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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石章魚〕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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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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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23:25:01 |只看該作者
  察哈台爲我們一行安排了盛大的歡迎晚宴,在綠海原東北部秘密訓練機甲軍的諸葛小憐也在巨靈的陪同下專程趕到了這裏。

  晚宴在歡樂祥和的氣氛中進行,每個人的情緒都異常高漲。我雖然談笑風生,可是內心之中去落落寡歡,晚宴進行到中途便推說身體疲憊,先行回到帳內歇息。

  點燃燭光,躺在溫軟的虎皮床縟之上,眼前卻浮現出曲諾在冰面上打水的一幕。我痛苦地閉上了雙目,平心而論對於曲諾我並沒像身邊其他諸女那種感情,我之所以將她救出大秦更多的原因是因爲一種負疚。救出她以後她對我表現出的冷漠,甚至讓我一度有些後悔。可是現在回想起來,我和她之間的確有著割捨不斷的關係,如果當初沒有救她,同時爲燕元宗殉葬的還有我的骨肉。

  楚兒和思綺先後來到營帳之中。知夫莫若妻,她們都從今晚我的表現中看出了某些異常。

  我張開雙臂,讓她們分別躺在我的左右,摟住二女的香肩,仰首靠在身後的軟墊上,愜意地閉上了雙目。

  楚兒道:“說好了出來散心,怎麽我感覺你反倒越發地鬱悶?究竟有什麽心事?”

  我低聲道:“有件事情,我想你們兩個應該知道了。”

  楚兒美眸之中掠過一絲迷惑,輕聲道:“你究竟瞞著我們什麽事情?”

  我歎了一口氣道:“這次我從秦都將酈姬帶回來了……”

  “姐姐!”思綺驚喜異常,脫口喊到。

  楚兒俏臉卻是一冷,她緩緩坐起身來:“你竟然將秦國皇后拐了回來?”

  我低聲道:“不僅如此,我這次還將曲諾帶了回來,她還……懷上了我的骨肉……”

  楚兒的表情冷若冰霜,慢慢站起身來,美目盯住我道:“龍胤空,你無論納誰爲妃,我何嘗阻止過你,可是你竟然糊塗到這種地步,若是你拐帶秦國皇后皇妃的消息泄漏出去,對秦國無異於一件奇恥大辱,兩國剛剛建立起來的聯盟勢必毀於一旦,我看錯了你!”她美目之中閃爍著淚光,轉身便向帳外走去。

  我萬萬沒有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起身想要追出帳去,卻被思綺拉住,她輕聲道:“楚兒一時之間定然無法接受,還是我去勸勸她。”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靜下心來一想,自己這件事做得的確有些荒唐,楚兒並非胸襟狹窄之人。可是這些日子,衆多姐妹先後都有了身孕,只有她事毫無動靜,自然有些心急,現在我又將燕元宗的兩個妻子帶回,其中一個還懷上了我的骨肉,也難怪她會生氣。

  披上貂裘走出帳外,正看到察哈台慌慌張張向我走來,他气喘吁吁道:“主人,大事不好了,兩位王妃娘娘前往紫雲湖的方向去了。”

  察哈台慚愧道:“王妃問我,我以爲主人已經將事情告訴她們了,便將曲諾和酈姬的住處說了出來。”

  我心中恐慌無比,楚兒盛怒之下千萬不要幹出什麽事情來。

  我慌忙讓察哈台備馬,向紫雲湖的方向飛馳而去。

  來到酈姬的木屋前,果然看到木屋前的圍欄旁栓著兩匹馬,木屋內有燈光露出,看來思綺也一併來到了這裏。我心中稍感安慰,悄然從馬上下來,將駿馬栓在遠處的石柱之上,躡手躡腳地來到木屋旁邊。

  木屋的窗子都用羊皮蒙上,很難看到裏面的情形,我將耳朵貼在門板之上,傾聽裏面的動靜。

  卻聽到裏面隱隱傳來兩位女子的哭聲,從聲音中我分辨出是思綺和酈姬。

  楚兒勸慰道:“你們姐妹久別重逢,本該高興才對,怎麽抱著哭個不停。”

  酈姬幽然道:“我當日如此對待思綺,沒想到你竟然絲毫沒有記恨我,姐姐心中真是慚愧。”

  思綺道:“姐姐說的哪里話,爹爹死後,一直都是姐姐照顧我,除了姐姐之外,思綺在這世上再無親人,我如今能夠和姐姐重逢心中歡喜得很呢。”

  酈姬道:“多謝王妃娘娘給我們姐妹這個重逢的機會。”

  我聽到關鍵之處,不由得又將耳朵向門板上貼了一貼。

  楚兒歎了口氣道:“我並不知道你們之間竟然有這麽多的波折,胤空總算還是一個有良心的人,擇日我會幫你們完婚,以後我們便以姐妹相稱,酈姬姐姐無需對我如此客氣。”

  聽到這裏我心中愉悅到了極點,恨不得馬上沖進去,好好擁抱一下我善解人意的楚兒。

  酈姬輕聲道:“王妃娘娘,你雖然能夠接受我,可是我卻不能這樣做!”

  思綺詫異道;“爲什麽?”

  酈姬道:“經歷了這場生死,我已經明白了很多事情,至於什麽名分對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只要你們能夠接受我就已經足夠,我不想自己影響到胤空的大業。”

  楚兒輕聲道:“姐姐深明大義,楚兒深感佩服。”

  酈姬淡然笑道:“我做了這麽多傷害別人的事情,總要學會爲別人多著想一些。”她停了停又道:“至於曲諾的事情,胤空乃是身不由己,還望王妃娘娘能夠體諒他。”

  楚兒沈默許久方道:“他最可氣的便是從大秦返回了這麽久,仍然瞞著我,難道在他心中我的心胸如此狹隘嗎?”

  酈姬道:“王妃娘娘難道沒有想過,胤空越是如此,越證明你在他的心中無比重要。”

  我心中暗贊,酈姬果然改變了許多,一切學會爲他人著想。

  思綺道:“是啊,楚兒,胤空如果真的想瞞你,他現在也不會將這件事告訴你。”

  楚兒幽然歎了一口氣道:“我並非是真的生他的氣!”

  我聽到這裏心中大喜過望,推開房門便走了進去:“楚兒!”

  她們三個此時方知我一直都在外面偷聽,一起驚聲站了起來。

  楚兒看到我出現,馬上板起了面孔,轉身向門外走去。

  酈姬和思綺慌忙向我示意,讓我追出去。

  楚兒並未走出幾步,來到外面蹲下無聲啜泣起來。我從身後抱住她的嬌軀,楚兒用力推開我的身軀,我裝作立足不穩的樣子,仰首坐倒在雪地之上,故意痛苦地叫了起來。

  楚兒關切道:“你沒事吧?”

  我抓住她伸來的纖手,趁機將她拉入懷中,我們兩人同時跌倒在雪地之上,我在楚兒的櫻唇上吻了一下。

  看到楚兒滿臉的淚痕,我心疼地將她抱入懷中,輕聲道:“乖楚兒,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楚兒齊聲道:“我並不是生你的氣,我在氣我自己,爲什麽直到現在還沒能夠爲你生下一男半女。”

  我微笑著吻了吻她的額頭,扶著她站了起來,輕聲道:“我相信上天一定會賜給我們一個可愛的孩子,只不過現在時機仍然未到。”

  楚兒點了點頭,伏在我的懷中無聲地啜泣了起來。

  我和楚兒她們商量之後,仍然決定將曲諾懷有我骨肉的事情繼續隱瞞下去,等到她以後生下孩子之後,慢慢地將此事透露給他,也許她看在孩子的分上,會接受這樣的事實。楚兒的寬宏大量,讓我得以將酈姬的事情順利解決,楚兒邀請酈姬去宣城王府居住,可是酈姬仍然堅持留在牧場之中,她不想自己的身份被別人知道,從而影響到我未來的大業。

  在綠海原散心期間,諸葛小憐將自己訓練機甲軍的近況向我作出了詳盡的彙報。北胡和東胡之間的戰爭終於完全停歇,兩敗俱傷的結局讓北胡意識到沒有拿下東胡的實力。臘月十九日,北胡可汗拓跋壽繕病逝,同時太子拓跋醇照宣佈登基,成爲北胡新任可汗。

  我彎弓搭箭,瞄準前方的草叢,“嗖”地射出一隻羽箭,準確無誤地射中了野兔的頸中。楚兒和酈姬同時歡呼了起來,這段時間她們之間相處得十分融洽,感情宛如親生姐妹一樣。我看在眼裏,喜在心中,家和萬事興,只有家庭和睦,我才能安心地去逐鹿天下。

  她們兩人都是身穿胡裝,身姿格外窈窕,嬌笑著向草叢跑去,楚兒撿起野兔,回身笑道:“這下我們可以飽餐一頓了!”

  我笑道:“打獵才剛剛開始,我們再多打些獵物,回頭喊諸葛先生和察哈台他們一起分享。”

  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我們同時回頭望去,卻見察哈台和狼刺縱馬趕了上來。

  我大笑道:“正說你們呢,沒想到你們就來了。”

  察哈台躍下馬背,臉上的表情顯得頗爲凝重,我意識到定然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將弓箭挂在馬鞍之上,也跳下馬來。

  察哈台低聲道:“主人,北胡可汗拓跋壽繕駕崩了。”

  我微微一怔,緊鎖眉頭道:“這件事可否屬實?”

  察哈台點了點頭道:“北胡特使正在牧場等您呢。”

  我皺了皺眉頭,馬上想到這件事對拓跋綠珠絕對是個噩耗。我低聲道:“他有沒有去宣城?”

  察哈台道:“因爲綠海原是必經之路,北胡特使聽聞主人在此休假,所以先來通知主人……”他停頓了一下又道:“我已經讓狼刺和突藉先行前往宣城去接綠珠公主過來。”

  我點了點頭道:“北胡可汗駕崩,綠珠必然要回去的。”

  回到牧場,那北胡特使已經等待多時,看到我走入大帳,慌忙跪倒在地,雙手奉上拓跋醇照親自手寫的信函。

  我展開看完,默默將信函遞給楚兒,低聲道:“我們恐怕一進趕不上父汗的葬禮了。”

  北胡特使泣聲道:“大汗生前最爲疼愛的便是綠珠公主,下月初七便是大汗的英靈飛升長生天的日子,請駙馬爺務必要讓綠珠公主回去爲大汗送行。”

  我沈聲道:“我已經派人去請綠珠公主,下月初七之前我們一定會趕到烏庫蘇城。”

  那特使連連跪謝,我讓突藉帶領他下去休息。

  楚兒輕聲道:“你也要過去?”

  我點了點頭道:“拓跋醇照邀請我過去商議結盟之事,北胡在這場戰爭中損失慘重,他看來需要我們的幫助。”

  楚兒揚了揚手中的信函:“拓跋醇照此人無論心機還是城府都是出類拔萃,他在信中提出的結盟之事會不會有詐?”

  我淡然笑道:“他剛剛登基,立足未穩,況且和東胡的戰爭已經讓他的國庫空虛,比起我們的近況好不到那裏去。”

  楚兒道:“看來你已經決定了。”

  我點了點頭到:“從綠海原前往烏庫蘇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如果一切順利二十天之內我應該可以返回。”

  我察哈台道:“察哈台,你去通知雅克安答,這次我要他隨我前往北胡走一趟。”

  察哈台道:“我馬上就去。”

  楚兒道:“我隨你一起去!”

  我低聲道:“這次主要是陪同綠珠前往奔喪,你去並沒有必要,再者說宣城經歷此次疫情,正處於百廢待興的時候,我想讓你留下幫我管好這個攤子。”

  楚兒幽然道:“綠珠畢竟年紀幼小,我恐怕她對你會照顧不周。”

  我笑著搖了搖頭道:“難道你還以爲我需要別人照顧嗎?”

  夜色深沈,諸葛小憐獨自坐在雪野之上仰望星空,我悄然來到他的身後,學著他的樣子仰首望向夜空。

  我微笑道:“諸葛先生給我的兩本星相書我都看了,可是怎麽仍舊不得其門而入?”

  諸葛小憐的唇角泛起一絲微笑:“其實每個人生來便不同,有人適合統帥千軍,而有人適合衝鋒陷陣,公子的智慧並沒有放在這種地方。”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諸葛先生夜觀天象,感覺我此行的凶吉如何呢?”

  諸葛小憐道:“公子的星位,小憐已經看不出了。”

  “哦?”我饒有興趣道。

  諸葛小憐轉過頭望向我道:“公子既然決定做的事情,無論前方凶吉如何,你都會去做,而且最後的結果都會向大吉轉化,帝王星位的璀璨已經足以摧跨任何的凶兆,小憐又豈可妄自推斷,徒增公子煩惱呢?”

  我哈哈大笑:“你話中的含義我已經聽出來了,這次我的北胡之行看來仍有風險。”

  諸葛小憐道:“其實天象的分析,必須和現實的形勢相結合,從中才可以得出接近事實的推斷。即便是我的師傅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他也不能僅憑天象便推斷出未來大勢的發展。”

  我點了點頭道:“諸葛先生此言甚得我心。”

  諸葛小憐道:“公子此次前往北胡並不僅僅是因爲奔喪這麽簡單。”

  我微笑道:“按照禮節,我身爲北胡的駙馬也應該前往吊喪,不過……我這次去的確還有一個目的。”

  諸葛小憐道:“公子可否說的再明白一些呢?”

  我低聲道:“拓跋醇照想和我結盟。”

  諸葛小憐道:“公子是指你和拓跋醇照之間的聯盟還是大康和北胡之間的聯盟。”

  我微笑道:“自然是前者。”

  諸葛小憐道:“公子以爲時機到了嗎?”

  我再雪地上踱了兩步,猛然回過頭來,目光炯炯盯住諸葛小憐道:“沈馳臨死之前曾經給我一個建議,立足宣城拓展西疆,開始我以爲他在害我,可是現在我越來越覺得他的建議可行。”

  諸葛小憐道:“公子想挑起對西方三國的戰爭?”

  我微笑道:“的確有這個打算,不過並不是現在。我現在首要的任務還是發展經濟,等到一切穩定之後,再圖謀對西方列國的戰爭,我會在近幾年內將我的勢力重心向西移動。”

  諸葛小憐道:“所以進一步穩固和北胡之間的關係就會變得蔚爲重要,公子此行的目的便在與此。”

  我點了點頭道:“只有確保我沒有後顧之憂,我才能夠全心全意地向西拓展版圖。”

  諸葛小憐不無憂慮道:“利益在前,拓跋醇照難道不想從中分一杯羹嗎?”

  我仰望夜空道:“拓跋醇照的確是個天生的領袖,他洞察形勢蘇能力並不在我之下。我和他早晚都會有一戰,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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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23:28: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三章 悲傷



  翌日午後,拓跋綠珠從宣城趕到了綠海原,自從聞知了父汗的死訊,她便始終處於極度的悲傷中。

  此次前往北胡,我除了讓雅克當向導以外,還帶上了阿東、突藉、狼刺、騰多爾,還有五百名訓練有素的武士隨行。

  從綠海原前往烏庫蘇城,要比上次我取道陰山路途平坦的多。我知道綠珠現在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於是棄馬乘車,盡可能多一些時間陪在綠珠的身邊。

  綠珠一雙美目哭得有些紅腫,拓跋壽繕向來對她疼愛有加,綠珠也一直期待能有一日回去和家人團聚,沒想到上次的遠嫁,便成永別。

  我摟住她的香肩勸慰道:“生死乃上天注定,任何人都躲不過這一天,你也不必太過悲傷了。”

  綠珠含淚道:“我……連父汗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我是不是太過不孝?”

  我輕聲道:“父汗在天有靈會庇佑你一生平安,他如此疼愛你,一定不會埋怨你。”

  綠珠撲入我的懷中大聲哭泣起來。

  也許是精神太過虛弱,綠珠終於躺在我的懷中沈沈睡去,我爲她除去蠻靴,爲她蓋上羊皮褥子。

  車外狂風呼嘯,我掀開車簾望去,卻見空中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由於風力迅猛,雪花飛速向後滑去,形成一道亮銀色的斜線。

  突藉縱馬來到我的車邊,他的鬍鬚眉毛全都被雪花染成了銀白色,微笑道:“主人,此次我從宣城來的時候,采雪姑娘專門讓我將這個木匣給你!”他將手中的木匣從車窗處遞了進來。

  我打開木匣,卻見裏面放著兩張薄薄的人皮面具,心中頓時一陣溫暖。采雪爲我考慮的相當周到,生恐我在北胡遇到什麽危險,帶上這兩張人皮面具,定然便於脫身。冷靜下來,卻覺得采雪的身世越發的神秘,她表現出的能力越來越像一個江湖中人,她的身上究竟有怎樣的秘密?爲何不願向我吐露?

  突藉道:“主人還有什麽事情吩咐嗎?”

  我看了看車外漸漸昏暗的天空,低聲道:“天色快要黑了,你去告訴雅克,在附近找一個能夠躲避風雪的地方暫時歇息一下。”

  我們繼續前行五裏左右,在一片古堡的廢墟前停下,北胡和大康之間這種建築極爲常見,多數都是當年戰火頻繁的時候修建的防禦工事,後來隨著兩國邊界的不斷變化,很多工事便廢棄了,慢慢被風沙侵蝕成爲廢墟。

  我們紮營的地方便是一座烽火臺,整座烽火臺以沙石砌成,邊角處已經塌陷多處,不過仍舊能夠躲避風雪。

  我們在烽火臺四周紮起營帳,突藉讓人將我的營帳紮在烽火臺內,依靠烽火臺的圍牆,可以阻擋凜冽的寒風。

  我小心地將綠珠抱入帳中,爐火早已生好,帳內溫暖如春,我輕輕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吻了一記,這才走出了帳外。

  雅克已經讓人在烽火臺的另一角燃起了篝火,騰多爾將隨行帶來的黃羊放在火上烘烤,香氣隨著凜冽的寒風四處飄散了起來。

  我笑道:“雅克安答果然會享受人生!”

  雅克呵呵笑道:“我即便是享受也忘不了你們這些兄弟。”

  突藉和狼刺每人抱著兩壇美酒來到我們的身邊。

  我不由得有些奇怪道:“臨來之時,我怎麽沒有注意到你們帶著這麽多的酒來?”

  雅克笑道:“酒是我讓察哈台放在車子裏的,他害怕被你訓斥,所以沒敢跟你說。”

  我笑道:“我有那麽不近人情嗎?”

  雅克哈哈笑道:“你雖然是我的安答,可是在察哈台他們的眼中,你是令人生畏的主人。況且這次去北胡又不是去賀喜,乃是奔喪,所以他們自然搖忌諱一些。”

  我淡然一笑,其實拓跋壽繕的死對我沒有任何的影響,我唯一擔心的便是綠珠的感受。我坐在篝火旁指了指遠處的營帳道:“綠珠剛剛睡著,喝酒可以,說話的聲音務必要小一些,千萬不要驚醒了她。”

  雅克裂開大嘴笑了兩聲,聲音收斂了許多。他擡起頭望向烽火臺的上方,原來阿東站在那裏,默默爲我們守候。

  突藉低聲道:“要不要喊他下來?”

  我搖了搖頭向騰多爾道:“給阿東送一條羊腿上去。”

  看得出拓跋壽繕的死並沒有影響到大家高漲的情緒,所有人都將這次的吊喪看成了一次愜意的旅程。

  雅克咕嘟咕嘟飲幹了大碗中的美酒,微笑道:“沒想到我兩次隨你入胡都是去奔喪。”

  我也不禁笑了起來,不過這兩次奔喪的心情全然不同。上次因爲胤翔之死,我的心情壓抑,這次要好上許多,何況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奔喪,而是去和拓跋醇照商談聯盟之事。

  雅克道:“上次過於匆忙,我們都未曾在烏庫蘇好好遊歷。這次說什麽都要躲逗留兩天,將烏庫蘇城好吃的好玩的全都享受一遍。”

  我笑道:“這沒有任何的問題,赤魯溫依靠兩胡戰爭大發橫財,這次我們前去,凡事都由他做東,他肯定不會心疼那點銀子。”

  突藉和狼刺他們聽到這句話,也呵呵笑了起來。

  此事烽火臺上,阿東忽然道:“有人過來了!”

