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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月光女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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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把刀]殺手‧流離尋岸的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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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3:20: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死了兩個警察。

  卻沒有想像中喧囂了十幾條街的警笛聲,這城市遲鈍得可怕。

  或者,冷酷到變成一種持續性的異常。

  兩人慢慢回到租屋。一進門,立刻像動物一樣交配。

  結束後,兩人像用看電視一樣的神態看著門板,等待蟬堡從縫底出現。

  半個小時後,一個小時後,一個半小時後,兩人的眼皮越來越重。

  但除了隔壁住戶分分秒秒傳來的「藍雨」歌聲,什麼也沒滲透進這房。

  看樣子,臨時起意的殺人行為並無法召喚蟬堡的出現。

  鐵塊竟等到睡著。

  小恩靜靜看了他好一會。

  這個男人,用一種她摸不著頭緒的方式表達了他的體貼。

  即使無法確實理解這男人的行止,但她想像不出,如果那種極端的殘暴不能稱為浪漫。。。。。。那,什麼是呢?

  若這是小恩的一廂情願,那麼,這篤定是她最滿足的一廂情願了。

  為此,小恩小心翼翼將四肢脫離他的身體,穿好衣服離去。

  她可以是這男人洩慾的充氣娃娃,也可以是呆板的讀書機器。

  但絕對不能讓這男人厭膩她。

  就算是短暫而不明的依存關係,能盡量拉長保存期限就盡量吧。

  只是第二天還不到晚上,小恩拎著兩個便當,再度出現在門口。

  門是開的,因為鐵塊聽見了樓梯的震動聲。

  第三天中午,小恩拎著一大袋零食,迫不及待出現在門口。

  門還是開的。殺手的耳朵可靈得很。

  第四天晚上做完愛後,鐵塊一言不發出門,留下小恩一個人呆坐在房裡。

  就在小恩考慮是否應該離開時,鐵塊回來了。

  手裡,拿著一支未拆封的新牙刷。

  「留下來。」鐵塊將牙刷放在小恩的掌心。

  不是個問句。

  這輩子,小恩第一次因為太幸福流出了眼淚。

  




第二十九章

  小恩從此住在鐵塊那裡。

  第一個改變,就是房間多了很多件很多件衣服。

  「對不起,我把衣服通通折在地上就好了。」她吐舌。

  「沒關係。」鐵塊眉頭輕皺。

  一個小時後,鐵塊在陽台綁上五條繩子,讓小恩啼笑皆非地掛滿衣服裙子。

  鐵塊白天出去晃蕩,小恩有時跟,有時努力克制自己別跟,免得被討厭。

  她發現鐵塊很喜歡看海,可以一個人靜靜坐在堤防上注視大海三個小時。

  她不曉得大海有什麼好看,但她很樂意縮在海風的斜紋裡,陪著鐵塊發呆。

  起初很無聊,小恩經常看到打瞌睡。

  久了,皮膚黏了,鼻腔鹹了,頭髮潤了,心也平靜了。

  但還是常常睡著。

  鐵塊殺人的時候,她也跟了幾次。

  遠遠的,看著鐵塊在停車場將一個上了年紀的管理員一拳打斷脖子。

  隔了半條街,看著鐵塊將一個正在吃便當的計程車司機拖出來,砸破太陽穴。

  比起小恩所知道鐵塊以前殺掉的人,這兩個看似無害的目標顯得太過普通。

  ------普通得未免也太無辜。

  小恩沒說什麼,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這畢竟是她男人的工作。

  就像她有時遇到了奧客,還是得硬著頭皮、藉著痲痺把兩腿張開。

  鐵塊也殺了幾個狠角色。

  但他們再狠,也從來不是赤手空拳就能爆裂一切的鐵塊的對手。

  坐在麥當勞裡,落地大玻璃,正對著「案發現場」的位置。

  三個拿著開山刀逛大街的飆車族,在十字路口被鐵塊硬生生揍下摩托車,一刀都來不及砍,就被揍得比出連環車禍還恐怖。

  「不戴安全帽,下場真的好恐怖。」小恩拿著快融化的甜筒,呆呆看著一切。

  一個來台灣進行表演賽的西洋摔角選手,在大飯店電梯裡與鐵塊近身扭打。他想對鐵塊施展致命的頸鎖時,卻被鐵塊以極不自然的姿勢揍斷了腰骨。等到電梯來到第十五層樓「登」一聲打開時,摔角選手的臉整個血淋淋黏在牆上。

  鐵塊一邊擦去鼻血,一邊走出電梯。

  等到電梯降回大廳,引起一陣驚聲尖叫時,一個女孩走到空無一人的櫃台。

  「對不起囉。」小恩一下子抽走電梯裡的監視錄影帶。

  這是她從電影裡學到的,也是她唯一可以幫得上忙的。縱使鐵塊不以為意。

  有時候鐵塊不讓小恩跟,小恩就乖乖待在家裡等。

  如果鐵塊讓小恩遠遠看著拳起拳落,她會開心上一整個禮拜。

  鐵塊通常不會受傷,因為別人很難提防到一個沒有掏槍動作的人。

  但若鐵塊受傷了,小恩也會有一點點高興,因為她很滿足於拿著棉花棒沾著碘酒幫鐵塊處理傷口的感覺。只要她有用,她就更加安心。

  為此,小恩還去社區大學學了緊急救護的課程,也上網了解了正確的傷口處理。急救箱裡的寶貝越來越多。

  在處理稍微嚴重一點的傷口的時候,小恩有時會胡思亂想,一個援交妹跟一個殺手同居,有什麼明天可言?每一部電影每一本小說每一本漫畫都不會為這種汙垢組合設下好的終點,沒理由也沒資格。

  但想著想著,小恩常笑了出來。

  以前的自己,根本就不會去思考未來。

  未來會不會來,根本不知道。

  更何況就算是比當下還要再好一點的未來,還是不值得期待。

  爛貨唯一可以期待的,是下一世。

  但現在呢,居然開始擔心起明天,還真是夠幸福的了。

  或許所謂的下一世,就是指現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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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3:21: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她看過鐵塊將郵局信箱打開,從裡頭拿出目標照片跟一疊鈔票。

  照片後面幾乎會寫上目標的作息、與可能出現的地點等輔助資訊。

  「你完全不知道是誰放照片跟錢進去的嗎?」

  「那不重要。」

  也是。

  鐵塊只需要知道這些就行了。

  其餘的知道太多,說不定只會對工作造成負擔。

  「如果你覺得錢太少了怎麼辦?還是要接嗎?」

  「沒遇過這種情形。」

  「你也太好講話了吧。那你大概存了多少錢啊?」小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趕緊又說:「我不是要花你的錢喔,想說的話再告訴我就好了。」

  「大概有兩個袋子的錢。」鐵塊比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長度。

  真是含糊的計算方式。不過,真適合鐵塊。

  「你存錢有目標嗎?比如說買房子還是。。。。。。」

  「我已經買下這裡。」

  「哇!」

  「。。。。。。」

  「那其他呢?有想過嗎?」

  「妳想買什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也沒有特別想買的東西,我自己也有一點點存款可以買啊,我只是想問一問你的規劃,不能說就算了。」小恩有點慌慌張張的,她可不想讓鐵塊因為錢討厭她。

  「我想出海。」

  「出海?」

  「我想買一艘小遊艇。」

  小恩的眼睛都亮了。遊艇啊,聽起來好夢幻喔!

  而且一定很貴吧,難怪鐵塊要一直殺人殺不停。

  「好棒喔,那買了遊艇以後我們就可以開著它到世界各地,一邊接單殺人,一邊四處旅行耶!好不好!好不好!」小恩興奮地抱住鐵塊,像隻吃了跳跳糖的兔子。

  鐵塊露出極其難得的微笑。

  他不特別喜歡殺人,或者,該說他對殺人沒特殊的感覺。

  但如果在航海時有個這樣的伴,應該稱得上是期待了。

  「對了,我可以去打工,多少賺一點幫你存錢買遊艇,不管是便利商店還是大賣場還是速食店我都可以都沒問題。」她用力吻著鐵塊的身體。

  「。。。。。。」

  「不好嗎?」小恩很認真地說:「如果你想要我再去援交、賺快一點,我也沒關係喔,因為有你保護,我現在一點都不怕遇到不好的客人。。。。。。反正遇上那種很壞的我就不做,好不好?」

  鐵塊用看海的眼神看著小恩。

  「我養妳。」

  小恩又哭了。

  這陣子她才想起來,原來她是個很愛哭的女孩。

  閉上眼前,我不過是一朵被踩爛的花。

  睜開眼,已遇見最溫暖的陽光。

  




第三十一章

  不知是巧合還是命運的惡意,幸福就像沙漏,一邊滿了,一邊就空了。

  便利商店門口,小恩蹲在地上,撫摸著明顯胖了一圈的長飛丸。

  長飛丸舔著她的鞋子,有點久別相逢的熱絡勁。

  「妳很久沒來了耶。」

  女工讀生彎腰,遞給她一杯剛沖的熱阿華田。

  「謝謝。我搬家了,離這邊有一段距離喔,如果用走的話。。。。。。我剛剛算過,至少也要走一個小時耶。」她接過,輕輕吹散浮在杯面的熱氣。

  「用走的?」女工讀生也蹲了下來,捧著剛吃到一半的維力炸醬麵。

  「嗯啊,我現在還蠻喜歡慢慢走的。」

  「走了這麼久,那妳今天是特別過來看我的嗎?」

  「嗯啊,想知道妳跟那個囉唆鬼有什麼進展啊,嘻嘻。」

  提到這,即使女工讀生早有心理準備,臉色還是一暗。

  「怎麼了?吵架了嗎?」

  「不是,兩個禮拜前,他突然變了一個人。」

  女工讀生語氣深重。她早就想找個人說說了,只是一直等不到小恩。

  「他跟別人在一起了嗎?」小恩停止吹氣。

  「不是。。。。。。應該說不會吧?我也不知道。」女工讀生慢慢攪拌著早就不須攪拌的泡麵,又說:「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了,他只在工作備忘錄裡塗圈圈,一個又一個黑色的圈圈,好像在鬧脾氣,又有點恐怖。我在本子裡問他,他還是用一大推黑色的圈圈回答我。。。。。。根本就沒有跡象他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敢真的開口問他啊。」

  小恩愣了愣。

  表面上這好像是伴家家酒等級的小問題,但放在這兩個用工作備忘錄本子搞曖昧的兩個人身上,可是一點也不能馬虎的大問題。

  長飛丸乖乖坐在女工讀生面前,有點躁動地吐著舌頭。

  女工讀生夾了一筷子麵放在地上,長飛丸珍惜地舔玩著。

  「我不知道耶。」小恩苦笑:「要不然,妳問他白天一起打工的那個朋友?」

  「我才不要咧,那不就等於告訴他,我偷偷在喜歡他了嗎?」

  「其實。。。。。。你們應該都知道,彼此是互相喜歡的吧?」

  「我有一點點覺得,可是又沒有把握。有把握也不能怎樣啊,難道要我跟他告白嗎?」女工讀生越說越生氣,竟戳起麵來。

  嗯。

  如果可以把握住幸福的話,由女孩子開口也不會怎樣的吧?

