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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貓膩】 間客 【完本】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臺灣絕不是中國的一部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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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16:38: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三十三章 今日之聯邦(下)

    官員失去了耐性,或者說對於這個沒有任何背景,現在被週遭所有人投以異樣目光的女人,他根本不屑投入任何耐性,揮起右臂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柔斯捂著發紅的臉頰,痛苦地哭泣道:「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的女兒年紀還很小,她一個人在家裡等我,她會害怕的。」

    「帝國人的小崽子,就算在家裡活活餓死,大概也沒有鄰居會報警,更沒有人會好心到翻窗進去看看。」

    官員眉梢緩緩挑起,用嘆息表達自己的同情,隨著他的嘆息,彷彿一幕畫面出現,某個病弱的小女孩兒奄奄一息躺在潮濕的被中,最後變成具乾枯屍體,短小屍體眼眶深深陷下,某種不知名的蟲子在爬進爬出。

    柔斯明明知道這一幕不可能發生,卻依然被對方看似同情實則無比惡毒的話語刺激到快要瘋狂,顫聲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她七歲了會自己找吃的。」

    長時間的沉默好讓恐懼發醉,這是很常見也很有效的審訊手法,官員平靜望著心神已經失控的女人,緩緩低下頭,在她耳旁像魔鬼一樣輕柔說道:「想看到自己可愛的女兒?想回家照顧生病的女兒?想給她做一碗熱騰騰的飯菜?你需要再認真的回憶一下,幾年前你丈夫何友友有沒有和這個人見過面。」

    打印出來的照片放在女招待柔斯面前桌上,照片明顯是由監控裝置拍攝,畫面有些模糊,但依然能夠看出應該是某個晚宴現場,右下角寫著準確的日期時間。

    照片上某個渾身上下透著股陰寒味道的軍官和穿著上尉軍裝的何友友正在擦肩,他們的頭微微向下傾斜,也許是無意的,但也可以解讀為正在悄悄說些什麼。

    女招待柔斯盯著照片上那個男人,努力地想要認出他的身份,注意到雖然他穿著軍裝卻沒有肩章。

    「我……我真的不認識這個男人。」

    「再仔細想一想。」

    官員摟著她顫抖的肩頭,微微一笑,輕聲細語緩緩活導道:「當時是憲歷六十七年的秋天,第一軍區電子分理署署長就職晚宴,和你丈夫說話的這個男人當時在分理署掛職,並且在晚宴之後到過你們家,還送上一份名貴的珍珠項鏈做你們的新婚禮物,記起來了嗎?」

    女招待柔斯隱約猜到政府官員想要做些什麼,她是個善良的婦人,她覺得身體很寒冷,她真的不想按照官員們的交待去陷害那個並不認識的男人,然而整整一夜的審訊讓她的精神瀕臨崩潰,對女兒的思念和那種最大的恐懼讓她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只有痴痴傻傻點了點頭,顫聲喃喃問道:「家裡沒有珍珠項鏈。」

    「這個自然可以從你家裡搜出來。」

    「可是……這個男人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利孝通。」

    官員默默看著女人神經質般重複那個剛才還無比陌生的名字,知道這件事情終於辦妥,心情驟然輕鬆,微笑著揉了揉眉心,向下屬吩咐道:「安排證人洗個澡,化些淡妝,然後做正式筆錄。」

    ……

    ……

    在很多同事和學生的眼中錢承同是個很優秀的人,他以黎明州朕考第七高分考入梨花大學,然後碩博連讀成為一名專業的研究者,因為成績優異的緣故被從校長特招為副教授,前景一片光明。

    然而隨著梨花大學論壇裡一篇貼子的出現,他身上的優秀標牌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垢,無論他是在校園圖書館H區查資料,還是在梅園女生宿舍樓下粥鋪吃飯,甚至是在玫瑰河畔發呆,都能感受到背後的異樣目光,都能聽到那些嘲諷議論聲甚至是惡毒的咒罵。

    因為那篇被置頂的貼子,用不容質疑的證據揭發他在高中時期,便開始接受修束基金會的資助。

    修束基金會在以往的聯邦中,是一個很受尊敬的大型基金組織,然而隨著聯邦政府開始清算七大家,在無數新聞媒體的刻意煽動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修束基金會的邰氏背景,確認這個基金會揮舞著支票,收買各行各業的優秀人才,向政府以及各大型企業甚至軍隊進行滲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組織。

    就連杜少卿無比欣賞的周玉,都因為接受過修束基金會的資助,險些要被政府隔離審查,更何況錢承同只是梨花校園裡普通的副教授,從不知校長能夠幫助他應付政府部門的審查,卻無法阻止校園裡很多人把他當成七大家走狗來看待。

    污言穢語聽的多了,各式各樣的挑釁見的多了,錢承同一直沉默孤單忍受,偶爾用指尖推起鼻粱上的黑框眼鏡,木訥地看對方一眼,便佝著身子離開。

    今天剛剛下課,錢承同副教授便被十幾名表情激動的學生圍住,其中一名看似文弱的男學生粗暴地把他推到牆壁處站立,惡狠狠說道:「錢承同,你的態度很不老實,以為保持沉默便能讓我們忘記你身上的污垢?不要忘記你花的是七大家的錢,而這些錢都是他們從聯邦底層困苦民眾身上剝削來的!你的學位你的副教授職位甚至是你身上這件衣服上面前染著血!」

    錢承同推了推眼鏡,沉默靠牆站立,沒有說話辯解,也沒有承認自己有什麼不可饒恕的罪惡。

    有名溫和些的學生勸告道:「錢教授,只要你肯參加今天晚上的集會,以親身經歷揭發修束基金會的黑幕,告訴依然被矇蔽的民眾同學,那些大家族究竟有什麼樣的險惡用心,我們願意接受您回到正確的生活之中,承認您是位優秀的講師。」

    錢承同望著人群外那名面容憨厚的男學生,認出他曾經上過自己工程原理課,微微一笑表示感謝信任,卻依然沒有開口答應這些學生們的要求。

    沉默激怒了學生們,尤其是最前方某位抿著薄唇倔犟盯著他的女學生,她激動尖聲訓斥道:「錢承同你難道不知道那些大家族是怎樣的混帳東西?他們暗中控制聯邦已經數千年甚至上萬年,還要控制自由的你我,就像黑夜裡的魔鬼。」

    「修束基金會資助你做什麼,你必須老實交待!」

    「這個邪惡基金會的後台大老闆就是邰家那名無惡不作的血腥女皇,你知道不知道她在莫愁後山養了多少匹野馬?每天要吃多少牛肉?她在政府裡養了多少幫兇,有多少正義律師檢查官被她暗中迫害?」

    「那個女人竟然敢用晶礦威脅政府,甚至想要干涉這場正義戰爭!」

    激動的女學生講的聲嘶力竭,青筋畢露,甚至帶上了莫名其妙的哭腔,癟著薄唇嚷叫道:「你還不認錯!」

    錢承同看著這張因為亢奮激動悲憤而扭曲的臉,推了推黑框眼鏡,笑了蕪激動的女學生叫林柴兒,玫瑰河畔著名的校園運動領袖,帕布爾總統的狂熱支持者,長的還算清秀,兩年前曾經給他寫過情書。

    但錢承同不喜歡她。

    和師生戀無關和樣貌清秀與否無關,他不喜歡她情書字句裡過於熾烈的情感,不喜歡她眉眼間的氣息,不喜歡她時不時神經質般的自戀笑容,總之就是不喜歡。

    所以他拒絕了她。

    那之後,林柴兒參加了學生會主席競選結果失敗,參加系學生會主席競選依然失敗,直到最近一年校園裡的各式集會變得越來越容易激動,她彷彿驟然找到自己發光發彩的舞台,瞬間成為所謂風雲人物。

    錢承同靜靜看著她狂熱的表現,想起來那封情書上同樣狂熱的辭句,忍不住微笑著說道:「我不認錯。」

    圍攻他的學生聽到他開口說話,變得安靜了一些。

    錢承同推了推黑框眼鏡,望著學生們輕聲說道:「我不知道林同學說的血腥女皇是誰,至於那些指控應該由司法機構去完成,而不應該由報社記者完成。」

    稽一停頓,他繼續平靜說道:「如果林同學指的是邰夫人,我必須要諾我從來沒有見過邰夫人這種大人物。不錯,我確實接受過修束基金會的資助,並且簽過協議承諾畢業後在同等條件下,優先為基金會工作。」

    學生們開始躁動起來。

    錢承同副教授自嘲笑了笑,說道:「為什麼要接受修束基金會的資助?現在當然要說我不知道它有什麼背景沒有任何意義,不過就算當年高三時知道這是邰家的基金會,我也一樣會接受。」

    「因為我很窮。」

    「免費的第一軍事學院我考不上,二院三院不在S1,我窮的就連路費都承擔不起,我只能報考梨花大學。」

    「聯邦對民辦院校貧困學生資助條件很嚴苛,我就讀的專業課程太重,沒有給我留下打工掙錢的時間,助學貸款及獎學金?我高一的時候就開始申請,結果貸款一直沒有下來,獎學金則因活我所不瞭解的原因,被成績不如我好的同學拿走。」

    錢承同望著樹枝上如梨花般的雪掛,平靜敘述道:「我要讀書,我有能力讀好書,而在那個時候只有修束基金會不問任何原因,只看我的成績單,便同意向我提供長年無息貸款,這樣我才敢走進梨花。」

    他收回目光,望著四周的學生們問道:「如果是你們,你們會怎麼選擇?」

    林柴兒敏感從他的眼光中看出垂憐與嘲諷,不知道為什麼,再也難以抑止胸腹間的怒意,尖聲叫嚷道:「這都是藉口!」

    啪的一聲,她用力地打了錢承同一個耳光。

    聲音彷彿像是戰鼓,有些不知所措的學生們把心中的啞然化作羞惱,憤怒地把錢承同推倒在地上,不知道是誰從課堂裡取出一盆染料,倒在了他的身上。

    「打死這各死不悔改的七大家走狗!」

    深冬白雪覆蓋大地,安靜而美麗的梨花大學校園,被嘈亂和狂熱佔據,樓道之間迴蕩著學生們的口號聲。

    「打倒七大家!」

    「帕布爾總統萬歲!」

    ……

    ……

    憲歷七十五年最後一天,北半球籠罩在雪花之中。

    這一天聯邦郵報依照慣例提前透露了明天官邰新年致辭的文本內容,完成這個任期第二年工作的帕布爾總統先生,似乎並沒有受到沉默行軍運動的影響,平靜溫和而極富力量地寫就一篇文章,再次使用很多排比句,成功調動起很多聯邦民眾的興奮情緒。

    這一天,邰之源率領的沉默行軍隊伍,被迫在某處體育館內暫時休整,這位瘦弱的青年議員,站在暖氣如春的辦公室內,看著遠方被雪阻住的道路,想著剛剛收到的那個驚人消息,秀氣的眉毛蹙的極緊,似乎想要看清楚明年的聯邦究竟會變成什麼模樣。

    在新年致辭中,帕布爾總統請求全體聯邦民眾,為了這場連綿數年的宇宙戰爭,熬過這一段經濟蕭條的歲月,他將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縮減政府預算。

    所有人都必須做出自己的貢獻,攜手共度艱難,為了聯邦的最終勝利,沒有任何人有資格享有特權。

    聯邦食品藥品管理局是政府及憲章局共管部門,在聯邦並不如何出名,實際上卻握有大量的權力,包括合成肉在內的所有食品監管和藥物監管,都必須經過這個部門的核准。

    食品藥品管理局前任局長因為與南相家之間的親密關係,在苦苦支撐兩年半之後,終於因為一件極不起眼的過失,被總統官邰冷漠地剝奪職務。

    新任局長是韋布醫生,這位醫生因為負責醫治帕黛兒小姐而深受帕布爾總統信任,並且在醫療改革中提供了大量智慧,所以當他接任食品藥品管理局局長後,備受下屬敬畏,根本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憲歷七十五年最後一天,韋佈局長頂著風雪前往港都參加一個重要的朕席會議,看來他的新年注定無法在溫暖家中渡過,然而防彈汽車後座上的他臉上,找不到任何不快的情緒,平靜皺紋裡隱藏著極微妙的得意。

    電話響起,他接通之後並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哥哥,我已經進入聯合醫藥董事會。」

    食品方面因為有憲章局存在,我們的韋佈局長無法插手太深,但每年產值高達數萬億的醫藥行業,將從今天開始為他提供源源不斷的酬勞。

    ……

    ……

    帕布爾總統最潦倒時的律師事務所,只有三名工作人員,除了總統先生夫婦之外,還有一名便是被首都大學法律系開除的笛卡爾。

    當時負責打雜的年輕學生在二十年之後,終於成為聯邦商務部最具權勢的官員。

    這一天,聯邦商務部首席助理笛卡爾秘密飛抵百慕大,然而百慕大空港的歡仰儀式如此盛大,美女與鮮花列隊相仰,相信怎樣也無法保守真正的秘密。

    不過笛卡爾並不介意,官員真正的秘密總是在民眾目光看不到的地方。

    比如當天晚餐時,他收到了一張巨額支票,於是他忘記了支票開出者是百慕大最臭名昭著的軍火走私商。

    比如第二天凌晨他推開懷中赤裸女人,推開窗戶,看見那處美麗無比屬於自己的莊園時,心情是那般的愉悅滿足,根本不在乎莊園盛開的月季花下埋葬著多少百慕大女奴的屍體。

    ……

    ……

    因為戰爭的緣故,聯邦經濟停滯甚至帶上了一些蕭條的味道,戰前宣稱戰爭必將帶動聯邦科技及經濟狂飆突進的專家們,現在已經全體沉默。

    S2橡樹州的一名工人看著工資卡內微薄的薪酬,忍不住輕輕嘆息了一聲,他參加了三大產業工會,卻沒有參加那場沉默行軍運動,也沒有加入另一派支持帕布爾總統,他只想老老實實勤勤懇懇的工作,然後掙些應得的報酬,過好自己並不富裕卻溫暖充實的小日子。

