。
男人一下子火大,大叫:「他媽的,老子操妳操了幾百次了,跟我收錢?」
竟就在店裡手來腳來,男人粗暴地抓起小恩的頭髮晃來晃去。
「不給錢就別想上!」小恩尖叫:「服務生!服務生!」
所有客人全都從窄小的包廂座探出頭來,個個眼神熱烈又興奮。
店裡的服務生趕緊將兩人拉開,將動手的男人趕了出去。
男人一邊朝門口走,故意大罵:「幹!死援交妹!穴都爛了還敢出來賣!」
小恩全身都在發抖。
即使那些獵奇的眼睛一個個坐回自己位子,她仍感受到四周排山倒海的窺伺。
「對不起,請問需要報警嗎?」服務生好心地問。
她只是一直搖頭。
不想立刻被前男友在附近堵到,小恩倔強地坐在原來的位子上,表無表情上網。看漫畫。看雜誌。連去洗手間也沒有。
一個小時後,一個假意經過的男生,悄悄遞上一張紙條。
三個小時後,小恩的杯墊下已墊了七張不懷好意的邀約訊息。
直到快天亮,小恩才離開。
她沒有哭。
哭出來就徹底輸了。
只是,小恩並沒有回到廉價的小旅社。
尋著再鮮明不過的記憶,她走到鐵塊家門口,敲門,一直敲門。
沒有回應,她便坐著。
深夜的寒氣帶著溼氣,手錶的玻璃表面都結霧了。
什麼也沒做,小恩全身縮在一起抵禦冷的感覺,既專注,卻又什麼也不想。
鐵塊快天亮時才回來。
手裡拿著一個大袋子,裡面滿滿的都是奇異果。
小恩抬起頭,用她也不認識的聲音開口。
「我念故事給你聽,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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