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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貓膩】 間客 【完本】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臺灣絕不是中國的一部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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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7 20:30: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七十三章 風雨如晦(三)

    站在鐘煙花旁邊的是面無表情的田大棒子,兩個人都穿著普通的民服,而身後則是站著數十名穿著筆挺聯邦軍官的西林軍官。

    第七旅旅長周瑾走到隊列,啪的一聲立正敬禮,然後離開,緊接著是身材魁梧的近衛營營長王猛,這些發誓用生命熱血保護鐘家的西林軍人,就在全聯邦民眾的眼前,領命而去。

    很多年前,西林鐘家某位先祖當時局如今日般風雨交加之時,曾經為全聯邦留下過一句名言:聯邦人不打聯邦人,然而今天這些表情堅毅的西林軍人展現給全聯邦的態度,似乎和那句話截然相反。

    聯邦第一次內戰會不會就此拉開序幕?千萬年來與首都星圈若即若離的西林,會不會無視憲章宣佈獨立?

    如果領導西林本土向首都星圈發出最強硬聲音的是一位表情陰鶩的老人,聯邦社會和媒體肯定會馬上開始口誅筆伐,給此人戴上無數頂喪心病狂野心家、嗜血好殺陰謀家的帽子。

    但出現在全宇宙面前的是一位父母俱亡的孤女,在大多數人都開始相信首都特區日報特刊,相信古鐘號爆炸是聯邦政府陰謀的當下,面對著那位可憐無依的孤女,無論是誰都很難把她和野心家陰謀家聯繫起來,誰都無法用道德的名義去遣責她。

    相反,民眾們同情她憐惜她,於是在西林宣言出來後,逐漸蔓延全聯邦的反政府遊行,多了兩項內容:反對內戰,要求政府給西林一個公道。

    棲霞州州長乘坐專車抵達了首都特區,在憲章廣場上拉開了一道極長的光幕橫幅,然後因為違反交通法案而被捕,州長先生沒有做任何反抗,因為這是他的計劃,他相信棲霞州民眾看到自己被戴上手銬的畫面,一定會有更多的人離開公寓樓,走上街頭。

    為了應對西林局勢和愈發緊張的氣氛,駐守在S3的第三軍區各地面部隊開始緊張備戰,然而當某全機甲師要求鴨山總裝基地配發相關構件時,卻沒有得到回應。

    鴨山總裝基地,是聯邦最大的後勤物資集散基地,基地駐防部隊提高警備等級,兩扇巨大沉重的合金門緩緩關閉,無數重火力基群隨時準備向外界射擊。

    基地會議室裡,幾名聯邦將領毫不猶豫駁回第三軍區的第四次調配請求,昏暗的前台,那位三年前被解除國防部長職務,發配至總裝基地的閒散將軍轉過身來,望著忠誠於自己的下屬們平靜說道:「軍隊確實不應該擁有自己的思想,但憲章在上,聯邦部隊……不打內戰。現在的聯邦已然風雨飄搖,難道我們需要一個帝國人幫助才能走回正軌?身為聯邦軍人,我丟不起這個臉,我們必須自救。」

    ……

    ……

    隨著青龍山反政府軍和西林鐘家的強硬表態,恐怖的內戰陰影就像天空中的鉛云般四處蔓延,那種無形而強大的壓力讓很多人默默轉變了態度。

    支持政府的鐵忠派民眾當中有很多變得沉默,環山四州三大工會裡帕布爾的殘餘力量也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激昂好鬥,有些議員也開始思考前路究竟在何方。

    議會山經過一夜的激烈辯論,終於結束了程序方面的討價還價,完成三次流程投票,正式進入彈劾程序。

    看到新聞上的畫面,守候在議會山前聯邦電視台前的沉默行軍民眾爆發出最激動的歡呼聲和尖叫聲,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風雪中的總統官邰一片沉默。

    這並不是帕布爾總統第一次遭到彈劾,但上次由邰之源提出的彈劾提案連程序一讀都沒有通過,便慘淡收場,誰能想到今天這次彈劾居然真的進入了最後階段。

    總統官邰內的工作人員們表情複雜,覺得窗外的風雪彷彿已經戰勝室內的恆溫系統,週遭環境驟然變冷。

    「現在還在證據提交,稍後是控辯雙方的兩小時陳辭自辯時間,應辯律師和司法部相關人員已經安排。」

    橢圓辦公廳內,布林主任表情緊張望著窗邊的總統先生,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不安。

    「根據基金會,研究室和智庫方面的研判,還有電話回訪得到的議員態度傾向,現在我們手裡有百分之四十一的鐵票,理論上彈劾提案沒有任何通過的可能。」

    「所有故事到最後都會得和概率無關,理論上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往往最後都會變成最真實的傷害。」

    帕布爾總統回答道,然後抬起手臂示意他離開。

    橢圓辦公廳裡空無一人。

    總統先生倒了杯酒,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緩緩啜著,又點燃一根煙,望著窗外的亂雪鉛雲沉默了很長時間。

    一名東林礦工子弟,極為幸運地來到首都星圈,然後成為一名律師,一名公益律師,一名窮律師,一名險些再也無法執業的笨律師,然後他成為一名三大公會的律師顧問,自由派媒體的寵兒,聯邦政治圈的一縷清風,直至最後成為聯邦最有權力的男人。

    這段傳奇人生的轉折點,是某間小酒館裡的一場大醉,自那之後,帕布爾很少喝酒,再也沒有抽過一根煙。

    「你曾經一無所有,那麼今天你還有什麼資格低沉失落?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聯邦被腐朽的政客,貪婪的家族,不惜打內戰的軍人帶進絕望的深淵?不,帕布爾,你必須站起來,到了你必須做決定的時候了!」

    臉頰黝黑冷峻的男人站起身來,冷冷盯著窗外的風雪,忽然用力將酒杯重重摔到地上,然後轉身。

    第一Fū人默默在門旁,目光從地面那些玻璃片挪向他的臉,眼眸裡滿是擔憂不安,還有淡淡的哀傷失落。

    「我不是為了自己,我也不是為了權力,我是為了聯邦。」

    「你應該知道我有多麼地熱愛這個聯邦。」

    帕布爾總統痛苦地抿緊嘴唇,迎著妻子的目光走向辦公桌,拿起電話撥通了他需要撥通的那幾個號碼。

    ……

    ……

    厚厚的雪,鉛雲灰暗沉重,卻依然無法完全遮住大氣層透過來的陽光,晨光早已變成籠罩四野的明亮,正因為光明無所不在,所以人們才常常忘記它們的存在。

    身體僵硬的許樂,像個石頭人般靜靜躺在巨石下,通過臉旁的微型光幕,監控著山脈對面的軍營動靜。

    在崢頂觀察了很長時間,他依然沒有找到杜少卿可能在的營房,事實上,因為距離過於遙遠的關係,他想要狙殺杜少卿必須等到對方走出軍營。

    忽然間,他的眼瞳驟然緊縮,被真氣強行降低的心跳在這一瞬間急速跳動起來,然後再回覆平緩。

    山脈對面,鐵七師駐地裡有些動靜。

    從外表上看,那些層層疊疊的營房,那些像雕像般覆在防雨布下的機甲,和先前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只不過西側的庫房右地基閥門開啟,同時那片後勤營地裡的人員走動顯得密集了些。

    許樂在聯邦部隊裡呆的時間太長,他知道右地基閥門開啟,是為了清理庫房注能設備需要的水,而後勤營地人員行動密集,說明這不是常規動作。庫房注能設備在地面下,負責替軍用機甲補充能量。

    通過這些細節,他馬上判斷出,鐵七師正在做戰鬥準備,自己最不想面對的局面終於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

    果不其然,鐵七師軍營中響起無數道低沉的嗡鳴機甲自檢聲,這些聲音匯在一處變得無比沉悶而震撼人心。

    許樂眯著眼睛死死盯著微型光幕上的畫面,片刻後便看到一百多台黑色的軍用MX機甲,像一百多位肅殺天神般高速列隊,然後分做三個方向駛出駐地。

    注意到鐵七師的機甲群極為謹慎地保持著隊列,而最靠近山脈方向的機甲群則是迅速散開,擴展了監控區域,許樂的眼瞪微縮,僵硬的身體更加僵硬。

    MX機甲SCC全域監控系統由商秋設計,他就算閉著眼睛都能計算出這些向山脈底部散開的鐵七師機甲,能夠監控到多麼廣闊的一片區域,這片區域剛剛抵達這塊巨岩下方數米處,這也意味著他無法更靠近公路。

    十幾輛墨綠色的防彈軍車從鐵七師駐地裡緩緩駛出,許樂盯著中間某輛軍車,盯著那個在ACW恐怖瞄準放大儀下依然模糊難辯的臉龐,彷彿看到了那副墨鏡和那張臉上萬年如一的冷酷冰川神情。

    杜少卿肯定就在那輛軍車上,問題是此時巨岩與公路距離太過遙遠,超出了ACW的有效射擊距離,而如果許樂試圖向下潛行接近射擊距離,又肯定會馬上驚動山脈底部那十幾台威力恐怖的機甲。

    這就是鐵七師,看似平庸無常的機甲陣形,卻能夠為核心區域提供完美的保護,而且許樂堅信,以鐵七師可怕的軍事素養,在到首都特區的一百七十公里路途中,對方機甲佈防絕對不會出現任何漏洞看著散開的沉重機甲群,沉默拱衛車隊駛上公路,許樂舔了舔嘴唇,不禁有些懷疑對方是不是察覺了什麼。

    此時他面臨著艱難的選擇,如果他只是一名冷血的殺手,那他肯定會選擇拎起ACW悄然後撒離開,此後再尋找更合適的時機開槍。

    但他不是殺手,他要做的事情是阻止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進入首都,他沒有辦法再等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懷裡的電話忽然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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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7 20:43: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七十四章 風雨如晦(四)

    鐵七師開始動作,向首都特區進發。幾乎同一時間,聯邦多支部隊也開始集結。

    首都警備區四個特級師離開了各自的駐地,沉默撫守住城市四周,衛一團機甲營直是直撲莫愁後山。

    經過李在道多年和風細雨般的部署,聯邦首都四周早堅硬紮實的有如合金保壘,這些絕對忠誠於帕布爾總統的部隊,正是聯邦政府最強有力的力量來源。

    非戰時調動沒有經過議會山授權,也未曾經過參謀朕席會議審批,更沒有國防部長的附署簽名,而是來自總統官邰的直接命令,程序明顯違憲。

    按照聯邦憲章條例的相關規定,面對這種明顯的違憲舉措,做為聯邦序列最高的憲章執行者,憲章局應該迅速並且有能力做出強硬的反制措施。

    憲歷七十六年初某日,憲章局大樓地底深處的憲章電腦監控到這些違憲調動,即時發出警報,憲章局大樓內頓時響徹尖銳的警報聲。

    然而面對著嚴重的第二序事件,憲章局局長崔聚冬表情嚴峻站在樓道旁,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甚至強行壓制下某些工作人員焦慮的疑問。

    在憲章局的默許或者是縱容下,聯邦部隊在極短的時間內控制住了首都特區三個方向的交通要道。

    來自首都警備區的衛一團機甲營,用最快的速度侵入風景優美的莫愁後山,那片莊園緊鎖的鐵門前,出現了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而湖畔如畫般的江山裡隱隱可見十餘台黑色的MX機甲。

    在首都特區,在聯邦第一大市港都,在很多州首府,面臨著被裁撤壓力的聯合調查部門,暴發出前所未有的行動力,強悍的小眼睛特戰部隊拿著司法部緊急傳真的逮捕令,衝進無數建築開始逮捕。

    兩架黑色的武裝直升機呼嘯著空降在三林聯合銀行總部樓頂,黑索懸下,精銳的小眼睛特戰部隊成員自樓外蕩來,狠狠撞破巨大的落地玻璃,闖進樓中。

    滿地玻璃渣間,十幾名蒙著臉的特戰隊員瞄準了桌後那名年輕的總裁先生,在銀行秘書和工作人員的驚恐尖叫伴奏下步步進逼,其中一名隊員厲聲喝斥道:「利修竹,舉起手來!」

    桌後的總裁先生微微皺眉。

    「利修竹先生,因為涉嫌操控股市,隱瞞相關收益,違反金融合算法及暴力對抗政府調查,聯邦司法部宣佈對你進行逮捕。」

    特戰隊員拿出手中的逮捕令,在他面前隨意晃了晃,便拿出手詩,準備將對方逮捕。

    三林聯合銀行新任總裁望著身前的軍人,眉頭微皺,表情陰冷無比,沉聲說道:「我不是利修竹,你們是不是逮錯人了?我叫利孝通。」

    四周的小眼睛特戰隊員怔住,調出電子資料確認桌後的銀行總裁果然不是利修竹,然而特戰隊首領望著利孝通同情說道:「如果我是你,我寧肯自己是利修竹。」

    緊接著他拿出另一份逮捕令,沉聲說道:「利孝通先生,因為涉嫌向帝國出賣情報,與帝國間諜何友友合謀謀殺聯邦上將鐘瘦虎,你將接受聯邦軍事法庭審判。」

    利孝通看著那份由國防部簽發的逮捕令,微微皺眉,沉默片刻嘆息了一聲,然後老實伸出了雙手。

    這樣的畫面發生在聯邦很多地方,就像利孝通般,那些家族的大人物們,無論他們藏身何處,總會被小眼睛戰鬥部隊找到,並且被以各式各樣的理由逮捕。

    隱藏在聯邦陰影中無數年的七大家,擁有普通人難以想像的實力與人脈,然而此時此刻,面對著聯邦政府恐怖而不講理的暴力攻勢,依然是不斷潰敗。

    因為這是聯邦歷史上第一次出現,總統官邸、軍方、憲章局同時向七大家發起進攻的局面。

    在神聖恐怖的三位一體攻勢下,綿數萬年的七大家已然搖搖欲墜,似乎將要看到死亡的深淵風景。

    在這個時候,隱於岩峰看鐵七師出征風景的許樂,接到了莫愁後山那位夫人的電話。

    許樂不知道邰夫人為什麼知道聯繫自己的方式,他只知道好像無論自己在任何地方,對方都能找到自己。

    「我要你把杜少卿拖住,至少拖到議會通過彈劾案。」

    電話中邰夫人淡淡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就直接掛斷,留下愕然無語的許樂望著山下沉默發呆。

    山脈下是整整一個師,聯邦最強的鐵七師。

    一百多台恐怖的軍用MX機甲散佈在原野間,十幾輛軍車後方,數百台裝甲車正在鋪天蓋地挾塵而來。

    他只有一個人和一把槍。

    「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對我荒唐的信任?」

    許樂閉眼瞬間,在腦海中對那位夫人致以最崇高的問候,然後霍然轉身,拎起沉重的ACW,雙腿一震跳上陽光下的岩石,對準山下公路上那輛軍車。

    沒有任何猶豫,他站在岩石上,用最標準的平射姿式,眯著眼睛向那輛遙遠的軍車摳動扳機。

    ……

    ……

    莫愁後山露台上,邰夫人沉默坐在桌旁,望著面前平靜的冬日湖水,望著湖面那些飄浮的冰片,望著冰片反射出來的對岸山林雪景。

    「你很緊張嗎?」她忽然開口問道。

    靳管家注意到夫人面前那杯茶一直沒有喝,緩步走上前去替她換了一杯,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夫人問的另有其人。

    沈大秘書站在夫人身後,沉默片刻後回答道:「確實有些緊張,首都星圈動盪危險如此,真的很難想像。」

    邰夫人手指輕輕捏住微燙的杯耳,微笑說道:「那是因為你還太年輕,或者說沒有機會接觸到歷史教科書之外真實的歷史。皇朝結束共和以來,三林星域的歷史中像今天這種局面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

    「執政者與七大家之間的戰爭不是從今天才開始,也不可能在今天就因為這般粗暴簡單的方式就結束。」

    夫人望著湖對面的冬林,平靜說道:「我們的祖輩曾經有無數人慘死在軍事監獄裡,也有好幾任總統死在暗殺的血泊之中,直到後來大家發現這場戰爭持續下去,沒有任何好處,所以才選擇了共存。」

    她繼續面無表情說道:「總統先生和你這樣的青年相仿,都不願意多學習一下歷史,李在道家族歷史畢竟太短,所以他們無法理解任何存在都有存在的理由。」

    說完這句話,邰夫人望向沈離,微笑說道:「做為三一協會最忍辱負重的角色,他們以為通過你就能知道我的底線,知道七大家的全部底牌,所以才敢用如此粗暴無禮的方式,但他們哪裡想到,通過你我把他們的每一步動作都看的清清楚楚,我知道他們在議會裡的支持者是誰,而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夫人深謀遠慮。」沈大秘書跟隨邰夫人近十年,並不認為自己這句話是在逢迎,低聲皺眉說道:「但既然提前就知道政府會動用部隊,為什麼您堅持不肯離開?」

    「這些千世之家能夠在聯邦生存下去,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握有太多的資源,更是因為這些家族有自己的堅持和榮耀感,所以我相信無論是利家還是南相家,面對聯邦部隊的逮捕,他們肯定不會望風便逃,至少會留下幾個足夠份量的人以維繫自己的榮耀。」

    邰夫人微笑說道:「做為皇朝餘脈,邰家更沒有逃走的資格,如果被隨便一嚇便要逃到百慕大去,這場戰爭或許在幾千年前就結束了。」

    「可是依然太過冒險。」沈秘書望向湖對面的山林。

    邰夫人望著山林裡若隱若現的機甲身影,微嘲一笑說道:「既然通過你早就知道,負責進攻此間是衛一團機甲營,那還有什麼危險?或者你這時候應該給總統先生打個電話,質問一下為什麼這支部隊始終沒有發動進攻,那些機甲反而在替莫愁後山看家護院。」

    沈大秘書震驚望向山林裡那十幾台果真正在逡巡的黑色機甲,終於明白夫人的平靜來自於何處,費城軍神壓制七大家數十年,原來終究也沒有完全成功。

    他的右手微微顫抖,取出電話都顯得有些困難。

    ……

    ……

    聯邦政府向七大家發起了最後的攻勢,那些沉默了整整三年的家族,也終於開始展發自己鋒利的獠牙。

    處於激烈控辯交鋒中的議會山,一位帕布爾總統的鐵桿支持者臨時要求發言,這位議員在發言中用最強硬的態度向總統先生和政府發起攻擊,在彈劾投票尚未開始前,便慷慨激昂宣佈自己肯定會投贊成票。

    會場一片譁然。

    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則是令整個聯邦都一片譁然。

    邰家下屬的修束基金會與三林聯合銀行朕手,正式宣佈對果殼機動公司全面私有化!