  我微微一怔,雅克站起身來,頗感迷惘道:“這裏剛剛出了綠海原的邊界,什麽人會如此大膽?”

  我們幾人同時向烽火臺上攀去,順著阿東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片黑線向我們所處的位置飛速地靠近著。

  我掏出遠望鏡,視野之中出現了一群頭戴獸皮面具的胡人,粗略國際人數大概有千人左右。我將遠望鏡交給雅克,雅克看了看,低聲道:“是海蕪族!”他放下遠望鏡,惡狠狠地罵道:“這幫混帳,

  定然是跟蹤了我的行蹤,從陰山西麓的小路過來阻殺我的!”我知道雅克統領的叉塔族和海蕪族之間的仇恨,這兩年叉塔族在我的扶植下已經成爲陰山列族之中最爲強大的一支。海蕪族多次被雅克圍剿,被逼得在陰山之中四處逃竄,死在雅克手中的族人數以萬計,他們對雅克的仇恨可謂是深重之極,前來尋仇也在情理之中。

  雅克歉然道:“是我連累了安答。”

  我笑道:“既然叫我安答,還說這些話是不是太外氣了?區區千余名海蕪族人,對我們來說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命令道:“突藉你馬上吩咐下去,讓所有的弟兄準備迎戰!”

  狼刺提醒我道:“我們這次帶來了足夠的弩箭!”

  我點了點頭指向烽火臺上:“這裏可以佈置五十人,讓他們從高出對那幫人實施射殺!”

  雅克道:“我率領二百人沖上去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阿東淡然道:“這群人應該是烏合之衆,隊形都無法保持整齊,除掉他們應該沒有任何的難度。”

  我囑咐道:“儘量先用遠端攻擊耗去他們的力量,將我們的傷亡壓至最低點。”

  海蕪族人呼號的聲音隱約傳出,風向忽然變了,他們原本順風衝擊陡然變成了逆風,我的唇角不禁浮現出一絲冷笑,看來上天都在幫我們。

  “放!”隨著阿東一聲令下,烽火臺上的五十名弓弩手同時射出弩箭,弩箭如同雨點般向敵人的隊伍中落去,沖在最前方的敵人不少已經被射中,從馬上跌落下來,一時間人仰馬翻,後方的騎兵不及勒住馬繮,被跌倒在地的同伴絆倒在地。

  海蕪族人的強悍超乎我的想像,密集的箭雨並沒有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幸存者仍然向我們的位置沖來,進入了環繞烽火臺腳下的一百名弩手的射程之內,更爲密集的一輪射擊開始了。

  根據我的估計這千餘名海蕪族人至少在前兩輪的射擊中損失了一半。

  他們絲毫沒有被同伴的死傷嚇倒,呼號的聲音反而更加激越。

  雅克大吼一聲:“沖啊!”率領二百名鐵甲武士全速向海蕪族的陣營沖去,我手下的這幫騎士裝備之精良遠遠超過那幫海蕪族人,鐵甲對人和馬匹起到了有效的防護作用,同時也增加了騎手的重量和衝擊力,對方的不少馬匹在我方騎手的衝擊下被撞到在地,閃亮的長矛輕易便戳穿了敵人身上的皮甲。

  海蕪族人激越的呐喊,馬上變成了一種哀號,他們終於發現自己對我們的圍剿,無異於送上門來供我們屠戮。

  阿東率領一百五十名弓弩手,收起弩箭,拿起長矛也加入了戰團,鮮血在雪花飛舞的夜空中綻放,血腥隨著凜冽的寒風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戰局已經注定,我負起雙手緩緩走下烽火臺,卻看到綠珠不知何時醒了,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衫靜靜站在營帳外的雪地之上,目光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來到綠珠的面前,將她微冷的嬌軀摟入懷中,輕聲道:“不用害怕,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綠珠點了點頭,忽然趴在我的懷中大聲哭泣起來。

  離開這片廢墟的時候,已經是黎明時分,我舉目向四周望去,卻見雪地之上俱是觸目驚心的殷紅色,一具一具的屍首橫七豎八地躺在風雪之中,在時間的長河中完全定格在永久一刻。

  我們一方除了三人死亡,二十六人受傷之外,並沒有什麽重大的損失,經此一役,我們和海蕪族之間的矛盾將更加難以化解。

  雅克在我的身邊低聲道:“等我從烏庫蘇返回以後,勢必將海蕪族人趕盡殺絕。”

  我淡然笑道:“滅絕海蕪族人固然可以解決一個敵人,可是也會引起陰山其他各部的警覺,雅克安答處理這些問題的時候,還需要慎重。”

  雅克迷惘地看著我。

  我低聲道:“最好讓陰山其他部落也加入殲滅海蕪族的戰爭之中,所有部族利益均分,大家就會消除對你的敵視心理。”

  雅克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五日之後,我們一行順利抵達北胡的首府烏庫蘇城,途中的這場驚險,絲毫沒有影響到衆人的心情。所有人雖然表面上裝出哀傷的樣子,可是內心之中都興奮異常。

  負責接待我們的北胡官員,將我們一行引到預先準備好的公主府,這座府邸是拓跋綠珠嫁給我之後方才修建,建築精巧,占地廣闊,從這一點便可以看出拓跋壽繕對小女兒的重視和疼愛。

  那北胡官員一邊爲我們引路,一邊恭敬道:“大汗這兩日正在忙於處理國事,一時間恐怕無法趕來,他讓我向公主和駙馬表示歉意。”

  我微笑道:“這兩日我們剛好歇息一下,大汗又何須如此客氣。”心中暗道:“著拓跋醇照,剛剛繼承北胡的汗位,所要顧及的事情肯定很多,即便是無法來見我們也是應當的。”

  那官員又道:“三天之後便是先汗升天之日,到時候你們自然會見到大汗。”

  我點了點頭道:“你先爲我們安排一下,明日我和公主想先去父汗的陵前祭奠一下。”

  “駙馬放心,明日黃昏下官便過來爲你們引路。”

  北胡方面安排得相當周到,即便是丫鬟侍女也是原來負責伺候綠珠的那些,綠珠見到她們又免不得一番唏噓。

  雅克幾人來到這裏,暫時沒有了任務,向我請示了之後,便相伴前往城內玩耍。我特地交代他們這裏並非我們的勢力範圍,千萬不要在城內惹事。

  這邊雅克幾個剛剛離開,北胡商人赤魯溫便過府前來拜訪。

  我慌忙迎了出來,卻見赤魯溫身穿灰色松鼠皮袍,頭戴灰色貂皮帽,足下卻蹬了一雙漢人常見的布靴,笑眯眯走了進來。

  我和他在長期的貿易之中,已經建立了相當的信任關係,而且對此人的頭腦頗爲推崇和欣賞。我大笑道:“赤魯溫兄,我正要去找你,沒想到你就來了。”

  赤魯溫微笑道:“在這裏,我是主你是客,哪有讓你主動登門的道理?”

  我伸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請赤魯溫去裏面說話。

  赤魯溫卻搖了搖頭道:“我在這裏還是不便打擾,今日來此主要是請平王殿下跟我去府中一聚。”

  我微微一怔,低聲道:“父汗新喪,綠珠公主正在悲傷之時,我此時離開是不是……”

  赤魯溫笑道:“平王殿下果然對綠珠公主情深義重,不過我剛剛來的時候,已經知道北胡皇室中的皇親國戚馬上就要過府來拜會公主,殿下留在這裏也插不上什麽話……”

  此時府內的一名胡女向我和綠珠居住的小樓走去,看到我施了一禮道:“殿下,七公主前來探望綠珠公主。”

  我心中一震,她口中的七公主就是拓跋玉兒,也就是胤翔的妻子,當年因爲和薩滿都赦憲的姦情,一手謀殺了胤翔的拓跋玉兒。上次我來北胡之時,假手拓跋醇照殺掉了她的姦夫,從此和她結下深仇,在薩庫蘭節的合會上,如果不是綠珠及時發現,她已經將我毒殺。

  我皺了皺眉頭,向那名胡女道:“我去告訴公主。”又向赤魯溫道:“赤魯溫兄先在這裏稍待,我去去就來。”

  赤魯溫笑眯眯道:“平王殿下請便。”

  回到房中,綠珠正和過去的幾位宮女敍舊,看到我進來,那幾名宮女慌忙退了出去。

  綠珠用絲帕擦去眼淚,輕聲道:“有什麽事情嗎?”

  我低聲道:“七公主過來了。”

  綠珠幽然歎了一口氣,我曾經對她說過自己和拓跋玉兒之間的過節,她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姐姐是否還記挂著過去的事情,你暫時還是回避一下的好。”

  我點了點頭道:“赤魯溫邀請我去他府中做客,我正好去那裏回避一下。”

  綠珠道:“你去吧,不過明日下午的時候千萬要回來,莫要耽擱了祭掃我父汗。”

  我伸臂將她抱入懷中,又在她的櫻唇上深吻了一記,輕聲道:“千萬要注意身體。”

  綠珠紅著臉兒點了點頭。

  爲了避免和拓跋玉兒狹路相逢,我和赤魯溫從角門離開了公主府。除了角門,還要經由公主府後面的長巷才能抵達赤魯溫的車馬停靠之處。

  赤魯溫忍不住笑道:“平王殿下好像對我們的這位七公主怕得很呢!”

  我苦笑道:“你們的這位七公主並不喜歡我,所以我還是避免和她見面的好。”

  赤魯溫道:“你們漢人有句俗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人並不是那麽好應付的。”

  我饒有興趣道:“看來赤魯溫兄對女人方面頗有心得?”

  赤魯溫笑道:“我比平王殿下更加害怕女人,所以我不敢對任何的女人産生感情。需要的時候,招來兩個美女滿足一下身體的歡愉足以,若是讓我娶妻,不如將我殺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赤魯溫談起自己對女人的看法,頗有些目瞪口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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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發表於 2010-2-1 23:28:56 |只看該作者
  我們登上赤魯溫寬敞的坐車,腳下的火盆炭火正熊。我脫去外面的貂裘,赤魯溫也脫去了他的那件松鼠皮外套,裏面現出一身藍色布衫,布料再尋常不過,卻是我們漢人的服裝,難怪他足下會蹬著一雙漢人的布靴。

  赤魯溫道:“貂裘皮袍,遠不如絲綢布料穿著舒服。”

  我打趣道:“赤魯溫兄這一身的衣服絕對不會超過五兩銀子,對你這麽以爲富甲天下的大財東來說,是不是有些寒酸了呢?”

  赤魯溫笑眯眯抄起衣袖:“我所追求的生活便是安逸,並非奢華,金錢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數位,這個數位越龐大,我的內心就會感到越發的滿足,我卻並非一定要去花銷它。”他看了看我道:“正如你們這些爲王者,給你一座府邸足以讓你居住,可你們仍然要不停地去打拼,去擴張,這政讓你擁有天下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個概念而已,你又能夠住的了這麽大的地方嗎?”

  我不覺一怔,沒想到他的這句話中隱然含有哲理。

  赤魯溫笑道:“我改不了追逐金錢的嗜好,你也改不了追逐權力和土地的嗜好,人活在世上並非是爲了享受,而是爲了追逐過程,平王殿下以爲我說得對嗎?”

  赤魯溫的府邸仍然是原來的那番模樣,簡樸舒適,而不是張揚。

  他設宴的地方乃是他平時飲茶之所,整個房間就是一個大大的地炕。室內已經燒得溫暖如春,炕桌之上擺好了各類山珍。赤魯溫雖然是胡人,卻不喜葷腥,菜肴之中以素食爲主。

  赤魯溫爲我斟滿美酒,舉杯道:“這杯酒我爲平王殿下的遠道而來接風洗塵。”

  我愉快喝下。

  他又滿上一杯道:“這一杯酒,我感謝平王殿下這段時間以來對我的幫助和照顧。”

  我呵呵笑道:“赤魯溫兄何須如此客氣?這句話應該是我們彼此幫助,彼此照應才對。”

  赤魯溫也笑了起來。

  他飲用美酒感歎道:“兩胡已經停戰,短時間內貿易的重點已經轉移,牟取暴利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我笑道:“以赤魯溫兄的才智,任何時候都會發現利益的所在。”

  赤魯溫搖了搖頭道:“拓跋醇照和他的父親不同,他的頭腦和能力遠在歷代可汗之上,再想像過去那樣經營,應該很難。”

  我緩緩將酒杯放在桌上,等待著赤魯溫的下文。

  赤魯溫道:“拓跋醇照登上汗位雖然沒有幾天,可是已經著手改造北胡的大政方針,將經營畜牧、軍備的權力收歸國有,這對我這種商人來說,無異於天大的打擊。”

  作爲一個王者,我可以理解拓跋醇照的做爲,北胡經歷了這場戰事,整個國力處於極度衰弱的時候,他肯定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國庫重新充裕起來。最有效的方法,便是把握國內主要的經濟命脈,壓縮民間商人的利益。

  赤魯溫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大汗早晚都會向我們這幫商人下手。”

  我笑道:“既然如此,赤魯溫兄乾脆去大康經營,我可以保證一定會給你一個安穩的環境。”

  赤魯溫呵呵笑了起來:“多謝平王殿下的美意,不過大汗短期內還是不會對我們有所行動的,我只是將自己的擔心說出來。”

  我微笑道:“其實拓跋醇照應該可以想到,如果對你們太過苛刻,只會將北胡衰落的經濟變得雪上加霜,有些時候壓制還不如扶植,達到共榮才是真正高妙的決策。”

  赤魯溫望著我的雙目流露出欣賞之色,他試探著問道:“平王殿下這次來北胡恐怕並不是單純爲了奔喪吧?”

  我點了點頭道:“大汗邀請我前來是爲了和我進一步加強聯盟。”

  赤魯溫道:“這次戰爭讓北胡損失慘重,大汗和周邊修好應該再情理之中,不過他爲何不選擇大康而選擇殿下呢?”

  赤魯溫提出的這個問題我並非沒有考慮過,我的答案是拓跋醇照已經看到了我不斷發展壯大的力量,我已經引起了他足夠的重視。

  赤魯溫道:“有件事我必須提醒平王殿下,拓跋醇照決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的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和此人相處,殿下還是多加小心。”

  我重重點了點頭。

  赤魯溫笑道:“本來說好爲殿下洗塵的,說著說著居然又回到政治上去。”他壓低聲音道:“北胡最好玩的地方便是銷金窟,不如我帶殿下去見識一下。”

  我微微一怔,暗忖道,自己剛剛來到北胡,而且是來爲拓跋壽繕吊孝,去那種場合若是被人撞到,豈不是十分不妥?我很多時候要顧及自己的身份。

  我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等以後再說吧!”

  赤魯溫猜到我的顧慮,微微一笑,也不勉強,他低聲道:“夜色已深,今晚殿下便在我的府邸中歇息,明日再返回公主府也不遲。”

  我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道:“我真的有些倦了,赤魯溫兄爲我安排一下,我想歇息了。”

  赤魯溫笑著站起身來,爲我引路。

  剛剛走出房門,便看到嚇人慌慌張張走了過來,恭敬道:“主人門外有一位叫突藉的人,口口聲聲要面見平王殿下。”

  赤魯溫回身看了看我,我心中隱然覺得發生了事情,不然突藉不會如此匆忙地趕來。我慌忙道:“趕快請他進來。”

  突藉的表情顯得有些慌張,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主人,大事不好了,雅克他們在銷金窟跟人大打出手,事態已經驚動了城內的駐軍。”

  我不禁攥緊了雙拳,雅克果然帶著狼刺他們去尋花問柳了,他居然在這個時候給我惹事,真是混帳到了極點。

  赤魯溫關切道:“知不知道和他們發生衝突的是什麽人?”

  突藉搖了搖頭道:“我並未跟他們進去,一直在外面賭錢,便看到銷金窟週邊滿了人,裏面已經大打出手了,我便慌忙去府中通報,後來才知道主人到這裏做客。”

  我低聲道:“綠珠公主知不知道?”

  突藉道:“我沒敢驚動她!”

  我點了點頭道:“帶我過去,我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赤魯溫道:“我跟你一起去。”他在烏庫蘇城人脈廣泛,跟我前去一定有很大的幫助。

  等我們來到銷金窟前的時候,果然看到被北胡士兵包圍得水泄不通,爲首的將領和赤魯溫十分熟識,赤魯溫微笑著走了上去,和那將領耳語了幾句,重新回到我的身邊,表情顯得極爲凝重,低聲道:“麻煩了,你的手下將博貼爾元帥的兒子忽乎給傷了!”

  我心中不由得一沈,此時聽到樓上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王八蛋,有種的一個一個地跟老子比過,想倚多爲勝嗎?小心我將這龜兒子的卵蛋給割了。”

  從聲音我聽出是雅克在說話,皺了皺眉頭,早知道他這麽喜歡鬧事,我這次就不該帶他同來。

  我向赤魯溫道:“赤魯溫兄,你跟他說一聲,我去裏面將這件事情解決。”

  赤魯溫點了點頭又來到那將領身邊說了幾句,那將領猶豫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

  周圍士兵閃開了一道縫隙,我從容地邁步走了進去。

  銷金窟內一片狼藉,桌椅板凳被砸得殘破不堪,杯碗碟盆摔得到處都是,顯然剛才這裏經歷了一場大戰。

  幾名絹裙輕薄的胡女正蹲在桌下瑟瑟發抖,十多名胡人武士躺在地上哎喲不止,看來傷得不輕。

  我邁步走上二層樓梯,卻見雅克和狼刺每人抓著一個胡人大漢的肩膀,正作勢要向樓下丟去,那胡人滿臉都是鮮血,不住悲號,應該就是博貼爾的兒子忽乎。

  他們沒想到我會上來,兩人都是一怔。

  我冷冷道:“雅克安答,你果然沒給我惹事!”

  雅克呼呼道:“這混蛋居然當著衆人的面要強暴叉塔族的女孩子!”

  我這才知道今日事出有因,轉身望去,卻見一個瘦弱的小女孩蜷曲在牆角處,看她的年紀最多不會超過十一歲,衣裙被扯破了數處,露出羊脂般的肌膚,一雙大大的眼睛流露出無比驚恐的目光。

  我低聲道:“你們先放開他再說!”

  雅克道:“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我怒吼道:“我讓你放開他!”

  狼刺嚇得率先將忽乎放開,雅克猶豫了一下,終於也放開了他的臂膀。

  忽乎癱倒在地,嘴角處仍然有鮮血不斷流出,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證實他仍然還有呼吸,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雅克脫下外袍,爲那名叉塔族的女孩披在身上。

  這時從四周緊閉的房內先後走出了幾名胡人女子,圍住那女孩,輕聲安慰著,那女孩過了許久方才從驚駭中回過神來,大聲哭泣起來。

  雅克猶未解恨道:“這龜兒子無恥到了極點,放著這麽多的美女不去光顧,偏偏想去強暴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兒!”

  我怒道:“你以爲自己比他高尚嗎?”

  雅克還從未見到我發這麽大的火,一時間呆在那裏。

  我強忍憤怒道:“他老子是北胡大元帥博貼爾。”

  雅克憤然道:“那又怎地?”他顯然也意識到闖下了大禍,聲音不由得低了許多。

  樓外的北胡士兵已經沖入樓內,那爲首的將領和赤魯溫一起來到我們的身邊,他從赤魯溫的口中已經知悉了我的身份,言談之中顯得頗爲恭敬。

  他和我來到僻靜之處,低聲道:“平王殿下,這件事卑職恐怕不好交待。”

  我微笑道:“你先將忽乎救走再說。”

  他苦著臉道:“忽乎公子傷成了這副模樣,元帥那邊我該如何解釋?”