    然而物價漲了這麼多,小日子似乎也沒辦法過下去了。

    東林納西州鐘樓街的孤兒們,早就覺得自己的日子沒辦法過下去了。

    隨著晶礦匿乏沒有更新的礦難,大多數孤兒長大成人,最小的那些孤兒人數極少,於是政府很簡單直接地削減了福利補助,可即便人數不多,那些孤兒依然想活下去,要活的更好一些。

    兩名十三歲的少年盯著陰暗攤上的黑市牛肉,不停嚥著口水,他們想要去偷去搶,然而手腕上的傷疤在不停提醒他們,那些黑市販子並不比政府官員可愛多少。

    S3某處機械農場聚居地,一位頭髮花白的母親,看著昂貴的優質蘋果,猶豫很長時間後買了幾顆,然後佝數著身子回到家中。

    家中牆上掛著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年輕的聯邦戰士表情肅穆莊嚴,彷彿還活著槍保護自己的家鄉和年邁的母親。

    母親把三顆像水晶樣漂亮的蘋果擱在兒子的遺像前,然後顫巍巍踮起腳尖,輕輕在遺像上親了一口,然後坐回破舊的沙發裡,垂淚無聲。

    ……

    ……

    在新年致辭中,帕布爾總統說道,聯邦現在最大的敵人就是野蠻兇殘的帝國人以及隱藏在陰影中的家族,所面臨的最大危險是那些險惡的思湘,比如投降主義,比如黑幕論,比如腐朽的貴族享樂主義。

    為了戰勝那些看似強太的敵人,在聯邦實現真正的民主自由與和平,民眾必須從根本上自覺阻止這些險惡思潮的侵襲。

    在港都剛剛結束會議的韋佈局長,疲憊地坐在豪華套間名貴的仿皮沙發上,確認所有隨員都已經離開,他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片西納非藥片吞入腹中。

    打開電話,局長換了一件從帝國走私過來的絲綢睡衣,等藥效發作時,把手伸進睡衣下部,隔著柔滑的絲綢,開始陶醉的擼動,氣息越來越粗。

    做為總統先生最信任的下屬,韋佈局長行事向來很謹慎,他絕對不會在男女問題上讓人抓住任何把柄。

    牆上掛壁光幕上播放著刺激的女奴獸交片,這就已經足夠他感到興奮,因為這是聯邦絕對沒有的東西。

    好在帝國有。

    幾十秒鐘之後,局長滿足地嘆息了一聲,戀戀不捨地關掉電視,不禁有些羨慕帝國貴族的生活,除了絲綢他們還擁有很多很多,如果聯邦部隊打進天京星,自己要不要向總統先生爭取一下去做特別執政官?

    商務首席助理笛卡爾這時候正在享受盤中五分熟的牛排,身旁的百慕大走私巨商討好說道:「這是按照林園口味進行過特別烹製的,醬汁非常棒。」

    笛卡爾扯過白色餐巾,優雅地輕輕擦拭唇角,微笑說道:「雖然我們的共同目的是要摧毀林半山,但像這種帶著藝術氣息的享受,一定要保存好。」

    ……

    ……

    一切為了聯邦,所以需要犧牲。然而每臨大事發生時,被犧牲的永遠是最普通最沒有發言權的民眾,他們究竟為了什麼犧牲?為什麼要犧掛?

    一切為了聯邦,所以沒有特權。然而七大家還沒有被打倒,聯邦政府已經出現了新的特權階層。

    一切為了聯邦,所以需要抵抗侵蝕。然而帕布爾總統領導下的聯邦政府已經不需要侵蝕,那些他所信任或者說不得不信任的官員們已經腐壞。

    秘密調查部門憑藉憲章局賦予的權限,憑藉議會山強行通過的愛國者法案,越來司法體系束縛,憑藉著自主意志在各個州逮捕著各式嫌疑犯,用他們認為最有效的方式進行殘酷的審訊。

    首都特區那幢大廈始終燈火通明,審訊每個夜晚都不停歇,鐵門外漆了三年的紅色小眼睛圖案,彷彿都因為疲憊煎熬或是不忍而淌下了血淚。

    他們是專業勤奮的的,也是殘忍的。

    首都特區南郊軍營中,從前線徵調回來的鐵七師和警備區三支快速反旅取消了新年休假,在嚴寒天氣與雪花之間進行著艱辛的訓練。

    防暴盾牌和橡皮子彈,還有遠處沉默矗立的鋼鐵機甲,官兵們赤裸著上身,呵著滾燙的白霧,在冰冷的雪地裡摔打爬起,沉默不語。

    他們是嚴肅勇敢的,也有可能是殘忍的。

    新年來臨,數十萬帕布爾支持者在各地舉行了盛大的集會,表示對新年致辭的擁護,南方的集會民眾歡快跳入海水之中,搖擺著熱情的腰臀,北方的青年學生們在校園裡咯咯笑著彼此追逐,打著雪仗,圓圓的雪球不時在他們的身上和牆壁上綻開,就像新年的煙花。

    他們是天真可愛的,也有可能是殘忍的。

    ……

    ……

    這就是帕布爾主義,這就是陳一江所敬畏擁護的快刀,只是這把刀究竟握在誰的手裡,又將砍向何方?

    以民主的名義追逐著那道幽淡的影子,這就是今日的聯邦,一個與帕布爾總統新年致辭完全不同的、令人痛苦焦慮不安的聯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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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17:27:3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emm386 於 2011-12-19 17:28 編輯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章星光流年 第三百三十四章 小黑帽(上)

    「做為代表三林聯合銀行出席聽證會的聆訊人,對於這多達六十九項指控,你有沒有什麼要解釋的?」

    議會山內部宏偉的空間裡溢滿了緊張的氣氛,然而因為那些話語和證據的交鋒,並不冰冷,與建築外緩慢飄落雪花所挾的寒意截然相反。

    「強行賦予的罪名,辯解沒有任何意義,對於今天的聽證會我代表三林聯合銀行表示憤怒以及失望。」

    席上的利孝通穿著一身黑色正裝,如三年前一般渾身上下依然透著股雪中寒梅的冷煞味道,和三年前相比他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眉眼間隱隱多出的幾絲細紋。

    細紋的產生並不是因為蒼老,而是因為疲憊。

    帕布爾領導下的聯邦政府開始這場與七大家之間的戰爭,戰火最開始燃燒的區別便是利家的傳統領域。

    金融合算法,基金公開法,關聯股權置換條例,在帕布爾政府的強力推動下,議會山連續通過多項法案,然後政府憑藉這些法案,向鐵算利家發起了兇猛的攻勢,做為利家浮現在聯邦台前的代表企業,橫亙星河的三林聯合銀行則是遭受了最猛烈的炮火。

    「你不辯解不代表今天的質詢就此結束。」

    聯邦議會金融委員會主席寧則楷議員,冷冷看著台下的利孝通,說道:「過去數百年甚至數千年上萬年間,做為三林聯合銀行唯一股東的貴家族,欺瞞相關監管部門,通過基金互相持股易名的手段,逃避了所有的反壟斷調查,實在是無恥大膽到了極點!」

    「憲章對公民隱私的周密保護,是基於對弱勢群體的權利補給,卻絕對不是給你們這些金融寡頭的遮羞布!」

    「以前的你們,可以利用憲章法案中的隱私條例,拒絕政府監管和調查,但現在根據愛國者法案,你們再也沒有辦法動用這個保護傘。」

    「如果截至憲歷七十六年一月十八日,三林聯合銀行還是未能提供相關股權分配報告,議會將同意聯邦政府派權聯邦審計局進駐三林聯合銀行總部的請求。」

    聽到這句警告或者說威脅,本來尚算平靜的議會山裡驟然變得熱鬧起來,支持利家的議員憤怒的拍打著桌子,慷慨激昂地表示對政府濫用權力的憤慨,支持帕布爾總統的議員則是激動地揮舞著手臂,表示支持。

    「愛國者法案?」

    利孝通臉色陰沉抬起頭來,望著上方的議員先生,沉聲回答道:「如果我的記憶力沒有發生偏差,首都特區日報資深主編鮑勃先生,已經於數月前入稟聯邦最高法院,要求法院宣佈該項法案違憲。」

    「鮑勃主編現在被聯邦政府關押,我想請教議員先生,他什麼時候能夠被釋放?如果他不能被釋放,最高法院的違憲訴論便無法進行,那麼愛國者法案究竟能不能成立沒有任何人知道。」

    利孝通盯著寧議員臉上的皺紋,嘲諷說道:「聯邦政府和議會同時動用一個極有可能違憲的法案,來審查支撐聯邦金融體係數千年的三林聯合銀行,難道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很荒謬?」

    不等對方回答,他轉身望向全體議員,舉起手中的文件憤怒揮舞,厲聲質問道:「第六十九項指控稱,三林聯合銀行未經政府批准,向第四軍區提供大量資金援助,嚴重違反相關條例,這是什麼意思!」

    「為了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我三林聯合銀行捐獻巨額資金,支援部隊更換新式裝備,有什麼問題!」

    利孝通憤怒地扔掉手中的指控書,厚厚的優質纖維紙像誇張的雪花般在議會山間片片飛舞。

    議會山再次鬧作一團,剛剛得知第六十九項指控具體內容的議員們交頭接耳,震驚無語,他們當然清楚利家實際上是在支援西林鐘家殘餘力量,然而戰爭時期,利家用向軍方捐獻的名義,誰能說些什麼?

    一名支持利家的男性中年議員,憤怒地脫下鞋子,向主席台上擲了過去,罵道:「向軍隊捐獻也成了罪名!這是什麼狗屎邏輯!聯邦政府向三林聯合銀行大量戰爭貸款,難道寧則楷你要指控三林聯合銀行收買聯邦政府?」

    因為距離太遠,議員的鞋子沒能扔上主席台,在半途便墜了下來,險些砸中一名女記錄員的頭頂,場面一片混亂。

    主席台上的寧則楷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與身旁的道德委員會主席低聲交談幾句,便把發言席讓給了對方。

    擴音設備裡響起道德委員會主序蒼老的聲音,就如他頭頂的蒼蒼白髮,一味蒼白乏味。

    「有一個突發事項,因為牽涉到帝國方面,事關重大,所以請允許我佔用一下此次聽證會的時間。」

    「這是針對利孝通先生的最新指控,就此我想對利孝通先生提幾個問題,第一個是,你和帝國間諜何友友之間有什麼關係?」

    利孝通皺眉望著台上,如果不是因為帝國間諜這四個字,他根本想不起來何友友是誰,說道:「不認識。」

    「我猜到你會這樣回答。」

    道德委員會主席望著他嘆息說道:「不過那位帝國間諜的妻子和同事好像並不這樣認為。」

    議會山巨幅光幕上出現一張照片。

    ……

    ……

    照片,珍珠項鏈,口供,利孝通沉默聽著,雙眉皺的越來越緊,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與那名帝國間諜有關係,而那名帝國間諜正是古鐘號爆炸的關鍵人物。

    在當前局勢下,這是誰都無力承擔的罪名,哪怕他是鐵算利家的七少爺。

    會場間變得死寂一片,很長時間內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所有議員都清楚,聯邦政府指控利孝通勾結帝國間諜,其意直指其人背後的鐵算利家,如此可怕而不容挽回的罪名,表明這是一場沒有後路的決戰。

    就算是支持利家的議員們也陷入了沉默,先前那名憤怒難抑的中年男性議員,接過工作人員遞迴的鞋,默默穿回左腳,然後繫鞋帶便繫了五六分鐘時間。

    打破沉默死寂眉面的是一道刺耳的電話鈴聲。

    議會山開聽證會要求關閉所有通訊工具,然而利孝通一直沒有關,電話鈴聲正是從他身上響起。

    接通電話,他沉默聽了片割便掛斷,臉色驟然變得極為難看,陰沉到了極致似要滴下濃墨般的雨水來。

    在無數雙或憤怒或複雜的目光注視下,利孝通毫不猶豫轉身下台,向議會山外走去。

    寧則楷議員陰鬱盯著消失在議會山門口的背影,沉聲訓斥道:「對議會毫無尊敬之意,真是個混帳東西!」

    坐在主席台最上方的錫安副議長一直在打瞌睡,無論是聽證會質詢,還是利孝通就這樣囂張的離開,他都像是完全沒有看到。

    自從邰之源決定把晶礦聯合體交給全體聯邦民眾後,莫愁後山在這片淒風苦雨間一直保持著詭異的沉默,那麼做為邰夫人親密政治夥伴的他,自然沉默。

    ……

    ……

    冒著緩緩飛舞的雪花走下議會山長長的石階,利孝通臉上陰沉的表情沒有絲毫舒緩,而在他將要進入專車之前,幾名穿著黑色正裝的政府官員攔住了他的去路。

    「利孝通,公民編號……你因涉嫌何友友間諜案,必須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我們是聯合調查部門。」

    宣讀完這句話,三名官員漠然上前圍住了他,腳步簡單卻極為強勁,給人一種難以抗拒的感覺。

    「居然出動了三名小眼睛部隊的精銳來逮捕我。」

    利孝通面無表情看著那名官員,說道:「我不知道是應該受寵若驚還是覺得羞怒,如果平時我不介意跟你走一趟,因為你們偽造的證據確實不錯,但今天不行。」

    「我們是在執行法律,你的意願並不重要。」

    官員搖了搖頭,然後抬手揮掉髮間的雪花,那三名沒有穿軍裝的小眼睛部隊精銳,已經粗暴地將利孝通的手臂揉了過去,準備套上手鎊。

    利孝通沒有搖頭,而是點了點頭。

    一位穿著普通制服的中年男子始終安安靜靜站在車旁,準備替利孝通拉開車門,無論發生什麼情況,他的臉上都沒有表情,也沒有任何動作,更看不出來有什麼危險的地方,就像是一個夜練有素的司機。

    直到利孝通點了點頭,中年男人知道這是在示意自己可以動手,於是他動了手。

    他叫曾哥,是這個世界上少數幾個能夠讓許樂感到忌憚的猛人。

    當他安安靜靜站在角落裡時,就像一把被粗布束縛了無數層的復古長劍,沒有什麼光澤鋒芒,普通至極。

    當他動手時,劍身外裹著的粗布便片片碎裂,恰如此時身上那件變成漫天蝴蝶的制服,精芒暴現!

