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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石章魚〕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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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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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03:10:3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作者:石章魚


第一冊

第一章 弑兄

  酒是上好的“玉瑤春”,菜是宮廷第一禦廚親手所制的禦膳十八席,大康國四十九名皇子皇孫依次而坐,我位於左首第十三位,恰恰是處在一個承上啓下的位置,我的左手旁是最大的皇孫龍祈正,他今年已經三十九歲,鬢角已略見斑白。我的右手旁是我的二十四皇兄龍胤翔,他今年十八歲,剛剛被大康國的聖上,也就是我的父親歆德皇帝封爲安王。

  勤王龍胤禮坐在居中的位置,他舉起酒杯朗聲道:“諸位王弟,諸位王侄,今日乃是元宵佳節,我大康在父皇的領治下,國泰民安,歌舞升平,處處一片祥和景象,讓我們恭祝父皇福壽無疆,早日一統江山!”

  勤王府內響起一片歡呼之聲,所有人都顯得異常的興奮,從他們的眼中我看到了希望,此情此景讓我不由自主想起了去年,當時我們是在忠王龍胤學那裏喝酒,忠王的聲音也像勤王今天這樣豪邁,一樣充滿了希望,他在五十二歲的年紀終於熬走了三位皇兄,成爲諸皇子中最大的一個,可他的身體卻沒有成功的撐到現在,去年夏天的時候他死於突如其來的中風。

  如果我沒記錯,勤王今年已經四十九歲了,和我們今天在場人的數位剛好相同,他的身體一向很好,彎弓射雕,徒手搏獅對他來說也是輕而易舉,也許他真的能等到繼位的那天。

  “胤空!你爲何不飲?”勤王留意到呆呆出神的我。

  我這才回到現實中來:“五皇兄……我不會喝酒……”

  坐在勤王身畔的穆王龍胤尚哈哈笑了起來:“還叫五皇兄,我們馬上就要改稱太子了!”周圍人齊聲附和。

  勤王的臉上不免露出得意之色,他的下頜微微揚起,果真有了幾分太子之威:“胤空!你今年有多大了?”

  “十六歲!”我謙恭的回答說。

  穆王再次笑道:“十六歲!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酒可飲三升,酒後還可連禦五女……”

  聽到這裏,其他的皇子皇孫爆發出陣陣曖昧的狂笑,談到這種話題的時候,我們之間的氣氛很容易就變得融洽起來。

  安王主動維護我道:“諸位皇兄!胤空年紀尚小,況且父皇曾經說過,我們十八歲之前絕不許飲酒,還是讓他飲茶吧!”

  所有人都記得父皇的這句話,不過原話應該是:封王之前不許飲酒。根據大康律例皇子年滿十八才有封王的權利,所以安王會有此一說。

  可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很難有封王的一天,我的母親平貴妃當年只差一步就登上皇后之位,可是後來卻忽然被打入冷宮,鬱鬱而終。記得她死去的那一年,我才八歲,轉眼之間又過八年。我並不知道母親的真正死因,父皇自然不會告訴我,按照常理推算,她應該是後宮鬥爭的犧牲品。母親死後,我一直生長在冷宮之中,漫長的八年歲月中陪伴我的只有母親的侍女延萍,和太監易安,八年中我見過父皇三次,都是在祭天祭祖的時候,每次都沒有機會和他交談,也許他根本不記得還有我這樣一個兒子。

  每年的元宵佳節,是我能夠和其他皇子相聚的日子,只要一天我們中沒有人繼位,這種形式就會繼續下去。

  剛才的插曲很快就結束了,大家馬上忘記了我的存在,一個個觥籌交錯的狂飲著,只有我慢慢品味著早已放冷的涼茶。

  勤王輕輕擊了擊雙掌,大廳之內絲竹聲悠然響起。一群近百個姿容俏麗,垂著燕尾形髮髻,穿著呈半透明質輕料薄各式長褂的歌舞姬,翩翩若飛鴻地舞進殿內,載歌載舞,做出各種曼妙的姿態,教人神爲之奪。

  我也情不自禁的沈浸在這歡樂的海洋中。

  樂曲聲漸漸轉弱,那百名美女婀娜多姿的向正中聚合,一曲蕩人心魄的簫聲輕揚而起,諸女長袖漫舞,無數嬌豔的花瓣輕輕翻飛於天地之間,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那百名美女有若綻開的花蕾,向四周散開,漫天花雨中,一個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如空谷幽蘭般出現,隨著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舞姿,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更襯托出她儀態萬千的絕美姿容。衆人如癡如醉的看著她曼妙的舞姿,幾乎忘卻了呼吸。那少女美目流盼,在場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不約而同想到她正在瞧著自己。

  此時簫聲驟然轉急,少女以右腳足尖爲軸。輕舒長袖,嬌軀隨之旋轉,愈轉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飛起。百名美女圍成一圈,玉手揮舞,數十條藍色綢帶輕揚而出,廳中仿佛泛起藍色波濤,少女淩空飛到那綢帶之上,纖足輕點,衣決飄飄,宛若淩波仙子。大殿之中掌聲四起,驚贊之聲不絕於耳,歌舞姬在衆人的讚歎中逐一退場。

  勤王忍不住贊道:“此舞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穆王呵呵笑了兩聲,搖晃著站了起來:“此情此景,皇兄是詩……意大發,我這個俗人卻是……尿意大發……我去尿尿了……”

  衆人見到他的憨態齊聲哄笑起來,穆王跌跌撞撞走到我的桌前,雙腳忽然一軟,身體失去平衡靠在了我的酒桌上,把我桌上的酒菜碰得一片狼藉,我因爲閃避不及,身上也被酒水和菜湯沾濕。

  勤王似乎也醉了,帶頭呵呵笑了起來:“你們一個醉了,一個不喝,還是先回去吧……”

  我正有此意,慌忙起身告辭。

  外面不知何時起飄飄揚揚的下起雪來,穆王搖搖晃晃的走在我的前面,他在追趕著前方的歌舞姬。那名領舞的白衣少女似乎預感到了什麽,慌忙加快了腳步。

  穆王快步追了上去,一腳踏住那少女的白色長裙,少女發出一聲嬌呼險些跌倒。其他舞女看到眼前情景嚇得一個個四散而逃,根本無人顧及到她。

  穆王發出一聲大笑,伸手捉住少女衣袖:“小乖乖!你祖上積德,本王看上你了!”

  那少女嚇得花容失色:“王爺……求求您……放過奴婢吧……”

  穆王拉住她的衣袖用力向懷中牽拉,那少女全力掙脫之下,衣袖竟然被穆王撕脫,露出一段欺霜賽雪的手臂,穆王突然拉空,身體不由得向後倒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那少女趁機向前方逃去。

  我上前扶起穆王:“皇兄!你醉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穆王一把將我粗暴的推開:“你算個什麽東西?一個身份……不明的雜種!居然敢管我的閒事!”

  血液頓時沖上了我的腦部,我和他畢竟是一父所生,他居然用如此惡毒的話語來咒駡我。

  我用力咬住下唇,看著這可惡的混蛋搖搖晃晃的向前方追去。

  那少女對勤王府的地形並不熟悉,驚恐之間,慌不擇路,竟然迷失在後花園中,加之聽到穆王在身後不斷狂笑,她越發感到驚恐,腳下一絆,扭到了足踝,跌倒在雪地之上,想從地上爬起已經是疼痛難忍,根本無力站起。

  穆王淫笑著向她走去:“小乖乖,看來你是想和本王在雪地上大戰一場!”

  少女掙扎著向後方挪去,美目之中已經是淚光盈盈。

  穆王猛然向少女嬌軀撲了上去,肥胖的身軀向下壓去。

  少女一邊哭喊,一邊用力的掙脫著,穆王禽獸般撕扯著少女的長裙,他滿頭滿腦的淫欲,根本沒有注意到我悄然出現在他的身後。

  我雙手舉起一根手腕粗的樹枝狠狠的砸在穆王的腦後,穆王的身體抽搐了一下,然後無力的倒在少女的身上。

  在我的幫助下,少女推開了穆王肥胖的身體,她的長裙被撕裂了多處,露出晶瑩無暇的皮膚,我脫下長氅爲她披在身上。

  花園內靜悄悄的,並沒有他人存在,我這才稍稍的放下心來。

  我用力抱住穆王的上身向東南角的水井拖去,少女不解的看著我。

  我低聲說:“快點幫我,不然我們兩個都會死!”

  少女用力咬了咬下唇終於做出了決定,她幫著我將穆王的身體拖到水井的旁邊,看得出她十分的害怕,嬌軀不住的顫抖著。

  我全力抱起穆王的身體,將他的身軀塞入了水井中,聽到水花四濺的聲音,我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說來也奇怪,我殺掉穆王以後,竟然沒有感到任何的恐懼。

  少女一張俏臉變得毫無血色,隨時都有可能要暈過去,我一把摟住她的嬌軀,給她以無形的支援:“記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的聲音異常的冷酷,少女顫抖著點了點頭,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回去吧!”

  “可是……其他人都知道……穆王在追我……”少女提醒我說。

  我點點頭:“我帶你離開!”

  “什麽人?”園門的方向有人大聲喊了一句,我們兩人的身軀同時一震。

  一名挑著燈籠的僕人向我們的方向走了過來,他是勤王的總管忠福。

  當他看清是我和她摟在一起的時候,忍不住露出一絲曖昧的笑容,他肯定以爲最小的皇子居然背著諸位皇兄幹起了偷香竊玉的勾當。

  “皇子殿下!有沒有見到穆王?”忠福是專程來找穆王的,我迅速鎮靜下來,:“他去如廁了。”

  “奇怪了!我並沒有在那裏找到他!”忠福轉身正要離去。

  我忽然捂住肚子:“哎喲!痛死我了!”

  忠福慌忙來到我的面前:“皇子你怎麽了?我去請大夫!”

  “算了!還是你背我過去……”我裝出極爲痛苦的表情。

  忠福轉過身蹲了下去,我一拳狠狠的擊打在他的頸側,忠福一聲不吭的暈倒在了雪地上。抱起忠福要比穆王容易的多,我讓那少女把忠福的鞋子和外衣脫了下來,然後把他投入了水井中。

  少女目睹我連殺了兩人,連牙關都打起顫來。

  我確信周圍再也沒有人出現,不慌不忙的,讓少女穿上了忠福的衣服鞋子,帶著她向園外走去,邊走邊小心的抹去我們剛才的足迹。

  來到園外的角廊,人流漸漸多了起來,少女刻意彎下腰躲在我的身側,好在黑暗中並沒有人留意她的外貌。

  來到馬廊的時候,我看到那幫歌舞姬正在登上馬車,她們隸屬于皇宮樂坊,這次是勤王專門請來爲我們助興的。

  等到她們逐一離去,我才帶著少女來到我的馬車前,這輛馬車是所有車子中最寒酸的一個,外面的彩漆多處已經剝落,露出陳舊的木轅,車上的綿簾也從原來的明黃色,變成了一種暗淡的灰褐。

  易安兩手抄在棉襖裏坐在車頭打著盹,我輕輕咳嗽了一聲,他慌忙睜開了雙眼:“皇子殿下……”他馬上留意到我身邊的少女,目光中充滿了驚疑。

  “馬上離開這裏!”我牽著少女冰冷的小手來到了車內。

  易安在空中揚起一個響鞭,兩匹老馬拉著舊車在雪地上躑躅行進,沒有人會想到這輛車內坐著歆德皇最小的兒子,這已經是我能夠享受到的最高待遇,車子是當年母親留下的,雖歷經歲月流逝,從內飾中仍然可以看到當年之繁華。此車原應爲四駕,可大內總管分配給易安的卻只有這兩匹老馬,以老馬之力拉四駕之車,自然吃力許多。

  少女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驚駭中完全恢復過來,我向她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遇到我的眼光,她慌忙垂下頭去:“奴婢采雪多謝皇子相救……”

  我淡淡的點了點頭:“我並不記得救過你!”

  她馬上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蒼白的嘴唇因爲害怕而抖動起來,這讓她顯得更加誘人,讓人不由得生出呵護愛憐的感覺。

  我挑起車簾,夜色深深,瑞雪紛紛,無風墜玉,道路兩旁處處都是打燈夜遊的人群,夾雜著各色商販的叫賣聲,當真是熱鬧非凡,整個京城洋溢著一片太平景象,身居深宮的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情景。

  前面人潮擁擠,馬車已經無法行進,易安在車前道:“皇子殿下,要不要從福生巷繞行?”

  我搖了搖頭:“易安,你駕車從福生巷繞過去,在街道的盡頭等我,我趁機逛一下燈市!”

  易安答應一聲勒住馬繮,我握住采雪的小手先後走下車去。

  路人掌燈踏雪而行,遠遠望去整條長街宛如一條流動的銀河。我和采雪並肩而行,也許是周圍的祥和氣氛感染了采雪,她的心情慢慢的放鬆下來。

  路邊的燈籠上寫滿各式各樣的燈謎,我饒有興趣的駐足一觀,卻見一隻蓮花燈上寫有‘憂愁幽思作離騷’猜一七言唐詩。一旁兩名秀才模樣的青年正在冥思苦想,我淡然一笑道:“似訴平生不得志!”燈下一名葛黃色衣衫的老者猛然回轉過身來。

  他雙目盯住我道:“公子何以想到香山居士的琵琶行來解此迷?”

  我朗聲道:“前人有言,別解在底,乃燈謎的正格。此謎題面,顯然取於《史記》本傳,指的是楚國大夫屈原,於楚國屢敗于秦,懷王主張不定,楚國內部親秦派勢力擡頭,他的抗秦立場不受採納,耳見於懷王之際,發出感歎“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香山居士的《琵琶行》,說的是琵琶女透過“弦弦掩抑聲聲思“的樂聲,來訴說自己不得志的生平遭遇,與屈平當年境遇又有幾分相似。”

  那老者贊道:“公子果然非同凡響!”他將那蓮花燈親手摘了下來送到采雪手中,微笑道:“花燈贈佳人,也算是風雅之事。”這老者目力非凡,已經看出采雪乃是女扮男裝。

  采雪俏臉微紅,越發顯得嬌豔不可方物。

  老者道:“公子破題如此出衆,不知對對聯可有興趣?”

  我笑了笑:“老先生請講!”

  老者道:“今年初一之時,老夫偶然得到一幅上聯,苦思多時,一直未能對仗工整,還請公子指點一二。”

  那老者直起腰板,朗聲吟道:“五百里天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州,梳襄就風鬟霧鬢。更頻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孤負:四周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我劍眉微皺,沒想到這鬧市之中臥虎藏龍,這看似平凡的老者居然胸懷如此才學,我來回跺了幾步,這上聯長九十字,氣勢恢弘,豪氣萬千,一時間又怎能對仗的如此工整。

  采雪柔聲道:“老先生果然是學富五車,我家公子以前曾經教給奴婢一些對仗之法,小女子可否替公子一試?”

  那老者笑道:“有道是巾幗不讓鬚眉,小姐但試無妨!”

  我看著采雪成竹在胸的樣子,心中怦然一動,難道采雪秀外慧中,才學出衆?

  采雪輕聲道:“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淩虛,歎滾滾英雄何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疏鍾;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此聯一出,我聽得是目瞪口呆。

  那老者的驚異不在我之下,過了許久他方才一揖倒地:“小姐驚世之才,讓老夫汗顔。”其實應該汗顔的又何止他一個。

  采雪慌忙攙起老者道:“老先生折殺奴婢了,我只是隨便說說,何來驚世之才,老先生快請起來!”

  我們這邊的動靜引起不少路人的側目,那老者乾脆舍了燈攤,拉住我的手臂:“公子請跟我借步一談!”

  我對這老者也充滿了好奇,和采雪跟在他的身後,來到前方的橋頭。

  橋頭的一角擺著一個測字攤,因爲處在燈攤的後面,不易被人看到,再加上河邊寒風凜冽,根本沒有人去光顧那裏。

  一個穿著破爛長袍的測字先生趴伏在攤子上面,似乎已經熟睡。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頭,激動道:“曹先生,上聯已經對上了!”

  那測字先生伸了一個懶腰,一雙細眼懶洋洋看了看我:“對上了又有什麽稀奇!”

  老者有些尷尬的看了看我,歉然解釋道:“我家先生脾氣怪異,公子千萬莫要生氣。”

  那測字先生注視我的目光猛然變得異常明亮起來:“公子左輔右弼,顯然是帝王之命!”

  我內心一震,剛才對他的那點怨氣頓時變得無影無蹤。

  老者搬來木凳,我在那名測字先生的對面坐下:“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測字先生笑道:“鄙人姓曹名睿,虛度四十有三。”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盯在我的臉上,過了許久方才喟然歎道:“公子之相實非在下所能判斷!”

  我笑道:“曹先生有什麽話,儘管明言。”

  曹睿道:“我送公子一個字!”

  他伸出乾枯的手指沾了沾墨汁,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囚’字。

  我不解的望向他。

  曹睿道:“此字還請公子好好保存,日後必有用到之時。”我小心的將那張紙折好,放入懷中。

  曹睿這才看了看采雪:“這位姑娘雙目之中充滿驚惶之色,顯然剛剛經歷某種觸目驚心之事。”

  采雪輕輕啊了一聲,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把螓首低垂下去。

  那老者道:“曹先生,剛才對出對子的就是這位小姐!”

  曹睿點了點頭:“看來曹某人也有走眼的時候。”他從測字攤下拿出一張古畫:“曹某曾經受朋友所托,將此畫送給能夠對出此對的有緣之人,既然這位姑娘將對聯對出,此畫理應歸你所有。”

  他把古畫交到采雪手中,轉身和那老者飄然而去,竟然再也不看測字攤一眼。

  我和采雪來到街道的盡頭,易安已經在那裏等了好些時候。我們再次登上馬車時,采雪的情緒已經平復了許多。

  我向易安道:“去東條大街!”

  易安愣了愣,馬上問道:“皇子殿下是不是想去找延萍?”

  “是!”我的回答簡潔而明瞭。

  延萍在正月十三離開的皇宮,我准了她七天的假期,前來探視她的母親。

  我之所以選擇去找延萍,主要的一個原因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安置采雪。我殺掉穆王的時候並沒有想到事情會變得這樣複雜,殺死穆王純粹是一個意外,如果不是他惡毒的咒駡我,也不會激起我的殺心,我不會爲了一個歌舞姬冒這麽大的風險,儘管我已經開始慢慢感覺到采雪的不同尋常。

  我之所以殺掉忠福,是因爲他目睹了我和采雪站在井邊,只要穆王的屍首被發現,很容易被人聯想到我才是殺死穆王的真凶,所以我別無選擇。

  其實我當時甚至想到連采雪一起殺掉,可是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我最終放棄了。

  采雪抱著那幅古畫,嬌軀仍舊在瑟瑟發抖,這次是因爲寒冷,我把大氅脫了下來,爲她披在肩頭。采雪垂下頭去,卻沒有拒絕。

  “小安子!你怎麽來了!”外面響起延萍姑姑的聲音。

  易安笑著回答說:“不但是我,小主人也來了!”