  “你不必擔心,我明日一早便會親往元帥府中致歉。”

  那將領也明白此事兩邊都開罪不得,左思右想終於決定:“平王的幾位手下在事情沒有處理完之前,絕不可離開公主府。”

  我點了點頭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難做。”

  赤魯溫又將那將領拉到了一邊,顯然又偷偷做了些功夫,總算將那群胡人支走。

  經歷了此事,我也不敢繼續在銷金窟久留,生恐回頭博貼爾讓人過來尋仇,慌忙帶著雅克幾人返回了公主府。

  雅克幾個都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禍,一個個默不做聲,我生恐驚擾了綠珠休息,將他們帶到書房之中。

  雅克率先道:“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和他們幾個沒有關係,你要怪便怪我吧。”

  我歎了口氣道:“現在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便要將它儘快解決……”我停頓了一下道:“不要忘了,任何時候我都會站在你們一邊。”

  他們幾人的目光之中頓時流露出激動之色。

  雅克道:“那忽乎如果不是太過分,我也不會下如此的重手。”

  我沈吟片刻,毅然道:“你們幾個馬上離開北胡!”

  雅克和狼刺同時道:“不行,我們決不離開!”

  我怒道:“這件事由不得你們做主,博貼爾在北胡位高權重,若是存心想對付你們,你們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你們離開這裏,他就算想找我的晦氣,勢必也要顧及到我的身份,這件事情反而容易解決。”

  一直沒有說話的赤魯溫開口道:“平王殿下說得沒錯,眼前最好的解決辦法便是你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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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23:30: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四章 護短



  在我的勸說之下,直接毆打忽乎的雅克、狼刺等人全都在赤魯溫的安排下,於當晚離去,處理完這件事情以後天色已經放亮。

  我獨自在書房內調息靜坐,默運無間玄功行走周身,身體的疲憊在不知不覺之中悄然散去。睜開雙目,才發現綠珠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我的身邊,我微笑道:“起得這麽早?”

  綠珠輕聲道:“雅克大哥他們幾個是不是已經走了?”

  我點了點頭,有些奇怪道:“你怎麽知道的?”

  綠珠幽然道:“剛才烏庫蘇的律令官帶手下過來要人,我剛巧在花園中散步。”

  我笑道:“他怎麽說?”

  綠珠道:“忽乎的左臂和肋骨多處骨折,傷勢很嚴重,博貼爾叔叔就這麽一個兒子,這口氣恐怕不會輕易咽下。”

  我淡然笑道:“雅克他們也是一時激憤才傷了他,最多我跟你去他府上當面致歉。”

  綠珠歎了口氣道:“博貼爾叔叔和我父汗相交莫逆,對我向來也是極好,發生了這種事情,我也很難面對他。”

  我笑著將綠珠攬入懷中:“傻丫頭,那忽乎不是好好地活在這世上嗎?這混蛋不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想強暴那叉塔族女孩,雅克他們也不會做出如此過激的行爲,這種人活該給他一個教訓。”

  綠珠輕聲道:“在北胡女子年滿十二歲便會被視爲成年,況且那叉塔族女子本來就是青樓中的歌妓,強暴這兩個字無論如何也談不上的,再說現在她現在已經否認忽乎要對她不軌,現場的其他人也沒有看到忽乎做出過分的舉動。”

  我冷笑道:“我見過那名女子,分明還是一個孩子,至於她否認昨晚的事情,再正常不過。博貼爾在北胡位高權重,豈是她一個小小歌妓敢去得罪的。”

  綠珠道:“這件事我們究竟該怎麽辦呢?”

  我微笑道:“雅克他們現在已經離開了烏庫蘇城,他們闖下的禍自然由我承擔,你帶我去博貼爾的府上,我向他當面解釋清楚。”

  博貼爾的知斤家族在北胡的勢力相當強大,世代皆在北胡朝中擔任要職,博貼爾本人更是北胡的一代名將,和拓跋壽繕當年一起東征西討,位北胡開創了大片的版圖,戰功彪炳,即便是拓跋醇照對他也是禮讓三分。

  我從綠珠的口中知道,博貼爾爲人剛正不阿,疾惡如仇,可是一生只有忽乎這一個兒子,所以對忽乎寵愛之極,養成了忽乎嬌縱蠻橫的性情。

  博貼爾的府邸位於烏庫蘇城西,整座府邸占地面積並不是很大,外部建築也是樸素異常,正如綠珠所說,他爲人節儉,生活樸素,深得北胡衆臣的敬重。

  如果不是門上匾額上書寫著大元帥府四個大字,我很難想像便是這一座簡樸的府邸內居住著手握北胡兵權的兵馬大元帥。

  我將綠珠從馬車內扶下,向陪同我前來的阿東道:“你在門外等候,沒有我的吩咐,絕對不可以進來。”

  阿東點了點頭,指揮車馬停在一旁。

  我和綠珠緩步走上臺階。

  那老仆笑著躬了躬身子:“老仆蒲度坦參見公主殿下駙馬殿下!”

  綠珠溫婉笑道:“管家爺爺,你怎麽親自站在門口啊?”

  蒲度坦笑道:“啓稟綠珠公主,主人一早便讓我在這裏等候,說今日公主和駙馬必然前來。”

  我心中不覺一怔,難怪博貼爾直到現在都沒有出面,他早就估計到我的動作。看來此人在剖析別人心理方面有一定的過人之處,心中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北胡元帥又多了幾分重視,看來此人並不好應付。

  蒲度坦在前方引路,我們緩緩跟在他的身後走入元帥府中。府內的佈置更加尋常不過,除了一個小小的花園,再無其他多餘的裝飾,這種府邸只能讓我想起寒酸兩字。

  府內的僕人並不多,花園的角落之處隱隱傳來虎嘯之聲,兩名傭人從我們的身邊經過,牽著兩頭小羊向角落處走去。

  蒲度坦解釋道:“主人飼養了兩隻猛虎,現在正是他們進食的時候。”

  綠珠笑道:“是當年那兩隻小虎崽嗎?”

  蒲度坦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那兩隻虎崽現在都成了身軀龐大的猛虎,食量驚人,我們這些下人加起來都不如它們兩個能吃。”

  我心中暗笑,著博貼爾生活之中最大的奢侈品便是這兩頭猛虎吧,轉念一想,他的兒子忽乎才是最大的奢侈品,此子給博貼爾造成的損失遠勝於這兩頭猛虎。

  來到客廳,蒲度坦招呼我們兩人先落座,又讓下人爲我們奉上酥油茶。這時我聽到廳外傳來腳步聲,擡頭望去卻見一位身材高大的胡人緩

  步向客廳走來,他一頭花白的長髮編起兩條粗大的辮子垂在寬闊的肩頭,兩條花白的長眉凝結在一起,隱泛藍光的虎目不怒自威,棕色鬍鬚蜷曲在腮邊頜下,他的腳步充滿力度,每一步的距離幾乎相等。

  我和綠珠慌忙站起身來,綠珠親切道:“博貼爾叔叔!”

  博貼爾虎目有些濕潤,張臂抱住綠珠,充滿慈愛道:“我的好孩子,你總算回來了。”從他的眼神之中,我可以判斷出,他對綠珠的疼愛的確發自內心。

  綠珠想起故去的父汗,忍不住哭泣起來,博貼爾輕聲寬慰下,她方才止住了哭聲。

  綠珠挽住我的手臂將我介紹給博貼爾:“博貼爾叔叔,這便是我的丈夫龍胤空!”

  博貼爾深邃的眼眸上下打量了我數遍,仿佛一直想看透我的內心。

  我用北胡人特有的手勢行禮道:“胤空參見博貼爾叔叔!”我所以這樣稱呼他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這樣的稱呼可以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也許可以消除博貼爾對我的一些敵意。

  博貼爾冷冷道:“駙馬殿下折殺老夫了,我博貼爾何德何能敢做你的叔叔?”

  我早就料到他會對我這樣回絕,心中沒有感到任何的尷尬,微笑道:“您是綠珠的長輩,自然也是我的長輩,胤空對博貼爾叔叔的威名仰慕已久。”

  輪到臉皮功夫我自然可以躋身高手之列,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博貼爾即便是心中再生氣,可是看在綠珠的面子上也不好當場發作。

  “綠珠,你坐吧!”他只招呼綠珠坐下,分明是存心給我難堪。

  我裝作渾然不覺的樣子,也在綠珠的身邊坐下,綠珠握住我的手,我心中不覺一暖,小妮子倒是善解人意,這樣的舉動是向我表明和我共同進退。

  綠珠輕聲道:“博貼爾叔叔,忽乎哥哥的傷勢怎麽樣了?”

  提到這件事,博貼爾的面孔頓時冷淡了下來,目光之中掠過一絲難忍的痛楚,他的目光向我望來:“左臂骨折兩處,肋骨斷了三根,現在仍然是痛不欲生,駙馬的手下果然厲害,出手真的夠狠!”他說到憤慨之處,難忍心中憤怒,手掌在身邊的茶几上重重擊了一下,他雖然竭力抑制自己的力道,可是那茶几仍然‘喀嚓’一聲從中折斷。

  蒲度坦慌忙過來收拾。

  綠珠道:“博貼爾叔叔,這件事其中恐怕有些誤會,這次我和駙馬一起過來,便是想向你解釋。”

  博貼爾冷冷道:“綠珠,你知道,我有十七位女兒,卻只有忽乎這麽一個兒子,他是我們知斤家族未來的繼承人。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寵他,縱容他,他的確做了不少的壞事,可是無論他幹了什麽,我這個做父親的都會爲他做出補償。”他犀利的目光盯住我道:“忽乎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傷害!”他已經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肯定會對兒子袒護到底。

  我淡然道:“元帥知道你兒子昨晚要做什麽事情嗎?”

  博貼爾點了點頭道:“我說過忽乎做的事情,我自然會爲他做出補償。那名叉塔族女子已經答應嫁給忽乎!”

  “什麽?”我心中不覺一震,博貼爾竟然將事情做到了這個份上,昨晚雅克和狼刺的義舉豈不是變得多此一舉。

  博貼爾冷笑道:“我兒子和未來兒媳之間就算發生什麽事情,也輪不到外人過問,你的手下部分青紅皂白將我的兒子打傷,這筆帳該如何算?”他咬牙切齒道:“我博貼爾從不仗勢欺人,可是有人傷害了我兒子,我決不答應,這件事你要給我一個交待!”

  我看到博貼爾如此護短,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什麽效果,將手中的木盒放在茶几之上,起身道:“裏面是續骨生肌的良藥,元帥如果想您的公子儘快康復,嘗試一下,倒也無妨。”

  博貼爾怒道:“你的手下呢,難道打完我的兒子就這麽算了?”

  我淡然道:“我已經將他們送離了北胡,有任何事情,我龍胤空自然會替他們擔待!”

  我拉起綠珠的手臂,向博貼爾告辭道;“我手下做錯了事,我定會盡一切努力做出補償。”

  博貼爾冷哼一聲轉過身去。

  綠珠向博貼爾告辭後,隨我一起離開了元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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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門外,阿東迎了上來,關切道:“主人,有沒有什麽事情?”

  我搖了搖頭道:“我將慧喬秘制的傷藥留給了他,不過這件事恐怕很難化解了。”

  綠珠幽然道:“等到我見到六阿哥,讓他幫忙向博貼爾叔叔解釋這件事情。”

  我微笑道:“這件事情還是等以後再說吧,反正我們很快就要離開北胡,以後和這位大元帥也不會有什麽聯繫。”

  綠珠點了點頭,輕聲道:“我們還是回去準備一下,下午還要去父汗的皇陵前拜祭呢。”

  黃昏時分,我和綠珠隨著負責招待我們的官員來到烏庫蘇城東的皇陵。整座皇陵建立在草原之上,綿延的綠野之上,一片雲石砌成的建築聳立在夕陽之下。我們在大門前下馬,以示對這位故去大汗的尊敬。

  走進漢白玉砌成的大門,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奔騰的駿馬雕塑。馬是北胡人所崇尚的圖騰,高揚的前蹄,飄灑的鬃毛,彰顯處桀驁不遜的民族性格。我不由得想起拓跋壽繕奔騰在草原、常年征戰、威震大漠的傳奇一生。

  我扶著綠珠走過了牌坊,跨過長長的臺階,走上草地中一條白色的石路,兩旁全是高聳的石柱,每根石柱上面都刻有萬馬奔騰的圖案。道路的盡頭,乃是用巨大雲石砌成的五個相連的巨大蒙古包式建築,建築的頂端用鎦金裝飾,金色頂棚在夕陽下越發顯得耀眼而張揚。

  最前方的廟宇中供奉的式拓跋壽繕的塑像,廟內的供桌式純銀鍛造,室內的酥油燈和香火萬年長明不滅。

  拓跋壽繕塑像的後方是一幅北胡和東胡的地圖,這也是拓跋壽繕心中的遺憾,直到他死的時候仍然沒有能夠實現兩胡的統一。綠珠睹物思人,淚水不住流下。

  我和她一起跪拜在拓跋壽繕的塑像前,綠珠顫聲道:“父汗……女兒回來了……”喉頭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

  按照本族的規矩,她將父汗生前親手爲她所結的長生結,在父親靈前焚化。

  我恭敬地在拓跋壽繕的靈前上香,雖然我和這位岳父大人並沒有太多的接觸,可是對他在草原上的顯赫威名也早有所聞,在挑選繼承人方面比起昏庸的歆德皇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整座皇陵野按照皇室內的格局建成,兩旁有祭殿和偏殿,正中是寢宮,安放著拓跋壽繕的靈柩。

  連接五座蒙古包的長廊內,牆壁上繪有拓跋壽繕英勇善戰的場面。按照北胡皇室的規矩,綠珠也沒有資格進入寢宮祭掃,我們在祭殿緬懷之後,才帶著悲痛欲絕的綠珠離去。

  回到公主府,早有人在那裏等我多時。

  來人是安蓉公主的侍女淑玲,當初隨主人一起嫁往北胡。

  她按照禮節向我和綠珠跪拜,綠珠顯然還沈浸在悲痛之中,我讓下人將綠珠扶入內室休息,這才微笑道:“淑玲,可是我皇妹讓你過來的?”

  淑玲笑道:“殿下猜得不錯,的確是公主讓我來的。”

  我笑道:“我正想明天去探望皇妹呢,沒想到她先讓你過來送信了。”

  淑玲道:“公主今晚在七巧樓設宴位平王殿下洗塵,我下午便過來通知您,可巧殿下配著王妃一起去掃墓了。”

  我看了看夜空道:“現在是不是晚了?”

  淑玲搖了搖頭道:“公主應該還未啓程哩,我們現在趕過去剛好能夠來得及。”

  我點了點頭道:“好,你等我片刻,我沐浴更衣之後馬上隨你過去。”

  北胡民風要比大康開放許多,女子婚後可以自由行動,安蓉能夠在皇宮外約見我,足見她在北胡的生活十分愜意,拓跋醇照並未限制她的自由。

  本來安蓉也邀請綠珠一起前去,可是我看到綠珠悲傷的模樣,頓時打消了讓她同行的念頭,囑咐下人好好照顧綠珠歇息,帶上阿東隨著淑玲一起前往七巧樓赴宴。

  許久未見,安蓉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轉變,我眼前的安蓉氣質雍容華貴,高貴不凡,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強烈的自信。

  早在她未嫁之時,我便知道安蓉向來好強,如今她已經貴爲北胡皇后,可謂是得償所願,說起來她能有今天的地位還要多多地感謝我,如果不是我說服了歆德妃,她也不會順利地嫁往北胡。

  安蓉身穿黑色貂裘,領口和袖口飾以漢族常見的精巧刺繡,金線勾勒出盤龍飛鳳的圖案,彰顯出她與衆不同的身份。

  見到我走入房門,安蓉笑盈盈站起身來,嬌聲道:“胤空哥哥!”這樣的稱呼頓時拉近了我們彼此之間的距離,我這才留意到她的小腹微微地向外凸起,原來安蓉已經懷有身孕了。無論在任何的皇室中,懷上龍種都是進一步鞏固自身地位的有效方法,如果安蓉的這一胎是男兒,她北胡皇后的地位更加無可動搖。

  我微笑道:“皇妹,不!現在應該稱呼你皇后娘娘了。”

  安蓉溫婉笑道:“難不成我當了皇后,你便再也不認我這個妹子了?”

  我哈哈大笑和安蓉相對而坐。

  阿東和淑玲退了出去,安蓉親自爲我斟滿酒杯,輕聲道:“大汗生恐我不適應北胡的飲食,特地從大大康請來了三位禦廚,我一個哪里用的上這麽多的廚師,所以讓他們三個輪流當值,閒暇時間便給了他們銀子,讓他們在烏庫蘇城開了這座七巧樓。原意是想消磨一下時光,讓來北胡經商的漢人有個思鄉的去處,而我也可以經常聽到鄉音鄉語,沒想到這短短的一年時光,七巧樓竟然成爲烏庫蘇城內最興隆的酒樓之一。”

  我笑道:“皇妹經商的水準也是一流,我這個座皇兄的自歎弗如啊!”

  安蓉笑道:“胤空哥哥又何必太過謙虛,大汗平日裏最爲讚賞的就是你,你在宣城做出的業績,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我淡然一笑,並沒有說話。

  安蓉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端起茶盞道:“我已經懷有六個月的身孕,所以今日只能以茶代酒,胤空哥哥不要怪我。”

  我笑道:“我剛剛進門便留意到這件事,正想恭喜你呢。”

  安蓉俏臉微紅道:“等到這孩子生下來滿了周歲,我便帶著他回去省親。”

  我連連點頭道:“到時候我一定去康胡邊境相迎。”

  安蓉道:“在這裏什麽都好,就是有些牽挂母妃,自從離開大康之後,我還從未和母妃聯繫過……”她秀眉微顰,顯得憂愁無比。

  我安慰道:“娘娘的身體向來康健得很,再說哪里還有興王兄照顧,你根本無須擔心。”

  安蓉點了點頭道:“聽說父皇曾經答應立你爲太子,可是爲何至今仍然沒有兌現諾言?”

  一提到這個問題,我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無奈,低聲道:“或許父皇認爲我還不夠資格擔當這樣的重任吧。”

  安蓉道:“胤滔哥哥雖然是和我一母所生,可是我卻知道他的能力遠在你之下,諸位皇兄之中只有你堪當如此重任,父皇怎會如此糊塗。”

  我並不想跟安蓉談及皇位的歸屬,所以保持沈默。

  安蓉似乎沒有覺察到我的意思,仍然道:“我曾經多次和大汗談論過此事,大汗也認爲大康的皇位由你擔當最合適不過。”

  我心中暗道:“拓跋醇照恐怕最不希望我當上大康的太子,如果我能夠繼承大統,對他來說便會是最爲強勁的對手。”

  我笑道:“說起來我有些日子沒有見到大汗了,他最近在做些什麽?”

  安蓉幽然歎了一口氣道:“終日忙於國事,父汗新喪,所有的事情都等著他一件一件地處理,連我都很少見到他。”

  我喟然歎道:“家國不能兩全,專注國事勢必要冷落家人,皇妹還要多多理解他才是!”

  我忽然有些內急,起身道:“皇妹,我出去一下。”

  安蓉笑道:“怎麽?才喝了這一點便坐不住了?”

  我呵呵笑了一聲,走出門外,卻看到淑玲仍然在走廊盡頭候著,我向她問明去處,忽然留意到她的鬢角帶著一件貝紋發飾,這是大康今年最爲流行的頭飾,我曾經見過楚兒戴過,我笑道:“這發飾很好看啊,在哪里買的?”

  淑玲笑道:“前些日子,歆德妃娘娘托人從康都帶過來的。”

  我內心微微一怔,表面上卻不露聲色,微笑道:“母妃很疼皇妹啊!”

  淑玲點了點頭道:“是啊,她時常托人送信過來。”

  我淡然笑了笑,轉身離去,這無意間的發現讓我的心情忽然沈重起來。安蓉剛才跟我說自從離開大康之後她還從未跟靜德妃聯繫過。淑玲無意間的一句話卻證明她所說的竟然全都是謊言,我不得不重新考慮安蓉的動機,她請我前來吃飯,難道真的僅僅是敘敘兄妹親情那麽簡單?