    三名強悍的小眼睛部隊精銳,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慘然震飛,噴血墜落遠處的雪地!

    曾哥的袖子也碎了,露出腕間一把小巧但威力絕對驚人的手槍,對準那名官員的眉心。

    他根本沒有去觀察官員臉上的驚恐表情,冷靜拉開車門護送利孝通上車,然後自己坐上駕駛位。

    吱吱輪胎劇烈的磨擦聲,那輛黑車像道煙塵般在風雪中消失,在人們的眼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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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三十五章 小黑帽(中)

    雪一片一片一片。

    那名聯合調查部門官員,震驚看著那輛車原本所在的位置,很長時間都說不出話來,眼眸裡充滿了被槍指頭的恐懼,還有一些羞愧。

    當所有這些情緒變成憤怒,他的牙齒嘎嘎吱吱咬了起來,恨恨咒罵道:「這裡是首都,你又能逃到哪裡去?」

    取出懷中電話準備向上級報告,啟動聯邦政府恐怖的系統力量開始追緝利孝通和那名可怕中年男人時,電話卻搶先響了起來。

    電話中他的直屬上司語調依舊平靜而冷淡,卻挾著絲怎樣也無法掩飾的喜悅:「暫時不要追緝利孝通,因為,鐵算利家馬上就要完了。」

    利家專車此時正在出城高速公路上狂飆突進,瘋狂旋轉的車輪碾碎初凝的冰雪,捲起一道道白色颶風。

    後排座位上,利孝通痛苦地捂著額頭,想著剛才電話中那個消息,眉梢忍不住快速的顫動著。

    戴了一輩子黑色小圓帽的老人,就要離這個世界,此時此刻,他所思考的根本不是要不要和利修竹爭奪繼承權,而是恐懼惘然於,失去那位老人的智慧指引,利家怎樣才能在這場戰爭中存續下去。

    ……

    首都出城高速公路後方,一列政府車隊正在緩慢行駛,前後方防彈車中,特勤局特工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總統專車前後方的數輛墨綠色軍車內,全副武裝的數十名鐵七師精銳偵察兵時刻準備迎接襲擊。

    聯邦政府正式向七大家宣戰,雖然這場戰爭三年前就已經開始,但今天議會山裡的控訴還有那項恐怖罪名,才真正讓戰場從幕後走上前台,撕掉了一切偽裝。

    在這種緊張局勢下,誰都不知道那些實力雄厚的大家族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要知道在聯邦的歷史上,並不是沒有總統被七大家暗殺的故事。

    總統專車內的氣氛並不如何緊張,被隔絕成私密空間的車廂內,面色黝黑的帕布爾總統靜靜看著窗外被防火膜濾成棕色的雪花,忽然開。說道:「戰爭已經開始的第一天,我們便要去探望敵營最重要的領袖,如果後世的歷史書寫到這一段,不知道會怎麼形容。」

    杜少卿沉默坐在對面,一身中將制服筆挺有如是雕塑家在鋼板上雕出的那般,他的面部表情同樣如此,沉默肅厲線條清晰。

    聽到帕布爾總統的問話,杜少卿沒有接話,眉頭卻是緩緩皺了起來,沉聲說道:「我不喜歡小眼睛,也不喜歡那個聯合調查部門,更準確地說,我很討厭那些人。」

    帕布爾總統靜靜看著自己最忠實的下屬,最倚重的將軍,沉默片刻後回答道:「我清楚這一點,所以墨花星球上那次槍決已經沒有人再提起,按照你的建議,官邸安控工作也交給特勤局以及鐵七師。」

    杜少卿面無表情回答道:「但他們依然存在。總統先生,我以前說過,李在道不是一名合格軍人,他雖然出自費城李家,但他不是軍神大人也不是李瘋子,他頂多只能成為一名陰險的政客。」

    「李在道主席是我最重要的政治夥伴,在這條道路上,他給予了太多支持,我永遠不會懷疑他對事業的忠誠度,雖然我清楚你很反感那些手段,但你不要反感他。」

    帕布爾總統看著杜少卿,正色說道:「任何改革過程總是需要有些人去承擔黑暗工作,我不能,你不願,他甘願向自己身上潑灑污水,令人尊敬。」

    杜少卿寒聲回答道:「我是一名軍人,我不懂任何政務,但此次回首都星圈,看到了很多問題。」

    他抬頭直視總統先生的眼睛,沒有任何保留說道:「現在的聯邦政府,充斥著黑幕交易還有一群無能的廢物,我覺得您應該有所警惕,有所改變。」

    帕布爾總統認識杜少卿已經很多年,如果說李在道是他最重要的政治夥伴,那麼杜少卿就是他最後的王牌,他知道這位軍人的鐵血牲格,知道他對自己的無上忠誠,所以並未動怒,眼眸裡反而露出讚賞之色。

    「無人可用,這是聯邦政府當前所遇到的最大難題。」

    帕布爾總統看著杜少卿,緩聲說道:「聯邦公務人員總數在三十七憲歷四十年就已經超過了一千二百萬人,在過往僵化的政治體系裡,在七大家不停的滲透腐蝕之下,還有多少人可以用?」

    「聯邦就像一艘巨形的戰艦,由無數小而重要的構件螺絲組成,如果這些螺絲構件已經被腐蝕,那麼怎樣才能打贏這兩場艱險的戰爭?」

    「做為艦長,我只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一些聽從指令的構件,還沒有被完全腐壞的螺絲頂替,至少這樣我們還能把聯邦這艘戰艦開動起來。」

    杜少卿皺眉表示自己的反對:「哪怕那些官員本身極為貪腐可憎?哪怕他們都是南科剛剛長那樣的人?是那些連軍隊後勤物資都敢貪污的傢伙?總統先生,請允許我直言,這樣的官員對您的事業沒有任何幫助。」

    帕布爾總統靜靜望著他,問道:「少卿,以你的才華無論是在怎樣的聯邦政府領導下,都可以成為宇宙間最耀眼的將領,鐘司令當年壓制你十年之久,也只能延緩這個時間的到來,那麼你告訴我,你為什麼願意追隨我踏上這條險惡的道路,甚至不惜痛苦放棄自己的人生原則,甘願被那些陰謀污了軍裝?」

    杜少卿雙手扶在膝上,坐姿極為標準,沉默很長時間後,他沉聲回答道:「因為我尊重並且贊同您的理想。」

    帕布爾望著他微笑說道:「做為聯邦總統,我曾經擁有全體聯邦民眾無懷疑的愛戴,我曾經擁有莫愁後山那位夫人的絕對支持,我擁有軍隊的忠誠,擁有像你這樣的人類精英,這樣的總統可以做些什麼?」

    「這樣一個總統,可以率領聯邦打贏這場宇宙戰爭,獲得光輝的勝利,可以做些不痛不癢的改良,便可以讓民眾感激數百年,他還能與七大家維持良好的合作關係,任期結束之後擁有優渥而備受尊敬的晚年。」

    「如果這個故事就這樣發展下去,我完全可以成為聯邦歷史上最成功的總統,而且也是最輕鬆的總統,而這些都將記載在聯邦的歷史教科書上,憲章廣場甚至說不定會多出一尊我的仿古銅雕像。」

    車廂內一片沉默,杜少卿隱約明白總統先生的意思,身姿愈發挺拔,就往是守護青山的大樹。

    「但我沒有這樣選擇,我選擇了繼續作戰。」

    帕布爾總統表情冷峻說道:「我選擇了很多年已經沒有聯邦總統會選擇的戰場,我把那些大家族逼到政府的對立面上,直至聯邦風雨飄搖。」

    「今天的我隨時可能被彈劾下台,甚至戴著腳鐐被囚進監獄,最終成為歷史教材上最臭名昭著的總統……而且還是最荒唐可笑的聯邦總統,想用獨裁的方式替聯邦謀求民主,結果把自己裁成了碎片。」

    「為什麼我會做出這樣看似愚蠢艱難的選擇?理由和你一樣,因為我也尊敬並且贊同自己的理想。」

    帕布爾總統字句如山般沉重堅定,然後話鋒忽然一轉,自嘲微笑說道:「但這個世界上,像你我這樣的理想主義者又有幾個?」

    「但我需要有人跟隨我去戰鬥,因為這些人至少忠誠於我,那麼我能拿什麼來吸引他們?在硝煙中飄舞的戰旗?還是演講台上擲地有聲的宣言?」

    「不,像韋布和笛卡爾這樣的人,一旦擁有權力地位後,又怎捨得拋頭顱灑熱血,僅僅為了自己的理想甚至是他人的理想,去和看似不可撼動的七大家戰鬥?」

    「聯邦政府擁有什麼?我只能拿官位所帶來的虛榮感,權力所帶來的成就感,腐敗所帶來的金錢利益去吸引他們去鼓舞他們,為此我甚至可以睜著眼睛,看著那那些蛀蟲侵蝕部隊後勤物資而毫不在意。」

    帕布爾總統神情凝重望著杜少卿,說道:「那些大家族隱藏的實力太過強大,我們必須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才能找到一些勝利的機會。」

    「以腐朽的新一代特權階層去置換舊的特權階層,這看似陰晦而嘲諷,但你要記住,聯邦政府體系內的官員和他們的前輩相比,有一個最大的先天缺陷,他們沒有七大家的支持,他們只是無根的浮萍,一場風雨過後,便會消失在膩膩的池塘中。」

    帕布爾總統平靜說道:「少卿,我向你保證,只要這兩場戰爭,不,和七大家的戰爭能夠獲得全面勝利,聯邦馬上就會迎來一場風雨,到時候街巷就會乾淨。」

    杜少卿沉默片刻,回答道:「總統先生您不用向我保證什麼,我明白您的意思,這算是陣痛,我會一如既往地支持您,直到整個聯邦都熬過去。」

    這一場發生在兩個強大男人之間的漫長對話,在帕布爾看來非常感動,他欣賞器重杜少卿,所以他需要向對方無保留地袒露心中所想,獲得對方無保留的支持。

    可如果是在封余看來,這只是擦鞋油總統又一次成功的演講,聽演講的只有一個人,很重要的一個人——帕布爾再次成功地欺騙了對方,或許也欺騙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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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三十六章 小黑帽(下)

    這裡是首都郊區一處神秘莊園,莊園佔地極廣,深處竟隱隱能夠看到幾座覆雪青丘的輪廓,沒有多少人知道莊園的神秘主人是誰,因為鐵門旁的石牌上沒有留下任何字跡,連符號也沒有。

    黑色防彈汽車和墨綠色軍車組成的車隊,被迫停留在無字石牌前,除了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恭謹躬身,沒有任何人前來歡迎,鐵門緊緊關閉。

    聯邦總統到訪,卻被攔在門外,這是難以想像的事情,無論是在聯邦哪個大區甚至是百慕大,都沒有任何人敢做出這樣無禮的舉動。

    車門開啟,穿著黑色正裝的特勤局特工表情漠然下車,監控四周動靜,通過耳中的白色小片與系統進行聯絡,試圖解決當前尷尬而又令人憤怒的局面。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車廂後排中的杜少卿表情越來越陰沉,冰冷眼眸裡雖然沒有什麼情緒,但誰都能看出他已經快要壓抑不住胸中的憤怒。

    莊園裡的人們如此對待應該受到尊敬的民選總統,他最尊敬的人,是不可忍受的事情,他皺眉說道:「利家如此無禮,難道真以為憑藉金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帕布爾總統的表情卻非常平靜,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他微笑說道:「即將離開這個世界人,無論身上背負著多少帶金腥味的罪惡,總應該擁有一些特權,更何況那位老人在某些程度上,值得你我尊敬。」