  小恩本想這麼開口,但旋即想到自己是個爛貨。。。。。。雖然最近走了運,變得有點不是那麼爛,但終究還是爛爛的。離題了。小恩覺得若說出由女孩主動也沒什麼的話,女工讀生一定會看不起她吧。

  「說不定過幾天就會好了。」小恩尷尬地安慰她:「突然有毛病的人,就算突然好起來也。。。。。。也很前後對稱吧?是吧!」

  「。。。。。。」

  「其實啊,要是那張八筒真的遇到了什麼事、心情很差,還願意這麼無聊畫黑圈圈給妳看,也是很在意妳的吧?」小恩設身處地想像:「如果他不在意妳,根本什麼事也不必做啊,他心情不好還有空畫黑圈圈,百分之百就是在撒嬌,要妳多寫些關心的話吧。」

  「是嗎?」

  「是吧。」

  小恩只是想到,如果鐵塊有一天生悶氣,完全不跟自己說話,只願意哼哼哼地比手畫腳給她看,那畫面一定好可愛喔。

  反正,不要突然消失就好了。

  「喂。」

  「?」

  「其實妳談過很多戀愛吧?」

  「為什麼這麼說?」小恩疑惑:「我不是說過,我沒真正交過男朋友嗎?」

  「看起來像啊,妳每次給我的意見都很好耶,我聽了,都情不自禁多了一些自信。」女工讀生:「說不定妳只是運氣不好,只要讓妳遇到對的人,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小恩沒有點頭,沒有搖頭,因為臉上燦爛的笑說明了一切。

  她好想好想跟全世界的人說,她的男人是個殺人為生的專家,很厲害的,超級厲害的。就算全世界都在追捕他們,她也甘之如飴喔。

  女工讀生瞪著小恩,恍然大悟尖叫:「哇!妳跟妳老闆在一起了對不對!」

  「。。。。。。對啦。」小恩大力點頭。

  承認這件事真的好快樂喔,如果今晚女工讀生問都沒問,小恩還很苦惱該怎麼自己說出來炫耀呢。走了一個多小時,不就是為了來說這件事的嗎!

  「嘿,你們做了嗎?」女工讀生跳過替她開心的部份,直接緊張地靠了過來。

  「嗯。」小恩臉一陣熱。

  「那是什麼感覺啊?」女工讀生大大方方偷窺小恩的眼神。

  究竟做愛是什麼樣的啊。。。。。。

  與其回答這麼難受破爛的事,不如回答,跟鐵塊做愛是什麼樣的。

  「不知道該怎麼講耶,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我都可以。」

  小恩說的時候臉紅,聽得毫無經驗的女工讀生更是漲紅了臉。

  沒想到妳一句話就回答的超徹底。。。。。。女工讀生心想,當然什麼話也回不了口。

  很久很久,直到長飛丸再度睡著,直到小恩手中的阿華田都喝光光了,直到半碗炸醬麵都見底了,女工讀生才若無其事地說:「妳比我晚起步,卻比我早成功,好好喔真的。」

  「我啊。。。。。。其實我配不上我老闆,他那麼好,我那麼。。。。。。不好。不過現在要我離開他,說什麼我也不肯。」小恩捏著長飛丸毛茸茸的頸子,認真地說:「真的,現在的我什麼都不要了,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女工讀生當然不明白這中間錯綜複雜的過程,也不知道小恩的過去。

  但女人終究了解女人。

  她很感動。

  「一個男生若是喜歡一個女生,到底,會有什麼表示呢?」

  女工讀生看著手中,沈甸甸的藍色本子。

  小恩想了想。

  一個男人要喜歡一個女人,會做什麼當作告白呢?

  要說,他會不分青紅皂白,走過街,冷著眼,幫她殺了兩個混蛋嗎?

  她忍不住笑了。

  女工讀生聚精會神,豎著耳朵靠了過來。

  「他會送她一隻牙刷。」小恩這麼說。

  女工讀生有點懂,又有點不懂。但是。。。。。。

  「好酷喔。」

  「真的很酷呢。」

  




第三十二章

  一男一女同居,可以做的事不多。

  可以一直一直做的事,更少。

  做愛就是其中一件所有人都能樂在其中的事。

  於是鐵塊就一直跟小恩做愛,一直做一直做。

  做到連小恩都有點膩了。

  她很害怕,鐵塊會不會只是想跟自己做愛,而不是真心喜歡自己?

  她有了個想法。

  晚上吃完了鐵塊帶回家的水果,小恩鼓起勇氣。

  「鐵塊?」

  「嗯。」

  「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嗯。」

  「那。。。。。。這個禮拜六,我們去二水的跑水祭好嗎?」

  「。。。。。。也好。」

  於是,鐵塊與小恩開始打包行李,準備出發去跑水祭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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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3:2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白天在外面晃來晃去的時間變多了。

  當殺手,鐵塊也沒什麼當殺手的自覺,一點不怎麼避諱人多的地方,把這個無聊透頂的城市當作一個隨處都可以用腳逛的地方。

  有時候小恩覺得,鐵塊對「逛」這個字沒有真正的想法,只是。。。。。。就走來走去。

  有一次小恩問鐵塊:「想不想一起去動物園?」

  鐵塊說:「不想。」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動物園嗎?」小恩換個比較正確的問法。

  「可以。」

  然後兩個人就去了動物園。讓小恩好開心。

  後來又去了好幾次。

  小恩對動物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可以跟鐵塊一起去大家都去約會的地方,讓小恩好開心好開心,每次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仔細畫好妝才出門。

  到了晚上,小恩喜歡隨手從鞋盒裡拿出一份蟬堡念給鐵塊聽。

  不管是哪個章節,鐵塊都聽得津津有味,也常帶著意猶未盡的微笑睡著。

  一杯冰啤酒,一杯冰紅茶。

  一場又一場從隔壁牆後滲透流洩進屋子的藍雨。

  「你很喜歡聽故事嗎?」小恩的腳賴在鐵塊的肚子上。

  「嗯。」鐵塊拿著冰啤酒,劃過她雪白的脛骨。

  「那你想聽我的故事嗎?」

  「。。。。。。可以嗎?」

  「不過不是很好聽喔。」

  「沒關係。」鐵塊喝著冰啤酒:「我想聽。」

  「那,我可以用我的故事,交換你的故事嗎?」小恩湊了過去,一臉熱切。

  「。。。。。。」鐵塊一時沒有說話,畢竟自己沒什麼過去好提。

  「開玩笑的啦,我免費說給你聽。」

  暖暖的,小恩靠在他的肩膀,用第三者的淡默語氣敘述著不堪回憶的過往。

  一個不管門怎麼上鎖,總是無法擋住的爸爸。

  一個無論怎麼哭訴哀號,總是要她噤聲忍耐的媽媽。

  一個對她極盡壓搾之能事的警察。

  一個又一個將她當成充氣娃娃的男人。

  故事的終點,便停泊在一個將她牽起,要她說故事的殺手。

  那個殺手,擁有神祕的拳槍。

  「很厲害喔,他啊,嘿嘿嘿,每一次殺了人,拳頭就會冒煙呢!」

  「。。。。。。冒煙?」鐵塊愣愣的。

  「又不是在說你,少臭美了啦!」

  「喔。」

  後來小恩重複說了好幾次自己的故事,語氣越來越陌生,一點感傷也留不住。

  她實在是太幸福了,無法勉強自己回到過去的時間感受悲傷的情緒。

  而鐵塊聽小恩的故事時,從沒有不小心睡著過。

  沒有評論,也沒有特別的感想。這點讓小恩感到安心。

  某一夜,小恩翻著從網路列印下來的遊艇型錄。

  鐵塊從浴室走出來,赤裸裸的,連毛巾也不披,踏了一地的水。

  小恩將型錄闔上,塞在床墊底下。

  遊艇沒有想像中來得貴,一台從接近百萬到上千萬都有,如果要,鐵塊現在就可以買下基本款的那幾台。但鐵塊好像沒什麼太特殊想要的東西。

  所以小恩想,既然只想買遊艇,那便一口氣買好一點的吧。

  又,小恩反倒有點不安。若太快實現遊艇的夢想,好像有點太順利了。

  「鐵塊啊,我覺得,我們不要生小孩好不好?」小恩突然開口。

  「無所謂。」鐵塊坐下,也不管弄溼了床。

  「。。。。。。」小恩噘著嘴。

  「為什麼?」鐵塊只好問。

  「除了做愛,我什麼也不會。除了殺人,你也什麼都不懂。」小恩看著堆在牆角的空啤酒罐,懶洋洋地偎在鐵塊又溼又燙的胸膛,說:「我們只會生卻不會教,還不如你跟我就這樣爛爛的、誰也不欠的過一輩子就好了。好不好?」

  「好。」

  「不過你要生,我也可以生啦。」小恩摸著肚子,有點抱怨:「反正你什麼也不管,老是就這樣射在裡面。雖然我都有定時吃藥,但我看有北鼻也是遲早的事吧。」

  「對不起。」鐵塊有點不知所措。

  「沒關係啦,我都。。。。。。我都可以。」小恩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往鐵塊硬硬的肚子裡鑽:「你要我打掉也可以,要我生也可以。我都依你。都依你。」

  心裡默默決定,如果不小心懷了孕,就偷偷去打掉了吧。

  順便再請醫生幫她結紮。

  小恩一點也沒把握把一個孩子帶好,她可不想重蹈生她的那個女人的覆轍。

  爛爛的人生,就在她這一代喊停罷。

  「最近開始冷了。」她聞著他的呼吸。

  「。。。。。。有點。」他呼吸裡粗重的酒精味,催眠著她的嗅覺。

  「明天,我出門幫你買幾件秋天的新衣服好不好?」逐漸,她有了點睡意。

  「好。」

  「褲子呢?也幫你買一件好嗎?」

  「好。」

  「還是牛仔褲嗎?還是那種軍綠色的休閒褲?」

  「都好。」

  鐵塊側翻了身,用他的身體囚住小恩。

  她像平常一樣,什麼也不多想地睡著。
第三十四章


  隔天醒來,鐵塊已經出門。

  小恩在上個月剛買的長鏡前梳理打扮,弄了好久才出門。

  來到初遇鐵塊的西門町,小恩走進牛仔潮店,仔細地挑選衣服。

  她太清楚鐵塊的尺寸。

  一伸手,再加上一個掌長。

  一惦腳,再往上平翻兩個掌心。

  三個多小時就買了兩大袋衣褲。

  衣服都是黑色的,或至少是深色的,免得在街頭受了傷太過顯眼。

  還有一件全黑的皮外套,鱷魚皮紋在初秋的陽光底下閃耀著狂野的金亮,看起來有點狠,有點囂張。比梁朝偉在無間道裡穿的那套還帥,還有型。

  「如果鐵塊穿著它殺人,一定酷斃了。」小恩讚嘆道。

  於是一點也不後悔從遊艇基金裡撥一點點,買下它。

  回到屋子。

  小恩將剛買的八卦雜誌翻了兩遍,又將報紙影劇版翻了兩次,先睡了個覺。

  醒來,夜了。

  鐵塊還沒回來。

  「好餓。」小恩咕噥著,心不甘情不願爬起。

  在樓下巷口吃了碗雞肉飯加油豆腐,喝了碗熱到燙舌的筍子湯。

  鐵塊不總是在身邊,是該買條厚一點的棉被了嗎?

  小恩想起今天提著兩袋衣服走回來時,在漢口街一段看到的寢具店。

  好好笑喔,鐵塊不像是會隨便丟東西的人,但屋子裡可沒一條棉被。

  去年冬天鐵塊是怎麼過的啊?就算不會生病,也沒想過讓自己睡得暖些嗎?