  我主動將話題轉移到家族親情的上面,其實我和安蓉之間並未有過太多的接觸,也沒有太多的骨肉親情可言,可談的東西自然很少。我的表情雖然沒有任何的變化,可是內心之中已經開始反復地思量,如果靜德妃和安蓉私下一直都有聯絡,她們會不會借用這次的機會將我除去,爲興王龍胤滔掃除一個爭奪皇位的最大障礙?

  安蓉重新將談話引入正題道:“聽說你的手下跟博貼爾元帥的兒子發生了不快?”

  我笑道:“只是一些小事,我和綠珠已經登門向他解釋過了。”

  安蓉搖了搖頭道:“胤空哥哥,恐怕你並不瞭解博貼爾的爲人。他平素絕對是一個通情達理,謙虛忍讓的人,可是一旦有人傷害到他的兒子,他會不惜一切代價進行報復。”

  我淡然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該來的總會到來。”

  安蓉道:“這件事我會找機會向大汗說明,由他出面調解此事,我想博貼爾應該給他一個面子。”

  我微笑道:“既然如此,愚兄先謝過皇妹了。”

  安蓉笑道:“你是我娘家人,我豈能讓外人欺負自己的哥哥。”

  我和安蓉又閒聊了幾句,看到天色已晚,起身告辭。

  我先送安蓉上了馬車,這才和阿東上馬一路向公主府的方向行去。

  行至中途,空中又飄飄灑灑地下起雪來,我放慢了馬速,和阿東並頭而行。

  阿東低聲道:“這次會不會很麻煩?”

  我微微皺了皺眉頭:“不知怎麽,我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阿東道:“是不是因爲博貼爾的事情?”

  我搖了搖頭,這種不祥的預感是自從見過安蓉之後才産生的,我隱約感到一種危險向我迫近,可是我卻猜不出這危險究竟來自何方。

  阿東忽然勒住馬繮,駿馬一聲長嘶,四蹄硬生生釘在地上。

  我從沈思中猛然醒了過來,一把勒住馬繮,擡頭望去,卻見前方道路之上,十七名胡女,將通路完全阻住。她們全都是身穿黑色皮甲,胯下黑色駿馬,手中槍刀劍戢,在暗夜之中流露出森森的寒意。

  我和阿東對望了一眼,唇角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我微笑道:“各位姑娘,在下要從此地通過,勞煩讓開一條通路!”

  正中的那名年紀稍大的中年美婦道:“你便是龍胤空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道:“在下只是過路的客商,什麽龍胤空,我並不認得!”我忽然想起日間裏博貼爾說過,他有十七個女兒,這群女郎不多不少剛好十七個,該不是前來尋找我爲忽乎報仇的吧,好漢不吃眼前虧,我還是先應付一下再說,興許能夠蒙混過去。

  那名中年美婦目光之中掠過一絲疑慮:“你當真不是龍胤空?”

  我笑道:“這位大姐好生有趣,天下間哪會有人改變自己姓氏的道理?”

  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道:“大姐!莫要相信他,你看她身穿的服飾,乃是漢人皇族特有的打扮,再說他分明是從七巧樓方向過來,這裏是通往公主府的必經之路,他不是龍胤空才怪!”

  我循聲望去,卻見說話的是中年美婦身邊的一位少女,我之所以如此認爲,是因爲她的臉上仍然罩著面紗。按照北胡人的規矩,這少女仍然是雲英未嫁之身,她也是十七名胡女之中唯一罩著面紗的,看來博貼爾的女兒之中只有她仍未出閣。

  那名中年美婦目光驟然變得陰冷無比,怒道:“好你個龍胤空,果然奸猾異常!”

  我悄然向阿東使了一個眼色,同時調轉馬頭向身後逃去。

  十七名胡女同時向我們追來,阿東大聲道:“主人先走,我來應付她們!”

  我大聲囑咐道:“千萬不可傷及她們的性命!”和這幫刁蠻的胡女對敵實在是一件棘手之事,我可不想和博貼爾那個老傢夥繼續交惡。

  雪越下越大,再加上夜色深沈,我根本分不清環境,只要有路便向前逃去,回身望去,卻見阿東已經被幾名胡女團團圍住,還有五名胡女仍然不顧一切地向我追來。

  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又在馬臀上抽了兩鞭,全速向前方逃去。前方人影卓卓,從他們的裝扮來看應該是負責巡城的衛兵。我又驚又喜,大聲道:“救命!”

  那幾名衛兵看了看我身後,非但不上前幫我,反而向一旁躲去,看來他們都看清楚是博貼爾的女兒惹事,唯恐避之不及。

  我知道想讓這幫衛兵幫我已然無望,撥轉馬頭沖入左側的窄巷,巷子極其幽深,前行百余步,我抽出腰間匕首猛然插在身邊土牆之上,借力騰空躍起,雙腿分別踏在兩側土牆之上。

  我的坐騎仍然向前跑去,沒過多久,便看到五名胡女先後沖入了窄巷。

  我屏住呼吸不敢作聲,生恐被她們發現我的蹤影。

  等到那五名胡女遠去,我心中稍安,正想躍下的時候,忽然聽到遠處又隱隱傳來馬蹄之聲,我只好保持原有的姿勢,一滴融化的雪水順著我的前額緩滑下。

  我垂頭望去,卻見那滴晶瑩的水珠飄飄蕩蕩向下落去,而此時那名蒙面的胡女剛巧從我的身下經過。

  水珠滴落在她握住馬繮的手上,她猛然擡起頭來,明澈的美眸中凸現疑雲。

  我知道行迹已經敗露,淩空跳了下去,準確無誤地落在那胡女的身後,張臂將她牢牢抱住,只覺軟玉溫香抱個滿懷。那胡女仰頭向我撞來,我猝不及防被她撞中鼻梁,一時間酸痛到了極點,眼淚都流了出來,手不由得一松,那胡女反肘向我胸口搗來,我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擰轉在身後。

  前方又響起馬蹄聲,顯然那五名胡女發現我的金蟬脫殼之計,去而複反。

  我情急之間,狠狠用匕首在馬臀上紮了一記。

  駿馬負痛,發出一聲淒慘的嘶鳴,如同離弦的利箭一般竄了出去。我們的身體同時一個後仰,我險些從馬背上跌落下去,雙臂又抱了上去,緊緊勒住她的纖腰,耳邊風聲呼呼作響,兩旁的靜物都變得模糊起來。

  其餘幾名胡女看到勢頭不妙,慌忙催動馬匹閃在一旁,我們兩人共乘一匹坐騎從狹窄的縫隙之中穿行而去。

  那胡女此刻也被兇險的形勢所嚇倒,忘記了對我繼續進行攻擊,雙手牢牢握住馬繮,嘗試著讓馬匹停止行進,我緊緊抱住她的嬌軀,生恐從馬上跌落下來。

  疼痛讓駿馬瘋狂地奔跑起來,速度達到了極限,雪粒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我埋下頭去,將臉藏在那胡女的背後,聞到她身體上傳來的淡淡幽香,聽到她不斷加速的心跳,頗有些香豔刺激的感覺。

  那駿馬跑了許久,速度仍然不見減慢。突然它停下了腳步,四蹄在雪地上摩擦出數道深深的印痕。

  我們的身體由於這突然的急停,被從馬鞍之上甩脫下去。那胡女的手再也抓不住馬繮,我們在空中高高飛起,飛行了數丈,方才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之上。

  我的身體整個壓在那胡女的身上,她爲我緩衝了對地面的衝撞,饒是如此我頭腦仍舊有些發蒙,清醒之後向她望去,卻見她緊閉雙目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竟似死了一般。

  我心中大駭,如果把博貼爾的女兒給壓死了,麻煩恐怕就大了。

  我摸了摸她的頸側,證實她仍然還有脈搏,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回頭看了看那匹發瘋的坐騎,早已不知道逃到了什麽地方。從剛才馬匹停步的地方到我們摔落之處足足五丈有餘,可見這下摔得極重,這胡女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雪越下越大,我對烏庫蘇城的地形本來便不熟,現在更加無法分辨方向。

  抱起那胡女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馬蹄的印迹向回走去,沒走兩步,便已經找不到蹄印,不由得歎了口氣。環顧四野茫茫,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根據剛才馬匹賓士的速度和時間推算,這裏距離我們剛才所在的位置至少有十裏開外,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下,我帶著她很難步行回去。

  茫茫雪野之中有一座茅舍孤零零地立在那裏。房內並沒有燈光,不知道有沒有人家,我抱著那胡女向茅舍走去。如果將她丟下,遇到任何兇險肯定要算在我的頭上,我只好做一回好人了。

  來到茅舍旁,我敲了敲房門,卻沒有人應聲。我用手輕輕一推,門板卻‘蓬’地一聲倒了下去,看來這裏根本無人居住。

  我將那胡女放倒在地上,借著微弱的雪光,從房內摸索著找到一把幹材,在室內空曠的地方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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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23:32: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困境



  我脫下自己的外氅,爲那胡女披在身上,然後又將房門重新掩上。這茅舍的角落重堆了不少枯柴,柴堆旁還有一個火盆,我索性在火盆中燃起一堆篝火。房間的窗口開得很高,看來是專門用來排煙和透氣的,饒是如此,我仍然感到有些煙熏火燎,不住咳嗽起來。過了許久方才適應,目光落在那胡女身上,卻見她仍然昏睡在那裏,沒有呵呵蘇醒的迹象,心中不禁擔心了起來。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毫無反應。

  垂頭看了看她的面龐,我的心中不禁有些好奇,卻不知這博貼爾的女兒究竟長得什麽樣子,猶豫了一下,終於將手伸向面紗,一把將面紗揭了下來,卻見這胡女膚如凝脂,眉目如畫,竟然是個十足的美人,臉型輪廓充滿異域風情,和中原美女具有不同的風韻。我案子忖道:“若是這胡女當真傷重,我要不要用無間玄功的陰陽雙修之法將她救轉回來呢?”馬上自己又醒悟過來,暗罵自己色迷心竅,若是用那種方法救醒她,只怕博貼爾又要加給自己一條強姦的罪名,豈不是更加麻煩。

  此時忽然看到這胡女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我料到她要醒來,慌忙將面紗重新爲她掩上,沒想到這胡女並未如同我所想的那樣醒來。

  我忍不住又湊了過去,沒想到那胡女忽然睜開美眸,揚起粉拳乒地一聲落在我的鼻子上,我倉猝之間,將頭顱仰了起來。這樣雖然減緩了她的大部分力道,可是鼻子是人身體上最爲嬌嫩的部位,剩下的力道已經打得我涕淚直流。

  我接連後退了數步,方才站穩了腳跟,捂住鼻子怒道:“你這丫頭好沒人性,我好心救你,你卻三番兩次的暗算於我!”

  那胡女緩緩站起身來,反手抄起身邊的一根丈許長的木棍,一雙美眸冷冷盯住我道:“龍胤空,你傷我哥哥在先,現在又意圖對我不軌,今日我定然要讓你伏屍當場!”

  我的眼淚仍然止不住的往下流,雙手抹去眼淚。

  那胡女冷笑道:“你現在哭是不是已經很晚了?”

  我差點沒讓她氣得背過氣去,我哪里是哭,要不是被她連續兩次打中了鼻子,我怎麽會落得如此狼狽。

  沒等我說出來話來,她舉起長棍向我橫掃而來,茅舍本就狹小,在這樣的空間內很難躲過她的攻擊,我一腳踢開虛掩的房門,向外面退了出去。

  夜空之中雪花飛舞,我退到空曠的雪野之上。

  沒想到這胡女仍然步步進逼,朝我追了上來。

  我苦笑道:“丫頭,你我井水不犯河水,那間茅舍我也讓給你了,外氅也送給你了,你還要怎地?”

  那胡女怒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手中長棍朝我劈了過來。

  我連續退了三步總算逃過她的一擊,卻見她步履維艱。沒走出兩步,便失足跌倒在雪地之上。

  我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道:“這次是你自己跌倒,怨不得我。你自己好自爲之吧,我先告辭了。”

  轉身向遠處走去,沒想到那胡女在我身後悲悲切切的哭了起來。

  我聽得不忍,折返到她的身邊道:“你哭什麽?今日都是你追打我,我又沒有動你分毫,吃虧的是我。”

  那胡女抽抽噎噎道:“這裏四處無人,你將我一個人丟在這裏究竟是何居心?”

  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明明剛才是你要砍要殺,我難道留在這裏等你殺我嗎?”

  那胡女道:“至多我答應你今晚不殺你,你也不要將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我還從來沒有見到這樣跟別人談條件的,想起博貼爾在北胡的權勢,這個冤家還是宜解不宜結。我點了點頭道:“你只要不在追殺我,今晚我便陪著你。”

  那胡女將棍子的一段遞給我,我將她牽了起來,她拄著棍子一瘸一拐的向茅舍中走去,看來她的左足扭傷了,應該是剛才落馬的時候傷到的。

  看著她婀娜多姿的身影,我心中暗道:“若是帶了些迷魂散過來多好,肯定能將她輕易弄上手,到時候送給博貼爾一個便宜外孫,想想心中都感到高興。”

  回到茅舍之中,我重新將房門掩上,和胡女各自坐在火堆的一邊,她牢牢抱著那根木棍警惕十足的看著我。

  我笑道:“你既然讓我陪著你,又爲何時時刻刻在監視我呢?”

  那胡女道:“你這人詭計多端,誰知道你會不會對我不利?”

  我冷笑道:“我若是想對你不理,剛才趁你昏迷的時候就早已將你給強暴了!”

  那胡女怒道:“你……你想趁人之危,和禽獸有什麽分別?”

  我反問道:“你既然說得這麽大義凜然,怎麽不去想想你哥哥的行徑?他在大庭廣衆之下居然想強暴一個未成年的少女,是不是禽獸所爲呢?”

  那胡女道:“我哥哥傷癒後就要將她納爲妾侍,你怎麽能用強暴二字?明明是你的手下想非禮我未來的嫂子,借機打傷了我的哥哥。”

  我冷笑道:“你們知斤氏家族在北胡位高權重,想怎麽說自然由著你們!”

  胡女怒道:“我們知斤氏家族是名門望族,何時仗勢欺人過?”

  我淡然道:“你口口聲聲那叉塔族少女是你未過門的嫂子,發生這件事之前你可曾見過她?”

  胡女默然無語。

  我大聲道:“你哥哥究竟做過多少惡事,你自己心裏清楚,你父親也很清楚,只不過他是愛子心切,無論忽乎做什麽事情,他都想辦法爲他開脫,補償罷了。”

  那胡女道:“即便是我哥哥做過什麽錯事,我爹爹都已經爲他補償了!”

  我不屑笑道:“如果我將你強暴了,然後娶你入門,你爹爹是不是可以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那胡女這次居然沒有罵我,悄然將手中的木棍放在一旁。我心中暗自得意,沒想到自己寥寥的幾句話,便輕易將她的敵意解除。

  我又向火種添了幾根木柴,這一夜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入睡了,女人的狡詐和陰險我已經無數次領教過,這名胡女表現出的一切也許只是假像。

  時間在提防中度過總是顯得相當漫長,和美人相對,第一次感到漫漫長夜,竟然是如此難以度過。

  窗外寒風呼嘯,大雪仍然沒有停的迹象。

  我禁不住打了一個哈欠,來到烏庫蘇的這幾個晚上都變得極不平靜,接二連三的事情讓我連安安穩穩睡上一覺的時間都沒有。

  那胡女率先打破了沈默:“我姐姐她們一定仍然在尋找我。”

  我笑道:“我並沒有想留你在這裏,只是我自己也找不到回去的道路。”

  想起剛才的事情,她不禁狠狠盯了我一眼:“龍胤空,如果不是你一刀刺在馬……上,它也不會受驚。”她猶豫了一下仍然沒有把臀字給說了出來,大概是覺得有些不雅。

  我微笑道:“事情已經到了眼前這種地步,我們又何必追究原因呢,還是等到天亮,我們辨明方向回去再說。”

  也許是終於捱不住困意,那胡女靠在牆壁上終於睡了過去。

  我獨自修行無間玄功直至天亮。

  黎明時分,我舒展了一下雙臂,從地上站起身來,又向漸弱的火堆上,丟上幾根乾柴,看到那胡女仍然在熟睡,不禁啞然失笑,這丫頭對我倒放心得很,如果我有什麽企圖,她此刻豈不是已然吃了大虧。我悄然拉開房門,卻見眼前已經成爲銀妝素裹的世界。

  我將房門掩上,辨明方向,向東方走去。繼續留在這裏,肯定是極不明智的行爲,不久就會有人尋找過來,如果看到我和這名胡女在一起,不

  知道又會生出什麽麻煩事情。

  我前行了一裏左右,方才遇到一位路人,向他問明烏庫蘇城中心的所在,踏著積雪向公主府走去。

  走到中途,便遇到前來尋找我的騰多爾和其他手下,他們驚喜的跳下馬來,騰多爾大聲道:“主人,我們已經找了你整整一個晚上。”

  我笑了笑道:“兄弟們辛苦了,阿東有沒有回去?”

  騰多爾點了點頭道:“已經回去了,他帶人去另外一邊找你,我馬上讓人去通知他。”

  我將騰多爾叫到一旁,低聲將那胡女所在的位置對他說了一遍,讓他帶著一匹馬給那胡女送去,這也算是我以德報怨的表現。

  回去的途中,手下人告訴我,昨晚元帥府的人前往公主府要人,驚動了綠珠,現在兩方都在尋找我們的下落。

  昨晚的事情,無論從哪個方面說,我都沒有任何的錯處,如果不是博貼爾的幾個女兒在途中阻截我,也不會演變到這種地步。不過只要他的小女兒還有點良心應該將昨晚的事情照實說出,或許能夠改變博貼爾對我的敵意也未必可知。

  儘管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是公主府前的情形仍然讓我吃了一驚,兩位女將率領五百餘娘子軍在大門前嚴陣以待,分明是沖我而來。

  爲首的應該是博貼爾的大女兒,手下人低聲向我道:“她是博貼爾的大女兒霍黑木阿,北胡有名的女將。”

  我皺了皺眉頭,無論她是誰,帶兵阻住公主府的大門也太過倡狂了。

  霍裏木阿大聲道:“龍胤空,你將索沫兒劫持到哪里去了?”

  我微笑道:“大小姐這是什麽話?現在你妹妹應該已經毫髮無損的回到家中,有什麽事情,你還是當面問她。”

  霍黑木阿冷笑道:“你們漢人向來狡詐,你以爲我會信你嗎?”

  我淡然笑道:“信與不信,事實可以證明一切,你可以派人回去問明情況再做判斷。”

  霍黑木阿臉色充滿疑竇,這時一名女兵來到她的身邊,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

  霍黑木阿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驚喜,她隨即揮了揮手道:“我們走!”

  轉眼之間那五百名女兵撤了個一乾二淨。

  回到王府,綠珠緊張的迎了上來,握住我的雙手道:“胤空,你有沒有事情?”

  我笑道:“就憑博貼爾的那幾個女兒恐怕還動不了我。”

  綠珠歎了口氣道:“這件事博貼爾叔叔應該毫不知情,霍黑木阿姐姐向來性情暴烈,對忽乎這個唯一的弟弟更始寵愛到了極點,她手下有一個女兵營,大約有兩千人,剛才帶兵包圍我的府邸肯定是她自己的主意。”

  我冷笑道:“霍黑木阿的膽子不小,這件事若是讓可汗知道,無論博貼爾有怎樣的功勞,也要將她治罪。”

  綠珠道:“霍裏木阿姐姐並不是壞人,原來對我也是極好。我之所以沒有出去和她相見,便是爲了避免尷尬。這件事就這麽算了,畢竟雅克和狼剌打她的兄弟在先,我回來主要的目的是追祭父汗,並不想多生事端。”

  我心中卻不這麽想,就算霍黑木阿性情暴烈,她做出這種事情,博貼爾不會沒有任何的覺察,他就算位高權重也不至於有如此大的膽子放縱子女任意胡爲。即便是身爲可汗的拓跋醇照,也應該聽到一些風聲,可是這些人全都保持沈默,方波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的發生一般,想起安蓉此前對我刻意編織的謊言,我心中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拓跋醇照不會是想對我下手吧?