  延萍慌忙在車外恭恭敬敬道:“奴婢不知皇子殿下到來,失禮之處還望恕罪!”

  我的唇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整個皇宮之中對我這麽尊敬的也只有他們兩個。

  我和采雪從車上下來,走入延萍那座古老的院落,延萍也曾經是官宦之後,因爲祖上得罪了朝廷而被降罪流放,直到入宮成爲宮女,我母親才幫她贖回這座老宅,並把她的母親安排入住在這裏。

  延萍看到采雪也是一驚,我低聲道:“她是我剛剛賣下的奴婢,讓她暫時住在這裏。”

  我既然發話,延萍自然不敢多問,她牽住采雪的纖手將她引入內堂。

  我和易安暫時在客廳烤火,采雪來到我們面前的時候,已經換回了一身女兒裝扮,婷婷玉立,楚楚動人。

  延萍藉口爲我準備夜宵和易安兩個往廚房去了,留下我和采雪單獨相處。

  采雪已經猜到了我的身份,在我的面前表現的異常恭敬。

  “采雪!你在這京城中可有親人?”

  采雪搖了搖頭,輕聲道:“奴婢只有一個哥哥,在戰亂中已經失散多年了!”

  我點了點頭,表面上一片祥和的大康國並不平靜,和周圍七國之間的戰亂始終不斷,像采雪這種遭遇的女孩隨處可見。

  “你先在這裏住上一段日子,等事態平息下去以後,我會派人送你離開康都!”

  采雪感激的點了點頭,她這樣一個柔弱女子,在這種的情況下已經完全把我當成了她的依靠。

  我並沒有留在延萍家裏吃夜宵,皇宮有皇宮的規矩,午夜前我要趕回宮內,想自由留宿在外面恐怕還要等到兩年以後。

  離開的時候,采雪捧著爲我疊得工工整整的大氅來到車旁,我微笑著接了過去,卻意外的看到藏在大氅中的卷軸,原來采雪把那幅古畫送給了我,我向她點了點頭,慢慢放下了車簾。

  我住在‘清月宮’,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冷宮,繼承我母親血統的同時,我也繼承了這座冷清的宮殿。

  清月宮位於皇城的西北角,和它並排的還有‘淑德宮’和‘儀正宮’,前往我住處的時候會先從淑德宮和儀正宮之間的道路穿過。

  合上車簾,這個寂靜封閉的空間,讓我忍不住想起了剛剛被我殺掉的穆王,我的內心沒有任何的恐懼感,如果讓我再次選擇,我仍然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他,我不容許任何人侮辱我的母親,不管他是誰!

  前面忽然響起了哭聲,易安猛然拉住了繮繩,停止了馬車的行進,有些驚惶的說道:“小主人!前面是皇上的禦駕!”

  我慌忙整理好了衣服,從車上下來,‘淑德宮’前數十名小太監和宮女分成兩排站立,中間就是我父皇的禦駕。

  易安把馬車拉到一旁,我規規矩矩的在一旁的雪地上跪下,等待著父皇禦駕的經過。

  “皇上!我真的不是存心……”哭泣的是珍妃,去年父皇最爲寵愛的妃子,衆妃之中以她的美色最爲出衆,入宮後一直沒有子嗣,後來因爲私下請巫醫做法,被其他妃子告密。

  父皇以爲她妄想加害自己,一怒之下將她打入冷宮。今天大概是想起了舊情,特地來探望她,卻不知珍妃又做了什麽事情惹他生氣。

  珍妃哭著撲到在雪地上,父皇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步向我的方向走來。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2-2 00:2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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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03:11: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欲亂

  康史歆德帝傳——歆德帝,大康國泰陽中府人,姓龍氏,名天越。父曰明公,母曰方妏。身長八尺,神力驚人,有縛虎搏龍之力。

  我不知道父皇有沒有這樣的力氣,不過他的體魄強健是無庸置疑的,他今年應該已經七十三歲,表面上看去還仿佛像五十多歲的樣子,甚至比我的許多皇兄還要顯得年輕許多。

  當父皇經過我的身邊時候,我大聲道:“兒臣胤空祝父皇福壽無疆!”

  歆德帝停下腳步,如果不是我大聲的祝福,他根本不會留意到跪在雪地中的我。

  “你是……”他一時間想不起來我是他的哪一個兒子。

  身邊太監總管多隆低聲道:“聖上,他是您第三十一位皇子胤空。”他緩了口氣又補充道:“平貴妃所生的兒子……”

  父皇輕輕哦了一聲,向我的面前走了幾步:“胤空,你擡起頭來!”

  我遵命把頭擡起,一雙明澈的雙眸充滿敬意的望向父王,雖然這只是我的僞裝,可是我目空一切的父皇絕不會看破。

  歆德帝點了點頭,感歎道:“大了,我幾乎認不出你來了!”

  我的內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悲傷,和自己的父親終日處在一座皇城之內,居然對面不相識,天下間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此。

  他伸手拉著我從雪地上站起身來,在我的面上端詳許久方道:“你畢竟還是像你的母親多些。”他這句話提醒了我,我忽然發現我們父子之間類似的地方的確很少。

  歆德帝問道:“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勤王兄在府內舉辦宴會,邀請我們兄弟相聚,所以回來晚了一些。”

  歆德帝點了點頭,轉身向多隆道:“過兩天,把他們兄弟幾個全部喊到宮裏來,我終日政務繁忙,倒有些日子沒有見過他們。”

  多隆連忙答應下來。

  歆德帝正要遠去,珍妃在宮女玉鎖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追了上來:“皇上!皇上!我真的不是存心惹你生氣!”

  歆德帝面色猛然轉冷,重重的拂了拂衣袖:“把她給我拖回去!”說完頭也不回的向前方走去。

  珍妃被兩名小太監推倒在雪地上,一人架住她一條臂膀,死命的向後拖去。

  我歎了口氣,向那兩名小太監道:“你們兩個先回去吧,我會把珍妃娘娘送回去。”

  歆德帝遠去以後,珍妃和玉鎖抱在一起仍舊在那雪地上痛哭。我示意易安牽著馬車先回去,慢慢來到珍妃的身前:“珍妃娘娘,雪大風寒,你還是回宮歇息吧。”

  珍妃美目之中珠淚漣漣,根本無力從雪地上站起身來。我脫下大氅爲珍妃披在身上,沒想到短短一個晚上,我的大氅居然會爲兩個女子抵禦風寒。

  我和玉鎖攙扶著珍妃回到了淑德宮,這裏比起我所居住的清月宮還要冷清許多,諾大的宮殿內只有珍妃和玉鎖兩個人住在這裏。

  看來父皇對珍妃已經動了真怒,居然連一個小太監也沒有給她安排。

  玉鎖怯怯的說道:“貴妃娘娘,我去給您準備熱水!”

  望著玉鎖遠去的嬌小身影,珍妃慘然一笑道:“貴妃娘娘……呵呵……有誰還會記得我這個貴妃娘娘……”她的絕世姿容在青燈下顯得格外憔悴,兩泓美目中蕩漾著淒美的清泉。

  我不忍再看下去,起身向她道別。

  珍妃顫聲道:“你莫不是也看不起我……連句話也不想和我說吧?”

  我笑道:“珍妃何出此言,娘娘在胤空心目中,身份和生母無異,世上哪會有兒子看不起母親的事情。”其實我和珍妃相差不過三歲,按照年紀我至多稱呼她一聲姐姐,可是輩分有別,莫說是三歲,即便是三個時辰,我也要以禮相待。

  珍妃悠然道:“若我沒有記錯,今晚應該是元宵佳節,去年的這個時候,我還和聖上一起在萬花樓賞燈,可現在……”

  我這才留意到,房間內的紫檀木桌子上擺滿了酒菜,還有兩付碗筷,看來珍妃是準備和父皇一起享用的。

  珍妃起身道:“從今日午間,我便在膳房中準備聖上的晚膳,多隆總管特地交代,讓我爲聖上準備‘霸王別姬’這道菜……”她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我又哪里會想到……這竟然是聖上的生平大忌……”

  我已經明白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原來是大總管多隆在從中搗鬼,轉念一想這件事並不奇怪,多隆是孝成皇后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孝成皇后又一直把珍妃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爲了主子,他又怎會讓珍妃把握這個再度得寵的機會。

  看到珍妃戚戚艾艾的樣子,難怪古人雲:自古深宮多怨婦,爲了獲得皇上的寵倖,哪一個不是在勾心鬥角,費盡心機,可真正得寵的又有幾個,得寵之後,又能延續多久呢?

  珍妃道:“若是你不嫌菜涼酒冷,陪我喝上兩杯如何?”

  我點了點頭,在諸位皇兄的面前我滴酒不沾只是做出的假像,我的酒量好得很,而且從七歲偷偷喝酒以來,我還從來沒有嘗到過醉酒的滋味。

  我和珍妃在桌前落座。

  珍妃輕輕爲我斟滿美酒,自己也滿上一杯,輕聲道:“人生得意需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我卻想起‘借酒澆愁,愁更愁’這句話。

  我們碰了碰酒杯,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一壺美酒很快就已經見底,珍妃已經有了些許醉意,情緒也平復了許多,她看到我懷中的卷軸,忍不住好奇的問道:“上面畫得什麽?”

  我搖了搖頭,自從那曹睿給采雪這幅畫,我們還未來得及展開過,我也不知道上面畫得些什麽。

  “給我看看!”珍妃雪白如玉的纖手向我伸展過來,我自然不好拒絕,將古畫遞到她的手上。

  珍妃徐徐展開,我也湊了過去,卻見古畫之上竟然繪著十餘對姿態各異的小人,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幅春宮圖。

  珍妃俏臉通紅,輕聲嬌嗔道:“好你個胤空,小小年紀居然看這些東西。”

  我也沒有想到上面居然繪著如此不堪的圖案,卻不知道那個曹睿怎麽把春宮圖送給采雪。我馬上又想到,珍妃會不會以爲我是故意把春宮圖給她看。

  我慌忙將古畫卷起,正要道歉。

  這時玉鎖準備好了熱水,來到廳中:“貴妃娘娘,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珍妃點了點頭:“鎖兒,你快去歇息吧。”

  玉鎖看了看我,知趣的向偏廳走去。

  我拿起古畫,向珍妃行禮道:“珍妃娘娘勿怪,兒臣的確不知道古畫上繪製著這些東西,我馬上拿去燒掉它!”

  珍妃柔聲道:“莫忙著燒掉,我看到那小人畫得倒是十分精致,也許這幅古畫是一件寶物也未必可知……”

  我心中一動,恰恰遇上珍妃如水般的目光,慌忙垂下頭去。

  珍妃站起身來:“我去沐浴……”她忽然嬌呼了一聲,嬌軀軟綿綿的向地上倒去,我伸出雙臂及時抱住了她的嬌軀。

  珍妃竟然反手抱住了我,充滿彈性的嬌軀緊緊偎入了我的懷中,古畫從我的手中落在了地上,我有些機械的繃緊了自己的身子。

  珍妃灼熱的雙唇輕輕吻在我的頸部,柔軟的香舌沿著我頸部的肌肉緩慢遊移著。

  我的血液頓時沖上了頭顱,殘存的理智仍然在做著最後的堅持:“娘娘我……”我還沒有完全把話說完,珍妃已經牽引著我的手伸入她溫軟豐盈的胸膛。

  我猛然將珍妃全力的擁入懷中,橫抱住她的嬌軀向床榻的方向走去……

  我和珍妃相互偎依著躺在熱水池中,剛才的狂熱過後,留給我的是深深的恐懼。我對宮中的戒律清楚的很,如果我和珍妃今晚的事情傳了出去,等待我們的不僅僅是砍頭這麽簡單。

  珍妃宛如出水芙蓉一般從水中站起,纖長的秀腿姿態婀娜的跨出了水池,水珠沿著她黑色的長髮一滴一滴,落在她秀美無暇的裸背之上,構成了一幅無法描摹的絕美景象。

  她伸手推開木格窗,外面仍然在飄飛著鵝毛大雪。

  “小心著涼!”我低聲提醒道。

  珍妃轉過身來,向我嫣然一笑:“胤空!你會忘了我嗎?”

  我搖了搖頭,這是我生平的第一次,我又怎會忘記,可是我寧願忘記……

  珍妃用浴巾小心的爲我擦去身上的水漬,她的纖手輕輕撫摸著我強健的胸膛:“你並不像表面上那樣文弱。”

  我淡淡笑了起來,我在她的伺服下穿上了外衣,我們手牽手來到了外堂。

  珍妃俯身拾起那幅古畫,我輕聲道:“你喜歡,可以留下。”

  珍妃緩緩的搖了搖頭,將古畫交還到我的手中:“對我來說留住記憶比什麽都要真實。”

  我呆呆的望著她,忽然俯下身去,雙手捧住她的俏臉,用力的吻住她的雙唇,我們的唇舌緊緊交纏著,彼此仿佛都融入這深情的一吻中。

  過了許久,我們才分開,珍妃輕聲道:“夜深了,你該回去歇息了!”

  我默默的點了點頭,轉身向門外走去,走到大門外,回身望去,卻見珍妃身穿紅色宮裝仍舊站在雪地之中。

  離開淑德宮,易安從黑暗中突然冒了出來,把我嚇了一跳。

  “小主人!”易安舉起雨傘,爲我遮住空中的落雪。

  我拉住他慌忙向清月宮走去,直到遠離淑德宮的院牆,易安才小心的對我說道:“小主人放心,今晚並無他人經過!”

  我自然能夠聽出易安這句話蘊含的意思,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道:“少說一句,別人也不會把你當成啞巴!”易安慌忙垂下頭去,對於易安我並沒有任何的擔心,他和延萍是母親留給我的兩位心腹,如果沒有他們我也不會在這步步危機的皇宮內順利成長。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但我始終無法遺忘,接下來的幾天,我幾乎都在忐忑不安中渡過。好在珍妃並沒有主動找我,宮牆內依然平靜如昔,我的一顆心漸漸放了下來,珍妃深諳宮中的規矩,她應該比我更能懂得權衡利弊。

  延萍省親的限期到了,她準時回到了宮內,采雪仍舊住在她的家中。她對采雪是讚不絕口,這個聰穎的女孩主動負擔了照顧她母親的職責。

  正月二十一日,距離我殺死穆王八天以後,他的屍首終於被人發現了。

  “小主人!”易安慌慌張張的從宮外跑了進來,我在桌前正臨摹著王羲之的蘭亭序,他的突然出現,讓我好好的一張帖子前功盡棄。

  易安從我的目光中馬上讀懂了什麽,小心的說道:“小主人!穆王死了,屍體在勤王后花園的水井內發現!”

  我故作吃驚的哦了一聲,放下狼毫道:“有沒有查出他的死因?”

  易安道:“現在還沒有收到具體的消息!”

  我心中不免一沈,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著珍妃的事情,反倒忽視了這件事情的存在,也許是我在刻意回避這件事。

  門外傳來小太監落寞的聲音:“三十一皇子殿下!”

  我皺了皺眉頭,從心底討厭這拗口的稱呼。

  走出門去,看到落寞畏頭縮腦的站在庭院之中,他算得上整個皇宮內長相最爲猥瑣的一個,天生一幅偷雞賊的面孔。

  “三十一皇子殿下,聖上讓你去廣德殿議事。”

  我的心跳頓時加速起來,廣德殿是父皇商談國事的地方,在我的記憶中,他還從來沒有讓我去過,難道我殺死穆王的事情已經敗露?我隨即又否決了這個想法,如果我殺害穆王的事情已經敗露,來請我的肯定不會是落寞這個小太監。

  落寞恭恭敬敬道:“三十一皇子請即刻隨我前去。”

  我點了點頭,換好了衣衫,跟隨他一起向廣德殿走去。

  途經淑德宮前九曲長橋的時候,我剛巧看到珍妃在玉鎖的陪伴下坐在橋欄上呆呆的出神,玉鎖看到我,低頭悄聲對珍妃說了一句什麽,珍妃擡起頭向我看來。

  我的心中又是一震,看來珍妃和玉鎖主仆之間,已經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不知道我們之間那晚的事情,會不會讓玉鎖知道,一種難言的悔意充滿了我的內心,衝動的代價往往是難以承受的。

  我向落寞道:“你稍等片刻,我和珍妃娘娘說句話就過來。”落寞點了點頭,乖乖的在原地站了。

  我閑庭信步的向珍妃走去,珍妃也沒有想到我居然會主動來會她,雙目之中露出不易察覺的一縷柔情。

  “珍妃娘娘好!”我恭恭敬敬的行禮道。

  珍妃向我擺了擺手:“不必這麽拘禮,這些日子我都未曾見到你,你躲在清月宮中做些什麽?”她巧妙的用了一個‘躲’字,間接的指出我一直都在躲她。

  玉鎖已經識趣的向落寞走去,這丫頭機靈異常,不但知道適時走開,還知道引開別人的注意力。

  我露出一個無聲的微笑,低聲道:“珍妃娘娘明鑒,胤空這些日子,受了風寒,一直抱恙在床。”

  珍妃秀眉微挑:“這麽說……倒是我冤枉你來著?”

  “珍妃娘娘如此關懷兒臣,兒臣感激涕零。”

  珍妃俏臉微微一紅,美目流露出一絲誘人的媚色,輕聲道:“我若有了你這樣一個兒子,早晚也要被你氣死。”

  薄怒輕嗔,讓我的內心怦然一動,想起父皇的召見,我慌忙告辭道:“父皇讓我們去廣德殿議事,兒臣需告辭了。”

  珍妃喚住我道:“胤空,聽聞穆王死在勤王府中,聖上喊你們前去八成就是爲了此事。”

  我點了點頭。

  珍妃道:“你千萬要記住,這皇宮之中處處都勾心鬥角,越是這種時候,越是彼此相殘的最佳時機,不管別人如何作爲,切記要明哲保身,凡事不可表現的太過精明,越是在他人面前顯得懦弱,越會使人放鬆對你的防範。”她對我的關心溢於言表。

  我謹然受教。

  來到廣德殿,諸位皇兄皇侄大都已經來到,一個個三五成群的正在議論著穆王之死。除了年紀和我相仿的安王胤翔,其他人根本沒有留意到我的存在。

  胤翔來到我的身邊道:“胤空,你可來了,我正想問你八皇兄的事情!”