    聯邦有句話:有金屬的地方便有果殼的標識。

    這家曾經發明靜農蓄電池,晶態引擎的著名機動公司,歷史極其悠久,與聯邦軍方關係極為緊密,現在聯邦絕大多數的MX機甲,近半數戰艦都由該公司生產。

    更直觀的解釋是:果殼是聯邦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機動公司。

    然而這樣一個巨無霸企業,就這樣被宣佈私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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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7 20:51: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七十五章 風雨如晦(五)

    從來沒有人知道果殼機動公司的所有者窮竟是誰,因為這家巨型企業的股權構造異常複雜。

    共和之始,有百分之三十股權收歸聯邦公民基金,名義上由議會代為行使權力,實際上受政府直接控制。

    其餘的股權則由無數公益基金或私人基金構成,其中除了聯邦政府之外的第二大單一股東是老兵協會,卻也只佔到所有股權的百分之一點四。

    關係到聯邦命脈,如此重要的企業始終無法明晰產權,按照常理而言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但這種局面維持的時間太長,以至整個聯邦都開始接受。

    在聯邦政府和很多業內專家看來,果殼股權之所以分散複雜到如此地步,是歷史造成的原因,是那些大家族和無數逐利者長年爭奪下造成的局面。

    聯邦統計署在憲歷四十一年進行了最後一次計算,確認如果將聯邦公民基金,及有軍方背景的股權全部計算在內,聯邦能夠控制的股權已經達到百分之四十一。

    統計署以及經濟學家認為,在相關法律的嚴密監視下,多達三千個股權所有者的內幕交易完全被封死,歷史形成的複雜股權結構難以得到根本改變,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聯邦七大家集體朕手,都不可能在不驚動聯邦政府的情況下,控制果殼機動公司。

    正是基於這種原因,所以那位不再年輕的果殼總裁先生現在臉上的表情很震驚很精彩,經過聯邦議會投票產生由總統先生親自任命的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失去董事會的控制權。

    他看著參加臨時緊急董事會的股東們,看著身前光幕桌面上複雜卻又清晰的股權確認書,看著那幾名表情漠然的修束基金會代表,很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與統計署和經濟學家的認知不同,莫愁後山的邰家不需要和其它的大家族朕手,便擁有足夠的股權提出私有動議,便能夠面無表情要求政府把果殼還回來。

    沒有什麼內幕交易,因為那數千家籍籍無名的小基金和各式各樣的協會組織……本來就是邰家的!

    從共和開始的那一年時,前皇朝的血脈便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果殼機動公司的控制權,邰家只是默默打散手中的股權,分散到無數新設立的機構之中。

    然後借由最可怕的時間風化,數千家小機構悄無聲息地轉換重建易名,讓聯邦開始遺忘它們的存在。它們消聲匿跡隱藏在遺忘國度裡沉默享受每年驚人的巨額紅利,直到家族受到致命威脅時,這些消失了無數年的股權及附加股票權才再次浮出海面。

    「總裁先生,我們非常尊重您的專業素養。我想現在股權確認信息已經非常明確,我們擁有三大會計事務所的認證,如果您依然繼續堅持審核需要更多的時間,我們將依照流程直接罷免您的職務。」

    修束基金會的代表面無表情看著果殼總裁,說道:「其實我們都很清楚,您拖延時間的目的是什麼,但我必須提醒您,我們所做的事情都是在法律框架內完成,請不要為政府背上您不應該背負的責任。」

    總裁先生皺起脹痛的眉心,問道:「我很想知道,你們不惜暴露幾千年的隱藏股權奪回果殼,目的是什麼。」

    律師代表身後走出來,取出幾份文件攤在桌上,非常和善說道:「根據果殼機動公司與聯邦政府簽訂的採購合同及金融擔保合同,有三筆巨額回款現在應該已經到帳,我們希望政府能馬上還錢。」

    果殼總裁的眉心皺的更緊了起來,他非常清楚聯邦政府現在的財務狀況,為了支撐左天星域那場戰爭已經十分艱難,如果換作以往,政府完全可以延緩對果殼機動的應付款,而現在邰家卻不可能接受。

    至於唯一有能力繼續向政府提供戰爭貸款的三林聯合銀行?聽說他們的新任總裁剛剛被政府逮捕。

    總裁先生的笑容變得艱澀起來,問道:「如果政府還不出錢來怎麼辦?」

    那名律師忽然變了嘴臉,冷漠暴戾像極了百慕大放高利貸的債主,重重拍打著桌面咆哮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如果政府不還錢,果殼下屬所有生產基地一艘戰艦一台機甲都不准再給他們!」

    「那四艘準備離開舊月基地的羽級戰艦馬上返航!前進基地日常維護設備即刻停止!還有公司留在部隊裡的所有機修工程師必須全部召回!不要忘記是我們給他們在發工資!」

    總裁先生身體微寒,想著如果這些真的發生,前線的聯邦部隊將面臨怎樣可怕的局面,忍不住握緊雙拳厲聲質問喊道:「你們瘋了嗎!」

    ……

    ……

    律師沒有瘋,因為他執行的是邰夫人的意志。面對政府的進攻,那位夫人真正瘋狂的回應還在後面。

    如果說議會裡的投票權,果殼公司發生的劇烈變故,因為時效因為可以被強行控制的原因,並不能即時造成聯邦政府的恐慌,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則完全不同。

    新月基地背後,國防部總裝基地某處重要的晶礦庫區,忽然發生了一場劇烈的爆炸,這場爆炸沒有造成太多傷亡,卻直接導致455個單位的晶礦變成了青煙!

    晶礦是非常會見的穩定能量體,除了受到激光照射發生電子躍遷變態這種方式外,安全的就像一堆石頭。

    這場發生在新月基地突如其來的爆炸,就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政府和軍方很多大人物的心臟!

    對於聯邦部隊來說,對於與帝國的戰爭來說,晶礦石絕對是最重要的戰略資源,沒有晶礦,聯邦的艦隊根本無法穿越浩瀚的宇宙太空,而無論聯邦的地面機甲部隊如何強大,到那時也只能變成一堆在首都星圈遙望左天星域的鋼鐵垃圾!

    455個單位的晶礦在爆炸中變成青煙,並不是經受不起的損失,問題在於如果這場爆炸是有些勢力刻意為之,那麼說明對方擁有隨時讓聯邦艦隊癱瘓的能力!

    ……

    ……

    寒冽的冬風吹進露台驟然變得溫暖,輕輕拂動夫人眼角皺紋旁的發絲,她接過沈秘書替過來的電話,微微一笑後回答道:「總統先生,莫愁後山控制晶礦聯合體已經有太多今年頭,從探測開採提純灌注保存到運輸,這當中的環節太多,就連我都不清楚,究竟有多少種方法可以讓這些晶礦變成廢石或者是青煙。」

    「從什麼時候開始做的準備?」

    夫人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欄邊望著冬雪覆蓋下的如畫江山,輕輕呼吸然後優雅應道:「或許從皇朝結束的那一天就開始了。在你我所處的歷史階段,莫愁後山開始準備這些措施,則始自露台上的某次談話。」

    「那是三年前還是四年前?那時候施清海在議會殺死了你幾位最重要的夥伴,許樂從西林回到首都星圈,你們用戰艦都沒辦法把他打下來,然後李在道將軍來到莫愁後山和我進行了一番長談。

    邰夫人拿著電話說道:「總統先生,那時候我曾經說過一句話,鋼鐵怪獸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識,它們的食量將會顯得格外貪婪,任何曾經的霸主,在他們的眼中都不過是幾塊香嘖嘖的合成肉。」

    「我的家族不想成為你們眼中香嘖嘖的合成肉,那麼自然要做些準備,您應該允許合成肉也有反擊的權利。」

    ……

    ……

    噗的一聲悶響,鎢金尾翼大口徑子彈,從ACW粗壯的槍管口噴射而出,撕裂鉛云陰影下的天空,在公路上那輛軍車前轟出一個恐怖的深坑!

    距離超出有效射程太遠,對於第一槍未能命中,許樂沒有感到任何意外。他背著沉重的行軍背囊,雙腳一前一後踩在光滑的岩石表面,面無表情瞄準山下公路上的那輛軍車,用極連慣的動作再次摳動扳機。

    食指與觸髮式扳機快速接觸然後鬆開,ACW上半截槍身不停向後閃電般重挫然後彈回,在短短的3秒鐘時間內,站在岩石上的許樂連續開了五槍!

    迸!迸!迸!迸!迸!

    山下公路上那輛遙遠的軍車四周的地面,幾乎同時炸開,右側方一輛軍車後胎被射爆,喀喇一聲震起反倒在地,煙塵驟然瀰漫路面。

    做為聯邦最強部隊的鐵七師,自然擁有最快的反應速度,槍聲響起的第一時間,近衛營兩台機甲便呼嘯而至,高大沉重的機身碾壓的路面片片碎裂,粗壯的機械腿閃電般探出,招在了那輛墨綠色軍車側方。

    第七發子彈自山脈深處高速襲來,狠狠擊在MX機甲機械腿的合金護甲上,竟射出一道刺眼的白痕。

    還是因為距離過於遠的緣故,ACW的彈頭無法射穿聯邦軍用機甲,岩崢之上的許樂依然面無表情,換掉彈匣後,瞄準山下公路繼續不停頓地連續射擊。

    要當著整個鐵七師遠程狙殺杜少卿,永遠只能有幾槍的機會,甚至只有一槍,問題在於還是那個該死的距離緣故,許樂的第一槍直接射偏。

    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失望,只是有些淡淡焦慮。他不知道莫愁後山那位夫人在做什麼,只知道對方讓自己拖延杜少卿進城的步伐肯定有其道理。

    所以現在的目標已經不是狙殺杜少卿,而是騷擾,不然他根本不會選擇在這裡開槍。當然如果開始時那七槍能夠幸運地命中那輛墨綠色軍車,自然最好不過。

    來自山頂的狙擊還在繼續,恐怖的彈頭在兩台MX機甲做為防彈屏障的機械腿上綻著怪異的彈花,發出難聽的悶響。

    遇襲之後,訓練有素的鐵七師官兵依然保持著強悍的平靜沉默,綿延十幾公路的隊伍整齊停止,散佈在靠近山脈原野裡的十幾台MX機甲則早已經向著岩峰猛撲而去。

    「遠程狙擊,射距計算已經超過四公里。」一名參謀軍官半蹲在那輛墨綠色軍車旁,對車內疑惑報告道:「聯邦制式狙擊步槍沒有這麼遠的射程。」

    「春都療養院那種狙擊步槍比對過沒有?」

    「比對過,那種狙擊步槍也達不到。」

    墨綠色軍車門忽然被推開,一身筆挺將軍制服的杜少卿走到機械腿旁,看著山頂那團像煙頭般黯淡時亮時明的火光,聽著身前近極處的脆悶槍聲,冷漠說道:「是ACW。」

    他摘下墨鏡放進軍裝上袋。

    然後他右手伸向身旁,接過那把沉重的狙擊步槍,用一個無可挑剔的標準軍事動作,閃電般平端槍身瞄準山頂,對著那處岩峰摳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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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七十六章 這一天之山路打鐵互狙

    啪的一聲清脆巨響!

    許樂腳下那塊巨岩上出現一道極深的裂縫,裂逢縫中段爆開,緊接著,數顆子彈連續襲來,不遠處的大樹被狠狠擊中,樹幹搖晃枝葉亂落,被擊中的岩石鋒利的白色石片淒嘯四濺。

    最危險的一顆子彈射中岩石頂部,距離他的腳尖只有不到幾釐米的距離,縱使穿著堅硬厚實的軍靴,他依然感到小腿被震的有些發麻。

    許樂此時的腦海裡更是驟然生出感到刺痛的麻,隔了這麼遠居然還險些被擊中?他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裡緊張向後撤了兩步,自己原本連綿而極富節奏感的射擊頓時被打斷。

    光學瞄準捕捉儀,對準公路軍車旁那兩根巨大機械腿間,隱約捕捉到那名將軍端槍射擊的畫面,他瞬間想起,施公子死後,那把ACW便一直留在了鐵七師,現在自然在杜少卿手中。

    許樂的眼瞳驟然緊縮,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前踏步回到最開始的位置,平端ACW繼續向山下公路上射擊,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只有平靜裡掩藏著的強悍之意。

    腳下的巨岩身後的土丘青樹被子彈不斷擊中,他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平穩保持著射擊姿式,不斷摳動扳機。

    這是ACW與ACW的對射,意志與意志的較量。

    席勒曾經說過:有些人,縱使有神槍在手,也是不會成為槍神的。

    ACW毫無疑問是神槍,這兩件聯邦僅存的遠程神槍,分別落在兩個意志極堅毅、情緒極冷靜的男人手中,今日相遇於山脈公路之上,開始相對綻放,想必不會覺得有蒙塵之感。

    黎明前的黑暗時,許樂來到鐵七師駐地對面的山脈中,他降低體溫減緩心跳像塊石頭沉默等待,然後因為槍擊和被槍擊而甦醒。

    他的這一天就這樣以猛烈的姿態開始,而且注定要在他此生的人生歲月裡留下太多難以忘懷的畫面。

    或許人的大腦對於這種命運安排有某種預知能力,所以當這一天剛剛開始的時候,當他站在岩峰上端著ACW和山下公路上的杜少卿對射時,許樂想起了曾經的很多人,還有那些人曾經說過的話。

    摳動扳機時,他想起席勒那句名言,換彈匣時他想起在西林那家紅油飯館,自己和鐘司令嚼完鼠肉喝完杯中酒後的談話。

    西林老虎認為杜少卿很危險,因為他冷靜的狂熱,因為他在第一軍事學院中曾經表露過某種態度,聯邦需要由更強力的政府管制,才能真正的擊敗聯邦,正因為這種判斷,所以他壓了杜少卿整整十年。

    許樂知道杜少卿很危險,因為現在的他不再是鐵七師師長,而是聯邦軍方最不可撼動的存在,是深受聯邦民眾愛戴的戰神般人物,如果讓此人帶著鐵七師進入首都,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他要殺死他。

    這一天杜少卿究竟想了些什麼,至少這時候沒有人知道。

    當這位聯邦名將漠然無視危險,像名普通士兵般對準山頂射擊時,他對許樂是怎樣的看法?他基於什麼樣的理由繼續走在這條隱約悲劇的道路上?他對許樂必殺的冷厲意願從何而來?