  這個想法讓我頓時陷入莫名的驚恐之中,我一直都在考慮北胡剛剛結束戰爭,正處於休養生息百廢待興的時候,可是卻忽視了另外一種可能。和穩定內治謀求發展等同的還有侵略掠奪以戰養戰,如果拓跋醇照選擇後者,這次除去我將是最好的良機。

  自從我來到北胡,他始終對我避而不見,禮節上顯然已經有所慢待,我和博貼爾發生衝突之後,他至今沒有做過任何的表示,甚至霍裏木阿率軍圍困公主府,都聽之任之,這決不是一國之君的待客之道,更何況我還是他的妹夫,北胡的駙馬。唯一一個解釋便是,拓跋醇照對我起了殺念,他想趁此機會除掉我,凝結兵力突襲我剛剛形成的疆域。難怪他親自寫信邀我前來結盟,看來這次結盟是假,借此機會除去我是真。

  綠珠看到我一臉的凝重,忍不住問道:“你有什麽事情?”

  我搖了搖頭道:“沒事!也許是昨晚太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我回到書齋,內心欺負不已,自己一時疏忽,竟然落到進退維谷的境地。

  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阿東的聲音響起:“主人!”

  “進來吧!”我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沈。

  阿東推門走了進來,左臂之上裹著白紗,顯然在昨晚的搏殺之中受了傷。

  他反手掩上房門,低聲道:“主人有沒有事?”

  我搖了搖頭道:“你尋找我的途中聽到了什麽消息?”

  阿東道:“我正是想向主人通報這件事情,從昨晚開始烏庫蘇所有的城門都加大了盤查力度,不知道是不是針對雅克他們的事情。”

  我沈吟片刻,攥緊雙拳放在書案之上:“阿東,你去準備一下,我們馬上離開烏庫蘇!”

  阿東微微一怔:“什麽?”

  我壓低聲音道:“這件事大有蹊蹺,我懷疑拓跋醇照想對我下手!”

  阿東睜大了雙目,許久方才道:“主人是他的妹夫啊!”

  我冷笑道:“或者在他的嚴重,我只是一個爭奪天下的對手,與其等我坐大,不如趁我羽翼未豐之時,將我扼殺!”

  我起身來到阿東的面前:“這件事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綠珠也不例外!”

  阿東重重點了點頭。

  他轉身正要出門,卻聽到門外傳來騰多爾的聲音:“主人,宮內有特使過來了!”

  我和阿東對望了一眼,我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騰多爾道:“主人,王妃和特使正在客廳說話。”

  我點了點頭,向阿東道:“你去吧,一切照我說得做!”這才和騰多爾來到客廳。

  過來傳旨的是北胡皇宮的總管黑都廖差,他看到我進來,慌忙站了起來,笑眯眯道:“奴才黑都廖差參見駙馬。”

  我微笑道:“大總管過來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黑都廖差道:“大汗今日正午在東臨宮設宴,爲公主和駙馬洗塵,車馬已經在門外等候。”

  我心中一沈,沒想到拓跋醇照偏偏在這個時候爲我接風,眼看已經是正午了,看來我一時間無法脫身。

  綠珠溫婉笑道:“我還當六阿哥已經將我們忘記了呢。”

  黑都廖差笑道:“今日大汗的事物繁忙,即便是今日中午的宴會也是從百忙之中抽出的時間。”

  我心中暗道:“宴無好宴,不知道這拓跋醇照究竟想搞什麽花樣?”

  綠珠性情單純,哪里能夠想到這麽多的事情,笑著挽起我的手臂道:“總算刻意見到六阿哥了。”

  我的臉上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內心卻在盤算著如何逃脫。

  黑都廖差此次顯然做足了準備,除了前來迎接我們的一輛豪華馬車以外,還有二十名負責保護我們安全的隨行武士。從這些武士的動作中,我已經看出他們全都是一流高手,名爲保護我們的安全,恐怕真正的用意是監視我的動向。

  臨出門的時候,我喚上了阿東,不知怎麽,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一入宮門必然步步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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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馬車內,我緊閉雙目,竭力迫使自己忘記一切紛亂的思緒,抓緊時間讓頭腦得到足夠的休息。可是無論我怎樣努力,腦海中始終得不到片刻的寧靜。根據現在的情況來看,拓跋醇照也許會認爲,我仍然沒有窺破他的動機,借用他的這個心理,也許我可以成功的逃出生天。

  從外面傳來的馬蹄聲,我可以聽出,負責護送我們的武士人數又增加了許多,我的心情變得越發的沈重,我一時的疏忽,將自己完全置於被動的局面之中。拓跋醇照在謀奪天下的方面想的比我更多更遠,北胡的國力即便是處於低潮,仍然遠遠超過我,將我拿下等於清除了一個巨大的隱患。

  馬車一直行進到東臨宮外,我和綠珠下了馬車,宮門內外積雪早已清掃乾淨,路面上凝結了一層薄冰,踩在上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按照常例,我和阿東將隨身的武器全都交給門前侍衛保管。

  在黑都廖差的引領下走入宮門,東臨宮的建築雖然氣勢恢弘,我卻無心欣賞,濃重的陰雲籠罩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

  拓跋醇照身穿黑色貂裘,負手站在高臺之上,臉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從我的位置必須仰視才能看到他的模樣,這樣的角度讓他的身材又顯得高大了許多。

  我笑了起來,大步向臺階上走去,拓跋醇照緩緩走了下來,我們在中途相遇,他握住我的手,微笑道:“你總算來了!”也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這句話真正的含義。

  我笑道:“來了很久,一直都在等著大汗蒙召!”

  拓跋醇照仰首大笑起來,他來到綠珠的身前,慈愛的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頂,溫顔道:“你這丫頭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綠珠叫了一聲:“六阿哥!”便哭著撲入拓跋醇照的懷中,拓跋醇照輕聲勸慰著,好不容易綠珠方才止住了哭聲,拓跋醇照道:“黑都廖差!你先帶著綠珠公主去後宮見見家人!”

  我心中不禁又是一震,他分明是刻意支開綠珠,難道他今日午宴之上便想對我下手?

  拓跋醇照和我攜手向大殿走去,笑道:“大臣們都等候多時了!”

  我淡然一笑,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極點。

  身後忽然傳來武士的斥責聲。

  卻是阿東和禦前侍衛發生了衝突。

  拓跋醇照轉過身去,皺了皺眉頭。

  我慌忙解釋道:“他是我的貼身侍衛,是個聾啞人,無論什麽時候都不願離開我的左右。”

  拓跋醇照笑道:“看來是一條漢子,讓他進來吧!”

  北胡的建築風格與漢族完全不同,建築的外形以圓形爲主,從外部望去,宛如一個巨型的帳篷。

  走入東臨宮正殿,我才發現果然如拓跋醇照所說,北胡衆臣幾乎已經到齊。環繞宮牆擺著二十余張酒桌,我的位置位於拓跋醇照的右手邊,大元帥博貼爾坐在拓跋醇照的左手邊,我們剛好對面而坐。

  安蓉款款入席,和拓跋醇照在主席位置上坐下。

  我學著北胡人的樣子盤腿坐在桌前,阿東寸步不離地跟在我的身後。

  因爲拓跋壽繕新喪,所有人的服飾都以黑色爲主,無人敢大聲喧嘩,氣氛顯得異常沈悶壓抑。

  拓跋醇照微笑道:“今日我特地在東臨宮設宴,一來是爲了平王接風洗塵,二來是邀請群臣到此相聚,大家不必拘禮,盡興享用美食!”

  宮女奉上食物,託盤內大都是牛羊肉之類的食物。

  拓跋醇照舉起酒杯道:“來,我們先飲了這一杯,歡迎我們最尊貴的客人平王殿下!”

  所有人同時舉起酒杯。

  我淡然一笑,也端起酒杯,和他們一起飲下,綠珠仍然沒有回來,看來拓跋醇照果然居心叵測,想將綠珠支開。可是看他現在的樣子仍然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殺機,卻不知道他內心中真正所想。

  博貼爾目光冷冷向我望來,顯得極不友好。

  拓跋醇照笑道:“朕今日聽說了一些事情,駙馬的手下和博貼爾元帥的家人發生了一些誤會,不知是否屬實?”

  我淡然笑道:“大汗,的確有這件事,不過我和博貼爾元帥已經將這件事情解釋清楚。”

  拓跋醇照哈哈笑道:“如此甚好!”他望向博貼爾道:“博貼爾元帥,忽乎的傷勢怎麽樣?”

  博貼爾冷冷道:“多謝大汗關心,犬子還活在這個世上!”從他的語氣之中可以聽出,他仍然對忽乎受傷之事耿耿於懷。

  拓跋醇照微笑著望向安蓉,安蓉馬上會意,倒滿一杯酒起身親自來到博貼爾的面前。皇后親自過來敬酒,這對博貼爾來說實在是無上的榮耀,他慌忙站起身來。

  安蓉笑道:“博貼爾元帥爲北胡征戰多年,勞苦功高,本宮代大汗敬你一杯。”

  博貼爾雙手接過酒杯,恭敬道:“多謝皇后娘娘,臣祝大汗和皇后娘娘千秋萬載,永享安康。”仰首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臉上的怒氣已然褪去了許多,要知道安蓉等於當面向他道歉,這個面子不可謂不大。

  安蓉回到拓跋醇照的身邊,拓跋醇照將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滿,端著酒杯親自來到我的面前,我慌忙站起身來。

  拓跋醇照道:“公主府被圍之事,雖說是誤會,可是朕內心之中深感不安,如此驚擾了貴客,我身爲北胡之主,實在是慚愧之極。”

  博貼爾的表情變得異常難堪,拓跋醇照先揚後抑,這次親自敬酒分明是拐彎抹角地斥責他教女無方。

  我心中暗贊拓跋醇照,這一手做得實在是漂亮之至,既給博貼爾留了幾分情面,又當衆教訓了他,博貼爾也只有服氣的份兒。我微笑道:“大汗無需如此客氣,事情已經解釋清楚,我和博貼爾元帥之間早已沒有任何芥蒂。”

  拓跋醇照笑道:“如此最好不過。”

  他率先飲盡了那杯酒,將空杯示於我,我也爽快地喝完了美酒。

  拓跋醇照大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駙馬果然好樣的!”衆人齊聲歡笑起來。

  拓跋醇照用我的酒壺將杯中添滿,來到大殿的正中,環視衆人道:“明日便是父汗的英靈升天之日,我們用這杯酒緬懷英雄的父汗!”

  所有人同時站起身來,恭敬地將杯中的酒水飲盡。

  拓跋醇照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他大聲道:“大家隨意進行吧!”

  衆臣開始互相敬酒,我和博貼爾的目光相遇,率先端起了酒杯,博貼爾猶豫了一下,此事拓跋醇照的目光剛好向我們望來,他終於拿起桌上的酒杯。

  拓跋醇照的唇角露出一絲微笑,看著我和博貼爾幹了這一杯,他忽然道:“駙馬這次打算何時回去?”

  我心中一凜,這拓跋醇照終於將談話引入了正題。

  我平靜答道:“等到明日父汗升天儀式之後,我就會返回宣城,畢竟事務繁多,我要事必躬親啊!”

  拓跋醇照笑道:“駙馬不能走得這麽急,根據我們北胡的規矩,身爲子女者勢必在陵前守候七七四十九天,等到親人的英靈升入長生天,方可離開。我父汗活著的時候,最疼愛的就是綠珠,爲了讓父汗的英靈得到安息,駙馬還是多留一些時日吧。”

  我心中暗道,這混帳分明是變相地將我軟禁在此,不過內心之中也感到稍許寬慰,他既然有這樣的念頭,看來暫時對我沒有殺念。

  我歎了口氣道:“可是宣城那邊的確是事務繁忙,我恐怕無法離開這麽長的時間!不如這樣,我讓綠珠留在這裏服喪,等到服喪期滿後,再勞煩大汗將她送返宣城……”

  東南角的桌上忽然傳來‘蓬’的一聲巨響,卻是一個身材彪悍的北胡大汗,重重在桌上拍了一掌,霍然站起身來,怒視我道:“身爲子女竟然毫無孝心,你們漢人所謂的禮儀便是這樣嗎?”

  他乃是北胡第一猛將喇天都,我心中再清楚不過,這分明是拓跋醇照事先的安排,喇天都跨過桌面,大步向我走來。

  拓跋醇照怒道:“喇天都!休得無禮!”

  喇天都發出一聲怪笑:“大汗!你願意怎樣責罰我,喇天都都甘願承受,可是我實在看不慣這個不盡孝道的小人!”

  我重重放下酒杯。

  阿東冷冷從我身後閃出,怒目盯住喇天都,身上彌散出陰冷無比的殺機。

  喇天都不屑道:“怎麽?帶幫手來了?想打架嗎?”

  阿東一言不發,雙目始終不離喇天都的眼睛。

  拓跋醇照笑道:“駙馬不必害怕,這喇天都是我北胡的第一勇士,性情粗魯了一些。”

  我淡然笑道:“大汗多慮了,對於勇士我只有欣賞,哪會感到害怕!”

  拓跋醇照看到我臨危不亂,表情平靜如昔,不禁露出欣賞之色。

  久未開口的博貼爾道:“大家何苦傷了和氣,喇天都,你既然站了出來,乾脆和駙馬手下的這位勇士比試兩手,給大家祝祝酒興如何?”

  衆人齊聲叫好。

  喇天都猛然脫去身上的黑色皮甲,露出一身健碩的肌肉,黝黑的肌膚再牛角燈的照射下熠熠生輝,他無論是身高還是體魄都要比阿東大上一號,所有人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他的身上。

  拓跋醇照微笑道:“既然大家如此興致高漲,就依博貼爾元帥的提議,不過比試要點到爲止,千萬不可傷了和氣。”

  我的目光和安蓉相遇,她美目之中掠過一絲愧疚,眼前的局勢無比明朗,拓跋醇照分明是給我擺了一場鴻門宴。

  喇天都大吼一聲,伸手向阿東的肩頭抓去。阿東徑直沖了上去,在喇天都抓住他肩頭的同時,用膝蓋頂中了喇天都的小腹,喇天都悶哼一聲,一個甩背,將阿東的身軀摔倒在堅硬的地面上。

  我緩緩端起酒杯,默默用烈酒濕潤著我的嘴唇,一種麻酥酥的痛感灼燒著我的神經。

  阿東迅速站起身來,一拳勾向喇天都的下顎,喇天都根本沒有做任何的閃避,阿東的一拳只讓他巨大的頭顱微微地晃動了一下,然後他便抓住了阿東的手臂,一個全力的擰轉,將阿東的身軀推倒在兩丈開外的地方。

  我已經看出喇天都天生神力,而且皮糙肉厚,阿東很難對他造成傷害。

  北胡衆臣臉上全都流露出不屑的微笑,他們認爲阿東根本不是喇天都的對手,只有我並沒有這樣認爲。阿東之所以處於劣勢,是因爲他在試探對手的深淺,阿東最爲強大的並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意志,一旦他發現了對手的缺點,他會迅速地將他擊倒。

  喇天都冷笑著向阿東靠了過去,阿東仍然沒有爬起來。

  喇天都擡起大腳向阿東的小腹上踏去,就在同時阿東忽然用雙臂抱住了他的腳,一個有力的擰轉,將喇天都龐大的身軀摔倒在地上。

  衆人發出一聲驚呼,阿東宛如一隻憤怒的獵豹一般猛然抱住了喇天都的身體,他的雙腿夾住了喇天都的腰腹,雙臂和喇天都纏繞在一起,喉頭發出野獸般的吼聲,用自己的前額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喇天都的鼻梁。

  衆人的驚呼聲變成了一種惶恐,鮮血模糊了阿東和喇天都的面孔,我們無從分出這究竟是誰的鮮血。

  拓跋醇照的笑容慢慢收斂了。他使了一個眼色,兩旁的禦前武士沖上前去,拼命分開了仍然在殊死搏鬥的兩人。

  喇天都劇烈地喘息著,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驚懼,阿東推開拉住他的武士,搖搖晃晃來到我的身邊,他的左臂在搏鬥之中已經脫臼,可是剛才他所表現出的強悍早已將在場的所有人震撼。

  拓跋醇照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果然都是勇士!”他轉向身後道:“將朕的金盔拿來!”

  不多時禦前武士拿著拓跋醇照的金盔回到殿前,拓跋醇照親自將頭盔倒滿。

  武士將頭盔送到喇天都的面前,喇天都已經從剛才的震駭中平靜下來,再也不敢說出剛才那樣囂張的言辭,端起金盔大口將酒水飲盡,回到自己的位置老老實實地坐下。

  拓跋醇照又將金盔倒滿,那武士端著金盔來到阿東的面前。

  阿東已經將脫臼的手臂重定,他看了看我,毅然端起了金盔,仰首將金盔中的烈酒飲盡。我內心之中湧起一陣難言的激動,他今日重新破例飲酒,意味著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跟我共同進退,這樣的友情,怎能不讓我感動。

  拓跋醇照微笑道:“駙馬考慮得怎樣了?”

  我笑道:“既然大汗如此盛情相邀,我若是這時候匆匆離去的確有些辜負你的心意。既來之,則安之,我今晚回去後便馬上修書,通知宣城方面我遲些再返回去。”

  拓跋醇照哈哈大笑道:“我早就知道駙馬乃是孝義之人,父汗在天之靈也必然會無比寬慰。”

  現場緊張的氣氛顯得緩和了許多。

  我微笑著向安蓉道:“皇妹,這杯酒我要恭喜你和大汗,看來不久以後我便要做舅父了。”

  安蓉含羞笑道:“多謝皇兄!”

  我一語雙關道:“皇妹便是這樣謝我的嗎?”

  安蓉俏臉微微一紅,她定然聽出了我話中的含義。

  拓跋醇照笑道:“對了,你還未給皇兄敬酒哩!”

  安蓉點了點頭,拿著酒杯緩緩向我走來。我內心之中忽然産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安蓉腹中懷著拓跋醇照唯一的骨肉,眼前這種局面我已然陷入困境,對我來說唯有兵行險招,方有一線生機。

  拓跋醇照畢竟百密一疏,他不會想到我會如此大膽。我和拓跋醇照之間的較量不僅僅限於智慧和謀略,關鍵的時候還要看雙方的膽色。

  安蓉已經來到我的面前,爲我斟滿了酒杯,雙手舉杯道:“安蓉敬皇兄一杯。”

  我微笑道:“皇妹,你知不知道,這杯酒對我是多麽重要!”

  安蓉從我的目光之中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瞳孔驟然收縮,可是纖手已經被我緊緊握住,我笑道:“皇妹,我有句話想私下對你說!”

  拓跋醇照第一個反應了過來,臉色驟然一變。

  我一手握住安蓉的手腕,一手抵在她的腰間,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道:“我的手裏有一根發簪,只要我稍稍用力,一定可以輕易刺入你的小腹。”

  安蓉俏臉變得煞白,櫻唇頓時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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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六章 膽色



  我微笑道:“大汗,我忽然感到身體有些疲憊,還是先行告退了!”

  拓跋醇照一雙虎眸陰冷無比,他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我笑道:“皇妹,你有孕在身,何必勉強送我?”手中的發簪卻輕輕在她的小腹上戳了戳。

  安蓉花容失色,強裝鎮靜道:“我們兄妹許久沒有單獨說過話了,我還是親自送送皇兄吧!”