  我裝出一幅悲痛欲絕的樣子:“皇兄那晚和我一起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我眼圈一紅,大聲哭泣起來。

  胤翔看到我的樣子,心中一酸,也流下淚來。

  勤王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他皺了皺眉頭道:“你們兩個哭什麽,待會父皇就會過來,若是讓他看到了你們的窩囊樣子,心中豈不要更加的鬱悶。”

  一個粗豪的聲音道:“五皇兄此言是什麽意思?八皇弟之死,我們兄弟那個不是悲痛萬分,豈能用窩囊二字來誣衊他人心境!”說話的是六皇子興王胤滔,他和勤王之間向來不睦,抓到勤王話柄,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勤王怒道:“我只是爲父皇著想,八皇弟遭遇不幸,我和你們一樣傷心,可是光會啼哭有什麽用處,早日找到真凶才可慰他的在天之靈。”

  興王冷哼一聲:“我看這些兄弟之中未必個個都是真心悲痛!”

  勤王怒道:“老六,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興王道:“八弟死在勤王府的後花園中,緣何這麽多日才被發現,五皇兄想要查出真凶,還是先把自己府中的事情搞清楚吧!”

  勤王大吼道:“你敢誣我清白,我和八弟情同手足,又怎會害他?”

  興王冷笑道:“好一句情同手足,同父所生的兄弟居然換來你這句話語,我和八弟乃是一母所生,看來在勤王的心中只有我和八弟才是真正的手足了!”局面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我的內心暗暗發笑,沒想到平時表面木訥的興王居然如此伶牙俐齒,句句攻向勤王的要害,他攻擊勤王的目的很明顯,除掉勤王,他就會是太子的當然人選。

  想到這裏我頓時釋然起來,即便當時我不去殺忠福,也不會有人懷疑到我,正如珍妃所說,每個人都會利用穆王之死成爲剷除異己的機會,我還不足以讓他們看在眼裏。

  “聖上駕到!”隨著多隆總管的一聲長喝,整個紛亂的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勤王和興王彼此恨恨看了對方一眼,各自回歸佇列。

  歆德皇在幾名臣子的陪伴下龍行虎步的走向龍椅,他的身上總帶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壓迫的我們這幫皇子皇孫,很難說出話來。

  我站在皇子的最末,對面的皇侄一班也有半數已經封王,在他們的眼中我這個皇叔還只是一個小孩子。

  父皇長長歎了一口氣:“你們都已經知道穆王胤尚已經英年早逝……”他的手用力在龍椅的扶手上摩挲了一下:“朕白髮人送黑髮人,不勝唏噓……”可是他的聲音中並沒有太多悲傷的成分,我理解他的堅強,他畢竟是一國之君,正如他所說,疆土之內的每一位臣民都是他的孩子,如果真的這樣,他豈不要每時每刻都處在唏噓之中。

  父皇道:“穆王的死因已經查清,你們不必私下多做猜疑。”他停頓了一下大聲道:“穆王因酒後失足跌落井中,溺水而亡。勤王府內總管在救他的時候,被誤拉如水。”

  我在放寬心的同時,又有些奇怪,總管的外衣和鞋子都已經被我扒掉,難道他們視而不見嗎?後來我才知道穆王不僅僅喜好女色,一樣喜歡男優,此事只有少數皇兄知道,這件事草率了結,大概是家醜不想外傳。

  和我一樣松了一口氣的還有勤王,穆王畢竟死在他的府內,皇上既然有了定案,他的嫌疑也就全部洗清,再也不用擔心興王之流,借著這件事大做文章。

  歆德皇道:“今天我之所以喊你們前來,還有一件要事相商。”從他凝重的表情,我們已經猜測到,這件事非同小可。

  歆德皇道:“我大康國自從拓帝建朝以來,勵精圖治,發憤圖強,將一個國土不足千里,人口不足百萬的小國,發展成國土五千餘裏,人口三千余萬的泱泱大國!”我們早就聽慣了他的這句開場白,父皇每次訓話之初,總要將歷代先皇的功績歷數一遍。

  父皇道:“可惜這三年以來,天災不斷,先有洪水後有瘟疫,我大康國之民生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東、西、南有七國環峙,北有胡虜不斷南下擾民。”他舉目望向我們,似乎在等待著我們的發言。

  勤王率先道:“父皇,我大康國兵多將廣,又豈會怕這幫宵小之輩,只需父皇一聲號令,兒臣等願領兵親征,踏平這幫虎狼之國。”

  興王道:“父皇已經說過,我大康國當務之急乃是休養生息,現在發起戰事對我國並無任何好處。”他善於把握父皇的心思,在無形之中,已經隱然佔據了上風。

  歆德皇欣賞的點了點頭:“胤滔此語甚得我心!”

  勤王滿面通紅的退了回去。

  歆德皇轉向興王道:“胤滔,你既然有如此說法,想來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不妨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興王道:“兒臣斗膽說一個辦法,還請父皇指正。”

  他大踏步來到宮殿正中,朗聲道:“北方胡虜,雖然驍勇,可畢竟是野蠻之地,我等可採用懷柔之策,以金銀絲帛和他們換取暫時和睦。西方燕、韓、晉三國國力遠在我國之下,他們斷然不敢主動向我大康發起進攻,我方只需派出使臣曉以利害,危機自然可以輕易化解。”

  歆德皇不住點頭。

  興王在勤王面前揚眉吐氣,心中快慰到了極點,他故意向勤王走了兩步又道:“南方大漢、大齊兩國和我國素有姻親,此事需從親情入手,可讓兩國公主借省親之機,向兩國國君示好,化解危機應該也不算太難。”

  他說完這些之後,問題才回到主要的的方面:“我們真正的敵人其實是東方的大秦和中山,中山國早已成爲秦國附庸,一切都以秦國馬首是瞻,只需化解大秦危機,中山國之事自然不必考慮。”

  歆德皇饒有興趣道:“你可有良策讓大秦和我邦暫時交好?”

  興王道:“父皇可聽說過,前朝有質子之說?”

  歆德皇點點頭道:“此事我聽說過,求和一方以本國太子送往敵國爲質,以示誠意,前朝的確有過這樣的先例。”

  我們所有人頓時明白了興王的真正意圖,在衆皇子中,最有可資格當上太子的就是勤王胤禮,如果他的質子之策真的達成,那麽勤王被送往大秦爲質,留在國內的興王理所當然的就會成爲太子的最佳人選,此策果然毒辣,可起到一箭雙雕之功。

  勤王道:“興王此計雖妙,可若是我們兄弟之中有人被送往秦國,兩國之間一旦發生戰事,豈不是必死無疑!”

  興王慷慨激昂道:“爲人子,當以孝行爲先,爲人臣,當以國家爲重,危急關頭,我等當爲父皇解憂,爲國家排難,又豈可顧慮太多個人得失!”

  勤王冷笑道:“興王此話讓愚兄頓有所悟,若是我沒有猜錯,興王要主動承擔前往秦國之責!”他終於把握到了反擊的良機,在關鍵之處一招致敵。

  興王頓時語塞,他機關算盡,就是爲了把勤王送往大秦,沒想到會被他抓住機會,反噬自身。

  場面突然陷入僵局之中,歆德皇笑道:“其實來此之前,我已經和衆臣商量好了決策,之所以沒有在開始便提出來,就是想看看你們的主意。”

  他的目光逐一掃過我們的面龐:“胡虜之事已有人選,胤翔!”他的目光最後停留在安王的身上。

  “兒臣在!”胤翔從人群中出列,聲音都變得有些顫抖起來。

  “朕命你前往胡部,和胡國長公主成親!”這對胤翔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他一張面孔變得毫無血色,許久方才道:“父皇明鑒,孩兒剛剛和禦史大夫柳東晨的千金定下婚約……”

  “凡是當以國事爲重,那件婚約,我已經替你取消了。”父皇的一句話,徹底消滅了胤翔的最後一絲奢望,他舉步維艱的回到我的身邊,喃喃道:“我居然淪爲異國的階下之囚……”

  我忽然想起十五那晚曹睿送給我的那個囚字,內心不由得一震。人入異國便成爲階下之囚,可是對我來說,在大康之內又何嘗不是一個階下之囚?只要我從大康國這座壁壘森嚴的圍牆中走出去,我的未來也許存在著一絲機會。

  歆德皇道:“我和大秦之間已經談妥質子之事,你們之中誰願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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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離愁

  歆德皇此語一出,諸位皇子皇孫,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把頭垂了下去,歆德皇一張面孔頓時籠上了一層嚴霜:“我再問一遍,你們之中誰願前往?”

  有幾名皇兄因爲恐懼,竟然情不自禁的向後退去。

  歆德皇怒道:“朕英雄一世,居然生出你們這幫貪生怕死之輩!”

  “父皇!兒臣願前往大秦爲質!”我確信沒有人主動請纓,才大步邁向了殿中。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注視到了我的身上,我在宮內十六年的生涯中還是第一次這樣惹人注目。

  歆德皇一雙深邃的雙目在我的身上凝視許久,方才喟然歎道:“朕畢竟還有一個不怕死的皇兒。”所有人都在嘲笑我的愚蠢,大秦即便是和大康之間達成和平協定,也只是短時間的事情,只要戰事爆發,兩國的質子就會首當其衝的被剷除,換句話來說,質子在大秦的處境要遠遠比去胡國和親要危險的多。

  歆德皇道:“朕封你爲平王,七日之後,前往大秦!”

  我主動請纓前往大秦爲質的事情,瞬間就傳遍了整個皇宮,我的諸位皇兄平時就懶得搭理我,現在已經完全把我看成了一個必死之人,更加不會理會我,

  同樣都是爲質,安王胤翔比我的境遇要好上許多,至少他要帶著聘禮風風光光的去胡國當駙馬,如果幸運的話,還可以娶到一個金髮碧眼的美貌公主。

  皇兄們爭先恐後的爲安王送行,有人也想到了我,只是捎帶著通知我一聲,我對事情早已經看得一清二楚,與其前去平添惆悵,還不如在清月宮中享受我最後的平靜時光。

  易安和延萍都顯得心事重重,按照大康的律例,他們是無法跟著我前往大秦的。延萍日夜不停的爲我趕制著衣服,易安則爲我準備著常看的經史書籍。

  越是臨到出行的時候,我越是感到了冷清,除了和我同病相憐的安王,再也沒有人前來探望過我。

  讓我意外的是,自從那日見到珍妃之後,她也沒有來找過我。

  直到我出行前的一天夜晚,玉鎖才過來請我。

  我跟在玉鎖的身後,來到了淑德宮,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每一樣都極盡精致,可以看出主人的良苦用心。我並沒有看到珍妃,玉鎖輕聲道:“平王請稍待,珍妃馬上就會到來。”她轉身離去,從外面輕輕掩上了房門,這讓我幾乎可以確信,她對我和珍妃之間的關係已經一清二楚。

  我緩緩坐在桌前,卻聽到一聲幽怨的歌喉:“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顔老……”。

  身穿白色半透明薄紗的珍妃,邊歌邊舞出現在我的眼前,她的口唇放送出縹緲優美、如雲似水的歌聲,反覆如波推浪湧,仿佛勾留在纏綿的氣氛中,讓人感到欲舍難離。

  白色的紗袖輕輕舒展,她晶瑩的玉臂隱約可見,紗裙內穿著一件紅色錦繡的抹胸,越發顯得嬌媚動人,舞到最後,珍妃情不自禁的流下兩行珠淚。

  我站起身來慢慢走到她的身後,將她溫軟的嬌軀用力的擁入懷中。

  “胤空,此舞我從未在任何人面前跳過……”珍妃顫聲道。她口中的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我的父皇。

  輕紗從珍妃的肩頭滑落,我清晰的感受到她胴體傳來的細膩柔滑。

  我的手指伸到珍妃的抹胸之後,拉開了她牽系抹胸的絲帶,珍妃充滿彈性的完美胸部毫無保留的展現在我的眼前,我的臉龐輕輕貼在她的雙乳之間,傾聽著她動人的心跳。

  珍妃的玉臂和長腿緊緊纏繞住了我,淚水沾濕了我的鬢髮:“爲什麽要離開?”

  我揚起頭,看著她滿是淚水的俏臉:“我不會永遠做一個無人側目的三十一皇子,一個皇宮內的囚犯!”

  珍妃的櫻唇迅速點燃了我的熱情,我近乎粗暴的將她壓倒在地上,用力的佔據了她的身體,這一夜我們抵死纏綿,直到黎明時分,才一起沐浴更衣。

  珍妃爲我細心的梳理好髮髻,深情的在我的前額上吻了一吻:“胤空!我會等你回來!”

  我猛然轉過身去,珍妃的美眸中充滿了濃濃的深情:“我從來沒有這樣真實的感受過生命,從你的身上,我第一次懂得情爲何物!”

  珍妃環圍住我的身軀:“胤空,不管你走到哪里,一定要記得淑德宮中,有一位名叫玉瑩的女人在等你!”

  “我不會忘!”我信誓旦旦的回答說。

  珍妃將她的那抹雲錦文胸塞入了我的手中:“這是我身上唯一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帶上它,就像我隨時都跟在你的身邊……”她聲音嗚咽,再也無法說出話來。

  我在她的唇上用力吻了一記,轉身向門外走去,再過一個時辰就會有人前來接我出行,我無法繼續留下去。

  易安和玉鎖在宮門外守了整整一夜,我和珍妃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

  易安跟隨我回到清月宮的路上,低聲道:“小主人放心,大總管已經讓我和延萍繼續負責冷宮事務,珍妃那邊我會照顧。”

  我的唇角露出一絲微笑,有了易安和延萍在身邊,珍妃的日子應該會好上許多。我擡頭看了看青灰色的天空,一行雀鳥剛巧經過,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看到皇宮的黎明……

  負責送我前往大秦的是我的八皇叔,雍王龍天啓,其實他開始的名字叫龍天齊,自從父皇登基以後,他就識趣的改掉了原有的名字。這也正是他能在父皇在位多年,始終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我的遠行多少顯得有些淒涼,父皇不來送行尚可理解,可是我的諸位皇兄皇侄也沒有一人前來話別,在別人的眼中也許會覺著我在兄弟們中的口碑太差,其他人皆不屑與我爲伍。

  雍王向我笑道:“皇侄,我們正午時分才從萬隆港出發,算起來,還有一個上午的時間可以利用,你是不是還有什麽私人事情要做?”

  我搖了搖頭,在這個國家中,我記不起還有什麽事情可做,有什麽人值得拜訪。

  八匹雪白的駿馬拉著裝飾精美的馬車步履整齊的離開了皇宮,途經淑德宮的時候,我仿佛又聽到珍妃那縹緲而感傷的歌喉,儘管我身處在車廂之中,仍舊能夠看到她站在雪地之中淚光盈盈,柔腸寸斷的送別景象……

  雍王遞給我一個鑲金的藍色手爐,入手溫軟,讓人暫時可以忘卻車外的寒冷。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我已經整整十年未曾出過康都,這次若不是皇兄派我出使,我是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家中嬌妻的。”

  我露出一絲微笑,雍王之好色聞名整個康都,可惜他家有悍妻,雍王妃齊子柔是朝野內外皆知的母老虎,這次對雍王來說,簡直是放飛的大好良機。

  我挑開了車簾,從路邊行人紛紛躲避的情形來看,我的出行儀仗還是相當的隆重,父皇爲秦國準備的不僅僅是我這樣一個質子,還有送給王卿貴族的各色禮物。

  車隊進入東條大街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采雪,她現在仍然住在延萍的舊宅中,離去以前我是不是應該向她話別。

  我向雍王道:“皇叔!我有位故友就住在前面,我想稍事停留,和她話別。”

  雍王點了點頭道:“時間尚早,你去吧!”

  我在六名侍衛的陪同下來到了延萍的舊宅,我讓他們幾個在門口守候,輕輕叩了叩門環,過了許久,采雪才拉開了房門,她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到來,美目之中滿是驚喜。

  “平王殿下!”采雪正想向我施禮,卻被我拉住玉臂:“免了!”我轉身掩上房門,先行向庭院中走去。

  采雪爲我泡好一杯熱氣騰騰的參茶,我抿了一口,濃濃的暖意順著我的喉頭一直流入胸腹,我放下茶盞,從腰間摸出一錠足赤的黃金:“采雪!我今日即將入秦爲質,以後恐怕無暇照顧於你,這些金子足夠你兩年過活。”

  采雪垂下頭去,兩行晶瑩的淚水無聲流下。

  我繼續道:“雖說穆王之事已經了結,皇上不會再繼續追究,可是你是官妓之身,早晚都會有人調查你的下落,康都絕非久留之地,我臨行前已經交待過延萍他們,只要時機允許,就會把你送出康都!”

  采雪始終沒有說話,我將那杯參茶飲盡,起身道:“時間已經不早,我也該上路了。”

  “殿下稍待!采雪有一物相送!”采雪轉身向內室走去。

  我看著她窈窕背影心中一陣迷惘,卻不知采雪要送什麽給我。

  足足等了袋煙工夫,方看到一個青衣小帽的書童自內室中走出,我暗自奇怪,沒想到這舊宅中還有他人在場。仔細一看,那書童眉目如畫,豐神玉朗,和采雪竟有七分相似,只是膚色稍黑。

  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樣子,那書童嫣然一笑,當真是笑靨如花,不是采雪還有哪個?我頓時明白了采雪要送給我的是什麽。

  采雪輕聲道:“殿下此番入秦,身犯險境,危機重重,采雪雖然蒲柳弱質,但自信尚有能力侍奉殿下衣食……”

  我搖了搖頭道:“采雪,正如你所說,秦國乃虎狼之地,我去國離鄉,自身尚且難保,又有何能力兼顧你的安危?”

  采雪將手中的藍花行囊抱入懷中:“若不是殿下仗義相救,采雪清白之身已然蒙羞,天地雖大,采雪卻無任何親人可以投靠,唯有用此殘生來回報殿下厚義。”她美目之中目光堅定無比:“自從知道殿下即將赴秦,采雪已經準備好行囊,隨時準備隨殿下遠去,即便殿下不願收容采雪,采雪也將赴秦都尋找殿下。”

  我已經無話好說,目光在采雪俏臉上凝視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雍王見我帶了一個書僮回來,只是睜眼看了看,隨即又合上雙目打起盹來,我此次入秦,原本可以安排兩名僕婦隨行,可是後來被我拒絕了,現在采雪理所當然的頂上了這個空缺。

  采雪雖然是我的書僮,卻是僕從身份,以她的地位只可在外面與車夫同乘,我體恤她身體柔弱,趁著雍王熟睡之機將我的手爐悄悄塞給了她。

  巳時剛過,車隊來到了萬隆港前,空中又飄飄揚揚的下起了鵝毛大雪,今冬的雪季特別漫長,采雪扶著我下了馬車,也許是手爐的作用,她的柔荑溫潤如玉,讓我的心神忍不住一蕩。

  雍王在我的身後下車,相差極大的溫差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他拿出絲帕聲音洪亮的擦了擦鼻子,大聲道:“這鬼天氣,莫非想凍死人不成!”