    杜少卿摳動扳機,一顆子彈狠狠射進岩石下的土丘,炸起一蓬黃土。

    許樂摳動扳機,一顆子彈狠狠射中公路上的機械腿,發出一聲脆響!

    此時此刻,岩峰與公路上的這兩個人,無論誰打死誰都能讓這個令人窒息的世界盡快回到尋常道路上,然而因為距離過於遙遠的關係,兩把ACW粗壯槍管噴射出的子彈,轟的天地變色,砰砰巨響,卻無法準確殺死對方,聽上去更像是兩名沉默的鐵匠在不停地打鐵。

    然而就算是打鐵,也許下一錘便能把鐵板敲斷,那麼誰也無法保證,槍管噴射中的下一顆子彈,究竟誰先會擊中對方的身軀。

    漫天飛濺的鋒利石片中,砰砰清脆的彈擊聲中,密集的震塵彈著點裡,許樂和杜少卿隔著數公里的距離冷漠互視互射,不動如山。

    至此時這場極為罕見的遠程狙擊互射,已經和槍械械質量射擊精度沒有什麼關係,剩下的只是運氣。

    兩個人以最強悍的意志和決心在賭命,賭對方的命。

    南方170公里處的山脈公路上,兩個男人正在沉默遠程互射,首都西郊的莫愁後山露台上,部夫人和帕布爾總統還在通話。

    「中止軍供合同,炸燬晶礦,這是在用前線數百萬無辜戰士的生命威脅聯邦,難道你們連一點底線都沒有?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邰夫人漠然聽著電話中傳來的總統先生低沉尖銳訓斥聲,回答道:「總統先生,遵守承諾才是最基本的道堊德,才是人類相處的底線。晶礦聯合體和果殼是我們放棄皇權時,全體社會給予的條件……」

    「如果聯邦遵守當年的承諾,三千家股權不會浮出海面,如果政府不打晶礦聯合體的主意,晶礦自然安全……」

    「現在的問題是,您和您的政府粗暴的對待我的家族,您低估了邰家,忘記了這個尊貴的姓氏究竟代表了什麼。這個家族曾經統治人類數萬年,而其餘六家當年則是邰氏的家臣,所以邰家有責任也有義務去保護它們的存在……除了西林鐘家。」

    「因為鐘家最先背叛皇朝,向共和勢力投降乞尾換取了軍權,而他們一直認為當年東林那件事情是邰家與合眾幫聯謀清洗,卻完全沒有反省過,那是因為他們無恥的投降讓那些所謂的民主先賢發現,原來這些家族並不像想像中那般不可撼動。

    「總統先生,我不會犯下鐘家先祖這種錯誤,我不會投降,所以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這些家族可能因為內部的原因而毀滅,卻絕對不會因為外面的壓力而倒下……」

    電話那頭的帕布爾總統沉默片刻後問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要你下台……」部夫人簡潔明了地回答道。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帕布爾總統沉聲回答道:「時局發展至此,就算你擁有能夠震撼聯邦的底牌,也不可能讓歷史大潮再倒轉回來。我想提醒夫人您,邰之源議員已經承諾捐獻晶礦聯合體,果殼的股權坦露在公眾眼前,就算你們這些家族逼迫我下台甚至是殺死我,難道以為今後的聯邦還是七大家能夠控制的聯邦……」

    「我們的底牌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說完全清楚,包括您在內……」部夫人拿著電話走到欄邊,看著湖面上的片片薄冰,面無表情說道:「沒有了晶礦沒有了果殼,難道你以為邰家就不能在聯邦裡生存下去?我可以提醒您一點,包括總統官邸和議會山,這些地皮都是我的……」

    她沒有給電話那頭消化震驚的時間,說道:「阿源曾經非常信任而且欣賞你,而你不知道那個瘦削身軀下藏著如岩漿般的怒火和恐怖的學習能力,當他發現你背叛了他所信奉的理念時,二者交匯多麼強大……」

    「所有家族已經沉默了整整三年時間,那是因為我清楚如果政府和你願意守規矩,阿源絕對有能力擊敗你,但既然聯邦政府決不按規矩辦事,把法律這層遮羞布撕掉,就不要怪我們這些老傢伙出手……」

    「我必須承認你們的底牌與力量確實讓聯邦受到了極大的威脅,然而夫人難道你沒有想過,如果政府不願意妥協,當前局勢怎樣才能收場?到那時候聯邦部隊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您應該很清楚……」

    「總統先生,如果你開始發瘋,李在道開始發瘋,政府裡大多數人開始發瘋,那我也就只好成一個瘋婆子。」,邰大人左手扶欄,右手握著電話沉聲說道:「即便同歸於盡又如何?我們的後代終將繼續活下去,而你和你的政府則會在這片廢墟中逐漸風化,然後成為歷史恥辱柱上不起眼的一行……」

    她的聲音驟然變得寒冷,極為少有的尖銳冷酷厲聲說道:「如果你敢讓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踏進首都一步,那我們就一起毀滅!要毀滅邰家,你就必須拿聯邦來陪葬……」

    「帕布爾先生,從三年前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因為你根本不清醒,你不知道其實是在一個人和整個世界戰鬥,在和一段你不知道多麼偉大的歷史在戰鬥……」

    電話那頭的帕布爾總統沉默了很長時間,疲憊的聲音再次變得穩定而強硬起來,他緩聲回答道:「夫人,如果說這就是你的最後條件,那麼就讓我們和這個行即腐壞的世界……一道毀滅吧……」

    通話結束,部夫人站在露台欄邊,看著冬日山林靜湖,沉默了很長時間。

    站在她身後的沈大秘書,因為總統最後那句話而面露緊張之色。

    「在你看來,杜少卿是瘋子嗎……」部夫人忽然問道。

    沈大秘書搖了搖頭。

    「很好。帕布爾已經開始後悔,只是看他還能撐多長時間……」

    邰大人輕拂冰冷的石欄,就像在講述棋盤上對手的老帥滿身滄桑藏於士兵意圖沉睡百年不復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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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七十七章 這一天之山川動搖不離

    聯邦有句古老的諺語,叫做薪火相傳。

    因為時間太久的關係,現在的絕大多數民眾已經不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但對於那些大家族的人們來說,他們非常清楚這這四個字代表著家族能夠千世存續的原因,代表著生生不息的渴望。

    過往悠遠歲月中,無論七大家在和執政者的戰爭中受到多麼沉重的打擊,實力遭到最極端的損傷,只要血脈猶存,後代最優秀的子弟堅強的活下去,那麼總有一天便會重複榮光。

    首都特區那幢已經變成沉默行軍指揮部的公寓樓內,全副武裝的黑鷹保安公司主管薛義,沉著臉望著身前的邰之源,說道:「少爺,您看著外面,我帶了四百名最精銳的部屬來到這裡,目標就是要帶您離開,而不是被您說服旁觀這場民權運動。」

    「我不需要說服你。」邰之源拿著白色絲絹輕輕捂著嘴唇,看著公寓樓外那些表情肅然的家族武裝,微微一笑後說道:「事實就是我不準備離開,而你也很清楚在我不想離開的時候,你沒有辦法讓我離開。」

    「少爺!」薛義焦慮大聲說道:「我們不是利家也不是南相家!邰家只有您一位血脈,現在政府已經撕破臉,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馬上就要進入首都,如果您出了事,邰家就完了!」

    邰之源緩緩放下白色絲絹,指著身後大廳裡忙碌的工作人員們,嚴肅說道:「議會山馬上就要出結果,十萬,不,現在已經超過三十萬民眾在首都大街小巷裡等待最後的勝利或者是死亡的陰影,而這些都是我的責任,在這種時候我怎麼可能離開。」

    「責任?那您對家族的責任呢?」薛義失望地看著他。

    「我不認為我有義務為家族承擔責任。」

    邰之源沉默片刻後,輕輕拍拍對方的肩膀,溫和回答道:「薛義,在我的世界裡沒有主僕這種概念,無論是你們還是母親還是已經死去的那位利家老人,其實從來都不清楚我真實的想法是什麼。」

    年輕的議員走向落地窗畔,看著不遠處已經塞滿街道的人潮人海,看著那些尚不知道危險正在來臨,揮舞旗幟的男女老少,平靜說道:「和帕布爾總統斗,我或多或少借助了家族的力量,但我的目的依然不是七大家的存續與榮光,我的目的很簡單。」

    「誰違背了憲章,誰觸犯了聯邦法律,誰就應該付出代價。」

    邰之源轉過身來,伸出右手食指對準自己蒼白的臉頰,微笑著說道:「真的有些感慨,直到今天我相信無論是許樂還是帕布爾總統或者是你們,都仍然不願意相信我和家族的長輩們不一樣。」

    「我是一個新人,一個徹底的新人。」

    「不要試圖打昏我再把我帶走,否則無論是你還是母親大人,都無法承擔我醒來之後的可能造成的後果。」

    說完這句話,邰之源不再繼續看薛義和那些表情惘然的家族武裝成員,默默走回指揮部大廳,望著那位依然處於震驚狀態下的財務部主管微笑感慨道:「沒有想到自己的華麗遺產裡,居然還有果殼這部分,麻煩你和財務部的同事們空閒的時候計算一下,如果聯邦全體民眾要收購果殼機動百分之十一的股權,平均每個人要花多少錢?」

    薛義緩緩放下手中沉重的制式機械,神情複雜望著遠處辦公桌旁那個瘦削的背影,做為世代替邰家工作的核心成員,他第一次對所謂千世之家的概念產生動搖,難道說這些真的如少爺所說是很無趣的東西?

    ……

    ……

    聯邦的家園已然風雨飄搖,這場戰爭一旦真的開啟,那麼無論誰勝誰敗,都必然只能迎來最慘淡恐怖的結局。

    然而似乎造物主想讓聯邦人遭受更多的考驗,想讓聯邦人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內外交困,於是在遠離家園的左天星域發生了更多的故事。

    「殿下,太子現在失落在聯邦,小郡主也正在西林舉事,這時候向聯邦戰區發動如此規模的進攻,我很擔心會讓他們的局面更加危險。」

    領受陛下命令的軍務部副大臣,惶恐看著向營地外走去的懷草詩,身子佝僂的極低,聲音不停顫抖。

    「去替那些異鄉人出生入死,是他自己的選擇,既然如此,他就必須承擔這種選擇的後果。」懷草詩沒有轉身,聲音冷靜異常,「帝國不可能因為他一個人的死活,就放棄眼下如此大好戰機。」

    「聯邦的侵略部隊現在人心惶惶,後勤支援罕見效率低下,如果失去眼下這個機會,日後再想奪回墨花星球,再想把侵略者趕出左天星域,你有沒有想過會有多少戰士將要因此死去?」

    懷草詩微微眯眼看著蒼穹間呼嘯飛過的數百架帝國戰機,看著原野間密密麻麻的狼牙機甲,看著穿行於簡易公路上的裝備軍車,看著那些握著槍枝沉默而不安的帝國普通士兵,面無表情說道:「我是一個姐姐,但我首先是帝國公主,我是帝國前線部隊的最高指揮官,我要為這些活在我眼前的鮮活面孔負責。」、

    說完這句話,這位戰無不勝的公主殿下解黑色軍氅,扔給身後的侍官保羅,身形一縱躍上高大的桃瘴機甲。

    杜少卿離開左天星域前,給她留下了一份極厚重的禮物,聯邦部隊在墨花星球海峽戰區及西南戰區獲得了兩次極大的勝利,所有軍事分析家都堅定的認為,傷亡慘重且缺乏艦隊掩護的帝國地面部隊,在至少兩年時間內無力進行大規模的攻勢,前線應該會平靜很長一段時間。

    然而出乎聯邦甚至是整個宇宙的判斷,就在聯邦議會開始進行彈劾總統的這一天,帝國軍方向聯邦發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勢,而且這次戰略攻擊範圍甚至已經超出墨花星球,蔓延到宇宙裡其它幾個戰區!

    隱忍數月的帝國軍方凶暴而出,把帝國艦隊最後的家底全部砸了出來,甚至皇室用鐵血手段直接徵調了L星系所有的走私飛船!

    面對著鋪天蓋地悍不畏死偏偏艦身極小的數千艘帝國民間武裝飛船,盤桓在左天星域一側的聯邦艦隊,看著能量配額急劇降低,卻始終沒有獲得壓倒性的優勢,只能被動離開各主戰星區,眼睜睜看著地面部隊陷入與帝國部隊的廝殺而再難提供援助。

    帝國的地面部隊在數個星球上猛烈推進,他們的指揮官彷彿根本不在乎倒在聯邦機甲下的是士兵還是泥塊,更不在乎集群陣基地轟炸覆蓋區域中還有沒有友軍,他們只在乎前進前進再前進!

    墨花星球上的戰事進行的最為激烈,以三支帝國皇家機甲大隊為首的地表面部隊,在付出四百台狼牙機甲被摧毀的慘重代價後,成功將聯邦部隊驅逐出海峽戰區和西南戰區。

    面對著這種近乎狂暴般的推進戰法,聯邦以鐵鏈防禦著稱的胡鏈中將未戰而先心寒,而聯邦司令部在指揮中犯下的幾個極細小的錯誤,全部被帝國軍方統帥懷草詩敏銳抓住,然後予以最精準致命的打擊。

    墨花星球上的聯邦地面部隊在帝國部隊強大的攻勢下節節後撤,被分割開來的幾處戰區內,有部隊甚至被迫轉入陡險的山區,開始慘淡的長期運動作戰。

    在這場戰役中,那位以機戰無雙強悍實力聲震宇宙的公主殿下,終於證明了自己在戰場指揮上擁有同樣天才的能力。

    如果不是新十七師和斬喜機甲裡的李瘋子,近乎癲狂的浴血戰鬥,在西北一線死死拖住那兩個帝國皇家機甲大隊,說不定在24小時不到的時間內,懷草詩和她的下屬們已經殺到了聯邦基地面前!

    這一天,硝煙漫天的墨花星球前線,不知道有多少聯邦傷員,多少犧牲的聯邦戰士,多少漸趨冷靜的帝國軍官,默默想著:如果現在指揮聯邦部隊的還是杜少卿,這一切會發生嗎?

    ……

    ……

    本應該在前線指揮聯邦部隊和帝國人戰鬥的聯邦上將杜少卿,因為某些政治方面的原因被政府調回首都星圈,然後此時變成一名沉默的普通狙擊手,站在軍車旁和山頂某人不停進行著賭命般的互狙。

    一聲清脆的打鐵聲響起!

    高速彈頭擊打在堅硬的機甲護板上無規則彈出,擦著鐵七師師長劉永福的臉頰啾的一聲打碎了軍車的玻璃!

    他的眼瞳驟然一縮,下意識裡想要找地方掩護,然而看著前面那個端著槍冷漠瞄準射擊的將軍背影,根本不敢移動自己的雙腿。

    前線戰事情報已經傳回了首都星圈,他神情複雜望著杜少卿的背影,猜測他此刻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山頂上的許樂端著ACW向著山下公路開火,表情異常冷靜,臉頰右側已經出現一道被碎石崩開的口子,鮮血不停緩緩淌下。

    此時此刻他心裡什麼都沒有想,眼角餘光看到那些高速逼近的鐵七師機甲,他非常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想的越多,那麼死的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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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七十八章 這一天之山谷遁甲不寧

    縱使隔著數公甲的遙遠距離,威力巨大的鎢合金尾翼大口徑子彈依然裹協著恐怖的動能,輕而易舉鑽進看似堅硬的岩體,高速旋轉暴烈,轟出無數鋒利的石塊與迷眼的煙塵。

    他左臉頰被石片割傷,鮮血汗水混著灰塵變成看不出顏色的染料,再配上滿是泥土破洞的運動風衣,看上去異常狼狽可憐,鮮血汗水混合物淌進眼角,刺得他眼睛微微一眯,手中ACW下意識裡一震開火。

    觀察到遠處公路軍車旁,一道清晰的彈著點距離杜少卿的身體只差了一點點,許樂忍不住低聲狠狠罵了句娘,感慨與自己的幸運及不幸,軍靴處傳來的微麻觸覺讓他清楚此時無論想與不想,若再不及時撒離,便肯定是死路一條。

    山頂與公路上的兩把ACW互射二十餘發子彈,鐵七師散佈在山腳下的十餘台MX機甲便已經接近了岩峰頂部!