    ……

    光滑的金屬輪碾壓昂貴的tlf材料地阪,數十台整個宇宙最先進的醫療設備,被悄無聲息地推走,豪奢的房間頓時變得空曠很多。

    柔軟床旁幔布被風吹動,闊大的環境愈發襯得床上那位乾癟老者身軀極為微小。

    鐵算利家當代家主利緣宮老人,重重咳了兩聲,有些厭惡地任由第十七順位妻子擦去唇邊的痰液,望著站在床前的利修竹和利孝通,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不該這時候死,但死亡終究是不能安排的,只不過是時間到了,你們不用傷心,只需要記住我的話。」

    利緣宮臉上的老人斑非常濃重,而且已經失去了全部光澤,隨著他的笑容堆起,就像池塘裡飄浮著的小圓黃葉,被堆的無比密集。

    「我所欣慰的是,能從你們的眼裡看到真正的悲傷,證明當年從那麼多男孩兒中挑選你們被考察,是非常正確的事情。真正的商人不需要天天扮冷酷無情,那是杜少卿,那什麼才是真正的商人呢?」

    「商人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盯著所有的錢,腳邊的錢,床底下的錢,現在的錢,以後的錢。」

    「這不是低劣品質,而是最大的榮耀,因為只有錢才能促進資源的分配流通。從大浩劫之後,我們鐵算利家,一直做的事情就是保障人類社會資源的流通。」

    「商人才是現代社會的根基,誰試圖阻止商人掙錢,那就是全人類的敵人,那都是在找死。」

    利緣宮老人頭頂稀疏的白髮,像被風吹舊的柳絮,無力地耷拉著,但他的聲音雖然沙啞卻依然堅定有力。

    「我把野心勃勃的總統攔在外面,和你們說這些話,就是希望你們明白商人最需要堅持和強大內心。」

    他緩緩偏頭望向利孝通,帶著憐惜之情說道:「三年前告訴過你,投資就一定要堅持到底,許樂那件事情太可惜了,要知道投資一個皇帝是我畢生最大的夢想,可惜這個夢想直到死亡依然沒有機會實現。」

    利孝通跪下認錯,利修竹也跪了下來。

    利緣宮微笑說道:「你們都知道,家族先祖曾經投資過邰皇帝,雖然我們可能錯過了一位帝國皇帝,但這次不要再錯過,你們至少要投資一個邰總統出來。」

    老人淡淡嘲諷道:「雖然說投資總統沒有什麼挑戰性,家族做了太多次,但總是聊勝於無。」

    「不要被莫愁後山的態度所矇蔽,夫人之所以不站出來支持自己的兒子,是因為她還有很多底牌沒有揭出來,她有資格等待。」

    「但我們沒有資格等待,我們的底牌很明顯,就是錢,也只有錢,繼續加大對沉默行軍的支持力度,太子爺要什麼我們就給什麼,另外林半山和田大棒子兩邊,儘可能滿足他們的需要。」

    「至於宣稱要回來的許樂,雖然我認為這塊臭石頭是個念舊情的人,但他畢竟是帝國太子,安靜旁觀吧。」

    利緣宮老人平靜做完最重要的幾件指示,然後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下一輩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離開。

    ……

    房間一片死寂般的沉默,躺在床上的利緣宮老人和坐在床尾圈椅中的帕布爾總統睜著眼睛,看著彼此,很長時間都沒有誰開口說話。

    聯邦政府和七大家的戰爭早已掀開帷幕,即將進入白熱化狀態,就在這種關鍵時刻,帕布總統卻來到了利家莊園,這是很難想像的事情。

    因為某些很重要的問題,總統先生必須來一趟,必須在這個老人閉上眼睛之前尋找到答案。

    「總統先生,我和我的家族控制聯邦金融已經很多年了。關於這場戰爭,你想作戰,我可以應戰,事實上只要我這時候說一句話,聯邦金融體系便會馬上崩潰,聯邦政府今天下午就會破產,整個聯邦都會亂起來。」

    任何人說出這句話,都會顯得囂張愚蠢而滑稽,但說出這句話的是利緣宮,就沒有人敢懷疑。

    「我很清楚你的來意,政府指控利家勾結帝國人,想來也沒有膽量真把我家小七關進傾城軍事監獄。」

    利緣宮老人看著椅中的男人,緩聲說道:「用這種罪名威脅我鐵算利家在覆滅之前,不要做出過於瘋狂的自毀舉措,你難道不覺得這種要求很荒唐?」

    帕布爾總統沉默片刻後回答道:「戰爭的結局永遠不是斬盡殺絕,政府和民眾只需要勝利,需要真相。貴家族有位先祖曾經在臨死前說過一句話:我死後哪怕洪水滔天,而政府並不想看到洪水滔天,所以政府可以給貴家族一些承諾,換取你的妥協。」

    「承諾什麼?承諾不趕盡殺絕,分拆利家所有產業之後留下足夠的基金供我的子孫後代世世吃用不愁?」

    老人說道:「你不瞭解商人,你要搶我的錢比奪走我的生命更加可怕,你要清楚那些錢是我的,我願意捐獻給軍隊是我的事,但我不願意的時候,誰都別想奪走。」

    「你的軍隊,你有杜少卿,你可以把這莊園裡的人們全部殺乾淨,鐘家也沒有了老虎,你甚至可以把七大家的人全部殺乾淨,但你很害怕出現這種畫面。」

    老人望著帕布爾總統嘲諷說道:「因為那樣的話,七大家留給你的聯邦,留給你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廢墟。」

    「你是在恐嚇聯邦政府?」帕布爾總統微笑問道。

    「我只是在闡述事實。」利緣宮微笑回答道:「說到恐嚇,我相信莫愁後山的沉默才是你最恐懼的事情。」

    長時間的沉默。

    老人揮揮手,低聲喃喃道:「讓政府撒回對小七的指控吧,就算我死了,我也不會讓聯邦的經濟崩潰。」

    「但這和政府的拙劣手段無關。」

    老人呵呵低聲笑道:「你怎麼能理解我這種商人對這種制度的熱愛?我怎麼忍心去傷害它?我也不相信你有能力把這些千世之家逼進要玩殉情自殺的絕境。」

    老人緩緩轉頭,看著帕布爾總統的眼睛,說道:「最後太子爺做的很不錯,議會山對你的彈劾案雖然連一讀都沒有通過,但我想那一天遲早會到來。」

    「難道到時候你真敢兵逼議會?就算你真如此瘋狂,杜少卿和軍方會跟著你發瘋?就算你們這些瘋子真的全體犯病,但難道你不知道許樂馬上就要回聯邦?」

    老人的臉上泛起意味難明的笑容,說道:「許樂回來意味著鐘家那位小公主將要回到西林,你和李在道將沒有任何機會,除非你們敢打一場內戰。」

    「至於許樂會做出什麼比你們更加瘋狂的事情來,我更是無法想像。」

    利緣宮老人像孩子一樣天真的笑了,頭頂絮絮白髮輾轉不安,看著帕布爾艱難地搖著頭表示同情。

    「這場戰爭還沒有開始打,你已經注定失敗,因為你一直在走一條錯誤的道路。要拆除一幢破舊的建築物,只能小心翼翼從最頂層開始拆起,而你卻選擇了粗暴的摧毀大樓的地基,就算你毀了這幢大樓,大樓倒下來也會把連同你在內的所有強拆者全部壓死。」

    帕布爾總統沉默很長時間後回答道:「從上面慢慢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

    「沒那麼多時間?」

    利緣宮老人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冷漠質問道:「你沒有時間,但聯邦有時間!」

    「你坐的椅子是我坐了幾十年的椅子,無論去哪裡我都習慣帶著,因為椅子代表位置。」

    「而位置代表責任。」

    利緣宮面無表情看著帕布爾總統,說道:「做為民選總統,你應該清楚總統的責任並不是自私的理想實現,而是為聯邦民眾謀求一個美好的現在。」

    「你甚至沒有資格談論稍微遠一些的將來!」

    帕布爾總統微微蹙眉。

    「人類社會組織是很脆弱的,經不起所謂理想的折騰,你堅持這樣做,只是滿足自己在歷史上留名的。」

    利緣宮老人冷漠看著他,說道:「你沒有時間,但聯邦有,你的繼任者有,你完全可以打下基礎,通過法案卻不急著清洗,一步步慢慢來。」

    「你沒有這樣做,你很焦慮,你很著急,因為你清楚如果你只做到這些,那麼就將是你的繼任者甚至是數百年之後的某位總統替你完成這項使命,而你再也沒有機會成為聯邦歷史上最著名的總統甚至是救世主。」

    「總統先生,承認你的自私與虛偽吧,或許還能讓我在死之前保留一些對你的尊敬。」

    ……

    帕布爾總統沉默了很長時間,神情凜然回問道:「難道要把聯邦改變的希望寄託在被你們飼養的政客身上,或者是寄託在邰之源這種七大家貴族身上?」

    「為什麼不可以?歷史有自己的力量,而人先天具有背叛自己所屬陣營的渴望,他做起來會比你更順利。」

    「垃圾永遠不會自己走進歷史的垃阪堆,需要有人來做清掃工作。」

    帕布爾回答道,然後眉梢微微一皺,覺得這句話很熟悉,好像幾年前聽誰說過,因為這種回憶,他的情緒變得有些異樣,看著老人那張滿是斑點的臉,問道:

    「說到自私,那麼你呢?你和利家前面十幾代家主沒有任何區別,歷史上不會留下你的姓名,甚至就連民眾都不知道你是誰,手中握著不可思議的財富死去,你難道不會不甘心,覺得自己的人生很沒有意義?」

    「人生的意義不在於這些。」

    「那在於什麼?」

    「到死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人生本來就沒有意義。」

    利緣宮老人平靜望著窗外的雪花,有些動容嘆息了一聲,低聲緩慢說道:「人生就是一場沒有意義的旅程,所以無論是你,還是當年掀掉我小黑帽的男人,這一生做這麼多事情,其實都沒有意義。」

    「也許您的話有道理,但我總認為既然活著,就應該做些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情。」

    帕布爾總統平靜回答道,交談至此時,他第一次對這位將死的老人用上了敬語。

    利緣宮老人緩聲說道:「我這生有兩個人看不透,一個是剛才提到的掀我帽子的男人,一個是許樂。」

    「看不透前者,是因為我始終不知道他在乎什麼,看不透後者,是因為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在乎。」

    「聽到你的回答,我才終於有了答案,像你們這樣的人談及活著的意義,其實只是不甘寂寞。」

    老人臉上濤起一絲神秘的微笑,喃喃嘆息道:「都是些不受教的痴人,確認這件事情,我很欣慰。」

    說完這句話,統治聯邦金融甚至是經濟界長達六十年的利緣宮老人就此逝去。

    老人閉上了眼睛,枕邊的小黑帽沉默無言,就像是一盞永遠不會點燃的舊式油燈,據說這代表利家先祖某種神秘的宗教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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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三十七章 百慕大有一條呲著牙的狠狗(上)

    憲歷七十五年最後一天,利修竹戴上了一頂黑色的小圓帽,帽簷並不寬,但陰影落在他英俊無比的眉眼上,頓時將過往的銳利盡數掩去,只剩沉穩低調。

    同一時間遙遠的百慕大星域,最繁華熱鬧的波普星上,聯邦商務部首席助理笛卡爾先生,也戴上了一頂綴著碎蘭花瓣的寬簷帽,身旁那些面露諂媚之色的走私商人介紹道,這是波普星最有風味的裝扮。

    笛卡爾先生滿意地調整帽簷,陰影落在他普通容顏上,襯得眉眼間一片傲然得意。

    南科州流血事件及新聞頻道播出事故後,聯邦政府開始以前所未有的嚴肅態度看待那位肩若陡山的男人。

    政府一方面加緊對張小花等人的通緝,另一方面則是加強了與百慕大本土勢力的接觸支援,希望鏟斷林半山深植此地的強大根基。

    這項工作已經進行了數十天,笛卡爾此次前來是要為此事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驗收成果,然後順道體驗一下風土人情莊園享受。

    當年帕布爾律師事務所的大學生,二十年後已經變成大腹便便的中年高級官員,笛卡爾唯一沒有變化的便是對帕布爾先生的忠誠以及敬畏,此番執行總統親自交待的秘密任務,他本應該表現的更加謹慎嚴肅……

    然而被百慕大大人物們包圍討好的感受是如此的好,他絕對不介意多享受一下所謂風情,因為所謂風情除了頭頂這頂碎蘭花瓣圓簷帽,還有很多別的趣致。

    豪華車隊緩慢行駛在波普星的街道上,大氣層上方隱約可見的射線過濾膜,將遠處的恆星光輝變成淡淡的藍色,四周風格怪異的建築物籠罩在一片藍色中,顯得格外詭異幽魅。

    笛卡爾看著窗外異鄉的風景,聽著身旁那名下屬的報告,心中默然感慨,傳說中波普星擁有宇宙間最多的賭場和美女,怎麼街上看不到閃動的光幕與裸著雙腿的翹臀女人?看來因為這場該死的戰爭,就連百慕大都受到了波及,變得蕭條了許多。