  吃飽了,小恩在附近的飲料舖買了杯珍奶,想起冰箱裡還有點空間,於是又走到便利商店買了一手冰啤酒,這才蹦蹦跳跳回到了屋子。

  打開冰箱,補齊了滿滿的冰啤酒。

  喝著珍奶,又將雜誌翻了一次,這回連平時一定略過的部份也看了個仔細。

  好無聊,鐵塊還沒回來。

  「這次一定有很多人要殺。」小恩看著陽台。

  風吹著晾在繩索上的衣服。兩人的衣服加起來太多,都快吹不動了。

  她嘆氣:「好可憐喔,今晚那麼多人就這樣死翹翹了。」

  闔上雜誌,忍不住倒在軟軟的床上:「殺那麼多人,肩膀一定狠酸吧,回來一定要好好幫他按摩,不可以偷懶。」

  枕頭上殘留著鐵塊的氣味,她埋在裡頭,深深吸了一大口。

  想睡了。

  這陣子都很早睡,也很喜歡早睡。

  小恩闔上眼睛。

  少了鐵塊的呼吸聲,牆後傳來的藍雨彷彿更清晰了,每個字都好清楚。

  小恩縮著身體,像條乾掉的毛毛蟲。

  「好冷喔。」

  
第三十五章


  那兩袋衣服還是擱在牆角。

  小恩一大早就醒了。冷醒的。

  到浴室沖了個從腳趾暖到鼻尖的熱水澡,在樓下轉角又轉角的連鎖早餐店吃了份肉鬆蛋餅又一份熱可可。好充實的一天開始。

  買了份平時不會看的雜誌回家,還多帶了一份早餐。

  十一點,小恩肚子太餓了,只好把冷掉的早餐給吃了。

  「。。。。。。應該買台微波爐的,隨時都可以熱東西吃嘛。」

  小恩研究起家裡插座的位置,很快又有新結論:「還要買一條延長線耶。」

  那就,擺在這裡好了?

  就這麼決定。

  於是小恩出門,走路到大賣場買了台微波爐,跟一條五孔式的延長線。

  經過寢具部門時,小恩在羽毛被、羊毛被、蠶絲被前來回晃了好幾次。

  「大家都說羽毛被比較好,可是羊毛被看起來比較暖耶。」小恩有點苦惱。

  應該跟鐵塊討論一下的。

  隨便亂買,雖然鐵塊一定會說不介意、無所謂、隨便、沒關係、都可以,但說不定會有小小的不高興。。。。。。那自己可就不貼心了。

  尤其是買到粉紅色太可愛的,實在跟鐵塊很不搭。

  「就是想跟你一起挑嘛。」小恩有點高興,將棉被放回架上。

  結帳了,小恩提著微波爐跟延長線回家。

  由於新鮮,晚餐就是熱過的便利商店食品,打開微波爐一陣人工香氣撲鼻。

  吃完飯,到樓下倒個垃圾,便慌慌張張跑回家。

  鐵塊還沒回來。

  「什麼嘛。」小恩皺眉,摔在床上。

  潦草地翻完了看了又看的雜誌,抱著枕頭,翻來覆去,有點睡不著。

  天氣真的變冷了,小恩的腳趾不住地屈縮。

  她牢牢糾纏著枕頭,無時無刻都存在的藍雨變得很強烈。

  變得有點討人厭。

  有點後悔沒有在大賣場隨便先挑條棉被。

  有點生氣。

  一直到天亮,小恩都沒有真正睡著,半睜著眼,隨時準備好翻起身。

  「連續殺了兩天,肩膀一定很痠很痠。。。。。。」她有點心疼。

  洗了個熱水澡,腳趾都燙紅了。沒有一點胃口。

  翻了一下她收集鐵塊殺人的舊新聞剪貼簿,精神卻集中不起來。

  「對了,殺了兩天的人,屍體一定堆到蘋果日報的頭版了。」

  一想到這,小恩精神一振,胡亂擦乾身體就出門。

  架上的蘋果日報還厚厚一大疊,很快翻了兩次,加上很慢又翻了兩次,就是沒看到類似、或有一點點類似的社會兇殺新聞。

  失望地回到家,看到那兩大袋衣服還擱在角落,又更失望了。

  這次小恩很快就睡著。只是三個小時內醒過來十五次。

  晚飯時間,小恩腦子裡都是棉被棉被棉被棉被。

  但沒有吃。

  深夜裡,小恩腦子裡還是棉被棉被棉被棉被棉被。

  但沒有睡。

  一直睜著眼看到天變白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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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一天都沒吃東西。

  坐在浴缸邊上,用熱水沖腳沖了一整天。

  剪貼簿翻了四次。





第三十七章

  這一天還是沒有睡。

  將兩袋衣褲通通吊了起來,免得鐵塊臨時要穿,會有明顯的摺痕。

  「好帥喔。」小恩看著那黑皮外套,憐惜地撫摸著肩側的斜光。

  勉強吃了點東西,到了晚上又都吐了出來。

  在床上躺到天亮,好像聽見樓梯有人走動,打開門確認了十一次。

  沒有棉被,一直打噴嚏。

  剪貼簿翻了六十二次。





第三十八章


  醒來就吃餅乾。

  吃完就睡。

  不敢出門,所以這一天,還是沒有去買棉被。

  到了夜裡很冷,熱水澡洗了兩次。

  每一次都洗了一個多小時。

  剪貼簿翻了一百七十五次。

  藍雨很吵。





第三十九章


  早上醒來一直打噴嚏。

  不曉得為什麼,賴坐在咿咿啞啞的樓梯上好幾個小時。

  好冷。

  冬天明明就還沒來。

  剪貼簿連打開都沒打開。





第四十章


  蜷縮在床上好久了。彷彿未曾離開過這屋子。

  隔壁那藍雨歌聲近乎喧囂,吵得她無法闔眼。

  枕頭全溼了。

  她知道,鐵塊不會回來了。

  只有像他這麼好的人,才會用這麼溫柔的方式、一聲不響地離開她。

  而不是趕走她。

  這次又是哪裡出了錯?

  不該跟他提起不生孩子的事嗎?

  還是他不喜歡她幫忙買衣服?

  還是。。。。。。他聽膩了她重複說著的那些破爛故事?

  都不是。

  全部都不是。

  一切只是她配不上他。她早知道的。

  他值得更好的女人。

  只是他留在鞋盒裡的那些寶貝故事,也不帶走了嗎?

  小恩將臉埋在枕頭裡。

  如果他再回來。

  再來回拿這只鞋盒。

  她一定要跪下來,向他發誓,向他磕頭,向他保證。

  以後一定不再說錯話了。

  不再提起自己的過去了。

  也不再提起生孩子那麼掃興的事了。

  就專心一意當他的讀故事機,當他洩慾的娃娃。

  就算要跟別的女人分享他也無所謂。

  真的。

  真的。

  「鐵塊。。。。。。我好冷喔。。。。。。我快發燒了。。。。。。」

  小恩沒有表情地哭著:「我好怕我會一個人就這樣死掉喔。。。。。。」

  原來,分離也是愛情的一部份。

第四十一章


  鐵塊再沒有回來過。

  三個月了。

  小恩不知道鐵塊將錢放在哪,她從未問過。

  他連郵局的信箱都換了。

  換了,連神祕的委託人也不通知了,任憑一個牛皮紙袋放在裡頭虛耗著。

  小恩偷偷打開過,裡面有一小疊鈔票,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的照片。

  她不敢動,只是放回原位。然後在下面壓了一封給鐵塊的信。

  幾天後再打開,牛皮紙袋沒了。

  倒是寫給鐵塊的信孤孤單單躺在裡頭,沒有拆過的痕跡。

  牛皮紙袋是鐵塊拿走了嗎?

  還是神祕的委託人拿回去了?

  不管,反正鐵塊再沒有回來過。

  小恩住在巨大喧囂的藍雨裡,一天又一天。

  讀著一遍又一遍的蟬堡。

  想起第一個晚上,鐵塊還沒有名字,赤裸裸坐著與赤裸裸的自己對看的畫面。

  就覺得很好笑。有點高興。

  是了,鐵塊一定也喜歡著自己,才會將這間房子留給她。

  說不定只是一趟臨時的遠門,目標在國外,或是需要更耐心的等待。只不過鐵塊從沒問過自己的手機,家裡也沒電話,自己沒被通知到也是很平常的。

  更可能喔,是鐵塊本來就是個習慣孤獨的人,跟自己不一樣。

  像他這種酷人啊,能跟自己在一起這麼久還真不容易,一定是出門透透氣,回味以前一個人時候的感覺吧。

  「一定是的,如果他回來了,我一定不能哭,要很平靜。」小恩暗暗發誓:「哭會讓人討厭,我連問他去了哪都不要問,真的。」

  為了生活,也為了那個夢,小恩又回到以前的生存方式。

  她在城市的每個角落走來走去。

  坐在路邊,她睜大眼睛,注意每一個高大路人的臉孔。

  但冬天即將過去的時候,她的眼神也遲鈍了。

  有時她會到海邊走走,靠在堤防上看海,試著感受一下鐵塊正在遠方某處看著同一片海的悸動。

  但可惜,沒了鐵塊在身旁,平靜無波的海變得單調乏味,波濤洶湧的海則成為巨大的噪音器。常常還有警察請她離開不要尋死,也有不少無聊男子過來調戲。

  有些男的,當然成了她的客人。

  偶而她還會鼓起勇氣,回到那間熟悉的便利商店。

  那條從未盡過流浪狗義務的老狗不知做了什麼,竟瘦了些,還學會了替茶葉蛋剝殼的高超技術。還,認得她的氣味。

  「那個八筒,應該已經沒事了吧?」小恩揉揉長飛丸有點結實的頸子。

  這條狗,竟然大大方方躺在櫃台旁邊。

  「嗯,沒事了,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女工讀生整理著收銀台。

  「在一起了嗎?」小恩讓長飛丸聞著手指上剝落的粉紅色。

  「哎呦,哪可能啊!」

  儘管如此,女工讀生的臉上盡是幸福的顏色。

  有沒有真正在一起,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妳呢?跟老闆還好嗎?」

  「老闆出了遠門,我替他看家。」

  「哇!」女工讀生露出羨慕的表情:「聽起來好高級喔。」

  「。。。。。。哪有。」

  「不過他的眼睛不是看不到嗎?怎麼沒有跟他出去呢?」

  小恩愣了一下,幸好頭低低地在跟長飛丸玩。

  「他出門的時候不聽故事,所以沒帶著我。」她的手指有些僵硬。

  「好怪的人喔,不過也是啦,家裡有人住著等比較好,小別勝新婚喔!」

  女工讀生彎腰,笑嘻嘻遞給小恩一杯思樂冰。

  還是一樣,冰冰的。

  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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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3:23: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再怎麼受鄙視也無關緊要,只要給錢,她的兩條腿誰都可以打開。