    許樂是這個宇宙裡最瞭解MX機甲的工程師,他知道自從西林反擊戰之後,聯邦開始大規模機甲群做戰,所有的MX制式機甲全部拆除了遠程攻擊武器,比如當年設計的主炮,只留下了達林機炮。

    剛才那段時間內,他沉穩冷靜站在岩石上與杜少卿耍酷般互狙,正是因為他清楚計算中,那些看似極近的鐵七師機甲並不能威脅到自己。

    而現在那十幾台MX機甲已經靠的足夠近,岩峰頂部區域已經進入機甲火力的覆蓋範圍,他隱約聽到山腰間機甲群中發出的嗡鳴聲,那不是雙引擎啟動聲,而是達林機炮高速旋轉的聲音更可怕的是衝在最前方的三台黑色機甲喀咯脆響中開始震脫構件進入超頻狀態!

    當時留給許樂的反應時間,如果精確計算大概不到一秒鐘的時間。

    面對僅存的最後一秒鐘,許樂拎著沉重的ACW,背著沉重的行軍背囊,悶哼一聲,毫不猶豫向岩峰下跳去!

    幾乎在他跳入絕壁的同時,一蓬密集的達林機砲彈雨迸迸迸迸兇猛地轟擊在那塊巨岩上瞬間把那塊巨岩表面削掉整整一層!

    穿著軍靴的雙足踩實,許樂的身體重重落在白石絕壁間探向空中的一株松樹上就在松樹幹承受不住這種巨大的衝量,發出咯喇撕裂聲時,他的身體已經像裝了彈簧般再次高速彈起,空著的左臂在空中極盡舒展,攀住前方一處突起的石塊身體在空中輕悠一揚便沒入岩壁轉角。

    這一連串動作看似輕鬆隨意瀟灑自如實際上許樂事先進行了極為精確的計算,才能憑藉非人的能力成功完成。

    沒入岩壁轉角,後方是青蔥不再只餘枯黃的幽深山谷,背著沉重行軍背囊的他快速向山谷裡跑去,巨大的背囊竟似要將他整個身體擋住而有些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始終平端著雙槍,寧肯跑步姿式不順犧掛一些速度也不肯背起或是單手拎著。

    片刻後巨大的引擎轟鳴聲撕裂剛剛安靜片刻的山道,三台已經進入超頻狀態的黑色機甲踏破山石,聲勢迅猛地追了過去,而更方後還有近十台機甲跟隨而至!

    此時許樂已經閃電般突入山谷里約三百米的距離,只見高速奔跑中的他忽然間停止了前衝的趨勢,軍靴深深踏入泥間化解巨大的慣性,身體在恐怖力量支撐下強行擰腰,向後方三台黑色機甲迅速摳動扳機!

    啪!啪!

    不符合任何軍事戰術手冊上的規範,超出最強大戰士的想像,被機甲追襲的許樂居然還有餘暇轉身閃電般開了兩槍!

    這正是為什麼離開岩壁之後,他寧肯犧牲逃跑速度,也要保持雙手握槍的姿式,因為他需要保證開槍的速度!

    在如此近的距離,聯邦槍王ACW絕對有能力射穿機甲堅固的合金護板,後方三台黑色MX機甲明顯知道這一點,在此時,這些鐵七師的優秀機師也展現了極強悍的操控水準,三台黑色機甲沒有一台做出延緩速度的趨避動作,而是雙拳猛然抱胸,用粗壯的機械臂護住了座艙!

    許樂醞釀已久的兩枚破甲彈,狠狠擊中最前面那台黑色機甲的機械臂,兩團電火花閃耀,黑色機甲機械臂冒出青煙,然而機甲本身卻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甚至速度都沒有減低絲毫!

    黑sè機甲抱拳當胸,動作看似笨拙甚至有些滑稽,對於防備恐怖的ACW實際上卻非常有效,正是鐵七師最強大的方正戰術。

    許樂依然在埋頭狂奔,三台鐵七師機甲依然在抱拳狂追,只不過數秒時間又是數百米,然而人類身軀內的力量再如何強大,也無法比擬雙引擎裡的量子束噴射能量,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

    就在看似將要步入絕境之時,許樂再次暴發,但這一次他沒有借助強悍的腿部力量停住前衝趨勢,而是軍靴重踏地面,整個人的身體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完成了擰腰轉身的動作。

    他像隻鳥一般在冬日山谷間向後平滑飛翔,身體的平衡被維持的無比完美丵,平端ACW面無表情看著那台最近的鐵七師機甲啪啪啪三槍!

    三顆子彈避開那台鐵七師機甲笨拙擋在座艙前的機械臂,看似無意實際上極為準確地命中機甲肩腫後方那處隱藏護板。

    在絕大多數聯邦機師印象中,那塊有六顆固定螺絲的隱藏護板,就像是人類腹部的盲腸一樣,沒有任何用處。

    但在設計MX的某人眼中,那塊隱藏護板就像是人頭的頭蓋骨,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數據線,一旦在他手中打開便能直接控制機甲!

    ……

    ……

    「我三槍拍死你!瞧瞧那完美的角度,那準確的力道楔入!」

    許樂一面喃喃罵著,一面沉重地喘息,奔跑在陡峭山阪上,眼角餘光不時向後掠去,發現後面的近十台鐵七師機甲暫時沒有靠近,因為地勢的關係,最前面那三台黑色MX也漸漸拉開了距離。

    那台被他連續擊中五槍的黑色MX追的最為靠近,氣勢也最為凌厲,然而在許樂的眼中,這台黑色MX就像是一塊鮮美的蛋糕,他提著ACW急促呼吸著,在腦中默默快速念道。

    「近些!再近一些!後面的你們慢點……」

    一個人或者加上七組便想和聯邦政府戰鬥,便想擊敗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那真的只是白日夢,但對於他來說如果有一台強大的機甲,或許局面便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三年多前那場戰鬥之後,聯邦政府開始嚴格管制軍用機甲,擁有多層密碼保護,在未啟動狀態下就算是許樂也無法奪取成功。

    今天這幕畫面正是許樂計算很久之後的結果,他知道鐵七師的機甲群一定會追過來,而這就將是他奪取機甲的最好機會。

    徒手奪取一台軍用機甲!

    這在很多人眼中類似於神話,沒有人會相信,但許樂曾經見過封余大叔神癲的一幕,甚至他自己都在墨花星球上演過相似的場景!

    今天許樂沒有工程機甲,也沒有微型修理臂,但他有ACW,他看似無意實際上一直在射擊那塊隱藏護板,為的就是強行震開那塊護板,然後尋找時機翻身攀機,通過護板下的數據直接控制那台黑色MX!

    一旦他機甲到手,就該輪到杜少卿和鐵七師犯愁。

    ……

    ……

    杜少卿看著那個模糊人影消失在絕壁側方,看著十餘台機甲追了過去,面無表情收回ACW交給旁邊的校官,然後拿起墨鏡輕輕吹掉鏡片上的浮灰戴上,向軍車走去。

    忽然間他那雙如劍般的英眉挑了起來,霍然轉身望向已經沒有蹤影的岩峰,想起前些日子李封自墨花星球發回來的戰情匯報,想起那台被許樂成功俘獲的MX機甲,挑起的眉頭驟然沉下。

    杜少卿沉聲說道:「撒回所有機甲!」

    包括劉永福師長和所有參謀軍官在內,沒有一個人明白,為什麼眼看著師裡的機甲便要追上然後消滅那名該死的狙擊手,卻要撒回。

    但鐵七師紀律嚴明如山,面對這位已經不再是師長的少卿師長,所有人都習慣了不詢問不質疑堅定不移地執行。

    讓機甲群馬上撒回的命令在最短的時間內傳到了山谷之中。

    杜少卿透過墨鏡沉默望著那處幽深山谷的方向,然後命令道:「部隊繼續前進,目標首統特區。」

    四周的鐵七師軍官微微一怔,然後有人明白了少卿師長的意思。

    只要部隊序列不散,然後拿數台機甲封住山脈方向射角,那麼山裡那名狙擊手又能有什麼辦法?對方只能眼睜睜看著這道鋼鐵洪流沉默緩慢而無法阻止的進入首都特區,而沒有任何辦法。

    這就是杜少卿,這就是鐵七師。

    這支部隊和他們的靈魂人物有時候看上去有些過於機械標準冷漠,然而他們嚮往勝利卻不貪圖勝利,他們的目光清澈腳步堅定,他們或許不是最強的部隊,但絕對是犯錯最少的部隊。

    杜少卿面無表情坐回車內,沒有看身旁那名被銬住軍官一眼,緩緩解開將軍制服最上端的風紀扣,消散體內的熱氣,然後默然想起先前那刻,自己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拿著把ACW與許樂對轟?

    如果在戰場上,這是絕對無法寬恕的錯誤。

    號稱從不犯錯的他緩緩皺起眉頭,覺得非常費解
>>----膝蓋---->

天使長(十級)

臺灣絕不是中國的一部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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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8 16:02: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七十九章 這一天之衣帶漸寬不悔

    被銬住的軍官是鐵七師二團團長周玉。

    當年的第一軍事學院高材生,被杜少卿慧眼識才,鐵手一揮從莫愁後山和許樂的手下,強行召至鐵七師,然後溫潤如玉的青年在軍營裡在戰場上逐漸成長並且成熟,沉穩。

    受到杜少卿照拂看重,做為以戰術推演聞名軍中的軍官,周玉在鐵七師內的位置相當重要,然而現在他只不過是軍車後排裡的囚犯。

    總統官邰的電話抵達鐵七師駐地,杜少卿命令全體部隊啟動向首都特區進發,整個鐵七師沒有任何人對這項軍令提出質疑,而在這個時候,周玉站了出來,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掏出佩槍默默放在杜少卿面前的桌上,用這種最極端的舉動表達自己最強烈的反對態度。

    周玉勇敢的表態沒有對杜少卿的決定造成任何影響,至少表面如此,在他被逮捕之後,鐵七師部隊按時出發,而他則是被塞進杜少卿的軍車後座,被迫跟著一道向首都前行。

    「師長,你剛才犯了一個錯誤。」

    鐵七師現在的師長是劉永福,但只要杜少卿出現在這支部隊中,鐵七師從上到下永遠只會用師長稱呼他。

    被反拷雙手的周玉沒有看杜少卿,目光落在公路右前方的山谷間,說道:「您為什麼會犯錯?因為就連您都不清楚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而我堅信這是不對的!聯邦部隊干涉政治事務,這嚴重違背憲章精神!師長,連山谷裡那個帝國人都明白這一點,甚至不惜冒著危險來阻止你,為什麼你還不明白!」

    後排傳來下屬憤怒的反對質疑聲杜少卿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表化冷漠的目光隨著軍車的顛動而微微飄移,沉默片刻淡然回答道:

    「當年在國防部大樓裡,許樂曾經指著我的鼻子說過一句話,軍隊不應該有自己的思想,軍人天職是服從命令。」

    「帕布爾先生是民選總統,身為軍人我服從他的命令何錯之有?如果這次軍力調動如你所言違背憲章精神,為何憲章局沒有任何反應?」

    聽著杜少卿的解釋周玉有些艱澀地笑了起來,不再試圖說服對方他很瞭解坐在前面的將軍閣下,向來話語不多更不屑於向下屬解釋任何計劃細節的人,然而今天居然極為少見地開口解釋,這說明什麼?只能說明他正在不停尋找理由來幫助自己加強決心。

    引擎聲嗡鳴響起,軍車緩慢啟動窗外清風吹來溫度降低幾分,面無表情的杜少卿卻似乎還是覺得有些熱,解開了軍裝第二顆鈕子。

    ……

    ……

    精密的計算,強悍的行動力,順勢而為無懈可擊的誘敵計劃才營造出山谷奔亡看似絕命徒勞實際上卻暗藏殺機的時機然而當他正準備實施計劃掀起一波逆天巨浪的時候,卻發現身後那台追的最近的黑色MX機甲不知何時早已悄然撤走此地空餘兩棵樹。

    這就像是一名最優秀的拳手不惜抱著腦袋被動挨打被打到鼻青臉腫鮮血橫流示敵以弱拖延時間終於覓到致命一擊時刻兇狠擊出隱藏了十一個回合的右重拳卻忽然發現拳套所向是一片空氣。

    滿臉血水污漬的許樂怔怔望著那兩棵樹,望著正向山脈底部原野退去的十餘台鐵七師機甲,就像那名可憐拳手般傻傻站在原地。

    跑回山脈鄰近公路的崖壁邊,看著下方那漫山遍野早已整隊完畢,整齊開拔向首都方向而去的鋼鐵部隊,他忍不住深深皺起了濃眉。

    鐵七師以自巍然不動應對他的千般變化,等級差別太大的力量,注定這是最保守也是最不會犯錯的應對方式,面對著山脈下方那道恐怖的鋼鐵洪流,他除了沿路進行無趣的騷擾還能做些什麼?

    一百餘台黑色MX機甲散佈在原野間,其中七台機甲寸步不離公路上的那輛墨綠色軍車,嚴密地遮蔽住任何角度的遠程狙擊射域,數百輛裝甲戰車跟在後方,逾萬人的部隊保持著完美的隊形,向著首都方向緩慢前進,除了引擎的轟鳴聲外竟聽不到任何嘈亂的音符,給人一種沉默壓抑肅殺而不可阻擋的感覺。

    許樂平抑下急促的喘息,手掌撫摩ACW發燙的槍身,看著腳下正在進行沉默行軍的鐵七師,心中不禁生出強烈的挫敗感,現在的首都四周根本沒有任何勢力能夠是杜少卿鐵七師的對手,而一旦讓這支部隊進入首都,那些同樣號稱沉默行軍的人們又將面臨什麼?

    ……

    ……

    一路遠程狙擊,某人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然而仍然像東林電子圍牆那邊繞著野牛飛舞的蚊蟲般無力,那頭沉默食草的野牛根本毫不理會空中襲來的子彈,只是偶爾會甩動尾巴啪的打過去,某人便必須像逃命的蚊蟲高速後撒進入山脈地帶。

    看起來似乎再也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鐵七師進入首都特區,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沉默前行的鋼鐵洪流,在一處不起眼的鎮外忽然停止。

    攔住鐵七師前進步伐的不是七組,不是黑鷹保安公司,不是忽然學會空間穿越的西林鐘家部隊,更不是瘋狂追隨太子而來的帝隊,只是一個人,一個像乞丐般渾身污垢傷口流血的男人。

    任何乞丐哪怕是席勒八部曲裡那位乞丐黑幫首領都沒有辦讓鐵七師的腳步有絲毫滯緩,但這名乞丐是東方玉,他是鐵七師前一團團長,面前這些裝甲車機甲裡的鐵七師軍官與士兵,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親手挑進新兵營,提拔起來的下屬!