    「第七艦隊封鎖了百慕大通住聯邦的三處大型扭率空洞,林半山屬下企業想要與聯邦進行貿易,已經變成非常困難,最近兩個月他們的資金鏈已經快要斷裂。」

    下屬看著手中的電子記錄冊,有些緊張地匯報導:「三軍區暗中向百慕大輸送了兩批軍火,最近波普星上連續發生了十七場械鬥,林半山的手下死傷慘重。」

    「步步進逼,步步驚心,你做的很好。」

    笛卡爾先生笑著感慨道:「我一直認為,一個黑道分子居然膽敢和聯邦對抗,真是霸氣外露,找死。」

    「還有最關鍵的兩條行貨線路在林半山手中,再就是百慕大五個居住星球的地下控制權,還處於爭奪階段,只要稍後能夠成功,政府就可以不用再擔心這邊。」

    笛卡爾先生嘲諷說道:「這就是百慕大那些土皇帝為我安排的特別節目?」

    豪華車隊在波普星最著名的夏威夷會所外停下,百慕大那位最臭名昭著的軍火走私商人,小跑來到車旁,恭敬無比打開車門,把笛卡爾接了出來。

    會所門口的光幕上閃爍著各式各樣的刺激線條,笛卡爾站在車旁微微皺眉,問道:「就是在這裡?」

    「是的,笛卡爾先生。」軍火商人解釋道:「林半山雖然已經離開了大半年,但卻在這裡留下了一條惡狗。事實上我們一直以為那條惡狗沒有主人,沒有想到在當前局面下,這條狗居然會為了林半山到處咬人。」

    「只要今天晚上能夠把這條惡狗打掉,拿到最後的兩條線路和區域控制權,那麼整個百慕大都將是您的。」

    軍火商人謙卑無比地躬身行禮。

    笛卡爾微微皺眉,說道:「注意一下,不是我的。」

    軍火商人尷尬笑了笑,手掌扇在臉頰上,說道:「瞧我這張嘴,百慕大將是總統閣下最堅定的支持者。」

    「還是不對。」

    笛卡爾嚴肅糾正道:「根據憲章,百慕大擁有完全獨立自主,百慕大永遠屬於百慕大人,我只是代表聯邦政府和總統閣下,對這裡發生的事情表示嚴重的關切。」

    數十名提著聯邦軍用槍械的武裝分子,佔據會所大門四周,拱衛著眾人向會場裡走去。

    進入會場後,所有持有槍械的人都被禮貌地請了出去,笛卡爾和那位軍火商人直接走進最上層的包廂。

    看著下方被燈光照亮的寬闊拳擊台,他搖了搖頭,毫不掩飾臉上的厭惡之色,說道:「居然靠打黑拳來確定線路區域的歸屬權,你們這些百慕大人真的很幼稚。」

    軍火商人尷尬回應道:「地下世界有地下世界的規矩,確實粗鄙了一些,還請您多多擔待。」

    拳賽正式開始。

    台上兩名氣息狠厲的男人交手沒有超過二十秒,臂上繫著黑色絲帶的拳手閃電一拳擊在對手下領,緊接著一個小錯步欺進對方懷內,用膝蓋狠狠擊中對手小腹。

    整個會場彷彿都聽到某些物事爆裂的聲音,觀眾們心臟驟然收緊,發出整齊的吸氣聲。

    看著那個渾身是血的拳手被抬出場外,雖然明知道是已方獲勝,笛卡爾先生臉上依然流露出厭惡神色,搖頭說道:「真是野蠻原始。」

    軍火商人笑了笑轉過頭去,充滿諂媚神色的雙眼頓對變得無比冷靜,默默看著對面的包廂。

    他沒有對笛卡爾說實話,之所以今天晚上會選擇用賽黑拳這種幼稚方式來決定如此重要的事項,是因為他被那條惡狗咬的遍體鱗傷,被咬到怕了。

    雖然有聯邦的支援,雖然明明看著就要把那條惡狗打死,誰也想不到那條惡狗居然支撐著活了下來,而且還是狠狠露著猙獰的利牙,白牙上掛著恐怖的肉絲。

    對面包廂中那個男人感受到對面投來的目光,緩緩眯起雙眼,緩緩摘下右肩槍傷上的繃帶,緩緩站起身來,雙手扶在攔桿上,緩緩張開因為失血而蒼白的雙唇,露出滿口被煙黃黃的牙齒,緩緩說出輕蔑的宣告。

    「三炮,我今天還要操你媽一次。」

    他的聲音很輕柔,卻透著股令人家冷的悸意,他扶著欄杆咧著嘴眯著眼,就像一頭絕境中的野獸盯著獵人的咽喉,露出自己鋒利的獠牙。

    從東林到百慕大,李維橫蠻陰狠從未改變,彷彿還是當年,當年那個拿把軍刺就敢橫掃鐘樓街的孤兒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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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三十八章 百慕大有條呲著牙的狠狗(下)

    淺紫色的襯衫,黑色休閒正裝,被洗的絲絲飄柔的黑髮,因為失血而過於蒼白的臉頰,攏在一起平添幾分魅力,尤其是唇角那絲狠厲的笑容,讓很多人第一次看到李維時,都會有些微時間失神。

    鮮血從迸裂傷口滲出,把淺紫色襯衫一角染成刺眼的深紫,李維眯著眼睛看著對面的包廂,沒有回憶兩天前那次槍擊的具體畫面,而是在確認情報裡說的那名聯邦代表,是不是在包廂中。

    當年的東林孤兒單身來到百慕大,用了幾年的時間培養出一批年輕的忠誠下屬,在地下世界裡也有了一些名氣,依然沒有資格坐進百慕大權力會場前排。

    他的名氣來自於幫派的名稱以及怪癖,幫派叫孤兒幫,李維吸收的成員全部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這些孤兒的家人大部分死在百慕大連綿不斷的黑道仇殺之中。

    這是被很多黑幫嘲笑的怪癖,百慕大雖然混亂,但真正一個家人都沒有的孤兒又有多數,李維如果堅持這種怪癖,孤兒幫永遠不可能壯大。

    然而所有事情都在改變,被嘲笑了幾年時間的孤兒幫首領李維,今天當面嘲笑那位軍火走私巨頭季火,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可思議,覺得他在找死。

    因為現在整個百慕大,包括那些最厲害的大人物在內,沒有任何人敢瞧不起他,都被這條本來藉藉無名卻驟然間顯得無比瘋狂狠戾的野狗嚇的膽顫心驚。

    ……

    ……

    有資格坐在前排的大人物,都是百慕大最有勢力的霸主人物,比如那名叫做季火的軍火走私商,雖然他在笛卡爾面前像小狗一般搖尾謙卑,但當年僅憑他的名字便可以嚇哭波普星上所有的小孩兒。

    季火這樣的人還有幾位,他們都是百慕大會議成員。

    沒有前綴,會議就叫百慕大會議。

    百慕大這片星域因為憲章規定限制於聯邦之外,做為一個特殊的人類聚居區域,這裡除了賭場毒品工廠妓院之外,依然需要學校需要醫生需要工人,依然需要秩序,然而有法律卻沒有法官,更沒有警察。

    維持秩序,制定規則的組織就是百慕大會議。

    直到某一年初春某月,某個肩若陡山的聯邦男人出現在百慕大,從那之後會議依然存在,百慕大制定規則,掌控秩序的人卻變成成了那位地下君王。

    林半山當年以落魄流浪世家子的身份來到百慕大,沉默觀察準備了整整三年時間,然後在春風沉醉的某夜陡然發難,只用短短一個月便建立了新的秩序。

    一個聯邦人成為百慕大最不可一世的黑道君王,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林半山做到了,並且理所當然地讓會議在內的所有反對勢力說不出話來,不敢說話。

    半年前,百慕大的君王離開了百慕大,那些被他壓制多年的投降臣子們開始有了一些不一樣的心思。

    以前林半山也曾經離開過,也曾經在聯邦停留很長時間,那時候百慕大會議裡的大人物們絕對不敢輕動,因為斯人雖去,威勢和力量依然存在。

    但這次不一樣,林半山離開時帶走了韓楚,帶走了絕大部分的精銳下屬,卻沒有徵調回張小花坐鎮大本營。

    君王帶著大部分部隊離開宮殿,臉色蒼白愛穿黑衣比魔鬼還可怕的韓楚走了,沉默冷厲卻殺人不眨眼的張小花沒有回來,僅僅這三條就足以令人動心,更何況他們非常清楚林半山把己方勢力抽調一空的原因。

    要和聯邦政府對抗,縱使不動如半山也必須出盡全力雷霆大動,那就由不得百慕大的人們蠢蠢欲動。

    沒有人看好林半山此番回聯邦的前景,與強大政權做對,縱使你再強大也沒有獲勝的可能,更多人堅定而愉悅的認為,林半山根本不可能活著回到百慕大。

    更何況聯邦政府一直在暗中支援,百慕大是林半山的根基,是這位黑道君王敢於和聯邦做戰的底氣,如果把他在百慕大的根基鏟斷,深入聯邦內部的他們便成了沒有深根的大樹,沒有源頭的溪水,孱弱不堪。

    這是非常清晰的局勢,聯邦政府與會議成員們兩面夾攻,那個令百慕大艱於呼吸多年的男人,就算真是一座不可攀援的大山,也必然會轟然倒塌。

    一幅美好的畫卷,在隱忍多年的會議成員們面前展開,他們彷彿看到這片美麗的百慕大星域,在被外來者霸道佔據多年之後,終於回到了百慕大人的手懷中。

    ……

    ……

    四十天前,一場血腥的戰爭在百慕大最重要的波普星上驟然爆發,這場戰爭發生在百慕大會議成員與林半山留守勢力之間,雖然和聯邦與帝國之間的宇宙戰爭相差無數等量級,遠不如那場戰爭般波瀾壯闊,可令星河燃燒,然而卻更為險惡直接暴力。

    無數場街頭械鬥,密集的槍擊事件,恐怖的縱火案件,不間斷地發生在百慕大各個地方,鮮血縱橫。

    剛開始的階段,會議取得了意想之中的勝利。

    得到聯邦秘密支援的他們,連續擊潰林半山的留守部隊,用子彈與火焰囂張渲洩著被林半山、更主要是被韓楚壓制太久的怨恨,逐個街道佔據對方控制的區域,用強硬狠辣的手段奪走對方的線路。

    就在百慕大會議即將攻入林半山大本營所在的加斯城時,李維以及他的幫派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會議成員不知道這個藉藉無名的小幫派首領,為什麼膽敢在大勢已定局面下出頭,情報中這個人與林半山之間沒有任何關聯,不過他們並不在意,在他們看來這條明顯發瘋了的野狗只不過是又一具屍體。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季火以及其他幾位議會成員發現自己沒有重視李維和他的幫派,是犯了大錯。

    百慕大是一個用死亡說道理的混亂世界,誰最能殺人,誰最狠,誰就最有道理。

    接來的那個月,李維用自己的表現向整個百慕大證明,他是最有道理的那個人,雖然他的幫派總共只有不到五百人,但他比誰都狠,他手下那批孤兒出身的成員,絕對比會議中那些被金錢女人養著的黑幫分子更狠!

    孤兒幫接手韓楚留給他們的秘密槍械庫,數百名成員分散到加斯城的每個角落,守著每道街口,守著每寸土地,槍火連天,隨時有人死去,然而那些孤兒出身的傢伙們彷彿感受不到什麼叫恐懼,縱使腹部被彈片割開,他們依然怪叫著衝出去,瘋狂般摳動扳機,用密集的子彈把敵人射成馬蜂窩,然後才肯倒下。

    無數場血腥的小規模戰鬥在城市邊緣爆發,李維和他的孤兒幫用最血腥直接的手段,回應敵人血腥直接的攻擊,很多人倒在血泊中,會議方面卻死了更多人。

    死亡並不可怕,更可怕的是孤兒幫帶去死亡的方式。

    三週前的某個夜晚,會議武裝分子成功攻入加斯城北郊某處莊園,當夜進行了血腥的清洗,第二天負責該處攻勢的會議某巨頭在自家莊園裡召開了慶功晚宴。

    一名年輕侍者,端著餐盤將要靠近那位巨頭時,被警惕的保鏢攔了下來,侍者微微一笑,眉清目秀的面容上露出一絲嘲諷,他的身上沒有槍,只有一枚炸彈。

    轟!

    慶功晚宴變成了血腥戰場,炸彈直接將微笑侍者和那位會議巨頭變成灰燼,參加晚宴的四百餘名賓客死傷慘重,整顆波普星球,彷彿都聽到了恐怖的爆炸聲。

    從那夜開始,百慕大會議巨頭以及所有黑幫首領,停止了全部外出活動,在武裝分子的保護下,像烏龜般緊張縮在自己的大本營裡。

    他們不想自己的車隊被路邊的炸彈直接震到天上,他們不想自己的部隊被人亂槍打死,他們不想自己的莊園忽然變成一片廢墟,自己變成肉泥。

    他們更不想穿著防彈衣去喝咖啡,卻被一個看上去還不到十五歲的瘦弱賣報男童忽然抽出菜刀追殺,被砍到渾身淌血,肉絲掛在屁股上一甩一甩,直到保鏢掏槍打死賣報男童後,依然丟臉的在大街上恐懼哭泣。

    這些畫面都是這個月真實發生的故事,毫無疑問,李維和他的孤兒幫發起冷酷反擊的這些天,是當年林半山發動二月攻勢後,百慕大最血腥的一個月。

    現在再也沒有人敢嘲笑原本不起眼的孤兒幫,再也沒有人敢嘲笑李維吸收成員的怪癖。

    直到此時很多人才明白,父母死於黑道手中的孤兒們最痛恨的就是黑道分子,而沒有家人的他們對這個混亂世界無愛亦無牽掛,所以即便面對死亡也不畏懼!