  我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愚兄也不好拒絕了!”當下攜住安蓉的柔荑,向宮外走去。

  突然發生的變化讓北胡衆臣一個個呆在那裏。

  禦前武士想要上前,拓跋醇照冷冷道:“讓皇后送駙馬出去。”

  我緩步走出宮門,阿東警惕十足地跟在我的身後。

  安蓉低聲道:“你在自尋死路。”

  我冷笑道:“所以只好請皇妹陪我走出這座鬼門關!”

  阿東在我的身後低聲道:“他們沒有追上來!”

  我回過頭去,卻見拓跋醇照等人遠遠站在宮門處,並不敢上前。

  安蓉道:“放開我,或許我可以讓大汗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我雙目猛然迸射出一絲寒光,安蓉在我的逼視下情不自禁顫抖了一下。我冷冷道:“賤人!居然勾結異族想謀害自己的兄長,你有何面目去面對龍氏的列祖列宗?”

  安蓉道:“你以爲劫持我便可以逃出北胡嗎?大汗雄韜偉略,焉能因爲我而放棄對你的誅殺!”

  我微笑道:“所以我就跟他搏上一搏,看看你安蓉何腹中的骨肉究竟在他的心目之中到底有何等地位?”如果拓跋醇照不惜犧牲安蓉也要剷除我龍胤空,我便敗得心服口服,他的確是目光遠大的一代天驕,如果他將安蓉母子視如生命,那麽他早晚都會成爲我手下敗將!我之所以敢冒如此大的兇險相搏,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拓跋醇照衆多的妻子之中,只有安蓉懷上了身孕,這個該字對他的意義極爲重大。

  我將發簪向她的腹中又頂動了一下,冷笑道:“你現在還是擔心自己的性命吧。”

  我劫持著安蓉走出了皇宮,阿東勒令門前侍衛爲我們牽來兩匹駿馬,又從侍衛的身上強行奪來了兩柄長刀。我和安蓉共乘一匹,阿東自乘坐一匹,徑直向烏庫蘇南門而去。

  拓跋醇照顯然已經下過命令,城內任何人不許對我們進行攔截,城門也早已打開,我們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順利出了南門。

  安蓉開始感到畏懼,低聲道:“你……既然已經逃了出來,爲何還不將我放了?”

  我冷笑道:“放了你?你當我是傻子?”

  安蓉顫聲道:“你該不是想將我劫往大康?”

  我淡然道:“你說呢?”

  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分,我確信身後並無追兵,這才翻身下馬,將安蓉也從馬上押了下來。

  阿東摘下水囊首先遞給了我,我喝了幾口,遙望烏庫蘇城的方向,拓跋醇照絕不會讓我就這麽離開,現在他之所以沒有派追兵前來,因是投鼠忌器,害怕我對安蓉母子造成傷害。

  安蓉道:“你逃不掉的……”

  “住嘴!”我怒吼道。

  安蓉嚇得閉上了嘴巴。

  我一把抓住她的發簪,惡狠狠道:“賤人!究竟是誰讓你如此害我?你說是不說?”

  安蓉嚇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皇兄,我……只是一時糊塗……你原諒我……這一次吧!”

  我冷笑著從刀鞘中抽出長刀,刀尖指向她的小腹:“你再不對我說實話,今日我便將拓跋醇照的孽種,一刀剖了出來!”

  這一招果然有用,安蓉嚇得嬌軀顫抖捂住小腹不斷地向後退:“不要……”

  我步步進逼,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安蓉咬了咬下唇終於道:“這……這都是父皇的主意……”

  我劍眉緊鎖,滿面狐疑道:“你敢騙我?”

  安蓉泣聲道:“我……若有半句謊言,讓我和腹中的骨肉都不得善終。”她既然敢發如此重的毒誓,想來不會騙我?

  我低聲道:“他爲何要害我?”

  安蓉道:“大汗和父皇早已私下達成盟約,父皇將綠海原的土地還給大汗,大汗幫助父皇將你除去……”

  我聽到這裏已經是義憤填膺,歆德皇這個老混蛋,他居然愚蠢到借用外力將我除去的地步,難道他真的以爲自己可以千秋萬載,壽與天齊嗎?

  憤怒之中刀尖不由得向前又湊了一湊,安蓉嚇得嬌呼一聲,竟然暈了過去。我還以爲錯手將刀鋒刺入了她的小腹,垂頭看了看,才知道不過刺穿了她的衣服,並沒有傷及她的肌膚。

  阿東看了看我,我低聲道:“我帶她去東邊的樹林中暫時躲避,你去周圍查看一下情況,順便找兩件東湖人的衣服過來。”

  阿東點了點頭,調轉馬頭向遠處馳去。

  我將安蓉抱入樹林之中,她顯然被我嚇得不清,仍然昏睡不醒。阿東不多時便返回,帶來了兩套東胡服裝,低聲道:“這附近並沒有展開大規模的搜查,烏庫蘇方面雖然沒有追兵,可是我聽聞附近的駐軍,已經開始調動,通往宣城的道路應該完全被封死了。”

  我點了點頭,拓跋醇照現在一定處在極度的矛盾之中,他不會甘心放任我就此離去。

  阿東看了看昏睡在地上的安蓉:“怎麽辦?”

  我淡然一笑,撕下衣袍將安蓉的手腳縛住,又將她的雙目蒙上。而後和阿東在樹林深處換上胡服,找出采雪爲我們事先準備的人皮面具戴上,和阿東對望一眼,彼此都認不出對方的容貌。采雪這兩張面具做得無比精巧,除了眼珠無法掩飾之外,我們的外貌竟然和胡人無異。

  我和阿東走出了樹林,輾轉回到官道之上。

  阿東道:“我們就這樣離開北胡嗎?”

  我搖了搖頭道:“拓跋醇照勢必在通往宣城的每一個關口嚴密盤查。我們還是返回烏庫蘇城,等到風頭過去了再說!”

  阿東驚聲道:“主人,我們好不容易才脫離虎口,你怎麽又要回去?”

  我淡然笑道:“拓跋醇照親眼看到我們已經離開了烏庫蘇,他監察的重點會放在其他的地方,所以對我們來說,現在的烏庫蘇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和阿東隨著進入烏庫蘇的人群,悄然混入了城內,一切果然如我所料,城門處的盤查並不森嚴,不時有軍隊從我們的身邊經過,向城外而去,八成是去對我們進行圍追堵截。

  我和阿東在公主府附近的客棧落腳。

  剛剛住下,便聽到皇后被找到的消息。

  阿東有些懊悔道:“主人也許不該放過她。”

  我微笑道:“你我二人若是帶著一個孕婦,根本沒有機會逃出北胡。若是殺了她,等於逼迫拓跋醇照下了決心,我們活命的機會更加微乎其微。”

  阿東有些不解地望向我。

  我起身在房內走了兩步道:“拓跋醇照之所以沒有派追兵緊逼我們,就是想給我一定的空間。因爲他清楚,逼急了我,也許會玉石俱焚,他也不想第一個孩子有任何的閃失。他應該早就算出,我不會對安蓉下手,也不會帶著安蓉離開。”我的唇角泛起一絲得意的微笑:“事實證明,我賭贏了,拓跋醇照會全力在通往宣城的道路對我們進行堵截,我們只有避過眼前的風頭,才有機會離開。”

  阿東不無憂慮道:“可是風頭何時才能過去呢?”

  我充滿信心道:“我們逃走的消息馬上就會傳到宣城,陳先生和楚兒肯定會想出辦法來幫助我們。”

  阿東道:“他們遠在宣城,如何幫助我們?”

  我微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過幾天就會傳出我平安抵達宣城的消息。”

  這是我來到北胡後睡得最爲安穩的一夜,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所在。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阿東爲我買來早餐和衣物。今日是拓跋壽繕升天之日,按照常理,國內所有的民衆都要身穿黑衣。

  我洗漱完畢,換上黑色胡服。

  阿東道:“我剛才去公主府前看過,騰多爾等人已經被驅逐出境,不過王妃娘娘好像被留了下來。”

  我點了點頭道:“拓跋醇照不會輕易放綠珠回去,這件事以後再說。”

  阿東道:“北胡剛剛經歷了戰事,難道他們還想挑起戰爭嗎?”

  我冷笑道:“拓跋醇照想的是短期內迅速改善國內的情況,當初也是在我逼迫下才放棄了綠海原的土地。現在我父皇一心想將我除去,他們兩人可謂是一拍即合。”

  阿東道:“我真的搞不懂,天下間竟然會有這樣的父皇,他居然聯合外人來對付自己的親生兒子。”

  我心中暗道:“或許歆德皇對我並沒有那種所謂的骨肉親情,因爲我根本不是他的親生骨肉。這老混蛋敢如此對我,他日我若有機會,定然要他不得善終。”

  我淡然笑道:“或許在父皇的心中,他還能繼續地坐在大康的皇位之上,我自然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阿東感歎道:“如果大康的政權繼續執掌在他的手中,恐怕國無寧日了。”

  我充滿信心道:“他沒有多殺時日了。”這次歆德皇與北胡之間的私底盟約,徹底斷送了我對他的最後一絲奢望,心中僅存的那點所謂親情早已蕩然無存。

  我和阿東混入了祭祀拓跋壽繕的隊伍中,北胡百姓手中全都拿著潔白的哈達,步行向拓跋壽繕的皇陵走去。隊伍共有三列,兩旁是自發組織的百姓,正中是皇族和官員的隊伍。

  爲了表示對已故先汗的尊敬,每人全都是步行前往,我和阿東夾雜在隊伍之中,手捧白色哈達,不時留意正中的隊伍。

  來到皇陵前,百姓的隊伍將整個皇陵圍繞起來,先由皇陵向先汗敬獻哈達。

  我仔細留意著場地的正中,拓跋醇照手捧哈達第一個走了上去,將哈達恭恭敬敬地放在祭台的日月輪盤之上。

  緊接著,皇族逐一將哈達放在祭臺上,不多時那祭臺上便完全變成了白色。綠珠終於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她美目含淚,容顔憔悴,敬獻哈達之後,竟然跪在祭壇之上大聲哭泣了起來。

  我心中不禁一酸,綠珠肯定是在爲我的命運而擔憂。愛人雖然近在眼前,我卻不能上前相認,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哀,我的眼眶不覺濕潤了。

  王公貴族敬獻完畢,環繞祭台默誦悼詞,然後才輪到百姓的祭祀。成千上萬的百姓將手中的哈達敬獻在祭台的周圍,整個草原變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從眼前的情景看來,無論拓跋壽繕的功過如何,他在北胡人心中仍舊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頭戴面具的薩滿開始圍繞祭台跳舞,我和阿東在東胡多年,對胡人的祭祀儀式多少也有些瞭解,可是如此規模盛大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到。

  人群中我看到一個熟悉的倩影,竟然是博貼爾的小女兒索沫兒,她和兩位姐姐也在祭台周圍敬獻了哈達。

  想起前天晚上和她的親密接觸,我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這時候,人群中傳來淒厲的哭號聲,我心中一怔,向聲音的方向望去,卻是衛兵押著兩位中年美婦向祭台走了過來。

  我此時方才留意到周圍還堆著一個柴堆,通過周圍人的小聲議論我知道,這兩位美婦乃是拓跋壽繕的兩位妃子,今日是被拓跋醇照用來祭祀升天,陪伴死去的父汗。

  這樣的事情對我來說並不新奇,無論是胡人還是漢人,都有殺掉母妃的事情發生,我雖然不知道這兩名妃子究竟犯了什麽錯,可是能夠肯定的是,她們一定觸犯了拓跋醇照的利益。

  我忽然聯想到靜德妃,如果有一日我成爲大康的帝王,她連同女兒一起害我的事情,我會不會善罷甘休?祭台前燃起了熊熊的火光,映紅了我的雙眸,我的思緒隨著跳動的火苗不斷起伏著……

  隨著拓跋壽繕升天儀式的完結,烏庫蘇城居民的生活重新回歸于平靜之中,然而這種平靜並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三日之後,突然傳來赤魯溫府被圍的消息。

  赤魯溫當初的預感終於被證實了,拓跋醇照開始對這批大發戰爭橫財的商人下手。赤魯溫的罪名便是在兩胡戰爭期間,和我相互勾結倒賣物資,從中牟取暴利,不惜犧牲北胡的利益。

  我和阿東站在遠處,望著赤魯溫府邸前層層圍困的士兵,目光中不由得蒙上一層深深的憂慮。

  阿東道:“赤魯溫會不會有事?”

  我搖了搖頭道:“拓跋醇照的目的是求財,並不是想對赤魯溫下手,赤魯溫的生意遍及胡漢兩地,現在殺掉他沒有任何的好處。”

  阿東低聲道:“拓跋醇照這樣做是不是由殺雞取卵之嫌?”

  我大膽推測道:“你有沒有看出,拓跋醇照急於將所有的全力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他越是著急,越是證明北胡可能存在一個不爲我們所知的危機。”

  阿東充滿疑竇道:“主人是說,拓跋醇照的位置仍然沒有坐穩?”

  我點了點頭道:“每位新君上位之初,勢必做出一系列堅決果斷的舉措,剷除異己,穩固自己的權力,可是拓跋醇照這次的步子邁得有些太大了。”

  一隊兵馬向我們的方向而來,我和阿東慌忙轉過身去,向一旁的人群中躲去。

  等到兵馬過去,我們方才向客棧走去。

  我低聲道:“兩胡戰爭剛剛結束,事實證明拓跋壽繕掀起的這場戰爭實在是昏庸之舉,勞民傷財,讓整個北胡的國力迅速下降,我相信北胡的內部也一定對這場戰爭持有不同的看法。”

  阿東點了點頭道:“拓跋醇照在這個時候即位看來並不是那麽舒服。”

  我笑道:“當年他將綠海原交還給我,已經遭到不少人的非議,這次想趁著這機機會將綠海原討回也在情理之中。現在想想,他和我父皇達成私下聯盟也實屬正常。以北胡現在的國力,根本無力發起戰爭,父皇答應將綠海原歸還給他,他在北胡國內有了交待,威信可以更上一層。將我羈留在北胡,對他來說,可以清除一個心腹大患,對我父皇來說,他可以趁機將我控制的土地收回去,他們兩方都可以獲利,何樂而不爲。”

  阿東道:“拓跋醇照極有可能意識到主人將會給他帶來的威脅,想先行下手,將主人剷除。”

  我贊同地點了點頭道:“只可惜他太急了一些……”我停頓了一下方才道:“他想儘快扭轉國內經濟的現狀,兩胡之間的這場戰爭使國內的大部分財富流入到投機商人的腰包。如果我是他,我會用擠牛奶的方式,讓這幫商人將掙到的錢重新用於北胡的經濟發展之中,而拓跋醇照卻使用了最爲激進的方式。就像你所說的殺雞取卵,不惜傷害諸多商人的感情,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流失的金錢重新回歸國庫。”

  阿東頻頻點頭。

  我又道:“雖然拓跋醇照早有對付我之心,可是在沒有撕破臉皮之前,我畢竟是大康的平王,北胡的駙馬,博貼爾的女兒竟然囂張到圍困公主府的地步,從此事可以看出,博貼爾未必對拓跋醇照心服。他在祭祀之時連殺兩名王妃,這表明皇室內部仍然存在不安定的因素。”

  我充滿信心道:“以我對拓跋醇照的瞭解,他絕不是一個急功近利的人。現在發生的一切,讓我絕對相信,他的身邊一定存在著深重的危機,他迫切地需要在國人面前證明自己,所以他才會採取這一系列非常的手段。”

  圍在赤魯溫府邸的士兵,在第二天已經開始撤除。赤魯溫爲了換取自由,肯定付出了不菲的代價。

  等待是漫長的,按照我的推測,就算陳子蘇和楚兒散步出我回返宣城的消息也要在十日之後,拓跋醇照在此之前不會放鬆對各個關卡的警戒。

  我每日除了和阿東在城內打聽北胡國內的局勢,便是趁機在烏庫蘇城各處遊玩一番,過得倒也愜意。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綠珠,沒有我在身邊不知她能夠支援到什麽時候。

  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就在我返回宣城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突然聽到綠珠病危的消息。

  這突然的變化,頓時打亂了我的陣腳。

  阿東迷惑道:“不可能!王妃前些日子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病重呢?拓跋醇照是不是故意放出煙幕,想引主人現身呢?”

  我點了點頭道:“宣城方面雖然傳出我們安然返回的消息,拓跋醇照未必相信,他可能用同樣的煙幕彈來迷惑我們。”

  阿東道:“主人,我們是不是按照原有計劃返回宣城?”

  我沈吟片刻道:“再推遲兩日,如果拓跋醇照是故意散佈煙幕,邊境關卡的盤查現時未必會放鬆。有采雪在,過兩日他們應該可以得到我確實回到宣城的消息。”我停頓了一下又道:“無論綠珠的病情是真是假,現在我都不能夠安心離開,我必須確信她平安無事,才能離開。”

  阿東點了點頭道:“我再去打探一下消息。”

  阿東反饋回來的消息,讓我越發地不安。這兩日皇宮中的禦醫頻繁出入公主府,而且皇族、大臣前往探視的絡繹不絕,甚至連赤魯溫也登門去探望綠珠的病情。我漸漸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或許拓跋醇照並沒有編制謊言。

  我陷入無盡的矛盾之中,現在離開烏庫蘇無疑是最爲安全的時刻,可是就這樣將綠珠抛棄,我的良心很難得到安慰。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關鍵時刻仍然無法斬斷情絲,是我最大的缺點,這對一個王者來說無疑是致命的弱點。

  阿東默默整理著行囊,他已經等待我的決斷整整三天。

  自從酈姬的事情之後,我發現自己改變了許多,這種改變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想成爲帝王難道一定要犧牲自己的感情嗎?

  阿東低聲道:“主人,我們該出發了。”

  我忽然道:“如果讓你選擇,你會不會放棄自己的女人?”

  阿東唇角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我的話勾起了他內心最深處的痛苦。他許久方道:“烏玲死後,我便成了一個死人……”他轉過臉來,虎目之中閃爍著激動的淚光:“主人,你和我不同,你注定要成爲一個王者,孰輕孰重一定要分清。”

  我低聲道:“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護,即便是讓我得到天下還有什麽意思?”我在瞬息之間已經下定了決心:“阿東,你幫我聯繫赤魯溫,我要見他!”

  阿東目光中流露出無比敬佩的眼神,重重點了點頭,放下行囊向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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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23:34:20 |只看該作者
  我和吃了對面坐在銷金窟的二層包廂之中。赤魯溫的眼神平靜而深邃,仿佛一口幽深之極的古井,無波無浪。他仔細端詳著我,許久他的臉上方才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我早就知道,你沒有離開。”

  我笑了起來:“赤魯溫兄何以會這麽認爲?”

  赤魯溫道:“通往宣城的所有關卡,盤查都是異常森嚴,凡是身高與你相仿的男子,都必須經過全面的檢查。”他看了看我的面孔道:“易容雖然巧妙,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好矇騙的。口音和舉止,完全可以暴露一個人的一切,以公子的精明,絕不會在最危險的時候離去。”

  我抿了一口酥油茶,慢慢品味著唇齒間的那股奶香。

  赤魯溫道:“其實現在已經是離開的最好時機,公子爲何不早下決斷?”

  我淡然笑道:“以赤魯溫兄對我得瞭解,應該能夠想出我仍然沒有離開的理由。”

  赤魯溫點了點頭道:“無論怎樣,我都很感動,你在這個時候還能來找我,足以證明,你將我當成了值得信任的朋友。既然是朋友,我就要奉勸你一句,有些事情,能夠放開的時候還是徹底放開,不可因爲兒女私情而壞了自己的大事。”

  我緩緩放下茶盞,低聲道:“我只想知道公主的病情。”

  赤魯溫道:“她病情的輕重,和公子的決定有什麽關係?你以爲能夠成功地將她從北胡帶走嗎?”