    拄著雙拐的東方玉看著緩緩在面前停下的裝甲車,臉上泛過一絲不正常的激動紅暈,有些神經質般顫著撐拐,艱難地向前挪動,身體上那些前些天留下來的傷口被掙出了鮮血。

    收到消息的鐵七師現任師長劉永福趕到隊伍最前方看著像乞丐般淒涼的東方玉,眼瞳微縮,伸手準備去扶然後將他帶走,不料東方玉一把將他推開,沉聲喝斥道:「滾!」

    做為鐵七師資歷最老的軍官,做為最早便開始追隨杜少卿的部屬,做為與西門琙齊名的臂膀之一在東方玉的眼中,鐵七師裡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和自己進行對話除了真正的師長,杜少卿。

    走到那輛墨綠色軍車之前,東方玉掙脫開兩名少校的攙扶,猛地扔掉枴杖,披著腿快步向前向車旁的杜少卿大聲呼喊道:「師長你不能去!你不能為了那些無恥的政客葬送掉自己的一世英名!」

    ……

    ……

    「你受委屈了。」

    杜少卿看著像受委屈孩子一樣哭泣的東方玉,看著這個十幾年前就開始追隨自己的男人,極罕見的揉了揉他腦袋,溫和解釋道:「墨花星球上的事情我知道,那是胡鏈這個廢物弄出來的事情,但我可以向你保證總統先生確實事前毫不知情。」

    東方玉用酸臭的衣袖擦拭掉臉上的淚水聽著師長的解釋,不由憤怒地向後退了兩步大聲喊道:「總統不知道?那古鐘號呢!」

    「那是西門做的,難道總統也不知道?師長,難道說西門死了,我們就可以隨便讓他給那個黑臉總統打替罪羊?」

    杜少卿臉頰線條驟然僵硬,沉聲喝斥道:「夠了!」

    「不夠!」

    東方玉的脾氣向來酸厲而又暴躁,不然當年不會和七組鬧出那麼大的亂子,鐵七師最老的那批軍官中,西門琙以擅於猜測杜少卿心意著稱,而他則是以唯一敢和杜少卿正面辯論的人而聞名。

    「就因為那些政客的破事兒,我在戰場上中彈,腸子流了兩盆然後再塞了回去!我在墨花星球西南戰區躺了幾個月的擔架,我被那些原來瞧不起的小崽子們抬著東奔西跑到處躲藏,才活下來!」

    「如果總統最開始的時候不知道這場謀殺,那後來呢!那我回來後呢?為什麼我回到聯邦後他們還想殺我滅口!」

    東方玉猛地一把扯掉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衫,露出瘦骨磷絢的胸腹,除了腹部那道恐怖的陳舊傷疤,還有無數道近日的傷口,現在那些被掙破的傷口不停流著血,腥臭的膿水被衝開,慘不忍睹。

    四周的鐵七師軍官看著他身上這些悽慘的傷口,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師長,看看我身上這些傷。」東方玉瞪著杜少卿的臉,厲聲吼叫道:「我回到聯邦的第一天起,政府的特種兵就開始追殺我們,跟著我的那名NTR隊員只不過撐了兩天就死了!」

    「我對不起他,如果當時我讓他跟著七組哪怕是跟著許樂離開,或者就不會死!他不該死,我們熬了那麼久,挨了那麼多苦才從墨花星上逃了出來,結果卻死在了聯邦!我不甘心啊,師長!」

    他的聲音裡滿是對聯邦政府和那位總統先生的怨毒,淒厲喊道:「他們想殺死我,可是我死了嗎?沒有,哪怕我身上已經爛成這副鬼模樣,可我還是活著,為什麼?因為他們忘了我也曾經是鐵七師的一個兵!」

    「師長,當年你主動要求去七師擔任獨立營營長的那天,就曾經對我和西門說過,生是鐵七師的人,就不能隨便去死。」

    「師長,我沒死。」

    「師長,我去NTR熬了整整四年時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不肯自殺,我熬了過來,為什麼?因為我不想給鐵七師丟臉!」

    東方玉瞪著滿是血絲的雙眼,抬起下領,驕傲看著自杜少卿大聲說道:「所以我不想我最尊敬的少卿師長,做出讓整個鐵七師丟臉的事情!除非師長你不認我是鐵七師的人,那就讓機甲從我身上碾過去!」

    杜少卿默默看著他,深青色將軍服平的胸膛微微起伏,忽然抬起手臂砍在東方玉的左頸處,然後他沒有再看一眼昏倒在軍官們懷中的此人,直接轉身走向軍車,將要登車之前大聲喊道:「醫務兵!」

    「在!」

    「讓他活著。」

    「是。」

    坐上軍車副駕駛座,眼角餘光落在後排被鋒住的周玉臉上,明明周玉此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杜少卿卻總覺得看到了幾絲很淡的嘲諷。

    東方玉曾是一團團長,周玉是現在的二團團長,這兩名名字裡都帶著個玉字的軍人,是他曾經最器重信任的下屬,然而今天卻……

    杜少卿忽然覺得有些莫名的焦慮,身體有些熱,那雙劍眉緩緩皺起下意識裡解開了筆挺將軍服從上到下的第三顆鈕子。

    ……

    ……

    或許是命運的安排,這一天鐵七師向首都的進軍,看上去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攔,在路上卻不停被迫停下前進的腳步。

    部隊進入望都郊區後,再次停止,所有機甲戰車和士兵警惕地注視著四周,防備隨時可能到來的襲擊。

    這一次被迫暫停前進,是因為由望都通往首都的二號高速公路發生了嚴重的交通堵塞,軍用MX機甲自然可以通過田野繼續高速突進,數百輛裝甲車和軍車隊卻無做到,如果要進入首都控制局勢,維持秩序,那麼單獨依靠沉重殺人利器機甲是遠遠不夠的。

    鐵七師數百輛裝甲車及軍車沒有進入二號高速公路,隊伍正等待著工程機甲把交流道和輔道打通,然後進入軍備通道。

    這是早有預案的局面,所以杜少卿此時並不焦慮他望著窗外堵塞的交通,皺了很長時間的劍眉緩緩放鬆下來。

    窗外是擁擠的人群和車流,無數輛民用轎車伴著歡快的鳴笛,爭先奪後湧入二號高速公路,然後每遠方那座城市駛去。

    一百餘台軍用機甲的陰影覆蓋在道路兩側,數百台裝甲車沉默連成長龍,突然其來的聯邦部隊,給望都市民帶來極大的震撼。

    有小車禍發生,更多的民用車輛下意識裡繞遠,人群也散開,無數雙目光警惕地落在裝甲車和機甲上。

    「這是哪裡的部隊?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想做什麼?」

    「不要怕,好像……是鐵七師?」

    「是鐵七師!」

    公路兩旁的圍觀群眾裡,有民間軍事愛好者通過裝備和漆繪標微,認出了這支部隊的番號,通過竊竊私語迅速向四周傳播。

    震驚裡混著懼怕的目光變成疑惑,然後再變成好奇,望都市民的面部表情由僵硬變得輕鬆,甚至有很多人笑了起來,指著遠處的機甲指指點點,與身旁人討論著鐵七師的先進裝備。

    自憲歷六十七年西林反擊戰打響以來,聯邦軍方出現在電視光幕上最多的部隊就是鐵七師和七組,隨著許樂身份暴光,七組早已被人們淡忘,而鐵七師卻依舊牢牢佔據著曝光率的第一名,也佔據著聯邦民眾心目中受愛戴尊敬的第一名位置。

    在全體聯邦民眾的心中,鐵七師是反抗帝國侵略的旗幟,是聯邦正義的化身,是聯邦最值得倚靠的鋼鐵之師。

    公路旁的人們和車裡的人們,現在並不知道這支沉默莊肅的聯邦鐵師為什麼會出現在望都,他們好奇鐵七師要去哪裡要去做什麼,卻甚至沒有一個人對此產生憂慮和擔心,因為他們堅信這支聯邦的英雄部隊無論做什麼,都是在保護聯邦保護民眾的利益。

    有膽子大的男孩兒掙脫同伴的手,跑向黑色MX機甲,他跑過機甲覆在地面上的陰影,跑到比自己還要高的機甲掌旁,抬頭好奇地望向空中龐大威猛的機甲身軀,小心翼翼伸出手指頭去摸了一下。

    有剛買了新鮮蔬菜,準備開車返回望都青年公寓的素食少女,走出城郊菜場,看到眼前的裝甲車,被嚇的一聲尖叫,然後趕緊掩住了嘴。從身旁大嬸的議論中知道這是哪支部隊,她看著裝甲車上面無表情卻非常英俊的年輕戰士,目光開始痴迷起來,抬手送上自己羞澀的飛吻。

    前方的交流道與輔道已經打通,鐵七師準備進入軍備專用通道,裝甲車緩緩啟動,車上那名年輕的戰士看著少女熱情送過來的飛吻,再難保持冰川般的冷酷表情,有些尷尬地揮了揮手作為回應。

    在此時此刻聯邦動盪的局勢中,任何無意識的小動作都有可能帶來非常多很有意思的猜想或者誤會,更何況是鐵七師?

    看著裝甲車上幾名年輕戰士的揮手回應,路旁有剛開始在軍史土星論壇廝混的菜鳥市民,得出了錯誤的結論,開始興奮地向身邊人宣佈自己的推測,於是公路週遭望都市民們的反應逾發熱情,甚至有人開始吹起了表示歡迎的口哨。

    噗的一聲輕響,一坨物事從人群中砸了過來,極為幸運地穿過半降的車窗玻璃,落到了車內杜少卿的膝蓋上。

    鐵七師近衛軍官們驟然一驚,反應奇快掏出佩槍準備反擊,杜少卿揮手示意不要緊張,平靜說道:「許樂這種人,不會在這種地方開槍。」

    說完這句話,他拾起膝蓋上那朵新鮮的花朵陷入了沉默。

    ……

    ……

    憑藉著體內大江河般的真氣,憑藉著背囊裡的壓縮能量棒,許樂在險峻的山脈裡奔跑了一百七十公里,終於抵達了他所熟悉的望都郊區。

    他的速度甚至比全機械化的鐵七師都慢不了多少,然而為了做到這一點,他也付出了不少的代價,身體疲憊到了極點,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力氣擦掉臉頰上的汗水與血跡,看上去狼狽不堪。

    在立交橋下的某間電工房內,他看著正在逐批次進入軍備專用通道的鐵七師裝甲車群,緩緩鬆開摁在ACW觸發式板機上的食指。

    依然還是席勒說過:最瞭解你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杜少卿和許樂很瞭解彼此,所以果然如杜少卿冷靜預判的那樣,沒有選擇在人群密集的此地開槍。

    「肥顧,到底聯進去了沒有?」許樂舔了舔乾枯的嘴唇,對著系統疲憊說道:「我們攔不住鐵七師!只能試試最後的傻辦法。」

    ……

    ……

    軍車內部空間極大,除了三排座椅,還有鐵七師最重要的指揮系統。

    戴著耳機的通訊軍官忽然回過頭來,緊張說道:「師長,有人同步了師裡的通話系統,要求和您進行直接對話,他說……他是許樂。」

    杜少卿微微皺眉,沉默片刻後接過通話器,冷漠說道:「我是杜少卿。」

    ……

    ……

    少年時期的許樂偶爾還能展露下牙尖嘴利酸刻的那一面,然而後來開始逃亡之後便變得越來越沉默,往往只會唰著嘴露出滿口白牙一味憨實地笑著或痛出幾句簡單而生硬的可以砸死人的宣言。

    所以無論怎麼看,他都不是合適的談判人選,只不過此時聯邦面臨著從未有過的危險,而能夠令杜少卿有興趣與之談判的對象實在不多。

    「杜少卿,我很討厭你。」

    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充分顯示了許樂的談判風格,或者說昭示了他除了激怒杜少卿,從而讓鐵七師前進更快之外,沒有任何別的能力。

    「我討厭你那身天天熨三遍的筆挺軍服,我討厭你像全聯邦人都欠你錢似的死人臉,我討厭你身上的冰塊兒味道,我討厭你梳的整整齊齊像凍結草原似的頭髮,當然你的墨鏡還不錯。」

    「我詩厭你在作夜基地裡把周玉他們罵成狗屎的訓話口氣,我討厭你的囂張冷酷以為老子永遠是天下第一,我最詩厭你和你的部隊活的像台他媽的冰冷機器。

    而且為了證明自己堅持集體永遠先於個人的治軍理念,在鐵七師已經全面換裝MX之情況下,你自己依然從來不肯進入機甲座艙……難道你不覺得這樣矯情的令人作嘔?」

    「但無論我怎樣厭憎你,都很難在戰場上對你生出猜忌的心理,多年前在5460的寂寞嶺黃山嶺一線,我的機甲已經奔亡整夜,慘到不能再慘,你為了鐵七師的伏擊計劃要我冒險殺敵,我沒有任何猶豫,便按照你的命令去做了,因為我信任你不會在戰友背後開槍。」

    「基於同樣的原因,施清海查到西門琙參與了臨海州暗殺,策劃了古鐘號爆炸,我卻堅持認為這些事情與你無關。」

    「我認為我很瞭解你,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堪為楷模的職業軍人,你只不過在盡一名聯邦軍人的本份,服從聯邦總統和政府的命令,但是我必須提醒你,你現在做的事情,已經過了那個範圍!」

    「停下來吧杜少卿!就算你依然矯情,想要替帕布爾和他的政府還有那些理想殉葬,就算你堅持自己的職業軍人范兒,你為什麼不能再等等?就再等很短的一段時間,等到彈劾案結束!」

    「如果彈劾案通過,帕布爾就不再是聯邦總統,你不需要服從他的命令,如果彈劾案沒有通過,他依然是聯邦總統,那你和你的部隊又有什麼必要讓局面變得更加複雜動盪?」

    「如果你堅持,那證明你在恐懼,你恐懼你追隨多年的帕布爾先生,你信奉多年的理想,原來已經被民眾拋棄,你站不穩了。」

    「杜少卿,你為什麼沉默?因為我撕開了你職業軍人的光輝面具,讓你看清楚這道命令的前提就是帕布爾不再是聯邦總統?」

    「接受不是總統的命令或者不需要接受總統的命令或者等待,這很好選擇!這不是物理學上的雙生子悖論!這是清楚的事實!」

    沉默了很長時間的杜少卿,終於淡然回答道:「已經很多年了,我知道當初那頭老虎是怎樣看我,聯邦很多人怎樣看我,他們都認為我是一個外表冷靜內心狂熱的理想主義者,其實他們錯了又或者沒錯。」

    「和三一協會裡其他人不一樣,我從來沒有什麼推翻七大家的理想,我人生的全部意義都在於讓聯邦強大起來,徹底擊敗帝國,除此之外別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感興趣。」

    「我不關心是七大家控制聯邦,還是一位草根總統統治聯邦,我只在乎誰統治下的聯邦能夠強大到徹底擊敗帝國。你我都很清楚,像七大家那樣的腐肉像前任總統那樣的政客,都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只有帕布爾先生能夠消滅七大家,然後令聯邦真正強大起來。」

    許樂的聲音在停止一段時間後重新響了起來。

    「杜少卿,如果你人生的全部意義就在於擊敗帝國,那麼你更應該清楚,在現在這種局面下,如果你堅持站在帕布爾總統一方,聯邦必然陷入內戰,你的人生理想只可能化為一場泡影。」

    聽著通話系統裡傳來的沙啞聲音,杜少卿面無表情,緩緩解開軍裝的第四顆鈕子,右手背上青筋一現即隱。

    軍服永遠筆挺,軍靴永遠鋥亮,黑色羊皮手套,黑色的墨鏡,梳的整整齊齊一絲不芶的頭髮,標準到無可挑剔的軍姿儀容,是這位聯邦名將及全民偶像留給所有人唯一的畫面印象。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頭髮前梢有些凌亂,筆挺的軍服極為罕見的敞開,和那名完美的將軍形象相去甚遠。

    「許樂,我也曾經認為自己很瞭解你,但這一天來,我始終有個問題沒有找到答案一一為什麼你這個帝國人要來聯邦做這些事?」

    「為什麼你剛才會用聯邦擊敗帝國的結果來誘惑我?你或許並不知道,懷草詩趁著聯邦內亂之機,已經在墨花星球上開始反攻。如果你是像她一樣,試圖趁聯邦亂局為帝國謀取利益,那麼你應該很樂於看到這一幕,正如你所說西林會宣佈獨立,然而聯邦陷入內戰。」

    「為什麼?因為這本來就不是兩國之間的戰爭。」

    許樂的聲音裡沒有什麼情緒,沉聲應道:「國家之間的戰爭可能沒有正義這種東西,但別的時候,這個可以有。」

    杜少卿微諷說道:「四有帝國青年又要談正義了。」

    「我承認這件事情對於我來說,更應該是一場私仇,我的最終目的很簡單,我就是要帕布爾和那些人受到審判,但這個結果能否實現,對於那些已經死去的人來說就是正義,哪怕是遲到的正義。」

    「國戰無正義,內戰無英雄……」

    墨綠sè軍車內,杜少卿看著指尖拈弄著的那朵鮮花安靜了很久很久,然後唇角微翹,用嘲諷的語氣說道:「要我停下,那你求我啊……」

    通話系統內沉默片刻後,響起許樂前所未有認真嚴肅誠懇的聲音。

    「少卿師長,我求您了。」

    ……

    ……

    越過龐大工程機甲臨時砌起的金屬橋身,望都郊區軍備專用通道入口處沉默停著數百輛裝甲車,逾百台黑色MX機甲散佈於通道旁的原野間警惕注視著週遭的動靜時刻準備進行火力壓制。

    被鐵七師嚴密防範的許樂此時並沒有感到太多自豪,通過ACW的瞄準設備,他看著那名軍服復又筆挺的將軍在重重保護下走進武裝直升機,看著那七輛深色武裝直升戰機冒著望都上空的微雪騰空而起……

    他始終緊張繃著的那根弦驟然一鬆,疲憊與傷痛瞬間佔據全身,手扶著電工房的牆壁才沒有倒下去。

    和杜少卿進行談判彷彿比和李瘋子進行生死機戰的壓力更大,然而這就算是成了嗎?他並不清楚他甚至想不明白為什麼杜少卿會這樣就被自己說服,只帶著一個連的兵力就離開了鐵七師大部隊。