    百慕大會議巨頭們發起這場戰爭想要的是利益,死再多手下和同伴他們也不會感到畏懼,然而當他們遇到李維這條瘋狗,遇到那些不怕死的孤兒們,才發現自己的生命隨時隨時可能被結束,於是他們開始恐懼。

    那些年輕人比韓楚更瘋癲冷血,比張小花更暴戾嗜殺,如果說到不擇手段,就算是林半山那位黑道君王,也絕對做不到他們那般徹底。

    會議巨頭們撐不住了,雖然他們明知道李維的孤兒幫已經快要彈盡糧絕,也已經快要撐不住,但他們不敢再這樣讓戰爭持續下去,因為誰都不知道在孤兒幫全體陣亡之前,下一個死的人會是誰。

    就在這種局面下,兩天前百慕大會議最後嘗試了一次對李維的暗殺,在確認失敗之後,向對方提出談判。

    這是開戰至今,雙方第一次坐在桌面上的談判,捉著一根細繩掛在深不見底懸崖兩邊的人們,沒有用多長時間,便決定用拳賽這種方式來決定相關利益歸屬權。

    會議巨頭們同意選擇這種在笛卡爾先生看來簡單粗暴原始血腥甚至有些幼稚的方式,來決定如此重要的利益分配,其實非常無奈及羞辱。

    因為他們是被李維和孤兒幫用更簡單粗暴原始血腥甚至有些幼稚的方式,硬生生逼上了談判桌。

    離開的君王沒有給王國留下任何大殺器,在這種極端劣勢下,城牆上的孤軍取得這樣的局面,已經是勝利,這是李維的勝利,這是瘋狗的勝利,這是孤兒的勝利。

    無論在東林還是在百慕大,或是帝國,無論他在賣報還是端茶遞水,或是研究機甲。

    孤兒永遠不可戰勝。

    ……

    ……

    要和聯邦作戰,林半山必須傾其全力,所以韓楚和張小花還有絕大多數精銳不可能留在百慕大上。

    離開之前,下屬都在猜測他會把自己的基業交給誰去看管,因為下屬們知道聯邦會做些什麼,更知道那些被壓制多年的百慕大巨頭們一直在等待這種機會。

    猜測的答案很多,甚至在一場極私密的場合中,韓楚望著林半山平靜的表情,忍不住問道是不是許樂已經到了百慕大,然後提醒說那塊石頭終究是帝國人。

    不怪韓楚會猜成許樂,因為在這種風雨飄搖環境中,也只有這種絕世猛人才能保住林半山的基業。

    誰都沒有想到,答案是個有些陌生的名字,李維。

    林半山是百慕大的君王,李維只是個很不起眼的街頭幫派首領,更令人難以理解的是,除了三年半前孤兒幫初立時得罪了一名會議巨頭時,他說過一句話,雙方幾年間沒有往來,甚至沒有聯繫,更談不上感情。

    然而林半山就這樣簡單甚至顯得有些草率地決定,把自己的大本營,半生血拼出來的基業,最重要的資源後方,毫無保留交給了那個叫李維的東林孤兒。

    只要不到五個人知道林半山的安排,韓楚這一生都不曾質疑過林半山的決定,他無法理解也要服從,只是有些懷疑李維的能力,能不能守住這些家業。

    「幾年前,許樂曾經請我照看過這個叫李維的人,事後我查了查,查到當年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當時林半山的解釋非常簡單,而且有力。

    「能和許樂做了這麼多年朋友,能讓從不求人的許樂寧肯欠鐘家一個大人情也要保下來的人,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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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群男人

    林半山挾著強橫決心和最強橫的下屬去了聯邦,卻把基業留在了百慕大,他甚至沒有帶走這些年最寵愛的女人李飛絨,還有自己沒有多少人知道的獨生子。

    能走的如此瀟灑,是因為在他眼中,身後的百慕大雖然凶險,但與聯邦比較起來依然算是安全。然而在這件事情上,此生極少犯錯的他還是低估了聯邦政府的魄力和那些百慕大黑幫的決心。

    幸運的是他選擇了李維。

    把自己的後路女人孩子全部交由李維保護,林半山當然不可能僅僅基於對許樂的盲目信任,事實上幾年前知道李維與許樂關係之後,他一直在沉默注視此人在百慕大的發展,通過觀察他確認這個人夠狠。

    林半山一直認為夠狠是最重要也是最稀缺的素質,李維擁有這一點,甚至有些極致,那便值得寄予厚望。

    剛剛得知此事時,李維吃驚的無法言語,他不明白對面這位百慕大君王為什麼要把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自己,但他知道這件事情很困難。

    沒有思考更多時間,他答應了林半山的請求。

    他清楚如果事後自己能活著,孤兒幫依然存在,林半山還能活著從聯邦回到百慕大,自然能夠獲得極大的回報,但讓他默然接受這片或許風光但注定無比凶險血腥未來的原因,要更簡單一些。

    三年前孤兒幫眼看著便要淪入覆滅的深淵,是林半山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挽回了一切。

    換句話說,在觸怒百慕大會議某巨頭之後,李維和孤兒幫能夠在百慕大存活到今天,靠的就是這句話。

    對於林半山來說,說句話是很簡單的事情,但對於李維和孤兒幫來說,卻是生死分際線上最美妙的曙光。

    擁有無盡財富的商人隨意施捨一碗剩飯,就能讓快要餓死的乞丐活下去,對於某些人來說,既然這碗剩飯對商人而言無足輕重,那麼他的感恩便只有一碗飯的重量,但在李維的理念中,乞丐沒有那碗飯就要餓死,那麼這碗飯就是一條命,你必須拿命去還。

    林半山看中的人,許樂在意的人,自有別樣氣質——李維看似沒有什麼特別強悍的能力,但自幼在礦道黑市裡廝混,在江湖裡磨礪打殺,衣襟帶霜,胸襟拓蕩,若在邰氏舊皇朝,當是國士一般人物。

    他答應這件事情的時候,對林半山直接說道:「如果我死了,那就沒有辦法保住你的這些東西,不要怪我。」

    林半山笑了笑,眼眸裡滿是欣賞之意。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很硬,要表達的就是,只要我不死,這些你的東西我就一定替你守住。

    李維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

    ……

    接過身旁年輕人遞來的潔白餐巾紙,李維緩慢擦掉紫色襯衫裡滲出的血水,望著會場下方被抬出去的昏迷拳手,眉眼間浮起淡淡憂慮,瞬間便回覆平靜。

    這場黑道戰爭持續了整整一個月,這個月他的孤兒幫過著浴血披火的日子,面對百慕大最強大的幾股勢力聯手攻擊,縱然他和兄弟們張開嗜血的嘴唇,露出猙獰的白牙,在每條街道上苦苦支撐,依然不可避免地被對方逼入了絕境,渾身浴血。

    這場按照百慕大地下律條舉辦的拳賽,是雙方都撐不下去之後的妥協產物,在這種局面下能支撐到此時,李維本應覺得驕傲,但他很清楚這只是暫時的勝利,隨著拳賽的結束,極有可能變成一片泡影。

    他在百慕大終究根基尚淺,沒有真正的強者效命,手下兄弟雖然驍勇嗜血善戰,但在會場下這種被繩圍住的方台下,卻絕對稱不上高手。

    與之相比百慕大會議那些大人物,不知道傳承了幾世幾代,莊園之中總會隱藏著一些強悍角色。

    在這種情況下,李維用韓楚留下來的大筆現金,從黎明星上請來了三名厲害拳手。

    他本想著至少能夠和對方較量一下,沒有想到第一場拳賽居然沒有超過二十秒,便以己方的慘敗而結束。

    與百慕大會議約定拳賽三場兩勝,第一場便敗的如此之慘,一股不祥的氣氛漸漸籠罩整個包廂。

    李維望著台上那名光頭拳手,注意到此人獲勝後並沒有什麼炫耀的舉動,而是沉默平靜地退了出去。

    身旁年輕下屬不甘心說道:「如果花爺在這裡,一個人就能把對面那幾個傢伙的骨頭全部拆了!」

    李維眯著眼睛,看著昏暗角落裡那名光頭拳手,鼻翼微微翕動,彷彿嗅到一股軍營特有的鐵血味道,忽然問道:「你們說最強大的男人一般都在什麼地方?」

    年輕下屬們怔了怔,有人回答道應該是黎明星合氣場,有人則反駁道肯定是在費城的修身館。

    李維搖頭說道:「最強大的男人在軍隊,不在聯邦的軍隊就在帝國的軍隊。」

    年輕下屬們想起那兩個傳奇般的名字,點頭表示贊同,只有一個平時就特別調皮的少年笑著反駁道:「除了許樂和李瘋子,那位公主殿下可是個娘們兒。」

    包廂裡一片哄笑,然而李維下一句話讓笑聲嘎然而止。

    「三炮他們請來的拳師,應該是聯邦特種部隊精銳。」

    就在這個時候,包廂門被人推開,一名下屬臉色陰沉帶著一名乾瘦漢子走了進來,湊到李維耳旁說了幾句。

    李維的表情也驟然變得陰沉,冷冷盯著那名乾瘦漢子,說道:「你要退賽?」

    乾瘦漢子點了點頭。

    李維將手中染了血的餐巾紙緩緩放在桌上,皺眉問道:「黎明星合氣館的高手,也會害怕?」

    「我看的出那些人是軍人,是很厲害的特種軍人。」

    乾瘦漢子回答道:「我學習的是技擊,參加過很多拳賽,也在台上殺過人,但他們的職業就是殺人。」

    「我有信心在技法上勝過他們,但我沒有信心最後站在台上的是自己,準確說我肯定會被他們殺死。」

    李維眯著眼睛,像看一堆垃圾般看著他,說道:「你知道按照百慕大的規矩,你這時候離開是要死的。」

    乾瘦漢子回答道:「如果我這時候上台肯定會死,至於我會不會死,還要看你們今天晚上能不能活下去。」

    緊接著這位高手平靜說道:「會場內不能動槍,你們攔不下我,我只是來表示一下歉意,並且退錢。」

    ……

    ……

    包廂門緊緊關閉,氣氛壓得格外壓抑緊張,年輕孤兒們臉上的表情非常難看,請來的拳師居然臨戰脫逃,還如此囂張,實在是讓人覺得很羞辱。

    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輕人緩慢解開衣領上鈕子,憨實說道:「下一場我上,維哥兒受了槍傷,我最能打。」

    「我知道輸了可能會死,但總不能認輸這麼丟臉。」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一般,偏偏李維臉上沒有什麼悲慼神情,甚至連沮喪都找不到一絲。

    他拍了拍憨實大漢的肩頭,說道:「好好去打,打輸了我們都去地下陪你,反正大家都是一個人。」

    「現在包廂裡有五個人,我們都會去陪你,不過我覺得這個會場幾百號人全部一起死,應該會熱鬧一些。」

    李維眯眼望著熱鬧的會場,看著那些飛舞的賭簽,聲音驟然寒冷說道:「你要打輸了,我就把這會場炸了。」

    「維哥兒,這不合規矩。」有下屬震驚說道。

    百慕大的所謂的地下世界便是社會,法律基本等同於空文,這裡最重要的便是規矩,那些規矩流傳了無數個年頭,伴著血與淚早已深入百慕大人的身體血脈之中,沒有任何人懷疑,更沒有人敢挑戰。

    就算是林半山在百慕大,對這些流傳無數年的規矩都要表示一定程度的尊重。

    這間議事會場不允許帶槍進入,就是規矩,所以季火這個以冷血聞名的軍火走私販子,都不敢帶一把槍。

    願賭服輸也是規矩,所以會議巨頭們才會同意與孤兒幫進行這場拳賽,所以忠心下屬都對李維提出了質疑。

    「人都要死了,還講什麼規矩。」

    李維平靜說道:「而且我是東林人,憑什麼要守百慕大的規矩?」

    ……

    ……

    孤兒幫那名魁梧憨厚的漢子叫胡獅,他揮手拒絕了職業理療師的幫助,一個人走到拳台後方角落裡活動身體,小步跳躍,舉起雙手用力揮舞熱身。

    做為孤兒幫格鬥最強者,他參加過數次無限制拳賽,有相當的經驗,剛才注意到拳台對面那名精瘦的拳師,像李維一樣嗅到了極度危險的味道。

    然而他並不畏懼——就算要輸要死,包括對方那名來自聯邦軍隊的強者,包括頂層包廂裡那些敵方的大人物,整個會場的人替自己賠葬。

    胡獅黯然想到,只可惜維哥兒為了不引起對方懷疑,堅持也要留在包廂裡,等著爆炸的那一刻。

    噹噹噹當!