  我和他在二十六名護衛的陪伴下,沿著通往碼頭的青石路緩緩而行,采雪跟在我的身後吃力的爲我拎著書箱,易安爲我收拾行囊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我的書僮會是采雪。

  道路兩旁,不時有衣衫襤褸的孤兒寡母經過,萬隆港是康都第一大港,來往的貨船極多,各地的物産彙集與此,自然成爲他們乞討的福地。

  我身邊的護衛將一名試圖上前乞討的幼童重重推了出去,那幼童重重的跌倒在雪地上,額頭撞在路旁的石墩,鮮血頓時流了出來,不遠處的一名中年婦人,哭天嗆地的沖了上來,將那孩童緊緊抱住。

  我歎了口氣,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兩,走到他們的身邊,將銀錠輕輕放在他們的身邊,父皇如果來到這裏,應該可以看到他心目中的泱泱大國已經成爲了什麽樣子。

  回身的時候,我恰巧遇到了采雪的目光,裏面充滿了感動和崇敬,我淡淡的笑了笑,她黑長的睫毛微微垂了下去,迅速逃過我眼神。

  一號碼頭前,停泊著一艘雕梁畫棟的大船,船長二十五丈,寬約十丈,甲板之上共有三層,這艘船本來是我父皇出行時專用,後來被他送給了忠王龍胤學,忠王死後轉而成爲諸皇子的出行工具,我雖然是皇子的一員,卻一直沒有機會坐過。

  這次父皇用這艘船送我入秦,更多的成分是顧及大康的面子,我雖然是前去爲質,可是排場儀仗是斷斷不能含糊的,大康泱泱大國豈可在秦國面前有失面子。

  底艙是船工的居所,一層住得是侍衛武士,二層住得是隨從文職官員,三層是我和雍王的住所。無論在任何國家位置和地位等同,我從三十一王子成爲平王跨越的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數位,這意味著我和雍王已經可以平起平坐。

  在雍王的心中也許沒有這樣的概念,我只是他三十一個皇侄子中的一個,我的地位無論到達怎樣的高度,所面臨的也只是階下之囚的必然命運。

  采雪堅持著把我的書箱拎到了艙房,細細的汗水從她曲線柔美的額頭不斷的滲出,看得出她在書僮這個位置上盡職盡責。

  我坐在五尺有餘的錦塌之上,靜靜端詳著采雪無限美好的背影。

  采雪敏銳的覺察到了我的目光,她的背向後挺了一下,然後停滯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轉過身來,她的目光始終低垂在地上,來到我的面前,屈膝蹲下,想爲我除去棉靴:“午時才會開船,殿下還是先歇息一下。”

  我笑道:“我想趁著這個機會最後看一眼康都,難道你連這也要剝奪嗎?”

  采雪惶恐道:“奴婢不敢!”

  我大笑著站起身來:“采雪莫忘了你的身份,你明明是我的書僮,怎會忽然成了奴婢?”拉開艙門,我緩步走向憑欄。從我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皇城的全貌,我心目中一向巍峨高聳的皇城在視野中已經失卻了往日的威嚴。難怪孔子說‘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我僅僅登上三層的樓船,便開始小皇城了。

  雪仍然沒有停歇的迹象,沒完沒了的下著,皇城的輪廓顯得格外的朦朧,我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心情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輕鬆,我十六年的歲月都在這座宏偉而壓抑的皇城中渡過,一個時辰以後,我終於可以踏出這座壓抑許久的牢籠。

  在每個人的眼中大秦無異於一個虎狼之國,我即便是走出大康的牢籠,馬上又會進入另一個更爲森嚴的牢籠,可是那片天地無論如何的壓抑和沈悶,對我來說一定是全新的感覺。

  港口上隨行武官正在指揮著民夫往船上有序的搬運著大小不同的木箱,裏面是給大秦王卿貴族的各類禮物,我的內心湧起一陣莫名的激動,這一個個大小不同的木箱,也許就承載著我未來的命運。

  采雪拿著我的裘袍輕輕爲我披在身後,我系緊了裘袍的絲帶,雙手在憑欄上重重叩了一叩:“如果你是我,會不會放棄安逸的生活前往大秦?”

  采雪輕聲道:“采雪雖然愚魯,但是知道殿下無論做出怎樣的選擇,都有充分的理由!”她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轉過身來,采雪出乎意料的沒有回避我的眼神,深藍色的棉袍略顯臃腫,罩在她纖秀的玉體上,絲毫掩不住她的麗質天生。

  寒冷的天氣讓她美麗的鼻翼微微有些發紅,嘴唇卻泛出青紫的顔色。我的目光坦誠而熱烈,采雪在我的逼視下終於把目光投向遠方:“采雪以爲,殿下絕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危機四伏的地方必然存在著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機,因果迴圈相輔相依,殿下前往大秦的目的恐怕就在於此吧……”

  我吃驚的看著她,采雪的見解讓我折服,也許她真的是冥冥上蒼賜給我的一個禮物。

  采雪的俏臉紅了紅:“殿下,采雪說得不好,請勿見笑!”

  我的目光重新投向皇城的方向:“從離開康都這刻起,大康已經少了一位殿下,而大秦也不會有這樣的殿下!”

  “什麽?”采雪不解的問。

  我大笑道:“在大秦我只是龍胤空,你若是尊敬我,便稱我一聲公子!”

  樓船在午時準時出發,我僅有的那點留戀早已抛在皇城之內。雍王和我並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午飯之後,他便和自己的兩位親隨鑽到了艙房之中,從上船起我就已經看出他那所謂的親隨只不過是兩個喬裝打扮的歌舞姬,雍王被王妃壓迫了這麽多年,終於找到了可以減壓的機會。

  艙房的隔音很好,身在艙內幾乎聽不到黃河的滔滔水流,我坐在桌旁瀏覽著大秦王公貴族的名單,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我雖說是前往爲質,一樣要對大秦的各股力量詳盡瞭解。

  采雪在一旁細心收拾著我的衣物,此去大秦路途迢迢,單是水路便有七日之多,這七日七夜,我們兩人就要共處一艙,時時可以聽聞采雪的誘人氣息,倒也是一件香豔旖旎的美事。

  采雪忽然“嚶!”了一聲,我舉目望去,卻見她從我的衣物中找到了那件珍妃送我的雲錦抹胸,她雖然背身朝我,可是我已經可以看到她的玉頸都紅了。

  這種時候,我還是裝出毫無察覺的好,采雪悄悄的用眼角瞥了瞥我,確信我仍然在專心致志的看著名單,這才迅速的把雲錦文胸疊好重新放歸原處,不知道她會不會把我看成一個風流成性的登徒子。

  看完名單,我伸展了一下雙臂,我的記憶力向來出色,衆皇子之中只有我擁有過目不忘之才,這件事我一直隱藏的很好,除了我自己,沒有任何人會知道。

  采雪爲我端來香茗,在我喝茶的時候,纖手爲我輕輕揉捏著雙肩,我愜意的閉上了雙目,帶上采雪真的是正確的選擇。

  “采雪!你的膚色是怎麽裝扮的?”這一直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采雪道:“這是我家傳的秘方,用靛草的汁液塗抹在肌膚之上,便可使肌膚變黑,不但肉眼看不出來,而且歷經風吹雨淋也不會褪色。”

  我笑道:“這樣說來,你豈不是犧牲了一身嬌豔的肌膚?”

  采雪含羞道:“世上但有一物,必然另有一物與此相克,若是想還原過去的膚色,用硫磺化在水中,即可輕易擦去靛草的顔色。”

  我感歎道:“沒想到,你這丫頭倒是博聞廣學。”

  采雪溫柔一笑:“殿下忘了,采雪現在是你的書僮!”

  我哈哈大笑起來,此時門外響起了敲門之聲。

  “平王殿下!雍王請你過艙一敘!”

  雍王的艙房的佈局和我的並沒有太多的區別,只不過多了一些酒具,少了幾部書籍。空氣中仍然殘存著脂粉的香氣,從雍王乾澀的目光,我能夠猜想到剛才這裏戰況之壯烈。

  雍王的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皇侄!臨行之時,皇上曾經親手教給我一道密旨,讓我上船之後再宣讀與你!”

  我謹然站起,依照宮中禮儀跪在雍王面前。

  雍王徐徐展開密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冊立三十一子胤空爲平王,賞領地宣城,賜平王府一座,僕婦四十八人,黃金十一萬兩,綢緞三百匹,馬匹牛羊計六十八頭……”我心中暗暗好笑,父皇搞出這份密旨旨在展示他對我的舔犢情深,卻不知我的領地,金銀如何帶往大秦?

  雍王收了密旨向我恭賀道:“皇兄對你當真是恩寵有加,其他皇侄封王之時,從未有過如此厚賜。”

  我笑道:“皇叔送我從大秦返回之後,大可接管父皇賞賜給我的一切。”

  雍王正色道:“皇兄賞賜給你的東西,豈是隨便轉送他人的?”他做出一幅情義深重的模樣:“胤空,你年紀尚輕,此去大秦多則五年,少則一載,回來之後,不但可以擁有這些領地封邑,或許皇兄立你爲太子也未必可知!”

  他的這番話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會相信,也許雍王是可憐我悲慘的未知命運,寬慰我的內心。

  月色如霜,照在雪後初霽的黃河兩岸,少了一分壯闊,卻多了幾分柔美。除了負責操槳的船夫,恐怕只有我願意在這深夜中,來到寒風凜冽的船頭。這是因爲我闊別自由太久的原因,這種盡情隨意的呼吸對我都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寒風夾雜著陣陣的濤聲,不斷傳入我的耳中,我舉目望向上游的方向,今天已經是慢慢征程的第四天,前方就是康秦邊界,此地距離康都已經很遠,除了深宮中嗟歎的珍妃,還有誰會思念我這個孤單的旅人?

  遠方有數盞漁火不停的閃爍,沒想到深夜中還會有漁人辛苦的勞作,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在爲自己的命運而奔波,我和他們在這一點上並沒有任何的不同。

  那幾點漁火時聚時散,距離樓船卻是越來越近,不但是船頭的方向,兩側和船尾也多出了許多昏黃的漁火,我猛然警覺起來,這絕不是普通的現象。

  一支點燃的羽箭劃破夜空,呼嘯著射向船頭,深深的釘入我身前的甲板之上,我迅速站起,轉身向艙房跑去,剛剛走出兩步,雨點般的火箭從周圍向樓船射來,所幸箭矢並沒有傷及我的身體。

  沖入船艙,剛剛掩上艙門,兩支箭鏃穿越門板,露了出來。我驚魂未定的擦去額上的冷汗。已經入睡的采雪聽到動靜也慌忙從地上的棉榻上起來,我向她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恐怕遇到了劫匪!”

  我拉著采雪的柔荑躲在床榻之後,火箭仍然在不斷的射入,船艙已經開始燃燒起來,滾滾的濃煙嗆得我們不住的咳嗽。如果繼續在艙房中呆下去,我們恐怕不被燒死,也逃脫不了被濃煙熏死的命運。

  我拉下床上的棉被,包裹在我們的身上,和采雪向艙門沖去,艙門已經被火燒毀,輕輕一撞便頓時瓦解。

  我和采雪剛剛抵達甲板之上,手拿護盾的鐵甲武士已經將我們團團護住。火箭的攻勢開始減弱,震天的喊殺聲從船尾傳來,數十名匪徒從船尾率先登陸,底層的甲板上負責保護我安全的武士和他們已經展開了混戰。

  從我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戰場的局勢,這幫匪徒進退有序,攻守有秩,顯然經過良好的訓練,我方的武士雖然人數上佔據了主動,可是戰況上並不占優。

  雍王和他的兩名歌妓在八名鐵甲武士的圍護下站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極度的惶恐之中,嘴角不住的發顫。

  樓船上燃起的火光照亮了昏暗的河面,又有十餘條系著飛爪的長索牢牢抓系在樓船之上,兩道黑色的身影沿著長索鬼魅般向樓船攀緣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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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03:11: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離愁

  歆德皇此語一出,諸位皇子皇孫,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把頭垂了下去,歆德皇一張面孔頓時籠上了一層嚴霜:“我再問一遍,你們之中誰願前往?”

  有幾名皇兄因爲恐懼,竟然情不自禁的向後退去。

  歆德皇怒道:“朕英雄一世,居然生出你們這幫貪生怕死之輩!”

  “父皇!兒臣願前往大秦爲質!”我確信沒有人主動請纓,才大步邁向了殿中。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注視到了我的身上,我在宮內十六年的生涯中還是第一次這樣惹人注目。

  歆德皇一雙深邃的雙目在我的身上凝視許久,方才喟然歎道:“朕畢竟還有一個不怕死的皇兒。”所有人都在嘲笑我的愚蠢,大秦即便是和大康之間達成和平協定,也只是短時間的事情,只要戰事爆發,兩國的質子就會首當其衝的被剷除,換句話來說,質子在大秦的處境要遠遠比去胡國和親要危險的多。

  歆德皇道:“朕封你爲平王,七日之後,前往大秦!”

  我主動請纓前往大秦爲質的事情,瞬間就傳遍了整個皇宮,我的諸位皇兄平時就懶得搭理我,現在已經完全把我看成了一個必死之人,更加不會理會我,

  同樣都是爲質,安王胤翔比我的境遇要好上許多,至少他要帶著聘禮風風光光的去胡國當駙馬,如果幸運的話,還可以娶到一個金髮碧眼的美貌公主。

  皇兄們爭先恐後的爲安王送行,有人也想到了我,只是捎帶著通知我一聲,我對事情早已經看得一清二楚,與其前去平添惆悵,還不如在清月宮中享受我最後的平靜時光。

  易安和延萍都顯得心事重重,按照大康的律例,他們是無法跟著我前往大秦的。延萍日夜不停的爲我趕制著衣服,易安則爲我準備著常看的經史書籍。

  越是臨到出行的時候,我越是感到了冷清,除了和我同病相憐的安王,再也沒有人前來探望過我。

  讓我意外的是,自從那日見到珍妃之後,她也沒有來找過我。

  直到我出行前的一天夜晚,玉鎖才過來請我。

  我跟在玉鎖的身後,來到了淑德宮,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每一樣都極盡精致,可以看出主人的良苦用心。我並沒有看到珍妃,玉鎖輕聲道:“平王請稍待,珍妃馬上就會到來。”她轉身離去,從外面輕輕掩上了房門,這讓我幾乎可以確信,她對我和珍妃之間的關係已經一清二楚。

  我緩緩坐在桌前,卻聽到一聲幽怨的歌喉:“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顔老……”。

  身穿白色半透明薄紗的珍妃,邊歌邊舞出現在我的眼前,她的口唇放送出縹緲優美、如雲似水的歌聲,反覆如波推浪湧,仿佛勾留在纏綿的氣氛中,讓人感到欲舍難離。

  白色的紗袖輕輕舒展,她晶瑩的玉臂隱約可見,紗裙內穿著一件紅色錦繡的抹胸,越發顯得嬌媚動人,舞到最後,珍妃情不自禁的流下兩行珠淚。

  我站起身來慢慢走到她的身後,將她溫軟的嬌軀用力的擁入懷中。

  “胤空,此舞我從未在任何人面前跳過……”珍妃顫聲道。她口中的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我的父皇。

  輕紗從珍妃的肩頭滑落,我清晰的感受到她胴體傳來的細膩柔滑。

  我的手指伸到珍妃的抹胸之後,拉開了她牽系抹胸的絲帶,珍妃充滿彈性的完美胸部毫無保留的展現在我的眼前,我的臉龐輕輕貼在她的雙乳之間,傾聽著她動人的心跳。

  珍妃的玉臂和長腿緊緊纏繞住了我,淚水沾濕了我的鬢髮:“爲什麽要離開?”

  我揚起頭,看著她滿是淚水的俏臉:“我不會永遠做一個無人側目的三十一皇子,一個皇宮內的囚犯!”

  珍妃的櫻唇迅速點燃了我的熱情,我近乎粗暴的將她壓倒在地上,用力的佔據了她的身體,這一夜我們抵死纏綿,直到黎明時分,才一起沐浴更衣。

  珍妃爲我細心的梳理好髮髻,深情的在我的前額上吻了一吻:“胤空!我會等你回來!”

  我猛然轉過身去,珍妃的美眸中充滿了濃濃的深情:“我從來沒有這樣真實的感受過生命,從你的身上,我第一次懂得情爲何物!”

  珍妃環圍住我的身軀:“胤空,不管你走到哪里,一定要記得淑德宮中,有一位名叫玉瑩的女人在等你!”

  “我不會忘!”我信誓旦旦的回答說。

  珍妃將她的那抹雲錦文胸塞入了我的手中:“這是我身上唯一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帶上它,就像我隨時都跟在你的身邊……”她聲音嗚咽,再也無法說出話來。

  我在她的唇上用力吻了一記,轉身向門外走去,再過一個時辰就會有人前來接我出行,我無法繼續留下去。

  易安和玉鎖在宮門外守了整整一夜,我和珍妃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

  易安跟隨我回到清月宮的路上,低聲道:“小主人放心,大總管已經讓我和延萍繼續負責冷宮事務,珍妃那邊我會照顧。”

  我的唇角露出一絲微笑,有了易安和延萍在身邊,珍妃的日子應該會好上許多。我擡頭看了看青灰色的天空,一行雀鳥剛巧經過,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看到皇宮的黎明……

  負責送我前往大秦的是我的八皇叔,雍王龍天啓,其實他開始的名字叫龍天齊,自從父皇登基以後,他就識趣的改掉了原有的名字。這也正是他能在父皇在位多年,始終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我的遠行多少顯得有些淒涼,父皇不來送行尚可理解,可是我的諸位皇兄皇侄也沒有一人前來話別,在別人的眼中也許會覺著我在兄弟們中的口碑太差,其他人皆不屑與我爲伍。

  雍王向我笑道:“皇侄,我們正午時分才從萬隆港出發,算起來,還有一個上午的時間可以利用,你是不是還有什麽私人事情要做?”

  我搖了搖頭,在這個國家中,我記不起還有什麽事情可做,有什麽人值得拜訪。

  八匹雪白的駿馬拉著裝飾精美的馬車步履整齊的離開了皇宮,途經淑德宮的時候,我仿佛又聽到珍妃那縹緲而感傷的歌喉,儘管我身處在車廂之中,仍舊能夠看到她站在雪地之中淚光盈盈,柔腸寸斷的送別景象……

  雍王遞給我一個鑲金的藍色手爐,入手溫軟,讓人暫時可以忘卻車外的寒冷。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我已經整整十年未曾出過康都,這次若不是皇兄派我出使,我是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家中嬌妻的。”

  我露出一絲微笑,雍王之好色聞名整個康都,可惜他家有悍妻,雍王妃齊子柔是朝野內外皆知的母老虎,這次對雍王來說,簡直是放飛的大好良機。

  我挑開了車簾,從路邊行人紛紛躲避的情形來看,我的出行儀仗還是相當的隆重,父皇爲秦國準備的不僅僅是我這樣一個質子,還有送給王卿貴族的各色禮物。

  車隊進入東條大街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采雪,她現在仍然住在延萍的舊宅中,離去以前我是不是應該向她話別。

  我向雍王道:“皇叔!我有位故友就住在前面,我想稍事停留,和她話別。”

  雍王點了點頭道:“時間尚早,你去吧!”