  “我想讓赤魯溫兄幫我一個小忙。”

  赤魯溫爽快地答應道:“只要我能夠做到,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將事先寫好的信箋放在赤魯溫的面前:”幫我將這封信交給公主。“

  赤魯溫收起信箋,微笑道:“公子放心,這件事我相信還能夠做到。”他低聲道:“我昨日探望過公主,她的病情雖然很重,可是並非外界所傳的有生命之危。大汗雖然聽說你回到宣城的消息,仍然還有些疑慮,他懷疑你隱藏在北胡境內,沒有離去,所以借著公主的病情大肆宣揚了一番,目的就是守株待兔。你是當局者迷,如果真的去探望公主,豈不是正中了拓跋醇照的圈套?”

  我聽到他如是說,心中稍感安慰,想起赤魯溫的近況,低聲道:“拓跋醇照有沒有爲難你?”

  赤魯溫不屑笑道:“他比起他的老子還要無恥。想當初兩胡戰爭之時,我沒少給他好處。如今他繼承了汗位,居然馬上換了一副嘴臉。無非是想借著我的事情,威懾一下北胡的諸位商人。”他攥緊雙拳道:“這次我在戰事中獲得的大半利益,都被他訛詐了過去。”

  我勸慰道:“錢財乃身外之物,赤魯溫兄又何必太過執著?”

  赤魯溫笑道:“每個人都有一個心結,我追逐金錢卻被金錢所困,公子追逐江山美色,現在卻被感情所困。你勸慰我的同時,自己能夠做到嗎?”

  我不禁啞然失笑。

  赤魯溫道:“知不知道拓跋醇照爲什麽會放過我?”

  他微笑道:“他定然是想從你身上獲取更多的利益。”

  赤魯溫喟然歎道:“我現在的境地好像你們中原的一種鳥兒。”

  我眉頭微聳脫口道:“魚鷹?”

  赤魯溫苦笑道:“正是如此。我自己剛剛捕捉到的魚兒便被這狡猾的漁夫給掠奪了過去。他雖然不殺我,可是紮起了我的脖子,困住了我的自由,在這種環境下,我還有什麽前途?”

  我低聲道:“赤魯溫兄是不是準備離開北胡了?”

  赤魯溫道:“拓跋醇照的意圖很明顯,他要大規模地壓縮民間經濟,主推官方經營,將市場的掌控權重新收回到國家的手中,這對北胡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對我們這些民間商人來說,無疑是被逼上了絕路。”

  我同情地點了點頭。

  赤魯溫道:“現在北胡的國力過於薄弱,拓跋醇照試圖在最短的時間內,充實自己的國庫,所以才會採取這種激進的手段。我們恰恰成爲首當其衝的受害者,等到國內政局平穩之後,或許他會重新將部分的市場歸還給百姓,不過那時候,恐怕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我低聲道:“拓跋醇照上位之後,一連串的手法過於激進,是不是北胡的內部還有什麽危機?”

  赤魯溫點了點頭道:“北胡內部的確有一股反對勢力,拓跋醇照的叔父格格勒王拓跋壽貅一直都是兩胡戰爭的最激烈反對者,在北胡國內也擁有自己的一些勢力。他這次雖然表面上擁立拓跋醇照爲王,可是暗地卻積極和其他勢力勾結,密謀推翻拓跋醇照仍未站穩的政權。”

  “拓跋醇照難道會容忍異己的存在?”

  赤魯溫壓低聲音道:“民間一直都有個傳言,拓跋壽貅早就和皇太后有染,更何況他和大元帥博貼爾是相交莫逆的安答,拓跋醇照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豈敢動他?”他不屑笑道:“先汗升天之時,拓跋醇照焚燒兩名王妃,真正的目的就是給皇太后一個下馬威!”

  我笑道:“你相不相信,我現在是越發地欣賞你們的這位大汗了。”

  赤魯溫微笑道:“或許他現在的處境和公子相同,你們可謂是同病相憐。”

  我感歎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怎麽都沒有想到,他會把首要的打擊目標放在我的身上。”

  赤魯溫道:“這種時候,他首先考慮的是做出政績,穩固國內的政權,肯定要選擇最爲直接有效的方法。”

  我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赤魯溫道:“公子打算何時離開?”

  我微笑道:“見到赤魯溫兄之後,我心中的牽挂已了,今日我便會離開烏庫蘇城。”

  赤魯溫道:“我有一個建議,雖然通往宣城的關卡已經有所放鬆,可是邊境的盤查仍然嚴格,公子最好還是不要選擇從這條道路離開。”

  我其實也考慮過這件事,從拓跋醇照目前對我仍然心存警惕來看,我選擇向東南經由綠海原直接返回宣城實屬不智。

  赤魯溫道:“公子可以從烏庫蘇城西門出發,朝西南方向出發,經由燕國返回大康境內。現在這條道路的盤查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你們想蒙混過關應該十分容易,而且這條路途人煙稀少,遇到危險的可能性相對少一些。”

  赤魯溫又從懷中掏出一疊北胡的銀票,推倒我的面前:“這些銀票留給公子在路途中使用。”

  我心中一陣感動,赤魯溫對我的這番友情的確誠摯非凡。雖然我身邊還有銀兩,可是那日離開之時畢竟倉促,逃命途中,金錢能夠起到很大的作用。我毫不客氣地收起銀票,赤魯溫在我的心目之中早已顛覆了尋常商人的概念,我已經將他當成一位知己,一位朋友。

  我囑託道:“公主的事情就拜託你了,你讓她安心等我,我只要返回宣城,馬上就會想辦法將她接回去。”

  赤魯溫點了點頭道:“公子儘管放心,這些日子,我處理完北胡的事情,會親自前往宣城拜訪你。”他終究不失商人本色,經歷了此事之後,他看來已經決定將經營的重點轉移出去,而我恰恰是他最好的選擇。今日他對我感情和金錢的雙重投資,也是爲了日後牟取更多的回報。

  我和阿東按照赤魯溫建議的路線從西南向燕國行進,這條路線雖然盤查不嚴,可是路途中要經過瀚海沙漠,比起直接前往宣城的路線要艱難許多。

  離開烏庫蘇兩日之後,我們抵達了瀚海沙漠前方的小鎮‘一口井’。這個小鎮真可謂是名副其實,整座小鎮之中只有一口可以飲用的水井,而這座水井成爲整座小鎮最大的經濟來源。

  來往的客商都會在此地補充給養。這裏清水的價格在天下間恐怕也是最貴的,我和阿東再小鎮中買了三匹駱駝,又購買了足夠的清水和食物,這還要多虧了赤魯溫的那筆錢。

  我們在當地找到了一名北胡向導都炭,他常年穿行于北胡和燕國之間,據當地人說,他閉著眼睛都能夠穿越瀚海沙漠。

  按照我們事先的約定,我先付給都炭一半的價錢,剩下的酬勞等到離開瀚海沙漠再付。我們又按照他的吩咐,購買了毛毯帳篷等必要的物資。

  當日上午,都炭便騎著他的老駱駝,帶著我和阿東走入了瀚海沙漠。

  瀚海沙漠宛如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冷風吹過,無數的細沙飄悠再沙層的表面,視野中一切變得單純而朦朧。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美麗的景象,心中有種新奇的感覺。

  都炭指向正前方道:“沙漠裏的景物,照例都是不平靜的。戈壁中風沙的猛惡,沒有親身經歷的人,簡直難以想像得到有那麽厲害。再有兩日我們才能走出大漠,抵達燕國北部的草原,這兩日你們會真正認識到大漠殘酷的一面!”

  正在說話間風勢忽然變得猛烈起來,只見悲風怒號,黃塵高湧,沙漠裏的浮沙被狂風卷起,滿空旋舞,大地上全被這些飛起來的浮沙塵霧籠罩,一片昏茫愁慘的景象,人行其間,宛如陷身黃色霧海之內,即便處在對面也不能見物。日光早已不見,天也成了暗赤顔色。有時風沙稍住,停了一會,愁雲慘霧之中,剛現出一輪淡微微的灰白日影,忽然狂風又起,那點日影馬上又被黃霧吞噬,風勢比原來更爲狂烈,只聽呼呼轟轟之聲,夾著萬丈塵沙,宛如萬馬奔騰,狂濤怒湧,鋪天蓋地而來。

  中間更夾雜有旋風卷起來的沙柱,遠遠望去就像一座山峰,淩空疾轉而來。

  都炭大聲道:“大家圍攏在一起,護住口鼻……”那座沙柱已疾如電馳,向我們的方向襲來。別說是被沙柱當頭壓倒,便是掃著一點風尾,也休想活命。我和阿東同時勃然變色,心中驚懼到了極點。

  誰想到那沙柱距離我們十餘丈處的時候,忽然坍塌,馬上變成了千堆沙浪,波濤起伏,隨著風勢向前卷去。等到風住,那廣袤的沙漠上,便多出了無數波浪形的沙丘,這類沙丘,隨風勢移動,全不固定。今日崇岡起伏,明日被風一卷,又化沙柱,再沙漠中狂飛亂舞,往來肆虐,遇到最厲害時,所到之處,不論城郭園林,人畜房舍,不是被它壓倒,埋葬在內,化爲烏有。(媽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囉嗦的作者……)

  剛才還是愁雲慘澹,此刻又變成豔陽高照,陽光毫無遮攔地投射到我的身上,卻沒有讓我感覺到任何的溫度。我湊向水囊喝了一大口水,比起都炭,我忍耐乾渴的能力畢竟要差上許多。我抹幹嘴角的水漬,可是心中仍然感到乾渴。

  我的目光忽然定格在前方,那時一座規模宏大的古城,城牆以白色的巨石砌成,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橘紅色的光芒,由於距離太遠我無法估計出它真正的高度,最爲吸引我的是環繞城牆四周的鬱鬱蔥蔥的植物,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種生命的色彩。

  我欣喜道:“那裏有個城池!”都炭笑了一聲,他拉下遮在頭上的氊帽道:“我跟你打個賭,你一輩子都走不進那座城裏!”

  我迷惑道:“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海市蜃樓?”阿東睜大了雙目,也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看起來就像是真的一樣!”

  都炭伸了個懶腰道:“那是惡魔居住的地方,我們還是遠遠地離開它……”我的目的地就在前方,自然無法避開,我雖然知道那時幻影,可是仍然覺得在不斷地向它靠近。

  黃昏的時候,那座城池在我們的視野中已經完全消失。都炭說的沒錯,我永遠也到達不了那裏。

  我環視四周,哪里還有那座城池存在的一丁點痕迹。

  都炭笑道:“現在你明白我並沒有騙你了!”

  我點了點頭,目光垂了下去,卻發現黃沙之中,有一件白色的物品。我好奇地從駝背上躍了下去,從黃沙中拾起那件東西,卻驚奇地發現這是一隻做工精良的繡鞋。

  這次輪到都炭目瞪口呆了。鞋子不大,用白色軟緞製成,做的異常精致,上面用金線繡滿了翻飛的蝴蝶,都炭吸了口氣道:“這是女人穿的鞋子啊!”

  阿東忍不住道:“廢話!”我翻來覆去看了數遍,低聲道:“這應該不是漢人女子,漢人女子的鞋子通常都比這小,而且從上面的繡工來看可能是來自波斯。”在此之前有商人曾經敬獻給我波斯的刺繡,所以我輕易便從圖案中認出了它的來源。

  都炭道:“從這雙鞋子還沒有被黃沙掩埋,就可以知道它的主人定然在距離此地不遠處!”

  我迷惑道:“難道它的主人遇到什麽危險?”

  阿東主動道:“我先到前面去查看一下!”

  都炭點了點頭,低聲囑咐道:“若是五人以內,我們可以施以援手,若是對方人多,我們繞路而行……”我猛然醒悟,它之所以如此交待,是因爲在沙漠之中食物清水本就有限,人們爲了生存下去,會不惜任何代價,他的擔心不無道理。

  我叫住阿東道:“我們還是一起去!”我們三人催趕胯下駱駝同時向前行去,登上前方高出沙丘,居高臨下望去,頓時被眼前景象驚呆了。方圓百余丈之內黃沙緊數被鮮血染紅,沙坑之內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身,有的看來尚未氣絕,四肢在不斷抽搐。

  這裏必然經歷一場慘烈無比的戰鬥,乾燥的空氣中彌漫著讓人作嘔的血腥,戰場的正中停放著一輛華美的四輪馬車,波斯檀香木結構的車廂上沾滿了污濁的血迹,六名勁裝武士在車身的四周護衛著,他們的衣服都已經被鮮血和黃沙覆蓋,顯然已經死去多時了。

  我輕輕扯了一下駱駝想要向馬車走去,胯下駱駝卻向後倒退了一部,頸部的長毛猛然豎立了起來,我忽然感到一絲微弱的震動,隨即看到前方那輛馬車迅速的向下陷落。

  “快回來,流沙!”都炭大聲發出一聲驚呼。

  我們三人同時向後退去,可是腳下的震動卻突然停止了,那輛馬車停在中途。

  此時馬車中清晰地傳出了一聲嬌呼聲,我們都是一怔,馬車之中竟然還有人在。

  馬車開始緩慢地下移,我迅速反應了過來,從身後摘下繩索,縛在箭尾之上,瞄準馬車的邊緣射了出去,羽箭準確無誤地射在了車廂之上。

  我大吼道:“裏面若是有人,便抓住繩索逃出來。”

  都炭和阿東都睜大了眼睛,內心中對這輛神秘的馬車充滿了好奇。都炭望著這馬車上的斑斑血迹,眼神中忽然流露出無盡的恐懼,他大聲叫道:“把馬車丟在這裏,我們繼續趕路……”

  車簾的一角已經被掀起,我們每一個人忽然都僵直在那裏……

  這是一隻完美無暇的柔荑,在逐漸西斜的陽光下,宛如一朵純美的幽蘭,黃金製成的手鐲恰到好處地點綴其上,這只手不應該屬於這滿天風沙的大漠,也許她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大漠之中……

  我清晰地聽到都炭的呼吸,他儘管竭力抑制,還是能夠感覺到氣流沖出喉頭的呼呼聲。

  “魔鬼……”都炭的聲音變得異常的怪異。

  我重復道:“繩索在你左側的車廂上,抓住它!”

  那只手摸索了一下,終於做到了繩索的位置,她終於從車簾中探出身來,黑色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寬大而舒適的白色睡袍上。她的睫毛長而彎曲,上面猶自挂著一滴晶瑩的淚珠,睡袍的下擺處,露出一雙晶瑩修長的玉腿,完美的曲線轉折處是她赤裸的完美無暇的雙足,她鮮花般的雙唇邊露出一絲驚懼。

  “將繩索系在你的身上!”

  那少女從慌忙之中鎮靜了下來,將箭尾的繩索解下,系在自己的腰間,與此同時,馬車在流沙中陷落的速度突然加快,她嬌呼一聲,身軀隨著馬車迅速下降。

  我大吼一聲,牽住繩索用力向上牽拉,阿東沖了過來,跟我合力牽拉繩索。

  那少女的嬌軀終於脫離了馬車。

  一直愣在一旁的都炭,也加入了營救少女的陣營之中。

  在我們三人合力的牽拉下,那少女終於一點點脫離了流沙的範圍。

  我抓住她的柔荑,總於將她拉到了安全之處。那少女驚魂未定地回過頭去,沙坑之中的馬車和屍首早已完全沈入黃沙之中,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恢復了從前的寧靜與安詳。

  夕陽在西方的天際漸漸沈了下去,夜晚即將來臨,都炭來到我身邊道:“應該宿營了。”

  我點了點頭道:“先帶我們離開這片流沙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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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七章 過關



  沙漠中的夜晚,靜謐之極,皎潔的明月挂在深藍色的夜空中,月光將整個沙漠變成了一片銀白,沙層宛如魚鱗般堆砌,好像微風吹皺的湖面,卻缺少幾分動感,多出一些清冷淒涼。

  我們在沙漠上點燃了篝火,都炭和阿東圍繞篝火支起了三座帳篷。

  我將烤好的羊肉遞給那名異族少女,她美眸之中閃過感激的眼神,接過羊肉卻沒有吃,仍然呆呆地凝視著跳動的篝火。

  我低聲道:“這位元姑娘,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幽然歎了一口氣道:“我叫阿伊古麗是秘真國人。”她的口音帶著淡淡的異族口音,聽起來卻格外的舒服。

  秘真國我曾經聽說過,是位於瀚海沙漠西方的一個小國,距離我們所在地方要有數千里之遙,不知道這少女怎生流落到這個地方。

  阿伊古麗道:“我隨同商隊前往燕國經營,誰想到……中途竟然遇到了盜賊,搏殺的時候偏偏又遇到流沙……”

  救她時候的情形仍然歷歷在目,當時明明是兩隊人馬廝殺後的慘烈場景,阿伊古麗顯然對我有所隱瞞,她分明是在說謊。

  我並未將她點破,淡然笑道:“巧得很,我們也要前往燕國,順便將你送到燕境。”

  阿伊古麗輕聲道:“多謝公子了!”

  我起身道:“帳篷已經爲你準備好了,吃飽後早些休息,明天一早我們還要趕路。”

  我半夜醒來的時候,發現阿東並沒有在帳內,披上衣服,走出帳篷,卻見阿東獨自坐在篝火旁爲我守夜。

  我笑著走了出去:“阿東,這裏是渺無人煙的大漠,根本不會有人經過。”

  阿東道:“主人,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少女出現在這裏,有些怪異?”

  我在他的身邊坐下,低聲道:“看她的樣子,身份應該頗爲高貴,或許是來自秘真國的一位貴族。”

  阿東點了點頭道:“馬車旁邊至少有二百多人死在那裏,這件事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我微笑道:“等走出了這片沙漠,我們便給她一些銀兩,讓她自行離去,她有什麽秘密,跟我們又有什麽關係?”我拍了拍阿東的肩膀道:“別想這麽多了,早些去睡吧。”

  我們一路向南行進,三日之後,終於越過了瀚海沙漠,抵達了燕北草原。

  這三日的奔波將我們一個個變得如同土猴兒一般,阿伊古麗嬌美的容顔也蒙上了一層黃沙,看到我在望她,阿伊古麗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皓齒。

  都炭指向正南的方向:“再往前走二十多裏路便是玉門關。一路都是草原,路途平坦應該不會迷路。”

  我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加倍給了他酬勞,都炭看著手中的銀票,激動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公子……要……要不了這麽多的。”

  我哈哈大笑道:“原來說好帶我們兩個走出大漠,現在又多出了一個,酬勞自然要給你加倍。”

  都炭千恩萬謝地離去,臨行之時他又特地交待說:“前方不遠處有一個牧民部落,在那裏能用駱駝跟他們換取馬匹,北胡的銀票在燕國是不能使用的,你們也可以在部落中跟當地人換取燕國的貨幣。”

  我們和都炭分別後,繼續向南,很快便來到了他所說的那個遊牧部落。我們將手頭的三匹駱駝,跟對方交易了三匹駿馬,又用北胡的銀票

  從他們手中換取了一些燕國的貨幣。這裏的族人顯然經常依靠這種交易爲生,表現得奸猾無比,我們吃些虧是在所難免的。

  在部落內我們找來清水洗去臉上的沙塵,恢復了本來面貌的阿伊古麗馬上引起了衆人的注目,這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我們匆匆離開了部落,阿伊古麗顯然意識到自己給我們帶來了不便,用面紗罩住了俏臉。

  我縱馬來到她的身邊,微笑道:“阿伊古麗,前面就是玉門關了,送君千里終需一別,我們便在那裏分手如何?”

  阿伊古麗點了點頭,輕聲道:“多謝恩公照顧。”

  遠處已經可以望到玉門關的城郭,我爲了謹慎起見,還是讓阿東先去城外打探一下,自己和阿伊古麗在成爲的草亭內暫時等候。

  阿伊古麗美麗的雙眸之中隱然閃動著淡淡的憂傷,我從行囊中分出一些乾糧,又將剛剛兌換的銀兩放在包裹中,推倒她面前道:“這些應該足夠你用上一段時間的了。”

  阿伊古麗美眸之中淚光閃動,她忽然扭過頭去無聲地啜泣起來,過了許久她方才抑制住自己的情緒,轉身向我道:“其實……”

  這時阿東縱馬從遠處返回,他翻身從馬上躍下,目光冷冷盯住阿伊古麗,低聲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微微一怔,看到周圍不時有路人經過,向阿東使了一個眼色,等到周圍無人之時,阿東方才道:“主人,剛才我在城門前看到,一張燕國國君李兆基親自頒發的告示,燕國七皇子李國泰即將秘真國公主爲妃,可是秘真國公主至今仍然沒有如期抵達,現在門前到處都挂有她的畫像。”他盯住阿伊古麗道:“你是不是那位公主?”