  小恩遇到了一些客人,運氣偶而好,偶而差些。

  一個性無能的老伯伯趴在床上,舔了她的私處整個晚上。

  「想尿尿了嗎?儘管尿在床上沒關係呦!」老伯伯滿臉通紅,掰開她的私處:「尿在伯伯的臉上也沒問題喔,我會。。。。。。我會多給妳五百塊!」

  然後小恩就真的多拿了五百塊。

  一個年過七旬的嚴肅地方議員,用棉花棒沾酒精,一絲不苟,在她的私處塗塗抹抹了好久,十幾分鐘過後才面不改色、不戴套進去。

  「。。。。。。像妳們這種出來賣的,一定要定期到醫院檢查,免得害人害己,毀了人家家庭。嘿!」老議員板著臉孔,一聲不響地射在裡面。

  一個半身刺青的壯漢拿著酒瓶,插進她的私處當汽車排檔桿吆喝又吆喝。

  「這一招有沒有很爽啊!裡面有沒有爽到麻麻的啊!」壯漢大笑。

  小恩努力記清楚他的臉,在心中驕傲地發誓:「如果鐵塊回來了,我一定叫他打死你,而且不要一拳打在臉上,一共要打十幾全才讓你死。」

  還有一個電視節目製作公司的老闆。他在7-11買了一大袋圓珠冰塊,一粒一粒塞進她的私處裡,塞一粒給一千塊錢。忍受一分鐘再給一千塊錢。

  那晚,小恩賺了七萬。

  每一張鈔票都小心翼翼地存了起來。

  要買艘遊艇,最便宜的也要八十多萬。

  不過那種等級的鐵塊一定不喜歡,要不,鐵塊早就買了。

  小恩很少買新衣服,除非在工作時被扯爛。也很少逛街了。

  為了賺更多的錢,小恩加入了幾間傳播妹經紀公司,接一些在私人派對上跳脫衣舞、在KTV陪客人唱歌喝酒、當然也給帶出場的性工作。

  在那種場合,小恩有了新的藝名,叫「茉莉」。

  叫什麼都無所謂了。

  要緊的是茉莉超乎小恩的想像,像是人格分裂般可以跟認識才一分鐘的陌生男子談戀愛般噓寒問暖、用上了愛情小說裡那些噁心芭樂的撒嬌勁、為了更多酒錢分紅偶而還會假哭。

  一句話,茉莉是個什麼都敢玩的爛貨。

  「如果鐵塊回來了,看到遊艇一定很高興。」

  她一邊想著,一邊用舌頭將客人生殖器上的巧克力醬捲了乾淨。

  客人拿著鈔票,輕輕拍打著她的臉。

  另一手拿著手機,拍下她毫無尊嚴的姿態。狼狽的整臉都是甜醬。

  沒有一個客人上她的時候,像鐵塊一樣溫柔。

  沒有一個客人幹她的時候,把她當成出了房門還會在路邊吃碗麵的人。

  不管在外面有多爛,被玩得有多賤。

  只要小恩回到那房間,聽著從隔壁的陣陣藍雨,就有一種平安順遂的幻覺。

  有些疑問,時間給不了答案。

  唯有運氣。




第四十三章


  鐵塊離開後的第六個月,又零四天。

  濃妝豔抹的小恩跟七個當紅的傳播妹接到了指示,到一間庭園KTV裡跳豔舞。

  八個傳播妹算是大陣仗了,而且被一口氣包下整夜。

  這麼闊綽的出手,是一個有黑道背景、叫「瑯鐺大仔」的立法委員,為兩個剛剛從監獄蹲出來的小弟洗塵辦的派對。

  那兩個小弟也不是小弟了。

  臉色有點靦腆,有點迷惘,有點不知所措。眼角多了無法逆流的皺紋。

  幾年前為了一樁工程糾紛,他們幫瑯鐺大仔將兩個主要競爭對手大卸八塊、裝入麻布袋再沉進淡水河。由於惡行重大,即使這位黑道立委用上了特權也費了七年才搞定假釋。

  為了樹立「幫大哥扛罪是獲得黑幫重視的捷徑」的榜樣,這洗塵派對結束後,所有傳播妹都賞下去任幹。

  這次要服務的黑幫混混共有八個,見者有分。如果哪個傳播妹被那兩個身為主角的出獄小弟選到了,出場費再加三萬。

  這個附加條件讓八個傳播妹在熱跳豔舞時,特別針對兩個主角大拋媚眼,用身體最溼熱的地方磨蹭他們,將他們的臉埋進改造過的巨乳;香汗淋漓的,幾乎令兩個主角窒息。

  連稱噪音都太恭維了的歌唱聲中,八個傳播妹輪流在八個急色鬼的懷裡寬衣解帶,說說笑笑。酒水在兩嘴間親熱地交遞著。

  半醉的小恩手指勾著酒杯,笑吟吟向每個她叫不出名字的男人敬酒。

  輪到第六個男人時,小恩的鼻息在那人懷裡溫柔地鑽躺著,用舌頭解開衣服。

  突然之間,她的神智整個清醒。

  雖然僅僅是依稀的氣味,但她絕對不可能弄錯。

  煙硝。

  一股淡淡的煙硝味從男客的懷裡「燒」了出來。

  小恩眼神從一瞬間的無比清明,又在一瞬間回復到老練的迷醉。

  她親吻著正在唱歌的男客,一面偷偷用鼻子鉅細靡遺在他身上搜尋。

  頸子,肩胛,胸膛,小腹。。。。。。

  那氣味從男客的右胸膛下側傳來,刺鼻,濃烈。

  嗆得小恩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美女,搔我癢啊?」這男客放下麥克風,色瞇瞇地拍拍小恩的頭。

  一手大力地掐著小恩發燙的乳房。

  小恩溼濡的舌頭從男客的胸前一路舔向右胸膛下側。

  燈光昏暗,小恩的眼睛卻看得比貓頭鷹還清楚。

  半個清晰的紅色拳印,怵目驚心地烙印在那兒。

  不知怎地,原本非常享受伺候的男客有點厭倦地推開她。

  小恩卻立刻撲了上去。

  「哥哥,帶我出場好不好?」小恩閃動著哀求:「看到哥哥你,我下面突然溼了。突然。。。。。。突然就好想要喔!」雙手指甲刮弄著男客敏感的乳頭。

  那男客怔了一下。

  當所有傳播妹都將所有的柔情圍攻兩名剛出獄的主角,這個漂亮女孩卻如此待自己如此熱切?他媽的,這世界上真的有那麼欠幹的女人!

  她牽著男客的手,帶著他撫摸自己的下體。

  「小妹妹,哥哥可是很粗暴的喔。」他獰笑。

  「我最喜歡粗暴了,拜託。。。。。。拜託對我粗暴一點。。。。。。」

  她的吻狠狠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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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3:23: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派對還沒結束,小恩就被抓進廁所吹了一次。

  當所有人都醉掛在包廂時,一輛計程車將男客與小恩載到最近的汽車旅館。

  進了房間,小恩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問。

  任那個酒氣沖天的男客掰開自己的大腿,連前戲都懶得做做樣子就插了進來。

  小恩先是盡情大叫,扭動自己的身體迎合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的攻擊。

  不到三分鐘,她的雙腳死命夾住男客龍飛鳳舞的背,開始哀聲討饒。

  「可不可以不要再幹我了。。。。。。我好像快死掉了。。。。。。再幹下去我真的會死掉。。。。。。」

  「求求你求求你。。。。。。快點拔出來好不好?我快發瘋了。。。。。。」

  「不要。。。。。。不要我真的不要了。。。。。。不要這樣看我不要。。。。。。我快死掉了。。。。。。」

  這是什麼樣的討饒聲啊?簡直是誘人犯罪。

  於是男客更加粗魯,最後乾脆半站起來,將小恩的雙腳高高擒在肩上,像打幫浦一樣噗噗噗噗猛力朝下抽弄。

  插得小恩滿臉通紅,整張臉都崩潰了。

  射出前一刻,男客兇猛得像一隻打了興奮劑的獅子。

  「女人,妳叫什麼名字?」他目露兇光。

  「茉莉。。。。。。」她看著自己的散亂快折斷的雙腿,淚光滾出。

  「哭什麼?」他傾注全身重量,狠狠往下壓送。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舒服過。。。。。。好滿足喔,真的好滿足唷。。。。。。」她哭著。

  洩出那一刻,他就像一塊死去多時的肥肉。

  趴在小恩身上,男客所有的汗水夾帶蒸騰的酒精味一鼓作氣淋在她身上。

  很久,小恩都說不出一句話。

  男客像條被烈日曬乾的蚯蚓,更是懶得發出聲音。

  直到男客的生殖器軟到自己從小恩的私處滑了出來,連帶灼熱的精液也跟著陰道有氣無力的蠕動流了滿床,到了這種關頭,男客再怎麼憊懶也只好起身善後。

  抽了幾張衛生紙把自己那邊擦了擦,再把亂七八糟的床單揩了揩,免得待會沾到自己射出的東西,亂噁一把。

  「這是什麼啊?」小恩迷茫地看著男客右胸下側的紅印:「好性感喔!」

  「性感?」男客啐了一口:「那一拳差點要了我的命啊!」

  將淅哩嘩啦的衛生紙團胡亂丟在遠處地上。

  「?」小恩一臉迷惘,似乎還在喘息:「你在說什麼啊?拳頭?」

  「要不真的挨了這樣一記,說什麼我也不信這世間上有那麼硬的拳頭。」男客大刺刺躺下來,看著裝了大片鏡子的天花板:「他媽的,只是擦到一下,肋骨就這樣給我斷掉,差一點就南無阿彌陀佛了。。。。。。」

  小恩縮著發燙的身體,臉上的潮紅還沒褪去,說:「誰那麼老土啊,不用槍,用什麼拳頭。。。。。。好好笑喔。」

  「算了,不說啦!」男客拿了支菸,試了三次才點著。

  小恩憐惜地摸著男客肋骨上的傷痕。

  「哥哥被打是多久前的事啊?」

  「差不多有半年了吧?」男客皺眉,吐出不耐煩的煙霧:「。。。。。。現在看起來好像是好了,但一回想,幹你娘,居然還是會痛!」

  半年了。。。。。。

  「那。。。。。。那個人呢?」

  「痛扁一頓?挖操!什麼人不好惹,惹到我們瑯鐺大仔,嘿嘿,下場怎麼可能只是被痛扁一頓?」男客瞇著眼,有點意興闌珊:「他媽的不說啦,講這些妳也不懂我們當男人的辛苦。」

  小恩猛點頭,眼睛一直看著男客身上那消抹不去的拳印。

  久久,小恩才回過神來。

  「我去洗香香喔,等一下出來再幫哥哥按摩。」

  她吻了男客深褐色的乳頭一下,蹦蹦跳跳走進浴室。

  打開蓮蓬頭,用最強力的熱水從臉直接沖下。

  熱水流到腳趾的時候,已跟大海一樣鹹。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小恩坐在浴缸裡,讓滂沱雨下的激烈熱水燙紅身上每一寸皮膚。

  默不作聲的大哭,竟是如此痛苦。

  五分鐘後,小恩隨著滾滾熱氣從浴室走出來。

  男客的眼皮已撐到了極限,殘留在體內的酒精煮沸似的燒灼他的內臟。

  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小恩裹著浴巾,坐在男客身旁,指尖溫柔地撫摸上背。

  「幫你按摩喔。」

  「。。。。。。唔。」

  男客舒服地享受著,發出沈重的呻吟。

  從沒有過這樣的情形,不須他開口付錢,就有這種柔情對待。

  想必。。。。。。自己剛剛真的把這婊子幹到爽過來又翻過去吧!

  「哥哥,人家下次還想要的話怎麼辦?」

  「嘿嘿。。。。。。」

  「哥哥,你可不可以偶而想到人家,就來弄一下人家。。。。。。」

  「把妳幹得那麼爽,還要付錢給妳,嘿嘿,妳會不會賺得太輕鬆啦?」

  「好嘛。。。。。。人家不跟你收錢就是了。」

  足足按摩了半小時,男客終於沉沉睡去。

  小恩耐著性子繼續壓按,直到打呼聲不時震動起男客酸臭腐化的身體。

  她小心翼翼下床,翻出男客放在褲袋裡的手機,拔出sim卡插進自己的手機裡,快速備份下所有的通訊錄、簡訊、還有行事曆上的約會記錄。放回去。

  毫不猶豫打開梳妝台的抽屜,拿出原子筆在睡死了的男客手掌背上,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以及一句任何男人看到、都為自己的老二感到無比驕傲的肉麻話。

  穿好衣服,小恩站在門邊看著男客。

  緊緊握著拳頭,緊緊握著。
第四十五章


  回到那僅有的容身之處。

  用剩下的一點力氣,小恩緊緊抱住枕頭,聞著那幾乎不存在了的氣味。

  陽台上的五條吊衣繩。

  沒有穿過的黑色皮衣。

  鞋盒裡珍藏的紙片。

  一塵不染的躺椅。

  隔壁傳來的歌聲。

  鐵塊再也不能回家了。

  這個事實,比負心遺棄她還令她難受一億倍。

  她終於明白「愛一個人就是無論如何都希望他在某處過得好、得到幸福」這種冠冕堂皇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明白了也不再有任何意義。

  當時他在哪裡?