    清脆的仿古銅鈴敲響,穿著拖地白色長裙的姑娘走上拳台,展示手中的提示板。

    胡獅深吸了一口氣,向通道那頭走去,他用力搖晃碩大的頭顱,粗壯的脖頸發出啪啪脆響。

    一隻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

    那隻手的力量很大,瞬間讓他無法前進,他猛地回首,卻發現自己只看到一面牆。

    「下一場我上。」那人沉聲說道。

    胡獅震驚抬頭。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比自己更魁梧更強壯的男人,那個男人就像是尊鋼鐵雕像,渾身肌肉強勁的無比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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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四十章 每個男人的頭頂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陰影

    電腦白痴看見真正的電腦高手,往往不會過於吃驚或者輕易流露出傾慕神情,因為對他來說,會重構工作台系統的人都是高手。

    同樣的道理,侏儒看見巨人也不會太過吃驚,不停追拍,因為對他來說,街上走過的每個普通人都是巨人。

    但顧惜風看見施清海就會吃驚,因為他是真正的電腦高手,胡獅看見這個人也嚇了一跳,因為他本身就足夠魁梧,卻平生第一次看見如此魁梧的男人。

    因為過於震驚,胡獅完全忘記阻止對方,憨憨傻傻看著那個魁梧漢子走上拳台,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牽涉到林半山在百慕大最重要基業、兩條最關鍵貨運線路,還有無數人性命的拳賽第二場正式開始。

    百慕大會議方的瘦高男人,渾身上下一片黝黑,就像是被火焰薰烤過的裝甲板,光滑卻韌意十足的肌膚下,細長塊肌肉群隱而不發,正是近戰的最佳體格。

    瘦高拳師不知道孤兒幫這邊換了人,他也並不在意這些細節,做為軍人隱藏身份來到百慕大,他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打倒面前所有人。呼的一聲,瘦高拳師快速錯步上前,左膝頂向對面那名魁梧男人的小腿外側,右掌化刀劈向對方腋窩,最致命的攻擊卻是隱藏在腰畔,是隱而未發的一拳。

    對手很魁梧強壯,比他要高一個半頭,瘦高拳師卻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看來,百慕大這些打野拳出身的傢伙,純有一身蠻力,頂多會些花架子技法,和軍營打磨出來的犀利殺人技相比,就像孩子的遊戲。

    所以他不屑做任何保留,施出自己最擅長的近身技,務求一擊致命,在腰側夾指突拳驟然出擊的那瞬間,他彷彿已經看到對手喉骨盡碎,噴血倒地的畫面。

    啪啪啪三聲清脆擊打聲幾乎同時響起,瘦高拳師的膝尖狠狠頂中對方小腿外側的痛覺神經束集結點,掌刀重重劈進對方腋窩下方,然後右腳借勢往前一踏,蓄勢已久的左拳猛然擊出!

    拳頭狠辣無比地擊中對方喉部!

    不對!

    瘦高拳師眼瞳驟然猛縮,不明白面前這個魁梧男人沒有倒下去,自己狠辣無比的三連擊明明準確無比落在對方要害上,為什麼對方卻沒有絲毫反應?就在這時,左腕骨處傳來清晰而可怕的痛楚感覺,瘦高拳師臉色劇變,這才發現自己必中的左拳竟是砸在了對方比鋼鐵還要堅硬的胸部!

    呼嘯拳風聲起的那剎那,整個會場數百人中,沒有幾個人能夠看到那名魁梧男人很簡單地轉了轉身。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轉身,讓瘦高拳師狠辣的三連擊,與意想中的命中要害偏離了些許距離。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就算此人避開了要害,可是生生挨了三次重擊,為什麼他的身體連搖都沒有搖一下,難道他的抗擊打能力已經恐怖到了這種程度?

    震驚還在觀眾腦海中盤旋,疑惑還在竊竊私議的唇裡尚未說出,場間緊接著發生的變化,讓這些情緒言語瞬間變成一片海嘯般的驚呼,響徹全場!

    剛剛展現非人般抗擊打能力的魁梧漢子,在下一刻展現了自己更加恐怖的格鬥能力。

    最開始的時候,他硬生生抗住對方狠辣的三連擊,是因為他信任自己鋼鐵般的身軀,更是為了搶先手,因為他要一擊制敵,震懾全場,而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他的右臂像可伸縮的機械臂一般彈出,巨大的手掌如鐵鉗般抓住瘦高拳師左肩,猛地用力一拉,只聽見喀喇的一聲脆響,瘦高拳師左肩關節竟被生生拉脫!比普通大腿還要粗的左臂,以一種環抱的姿式在空中呼嘯橫過,肘尖狠狠擊打在瘦高拳師的胸口,強勁的力道透過此人肌肉,瞬間不知斷了多少根肋骨!

    噗的一聲!

    拳台上下起了血雨,瘦高拳師口中噴血連退十三步,再也支撐不住慘然跌倒檯面,急喘著再也無法爬起。

    血腥殘忍的畫面,令場間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剛才那一場也有流血,但遠遠沒有這一場,這名魁梧漢子絕對力量帶來的震撼感強。

    身材魁梧的男人抹掉臉上沾著的血點,緩步走到那名拳師身前,漠然訓斥道:「身為聯邦軍人,居然替百慕大軍火販子賣命,真是替部隊丟臉。」

    「居然敢對我用部隊的標準近身技,真是找死。」

    燈光從會場頂端打下,籠罩染血的拳台,從魁梧男人頭頂剃的極短的發茬兒間穿過,卻照不清他的容顏。

    黑瘦拳師看著身前鐵塔一般的身影,眼中充斥著驚恐畏懼的情緒,噴血問道:「你……哪個部隊的?」

    魁梧男人皺了皺眉頭,面無表情走下拳台。

    他叫熊臨泉,聯邦新十七師中校,前七組頭號猛男。

    ……

    ……

    場間一片喧嘩,觀眾們震撼於拳台上的血腥場面,以及那名魁梧男人的悍冷氣息,而頂層兩邊包廂裡的人們,卻是在震驚猜測此人的身份。

    孤兒幫的包廂裡已經亂成了一團,幾個人興奮又有疑惑地看著陰影間那個身影,心想這個人是誰,為什麼他會替胡獅上場,他為什麼要幫自己?

    李維站在欄杆旁,望著那處若有所思,總覺得那個身影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一般。

    終究是贏了,結束之後總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眯著眼睛想到,鬆開一直摸著的炸彈啟動鈕。

    手掌裡全是冷汗。

    ……

    ……

    對面包廂裡的大人物們,被橫空出世的熊臨泉震懾住了心神,但他們肯定不會就此認輸,經過簡單的商議之後,決定動用最後的強手。

    「很抱歉,田中校,雖然您專門負責笛卡爾專員的安全工作,但今天這件事情事關聯邦利益,拜託了。」

    官員看著面前那個頭髮花白的男人,說道:「敵方那名拳師的身份還在查驗當中,應該馬上就會有結果。」

    「沒有必要。」中年男人緩緩系好繃帶,轉過身看著官員,傲然說道:「交戰之前,我從不關心對手。」官員尷尬地笑了笑,鼓起勇氣問道:「包廂裡很想知道,面對那個傢伙,您有多少信心。」

    「信心?」中年男人皺眉不悅望著他,嘲笑說道:「從來沒有敗過的人,我的信心向來有些盲目。」

    他叫田行天,出身費城修身館,被聯邦政府特赦離開狐狸堡壘太空監獄後,加入小眼睛特戰部隊,現在擔任地勤副指揮官。

    自信與驕傲來自於過往的戰績,自詡為費城第三高手的田行天,在近身戰中從來沒有敗過。

    然而就在登上拳台的那瞬間,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首都特區那個陰暗的地下通道,想起那些肥嫩的三文魚,想起暴開的頭盔以及頭盔下的鮮血,想起那個小眼睛男人平靜離開時,看都沒有看地下的自己一眼。

    田行天臉色驟然變得陰沉起來,然後發現拳台上的對手換了一個人,昏暗的燈光下那人的身影和他最厭惡也是最懼怕的那個男人非常相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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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17:59: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四十一章 他來到了百慕大

    燈光從會場高懸頂棚處灑下來。

    對面那個身影不高大也不強壯,和魁梧這個詞更是扯不上半分關係,就那樣安安靜靜站著,像極了校園裡樹下發呆的年輕學生,普通而不起眼。

    但因為和自己最厭惡恐懼的那道身影相像,田行天心情驟然變得極為糟糕,臉色陰沉掀開圍繩,聽著耳旁響起的開始鈴聲,便向對面走去準備將他撕成碎片。

    那個身影同時動了,很尋常向前踏了一步,膝蓋微彎,兩條腿之間保持著極近的距離,做了一個看上去有些怪異的姿式,彷彿有根無形的繩子系在膝間。

    田行天暴吼一聲,右臂如石碑一般抬起,蠻不講理毫無花俏砸向對方的頭頂,對於他這種真正的高手來說,什麼近身戰技都是假的,只有力量才是最強大的武器。

    站在對面那個尋常男人明顯擁有不一樣的戰鬥理念,雙腳以極以幅度極高頻率擦著檯面交錯而前,右手怪異地自腋下反穿而出,像把犀利軍刺般捅了過去。

    這是第三場也是最後一場,將要決定拳賽的輸贏,也將決定這場百慕大血火之月的最後勝負。

    然而拳台上的兩個人都沒有這方面的自覺,他們並不緊張,甚至都不重視,充滿自信走上拳台,簡單甚至有些隨性地做出第一個動作。

    令人感到寒冷的是,接下來閃電般發生的幕幕畫面,最終只確認了田行天的自信隨意是那般的可笑。

    這名身經百戰的小眼睛特戰部隊副指揮官,號稱費城第三,踏上拳台時強者風範盡顯,卻很可憐的在瀟灑做出第一個動作後……永遠只能做出這個動作。

    他肩頭微沉,強勁右臂剛剛抬起,還沒有來得及擺出拉弓放打的前續,對面那個普通男人已經如道沉默閃電般掠至他的身前,然後一片驟風暴雨襲來。

    手指尖狠狠戮中田行天軟肋,肘彎略抬橫打,錯步再進,膝尖頂中大腿內側,左拳不知從何處平空而來,像砸核挑的鐵錘般砸在田行天的側臉。

    那個普通而不起眼的身影,沉默而至,指如狂風拳如驟雨,動作間陳極快而每個動作都顯得那樣精確,快而精確到超出正常人的想像,更像是一台機器。

    這片拳風指雨來的太快,快到很多人都覺得自己眼睛花了,彷彿先前那刻尋常男人踏出向前的右腳的同時,他的左臂肘尖身體的每一處同時發起了攻擊!

    絕對不到一秒鐘的片段時光內,那個普通男人似乎瞬間長出了數十根手臂,像彈硬樹枝般同時鬆開,密集狠厲同時落在田行天的臉上小腹上鼻尖上!

    田行天確實很強,然而面對著這樣恐怖的攻擊,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徒勞地舉著右臂睜著驚恐的眼。

    對當時局面更準確的形容應該是:費城第三高手田行天被那個尋常男人打懵了,或者說被打傻了。

    啪!啪!啪!啪!

    一串清脆擊打聲,像鞭炮聲一般極富節奏感,卻因為過於密集在大多數人耳中只是單音節炸開。

    那個尋常男人收回踏前的腳步,束手平靜站立。

    身前的田行天依舊保持著抬臂蓄勢擊打的姿式,只是此時這個姿式看上去是如此的荒誕可悲,就像是一個不為人所理解的行為藝術家,脫了衣服扮演雕像,卻終於發現自己胯下部位並不雄壯,於是羞愧難當。

    來不及用眼淚或表情表達自己的羞傀悲憤,田行天僵硬的身體忽然像座被抽掉底部的雕像般垮塌,強壯的身軀以腳底為軸癱軟倒地。

    身軀重重摔落拳台表面,發出一聲悶響。

    先前那刻暴風驟雨般擊打砸進他身體的勁道,隨著這次撞擊終於全面透了出來,他身上的衣服像燃燒的紙片一般捲曲,然後片片崩裂化蝶而舞。

    衣服崩裂而飛,田行天赤裸身軀上片片青腫,被打碎的鼻樑骨鮮血迸流,像朵帶血的花挑,他努力睜開像挑子一般腫起的雙眼,卻只能眯出兩道小縫,望向頭頂那片陰影中的面容。

    他沒有看清那張臉,但看到了那對已經變成惡夢的小眼睛,而且對方的小眼睛絕對不像他是被揍出來的。

    田行天喉中呵呵作響,驚恐望著對方瘋癲一般哭喊道:「是你!是你!又是你!」

    用最後的力氣憋出悲傷的淒喊,這位費城第三高手再也支撐不住,就此昏厥不知生死。

    頂棚的燈光依舊籠罩拳台,雖昏暗卻恬靜,彷彿並沒有看到先前那幕令人膽顫心驚的畫面,或者說根本來不及看清楚那幕畫面,因為一切發生的太快。

    會場內一片死寂,數百人望著舉台上方,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們當中有很多人根本都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便發現一切都結束了。

    那個尋常身影像學生般安靜站在拳台上,雙手懸在身體兩側,彷彿根本沒有出過手,然而就在他面前不遠處,那名費城高手慘不忍睹的身體證明了一切。

    最後一場甚至比第二場結束的更快,交戰雙方所表現出來的實力差距,已經無法用壓倒性優勢來形容。

    在那個普通男人面前,田行天就像是一個被死死捆住的稻草人,而這場草方面疾風暴雨極富羞辱牲的戰鬥過程,更像是一個憤怒的家長在教訓不聽話的頑童。

    依然一片死寂般的安靜,人們目瞪。呆看著那個不起眼的身影,在心中暗自猜測著他究竟是誰。

    會場頂層包廂中,李維激動無比看著拳台中央那個身影,雙手緊緊握著攔桿,青筋隱現。

    這場拳賽他以為輸定了,自己和孤兒幫便只剩下死亡這條道路,所以他做出同歸於盡的決定。

    在做決定對他胸中滿懷悲壯拓蕩意,並不畏懼,然而現在場間局勢陡轉,不用赴死,怎能不激動?