    這是因為他不知道軍車後排裡被銬住的周玉、醫療車內像乞丐般悽慘還在昏迷中的東方玉,他也不知道那朵被扔進軍車裡的嬌嫩鮮花,他更不知道杜少卿連續解開了四顆衣鈕。

    許樂現在更疑惑於對方先前那番關於人生意義的話,聯想起這些年此人在墨花星球上對帝國部隊展開的凌厲狂暴甚至是無比冷血的攻勢,他真的很想知道杜少卿對帝國人的徹骨仇恨究竟何處。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溫潤如玉的那個部分,只是需要細心去琢去磨才能剝去表面那層或許是理想或許是執念或許是念欲的硬殼,然後讓玉、心溫柔地綻放光彩,照亮自己和旁人。

    東方玉的硬殼是被許樂和七組在墨花星球上的態度動作一點一點如流水般磨去。

    而這一天的杜少卿,許樂的子彈攔不住他,許樂的話也說服不了他,只不過因為周玉、東方玉和那朵鮮花,或許在緩慢解開自己從不在外人面前解開的軍裝衣鈕時,他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無論外在的因素看上去有多麼重要最艱難的選擇終究要由自己做。

    ……

    ……

    數十名身著黑色正裝的特勤局特工迅速拉起警戒線,七架深色武裝直升戰機依次降落在總統官邰前的闊大草坪上,天空中的雪剛剛飄落並不大,然而直升戰機旋翼吹起的烈風捲起草坪上覆蓋著的積雪,撕扯著那些雪片四處飛舞,就像是暴風雪來襲一般。

    帕布爾總統站在橢圓辦公廳窗邊,看著陸續從武裝直升戰機上走下來的鐵七師官兵,看著最前方向官邰走來的那位將軍,臉上的表情由憤怒轉為深沉的失望最後化作死寂般的沉默。

    他走到辦公桌前,聽著身後沉重大門開啟的聲音,沒有回頭,緩緩向杯中倒滿一杯烈酒,然後靜靜看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沉默良久。

    「我已經想到沈離可能會有問題,那麼現在輪到你有問題了嗎9」

    帕布爾總統情緒複雜詢問道,伸手握住酒杯,似乎想要一飲而盡,卻不知道為什麼又緩緩鬆開,雙手扶住桌沿,身體微微前傾低著頭。

    面無表情走進橢圓辦公廳的杜少卿摘下軍帽拿在臂間,啪的一聲立正敬禮,沉默片刻後說道:「是的,我有問題。」

    帕布爾總統沒有問杜少卿的問題是什麼,自嘲說道:「當所有人都有問題的時候,那麼很明顯,有問題的人應該是我自己。」

    說完這句話後,他的身體彷彿變得異常沉重,扶住桌沿的疲憊雙手已經無承擔,寬厚的後背微微顫抖,就像一座將要崩塌的山峰。

    他的妻子在樓上臥室裡不肯下來,他的女兒在樓上臥室裡已經三年沒有和他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官邰窗外遠處隱隱可以聽到沉默行軍群眾的口號聲,而那些人三年前還曾經是他最堅定的支持者。

    官邰內外無數工作人員還在緊張的忙碌,上百名特勤局特工盡職盡責地監守自己的崗位,草坪外的欄杆旁支持者們還在,杜少卿就在身後,然而帕布爾總統的身影卻顯得格外孤單,彷彿只有一個人。

    「總統先生,我認為這份出自李在道主席的應急方案有問題,同時我堅持認為,他不是真正的軍人也不是單純的政客,而是一個古怪的畸形兒,如果聯邦按照他的設計走下去,會非常危險。」

    杜少卿看著總統先生的背影,心情複雜而欠疚。

    帕布爾總統雙手扶桌,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什麼,他下意識裡抬起頭來,望向草坪外那些支持自己的民眾。

    他看到那些憤怒甚至流著眼淚準備阻攔沉默行軍的中年男人,看著那些因為鐵七師武裝戰機到來而歡呼的年輕學生,彷彿看到了當年那個充滿熱情在街頭散髮傳單大聲抗議的自己,腦海中嗡的一聲驚雷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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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8 16:25: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八十章 雖千萬人,我不同意(上)

    橢圓辦公廳內安靜了很長時間,帕布爾總統扶著桌沿,表情複雜望著窗外風雪中的人們,忽然開口問道:「為什麼?」

    站在他身後的杜少卿,沉默片刻後回答道:「政府這些天追殺的一名新十七師NTR軍官,曾經是我的下屬。」

    帕布爾總統皺起眉頭,黝黑的臉上浮現起濃重的自嘲,說道:「抱歉。」

    「不用。」杜少卿回答道。

    確實不用述說歉意,這位聯邦名將臉上的情緒已然歸為平靜。他帶著鐵七師尖刀連乘坐武裝直升戰機空降官邰,卻把主力部隊把那一百多台軍用機甲數百台裝甲車全部留在瞭望都,這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他的選擇,這個選擇對帕布爾總統來說是最沉重的打擊。

    「也許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其實在打過那道電話後,我便開始後悔。」

    帕布爾總統沉默望著窗外,寬厚的雙唇微微翕動,平靜說道:「動用部隊的決議,確實顯得太草率太衝動了一些。還有很多聯邦民眾支持我,我為什麼就沒有信心等待彈劾案的結果?」

    「總統先生,我也是同樣這樣認為的。」杜少卿回答道。

    「我向來認為意志堅定是自己最大的優點,但不得不承認……聯邦總統這個位置確實有某種魔力,能讓人忘記你最初的模樣,忘記你也曾經是一個在街頭抗議的年輕律師,忘記當年自己最厭憎的是什麼。」

    「我現在依然覺得我的做法沒有錯誤,甚至包括調動部隊,只是我開始對某些變化感到強烈的厭惡,我的厭惡在於……」

    帕布爾轉過身來,看著杜少卿輕輕嘆息,感慨說道:「每天清晨醒來對著鏡子,發現自己終於也變成我所鄙視而且畏懼的那種人了。」

    就在這個時候,橢圓辦公廳沉重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強自表現出鎮定的辦公室主任布林急步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手中的電子文件冊,非常艱難問道:「總統先生,您要去議會山自辯嗎?」

    「為什麼不?」

    帕布爾總統取下衣架上的深色風衣,目光穿透天花板望了眼樓上的臥室,然後看著杜少卿微笑說道:「少卿,帶上你的士兵,你陪我去。」

    杜少卿敬了一個軍禮。

    帕布爾總統穿好風衣向門外走去,面容堅毅平靜,彷彿還是當年那個第一次走進最高院的青澀律師。當年的青年窮律師,根本沒有把握打贏那場某巨型企業污染公益訴訟案,但胸膛挺直,信心十足。

    密集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在特勤局特工和鐵七師某尖刀連的保護下,帕布爾總統走下樓梯,順著官邰下的秘密通道走向憲章廣場財政部大樓後好出口,那裡已經有車隊等候了很長時間。

    官邰地下是佔地面積極大的聯邦政務處理中心,三林星域每rì無數事務,與無數部門聯繫的工作全部在這裡完成,然後再交由總統簽署。

    柔淡的燈光如同最溫柔的太陽,照在闊大的地下空間裡,政務處理中心數百名工作人員,看著牆邊走過的人群,下意識裡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複雜而黯淡,因為他們知道總統先生要去哪裡,要去做什麼,

    「大家辛苦了。」

    這不是風蕭蕭兮的離別慰問,而是七年間每一天政務處理中心裡都會聽到的渾厚聲音,帕布爾總統無論在概圓辦公廳裡忙碌到幾點,都會在入睡前來到地下,向所有工作人員致以問候。

    啪啪啪啪!

    望著消失在通道盡頭的總統先生背影,不知道是哪位工作人員鼓起掌來,掌聲漸趨熱烈,隱隱聽到有人的啜泣聲,然後他們坐下繼續忙碌和那些反對派議員們通電話,哪怕明知沒有任何作用。

    總統車隊離開財政部大樓,繞過憲章局廣場,抵達議會山大樓,首都軍警和特勤局特工徒步跟隨,警惕地注視著四周,提前抵達的工作人員在議會山下拉開長長的警戒線,身著黑色正裝的聯邦調查局特工表情冷漠地地將試圖靠近的民眾推離。

    帕布爾總統沉默望著窗外,他看到了很多憤怒吼叫兇手的沉默行軍示威民眾,看到了無數張猙獰憤怒的臉,但他同時也看到了很多張緊張焦慮的面孔,無數支持他的民眾也已經來到了這裡。

    「看來這屆政府並沒有完全令民眾失望。」

    總統先生望著窗外揮手,平靜說道:「至少,我相信醫改案對底層民眾的幫助,誰也無否認。」

    坐在前排的杜少卿回答道:「總統先生,身為聯邦軍人我服從命令,尊重憲章。但就個人而言,無論彈劾案的結果如何,我都認為您曾經做出過很多善意的努力,並且做的非常優秀。」

    「我向您承諾,如果彈劾案失敗,有人試圖在憲章框架之外做手腳,我和聯邦部隊一定會保證您和政府的意志得到最有力的執行。」

    帕布爾總統微微一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

    ……

    莊嚴肅穆的議會山主席台上,帕布爾表情平靜望著前方黑壓壓的議員座席,表情平靜,聲音依然渾厚有力,然而今天他不是在做每年例行一度的國情咨文發表,而是以被彈劾總統的身份進行自辯。

    這段自辯詞非常簡單,甚至有可能是他這一生所做過的最簡短的演講,這段自辯詞裡沒有任何情緒激昂的反駁,沒有任何犀利的漏洞捕捉,甚至似乎連證據都不屑於提供。

    「現在坐在議員座席上的你們,還有你們身後的人,沒有誰擁有資格和立場審判我這個聯邦總統,只有歷史才有審判我的資格。」

    帕布爾總統身體微微前傾,緩緩掃視那些表情尷尬的議員先生們,平靜說道:「但無論歷史怎樣宣判,我依然堅持自己無罪。」

    渾厚堅定的聲音迴蕩在空曠的議會山裡,然後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看著台上那個面容黝黑,尋找不到太多優雅貴氣的中年男人,激動的帕派議員忍不住紛紛起立,回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這是聯邦歷史上出身最貧寒的一位總統,一個東林礦工家庭出身的窮律師,最終登上聯邦權力的窮座,看著那張厭憎痛恨了整整七年的面孔,想起這些年來在台前幕後的激烈爭鬥,縱使是台下的反對派議員們心中都不禁生出無限感慨,下意識裡開始輕輕鼓掌。

    結束自辯,議會山進入了最關鍵的投票環節。帕布爾總統及政府僚員們離開大廳,去往旁邊的會議室等待,等待最後的結果。根據官邰下屬機構的計算,現在議會山裡應該至少有百分之四十的議員屬於不可能流失鐵票,但在投票結果最後出來之前,誰都不敢說必定勝利。

    議會山主席台上方那位老人,微笑向身旁那位更老的彷彿已經睡著的官員點頭示意後,清了清嗓子後說道:「諸位,指控帕布爾總統的彈劾議案正式開始投票。在投票之前我想先講兩句話,我們雖然都喜歡金錢異性和權利,但為了這個聯邦,為了你們身上或許並不多的責任感,回答是否的時候,請儘量只詢問自己的理智與情感。」

    從所周知,錫安副議長是莫愁後山邰夫人最親密的政治夥伴,在彈劾議案投票之前他做出如此表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緊接著議會江,開始的投票,卻讓很多人感到了震驚!

    「苟夜羽議員,你認為帕布爾總統在第一項指控中有罪嗎?」

    「有。」

    「斯庫裡議員,你認為帕布爾總統在第二項指控中有罪嗎?」

    「有。」

    「沒有。」

    「有。」

    「沒有。」

    彈劾議案投票在枯躁而緊張的進行,隨著幾名議員出人意料地投出贊成票,會場裡開始充滿詭異壓抑的氣氛,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的議員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表情異常複雜。

    能夠被七大家影響控制,能夠被各州政治勢力左右的議員,議會山裡的人們都心中有數,然而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有十幾名帕布爾政府最堅定的議員居然也投出了贊成票!

    伊沃議員是東林大區礦工的女兒,沒有任何背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帕布爾總統最堅定的支持者。無論是愛國者案還是提升總統權限的幾個案,她都毫不猶豫投了贊成票,甚至在私下吹風階段,她曾經表明同意修改選舉,支持帕布爾總統完成史無前例的三連任。

    結果今天,她選擇了支持彈劾總統!

    像伊沃議員這樣臨時改變態度,投出震驚一票的議員還有很多,議會山中,原本帕派議員佔據優勢,至少遠遠超過三分之一票數,然而此時在突如其來的連續打擊下,竟是節節敗退!

    無論是回答了無罪、還是準備回答無罪的帕派議員們,看著計票處的工作人員,臉色開始變得慘灰起來,投票詢問的程序還沒有進行到一半,但他們彷彿已經看到最後恐怖的結果。

    直到此時,議會山裡很多議員望著前排或身邊改變主意的同行們,才驟然醒悟,明白莫愁後山那位夫人究竟隱藏了多少實力!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並不是所有臨時叛出帕布爾政營的議員都是那位夫人的手段,還有至少十餘名議員是按照青龍山的意志在投票!

    ……

    ……

    布林主任推開大門,衝進了會議室。

    最近這些天,做為總統官邸辦公室主任,他始終處於焦慮忙亂的狀態之中,臉上的表情卻一直掩飾的極好,到了此時此刻,他終於再無掩飾自己真實的情緒,因為緊張而淌下的汗珠順著頭髮打濕衣領。

    望著窗旁的帕布爾總統,他臉上的表情既像是要哭,又像是掙紮著想擠出笑,顯得格外滑稽而無助,嘴唇微翕彷彿要說話,但沙啞發言的聲帶磨擦了半天卻發不出聲音來。

    會議室裡一片沉默,通過布林主任的表情,室內等待最後結果的政府僚員們知道投票局勢肯定非常不妙,眾人表情驟變,而負責彈劾案具體工作的競選政策處女新主任顧問更是直接暈了過去!

    國家安全顧問手指顫抖拿出口袋裡的手帕,不停擦拭著額頭只在想像中存在的汗珠,對著面前那盆綠植不停喃喃唸著什麼,眼神異常空洞。

    死寂般的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會議室裡沒有任何人敢說話,站在窗邊的那個男人終於轉過身來。

    帕布爾總統沒有煙酒之類的不良嗜好,起居規律,雖然早至中年身體依然健康甚至可以說強壯,然而此時他做出這樣簡單的一個轉身動作都顯得那樣艱難,彷彿能聽見椎骨磨擦發出的痛苦酸澀聲。

    就像是一台超負荷運行的堅強機器,在某個時間點上忽然失去了所有能量來源和前進的理由,他靜靜看著房間裡的僚員們,沒有說什麼,直接帶養杜少卿走出房間,離開了議會山。

    ……

    ……

    「在道,我們在聖達菲碰個面吧。」

    官邰車隊在首都大學西門外停了下來,帕布爾總統掛斷電話後走下特製的防彈汽車,走進街畔那間小起眼的小酒館。

    這家名為聖達菲的小酒館並不出名,唯一拿得出的大概便是百慕大走私過來的宗教紅酒,當前首都特區局勢動盪,願意來小酒館喝酒打發時間的民眾更少,四週一片清靜。

    小酒館在首都大學西門旁,街對面是受到軍事管制的第一軍事學院,相對保持秩序極好的沉默行軍示威,暫時還沒有蔓延到這處,但是特勤局特工和聯邦調查局的官員們,依然向街區四周擴大了安控區域。

    負責守護小酒館安全的是鐵七師某尖刀連。雖然在最後時刻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拒絕了帕布爾總統的命令,但他依然給予了絕對的信任,或許正是這種風範氣度,總統先生才能夠讓杜少卿這樣驚才絕豔的人物心甘情願沉默退讓服從追隨。

    「當年因為西科製藥公司的污染案件,我第一次被事務所開除。那時候我身上只有借來的兩百塊錢,是妻子等著很久的半個月房租,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這家小酒館,就忍不住進來買了一場醉。」

    坐在小酒館昏暗的角落裡,帕布爾總統右手緩慢摩娑陳舊的酒桌表面,平靜說道:「就是在這個小酒館裡,我第一次遇到在道,遇見一院三一協會裡的那些同伴們,這幾年裡我有時候會忍不住認為,那場醉後的相遇爭論,大概真的是命運的安排。」

    議會山裡的彈劾投票此時大概已經進入到了尾聲階段,帕布爾總統黝黑的面容上顯現出極淡的惘然,說道:「接受命運安排的人並不見得都會成為命運的寵兒,我有想過我們可能會失敗,但我不明白為什麼會失敗,難道我們所做的事情不正確?」

    「為什麼我領導下的政府如你曾經說過的那樣,充斥著黑幕交易還有一群無能的廢物?為什麼胡鏈、貝里還有笛卡爾那些人,最終會成為導致我們失敗的致命原因?我一直想不明白,直到來到這間小酒館,我才隱約明白了這場戰爭失利的某個可能原因。」