  發生了什麼事?

  會很痛嗎?

  是一下下,還是拖了很久?

  鐵塊離開房間的那天早上,自己睡得很熟很熟。

  根本沒有最後一眼的印象。

  鐵塊當時有摸摸她的頭嗎?

  有親親她的頭髮嗎?

  不知道。

  一想到這裡,小恩就難以克制心中巨大的寂寞。

  哭,是唯一能形容她的字詞。

  除了哭,她什麼也沒做。

  天亮了。

  她跪在陽台,看著地上那一縷蒼白稀薄的陽光。

  這輩子她從來沒有如此渴望有神的存在。

  被第一個上了自己的男人拋棄的時候。

  被乾鎖在床上的時候。

  被輪暴的時候。

  被痛毆的時候。

  被威脅陷害女工讀生的時候。

  被酒瓶插進下體的時候。

  那些時候全部加起來,或者,通通再發生一次也無所謂。

  。。。。。。都比不上這個卑微的願望。

  「求求祢,鐵塊是一下下就死掉了好不好。。。。。。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

  她像一隻徬徨無助的小麻雀,流下最後一滴被迫虔誠的眼淚。

  陽光褪去。

  藍雨依舊。

  小恩已經得到了最痛苦的堅強。

  這是她的僅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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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3:24: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找遍了房間,沒有鐵塊留下任何關於存款下落的線索。
  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鐵塊自己也從未想過沒能回家的這一天吧。

  算一算自己的存款,大概還有三十四萬。

  小恩在鐵塊的郵政信箱裡,留下了一封信。

  這次署名的對象不再是鐵塊。

  留下四萬,剩餘的全都用白紙包好,放在信件底下。

  要是能加上鐵塊的存款,事情成功的機會一定能大大增加吧。

  只是若自己不涉身在內,又有什麼意義呢?

  「鐵塊,保護我。」

  默禱,小恩將信箱鎖上。


第四十七章


  活著,她曾經找到幸福的理由。

  死去,她無法不滿足這個慾望。

  小恩在重慶南路翻了一整排書店的書。

  在網咖裡又上了一整天的網。

  想知道的、該知道的,小恩努力地去了解。

  很多東西都很好買到,比想像中簡單太多。

  時間或許更比想像中緊迫,但她還是找了時間了道別。

  孤孤單單的,永遠都無法習慣。

  這個世界上,也許僅僅只有兩個人、一條狗還跟她有淡淡的「連結」。

  如果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就只有這兩人一狗還會偶而想起她吧。

  「六十五塊。」

  她數了數,將零錢放在桌上。

  乳八筒將發票遞給她,她隨手插進櫃台上的捐獻箱。

  隨便將番茄醬擠擠塗塗,彎下腰,一點也不在意乳八筒的想法,就將剛剛買的熱狗遞給早已坐好了的黃金梅利。黃金梅利一點也不懂得珍惜地亂咬吞下。

  另一條熱狗,她自己拿著就吃。

  收銀台旁,放了一本「十分鐘,擁有人生第一道真氣」。

  怪書。

  「妳看起來很虛弱。」乳八筒正經八百說道。

  「嗯。」那又怎樣。

  「妳需要力量。」乳八筒看著剛剛結帳了的提神飲料,嚴肅地說:「但不是這種鳥鳥的力量。」

  「嗯。」她吃著熱狗。

  「來,背對著我。」乳八筒從櫃台後走了出來。

  反正也沒事做,她便無精打采地轉身。

  只感覺到乳八筒伸手貼住自己的背。

  「不要害羞。」

  「我沒有害羞。」

  乳八筒就這樣,用手掌貼住小恩的背。

  這一貼,就是十分鐘。

  十分鐘裡,小恩吃完了熱狗,喝完了提神飲料。還發了個呆。

  「有沒有感覺到熱熱的?」乳八筒有點艱辛地說。

  是啦,背上是熱熱的,但顯然只是因為一直被手掌貼著的關係吧。

  「嗯。」

  「有沒有感覺到,一股精純的熱氣從妳的丹田氣海鑽進,然後順著任督二脈滲透到五臟六腑,將妳體內的不安定的陰柔之氣慢慢融合?」

  「。。。。。。什麼叫精純的熱氣?」任督二脈是什麼就算了。

  「就是一股充滿剛正意念的純陽真氣,像一團不會燙手、卻越燒越旺的火球。不,也許也像一片充滿正義感的大海------平靜,卻蘊藏無窮無盡的力量。」

  不燙的火球還可以假裝理解,但什麼充滿正義感的大海?

  「好像有吧?」亂講的。

  「不要運氣去抵抗它,讓它順著妳的筋脈走。」

  「我沒有氣可以抵抗。」

  「不,每個人都有氣,只是層次的分別。像我,應該就是超級厲害的。」乳八筒又開始活在一個人的世界:「喔,妳不要太介意,我超級厲害是因為很特別的家族淵源,其他人都跟妳一樣很普通,我並不是故意說妳遜。」

  「嗯。」

  女工讀生怎麼會喜歡這種囉哩叭唆的男生?

  男人,就是要酷酷的,毫不廢話,才。。。。。。

  乳八筒注意到,小恩好像偷偷在哭。

  「是我的內力太強了嗎?」乳八筒汗流浹背。

  「嗯。」

  「那我用少一點的內力好了。」

  。。。。。。然後,根本還是沒分別。

  「我問你,為什麼你跟我講話的時候這麼囉唆,但是卻不跟晚班的女工讀生多講一兩句話?是在裝什麼酷?」小恩看著正在飲料櫃與零食區間巡邏的黃金梅利,淡淡地說。

  「。。。。。。」

  「到底為什麼?」

  乳八筒將手掌緩緩放下,臉色變得很古怪,好像含著一顆超級酸的酸梅。

  小恩轉身,調整了一下衣服。

  「是她叫妳來問的嗎?」乳八筒的眼睛有點飄。

  「不是,是我自己想知道。」小恩用堅定的眼神將他拉回。

  「。。。。。。我也不知道。不,也不能這麼說。」

  乳八筒皺眉,又恢復了他一貫不講話會死的表情:「這件事如果要話說從頭,恐怕要很久的時間,如果妳想聽,我也不見得有那個心情說,況且我們也還不夠熟,至少,沒有熟到可以讓我講出那一件事。」

  小恩瞪著他:「你剛剛灌內力給我,我覺得我們應該有一點熟了。」

  乳八筒完全沒有一點堅持:「好吧,事情是這樣的。。。。。。」

  事情是這樣的。

  扣掉其實完全不是重點的一萬字前塵往事,就只剩下精闢的二十七個字:

  「乳八筒以前喜歡過四個女生,全都因為他實在太囉唆了於是失敗。」

  小恩深深覺得,乳八筒是絕對不能當作家的人。

  原本只要一棵樹犧牲就能解決的故事,結果會砍掉整座哭泣的森林。

  「對了這位女孩,妳這麼漂亮,肯定談過戀愛吧?」乳八筒按摩著手腕。

  「嗯,我談過一次很棒的戀愛。」

  「那,女生在喜歡一個男生的時候,會釋放出什麼訊息呢?講出來參考一下。」他有點侷促。

  她看著他。

  「她會苦苦哀求另一個女生,請她無論如何都要幫她問出,那男孩有沒有喜歡的人。」小恩慢慢地說。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

  乳八筒愣愣聽著,越聽,越呆。

  兩個人竟然無聲對峙了十幾秒,乳八筒的耳根子都紅了。

  兩個等待結帳的客人奇妙地排在櫃台前,看著一頭亂髮、趴在櫃台睡覺的工讀生不知如何是好。也是奇異的對峙。

  「那。。。。。。一個男生在喜歡一個女生的時候,會。。。。。。?」他支支吾吾。

  「他會送她一隻牙刷。」她想也沒想。

  一隻牙刷啊。。。。。。乳八筒陷入無底洞的沈思。

  「所以,你等於間接承認喜歡晚班的女工讀生囉。」她有點高興。

  「我沒有這麼說。」

  他突然很鎮定,如果完全忽略他快燒起來的耳朵的話。

  「嗯。」

  「嗯?嗯什麼啊?喂,妳。。。。。。妳不要去亂講什麼喔。」

  「別傻了。」

  小恩拿走放在櫃台上的提神飲料,認真說:「無論如何,喜歡誰,不喜歡誰,那都是你自己應該講的話。」

  轉身。

  登。

  乳八筒怔怔看著小恩踏出便利商店。

  頭一次,他覺得這個從來就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女孩,背影很帥。第四十八章


  「今天的妝特別濃喔。」

  「最近好幾天都睡不好,用眼影壓一下黑眼圈。」

  長飛丸正在研究一隻掉在地上的肥蛾,鼻子嗅嗅,目不轉睛。

  台階上,小恩翻著新一本綠色的工作備忘錄。

  裡面詳細記錄了乳八筒胡亂鑽研太極拳的心得,以及女工讀生對未來的不確定感。還是一樣,這一男一女寫的內容都鉅細靡遺到了廢話連篇的地步。

  「再過一個月,我就要畢業了。」女工讀生幽幽說道。

  「恭喜妳。」小恩抬起頭。

  「畢業有什麼好?畢業以後,我就要離開台北了。」

  「反正,妳總不會一直在便利商店打工吧?台北又不是全世界。」

  「無所謂啊,一直打工也沒什麼不好,轉正職薪水也會提高啊。」女工讀生看著被人群遺棄的、冷冷清清的大街,呆呆地說:「台北不是全世界,可是,卻有一張八筒賴在這裡啊。」

  小恩看過工作備忘錄。

  再過一個月,乳八筒也要畢業了。

  他畢業以後會去報社當實習記者,當然也不可能再兼差便利商店的工作了。

  而女工讀生還沒決定將來要做什麼,但家人要她先回台南老家再說。

  「不管怎麼說,我想帶走長飛丸。」女工讀生慢慢說道。

  長飛丸研究著那隻要死不死的肥蛾,眼皮漸漸沉了。

  「牠一條狗誰也不認識,留下牠,不知道下一個顧店的人還會不會像我們這樣,對牠好,餵牠東西吃,又不大管牠。」

  「那就帶走啊。」

  「可是,就這樣帶走長飛丸對牠好像也不公平。」女工讀生縮著身子,打了個小呵欠:「牠本來就沒有主人,一條狗就這樣走來走去的,肚子餓了有人餵,過得很好。我想帶牠走,牠可不見得願意放棄這麼自在的流浪。」

  小恩低下頭。

  「沒有人喜歡流浪。」

  「嗯?」

  「有人疼,誰喜歡流浪。」小恩看著終於睡著了的長飛丸,平靜地說:「少一點自由,本來就是心甘情願。」

  小恩在一個日本綜藝節目上看過一段奇人奇事的專訪。

  一隻小文鳥受傷了,摔進一戶人家的陽台,被一對大叔大嬸細心治療。

  等到小鳥痊癒後,牠就一直待在大叔的肩膀上,跳著,啄著,偶而飛起來隨意盤旋幾下又回到大叔肩上。大叔在大街上走來走去,牠也跟著。大叔洗澡,牠也跟著一起洗。一人一鳥,好得不像話。