  我在六名侍衛的陪同下來到了延萍的舊宅,我讓他們幾個在門口守候,輕輕叩了叩門環,過了許久,采雪才拉開了房門,她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到來,美目之中滿是驚喜。

  “平王殿下!”采雪正想向我施禮,卻被我拉住玉臂:“免了!”我轉身掩上房門,先行向庭院中走去。

  采雪爲我泡好一杯熱氣騰騰的參茶,我抿了一口,濃濃的暖意順著我的喉頭一直流入胸腹,我放下茶盞,從腰間摸出一錠足赤的黃金:“采雪!我今日即將入秦爲質,以後恐怕無暇照顧於你,這些金子足夠你兩年過活。”

  采雪垂下頭去,兩行晶瑩的淚水無聲流下。

  我繼續道:“雖說穆王之事已經了結,皇上不會再繼續追究,可是你是官妓之身,早晚都會有人調查你的下落,康都絕非久留之地,我臨行前已經交待過延萍他們,只要時機允許,就會把你送出康都!”

  采雪始終沒有說話,我將那杯參茶飲盡,起身道:“時間已經不早,我也該上路了。”

  “殿下稍待!采雪有一物相送!”采雪轉身向內室走去。

  我看著她窈窕背影心中一陣迷惘,卻不知采雪要送什麽給我。

  足足等了袋煙工夫,方看到一個青衣小帽的書童自內室中走出,我暗自奇怪,沒想到這舊宅中還有他人在場。仔細一看,那書童眉目如畫,豐神玉朗,和采雪竟有七分相似,只是膚色稍黑。

  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樣子,那書童嫣然一笑,當真是笑靨如花,不是采雪還有哪個?我頓時明白了采雪要送給我的是什麽。

  采雪輕聲道:“殿下此番入秦,身犯險境,危機重重,采雪雖然蒲柳弱質,但自信尚有能力侍奉殿下衣食……”

  我搖了搖頭道:“采雪,正如你所說,秦國乃虎狼之地,我去國離鄉,自身尚且難保,又有何能力兼顧你的安危?”

  采雪將手中的藍花行囊抱入懷中:“若不是殿下仗義相救,采雪清白之身已然蒙羞,天地雖大,采雪卻無任何親人可以投靠,唯有用此殘生來回報殿下厚義。”她美目之中目光堅定無比:“自從知道殿下即將赴秦,采雪已經準備好行囊,隨時準備隨殿下遠去,即便殿下不願收容采雪,采雪也將赴秦都尋找殿下。”

  我已經無話好說,目光在采雪俏臉上凝視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雍王見我帶了一個書僮回來,只是睜眼看了看,隨即又合上雙目打起盹來,我此次入秦,原本可以安排兩名僕婦隨行,可是後來被我拒絕了,現在采雪理所當然的頂上了這個空缺。

  采雪雖然是我的書僮,卻是僕從身份,以她的地位只可在外面與車夫同乘,我體恤她身體柔弱,趁著雍王熟睡之機將我的手爐悄悄塞給了她。

  巳時剛過,車隊來到了萬隆港前,空中又飄飄揚揚的下起了鵝毛大雪,今冬的雪季特別漫長,采雪扶著我下了馬車,也許是手爐的作用,她的柔荑溫潤如玉,讓我的心神忍不住一蕩。

  雍王在我的身後下車,相差極大的溫差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他拿出絲帕聲音洪亮的擦了擦鼻子,大聲道:“這鬼天氣,莫非想凍死人不成!”

  我和他在二十六名護衛的陪伴下,沿著通往碼頭的青石路緩緩而行,采雪跟在我的身後吃力的爲我拎著書箱,易安爲我收拾行囊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我的書僮會是采雪。

  道路兩旁,不時有衣衫襤褸的孤兒寡母經過,萬隆港是康都第一大港,來往的貨船極多,各地的物産彙集與此,自然成爲他們乞討的福地。

  我身邊的護衛將一名試圖上前乞討的幼童重重推了出去,那幼童重重的跌倒在雪地上,額頭撞在路旁的石墩,鮮血頓時流了出來,不遠處的一名中年婦人,哭天嗆地的沖了上來,將那孩童緊緊抱住。

  我歎了口氣,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兩,走到他們的身邊,將銀錠輕輕放在他們的身邊,父皇如果來到這裏,應該可以看到他心目中的泱泱大國已經成爲了什麽樣子。

  回身的時候,我恰巧遇到了采雪的目光,裏面充滿了感動和崇敬,我淡淡的笑了笑,她黑長的睫毛微微垂了下去,迅速逃過我眼神。

  一號碼頭前,停泊著一艘雕梁畫棟的大船,船長二十五丈,寬約十丈,甲板之上共有三層,這艘船本來是我父皇出行時專用,後來被他送給了忠王龍胤學,忠王死後轉而成爲諸皇子的出行工具,我雖然是皇子的一員,卻一直沒有機會坐過。

  這次父皇用這艘船送我入秦,更多的成分是顧及大康的面子,我雖然是前去爲質,可是排場儀仗是斷斷不能含糊的,大康泱泱大國豈可在秦國面前有失面子。

  底艙是船工的居所,一層住得是侍衛武士,二層住得是隨從文職官員,三層是我和雍王的住所。無論在任何國家位置和地位等同,我從三十一王子成爲平王跨越的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數位,這意味著我和雍王已經可以平起平坐。

  在雍王的心中也許沒有這樣的概念,我只是他三十一個皇侄子中的一個,我的地位無論到達怎樣的高度,所面臨的也只是階下之囚的必然命運。

  采雪堅持著把我的書箱拎到了艙房,細細的汗水從她曲線柔美的額頭不斷的滲出,看得出她在書僮這個位置上盡職盡責。

  我坐在五尺有餘的錦塌之上,靜靜端詳著采雪無限美好的背影。

  采雪敏銳的覺察到了我的目光,她的背向後挺了一下,然後停滯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轉過身來,她的目光始終低垂在地上,來到我的面前,屈膝蹲下,想爲我除去棉靴:“午時才會開船,殿下還是先歇息一下。”

  我笑道:“我想趁著這個機會最後看一眼康都,難道你連這也要剝奪嗎?”

  采雪惶恐道:“奴婢不敢!”

  我大笑著站起身來:“采雪莫忘了你的身份,你明明是我的書僮,怎會忽然成了奴婢?”拉開艙門,我緩步走向憑欄。從我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皇城的全貌,我心目中一向巍峨高聳的皇城在視野中已經失卻了往日的威嚴。難怪孔子說‘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我僅僅登上三層的樓船,便開始小皇城了。

  雪仍然沒有停歇的迹象,沒完沒了的下著,皇城的輪廓顯得格外的朦朧,我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心情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輕鬆,我十六年的歲月都在這座宏偉而壓抑的皇城中渡過,一個時辰以後,我終於可以踏出這座壓抑許久的牢籠。

  在每個人的眼中大秦無異於一個虎狼之國,我即便是走出大康的牢籠,馬上又會進入另一個更爲森嚴的牢籠,可是那片天地無論如何的壓抑和沈悶,對我來說一定是全新的感覺。

  港口上隨行武官正在指揮著民夫往船上有序的搬運著大小不同的木箱,裏面是給大秦王卿貴族的各類禮物,我的內心湧起一陣莫名的激動,這一個個大小不同的木箱,也許就承載著我未來的命運。

  采雪拿著我的裘袍輕輕爲我披在身後,我系緊了裘袍的絲帶,雙手在憑欄上重重叩了一叩:“如果你是我,會不會放棄安逸的生活前往大秦?”

  采雪輕聲道:“采雪雖然愚魯,但是知道殿下無論做出怎樣的選擇,都有充分的理由!”她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轉過身來,采雪出乎意料的沒有回避我的眼神,深藍色的棉袍略顯臃腫,罩在她纖秀的玉體上,絲毫掩不住她的麗質天生。

  寒冷的天氣讓她美麗的鼻翼微微有些發紅,嘴唇卻泛出青紫的顔色。我的目光坦誠而熱烈,采雪在我的逼視下終於把目光投向遠方:“采雪以爲,殿下絕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危機四伏的地方必然存在著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機,因果迴圈相輔相依,殿下前往大秦的目的恐怕就在於此吧……”

  我吃驚的看著她,采雪的見解讓我折服,也許她真的是冥冥上蒼賜給我的一個禮物。

  采雪的俏臉紅了紅:“殿下,采雪說得不好,請勿見笑!”

  我的目光重新投向皇城的方向:“從離開康都這刻起,大康已經少了一位殿下,而大秦也不會有這樣的殿下!”

  “什麽?”采雪不解的問。

  我大笑道:“在大秦我只是龍胤空,你若是尊敬我,便稱我一聲公子!”

  樓船在午時準時出發,我僅有的那點留戀早已抛在皇城之內。雍王和我並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午飯之後,他便和自己的兩位親隨鑽到了艙房之中,從上船起我就已經看出他那所謂的親隨只不過是兩個喬裝打扮的歌舞姬,雍王被王妃壓迫了這麽多年,終於找到了可以減壓的機會。

  艙房的隔音很好,身在艙內幾乎聽不到黃河的滔滔水流,我坐在桌旁瀏覽著大秦王公貴族的名單,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我雖說是前往爲質,一樣要對大秦的各股力量詳盡瞭解。

  采雪在一旁細心收拾著我的衣物,此去大秦路途迢迢,單是水路便有七日之多,這七日七夜,我們兩人就要共處一艙,時時可以聽聞采雪的誘人氣息,倒也是一件香豔旖旎的美事。

  采雪忽然“嚶!”了一聲,我舉目望去,卻見她從我的衣物中找到了那件珍妃送我的雲錦抹胸,她雖然背身朝我,可是我已經可以看到她的玉頸都紅了。

  這種時候,我還是裝出毫無察覺的好,采雪悄悄的用眼角瞥了瞥我,確信我仍然在專心致志的看著名單,這才迅速的把雲錦文胸疊好重新放歸原處,不知道她會不會把我看成一個風流成性的登徒子。

  看完名單,我伸展了一下雙臂,我的記憶力向來出色,衆皇子之中只有我擁有過目不忘之才,這件事我一直隱藏的很好,除了我自己,沒有任何人會知道。

  采雪爲我端來香茗,在我喝茶的時候,纖手爲我輕輕揉捏著雙肩,我愜意的閉上了雙目,帶上采雪真的是正確的選擇。

  “采雪!你的膚色是怎麽裝扮的?”這一直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采雪道:“這是我家傳的秘方,用靛草的汁液塗抹在肌膚之上,便可使肌膚變黑,不但肉眼看不出來,而且歷經風吹雨淋也不會褪色。”

  我笑道:“這樣說來,你豈不是犧牲了一身嬌豔的肌膚?”

  采雪含羞道:“世上但有一物,必然另有一物與此相克,若是想還原過去的膚色,用硫磺化在水中,即可輕易擦去靛草的顔色。”

  我感歎道:“沒想到,你這丫頭倒是博聞廣學。”

  采雪溫柔一笑:“殿下忘了,采雪現在是你的書僮!”

  我哈哈大笑起來,此時門外響起了敲門之聲。

  “平王殿下!雍王請你過艙一敘!”

  雍王的艙房的佈局和我的並沒有太多的區別,只不過多了一些酒具,少了幾部書籍。空氣中仍然殘存著脂粉的香氣,從雍王乾澀的目光,我能夠猜想到剛才這裏戰況之壯烈。

  雍王的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皇侄!臨行之時,皇上曾經親手教給我一道密旨,讓我上船之後再宣讀與你!”

  我謹然站起,依照宮中禮儀跪在雍王面前。

  雍王徐徐展開密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冊立三十一子胤空爲平王,賞領地宣城,賜平王府一座,僕婦四十八人,黃金十一萬兩,綢緞三百匹,馬匹牛羊計六十八頭……”我心中暗暗好笑,父皇搞出這份密旨旨在展示他對我的舔犢情深,卻不知我的領地,金銀如何帶往大秦?

  雍王收了密旨向我恭賀道:“皇兄對你當真是恩寵有加,其他皇侄封王之時,從未有過如此厚賜。”

  我笑道:“皇叔送我從大秦返回之後,大可接管父皇賞賜給我的一切。”

  雍王正色道:“皇兄賞賜給你的東西,豈是隨便轉送他人的?”他做出一幅情義深重的模樣:“胤空,你年紀尚輕,此去大秦多則五年,少則一載,回來之後,不但可以擁有這些領地封邑,或許皇兄立你爲太子也未必可知!”

  他的這番話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會相信,也許雍王是可憐我悲慘的未知命運,寬慰我的內心。

  月色如霜,照在雪後初霽的黃河兩岸,少了一分壯闊,卻多了幾分柔美。除了負責操槳的船夫,恐怕只有我願意在這深夜中,來到寒風凜冽的船頭。這是因爲我闊別自由太久的原因,這種盡情隨意的呼吸對我都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寒風夾雜著陣陣的濤聲,不斷傳入我的耳中,我舉目望向上游的方向,今天已經是慢慢征程的第四天,前方就是康秦邊界,此地距離康都已經很遠,除了深宮中嗟歎的珍妃,還有誰會思念我這個孤單的旅人?

  遠方有數盞漁火不停的閃爍,沒想到深夜中還會有漁人辛苦的勞作,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在爲自己的命運而奔波,我和他們在這一點上並沒有任何的不同。

  那幾點漁火時聚時散,距離樓船卻是越來越近,不但是船頭的方向,兩側和船尾也多出了許多昏黃的漁火,我猛然警覺起來,這絕不是普通的現象。

  一支點燃的羽箭劃破夜空,呼嘯著射向船頭,深深的釘入我身前的甲板之上,我迅速站起,轉身向艙房跑去,剛剛走出兩步,雨點般的火箭從周圍向樓船射來,所幸箭矢並沒有傷及我的身體。

  沖入船艙,剛剛掩上艙門,兩支箭鏃穿越門板,露了出來。我驚魂未定的擦去額上的冷汗。已經入睡的采雪聽到動靜也慌忙從地上的棉榻上起來,我向她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恐怕遇到了劫匪!”

  我拉著采雪的柔荑躲在床榻之後,火箭仍然在不斷的射入,船艙已經開始燃燒起來,滾滾的濃煙嗆得我們不住的咳嗽。如果繼續在艙房中呆下去,我們恐怕不被燒死,也逃脫不了被濃煙熏死的命運。

  我拉下床上的棉被,包裹在我們的身上,和采雪向艙門沖去,艙門已經被火燒毀,輕輕一撞便頓時瓦解。

  我和采雪剛剛抵達甲板之上,手拿護盾的鐵甲武士已經將我們團團護住。火箭的攻勢開始減弱,震天的喊殺聲從船尾傳來,數十名匪徒從船尾率先登陸,底層的甲板上負責保護我安全的武士和他們已經展開了混戰。

  從我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戰場的局勢,這幫匪徒進退有序,攻守有秩,顯然經過良好的訓練,我方的武士雖然人數上佔據了主動,可是戰況上並不占優。

  雍王和他的兩名歌妓在八名鐵甲武士的圍護下站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極度的惶恐之中,嘴角不住的發顫。

  樓船上燃起的火光照亮了昏暗的河面,又有十餘條系著飛爪的長索牢牢抓系在樓船之上,兩道黑色的身影沿著長索鬼魅般向樓船攀緣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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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03:1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大秦

  底艙黑暗而潮濕,除了海浪就是不時在頭頂經過的腳步聲,我是大康臣民心中的皇子,卻是大秦將士眼中的人質。轉眼之間一切都已經發生改變,滄海桑田,有時候未必要等上百年。

  我最爲擔心的就是采雪的傷勢,孫三分關鍵時刻的投奔,爲我解決了這個難題,采雪在他的精心醫治下日見好轉,我們三人開始在黑暗中談論秦都,談論未來,卻很少談起大康,從踏入秦境的這一刻起,我們已經成爲秦王治下的三名囚徒。

  我並沒有得到一國皇子理應得到的禮遇,也沒有受到太多的折辱,對這幫將士來說,護送我到秦都只是他們的職責,我在他們的眼中和普通的康人並沒有太多的區別。

  三日之後,我們終於抵達了秦都,秦都原名落陽,秦宣隆皇燕淵於繼位六年後從臨京遷都於此,意在挾黃河之險和大康國的康都首尾相踞,事實證明他從水草肥美的平原臨京遷往秦都是極爲明智之舉,秦都坐擁秦國第一大港‘通濟港’,宣隆皇遷都後一方面在毗鄰秦都的河段重新建立軍港,大力發展水軍,一方面減輕來往商人的課稅,吸引天下客商雲集與此,秦都也因爲他正確的舉措不斷繁榮起來,加之大秦的東面毗鄰‘黃海’,高麗、東瀛以及南海各國的客商無不跨海越洋取道黃河來到這裏,現在的‘通濟港’在八國百姓的心目中隱然已經超過大康‘萬隆港’的地位。

  我扶著樓船的憑欄站在甲板之上,眼前是一片繁榮的景象,和萬隆港不同,我目力所及竟然見不到一個乞丐,往來的百姓一個個臉上都帶著會心的笑容,我的內心忍不住發出了感歎,父皇唯我獨尊君,目空一切的高壓政策,終於被事實證明已經落伍於這個時代。

  在八名秦國衛兵的護衛下,我和采雪、孫三分一行走下了樓船。從采雪的步伐來看,她的傷勢已經恢復了許多,雖然完全恢復元氣還需要一些時日,不過普通的行動應該沒有任何的困難。

  距離樓船不遠處,兩輛四乘的黑色馬車在那裏等待。我剛剛走下樓船,一名身穿七品服色的高瘦中年官吏帶著六名手下,向我迎來。

  “大秦太子府執事燕子民拜見康國三十一皇子平王殿下!”他的聲音冷淡而踞傲,秦皇果然欺人太甚,竟然派出太子府的一個七品執事前來迎接康國的皇子,顯然沒有把康國放在眼裏。

  燕子民引我上了左側的馬車,從車輛的標記來看,應該是皇族專用,可是車廂的內飾異常樸素和大康皇族崇尚豪華奢糜的風氣全然不同,秦人的務實由此可見一斑。

  燕子民和我同乘,采雪和孫三分上了另外一輛馬車,我最後看了一眼‘通濟港’,自己在大秦的質子生活正式拉開了序幕。

  燕子民道:“太子殿下爲質子安排好了府邸,質子所帶的禮物行裝,我已經著人先行運往質子府。”他把我的稱呼已經從平王改換成了質子,這不但是像我示威,還在提醒我現在真正的身份。

  我努力做出一幅畢恭畢敬的模樣,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身爲一個敵國的質子顯露出太多的鋒芒,一定討不到任何的好處。在秦國我的身份僅僅是質子,地位甚至趕不上一個普通的秦國百姓。

  車輛在秦都鬧市中穿行,周圍的喧囂可以讓人聯想到一片繁榮富強的景象,我雖然很好奇,卻始終沒有掀起那厚厚的棉簾。

  一個時辰以後,馬車終於抵達了質子府,這是一座陳舊的府邸,從圍牆上的萋萋荒草來看,這裏應該很長時間都沒有人居住。

  門外有八名武士分列兩旁,他們顯然是來監督我的,我的唇角忍不住泛起了一絲苦笑,秦皇用這種方式對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質子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

  大門剛剛漆過,還散發著一股刺鼻的味道,門上用來裝飾的銅釘也是剛剛置換,閃閃發光,爲這座殘破的院落平添了幾分貴氣,不過這種貴氣出現在這裏,卻讓整個府邸顯得越發的不協調起來。

  走入大門,迎面就看到一個荒草叢生的院落,這裏原來應該是座花園,可是長時間無人打理早就荒蕪。

  院內堆滿了木箱,裏面盛放的是我從大康帶來的禮物。雍王已經將禮單交給了我,我所需要做得就是一一爲他們找到主人。

  燕子民的職責就是把我送到這裏,他讓手下人先行退出大門,向我道:“今晚太子殿下會在王府舉辦宴會迎接各國王子,我會派車來接你,質子一定要準時到達。”我本來還以爲這次來到秦都會首先受到秦皇的蒙召,看來秦皇早已將各國質子的事務轉交給了太子,我短期內恐怕沒有謁見秦皇的機會。

  燕子民離去以後,我把禮品清單教給孫三分,讓他清點一下禮物,順便找人搬入西側的廂房,和采雪二人率先向前方的正堂走去。

  推開正堂的大門,陽光從我們的身後照亮了整個廳堂,整個廳堂內到處結滿了蛛網塵絲,桌椅板凳的上面落滿了厚厚的浮灰。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沒想到秦國的表面功夫全部做在了大門上。”

  采雪溫柔笑道:“殿下莫要心煩,采雪馬上會收拾好這裏。”

  我關切道:“你傷勢尚未完全恢復,千萬不可太過操勞!”