    看到一起長大經年未見的那道身影,他怎能不激動?

    ……

    對面包廂中,笛卡爾先生那張稍嫌肥胖的臉,在昏暗燈光下顯得格外陰沉,他憤怒地扔掉手中紅酒杯,指著下方拳台上生死不知的田行天,寒聲質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說自己是費城第三高手,怎麼讓人打成了一灘爛泥?真是個廢物。」

    下屬官員在旁邊擦著冷汗,顫聲解釋道:「看上去田中校的敵人確實很強大,不知道對方從哪兒找來的。」

    笛卡爾望向身前的季火,還有那幾名百慕大會議成員,沉聲說道:「誰能給我一個解釋。」

    本以為只是個過場的拳賽,忽然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眼看著便要到手的巨大利益,忽然變成了泡影,包廂內的百慕大本土巨頭們,在震驚之餘心情極為暴怒,但面對聯邦政府代表的問話,沒有一個人敢表現出來。

    季火表情難看望著拳台上那個身影,說道:「根據情報,李維花錢從黎明星請過來的合氣場高手,絕對不可能是田中校的對手,更不可能這麼厲害。」

    他猶豫片刻後建議道:「笛卡爾先生,看來這件事情需要從長計議,我們首先要查出拳台上那個人是誰。」

    笛卡爾皺眉不語,忽然開口沉聲說道:「今天晚上必須結束所有事情,如果你們沒有把握消滅掉對面那些孤魂野鬼,我這次帶的特戰部隊可以加入戰鬥。」

    季火震驚莫名,急忙勸解道:「笛卡爾先生,您大概不清楚百慕大的規矩,這場賭賽是經過公證的,願……」

    他沒有來得及說完願賭服輸四個字,笛卡爾冷漠揮手截斷,用不可置疑的語氣說道:「在聯邦政府面前,沒有任何規矩,總統閣下要求盡快,你們必須馬上動手。」

    昏暗包廂裡,百慕大會議巨頭們沉默互視,看出對方眼中被輕視的憤怒,也看到了很多的無奈。

    笛卡爾扶著欄杆望著拳台上那道身影,殘忍嘲笑說道:「不知道被亂槍打死的時候,你還能不能這麼酷。」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拳台上那個普通男人抬起頭來,望向頂層包廂所處的位置,搖了搖頭。

    他走上拳台後始終微垂著頭,哪怕是在進行恐怖進攻的時候,依舊保持著這種姿式。

    此時當他抬起頭,棚頂垂下來的直光第一次落在他的臉上,輕柔昏暗的光線照亮那張絕對稱不上英俊的面孔,映出面部清晰堅毅的線條,還有那雙小眼睛。

    這張臉很普通,很沒有特色,然而和那雙眯著的小眼睛配在一起,便成了人類社會最著名的一張臉。

    處於壓抑安靜中的會場,在燈光照亮這張臉的瞬間,竟是顯得比先前更加死寂,然後便是海嘯般的驚呼!

    賭徒震驚地拍打自己的腦袋,吼叫道:「是那個人!」

    女侍者不可思驚地捂著嘴唇,忍住尖叫。更多的人在情緒難明的驚呼:「是許樂!他怎麼到百慕大來了!」

    笛卡爾站在包廂欄杆旁,看著拳檯燈光下的那張臉,清清楚楚看著對方向自己搖頭,身體頓時一片僵硬。

    他臉上殘忍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無盡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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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18:15: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四十二章 TP的小紅點,文西的大花槍

    聽著滿場驚呼,聽著那個名字從無數張或猩紅或蒼白的嘴唇裡噴出來,然後像炸雷一般穿透耳膜進入自己腦海,笛卡爾先前那刻無比僵硬的身體忽然發軟,險些趴著欄杆就跪了下去。

    緊緊抓住攔打的手臂,讓這位聯邦高官艱難沒有發生如此丟臉的事情,然而不停顫抖的手臂,卻表明他此時心中的恐懼已經像黎明星的烏云般無休無盡湧出。

    包廂裡一片死寂,他忽然轉過身來,用瘋狂目光盯著包廂裡的人們,揮動手臂尖聲厲叫道:「殺死他!不管用什麼方法,殺死他!」

    場間的人們很理解並且同情笛卡爾先生的失態,因為他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確認拳台上站著的男人身份後,沒有幾個人有力氣從椅中站起來。

    他們是百慕大巨頭,那個男人卻是戰場上的神話,而且現在明顯站在李維那邊,幸運的是他們的危險程度應該遠遠不及笛卡爾先生。

    整個宇宙都知道,聯邦政府這些年最不願意看到的人,就是拳台上那個叫許樂的小眼睛男人。

    這場百慕大血腥戰爭進入到最後階段,眼看著便要勝利,哪怕是卑劣的勝利,難道就要因為拳台上那個男人的出現而終止?

    過住十年間發生的無數事蹟,讓包廂裡這些大人物們清楚許樂擁有怎樣恐怖的戰鬥力與堅韌性情,他們甚至願意承認擁有無數部屬的自己,根本沒有勇氣和這一個男人進行戰鬥,然而局勢如此,他們不得不戰。

    季火皺眉快速思考,在他計算中,無論許樂如何強大,他終究還是一個正常人,百慕大本土武裝加上聯邦政府的支援,應該有超過九成以上的勝算。

    做為這片星域最著名的軍火走私販,季火擁有百慕大會議其他大人物所不具備的狠厲心情,他看了一眼仍然在猶豫的合作夥伴,望向等卡爾沉聲說道:「請把您的特戰部隊指揮權交給我,我保證幹掉那個男人。」

    笛卡爾臉上的驚恐慌亂神情,隨著他這句話變得稍微放鬆了些,顫著聲音讚賞道:「一切都拜託季火先生。」

    季火不再那般諂媚,笛卡爾也不再那般驕傲輕蔑,這裡不再是莊園夜總會,而是有許樂存在的會場。

    就在季火準備站起身去準備戰鬥時,敏銳地他忽然注意到身側攔桿下方出現了一個小紅點。

    然後是第二個小紅點,第三個小紅點……

    紅色的光點很黯淡微弱,如果不留意去看,在包廂昏暗的環境下,根本無法注意到,而如果有人湊近去看,可以發現紅色光點的中心有兩個非常細微的古字母。

    TP

    三粒黯淡的紅光點像紅螞蟻一般,悄無聲息順著牆壁進入包廂,在沙發腳下和那些一無所察的大人物身上爬行,流暢靈動難以捉摸痕跡。

    正準備起身的季火看見紅色光點後,頹喪無力地坐回椅中,額頭上瞬間滲出無數冰冷的汗珠,渾身上下充滿了恐懼的感覺。

    至少有三把改狙正瞄準著自己所在的包廂。

    他看過這些像紅螞蟻一樣的紅色光點,知道是某種改裝狙擊步丵槍的激光校準點。他不需要仔細觀察,就知道那些紅色光點最中心,一定有TP這兩個古字母。

    他甚至清楚這種改狙的激光校準點可以被調至肉眼完全看到的程度,這說明外面那些狙擊手根本不在乎被包廂裡的人發現,對方有信心掌控局面。

    能夠看出這些並不僅僅因為季火是百慕大最大的軍火走私販子,而是因為整個宇宙只有他賣過這種槍。

    被季火叫做TP的改裝狙擊槍,是他漫長軍火販賣生涯中見過的最先進狙擊步槍,除了不能與傳奇級別ACW相比,TP並不是聯邦或者帝國的標配槍械,來自某個神秘賣家。能夠獲得這種槍的獨家販賣權,本是件非常榮耀的事情,只可惜季火這兩年里根本不敢四處去炫耀。

    因為他曾經為此付出三艘走私艦爆炸的慘痛代價,那些教訓太過銘心刻骨。

    然而此時他如此恐懼,並不僅僅因為被三把TP改狙瞄準,也不是因為那些教訓,而是因為只有他知道那些槍被送到了西林,送進了緯二區的老宅。

    ……

    許樂來到了百慕大,那位鐘家小公主也應該隨之來到了百慕大。季火瞪著腳下那三粒紅色小光點,渾身寒冷想道,難道西林特種部隊已經包圍了會場?

    因為這種恐懼的推測,因為對TP改狙神秘供貨方的畏懼,前一刻還準備與聯邦政府攜手消滅許樂的季火,下意識裡看著那三粒紅色小光點舉起手來。

    腦海裡的想法在瞬間完成,包廂哩的大人物們並不知道他的心中經過了怎樣的掙扎,看著他舉著雙手的怪異模樣,皺眉問了幾句。

    冰冷的汗珠順著季火的臉頰滑落,下一刻他便發現,自己提前舉手投降,是多麼明智的選擇。

    昏暗包廂最黑暗的角落裡,忽然浮現了兩張臉,彷彿幽靈一般出現在眾人身前,其中一人端著槍械對準了笛卡爾,輕聲說道:「所有人都不要動。」

    包廂內驟然緊張,坐在沙發上面大人物望著這兩名不知道怎麼潛進來的槍手,一臉震驚,根本說不出話來。

    包廂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廊光穿透入室,照在那兩名槍丵手的身上,人們才發現他們身上穿著深黑色的作戰服,臉上塗著偽裝深色油彩,就像是真正的幽靈。

    輕柔散漫的廊光中,一輛輪椅伴著滋滋電機聲開了進來,輪椅上坐著個捲髮男人,看不清楚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的膝蓋上擁著一把很粗的花彈槍。

    包廂右側沙發後窗簾邊,那名負責保護笛卡爾的小眼睛特戰部隊成員,趁著廓光照在那兩名槍手眼睛上的瞬間,快速掏出腰間的槍械,準備射擊。

    這名特戰精銳的選擇非常正確,只可惜他沒有看到那三粒流暢滑動的小紅光點,不知道外面有狙擊手。

    對面頂棚某處傳來一聲輕微的咯嗒聲,加裝了消聲器的TP改狙遠距離開火。

    窗簾邊那名特戰精銳的身軀猛地一彈,驟然無力癱倒在角落,片刻後鮮血從沙發底下淌了出來。

    大人物們被這死亡一幕震懾住了心神,緊緊抿著嘴唇,表情嚴峻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誰都要面子,誰都不想受制於人,但誰都不敢在狙擊步丵槍面前囂張。

    那兩名全身黑色像幽靈一樣的槍丵手,彷彿根本沒有看到狙擊子彈把那名小眼睛特戰部隊精銳射爆,面無表情繞過笛卡爾,佔據包廂內視角最大的角落,平端手中槍丵械,瞄準所有人以作壓制。

    「你們是什麼人!」

    臉色蒼白的笛卡爾,瞪著眼睛望向門口那輛輪椅,望著輪椅上那個臉色比自己還要蒼白的男人顫聲問道。

    輪椅上的年輕男人微微皺眉,蒼白的臉頰上滿是仇恨,沉默很長一段時間後,他回答道:「七組達文西。」

    聽到七組兩個字,包廂裡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笛卡爾和那些百慕大巨頭們,並不清楚墨花星球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根本沒有想到七組會出現在這裡。

    許樂就已經非常可怕,如果再加上那個快要被淡忘卻一直沒有被世人真正忘記的七組,那意味著什麼?

    認出許樂時,笛卡爾已經快要瘋狂,發現七組也在跟隨許樂一起行動,他直接陷入了絕望。

    人在處於絕望情緒中時,總是容易出現幻覺,就比如此時,笛卡爾看著面前那輛輪椅,看著輪椅上那個虛弱的捲髮男人,看著對方膝上那把槍,察覺身後那兩名槍手根本沒有注意自己……

    如果衝過去搶到那把花彈槍,制住那個虛弱的男人,威脅許樂和七組,應該能夠活下去,只是為什麼會有這麼好的機會?難道這是幻覺?

    不,他瞪圓了眼睛,確認這並不是幻覺而最後的希望!

    笛卡爾渾身顫抖狂嘯一聲,像清晨去超市搶購限時特價豆莢的家庭婦女般,猛地向輪椅撲了過去!

    輪椅上的達文西似乎早就預料到這名聯邦高官會這樣做,就在笛卡爾嚎聲剛剛擠出喉嚨時,他雙手快速拿起膝頭上的花彈槍,瞄都懶得瞄一下直接樞動了扳機。

    轟的一聲巨響!

    包廂裡充滿了焦糊的味道,笛卡爾的身體被數百粒近距離發射的硬石墨珠噴中,被蘊含其間的猛烈衝量噴的高速倒飛數米,重重撞在攔打上。

    就像是根折斷的竹子,味喇一聲脆響,前來執行總統秘密任務的笛卡爾就此死去,胸腹間一片狼籍。

    不知道此時的他還有沒有記掛百慕大人送給他的莊園和美女,或者說是後悔於此。

    輪椅來到笛卡爾的屍體前,達文西恨恨吐了口唾沫,看著屍體說道:「給你希望,再讓你絕望,老子就是在玩你,看你們這幫傻逼還敢不敢再玩老子!」

    包廂裡安靜一片,那些以狠辣著稱的百慕大會議巨頭們看到這一幕,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心情卻是異常冰冷,他們這才知道原來傳聞中的七組竟然這麼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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