  記得大叔是這麼說的。

  「牠想待著就待著,想走,隨時都可以打開翅膀喔。」大叔溫柔地撫摸小鳥。

  她很感動。

  不知怎地,好感動好感動。

  「還有一個問題。」

  「嗯?」

  「我一直不敢跟八筒提我想帶走長飛丸。」

  「因為乳八筒自己也想帶走長飛丸嗎?」

  「這我沒問,他也沒說。不過他幫牠取了黃金梅利這個名字,從來都沒有因為我叫牠長飛丸就改叫長飛丸,所以他一定也覺得自己對他的黃金梅利有一份責任。。。。。。跟權利吧?我擅自決定帶走牠,八筒這麼重感情的人,一定會大受打擊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小恩想了想,又說:「如果乳八筒把話講明,說他想帶走黃金梅利呢?那時妳怎麼辦?」

  有點懊惱似的,女工讀生深呼吸。

  「。。。。。。我不想讓他帶走牠。」女工讀生像是下了決心。

  「為什麼?妳覺得乳八筒不會好好養長飛丸還是黃金梅利嗎?」

  「不是。」女工讀生不知在生誰的氣:「我也會想牠啊!」

  女工讀生沒有開口說的是。。。。。。好煩喔,都快離開這裡了,這段用沈默的千言萬語築成的曖昧情感,還沒有完成到愛情的強度。

  還沒完成,然後就要分開了。

  小恩將工作備忘錄還給女工讀生,笑笑:「我們來喝啤酒吧。」

  「又要喝啤酒啦?」女工讀生有點驚訝。

  「嗯啊。」

  「嗯哼。」

  女工讀生走進去,隨便拿了兩罐冰啤酒。

  兩個人一打開啤酒罐,各自喝了一大口。

  「還是好難喝喔。」小恩苦著臉。

  「真的是超級難喝的。」女工讀生的眉毛都快打結了。

  兩人面面相覷。

  然後,同時將啤酒倒進腳邊的排水孔裡,哈哈大笑起來。

  她從沒問過女工讀生的名字,連名牌都沒好好看過。

  應該說,連想看一下的念頭也沒有過。

  女工讀生也沒問過小恩的名字。

  對女工讀生來說,她想說就說,她不想說,沒有名字也無所謂。

  「我的老闆,死了。」

  或許被某種氛圍感染,小恩突然說出來。

  「死了?」女工讀生還沒會意過來。

  「他在工作的時候出了意外,死了。」小恩

  「那妳。。。。。。妳不要緊吧?」女工讀生說完立刻就後悔。

  這種事,怎麼可能不要緊。

  「這裡很痛。」小恩揪著自己的胸口。

  總算是說出來了。

  這個世界上,就算只有一個人聽到這句話也好。

  女工讀生一直沒敢說話,只是悶悶地將鋁罐捏凹。

  死這個字,距離她的世界太遠太遠。連安慰都不知道該怎麼做。

  「對了,可以麻煩妳一件事嗎?」

  「可以。」

  「離開台北以後,要偶而想起我喔。。。。。。偶而就可以了。」

  「好。」

  勾勾手。

  長飛丸湊了過來,在兩人之間躺下。

  小恩看著長飛丸的肚子,用手摸摸:「一個月是嗎?」

  「什麼?」女工讀生看著地上模糊的影子。

  「沒。」

  手機響了。

  如果一個月以後,自己居然還活著的話,就來應徵這份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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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3:25: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一台胡亂改裝的白色喜美,髒髒地出現在約定的百貨騎樓下。

  從車子的狀況看來,這年頭黑道雖然依舊很景氣,卻也不是雞犬升天。

  車子在開進汽車旅館前,小恩用甜到發膩的聲音開口。

  「哥哥,我們去買一點酒好不好?」

  「喝酒啊?小心喝醉了,我找我兄弟一起搞妳喔!哈哈!」

  這個兩天前曾上過小恩的男客,綽號黃雞。

  黃雞是黑道立委瑯鐺大仔那一掛的混混,而瑯鐺大仔根本就是鬼道盟的老輩分。瑯鐺大仔二十幾年還蹲過綠島,蹲出一身病痛、跟黑到發金的身價。

  藉著一連串大大小小的選舉漂白成功,從地方議員到立法委員,瑯鐺大仔一路掌握了好幾樁道路重修工程的標案,錢多,小弟多,女人多,瑯鐺大仔在江湖上越來越有份量。

  鐵塊,應該就是在暗殺瑯鐺大仔時失了手。

  車子停在便利商店前,小恩很快下車又很快上來。

  一手台啤,還有一瓶廉價紅酒。

  「喝這麼多?」黃雞看起來心情很好。

  「人家用嘴餵你喝嘛。」小恩甜甜地說。

  「用嘴餵的話,要餵對地方啊哈哈哈哈!」

  「討厭!」

  車子駛進一間陰陰暗暗的、有鬧鬼嫌疑的汽車旅館。

  行經櫃台拿鑰匙時,小恩頭低低的,讓長髮蓋住半張臉。

  她不怕死,但很怕痛。

  但更怕不成功。

  然而此時此刻,她的心裡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

  她彷彿預知到了。。。。。。最壞的情況,至少今晚絕不會發生。

  進了房間後,事情發生的很快,也很簡單。

  兩人先喝了點酒,然後上了床。

  擦掉身上的髒穢後,小恩幫黃雞洗了個軟綿綿又香噴噴的熱水澡。

  在血液循環的推波助瀾下,小恩趁黃雞不注意偷偷加在紅酒裡的安眠藥,運作得更劇烈,更快,更符合計畫。

  就在黃雞的皮膚給燙紅了,他也只剩下一點點要醒不醒的意識。

  又親又吻又哄的,好不容易小恩將赤裸裸的黃雞扶到床上,然後打開可愛的粉紅色大包包,拿出四副加長型鋼製手銬,將昏昏欲睡的黃雞大字型攤鎖了起來。

  將房間的臨睡音樂放到最大,電視也轉到熱鬧不間斷的音樂台。

  「起來。」

  小恩平靜地說,從粉紅色提包裡拿出一個飾品包裝紙盒。

  紙盒窸窸窣窣打開,是一把比尋常樣式還小一點的鐵鎚。

  還有一把裁縫用的剪刀。

  「。。。。。。」黃雞迷迷糊糊的,居然還對小恩微笑。

  這兩天急就章學會的犯罪知識,正好一鼓作氣用在這剛剛搞過自己的人身上。

  技術不是問題,至於有沒有膽子真的這麼做的決心------小恩有很多。

  「黃雞,從現在開始,不管我問你什麼話,你都要立刻回答我,知道嗎?」

  「啊?」

  小恩拿起鐵鎚,手還有點顫抖。

  不過。。。。。。

  「叫你說是!」

  小恩大叫,朝黃雞的臉正面狠狠錘下。

  幾乎沒有聽見什麼特殊的聲音,只見黃雞的雙眼立刻瞪大,大到幾乎快蹦出眶來。鼻子旁的臉骨立刻碎掉,左上排的牙齦毫不廢話腫了起來。

  這一錘嚇得小恩哭了出來,卻也治好了小恩的抖手。

  黃雞整個都嚇醒了。

  「幹!」

  「閉嘴!」

  又一錘落下,落在一模一樣的位置。

  「唔!」黃雞再度瞪大眼睛,三顆牙齒立刻斷掉,鼻子還稍微歪了。

  用力過猛,鐵鎚從小恩的手摔落。

  小恩將鐵鎚撿起,紅著眼對魂飛魄散的黃雞說:「繼續亂叫的話,我一定。。。。。。」

  但驚恐的黃雞一時之間根本安靜不下來,全身的力氣都在瘋狂掙扎,手銬弄得四個床腳喀喀喀響。

  小恩心中也很緊張,但她可沒忘記如何讓一個男人完全失去抵抗的方法------

  鐵鎚用下勾球的姿態,狠狠撈擊黃雞的生殖器!

  咚。

  那悲傷乾嚎的表情就不用形容了,黃雞的四肢更是怪異至極地扭動。

  「你聽好了,從現在開始不准亂動也不准亂叫,知不知道!」

  「是。。。。。。是。。。。。。」黃雞用很微弱的聲音低嚎:「妳要錢嗎?還是。。。。。。還是。。。。。。我跟妳說,妳最好不要動。。。。。。動我,我的老大。。。。。。」

  說著說著眼角的酸淚往左右滑下,鼻血倒灌,黃雞像是給嗆到一樣咳嗽起來。

  「我知道你的老大是誰,遲早會輪到他的。」小恩努力克制心中的驚惶,有點喘氣地說:「現在我問你,那個將你肋骨打斷的殺手現在在哪裡?」

  「我跟妳說,現在把我放開還來得及,如果。。。。。。」

  小恩無名火起,用全身的憤怒,一錘敲在黃雞的右鎖骨上。

  鎖骨沒斷,但黃雞卻痛得射出尿來。

  絕對說到做到,沒有猶疑,沒有曖昧,省下恐嚇的精神立刻用行動讓對方痛苦,永遠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是小恩從一堆變態犯罪小說裡,自那些瘋子、軍官、神經病警察、魔鬼房客所表演的嚴刑拷打技術教學裡得到的啟示。

  核心法門就是------讓受刑人每一秒鐘都極度恐懼,無法進行思考。

  「如果你再不第一時間回答問題,下一次,我就一口氣把你這裡敲到斷掉。」

  小恩用錘頭輕輕壓著剛剛受難的鎖骨。壓著,壓著。

  「。。。。。。好好好。」黃雞痛得快吐了。

  現在是什麼狀況?以前做過的惡夢跟現在的恐懼完全無法相比!

  「算了,那好累,下次再不答,我就直接剪掉你的手指。」

  小恩拿出裁縫用的大剪刀,作勢剪掉黃雞的拇指。

  「拜託不要!不要!」黃雞大駭,身子不住地掙扎抽動。

  「你繼續亂動啊?」小恩變了個人似的。

  黃雞立刻安靜地像條屍體,斗大的冷汗從腫起來的臉上滾滾滲出。

  「告訴我,那個把你肋骨打斷的殺手,現在人在那裡!」小恩屏住呼吸。

  「他死了,被我們打死了。」

  黃雞再怎麼笨也猜到了是怎麼回事,用最誠懇的、急迫的語氣強調:「不過我沒有份,真的,我被他一拳擦到後就痛到起不來了,之後就被送到我們大仔認識的醫院急救,那個殺手被打死的時候我根本就不在場!」

  小恩的心跳,有那麼一兩秒真真正正停了。

  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難受得想立刻結束自己的性命。

  在那之前。。。。。。

  「他的屍體呢?」

  「我不知道。。。。。。也沒聽說。。。。。。不過很可能是被送到我們大仔有股權的殯儀館,那裡有座焚化爐。」黃雞想都沒想:「以前那裡就燒過不少人,處理起來很方便。」

  小恩點點頭。

  再也止不住眼淚。

  「那個殺手很強。」

  「對!很厲害!」

  「那他怎麼會死在像你們這種混混手上!」

  「不。。。。。。不全是這樣,那個殺手不算是我們解決的。。。。。。」

  「全部都給我說清楚。」

  「可不可以。。。。。。不要殺我,求求妳我真的沒有殺他,連在旁邊看都沒有。。。。。。」

  小恩像是逮到洩恨的機會,拿起大剪刀用眨眼也追不上的速度朝黃雞的右手大拇指一剪,第一下沒有斷。第二下也沒有斷。

  黃雞劇烈喘氣,臉色蒼白。

  第三下總算斷了。

  小恩將斷指放在黃雞的胸口,讓他徹底感受一下。

  「好好回答,你還可以有機會把斷指接回去。」

  小恩從粉紅色提包裡拿出一根針筒,用演練再三的冷酷語氣說:「我從書上看來的,只要把一截空氣打進你的動脈,空氣就會壓進你的心臟,只要一下下你就會死掉。」頓了頓,嚴厲地說:「如果沒有死掉的話,你也會因為腦部缺氧而中風,比死還難過。」

  黃雞劇烈發抖,牙齒打顫。

  「不過不要擔心,你一定會死,因為我會一直注射空氣。一直一直。」

  小恩將針筒逼近黃雞的眼睛,黃雞嚇得快暈過去。

  「把那天發生的事,全部都說清楚!」

  

  


第五十章


  記得那天很冷。

  我們跟在大仔旁邊喇賽,走到停車場等司機開車過來。

  那裡是十三還是第十四層的停車場,很大,裡面有個賣場工程要開標。

  反正就是那麼回事,我們總共有十幾個人,比平常多一些,因為二當家說聽到風聲,有人要對大仔不利,但不知道是誰。

  大仔一直虧二當家,說他自己怕死別牽拖到他,但二當家什麼也沒說。

  後來車子遠遠來了,突然有個人從樓梯口走出來,很高,眼睛不像人。

  真的很莫名其妙,他就這樣衝過來,一開始我們有點傻眼,因為他什麼也沒有,就只是用拳頭直直揍過來。好像在開玩笑。

  當時我有點想笑,但他真的很恐怖。

  真的很恐怖。

  妳認識他吧?