  孫三分苦著臉從外面走了進來:“平王殿下,那些守門的衛兵不願幫忙將禮物搬入西廂,還說他們只負責守門,其他的事情皆無權過問。”

  我哈哈笑了起來,在廳中跺了兩步,轉身道:“秦皇比我父皇想得還要周到一些,以此磨礪我自主的能力,胤空對他當真感激不盡。”我把眼前的逆境視爲了一種挑戰,而這種樂觀的情緒馬上感染到了采雪和孫三分。

  孫三分欣賞的點了點頭道:“殿下可願和老朽一起將禮物搬入西廂?”

  “胤空正想鍛煉一下筋骨!”

  采雪美目充滿崇敬的望向我:“采雪留下收拾一下房間!”

  我搖了搖頭:“等你傷癒之後再說,現在你需要做得就是休息!”

  我在大康之時,雖然不是養尊處優,可是也從來沒有做過如此辛苦的勞作,和孫三分兩人把禮物完全搬入西廂,足足用去了一個多時辰,身體累得就快要散架,汗水將外衣已經完全浸濕。

  我和孫三分稍事休息了一下,就開始整理房間,采雪在我的堅持下沒有加入我們的勞動,她在廚房找到一個水壺,爲我們燒水飲用。

  孫三分雖然已過花甲之年,可是身體之好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整整勞作了一個上午,卻未曾看到他有任何的疲態。

  中午的時候,衛兵引著一個矮胖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是附近臨仙樓的老闆,太子將我的飲食全權交給了他,每天飯食的時候,他都會讓小二送酒菜過來,因爲今天是送飯的第一天,所以他親自帶人過來。

  “公子好,我叫餘得利,是臨仙樓的掌櫃!”他首先向我進行了一番自我介紹。

  從他狡猾而貪婪的眼光我馬上判斷出,眼前的這位是個唯利是圖的市儈商人,也許是第一頓的原因,酒菜頗爲豐盛,葷素搭配計有八道菜肴,還有一壺花雕。

  余得利顯然也清楚我的身份,不過他和普通親人的眼光卻有不同,在他眼中,無論我是皇子還是囚犯,只要能給他帶來財源便是他的主顧,對我的態度自然顯得謙恭許多。

  餘得利走後,采雪看著他的背影道:“沒想到秦人之中也有如此和善之人!”

  孫三分笑道:“在這種人的眼中,但凡能給他銀子的都是他的爹娘!”

  我聽他說得如此直白,忍不住笑了起來。

  采雪端來熱水,讓我和孫三分洗了洗手。孫三分又道:“經商之人,慮事周全,他一定想到公子雖然前來爲質,可是以後請客之事是不會少得,贏得你的好感,就等於贏得了一個大大的主顧。”

  采雪笑道:“聽孫先生這麽說,倒是有些道理。”

  吃飯的時候,兩人還恭守尊卑之道,分別站在我的兩旁。我笑了起來:“在秦都之中,我們都是囚徒,沒有任何的區別,大家坐下一起吃飯。”

  采雪道:“殿下……”

  我佯怒道:“怎麽?不聽我的話是不是?”

  采雪俏臉一紅,只得依言坐下。

  孫三分也在我的左手邊坐了,我又道:“我們身在秦都之中,以後對我的稱呼需要改上一改。”

  兩人的目光齊齊望向我。

  “以後稱我公子即可!”

  下午的時候,我和孫三分將庭院中的荒草又剷除了一遍,采雪便爲我們燒水沏茶,整個庭院在我們的整治下,漸漸顯現出原來的輪廓。

  因爲晚上還要前往太子府謁見太子,我提前結束了勞作,采雪爲我準備好了熱水沐浴。

  秦都不比大康,我沐浴之時,也不需他人在一旁伺候,我的手掌上磨出了不少血泡,洗澡沐浴頗費了一些功夫。

  換上潔淨的內衣長袍,一種通體舒泰的感覺油然而生,勞作之後的舒坦和安逸,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孫三分就用我洗過的澡水沖洗了一下,洗完後幽默的說道:“老朽選擇追隨平王果真未錯,以後日日都可沐浴皇恩。”我哈哈笑了起來,雖說已入牢籠,卻遠比在大康的心境開闊許多。

  我從禮品清單中找到送給秦國太子的禮物,這是一對巧奪天工的翡翠玉馬,兩匹正撒開四蹄飛奔的駿馬體態矯健,昂首甩尾,頭微微左側,三足騰空,只有右後足落在一隻展翼疾飛的龍雀背上。駿馬粗壯圓渾的身軀充滿力度,但其動作又是如此輕盈,充滿了“天馬行空”的驕傲;飛燕似乎正回首而望,驚愕于同奔馬的不期而遇。其中隱喻了“揚鞭只共鳥爭飛”的超然境界。

  孫三分和采雪都忍不住讚歎道:“當真是巧奪天工!”

  我點了點頭,憑此玉雕,應該可以獲得秦太子的良好印象。

  黃昏時分,燕子民派車來接我,我帶著精心挑選的錦盒登上馬車,孫三分和采雪依照我的吩咐留守在質子府中,有兩名侍衛陪伴我前去。

  秦太子,姓燕名元籍,字楚秋,現年二十九歲,兼任大秦水軍都督,是秦國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燕元籍爲人好客,門下食客三千,因爲人慷慨而聞名天下。

  接我的馬車比初到大秦的那輛還要寒酸許多,車廂多處殘破,冷風從縫隙中不時的吹入,看來燕元籍的慷慨並沒有用在我的身上。

  太子府位於秦都的城東,距離我所居住的質子府不到三裏。

  我下車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周圍有不少王孫貴族也正在向太子府走去,看來今晚的晚宴秦太子邀請了不少人前來。

  我在兩名侍衛的陪伴下來到府門前,首先向門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後在他們鄙夷的目光中懷揣禮物走入門去。

  我見慣了大康皇宮的金碧輝煌,秦國的太子府給我的感覺只有普通二字,唯一可以稱道的就是建築物出奇的高大,可是整座府邸沒有任何精巧的裝飾,這更證明了秦人務實的觀點。

  走入設宴的大廳,迎面遇到七品執事燕子民,他引著我在左首最末一個位置坐下,卻沒有向我引薦秦太子的意思。

  秦太子燕元籍在衆人的注目中從側門走入,他身高七尺有餘,身材健壯,皮膚呈古銅色,面目英俊,充滿著強烈的陽剛之氣。

  他一一向衆人頷首示意,目光卻始終未曾落在我的身上。府中下人爲我們奉上酒菜,菜僅有四樣,三素一葷,酒是最尋常不過的高粱燒,作爲大秦太子,舉辦這種規格的宴會,未免顯得有些寒酸。

  我隨著人群舉杯敬酒,看來今晚我沒有和太子交談的機會。

  酒過三巡,秦太子燕元籍的目光忽然轉到了我的身上:“平王殿下,住得還滿意嗎?”此言一出,我馬上醒悟到,他早就看到了我,只是一直裝出沒有看到罷了。

  我恭恭敬敬的答道:“太子安排頗爲周詳,胤空感激不盡!”

  燕元籍哈哈大笑了起來,他舉起酒杯道:“既然滿意,便陪我幹了這一杯!”

  我自然不敢拒絕他的要求,爽快的舉起酒杯,將辛辣的酒水一飲而盡。

  燕元籍笑道:“平王果真爽快,今日你初到秦都,這一杯是我爲你洗塵的!”他又拿起了酒杯。

  我只好再陪他幹了一杯。

  燕元籍道:“從平王進門時手裏便拿著這個錦盒,不知道裏面是些什麽東西?”他的這句話提醒了我。

  我站起道:“裏面是胤空送給太子的禮物!”

  “哦!大康國富民饒,平王出手肯定不凡,打開來看看!”

  我的內心一陣得意,在場的除了秦國的王卿貴族,就是來自各國的皇子,在他們的面前展示大康的寶物也是一件露臉的事情。

  我抱著錦盒來到大殿正中,將那一對馬踏飛燕拿了出來,大廳內頓時響起一陣讚歎之聲,顯然都看出禮物不同尋常。

  燕元籍目光竟然未向禮物望上一眼,他向人群中說道:“敬延兄,你對玉器寶物頗有心得,就由你來品評一下如何。”

  坐在右側的一名胖乎乎的青年站起身來,他是中山國的二皇子張敬延,中山國早已淪爲秦國附庸,他在秦太子面前和尋常的家臣無異。

  張敬延笑眯眯來到我的面前,目光上下打量了禮物一眼,然後發出一聲鄙夷的冷笑:“太子殿下,以敬延所見,這兩匹馬踏飛燕,雖然做工精致,卻是琉璃所仿的粗劣贋品。”

  我內心一震,沒想到他居然信口雌黃,正想分辨,卻看到燕元籍的雙目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目光。難道他們事先便串通好,故意在人前羞辱我大康。

  賓客中有幾名性情急躁的客人早就按捺不住,大聲吼叫起來:“龍胤空,你欺人太甚,居然用這種仿冒的東西欺騙太子,難道不想活命了嗎?”

  我慌忙跪倒在地上,裝出驚恐到了極點的樣子,身軀不住瑟瑟發抖,聲音顫抖道:“胤空……真……真是……不知……”在別人看來我被嚇得魂不附體,連眼淚都快掉了下來。

  燕元籍卻哈哈笑道:“你們豈可如此無禮,驚擾了貴客!”他親自從上座走了過來,把我從地上扶起,我顫聲道:“太子……莫要殺我……”

  “你是我的貴客,我又怎會殺你?”燕元籍一臉的輕視,他拍了拍我的肩頭道:“你回去坐吧!”

  我哆哆嗦嗦走了回去,中途故意裝出被絆了一腳的樣子,極爲難堪的趴倒在地上,又引來了一陣刺耳的哄笑。

  燕元籍看著我狼狽的模樣,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他拾起地上的那對馬踏雙燕道:“古人有雲,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平王不遠萬里而來其心可嘉,其意可表,至於他送什麽禮物,各位又何必深究!”

  他目光注視在飛馬之上:“本王在乎的並不是這對禮物,而是平王的一片真心!”

  所有人都向他投去尊敬的目光。

  我的眼眶都紅了,激動的淚光在目中閃爍,心中卻把燕元籍罵了個千遍萬遍,這個混蛋不但侮辱了我和大康還不算,對這對珍貴的馬踏飛燕也不放過。

  因爲發生了剛才的事情,所有人對我這個康國的皇子都充滿了不屑和鄙夷,我並不介意這樣的結果,在別人的眼中越是懦弱,越不會讓人産生威脅感。

  本來我以爲自己可以不動聲色的混過這場宴會,沒想到中山國二皇子張敬延率先向我敬酒,我對他可謂是反感到了極點,在剛才的事情中,他顯然充當了燕元籍的幫兇。他之所以帶頭向我敬酒,明顯是想讓我在衆人面前再次出糗。

  我雖然識破了他的險惡用心,表面上卻不能點破,裝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和他連幹了三杯,在他的帶動下,其他的客人也開始爭先恐後的向我敬酒,如果我全部照單全收,恐怕沒等實現我的宏圖大志,就會死在太子府的酒桌前。

  我裝出不勝酒力的樣子,結結巴巴的說道:“胤空……高……高興……”

  這時兩名侍女前來又過來倒酒,我色迷迷的望向她們,伸手牽住其中一女的衣袖,稍一用力,將她拉入了懷中。

  那侍女一聲驚呼,我把頭顱埋在她腰膚之間,手指借著她身體的掩護,極爲隱蔽的伸入自己的喉頭。

  “哇!”地一聲,我將剛才所食的酒菜全部吐在了她的身上。

  衆人看到我狼狽的模樣,轟然大笑了起來,那名侍女哭哭啼啼的從我身上掙脫開來,掩面向門外逃去。

  燕元籍大笑道:“平王醉了……”

  我做出一幅醉眼朦朧的樣子:“我……沒醉……我……還能喝……”自己主動斟滿了酒水,手抖得連酒壺都拿不穩,多數酒水都灑在了外面。

  我端起酒杯搖搖晃晃的起身向秦太子走去:“太子盛情……胤空……感激……不……不盡……無以回報……只有用此酒……來……來表達我的……感激之情……”我哆哆嗦嗦拿著酒杯向自己的嘴邊湊去。

  原本熱鬧喧囂的場面卻突然寂靜了下去,我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剛才是誰欺負芸兒來著?”

  我傻笑著擡起頭來,卻見一個美麗的紅衣少女向我走來,她身著紅色宮裝,瓜子般的精致臉龐絕沒半分可挑剔的瑕疵,輪廓分明不經刻意修飾,清秀無倫,年紀大約在十七八歲左右,烏黑的秀髮側挽了一個墜馬髻,襯托得玉面朱唇更是動人心弦。

  這少女雖說美到了極致,可是眉宇間卻充滿了刁橫凶蠻的痕迹。

  燕元籍笑道:“琳兒,平王只是不勝酒力,無心之過,你何必跟他計較!”

  我心中一怔,沒想到眼前的這位少女竟然是秦國九公主燕琳,聽她的話語剛才被我吐了一身的侍女應該是她的貼身宮女,這下麻煩了,無意之中竟然捅了一個馬蜂窩。

  燕琳妙目冷冰冰看了我一眼,突然揚起手來狠狠的在我臉上打了一個耳光,這一巴掌全無先兆,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我若是真的酒醉還好,苦於醉酒只是裝出的樣子,臉上登時便隆起了五根手指印記,沒想到她出手居然如此的毒辣。

  我呵呵傻笑著,事到如今,只好把表演進行到底,伸手向她的纖手抓去:“小……美人……來陪我……喝……一杯……”

  “淫賊!”燕琳柳眉倒豎,擡起纖足踏在我的小腹之上,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酒杯也飛了出去,酒水潑得滿地都是。

  所有人無不幸災樂禍,要知道這燕琳是秦都有名的刁蠻少女,尋常人莫說是對她如此說話,即便是多看上一眼,也要被她嚴懲一番。

  燕元籍看到場面發展到如此地步,慌忙下來攔住燕琳,苦口勸道:“琳兒!你不可如此無禮!”一邊讓人把我扶出門去。

  我一邊走,嘴裏還不停嘟囔著:“小美人……”

  人群中有人低聲感歎道:“難怪大康國日漸衰敗,若是將來帝位傳到此子之手,亡國之日已經無多……”

  我的臉上仍能清晰的感到燕琳那一掌的火辣疼痛,她的意外出現又讓我輕易博得了好色之名,我要利用這良好的開局,讓所有人接受我這個庸碌無爲、沈溺酒色的康國質子。

  孫三分用棉布裹住雪球覆在我的臉上,疼痛的感覺頓時減弱了許多,采雪默默的爲我泡了一杯香茗,我雖然沒有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麽,從我的狼狽模樣,他們也可以猜測到我所蒙受的屈辱。

  孫三分將那份禮單放在我的面前:“公子!按照歆德皇預先的禮單,我們還需拜訪這些人!”我早就對這份禮單爛熟於胸,自從發生今晚被燕元籍斥爲贋品的事情以後,我突然改變了計劃,就算我將這些禮品一一送給名單上的王卿貴族,現在也達不到預定的效果,還有可能讓秦人以爲我別有用心。不過留在身邊也不可取,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被人窺覰我的寶物,恐怕會遭到飛來橫禍,虛得儘快想個辦法將它們散去。

  無論是康都還是秦都,除了權勢就是金錢更容易獲取別人的尊重,我是個別人眼中的階下之囚,毫無任何的權勢可言,我想得到尊重,贏得人緣的關鍵就取決於金錢,可是眼前的局勢下,我還沒有足夠的能力控制金錢,必須用它們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最好的效果。

  我淡淡的揮了揮手:“這些禮物我想全部留下,明天你們隨我在秦都逛上一逛,順便找一家信譽良好的商鋪,將這些禮物變賣出去。”

  孫三分和采雪都不知道我想變賣禮物的目的,充滿迷惘的看著我。

  我笑道:“修葺府邸,購買奴僕都需要金錢,如果我們不靈活變通一下,如何能夠儘快的改善現有的條件!”