    站在酒桌旁的杜少卿沉默不語,安靜地聽著。

    「上次和你說過,這個世界上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太少,而我們的事業甚至政府最基本的運轉,都需要無數的人,我能拿什麼去吸引他們?我只能拿官位權力去引誘他們,而不能是那些虛無的理想。」

    「而很多年前我在小酒館裡看到的那些三一協會成員們,他們如你一樣是全聯邦最出sè的天才人物,都是理想主義者,他們本來可以成為政府的核心,聯邦的根基,如果我還能擁有這樣一群夥伴,這個故事的講程或許會完全不一樣,而故事的結尾也會完全不一樣。」

    帕布爾總統望著昏暗燈光籠罩下的小酒館,彷彿看著那些曾經最熟悉的同伴的臉,感傷說道:「可惜他們死了。」

    「我的這些天才同伴們有太多人死在了施清海和許樂的槍口之下,如果說我們的事業真的就這樣輸掉,那麼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輸在那兩今年輕人完全不講道理的暗殺之下。」

    「不過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只是有些想念那些夥伴。」

    帕布爾總統微微一笑,指著右手邊一張小酒桌說道:「那天我們在包廂吵了半個小時,很簡單地決定了要做些什麼,然後出來繼續喝酒,我還記得在道和拜倫就坐在這張桌子上。」

    然後他指向另外一個方向,說道:「梅斯坐在這裡,胡著和另外幾個人在那邊拼酒,在道家裡有錢,所以那天開了三瓶布蘭迪一號。

    「後來我們還來這家小酒館喝過幾次,雖然次數不多,但大家坐的位置都差不多,最後一次好像是慶祝拜倫正式進入政壇,從那之後大家就再也沒有在公眾場合見過面,說起來那時候你或許正在對面讀書。」

    杜少卿在第一軍事學院就讀四年,整rì埋首於教案與軍事條例之中,從來沒有來過這間改變了聯邦歷史的小酒館。

    他的視線隨著總統先生的手指方向移動,落在小酒館的各個角落,彷彿看到昏暗燈光下,那些曾經的天才人物正靜靜看著自己。

    「我那時候還是初五的學生。」他搖頭回答道。

    帕布爾總統平靜望著他,忽然開口說道:「其實當年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少卿你確實比較認同我們的理想,但真正讓你願意幫助我的最原因,在於你同意我所說的有七大家存在的聯邦永遠無徹底擊毀帝國,有個問題我一直沒有問,你對帝國人的仇恨為什麼這麼深?」

    杜少卿沉默片刻後回答道:「總統先生,請允許我保有一些隱私。」

    帕布爾總統自嘲一笑說道:「也許就在這一刻,我就已經不再是聯邦總統,難道你還是堅持不肯說?」

    確認他沒有像自己一般的感慨傾述渴望,帕布爾總統笑了笑,繼續說道:「看來這件事情我必須對你說抱歉,我沒有辦讓七大家從聯邦當中消失,也沒有辦幫助你率部隊進入天京星。」

    不知想到什麼,他的眉梢微皺,望著寄外星星點點飄落的雪花,淡然說道:「利緣宮死前曾經對我說過,聯邦真正的變化會發生在內部,不知道邰之源議員會不會如他所說,做完那些該做的事情。」

    從議會山來到這裡,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然而李在道卻始終沒有出現,帕布爾總統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事情,還是在這家對他來說極具意義的小酒館裡回憶什麼過往。

    李在道還是沒有來,邰之源來了。

    收到外圍下屬的報告,杜少卿看了帕布爾總統一眼,確認之後淡然說道:「請邰議員過來。」

    ……

    ……

    塵埃即將落地,這場執政者與七大家的戰爭似乎又要以後者的勝利而告終,這種畫面在歷史上並不罕見,依照七大家慣常的貴族驕傲優雅姿態,這種時刻家主們一般不會出場,他們甚至會直接冷漠地拒絕對方提出的任何談判條件。

    但憲歷七十六年的聯邦和以前的聯邦不一樣,在這次戰爭中,七大家面臨的對手更加堅毅隱忍而且強大,雖然此時議會山馬上就要通過彈劾議案,可是仍然有無數聯邦軍人忠誠於他,還有無數七大家重要成員被關押在監獄裡,總統先生的身後還站著杜少卿。

    於是年輕的聯邦議員,七大家領袖邰家的繼承認,便成為了最合適也是最有誠意的談判對象。

    在鐵七師戰士面無表情的押送下,邰之源緩慢地從風雪那頭走了過來,單薄瘦削的身體彷彿隨時可能側下,他取出潔白的絲質手絹輕輕掩在唇上,走進酒館平靜坐在帕布爾總統的面前,疲憊說道:

    「總統先生,我現在很希望你能平靜接受議會的投票結果。」

    帕布爾靜靜看著面前的年輕議員,看了很長時間後忽然開口,他沒有回答問題,而是認真稱讚道:「做為一個老民權,我很清楚集會運動看上去或許很簡單,實際上要做好非常困難,而你做的很出色。」

    「在這方面能夠得到你的表揚,是我的榮幸。」

    邰之源放下唇邊的手絹,微笑回答道:「我看過你的書。」

    然後回到最初的問題,帕布爾總統沉默片刻後,眉梢緩緩挑起,重複說道:「要我接受議會投票結果,安安靜靜的離開官邸?」

    「是。」

    帕布爾總統感慨嘆道:「如果這樣簡單地離開,聯邦再次回到你們這些腐朽家族和貪婪政客們的手中,豈不是最乏味的重複?那我這一生究竟做了些什麼呢?聯邦又因此而改變了什麼呢?難道皇帝真的永遠不會消失,只不過換了幾身衣服?」

    「喬治卡林秋初茶話會後的談話紀錄。」邰之源平靜看著他,用極認真的口吻緩慢回答道:「你可以相信將來的聯邦肯定會改變,那位皇帝不會永遠上演變裝秀,因為我說過,我看過你的書。」

    聽到這句話,帕布爾總統的眼睛漸漸明亮起來,他看著邰之源清秀微白的面容,彷彿看到一幅不錯的畫面。

    「被彈劾的總統失去所有權利,我會受審判,而很多追隨我的人,會同樣被你們送入監獄,承擔他們本來不應該承擔的責任。你們還會同意少卿繼續出任聯邦部隊司令嗎?我根本不相信。」

    邰之源語氣平緩卻格外堅定說道:「像韋醫生那種人,如果不經過審判,怎麼知道那些責任究竟該不該他們承擔?如果少卿師長未曾深入參與過那些骯髒事,你要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繼續出任聯邦部隊司令一職,因為我清楚他比別的任何人都適合。」

    「至於總統閣下……」年輕的議員忽然緩緩閉上了雙唇,依舊朝氣清湛的眼眸裡,竟流露出洞悉人心的淡淡笑意。

    始終沉默在旁的杜少卿,這時候忽然用不容拒絕的口吻沉聲說道:「為了保證總統先生的安全,議會必須頒出特赦令,繼任者必須簽署。」

    ……

    ……

    對前任總統提供全方位的赦免甚至是保護,以換取對方自願交出手中的權力,從而避免聯邦社會的動盪甚至是內戰,這在人類社會歷史當中並不罕見,而最著名的一次案例,正是很多年前邰氏皇朝向全體國民和平交權,從而換取極大利益及永不追究過往責任的承諾。

    做為前皇朝的血脈,邰之源對這種政治安排自然不陌生,在前來此地談判之前,他甚至就已經想好了答àn,只不過對於這樣重要的承諾,即便家世尊貴如他也不能單獨決定。

    他向利家南相家等家族打了幾通電話。

    街道盡頭的落雪間,平靜停著一輛汽車,坐在後排的林半山接通電話之後,輕輕詢問幾句,然後點了點頭。

    邰之源掛斷電話,後望著帕布爾總統和他身後的杜少卿說道:「只要同意辭職,聯邦下屆政府及以後的任何政府都將不追究你的任何責任。但那不是特赦令,案的名稱會是《關於對停止行使全權的聯邦總統及其家人提供律保障的命令》,具體條文稍後便會傳過來。」

    帕布爾總統微微皺眉,片刻後開口說道:「關鍵是西林的意見。」

    邰之源簡潔明了回答道:「我會提供足夠的補償,讓西林放棄。」

    這次隱藏在議會投票幕後,藏在沉默行軍已經數十萬之從民眾身後陰影裡的政治妥協談判,七大家看似付出太多,但其實只是因為杜少卿一個人沉默站在帕布爾身後,談判的籌碼便已經足夠多。

    啾的一聲尖銳輕鳴,在首都大學校園裡響起,因為距離隔的極遠,像是冬鳥瑟縮的鳴叫,但落在小酒館內外這些都曾有過軍旅生涯的人們耳中,卻是無比清晰的槍聲!

    緊接著槍聲零零掛碎的再次響起,雖然並不密集,但卻明顯感覺到越來越近,似乎開槍的人正在向小酒館靠近。

    外圍的聯邦調查局和特勤局特工們已經開始與來犯之敵交火,而指揮系統似乎受到某種奇怪的干擾,變得極為遲緩。

    杜少卿走到小酒館門口,聽著身後三個方向間接響起的槍聲,看著空無一人的大街,看著風雪之中無比清靜的一院圍牆,眉頭緩緩皺起揮手示意鐵七師尖刀連散開佈防。

    酒館內的帕布爾總統靜靜看著邰之源邰之源搖了搖頭。

    遠處街道口那輛車內,林半山皺眉向坐在前排的張小花問道:「不是我們的人,那這時候誰敢來搗亂?」

    對於正處於內亂陰影前的聯邦來說,對於前線部隊正在遭受嚴重打擊的聯邦來說,耳於已經動盪太久經不起更多折騰的聯邦來說,首都大學西門旁的這家小酒館曾經改變過它的歷史,現在則是另一個非常關鍵非常重要的時刻這種時刻不能被打擾不能被打斷。

    酒館內外瀰漫的零散槍聲和緊張氣氛,似乎根本沒有影響到邰之源他盯著帕布爾總統的眼睛,沉聲追問道:「總統閣下……」

    帕布爾總統沉默片刻後說道:「我同意。」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對於現在的聯邦來說實在是太過關鍵太過重要,此時此刻在那些莊園和監獄中,不知有多少人開始鼓掌歡慶。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街對面傳來一道沙啞疲憊卻異常強硬的聲音。

    「我不同意。」

    ……

    ……

    聽到這個聲音街道上嚴密佈防的鐵七師士兵震驚無比,他們完全無想像,為什麼有人能夠瞞過隊伍攜帶的掃瞄設備,居然摸到了距離酒館如此近的地方,他們抬起槍口瞄準聲音發出的地方。

    那是第一軍事學院斑駁的圍牆上面殘留著歲月和殘雪的痕跡,忽然有一個人呼嘯著從牆頭跳下挾著寒風把牆面上的殘雪一掃而空!

    那個人的動作太快,鐵七師官兵還沒有來得及瞄準開槍,便只聽到街道兩側,尤其是首都大學西門那個方向傳來一陣密集槍聲,十餘名全身尖端步兵裝備的男人平舉改裝狙擊步槍逼了過來!

    「不許動!」

    「不許動!

    「你他媽的不許動!」

    「七師的小崽子,不准動!」

    「山炮!你他媽的是十七師的山炮!狗日的把槍放下!」

    七組隊員們自地下水道摸進首都大學,然後用佯攻吸引外圍特勤局火力,悄無聲息靠近目的地,一路狂奔潛行早已氣喘吁吁疲憊不堪,但他們依然堅信自己能夠在第一時間內控制局面。

    然而當他們發現面對的是老熟人老敵人老對手,鐵七師的尖刀連時,便知道控制全局成為了奢望,熊臨泉用槍管指著身前那名以中校軍銜當今區區連長的軍官,大聲咆哮著:「你敢動老子就轟了你!」

    「你他媽的試試!」

    鐵七師尖刀連連長大聲暴吼回去,正如七組此時的感受一樣,當這位連長發現來的這些傢伙都是七組隊員之後,他比平時也更加小心謹慎,哪怕自己人要多很多。

    在演習在戰場上這兩群軍人不知道明裡暗裡交過多少次手,都知道對方的厲害手段,竟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在這種緊張對峙局面下,只有從牆下跳下來的小眼睛男人敢動。

    穿著一身破爛的運動風衣,背著沉重的行軍背囊,在風雪之中,許樂從牆下向街對面的小酒館沉默走去,就像他每一次戰鬥時那樣。

    和當年只有一點區別,那就是他鼻樑上戴著一副眼鏡,當他跳下跳頭的第一時間,目光犀利敏銳的杜少卿便注意到這一點,於是他負在身後的右手握緊了墨鏡,迅速下達不要開槍的命令。

    那雙在山地裡跑了一百七十公里的軍靴,踩在薄薄的雪面上,發出吱吱的碾壓聲,軍靴前端咧開了一道大口子,像是在不停地嘲笑著誰,滿臉血污灰漬的許樂,根本無視四周黑洞洞的槍口,從腰間掏出手槍啪的一聲上膛。面無表情向街對面的小酒館走去。

    白玉蘭熊臨泉等十來名隊員也從街道兩頭逼近,他們平端陽改狙瞄準近處的鐵七師士兵,渾然不顧掛了彩的身體,鮮血滴入潔白的雪地。

    走過小酒館門口站著的杜少卿時,許樂腳步微頓,看了他一眼,伸出左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道:「謝謝。」

    杜少卿右手緊緊握著墨鏡,面無表情看著他,自然不會說不用客氣這種廢話,冷漠開口問道:「這是施清海用過的眼鏡?」

    許樂回答道:「不是那副,但效果比他用的那副更好,我知道你的槍還在匣子裡,所以這時候你沒我快。」

    杜少卿微微皺眉。

    他想起三年前還是四年前,在議會山長長石階下被ACW轟成血花的拜倫副總統,想起那天憲章廣場的陽光相當不錯。

    想起那天他曾經在廣場的情侶椅上抽了根粗煙草,看著五人小組雕像下那個抽煙的英俊青年如睡著般死去。

    於是他最終確認了許樂這時候為什麼要來,他為什麼敢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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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三百八十一章 雖千萬人,我不同意(下)

     「躲在天鵝絨漂亮的帷幕後面,瞞著全場觀眾做些見不得光的交換妥協?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內幕交易?」
   
     「做內幕交易的人們,其實很清楚自己當時的面孔確實很醜陋很難看,所以要藏在陰暗角落裡,比如這家小酒館裡,像賊似的竊竊私語不想讓任何人聽見?」
   
     「但真的很可惜,我的聽力太敏銳,就算隔著再厚的幕布,哪怕隔著一條街的距離,我還是聽的如此清楚。」
   
     軍用手槍上膛在手間緊緊握著,沉重的行軍背囊在肩上重重負著,隨著腳步擺盪擊打在他的後背上,與破爛運動風衣裡的防彈硬陶片撞擊,發出啪啪的清脆響聲。
   
     「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做了這麼多惡,就這樣輕輕鬆鬆喝兩杯小酒扯兩句閒天,把位置交給對方,然後就能微笑退休,有個風景不錯的小莊園,繼續寫幾篇日記總結下得失便心安理得的老死在床上?」
   
     許樂停下腳步,看著桌旁那兩張熟悉的面容,看著聯邦現任總統以及最有可能成為聯邦下任總統的年輕議員,說道:「這個宇宙雖然向來沒有什麼道理,但你們這個想法未免也太沒有道理。」
   
     「政治講究的不是道理。」邰之源抬起頭來,疲憊望著許樂的側臉,細眉微皺說道:「在很多時候,政治其實就是種種妥協。」
   
     「妥協?你們應該很清楚,我從來都不知道那兩個字怎麼寫,當年聯邦想和麥德林妥協時,我的回答很簡單。而我記得那時候總統先生你,也不肯接受妥協這個詞彙。」
   
     看著帕布爾總統,許樂說道:「我記得在喬治卡林藝術中心那場星云獎演講上你曾經說過,犯了錯就要付出代價,哪怕已經死了,你還曾經說過,你是一個執著的聯邦法律敬奉者,如果你死了,人們可以把你的墳墓挖開看一看裡面究竟是什麼顏色。」
   
     小酒館短暫沉默,然後聽到他的聲音驟然尖銳冷漠寒聲問道:「挖墳?你還沒有躺進墳墓裡,我怎麼挖!」
   
     簡單的話語裡,充滿了極度執著的憤怒與仇恨,許樂用這句話向在場所有人宣告,在自己面前帕布爾總統沒有可能瀟灑退休,為了看看墳墓中是什麼顏色,絕不憚於將他送入墳墓中!
   