  他是妳男人吧?那妳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一下子就有兩個人死了,其他人都被撞開。

  然後我就倒在地上。好險我倒下去了。

  順序記不得了,但馬上有人開槍,但沒有打中他,打到的是自己人,因為距離太近了。一下子又有人被打到肚子都破了,還有人整個脖子被打斷。

  二當家一直抱著大仔躲到旁邊,朝車子大叫。

  那個殺手抓起一個人丟向車子,車子想閃但來不及,前面玻璃都碎了。

  這個時候,我躺在地上看到那個殺手好像在發呆。就是愣住了一下。

  一個人總算趁著機會開槍打中殺手,好像是打中不太要緊的地方吧,他沒有一下子就倒下去,而是慢慢摔倒。

  二當家叫大仔快點先上車走,然後走過來自己補了第二槍,這槍打中殺手的膝蓋。那個殺手連吭都沒吭一聲,我還以為他就這樣死掉了。

  後來大家跟我說我才知道,原來那個時候殺手中了箭毒,就釘在他的脖子上。

  這時有第二個殺手出現了,他長得更高,更瘦,穿得很髒,披頭散髮走過來。

  原來第二個殺手是二當家雇來的,在暗地裡保護大仔用的備胎,叫什麼我忘了,印象中是一種動物的名字,吃肉的。。。。。。反正我們事前都不知道,還有人拿槍對著他。後來二當家解釋,他不知道我們之間有沒有人是叛徒,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誰也不說。

  那第二個殺手是個變態。

  他當場點了錢收,但還說他要把中槍的第一個殺手拖走吃掉。

  我再痛也聽得很清楚,他說要吃掉是真的吃掉。

  二當家當然拒絕啦,他說要按江湖規矩把第一個殺手帶走拷問,等問出來到底是誰雇他殺大仔的,到時候再叫第二個殺手來吃掉他也就是。

  第二個殺手不肯,硬是說吃掉這個殺手也是當初交易的一部份,還說什麼他也有想要的東西得從第一個殺手那裡問出來。神經病。

  我只想他們快點送我去醫院。

  本來快吵起來了,但第一個殺手突然抓著一個人的腳衝了起來,朝著第二個殺手身上揍了一拳。我們都嚇了一大跳,幸好大仔已經走了。

  兩個殺手很快就打成一團,一下子就往旁邊的樓梯轉角滾了下去。

  接下來我就沒看到了,好像很快就結束。我真的很痛,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後來我聽那些人說,第一個殺手因為箭毒太猛終於暈倒,第二個殺手在那之前被揍得很慘,他們就留他待在那裡休息。二當家覺得他很有用,沒有趁便宜順手幹掉他,還跟他再三保證,在處決第一個殺手以後,一定會打手機叫他來吃。

  我想起來了,他的名字叫豺狼。

  我覺得妳要報仇的話應該找他,如果不是豺狼插手,妳的男人早就把我們通通打死,然後也把大仔給幹掉了。我們真的只是撿便宜的份。

  不,我根本連撿便宜都稱不上,我完全就很倒楣。

  後來,第一個殺手。。。。。。妳的男人就被他們帶到海邊的空屋嚴刑逼問。

  妳問我怎麼逼問。。。。。。

  我只是聽說,沒有親眼所見。

  他們把他用鐵鍊綁在牆上,等到箭毒退了,然後。。。。。。然後就拿大鐵鎚,把釘子一根一根釘在他身上,逼他說是什麼人指使他殺大仔。

  這是我們幫派處罰告密者用的釘刑,從沒有人被釘超過三根還不肯把事情交代清楚。

  很恐怖,真的很恐怖,即使不在現場光用聽的就很嚇人。據說那個殺手全身上下被釘了一百多根釘子進去,通通避開內臟硬敲在骨頭上,就算命保住了整個人也報廢了。。。。。。對不起,我只是實話實說。

  最後連敲釘子的那個人手都快沒力氣了,他還是什麼都不說,還一直哼歌。

  對,真的,一直在哼歌,我沒騙妳。

  後來二當家不耐煩了,叫他們把他的牙齒統統敲斷,他還是一直哼。

  連眼睛都沒睜開過。

  ?

  不,沒有,那隻豺狼一直沒來吃妳男人,二當家打了很多次電話都沒通。

  後來情況整個讓人不耐煩,大家就解散,只留下兩個小弟守夜。

  當晚留下來守夜的人說,從沒有看過那麼強壯的人,快天亮的時候他甚至想靠蠻力掙脫鐵鍊,真的很恐怖,好像還真的被他弄斷了一、兩條。

  守夜的小弟很害怕,想乾脆開槍打死他,但那個殺手最後還是自己沒了氣。

  沒在動了。

  應該就這樣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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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3:25: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故事講完了。
  小恩再多問了幾個名字後,洗了個澡,也離開了。

  一邊走,一邊哭。

  那首歌,一定是藍雨吧。

  她從來沒有聽過鐵塊唱歌。

  像他那麼硬梆梆的人,唱起歌來一定很彆扭。

  好想看喔。

  好想看喔。

  原來鐵塊臨死前,一直一直想著的,都是我們在房間裡的樣子啊。

  小恩哭得很醜,哭得很用力。

  真的好想看鐵塊唱歌的樣子,然後從後面抱抱他,說不痛不痛喔。。。。。。

  「可是你死的時候好孤單喔。。。。。。」小恩大哭。

  這下子,就連幻想出來的一線希望也沒了。

  都沒了。

  鐵塊真的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她好心疼,此時此刻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

  她曾經想像過最可怕的事,莫過於死前孤孤單單的,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鐵塊是不是真的能從哼歌裡感到不寂寞?

  回到房間,小恩的耳朵緊緊貼著牆壁。

  貼了整個晚上。

  想像著鐵塊臨死的那一個夜晚。

  那夜,原以為可以悼祭鐵塊的蟬堡,卻遲遲沒有送來。





  第五十二章


  比起鐵塊,黃雞那種死法真是太便宜了。

  是的,汽車旅館留下了很多她的指紋,但她的指紋從來就沒有被建檔過。

  監視器那方面也特別留心,拍到的應該都是一些無法辨識特徵的垂首快步。

  憑她,她當然不覺得自己永遠能夠逍遙法外。

  但在被逮到之前,她還有六個名字必須處理。

  據說親手釘死鐵塊的混混,火山哥。

  在場參與釘刑的兩個混混,阿敖,跟洨鱉。

  聘雇豺狼、朝鐵塊膝蓋開槍的二當家,義雄。

  暗算鐵塊的變態殺手,豺狼。

  鐵塊沒能得手的遺願,瑯鐺大仔。

  六個名字裡,最容易殺掉的當然是火山哥、阿敖,跟洨鱉。

  豺狼恐怕是最不可能的。人在哪裡都不知道。

  除非可以從聯繫豺狼的二當家義雄那裡逼問出來,那就還有一點渺茫的機會。

  怕死的瑯鐺大仔身邊總是跟了好幾個保鏢,鐵塊既然也失手了,自己就更不必想。只是若可以從義雄那裡逼問出瑯鐺大仔的動態還是弱點什麼的,以她一個柔弱女子的身分要趁其不備,例如陪酒過陪宿,說不定,說不定真的有點機會。

  所以關鍵自然是二當家義雄了。

  小恩走到租用的郵政信箱面前,打開,那封信還在,三十萬也沒有人動過。

  她將新寫好的信放在舊信下面,再將從黃雞兩張提款卡裡盜領出來的二十萬跟自己存的三十萬放在一起,用蘋果日報的舊報紙包起來。

  雙手合十,向自己幻想出來的女神祈禱。

  然後關上。





第五十三章


  不喜歡喝酒,不,應該說是厭惡至極。

  但小恩畢竟還是從過去半年密集陪酒的生活裡練出了好酒量。

  她灌下半瓶威士忌,一瓶紅酒,臉便開始發熱,意識忽深忽淺。

  「不能睡。」她深呼吸。

  晚上九點半。

  昏昏暗暗的光線下,詢著黃雞的「口供」,小恩在永吉市場的地下停車場找到了黃雞口中的墨綠色舊BMW三系列,正好就停在一根漆上閃黃線的水泥柱旁。

  她稍微抓亂頭髮,選了背對整個停車場的角度,靠著柱子坐下。

  小恩在心中反覆演練即將上演的一切。

  皮包裡有好幾顆紅白藥丸,用指甲輕輕將膠囊拔開,只要將粉末加在液體裡一瞬間就會化開,最多只要半小時就能讓對方睡到不省人事。

  下藥------幾乎是小恩唯一可以替鐵塊復仇的唯一方法。

  只是為了避免被懷疑,這次小恩的揹袋裡並沒有帶著兇器,只有鑲著花花綠綠水鑽、喬裝成情趣用品的手銬。。。。。。這倒是非常冒險的一著,畢竟她的好兄弟黃雞在汽車旅館被注射空氣腦部缺氧致死的屍體,手腕上就有明顯掙扎的手銬傷痕。

  「如果這一次再得手的話,其他兩個人就不來這一招了。」小恩默默發誓。

  一個小時過去了,該死的那個人還沒來。

  她很想起來上廁所。記得剛剛下來的樓梯轉角就有一間。

  但這樣的話,萬一錯過了好時機可就不妙了。命運欺負她已不是一次兩次。

  心念一動,小恩乾脆就用昏睡的姿勢,就地便溺下去。

  這樣一來,一定更像醉倒在路邊的淫亂少女了吧。小恩一點也沒有感到不好意思,只是擔心那個男人今晚不來取車,或是,男人不是一個人的話,自己就等於白白在這坐了一個晚上。

  至於那個男人會不會因為她尿了滿地,就打消占她便宜的念頭?