  好在秦太子對我這個質子並沒有太多的限制,唯一的不便,就是出行時總有兩名侍衛相隨。

  翌日清晨,我們三人在侍衛的監護下來到秦都最繁華的觀錢街,這條街道位於秦都老城的中心,隨著秦都的不斷擴展,早已經偏離了秦都城的中軸線,成爲西城的一條街道,可是這裏卻是商家的福地,各國客商雲集與此,處處都是一片熱鬧的景象。

  我連續逛了幾家商鋪,在一家名爲‘聚寶齋’的鋪面前停下。據兩名侍衛介紹‘聚寶齋’是秦都中信譽最爲良好的商鋪。

  聚寶齋室內陳設古樸雅致,全無其他商鋪的市儈庸俗之感。店主人是一位七旬左右的白髮老者,正在向兩名客人介紹著一件三尺多高的珊瑚樹。

  我走了過去:“掌櫃!幫我看看這件東西的價錢!”我把隨身帶來的一隻鑲滿寶石的金絲雀鳥放在了櫃檯之上,這件寶物原來是準備送給秦國右丞相諸葛卿的禮物。

  那老者雙目一亮,拿起那只雀鳥看了許久,方才道:“這只金絲雀應該是宮廷之物,不知公子從何得來?”

  我贊道:“掌櫃果然好眼裏,此物來源清白,你儘管放心估個價碼!”

  那老者沈吟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三千兩銀子!”我早就清楚這件寶物的真實價值,金絲雀鳥共有八隻,三年前八皇兄穆王胤尚曾經獲賜一隻,後來轉賣給了勤王,勤王爲此付出了一萬兩的代價,這老者分明是給了我一個低到極點的價格。

  我卻爽快的把雀鳥放在櫃檯上:“你給我點清三千兩的現銀,這件雀鳥歸你了!”那老者沒想到這件好事會這麽容易的落在自己身上,生恐我返回,牢牢抓住那雀鳥,聲音顫抖道:“阿福,快去庫內支取三千兩銀子!”

  中午我請所有人在觀錢街的‘鴻雁樓’大吃了一頓,下午去秦都最大的賭場‘得意坊’海賭了一把,離開賭場的時候,我的身上僅僅剩下不到一兩的碎銀。

  采雪不無擔心的說:“公子!修葺府邸已經無錢可用了!”

  我笑了起來:“我們從大康帶來的好像不僅僅是這一隻金絲雀鳥,明天我會多換一些銀子!”

  一連五天,我幾乎每天都要去變賣一件寶物,可是卻連一兩銀子都沒有帶回去,我的聲名卻在不知不覺間在秦都的朝野上下傳開,大康國的平王不但喜好酒色,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賭鬼。

  在第六天的時候,甚至連孫三分對我的舉動都有些反感,他和采雪口徑一致的不願繼續陪我出去胡鬧。

  我這次準備拿去變賣的是一對寶石宮燈,爲我守門的侍衛對我的態度明顯轉變了許多,這些天吃到他們肚子裏的酒肉到底沒有白費。

  我正要出門的時候,卻看到一輛豪華的八乘馬車緩緩停靠在質子府前,不知道裏面坐得是哪位達官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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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03:12: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青樓

  八匹駿馬膘肥體壯,頸上懸挂著紫金鑾鈴,車廂朱漆彩墨,裝點的異常豪華,在民風樸素的大秦很少看到有人會這樣招搖。一名坐在車前的青衣奴僕首先躍下車來,在車門前跪下,另外一人拉開了車廂。

  我很少見過這樣肥胖的人,他每走一步都要停下來喘息一下,大腳踏在奴僕的背上,讓人忍不住擔心他隨時會把奴僕的脊梁踩斷。

  侍衛李保在我身邊低聲道:“平王,他是秦都第一富商錢四海。”

  我來到秦都的時間尚短,還沒有聽過此人的名字,不過從侍衛敬畏的眼神來看,錢四海的能量一定很大。

  雖然已經是初春,秦都的氣溫仍然很低,錢四海卻不斷的擦起汗來,他來到我的面前開門見山的說:“把你所有的東西都給我看看,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價格!”

  錢四海眯著小眼睛,仔仔細細的觀賞著每一件寶物,我站在一旁足足等了他一個時辰,在我的印象中,一個富可敵國的生意人很少像他這麽注意小節。

  “十萬兩銀子!把這些東西全部給我!”錢四海一邊擦著汗,一邊提出了他自認爲合理的價錢。

  我愉快的點了點頭,錢四海給我的價錢要比聚寶齋公道的多,我當然沒有理由拒絕。

  錢四海手下搬走寶物的空隙,我請他來到客廳落座,他肥碩的屁股坐在籐椅上,發出一陣動人心魄的吱嘎聲,好在籐椅還能夠承載他的體重。

  采雪爲錢四海奉上茶水,錢四海喝水的動靜很大,絲毫不顧及周圍人的感受。

  “好茶!”他由衷的贊道,放下茶盞時,水已經喝幹,我示意采雪爲他續上茶水。

  錢四海自懷中掏出一疊銀票:“這是十萬兩廣德隆的銀票,你可以在八國任何一個地方隨意兌換!”說到錢,他的底氣顯得格外的粗壯。

  我把銀票納入懷中,笑道:“錢老闆果真爽快!”

  錢四海小眼睛飛快的轉了轉:“平王殿下,錢某有一事不明。”

  “請講!”

  錢四海道:“錢某聽說平王殿下現在典當的這些寶物,都是貴國歆德皇爲大秦諸位公卿準備的禮物,不知……可有此事?”

  我淡然笑道:“錢老闆的消息倒是靈通。”

  錢四海壓低聲音道:“平王做出此舉,難道不怕被秦國公卿責怪嗎?”

  我大笑著站起身向庭院中走去,急於從我這裏得到答案的錢四海也跟了出來。我指了指殘破的院落:“錢老闆看到這些是不是會明白我的苦衷呢?”

  “請恕錢某愚昧!”

  “胤空從入秦爲質那日,生死已經由不得自己掌控,若然康秦之間發生戰事,就是我的斃命之日。今朝有酒今朝醉,胤空要抓緊這有限的時間,盡情的享受我的短暫人生!”

  錢四海緩緩點了點頭:“平王殿下果然坦誠,就沖這一點,錢某交定了你這個朋友。”

  他離去的時候,我攜手把他送出門外,錢四海低聲向我道:“錢某與殿下一見如故,今晚錢某在‘百花樓’做東,爲平王殿下洗塵。”

  我故意做出爲難的樣子:“非是胤空不願從命,只是……”我向那看守質子府的侍衛瞥了一瞥。

  錢四海詭秘一笑:“殿下儘管放心,一切都包在錢某身上!”

  “錢四海這個人不簡單!”孫三分向我進言道。

  我點了點頭,若沒有超人的能量,豈能自如的進入質子府,再說明明知道這些是我父皇送給列位公卿的禮物,他還敢出錢買下,沒有過人的膽色絕對無法做到。

  采雪秀眉微顰:“他肯定不是普通的商人,買下這些東西,說不定有人在背後指使。”

  我深表贊同的點了點頭:“也許他是燕元籍派來的也未必可知!”

  我大膽的推斷並不是毫無根據,我送給燕元籍的那對馬踏飛燕絕非贋品,燕元籍見多識廣,應該知道寶物的真正價值,這些日子我不停的典當寶物,他想必有所耳聞,在他的心目中我是他的階下之囚,自然不想讓這些寶物白白便宜了外人。

  如果直接從我的手上搶去,傳到外人耳中一定會被人恥笑,他極有可能採用這種迂回的途徑買下寶物。這些寶物的總值至少要在百萬以上,用區區的十萬兩買下它們,即可掩人耳目,又可獲得珍寶,的確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孫三分歎了口氣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現在有些明白公子散盡財物的真正目的了。”

  我笑道:“孫先生這麽說就是贊同胤空所爲了?”

  孫三分苦笑道:“看來這十萬兩的銀票也時日無多了,好在粗茶淡飯可以果腹,秦國礙於顔面應該不會把我們三個活活餓死,實在不行,老朽便背著藥箱走街串巷的買上兩貼膏藥,或許能夠混飽肚皮。”

  采雪嫣然笑道:“公子這次莫要忘了,先把房屋院牆修葺一下,若是拖到了清明,落雨紛紛,我們恐怕要每天打著雨傘過日子了。”

  我和孫三分對望一眼,同時大笑了起來。

  直到夜幕完全降臨,錢四海才派人來接我,侍衛方面顯然都已經被他擺平,居然沒有堅持跟著我,這更讓我相信,錢四海和太子燕元籍之間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沒有燕元籍的默許,就算侍衛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讓我獨自出門赴約。

  百花樓位於秦都西城的春雨街上,這裏距離觀錢街很近,兩條街道相互平行,最大的不同就在於觀錢街以商業爲主,而春雨街以煙花而聞名。

  錢四海對時間把握的相當精確,在我走下馬車的同時,他的豪華馬車也來到了百花樓的大門前。他的衣著品味讓我實在是不敢恭維,外套綠色緞面的錦袍,裏面穿著一件紅色的對襟小襖,雖說質地都是上上之選,可是搭配在一起顯得格外的突兀,在加上他臃腫的身軀,活像一隻大肚的蛤蟆。

  錢四海熱情的牽住我的手,指了指百花樓的招牌笑道:“享受人生,須得從這裏開始,整個大秦所有男人最向往的地方就在這裏。

  錢四海並沒有言過其實,我和他攜手進入百花樓,一種淡雅的香氣飄蕩在空氣之中,這種若有若無的香氣輕易便能夠引起男人的遐思。

  腳踩在厚厚的波斯羊絨地毯上,異常的舒服,室內溫暖如春,四名身材窈窕的美貌少女分別爲我和錢四海脫去外罩的長袍。

  整個大堂顯得格外的清靜,四周牆壁之上挂著數十幅美女的畫像。我早就知道百花樓是秦都的第一風月場所,卻沒有想到這裏竟然沒有其他青樓中的媚俗和喧囂,清靜雅致的仿佛走入一座書院之中。

  錢四海笑道:“這裏是不是有些出乎殿下的意料?”

  我點了點頭,笑道:“此間的情景已經讓胤空悠然神往了!”

  錢四海哈哈大笑,我們向五層走去,經過每個樓層的時候,我都會好奇的看上一眼,到處都顯得清靜之極,房門全部緊閉,每扇門前都有兩位垂髫少女在外面站立。

  錢四海向我介紹道:“看沒看到門前的燈火?”我這才留意到每扇房門的上房都懸挂著數目不等的精致紅燈。

  錢四海道:“只要紅燈燃著的地方,就是有客人在內。在二層燃一盞燈需要五百兩銀子,三層就要一千兩,四層燃燈需要兩千兩,五層燃燈需要五千兩。”

  我留意觀察了一下,應該以二層的紅燈最多,越是往上燃燈越少,到了五層只有兩個房間,外面都燃起了紅燈。

  兩名垂髫少女在樓梯口處等待著我們,笑意盈盈的道了一個萬福,引著我們向‘新月閣’走去。

  進入新月閣門前之時,我留心數了一下,門前挂得紅燈竟有四盞之多,難道錢四海除了我以外,還請了他人?

  走入新月閣,首先是一條曲折的回廊,兩旁栽植著各種花樹,從外面根本看不出裏面竟然會是這種景象,在兩名美婢引路下,我們經過這條回廊,兩旁種植著很多花卉,還佈置了各式各樣的盆景,幽雅寧靜,頗具心思,使人想不到這竟是妓院的處所,就像回到了家裏。又曲曲折折的走了十多步,前方出現了一個用鮮花製成的拱門,轉過拱門豁然開朗,清幽雅致的大廳方才出現在眼前,在樓中居然能營造出精巧的江南園林,讓我不得不感歎工匠的妙手,另一方面也證明萬花樓主人財力定然雄厚。

  大廳正中的水晶桌椅上已經擺放好了各色菜肴,就連盛放菜肴的碗碟和酒杯也全部是水晶所製成,我自小生長在皇宮之中,應該算得上見多識廣,可是眼前的這種場面還是第一次見到。

  錢四海的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他看出我已經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錢四海道:“萬花樓二層有三十個房間,三層有十五個,四層只有八個,到了這五層只剩下兩個!”

  其實我從室內的面積上已經猜測到了。

  錢四海不無得意的說道:“有資格進入這五層的客人,整個秦都不會超過百人,而這百人之中可以做到常來常往的不過區區十人!”看他得意的樣子,他自然就是這十人中的一員。

  兩名垂髫少女在我們入座後,婷婷嫋嫋離開了房間。

  錢四海輕輕擊了擊手掌,四位身穿白色薄紗的少女,自花叢之中緩緩走出,我不由得睜大了雙目,一時間竟猜測不出她們剛才究竟藏身在哪里。

  四位少女俱是人間絕色,更難得的是各有各的美態,各有各的妖嬈,望著眼前的活色生香只要是正常男人便會心動,所以我無需過多的僞裝,便在錢四海的面前自然流露出一幅好色的模樣。

  錢四海微笑著向我一一介紹。

  身材纖長的飛燕和圓圓偎依在錢四海的身邊坐下,看來男人越是肥胖越是喜歡骨感的美女。

  心雯和奴嬌盈盈來到了我的身邊落座。我嗅著由她們嬌軀傳來的衣香發香,暗忖女人的誘惑力果真不可小覰。

  錢四海雙手攬住兩名美女的嬌軀大笑道:“平王殿下是錢某的貴客,你們可要好生的招待他!”

  心雯和奴嬌不等他這句話說完已經競相向我的懷中偎依而來,我攬住兩女的纖腰,她高聳豐滿的胸脯一左一右壓迫著我,俏臉上充滿了春情洋溢的動人表情,我也不由得一陣心動,低下頭去,在她們兩人嬌豔的嘴唇上分別吻了一口。

  錢四海大聲笑道:“當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沒想到平王殿下年紀輕輕竟然是遊戲花叢的高手。”

  心雯嬌滴滴剝了一顆荔枝,含在檀口之中,捧住了我的面頰喂我,我雖然和美麗的珍妃偷偷嘗試了雲雨之事,可是還從未和煙花女子接觸過,她們的媚態對我來說的確是一種無法抵擋的誘惑。

  心雯小巧的香舌將荔枝推入我的口中,我們的唇舌趁機糾纏在了一起,聽著我們嘖嘖有聲的熱吻,奴嬌似乎也有些心動,纖手輕輕拉開我的衣襟,香舌恰到好處的舔弄著我的身軀。

  這簡直是對我自製力的一種考驗,如果不是顧及錢四海在場,我肯定會撕去二女的薄紗,馬上就劍履及地。

  錢四海那邊的景象更加的淫靡,二女已經脫掉輕紗,卸下內衣,露出全裸的雪白胴體,凝脂白玉般柔潤光滑的肌膚,在牆燈下閃閃生輝。

  心雯和奴嬌似乎也不願落在姐妹的後面,在陣陣的呻吟聲中,也撩起輕紗,將胸圍輕輕除去,胸前的兩點櫻紅在薄紗下若隱若現,比起飛燕和圓圓的裸體讓人更加的血脈賁張。

  我的雙手分別落在心雯和奴嬌迷人的胸部之上。

  錢四海此時卻舉杯道:“平王殿下遠路而來,錢某先敬你一杯!”我的手只好戀戀不捨的從奴嬌胸上暫時離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液呈現出一種琥珀紅色,在水晶杯的掩映中顯得格外的瑰麗,我現在已經無暇顧及品味酒水的甘醇,剛剛放下酒杯的右手重新回落在奴嬌彈性十足的胸前。

  我的頭腦並不像所表現出的那樣狂熱,我借著垂下頭親吻心雯胸部的時機,悄悄觀察了一下錢四海的表情,他的雙手雖然在兩女身上四處遊走,雙目卻顯得異常的冷靜和理性。

  我的內心不由一凜,錢四海爲我接風洗塵的目的顯然志在對我進行考驗,在我觀察他的同時,他也正在全面剖析著我的一切,如果我繼續表現出頑強的自製力,肯定會引起錢四海的警覺,我幾乎可以斷定那晚在太子府的表演並沒有讓燕元籍對我徹底放心。

  心雯用雙乳夾著水晶杯,嬌聲道:“奴家敬平王殿下……一杯。”

  我淫笑著用嘴捉住她鮮紅的乳尖:“容我吃口菜再喝!”我的右手悄然探入心雯用來遮羞的短裙上,在她的一聲嬌呼中,我將短裙粗暴的扯了下來,將她壓倒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

  心雯的臉上欲拒還迎,無限騷蕩的神情,讓我看得血液沸騰,心跳不斷加速,既然錢四海用此種方式對我進行考驗,我唯有把戲作足,更何況美色當前,我本非柳下惠般坐懷不亂,何不趁此享受一下美人溫柔呢。

  我和心雯就在衆目睽睽之下纏綿起來,心雯蕩人心魄的呻吟聲,不但讓我的興致高漲,還引得其餘三女心中情動,奴嬌心癢難忍除去衣衫在我的身後廝磨起來,誘人的嬌噓在我耳邊斷斷續續的響起。

  錢四海顯然沒有想到我會當衆淫亂,他看到我和兩女大戰的情形,不免也是心癢難忍,可是畢竟還有些顧及顔面,帶著飛燕急不可待的向花叢後去了,原來花叢後有兩間隱匿的臥房。

  只剩下圓圓一人坐立不安的留在那裏,看來錢四海的能力不過爾爾,他離開以後,我更加無所顧忌,全情的投入到和兩女的大戰之中,一時間兩女愉悅的嬌呼和我濃重的呼吸聲組成了完美的樂章。

  錢四海花這麽大的代價對我進行考驗,我自然不會讓他的苦心白費,在把兩女制服之後,我又成功將圓圓變爲胯下之臣,初初一算,四盞燈中我獨佔其三,等於錢四海憑空送給了我一萬五千兩銀子。

  三女也沒有料到我會神勇如斯,每個人在我的身上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當晚我就在萬花樓住下,這一夜之中又免不了和三女交鋒數場。

  清晨醒來的時候,三位美女的粉臀玉股仍舊糾纏在我的身上,經過昨晚的鏖戰,她們一個個都已經筋疲力盡,我悄悄從香豔的脂粉堆中脫開身來,在外廳的熱水池內草草洗淨身子,穿上衣服,向門外走去。

  門前婢女看到我微笑著行禮道:“平王殿下早,錢老闆在樓下等你!”

  我按照她們的指引向樓下走去,錢四海正在和一位風姿綽約的女郎談笑風生,那女郎因爲是背朝我,所以看不到她的容貌,不過單從她無限美好的背影來看,此女定然是難得一見的絕代佳人,她身穿白色長裙,纖細的腰間束著一根綠色的綢帶,這看似隨意的裝飾更強調出她豐滿圓潤的臀部,我的腦子正在想入非非的時候。

  錢四海向我揮手道:“平王起得好早!”