     邰之源眉頭再皺,看著這個近四年不見的男人,想著他的突然出現可能給聯邦局勢帶來怎樣不可控的變數,臉sè漸漸變得凝重嚴肅起來沉聲斥道:「許樂你不要說了!」
   
     許樂轉頭望向他,毫不客氣喝道:「邰之源你給我閉嘴!」
   
     小酒館外街道盡頭車中,林半山聽著遠處酒館裡來的激烈爭論聲,確認來的是許樂和他的七組,不由搖了搖頭。
   
     片刻後,帕布爾總統低沉渾厚的聲音打破小酒館裡的安靜,他靜靜看著桌旁的許樂,看著那張充滿堅毅冷漠神色,曾經令自己無比欣賞,現在卻令自己無比危險的臉,淡淡詢問道:
   
     「如果你離開聯邦時留下的那封信是真的,你仍然認為自己是聯邦人,你愛聯邦,那麼我非常不明白,難道我和我的政府就真的讓你如此仇恨?甚至比那些腐朽骯髒的家族更值得你痛恨?」

     「我執政七年,聯邦通過了遺產稅法案,信息公開法案,基金合算法,聯邦政府從未如此強大過,七大家從未像今天這樣孱弱過,民眾從未像現在這樣揚眉吐氣過。」
   
     「你的眼中不要總看著邰之源議員發動的沉默行軍示威群眾,你也應該去看看那些支持我的民眾在說些什麼,他們有了更好的福利,他們有了更完善的醫保方案,他們的子女能夠分享教育改革的果實,是的,他們依然在被資本家在被那些家族盤剝,但至少現在那些家族權貴不敢像當年那般肆無忌憚。」
   
     「是誰讓聯邦發生了這樣的改變?是我。」
   
     帕布爾總統平靜說道:「如果沒有我,上層的達官貴人們會放出如此多的利益?退出這麼多步?」
   
     「許樂,如果你把自己當聯邦人在看待,你就應該要尊重並且讚賞我這七年的努力,如果你只是執著於心中的某些道德看法,那我很想知道,你一個人帝國人,有什麼資格管聯邦的事情!」
   
     面對著總統先生突如其來的怒意與質問,許樂的眼睛眯了起來,他的右手食指緩緩摩娑著手槍柄上的金屬花紋,回答道:「這件事情和道德無關,和我是聯邦人還是帝國人更沒有任何關係,你和李在道做出來的那些事情,只要是人都有資格管。」
   
     「但聯邦不需要你來管,因為這是聯邦自己的事情!」
   
     邰之源看著他沉聲斥道:「如果讓你這樣繼續鬧下去,就為了滿足你那可憐自卑的精神世界,聯邦真的陷入內戰危機,混亂之下會有多少民眾死去?如果民眾能夠理解你所說的這場內幕交易,這場妥協,我相信全體聯邦都會同意!」
   
     「許樂,請不要忘記你的身份,你是一名帝國皇子!」
   
     聽著這位多年未見的摯友訓斥,許樂心情有些異樣,濃如墨刀般的雙眉漸漸挑起來,臉上的笑容有些微澀,舔了舔乾澀滲血的嘴唇,忽然笑了起來,眯著眼睛說道:「是啊,一個帝國皇子來管聯邦的事情,真的很像是管閒事……」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極為冷淡平靜:「可你應該很清楚,管閒事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業餘愛好,這個愛好維繫了太多年,早已無法改變,當年如果不是我愛管閒事,你在停車場裡就已經死了。」
   
     「而且你們不要忘記,我這個帝國人說的話整個西林都會聽,所以無論你們達成任何協議,只要我不表態,就沒有任何意義。」
   
     西林正處於軍事對峙的緊張狀態之中,所有人都清楚許樂這個帝國皇子對鐘家那位小公主擁有怎樣的影響力,如果他堅持做些什麼,相信鐘煙花絕對會帶著西林部隊緊緊跟隨。
   
     酒桌旁一片死寂。
   
     「剛才藏在一院的圍牆後面,我並沒有想過要走出來,只是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副模樣。」
   
     許樂看著邰之源,看著帕布爾總統身後的杜少卿,如刀般挑起的濃眉漸漸平息,帶著自嘲和淡淡傷感輕笑說道:
   
     「妥協妥協永遠都在妥協?讓步讓步大家都在讓步,就我一個帝國人不肯妥協不肯讓?這確實很可笑很荒唐,這算怎麼一回事兒?究竟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我瘋了?」

   平淡自嘲的口吻裡蘊藏著太多傷感與悲傷,許樂深深吸了口氣,右手握緊手槍堅硬的槍柄,身上的傷口裂開,鮮血緩慢滲出,盯著杜少卿的眼眸卻變得越來越亮。
   
     「到故事的最後,你還想要玩國士風範,護主不背義,那麼我就來陪你玩,我現在人就在這裡,你們可以打死我,但我可以保證,在我死之前,我絕對會先把這個抹鞋油的總統送進墳墓裡!」
   
     隨著眼眸越來越亮,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沙啞的聲音響徹酒館,只是並不激昂,一味堅定執著而強悍。
   
     「下台就不追究責任?體育館裡死去的女招待不同意!古鐘號上的西林士兵不會同意!七組死了的兄弟不會同意!鐘司令夫婦不會同意,但他們已經沒有辦法說話!」
   
     「所以我代他們說:我不同意!」
   
     「就算就算全聯邦都同意,我還是不同意!」
   
     ……
   
     ……
   
     「哪怕聯邦陷入內戰?」邰之源冷冷盯著他。
   
     許樂沒有看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把手中那把握了很長時間的佩槍重重拍在小酒桌上,放在帕布爾總統的面前,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說道:「內戰確實很可怕,但除了妥協之外,其實還有很多方法可以結束這一切,可以防止聯邦陷入內亂,並且讓我滿意。」
   
     「犧牲自己。」他盯著帕布爾總統的雙眼,說道:「總統先生,你不是經常要求民眾為聯邦犧牲嗎?你以前不是對我說過,為了偉大事業有些無辜者的生命必須被犧牲嗎?」
   
     「依照你的概念,聯邦已經有很多人犧牲了,那麼現在內戰將起,割裂離散危險之前,為了聯邦,你為什麼不能犧牲自己?」
   
     「不要說什麼聯邦沒有你不行,正義事業需要你領導的廢話,這個世界從來沒有救世主,民眾更不需要救世主,你不是,邰之源也不是,沒有人能夠是真正的救世主!」
   
     帕布爾總統沉默看著酒桌上那把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槍,看了很長時間,然後抬起頭來望著許樂問道:「你就這麼想我死?」
   
     許樂沉默片刻後,微笑著回答道:「我一直有種感覺,小爺他一直躺在墳墓裡看著我。他殺了聯邦副總統,如果我讓聯邦總統跑了,他肯定會嘲笑我,而我……受不了被他嘲笑。」
   
     「所以是的,既然沒有審判,那麼你去死對我來說就很重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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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八十二章 東林石頭最後的驕傲

    「死亡或者餘生在監獄裡度過,這就是你給我的選擇?」

    「帶著全世界一起去死,或者是勇敢承擔責任,對於一個曾經無數次以犧牲精神要求別人的人來說,應該不是困難的選擇。」

    「我沒有想到,你到如今還相信聯邦有法律正義這些東西。」

    「總統先生,其實你從來沒有真正的瞭解過我。少年時的我哪怕被迫從東林逃亡到首都星圈,我依然信奉法律。直到後來我發現執行法律的人出了問題,我才開始自己的戰鬥。」

    微溫的金屬手鐲在袖中,貼著他的手腕,那兩行與星空道德有關的小字彷彿印入他的身體肌膚極深。

    「如果這是故事的最後結局,我真的很希望少年時天真的想法,能夠得到一個相對合適的印證。所以我堅持你必須受到審判,如果你堅持不接受,或者狂妄一些說,審判的結果不能令我和死去的那些人滿意,那麼我將毫不猶豫地舉起槍來。」

    許樂盯著帕布爾總統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會一槍打死你,或者兩槍打死你,或者亂槍打死你。」

    話音甫落,遠處響起一陣並不密集、顯得格外紛亂的槍聲,槍聲距離此地有些距離,深在兩旁的校園之中,大概是特勤局或者聯邦調查局的特工正在組織某種攻勢。

    因為這陣廖亂紛亂槍聲,酒館外舉槍對峙的七組隊員和鐵七師尖刀連間,氣氛驟然變得更加緊張。

    許樂抬頭向酒館外望去,比普通人敏銳不知道多少倍的目光,穿透酒館極具百慕大特色的花紋玻璃窗,未被飄揚雪花隔阻,落在約八九百米之外校園內某處水塔上,發現了瞄準鏡的反光。

    有狙擊手正在試圖瞄準他,只不過因為酒館內部環境太昏暗,他距離帕布爾杜少卿太近,所以那些狙擊手暫時沒有開槍。

    許樂用空著的左手握住眼鏡邊框稍作調整,眯著眼睛望著水塔欄杆處,望著某幢宿舍樓的清潔間裡,左手腕微微用力,肌肉輕微振動觸發藏在袖間的那顆紅色觸發按鈕。

    迸!迸!迸!幾道春雷般沉悶而響亮的槍聲,瞬間劃破深冬飄雪的天空,高速旋轉的比ACW狙擊步槍子彈不知從何處,彷彿自天外來,無比準確地轟中校園裡的水塔和宿舍樓某處!

    水泥塊飛濺,鐵質欄杆扭曲崩斷,水塔上端被轟出一道恐怖的創口,帶著薄薄的冰塊向下方劇烈噴洩!

    鐵七師尖刀連的官兵們很熟悉這種槍聲,今天從南方駐地往首都來,一路無路山脈或是鄉鎮,這些恐怖的槍聲彷彿沒有停止過。

    目光透過眼鏡望向何處,不知藏匿何處的ACW精確轟擊何處,這是真正的目光殺人,這正是當年施清海獨闖議會山,在憲章廣場前,當著全聯邦的面看殺拜倫副總統的手段!

    鐵七師大部隊和機甲群沒有進城,小酒館四周佈防的尖刀連依然超過了一百人,再加上外圍的特勤局聯邦調查局探員,足以壓制住甚至生生堵死不知通過什麼方式潛到此間的七組和許樂。

    然而杜少卿始終沉默,不發一言,正是因為一開始他就注意到許樂鼻樑上的眼鏡,知道許樂所做的威脅無比真切:

    當想要妥協的人們殺死他之前,他只要依然睜著那雙併不大的明亮眼睛,便可以一槍、兩槍、亂槍打死任何他想打死的人。

    比如帕布爾總統。

    ……

    ……

    短暫匆忙嚴厲的情報交換和命令通傳後,外圍的槍聲停歇,特勤局和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再也不敢發起試探性的進攻,至於那些狙擊手則是全部撒離高處,以免白白犧牲。

    酒館昏暗角落裡,帕布爾總統望著許樂蹙眉問道:「你一直在尋找你的正義,可問題是你憑什麼確定你做的事情是正確的?」

    「這個問題我以前曾經在某間黑屋子裡和某人花太多時間,太多字數討論,所以今天我們不談論正義,我只能說……」

    許樂沉默片刻後,回答道:「我並不確認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絕對正確,我只能確認……你和李在道的做法是錯誤的。」

    他抬起手來,指向小酒桌對面的邰之源,說道:「錯了就要認錯,如果將來這個傢伙當了總統變成第二個你,我一樣不會放過他。」

    帕布爾總統微微皺眉,說道:「其實我一直有些看不懂你,一般人如果像你這般,生命中不斷遇到離奇的變故糾結磨難,或者早就已經崩潰,至少很難再如此篤信某些東西。」

    他望著許樂那張平凡的面容,感慨說道:「然而你是如此的奇妙,時間和遭逢對你來說似乎沒有任何作用,你還是像當年那樣肯定堅持而執著,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首都星圈的人把我們東林人叫做東林石頭,那就是因為我們又臭又硬,對於我這塊臭石頭來說……或許我們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但也不能讓這個狗日的世界改變我。」

    聽到這句話,帕布爾總統那雙同樣直的眉毛緩緩皺起,黝黑的臉頰上情緒複雜微惘,他看著許樂,彷彿看著自己,喃喃輕問又彷彿是在自言自語:「難道我真的已經被這個世界改變了?」

    昏暗燈光下,小方酒桌旁,死寂般的沉默維繫了很長時間,帕布爾總統似乎是下了某個極重要的決定,凝重沉穩的臉頰上忽然散發出一種久違的放鬆神采,微笑說道:「我同意你的不同意。」

    政府文件需要總統簽署命令時,有時候會用電子指紋,有時候會簡單地進行圈閱然後註釋,更多時候只會說兩個字:同意。

    我同意你的不同意,桌旁的人都聽懂了這句話。

    站在帕布爾總統身後的杜少卿眼眸裡先是震驚,然後轉為莫名的黯淡,面無表情,負在身後的雙手握緊,青筋隱現。

    邰之源震驚望著桌對著的帕布爾總統,沒有掩飾自己強烈的不解疑惑,他蹙著眉頭,不明白難道有人真的願意做出這種選擇?

    帕布爾總統緩緩站起身來,這一次起身不再像發現鐵七師沒有進城,議會山局勢嚴峻時那般沉重疲憊蒼老,顯得格外平靜輕鬆。

    他向人們微笑說道:「不要忘記,我也是一顆來自東林的臭石頭。石頭的結局裡不應該有逃避,只應該有粉身碎骨的驕傲。」

    「你的選擇最後收穫了我的尊敬。」許樂回答道。

    ……

    ……

    「真相無法永遠掩蓋:錯誤手段換來的正確結果,最終還是會變成錯誤:政府依靠……嗯,這些話誰都懂,甚至能背頌各種版本,然而可惜的是,能懂能背不代表能做到。」

    總統官邰櫥圓辦公廳內,帕布爾總統端著一杯紅酒,望著窗外淡雪清曠景緻,摟著懷裡的妻子微笑說道。

    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電話中響起李在道平靜的聲音:「抱歉,總統先生,因為要準備些事情,所以先前沒有赴約。而且在道以為現在並不是懷舊時光,小酒館懷舊應該是真正衰老之後的事情。」

    「一切都結束了。」

    帕布爾總統望著草坪外那些失望甚至痛苦的支持民眾,平靜中略帶感慨說道:「議會山已經通過了彈劾提案。」

    「不,還沒有結束。」

    電話中,李在道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沮喪與失落,反而顯得前所未有的平靜自信:「杜少卿和鐵七師違抗軍令,但首都三個方向的要害區域仍然在軍方控制之中,我們還有很多部隊支持。」

    「在道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和萬全計劃。總統先生,請你相信,就算被迫組織流亡政府,我們也只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便能夠重新控制秩序,我馬上派部隊過來接你。」

    帕布爾握著電話,沉默片刻後平靜回答道:「在道,我昨天夜裡做了一個夢,你想知道這個夢是什麼內容嗎?」

    電話那頭沉默安靜。

    「在夢裡,我自己在天空自由翱翔,既浪漫又開心,降落之後,卻有無數暴民咆哮而來。我問身邊軍官發生了什麼事,軍官告訴我,為了滿足我在任何地方都能自由飛翔的夢想,全國人民都被驅趕著點燃自己的房屋,製造大面積的上升氣流……」

    有些荒誕的夢境,出現在彈劾前夜、某個強悍計劃實施前夜的帕布爾總統腦中,可以說明很多隱藏在他精神世界深處的情緒。

    電話那頭的李在道明白帕布爾想要說什麼,表達了怎樣的態度,所以他的聲音變得冷冽起來:「總統先生,您很令在道失望。」

    「我已經不再是總統。在道,還記得我們在小酒館裡的談話嗎?」

    帕布爾平靜說道:「難道你沒有發現,我們正在逐漸變成當年自己厭憎並且恐懼的那種人?」

    李在道沒有回答,沉默片割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帕布爾若有所思,將杯中紅酒緩緩飲盡,對憂慮望著自己的妻子微笑勸慰幾句,表示自己沒有事。

    橢圓辦公廳的沉重大門推開。

    帕布爾先生牽著妻子的手向門外走去。

    門外,杜少卿等聯邦軍人,熊臨泉等七組隊員,邰之源和林半山,議會山司法委員會的代表,在安靜地等著他。

    他不是聯邦第一位被彈劾的總統。

    但他肯定是聯邦被彈劾的總統中,最有勇氣的那一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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