  兩行晶瑩的淚水從阿伊古麗的俏臉上流下,她忽然跪倒在我面前道:“恩公,求求你,千萬不要把我送給燕王,那七皇子是個傻子……求求你……”

  我淡然笑道:“你不必求我,這件事本來也跟我沒有任何的關係,我自然不會將你送給燕王。”

  阿伊古麗半信半疑地望著我。

  我指了指爲她準備的行囊道:“燕王既然有你的畫像,你繼續留在著燕京之中肯定危機重重,早晚身份都會暴露,帶著這些盤纏,回去吧。”

  阿伊古麗顫聲道:“我……恐怕是回不去了……”

  我和阿東對望了一眼,若是讓一個柔弱女子涉過無垠沙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歎了口氣道:“阿東,將你的面具給她。”

  阿東點了點頭,背身揭下臉上的面具,交給了阿伊古麗。

  阿伊古麗充滿了驚奇地看著我們,沒想到我和阿東也是經過易容的。

  我幫助阿伊古麗戴上面具,又找出自己的一套衣衫讓她去林中換上。我的衣袍對她來說畢竟寬大了一些,幸好現在是冬季,穿得臃腫一些,並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確信毫無破綻之後,我們三人才向玉門關的方向緩緩行去。

  玉門關雖然是燕人邊防的重鎮,可是防守並沒有我想象中的嚴格。過關的時候,只是看了看我們的外表,翻看了隨行的物品,三人共計交納了三十兩過關的稅費,便輕易混入了城內。正如阿東所說,那城牆之上貼著燕王的告示,還有阿伊古麗的幾幅畫像。

  離開了北胡國境,我內心之中自然輕鬆了許多,當日便在玉門關內尋找了一處乾淨客棧,要了三間上房,準備修整一夜,明日啓程返回大康。

  我總算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上一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的風塵,頓時感到感到通體舒暢。

  更衣以後,阿東拿著剛剛買來的地圖走了進來。

  我將地圖在桌上攤開,從玉門關前往燕康邊境大約要三日左右,中途道路平緩,應該沒有什麽兇險。

  阿東道:“如果一切順利,三日之後我們可以抵達楚州境內。”

  我微笑道:“看來我要重新考慮和北胡之間的關係了。”

  阿東道:“主人,你打算怎麽處理阿伊古麗呢?”

  我歎了口氣道:“她既然不願意留在這裏,我們乾脆便將她帶往宣城,以後有機會,再送她返家吧。”

  阿東點了點頭,仍然有些憂慮道:“可是這件事日後若是被燕國知道,恐怕會影響到我們雙方的關係。”

  我冷笑道:“大康和燕國之間何時友好過,一個彈丸之地,我早晚都要將他拿下。”

  門外想起了敲門聲。

  阿東收起了地圖,我來到門前打開了房門,卻是阿伊古麗端著託盤站在門外。她帶著那張人皮面具,在我眼中多少顯得有些滑稽,只是那雙湛藍色的美眸無法掩飾得住。

  阿伊古麗笑了笑,將託盤中的兩碗銀耳粥放在桌上:“兩位恩公,這時我剛才在外面買的,你們先品嘗一下。”

  我笑道:“你何須跟我們如此客氣,以後你叫我一聲龍大哥,叫他一聲阿東哥就成。”

  阿伊古麗親自將銀耳粥端到我的面前:“龍大哥,你快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我看到她那雙纖美的柔荑,心中不覺一動。

  銀耳粥下肚,滑潤香甜,我贊道:“很好喝啊。”

  阿東也喝完了銀耳粥,當然他的反應並沒有像我這樣誇張,只是默默地將空碗放下。

  我微笑道:“單單喝這碗銀耳粥是填不飽肚皮的,我請你們兩個出去好好吃上一頓。”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整個玉門關內顯得熱鬧非常。因爲這附近民族衆多,各類飲食彙聚于此,燕人任俠好客,喜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我在北胡早已吃膩了各類肉食,尋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家算得上雅致的酒樓,招牌上雖然寫的是’淮揚酒樓‘,可是走進去,也是清一色的牛羊肉。

  既來之則安之,我們三人選了一個臨窗的位置,點了一盤鹵牛肉,一盤白水羊肉,要了兩壇伊犁美酒,坐下吃喝了起來。

  阿伊古麗雖然身穿男裝,可是舉手投足仍然是一副女子的神態,好在周圍的客人只顧自己喝酒談天,應該不會注意到我們這邊。

  酒樓之中還有一個盲人拉著胡琴唱著曲子。我雖然聽不懂他唱的什麽,可是聲音蒼涼,讓人的心情忍不住變得壓抑起來,我不由得想起仍然身在北胡的綠珠,不知道她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轉?這次回去以後,我要想方設法將她接回來。

  阿伊古麗輕聲道:“膩在想心事?”

  我淡然一笑,拿起酒杯湊到嘴邊,這才發現酒杯早已空了。

  阿伊古麗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拿起酒壺爲我添上。

  阿東吃了兩塊面饢,抹了抹嘴道:“我飽了!”

  阿伊古麗好奇道:“阿東哥從來不喝酒的嗎?”

  阿東沒有回答,目光望向窗外。

  我知道他定然又是想起了烏玲,心中暗自歎了一聲,又喝了一杯酒。

  這時候旁邊位置上一個大漢吼叫道:“鬼嚎什麽?老子好好的心情全都被你這瞎子給破壞了,快給我滾了出去!”

  那盲人嚇得哆嗦了一下,慌忙收起胡琴,站起身來,他拿著託盤經過的時候,我向裏面投了一錠碎銀。

  那盲人千恩萬謝地向其他桌走去,經過剛才那大漢身邊的時候,不想那大漢伸出腿來,將他絆了一跤,盲人手中的託盤和胡琴全都飛了出去,許多人發出放肆的大笑聲。

  阿伊古麗慌忙起身來到那盲人身邊將他扶起,爲他撿起地上的託盤時,冷不防那大漢擡起腳來,向她的柔荑踏去。

  阿伊古麗躲避不及,纖手被那大漢踏在腳下,痛得咬住了下唇。

  我霍然站起身來,緩緩向那大漢走去。那大漢冷笑著看著我,卻沒有收回腳的一絲,他的兩名同伴起身向我走來,阿東冷冷迎了上去。

  我揚起了拳頭,大漢的嘴角泛起一絲不屑的笑容,可沒等他的笑容消失,我的拳頭已經閃電般落在了他的臉上,他甚至來不及做出驚駭的表情,我出拳的速度遠遠超出他的想像。

  大漢龐大的身軀倒飛了出去,重重撞在樓梯的圍欄之上。欄杆從中斷裂,他慘叫著從樓上摔落了下去。

  緊接著他的兩名同伴,也被阿東丟了下去。

  我生恐引來燕兵,拉起阿伊古麗和阿東一起迅速離開了這家酒樓。

  剛剛離開酒樓便看到一對燕兵向我們而來,我心中暗叫不妙,可是馬上就發現那隊燕兵的目標並不是我們,他們從我們的身邊經過後,轉向南門的方向行去。

  周圍的百姓全部在竊竊私欲,表情凝重。

  我詢問身邊的一個儒生方才知道,這對燕軍是開往燕韓邊境的,兩國不知爲了何事發生了摩擦,多年友好的關係頃刻間毀於一旦。

  我心中竊喜,這對我來說啻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燕韓兩國的國力在八國之中是最弱的,他們之間發生內訌對我的擴張大有裨益,當初沈馳臨終前提出的拓展西疆的計劃,在這種情況下,絕對可以實施。

  和我的欣喜的心態相比,周圍燕人一個個的表情都顯得極爲凝重,對任何百姓來說戰爭都是一個噩耗。

  我雖然不知道燕韓之間關係惡化到了什麽程度,可是燕王既然從最北部的玉門關調兵,足以證明這件事絕不會這麽容易解決。

  我擔心阿伊古麗手上的傷勢,讓阿東四處去探聽一下消息,自己和阿伊古麗先行回到客棧。

  阿伊古麗的纖手宛如一件無暇的藝術品,那混帳毫不留情的一腳,將她的柔荑踩得有些紅腫,我找來清水爲她洗淨,又親手爲她擦上藥酒,阿伊古麗美目低垂,顯得羞澀無比。

  想起她剛才幫助盲人的一幕。我心中不禁有些感動,沒想到她柔弱的外表下擁有一顆如此善良的內心。

  阿東很快便返回了客棧,他微笑道:“主人,果然不出你的所料,燕國和韓國這次的衝突不小。”

  我皺了皺眉頭道:“什麽事?”

  阿東道道:“聽說在燕韓邊界的地方發現了一座金礦,那片地方向來爲兩國友好之處,邊界模糊。現在因爲金礦的事情突然變得緊張了起來,當地百姓發生了衝突。死了數百人。燕國本著和解的目的派了特使前往韓國磋商此事,沒想到特使剛剛進入韓國邊界,便被韓國百姓毆打至死。”阿東喘了口氣道:“那燕國莫貴妃本來是韓王的妹妹,燕王李兆基因爲此事叱責於她,可是莫貴妃一時想不開竟然自盡了,韓國焉能咽下這口氣,已經派出十萬大軍向燕國邊境進發。”

  我心中暗道:“真是上天助我。”表面上仍然沒有露出任何欣喜。低聲道:“晉國和韓燕的關係向來都很好,爲什麽沒有從中調解?”

  阿東道:“我聽路人說,這次晉國好像站在韓國一方。”

  我點了點頭,暗自想道:“難道晉國也動了爭霸的心思。想趁此機會吞調燕韓兩國嗎?”

  阿東道:“現在燕韓兩國的戰事一觸即發,百姓人人自危。”

  我淡然笑道:“兩國八成也是虛張聲勢,一時半會是打不起來的。不過,這裏並非久留之地,我們還是儘快離開。”

  翌日清晨,我們早早的離開了玉門關,一路向東行進,離開玉門關之後,仍然是燕北草原的範圍。這片草原一直向東和楚州北部的草原相接,再往東北是我所擁有的綠海原。現在楚州已經成爲我的屬地,如果能夠拿下燕北草原,我便擁有了八國之中最大的草場。我的眼前仿佛出現了手下鐵騎兵縱橫北部草原的情景。唇角不由得泛起了一絲微笑。

  冷風吹過,夾雜著燕北草原乾冷的空氣,讓我的鼻腔有些發幹,眼睛也感到微微的發澀。

  阿東忽然道:“主人,身後那兩名騎士已經跟蹤我們好長時間了。”

  我轉過身去,果然看到兩名身穿皮袍的騎士遠遠跟在我們身後,他兩人看到我回頭張望,馬上放慢了馬速。

  我低聲道:“也許只是和我們一樣的過客。”

  阿東道:“我總是覺得他們有些鬼鬼祟祟。”

  我點了點頭道:“我們加速甩開他們!”微笑著望向阿伊古麗道:“你的騎術怎麽樣?”

  阿伊古麗道:“我們秘闐國人都是馬背上長大的!”她說完已經率先抽了一鞭,坐騎向前方疾馳而去,自從我答應帶她離開燕國之後,阿伊古麗的心情也舒展了許多,我哈哈大笑和阿東也追了上去。

  那跟蹤我們的兩名騎士,生怕被我們甩開,也頓時加快了速度。看來他們是沖著我們而來已經確信無疑。

  我們馬上發現自己的這三匹坐騎全都平庸到了極點,無論如何催趕,始終無法高速擺脫對手。我的視野中出現一座起伏的土丘,我低聲道:“繞過土丘,將他們幹掉!”

  就要來到土丘之時,那兩名騎手忽然消失了蹤影。

  我勒住馬繮,環視四野,除了前方的土丘之外,全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按理說藏身應該很不容易。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前方的土丘處,低聲道:“難道前面有埋伏?”我的話音未落,卻見土丘之上已經湧出二百多名身穿皮袍的騎士,一個個手拿兵刃,在晨光之下熠熠生輝。

  我看得真切,中間偏右位置的一人正是昨晚被我們在淮陽酒樓中痛毆的那名大漢,原來他是前來尋仇的。

  阿東大聲道:“主人,你們先走,我阻住他們!”

  我冷笑道:“只不過是一幫烏合之衆,有什麽好怕的。”其實我明白自己馬匹的腳力太差,根本逃不過對方的追擊,留下一戰或許還有機會。

  這時候正中一名禿頭男子舉起右手。所有騎士同時從身後摘下了弓箭,我縱馬擋在阿伊古麗身前,伸手攬住她的纖腰,讓她坐在我的身後。

  那禿頭男子大聲喝道:“大膽胡狗,居然趕打我三弟,今日定然讓你們嘗嘗我蘇鐵膽的厲害!”身邊兩名手下擡著一根極其沈重的鐵鐺來到他的馬前。蘇鐵膽單手拎起鐵鐺,坐騎似乎也感受到突然加大的壓力。鼻孔中噴出兩團白霧。

  我微微一笑,看來他並沒有射殺我們的意思,反倒是想在衆人手下面前出一出風頭,我向阿東遞了一個眼色,低聲道:“擒賊先擒王,我激起他的怒氣,剩下的事情便交給你做了。”

  我大聲道:“禿驢,你鬼叫什麽,有本事便和我單對單地打上一場。難道想仗著人多取勝嗎?”

  蘇鐵膽氣得哇哇大叫。

  我冷笑道:“早知道你這禿驢沒有這樣的膽量,下次想替別人出頭,也先撒一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

  蘇鐵膽怒吼一聲:“王八犢子!老子不將你砸成肉醬,我跟你姓!”他催馬從土丘之上充了下來。

  與此同時。阿東從腰間抽出長劍全速迎了上去。

  蘇鐵膽人高馬大,武器沈重,再加上借著從高處衝擊的勢頭,顯然占盡了先機。大吼著掄起鐵鐺向阿東的頭頂砸落。他雖然勢大力沈,可是畢竟略顯笨拙,出招速度原遜于阿東。

  阿東手中長劍輕輕搭在鐵鐺的邊緣,手腕一個輕巧的轉動,以四兩撥千斤地對策,將數百斤重的鐵鐺壓在劍下。

  蘇鐵膽蠻力驚人,反手一挑,將長劍挑成弓形,阿東借勢從馬上騰躍而起。身體在空中一個騰轉,劍鋒向蘇鐵膽的頭頂刺落。

  山頂匪徒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蘇鐵膽旋動鐵鐺,如風車般護住頭頂,長劍刺在鐵鐺之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阿東順著蘇鐵膽用力的方向身軀弧形向外躍去,輕巧的落在馬上。

  蘇鐵膽怪眼一番,目光之中的輕蔑之意已經消失無形,他忽然調轉馬頭向山上逃去。他的這番舉動大大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原本以爲他性情暴

  躁,勢必會和阿東決戰到底,沒想到他看出苗頭不對,居然臨陣脫逃。

  阿東知道若是讓蘇鐵膽逃走,山上的匪徒勢必會再無顧忌,要是亂箭齊發,我們三人必然將陷入兇險之中。阿東不顧一切的向蘇鐵膽追去,怎奈坐騎的腳力實在太差,非但沒能追上蘇鐵膽,兩人之間的距離卻越拉越遠。

  我彎弓搭箭,瞄準蘇鐵膽的坐騎射去,那蘇鐵膽反手揮動鐵鐺,將我的羽箭擋住,可是這一動作卻讓他放緩了速度,阿東趁機趕了上去,擋在他的馬前。

  丘上土匪看到勢頭不妙,同時呼號著從土丘之上沖了下來。

  其中已有人向我射出了羽箭,我冷靜地揮刀將來箭一一撥落,催動胯下坐騎向對方的隊伍中沖去,只有這樣才能有效地避開他們的遠端射擊。

  阿伊古麗緊緊抱住我的身軀,俏臉埋在我的背後,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給我帶來了無言的溫柔。

  阿東一把抓住蘇鐵膽的鐵鐺,用力向下牽拉,沒想到他的坐騎根本吃不住如此巨大的力道,四蹄一軟跪倒在地,阿東應變極快,身軀宛如蕩秋千般向蘇鐵膽的馬上撞去,膝蓋狠狠頂在馬腹之上,那駿馬痛得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將蘇鐵膽偌大的身軀從馬背上掀了下去。

  阿東手中利劍沿著鐵鐺削了下去,蘇鐵膽嚇得將雙手縮了回去,鐵鐺重重砸在他自己的胸口,虧得他皮糙肉厚,方能硬生生承受了這一記。

  我用刀背擊倒了兩名沖我來的匪徒,一把搶過長矛,怒吼道:“不要逼我殺人!”我雙目中流露出陰冷的殺機,包圍我的匪徒都不由得一呆,竟然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阿東用劍鋒抵在蘇鐵膽的咽喉處,冷笑道:“你便是叫蘇鐵膽嗎?”

  蘇鐵膽倒也強橫,仍舊瞪著一雙大眼道:“老子便是蘇鐵膽,你敢怎樣?”

  我笑著跳下馬來,來到蘇鐵膽的面前,微笑道:“你和我並無冤仇,爲何要在這裏阻殺我?”

  蘇鐵膽道:“誰讓你打了我的兄弟!”

  我淡然笑道:“你爲何不問你的那位兄弟究竟幹了些什麽事情?”

  阿伊古麗道:“他故意將一位賣唱的盲人絆倒,恃強淩弱,你有這種兄弟真是丟臉到了極點。”

  蘇鐵膽一張面孔變成了紫紅色,他在衆位兄弟面前被阿東拿住本來就毫無面子,現在又被我們當面斥責,更覺得臉皮挂不住,怒道:“高二牛,你奶奶個熊,居然趕騙老子。”

  他推開鐵鐺從草地上坐了起來,卻見高二牛早嚇得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蘇鐵膽垂頭喪氣道:“這龜兒子果然騙我。”他低聲道:“我既然落入你們手中,也就不說什麽了,要殺要剮細聽尊便。”

  我看到這蘇鐵膽倒也憨直,揮了揮手,示意阿東放開了他,這幫人只不過是烏合之衆,我和阿東可以輕易將他們擊敗。

  蘇鐵膽沒想到我們這麽容易便放過了他,欣喜道:“多謝幾位了。”

  我微笑道:“你攔住我在先,我不能這麽輕易饒了你。”

  蘇鐵膽有些畏懼道:“你……還要怎地?”

  我指了指身後的馬匹道:“我的這幾匹馬,出不了遠圖,我想向你借三批馬用用。”

  蘇鐵膽笑道:“我還當是什麽事情。”轉身向身後的弟兄道:“挑三匹腳力好的駿馬送給這位公子。”他雖然貌似愚魯,倒挺識時務。

  他的那些弟兄,不情願的挑出三匹駿馬。

  我們三個翻身上馬,揚長而去,直到行遠,我們方才同時回過頭去,卻見那幫匪徒仍然呆呆的站在原地,我忍不住仰天一聲大笑,這幫匪徒的確夠傻,這種本領居然也敢出來攔路搶劫。

  阿東向來不苟言笑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笑意。

  我笑道:“說起來我們還要多虧了這些匪徒,不然憑著我們的那三匹馬,不知何時才能抵達楚州。”

  阿東拍了拍坐騎的鬃毛,笑道:“這些匪徒雖然膿包,可是跳馬的水準卻不低……”他忽然驚奇道:“這馬上竟然有我們牧場的印記!”

  我微微一怔,轉身望向馬臀,卻見馬臀之上赫然印著一個清晰的‘烏’字印記,這些牧場雖然早已是我的名下,可是我對外仍然用烏氏牧場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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