  不。

  不可能的,比起就地便溺的迷醉少女,男人更賤。

  十幾分鐘後,解除汽車防盜的啾啾聲響起。

  男人輕快的皮鞋聲接近,小恩內心開始激動。

  那是六個名字裡,最讓鐵塊直接受苦的。。。。。。

  果然,是一個人。

  「春夏秋冬,一天過一天,對妳的思念。。。。。。。」

  男人哼著不成調的歌走到車旁,這才發現柱子邊倒了一個酩酊大醉的女孩。

  看年紀,最多不過二十初頭吧,還刻意濃妝豔抹的,一定不是什麼正經女人。

  男人聞到一股臊味,忍不住皺起愉快的眉頭。

  他媽的,這個女的居然在我車子旁邊撒尿?

  這下子不帶回去好好教訓一下怎麼劃得來!

  男人蹲下來,仔細端詳這女的。。。。。。

  長得挺標緻,嘖嘖,不,比標緻再好一點,還挺有姿色的。

  最重要是年輕,年輕的女孩緊實多了。

  胸部?

  男人伸手捧了捧,嗯,不是挺大,但只騎她一個晚上,沒必要計較這麼多吧。

  騎完後,再拍著照,最後把這個醉醺醺的女人丟到隨便一個騎樓下,便宜那些饑渴的遊民也就是了。

  打開後車門,男人將渾身酒氣的女人抱了起來。

  「我還要喝。。。。。。我還要喝。。。。。。」女人迷迷糊糊的。

  「好好好!大哥帶妳再去喝一杯啊!」男人笑得可燦爛。

  關上車門,旋轉鑰匙,發動。

  邪惡的微笑。

  下體發腫的男人不知道,自己已駛進了鬼門關。
彎彎月光,發出淡淡的憂愁,無視一旁零星耀眼,寂靜--是賦予夜晚的使命,還在月夜中流浪的女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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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3:26: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床上。

  火山哥只剩下一口虛弱的氣,用來回憶不算長的人生。

  兩個小時前,在火山哥與她在床上翻雲覆雨後,便換小恩在他家翻箱倒櫃。

  好死不死,終於在工具箱裡找到了很多可以拿來整人致死的好道具。

  包括一把電動釘槍。

  小恩坐在浴缸裡,將身上亂七八糟的血污清洗乾淨。

  直到現在還是感到不可思議。

  人有很多面,有很多可能性。居然也包括了自己。

  一個小時前的對話,好像是場濫用血漿的恐怖電影。

  首先是膝蓋。

  然後是手肘。

  骨頭裡被硬生生鑽進鋼釘,那種極酸的痛苦讓藥效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關我的事,真的!真的不關我的事!」火山哥臉色煞白。

  「不關你的事?那,是誰把釘子一根根敲在鐵塊身上?」小恩淡淡地說。

  唧------高速的金屬旋轉聲。任誰聽了都會屁滾尿流。

  小恩拿著電動釘槍,一邊輕率地朝火山哥右手食指與中指間的縫鑽釘子進去。

  啾!喀搭!

  一邊,慢條斯理地問問題。

  鬼道盟實力堅強,與金牌老大帶領的黑湖幫、冷面佛麾下的情義門、軍系大老幕後操縱的洪門,號稱江湖四大黑幫。

  台灣黑社會生態,大抵可以從這四大幫派的合作與鬥爭中解剖出大概。

  鬼道盟的歷史長久,僅次從大陸那一脈相承過來的洪門,各種勢力盤根錯節,眾堂主各據山頭,並沒有像金牌老大或冷面佛那樣,單一個人強勢領導整個幫會。

  誰也不讓誰,沒大沒小的,讓鬼道盟的武力最雜也最強。

  瑯鐺大仔頂著立委身分,在鬼道盟裡混得很好,可望問鼎兩個月後的盟內即將選舉出來的第十七代盟主。盟主雖只是個精神象徵,也很容易成為警方掃黑的箭靶------但在江湖上,沒有什麼比面子還重要的了。

  「到底是誰想暗殺瑯鐺大仔?」小恩有點累。

  「饒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像我這種小人物怎麼會知道誰買了殺手要做掉我們老大?」火山哥一想到自己再也別想走路的膝蓋,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不知道,就用猜的。」

  「猜的?」

  「黃雞就是連猜都不肯猜,所以才會死得那麼慘。」小恩冷冷地說:「如果你好好給我猜,說不定我會考慮一下,讓你活著幫我傳話。」

  「。。。。。。」

  用猜的話,黑名單可多著。

  同樣參與盟主選舉的還有超神經質的白吊子、專門包庇職業綁匪的薛哥、手下有兩間大酒店的肥佬張、搞毒品生意的凌少。

  他們當然有最直接的理由幹掉呼聲最高的瑯鐺大仔。

  如果說是關係更緊繃的仇人,大概就是跟瑯鐺大仔在圍標工程時彼此搞爛對方的另一個黑道立委王鬍子。對了,這樣數就不只了,還有八位黑道立委都蠻不爽瑯鐺大仔劫過他們的工程標,少賺了好幾個億。

  但以上那些嫌疑人到底有沒有不爽到要冒險宰了黑白兩道通吃的瑯鐺大仔,就不得而知了。畢竟若沒辦法真的殺掉瑯鐺大仔,卻漏了底細,可以想見瑯鐺大仔的手段。

  「。。。。。。這麼說起來,鐵塊真的是最好的殺手。」小恩喃喃自語。

  別說鐵塊只認郵政信箱裡的牛皮紙袋裡的資料跟錢,根本就不知道委託人是誰。就算鐵塊知道指使他的人是何方神聖,他那麼硬氣,也絕對不可能透露半個字。

  跟這個只被釘了七針,就痛到什麼都說出來的火山哥完全兩樣。

  表面上,如果可以找到向鐵塊下單殺死瑯鐺大仔的背後黑手,就有可能找到更多替鐵塊報仇的資源。但小恩可不是這麼想。

  可能的話,她想連委託鐵塊的人也一起殺掉。

  要不是他下了這張單,鐵塊也不會死。

  千萬別小看女人的恨。

  「我猜了我猜了。。。。。。一定要饒我一命,要我傳什麼話給我大仔都可以。。。。。。」

  火山哥劇烈喘氣,從傷口不斷冒出的鮮血不是很多,卻夠了。

  夠讓他瀕臨崩潰了。

  「鐵塊的屍體呢?」小恩很緊張。

  「跟以前的做法一樣,被送到福德殯儀館燒了,燒了之後我就不知道了。。。。。。」

  「葬了嗎?」這不是小恩要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逼近眼珠子的釘槍,火山哥連眼睛都嚇出冷汗。

  「猜!快猜!」小恩快發瘋了。

  「我猜!我猜是被河水沖走了!因為大仔很怕被鬼跟,所以常常那些骨灰沖到河裡,說要沖他個魂飛魄散!」火山哥第三度失禁,完全來不及編謊。

  小恩尖叫,釘槍用力壓著火山哥的心口。用力壓著,壓著!

  火山哥全身緊繃,深怕一閉上眼睛就會在瞬間死去。

  一分鐘後,小恩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火山哥的心跳還在激烈猛跳。

  「。。。。。。阿敖跟洨鱉哪一個比較好殺?」小恩將電動釘槍壓向火山哥的生殖器。

  「洨鱉!洨鱉最好色了!他一定會。。。。。。會跟我一樣!」火山哥大急。

  洨鱉會叫洨鱉,一定不是什麼正經男人。

  除了幫忙收帳,洨鱉交了好幾個傻傻的女朋友,為了討好他通通都在出賣肉體幫他賺錢。如果有反悔的,洨鱉就會用毒品控制,讓女人徹底變成性交的工具。

  賺到了錢,全部都被洨鱉拿去孝敬幫裡的大哥,算是一種地位上的投資。

  「全部都是垃圾。」小恩扣下釘槍板機,將釘子壓射進火山哥的大腿骨。

  火山哥沒有慘叫,而是全身緊繃弓起,快要痙攣的扭曲表情。

  因為他記得這個瘋女人說過的話。若是大叫的話,她一緊張,就會毫不猶豫朝他的喉嚨釘上一槍,保證他再也叫不出來。

  許久,許久,下一個倒楣鬼洨鱉的出沒習慣、平日廝混的地點都被問個一乾二淨後,火山哥止不住的酸淚:「姊姊。。。。。。可以饒了我吧?可以吧?我都那麼配合。。。。。。求求。。。。。。。」

  小恩將電動釘槍壓在火山哥的額頭上。

  火山哥劇烈喘息,好像胸口裡有顆超級定時炸彈。

  「鐵塊有沒有開口半個字?」她漠然。

  「沒。。。。。。沒有!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我真的很崇拜他!真的!」

  「他求過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嗎?」

  「一點也沒有!像他那種男人是絕對不會屈服的!跟我這種爛咖不一樣!」

  她點點頭。

  但是。

  「鐵塊絕對不會說半個字的原因,除了他是真正的男人以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小恩用冷酷到連手都顫抖不已的聲音,說道:「說出來會死,不說也會死!求什麼也不會有用!」

  喀搭!

  喀搭!

  喀搭!

  喀搭!

  喀搭!

  一瞬間,火山哥的下顎被快速釘了五槍。。。。。。釘到沒有本事慘叫後,全身上下一共又被釘了二十八槍。每一槍都打在四肢上,避開了柔軟的內臟。

  痛苦得以如烈火繼續蔓延。

  隔天,據警方發給媒體的新聞稿中知道,這個涉嫌暴力討債的黑道份子足足在床上煎熬了至少半小時才嚥氣。死前受盡種種非人的痛楚。

  浴缸裡殘留著兇手的血手印,一大堆指紋,毛髮,垃圾桶裡衛生紙沾黏的體液,一切全跟兩天前在汽車旅館內發生的虐殺命案留下的證據一模一樣。

  但兇手,仍是個謎。




第五十五章


   抱著剪貼簿。

  小恩坐在床上,看著房門,已經好幾個小時。

  沒有蟬堡嗎?

  不是殺了人,就可以領到蟬堡嗎?

  怎麼門縫底下一點影子也沒有?

  「鐵塊,你看到了嗎?」

  沒有煙硝味。

  小恩呆呆地貼著牆壁,失神地說:「我在說什麼啊。。。。。。你一定看到了,對,你一定在旁邊保護著我,不然我怎麼可能辦到那種事。。。。。。好貼心喔,要是我一個人做的話,一定什麼也做不好的。。。。。。」

  沒有煙硝味。

  「雖然你沒有一下子就死掉,但是。。。。。。你一定不怎麼痛,對不對?因為你就是那樣啊,什麼都難不倒你的,好厲害喔!那些壞人一定都嚇呆了,一定!」

  沒有煙硝味。

  「。。。。。。對不起。」

  沒有煙硝味。

  「對不起你被水沖走了,可是靈魂沒有那麼容易就不見的,對不對?」

  沒有煙硝味。

  「對不起小恩好笨,太晚才發現你已經死掉了。。。。。。還到處去賣,不懂得珍惜自己。。。。。。你說要養我的,我卻還是跑去賣了,還變得比以前還要爛。。。。。。你一定很不開心對不對?」

  沒有煙硝味。

  「對不起小恩真的好笨,你說了會養我,就不會無緣無故丟下我,我還在那裡。。。。。。懷疑你不好。。。。。。真的好笨,笨死了。。。。。。」

  沒有煙硝味。

  「電視上都說,人死了以後,第七天會回家看看,你也有回來對不對?那天晚上我在做什麼呢?你有沒有摸摸我的頭,說我乖?那天我有沒有剛好在看蟬堡?對了,我等一下就念一次以前的蟬堡給你聽喔!」

  沒有煙硝味。

  「鐵塊。」

  她的臉埋在膝蓋裡,身體晃著,晃著:「你有一點點高興嗎?小恩很努力了喔。小恩用了所有的力氣在幫你報仇了喔!拼了命呢!」

  還是沒有。

  煙硝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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