  那女郎此時也回過頭來,她的臉龐明豔照人,深嵌在兩彎秀眉下的一對明眸,像兩潭香冽的美酒,充滿驚人的吸引力,撩人遐思。在嬌巧鼻梁下配的是溫軟而充滿性格的紅色櫻唇,唇角微微翹起,讓她的俏臉越發顯得生動起來。

  我來到錢四海的面前,錢四海向我介紹道:“這位是萬花樓的老闆慕容嫣嫣姑娘。”我心中吃了一驚,萬萬沒有想到這座名滿大秦的青樓老闆居然是這麽年輕的一位女郎。

  慕容嫣嫣美目中蕩漾著矜持的笑意,她給我第一眼的感覺就是極其理性,這種女性往往也是最難駕馭的。

  慕容嫣嫣輕聲道:“嫣嫣今晨方從潯陽返回,若有怠慢之處,還望平王殿下海涵。”她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卻更有一種與衆不同的韻味,她雖然表現出應有的客套,可是對我並沒有顯現出太多的熱情,畢竟我只是一個敵國的質子,一個毫無身份的階下囚徒,恐怕如果不是看在錢四海的面子上,她連話都懶得跟我說。

  錢四海似乎並不想讓我和慕容嫣嫣過多的接觸,藉口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和我一起離開了萬花樓。

  外面已經是豔陽高照,我回身看了看萬花樓的招牌,正遇到錢四海滿懷深意的眼神,彼此都露出了笑容。

  錢四海歎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來我不服老不行了!”

  我恭維道:“錢老闆起得還是比我早些!”

  錢四海略帶嗔怪的說道:“若是錢某也有平王左右逢源的福分,恐怕此刻還躺在床上呢。”他畢竟還是對我昨夜的橫刀奪愛耿耿於懷,不過古語有雲能者多勞,他既然無力二者兼顧,我爲他分擔也是理所當然。也許錢四海更心疼的是那些花出去的銀子,這場洗塵宴足足在我身上花了一萬五千兩,如果他真的是替燕元籍調查我的虛實,現在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回到質子府,才發現府中多了不少工人,孫三分正指揮著他們修葺外牆,看到我他一臉笑容的迎了上來:“公子一夜未歸,想必是錢老闆對你招待的異常周到!”我自然能聽出他話語的弦外之音,微微一笑轉開了話題道:“這些人都是你請來的?”

  孫三分笑道:“人雖然是我請來的,工錢卻需要公子給付。”他看了看我又道:“公子不會在一夜之間把那些銀子全部花光了吧?”

  我脫口道:“我一整夜都在萬花樓睡覺,那裏顧得上……”話剛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孫三分歎了口氣道:“公子雖然年輕力盛,可是男女之事還是莫要過度爲好……”

  我狡辯道:“孫先生誤會了,昨夜我和錢四海一直都在喝酒。”我這句話分明是前後矛盾,再說換作誰都不會相信我會陪著錢四海這個龐然大物喝上整整一個晚上。

  孫三分道:“公子莫要忘了,老朽行醫已經整整五十二年,有些事情根本瞞不過我的眼睛!”

  我尷尬的笑了笑,以孫三分的醫術看出我昨晚縱欲之事的確不難。

  “公子!”采雪驚喜的聲音從西廂傳來,暫時讓我能夠脫開身來。

  孫三分意味深長的說道:“采雪昨晚一夜未眠,她重傷剛剛痊愈,你還是勸她早些休息……”我這才留意到孫三分雙目中也是佈滿血絲,看來他昨晚也未能入睡,他和采雪一定是擔心我的安危,始終在守候著我的歸來,我的內心一陣感動。不覺中對孫三分又多了幾分敬意,對采雪有多了一些愛憐。

  采雪的美眸中充滿了喜悅和欣慰,我的平安歸來終於讓她一顆懸著的放了下來。我雖然在萬花樓已經沐浴過,可是采雪爲我準備好了熱水,我自然無法拒絕她的苦心。

  重新沐浴完畢,采雪已經爲我熬好了泡好了參茶,無微不至的體貼讓我的內心中洋溢著濃濃的暖意。

  東廂是我的書房,經過這兩日的收拾顯得整潔了許多,我從書架上找到那本關於大秦王公貴族的傳記名單,仔細研讀了起來,這本傳記是大康史官諸葛誠專門爲了我的這次出行而準備,從各方收集了王公貴族的身世履歷,甚至包括彼此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雖然很多東西都是道聽途說,並無真實證據可靠,不過對我初步瞭解大秦的政治結構來說,已經是大有裨益。

  我雖然和秦太子燕元籍僅僅有過短暫的一次接觸,可是我已經看出此人心中城府極深,對我這個敵國質子抱有強烈的警覺之心,我很難取信於他,最好的辦法就是敬而遠之,讓他以爲我只不過是個庸碌無爲之人,任由我在這秦都之中自生自滅。

  如果我貪圖暫時的安逸,只需要做到表裏如一,肯定可以在酒色中安穩的渡過一段日子,至少在康秦兩國發生戰爭之前,我不會有任何的危險,可是自從走出大康的國境,我的內心中就下定了決心,終有一日,我會重返大康,沈溺於安逸只會逐漸磨滅我的鬥志,打消我的雄心。

  我審視著這本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傳記,秦人豪放,任俠而好友,這在很多人的身上都得到了體現,燕元籍貴爲太子,門下食客三千,但是談到慷慨他只能在皇子中排名第二。

  我留意到了另外一個名字,燕元宗,他是秦宣隆皇燕淵的第七個兒子,據傳記上所載:岐王燕元宗,字恩捷,十八歲,爲人風流倜儻,慷慨好客,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母爲當今秦國皇后項晶。

  談到項晶多少和我之間還有些關係,項晶乃是大漢國公主,當今漢成皇的妹妹,而我的三姑母長詩恰恰是成皇最爲寵愛的妃子,現執掌大漢後宮。

  據民間所傳,項晶和太子燕元籍之間向來不睦,項晶十六歲嫁入秦國之時,燕元籍已經被冊封爲太子的當然人選,也許是出於對亡母的眷戀,燕元籍從一開始就對項晶表現出強烈的抵觸情緒,後來隨著七皇子燕元宗的降生,這種抵觸逐漸的演變成了一種刻骨的仇恨。

  項晶在短短的五年之間從衆妃之中脫穎而出,被宣隆皇封爲皇后,決不僅僅是依靠她顯赫的家世和背景,她的智慧和外交手腕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據傳記所載,自從項晶生下燕元宗以後,就開始籌劃用兒子頂替太子燕元籍的地位,可是她雖然得到燕淵的寵信,但是秦國的很多大臣都站在燕元籍的一邊,以至於她的野心遲遲都未能得到實行。

  而燕元宗的性情又太過淡薄,對於太子之位並不苛求,更多的時間都寄情於琴棋書畫之中,這讓項晶極其失望,可是只要燕元籍一天沒有登上帝位,項晶和他的鬥爭仍然要繼續下去,這不僅僅是爲了自己的兒子,同時也爲了捍衛她的地位和權利。

  如果在秦都期間,我能夠得到項晶的庇護,那麽我的境遇肯定會改變許多,可是想法固然很好,真正實施起來確有諸多的困難,項晶貴爲秦國皇后,豈是我這樣一個落魄質子輕易見到的。

  我對燕元宗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岐王燕元宗的慷慨好友遠遠超過了太子燕元籍,他門下的食客竟有六千之多,整整是太子的一倍。

  我從桌上拿起狼毫,正想喊采雪研墨的時候,卻發現她早已經睡了過去,我悄悄的走了過去,從衣架上拿下我的錦袍小心的爲她披在身上,室內爐火正熊,采雪嬌俏的臉上露出一絲誘人的嫣紅,這種清麗中的嫵媚讓我更加的心動。可是說來奇怪,我並沒有産生褻瀆采雪的念頭,這種若有若無的純潔之情遠比肉欲更爲超然雋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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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03:13: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墨寶

  十萬兩白銀在我的手上僅僅存在了兩天,除去用來修葺房屋的三千兩,請守門侍衛喝酒花去了一百兩,剩下的錢全部捐給了賭坊,對於我這樣一個拙劣的賭客來說,輸錢要比贏錢容易許多。

  我輸錢的本事讓賭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自愧不如,用不了多少時候,這件事就會傳遍秦都的大街小巷。

  我來到秦都後揮金如土,醉生夢死的生活,已經成功消除了太子燕元籍的戒心,門口的那八名侍衛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亦步亦趨,我們三個可以自由的出入質子府。燕元籍自然不會讓我餓死在他們大秦的領土內,每天還是讓臨仙樓的夥計照舊給我送著飯菜,可是飯菜的數量和質量都明顯的降低了許多,只能用粗劣二字來形容。

  我在宮中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乍一嘗試這種日子,感到異常的新奇。

  看著我香甜的吃著粗陋的飯菜,孫三分忍不住歎了口氣,將手中的碗筷放了下去:“采雪,去西廂取一些人參來,爲公子熬一碗參湯。”

  采雪輕輕咬了咬下唇,黯然道:“先生從大康帶來的那些人參已經用完了……”

  孫三分詫異道:“應該有很多,怎會……”

  我笑著解釋道:“我喝不慣那古怪的味道,把人參分給守門的侍衛了。”

  孫三分瞠目結舌的看著我,那些人參都是從宮中精選的上品,價值最少在千金以上,沒想到讓我不聲不響的全部給送人了,我敗光十萬兩白銀他尚不心痛,可是對一名醫者來說,這些藥材的價值又豈能用金錢來衡量。

  看到孫三分怒我不爭,哀己不幸的複雜表情,我心中暗暗發笑,我始終都想不出,究竟是什麽原因促使孫三分捨棄一切陪我入秦,我深信他一定有充分的理由。以這些天我對孫三分的瞭解,如果他不情願,任何人都無法從他的嘴裏問出話來。

  孫三分居然說出一句讓我內疚的話來:“公子不喜歡吃便算了,可是采雪體質虛弱,還需要進補……”嗨!他長歎了一句。

  采雪慌忙道:“奴婢的身體早就恢復了,孫先生不必爲我擔心!”情急之下,她又忘了掩飾自己女兒的身份,其實在孫三分的面前也沒有掩飾的必要,在爲采雪療傷之時,他就已經知悉了她的秘密。

  我看了看臉色蒼白的采雪,又看了看桌上簡陋的飯菜,自己做事以前並沒有考慮到別人的狀況和感受。

  我站起身來。

  采雪還以爲孫三分的話讓我動了真怒。柔聲道:“公子……”

  我大聲道:“采雪!爲我準備筆墨紙硯,我帶你出去轉轉!”

  岐王燕元宗在秦都東城望闕街有一處會館,這裏有一座天然的土丘,當地人給它起了一個雅致的名字叫‘竹影丘’,是秦都城內地形最高的地方,燕元宗的會館就位於這土堆之上。

  燕元宗最喜風雅之事,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但談到精深卻遠未能夠,他閒暇的時候會和門下的食客聚集在‘竹影丘’吟詩作畫,對於收集名人字畫幾乎達到了癡迷的地步。在他的影響之下‘竹影丘’附近竟成了文人墨客的寶地。許多人乾脆就在這裏擺攤設點,出賣字畫,期望能夠被岐王的慧眼所看中,若有幸成爲他門下的食客,則可一步登天。

  以我目前的身份,自然無緣走入燕元宗的會館。我和采雪在竹影丘下的街道轉了一圈,所看到的書畫大都是一些粗製濫造的劣品。

  我在靠近岐王會館的書畫攤前停步,攤上的字畫書法用筆中鋒圓潤,體態飄逸多姿,字裏行間,遍溢書卷之氣,在所有書畫攤中應該算得上是上上之作,從攤邊的顧客來看,他的生意也是最好的一個。我向那設攤的中年書生道:“給我紋銀百兩,我替你寫一幅字!”

  那書生被我突如其來的一句,搞的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起身嘲諷道:“你莫不是瘋了?”

  我淡淡微笑道:“我一幅字最少要值一千兩銀子,你難道想放過這個掙錢的大好良機?”

  那書生見我言辭清晰,顯然神志正常,雙眉豎了起來,怒道:“你休要在我這裏惹事,小心我抓你去見官!”要知道文人之間明爭暗鬥之事也很常見,尤其是在岐王會館之外,做書畫營生的至少有百家之多,彼此之間勾心鬥角的事情幾乎每日都會發生。

  那書生這一聲大喝,把周圍的攤主全部都吸引到我們這邊來。

  我和采雪被所有人圍在垓心,頓時成了衆矢之的。

  采雪從未經歷過如此的陣勢,芳心不免驚惶道:“公子,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我不爲周圍的形勢所動,指著書攤上最爲出色的一幅字問道:“若在下沒有看錯,上面標得可是紋銀五十兩?”

  那書生回頭看了看,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得意之色,想來那幅字是他親筆所寫:“這幅字的確是五十兩價錢!”

  我哈哈大笑了一聲,目光中充滿了不屑,大聲品評道:“這幅字中鋒圓潤,飄逸多姿,應該也算得上是佳作。”

  那書生聽我這樣說,臉上的神情稍稍緩和,可是我話鋒一轉又道:“可惜的是,書者過於追求變化,字裏行間到處充滿了媚俗鉛華!”

  那書生一張面孔漲得通紅:“你懂些什麽,休要在這裏妄加評論。”

  我笑道:“書者有三種境界,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是謂‘無我之境’,借古人規矩,開自己之生面是謂‘有我之境’,、我順筆性,筆順我勢才是真正的‘忘我之境’!”

  我說到這裏,周圍懂得書法的文人雅士不由得頻頻點頭,他們對我的見解深表贊同,以我的說法,這書生自然是達不到三種境界中的任何一種。

  那書生猶不服氣:“只恐怕有些人,說得到未必能夠做得到!”

  我知道他已經在不覺間進入了我設計的圈套,微微笑道:“在下對於書法之道,也算略通一二,還請諸位指點!”

  周圍人齊聲叫好,當然其中有真心想看我寫字的,也有存心起哄的,那書生的生意在整條書畫街是最好的一個,同行相妒,有人主動想挫他的銳氣,同行自然求之不得。

  早有兩名好事之人拉來了畫案,我讓采雪把筆墨紙硯逐一的擺放在案上。衆人散開在我的周圍站成了一個圓圈,只等看我的表演。

  我用隨身帶來的潔淨手巾擦了擦手,這是我從小養成的一個習慣,我的書法並沒有受過任何名師的指點,可是大康的皇宮之中,隨手撚來都是傳世的書法珍品。我從五歲起開始臨摹顔真卿的《祭侄稿》,母親死後開始潛心摹寫王羲之的《蘭亭序》。十二歲時幾可亂真。

  我撚起狼毫,在宣紙上龍飛鳳舞寫了和他所挂條幅相同的一行大字‘折戟沈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我用筆徑來直去,卻氣度恢弘,運筆蒼勁剛健,一洗他書中的媚俗鉛華,要知道他書作中的骨弱弊端就在於此。繁趨密,趨動,趨濃;簡趨疏,趨靜,趨淡。兩者相化相生,流變衍息,意蘊不斷。

  周圍人群大都是識貨之人,看到我筆走龍蛇,一揮而就,人群中不斷發出驚歎之聲。那中年書生雙目久久盯在我所寫的條幅上,有道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他馬上就意識到和我之間的差距又何止萬千。

  中年書生顫聲道:“你剛才所說的話可還作數?”他所指的自然是我用字換他一百兩紋銀的事情。

  我淡然笑道:“先生以爲還可能嗎?”那書生面紅耳赤的垂下頭去,旋即又擡起頭來,咬了咬下唇,似乎下定了決心:“我給你二百兩銀子!”

  我還沒有來及回答他,就聽到人群中有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如此好字非千金而不可求也!我要了,三千兩銀子!”秦都之中有如此氣魄的人本就不多,更何況這是在竹影丘岐王的會館前。

  我的唇角泛起一絲微笑,當我轉過身去的時候,卻已經裝出了一幅驚奇而迷惘的表情。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燕元宗其人,質地精美的藍色繡龍錦袍顯示出他超人一定的權勢和地位,做工考究的裁剪凸顯出他英偉的身姿,他擁有一張幾近精致的面孔,和他雍容華貴的氣度配合的相當默契。

  燕元宗微笑著向我走來,在他的身後跟著兩名身材魁梧的門客,其中一名滿面虯髯的黑臉漢子,把三張千兩的銀票遞到我手中,伸手去取文案上的字。

  “這位兄弟儀錶堂堂,風采出衆,不知道因何會在這裏?”岐王果然像傳聞中那樣求賢若渴,平易近人。

  我把銀票交到采雪的手裏:“落魄之人,不提也罷!”讓采雪收好了筆墨,就要離去。

  岐王攔住我的去路道:“燕某的會館就在此地,先生如果不棄,可否前去停留片刻。”我故意做出不感興趣的樣子:“多謝兄台盛情,不過在下家中還有急事,今日定然是不成了,若有機會,改日再來拜訪!”

  我這是最普通的欲擒故縱之術,以岐王對書畫的癡迷,他肯定不會放過和我相交的這個機會。

  岐王面上寫滿失望之色,身邊的兩名門客看到我漠然的態度,頓時不耐煩起來,那名虯髯漢子怒道:“混賬!你知不知道正在和誰說話?眼前的這位是當今七皇子岐王殿下!”

  岐王燕元宗狠狠的瞪了那漢子一眼,顯然是責怪他多事,那漢子惶惶不安的垂下頭去。我恭恭敬敬的向岐王行了一禮,轉身帶著采雪揚長而去,這世上越是才高八斗的才子越是清高踞傲,既然扮演了這種角色,我就要表演到極致。

  采雪一臉迷惘的跟著我離開了‘竹影丘’,她已經看出我之所以選擇岐王會館賣字,就是爲了引起岐王的注意,可是對我拒絕岐王的主動邀請,表現的極爲不解。

  看到周圍無人,她低聲道:“公子爲何不接受岐王邀請?”

  我淡然笑道:“若是我主動去攀系他,在他的心目中,我的地位和尋常食客無異,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彌足珍貴。如果我沒有猜錯,他的好奇心已經被激起,很快就會上門拜訪!”

  三千兩銀票在我的口袋裏並沒有存留太長的時間,中午和采雪在‘興敬德’大吃了一頓,又買了些山參和眼窩之類的補品,剩下的那些銀兩全部捐給了賭坊。

  回到質子府後不久,我便聽到侍衛在門口叫到:“岐王殿下!”我和身邊的采雪相視而笑,放下手中的書卷,緩緩向門外走去。

  燕元宗帶著一名提著精巧木盒的書僮走入了院落,遠遠向我笑道:“我當是何人擁有如此才學,原來是平王殿下!”

  我惶恐道:“落魄之人哪里還當得起殿下的稱呼。”

  燕元宗馬上聽出了我話音中的感歎,淡然笑了笑,示意那書僮把木盒放在院內的石桌上。

  已是初春,院內的花草樹木吐出了星點的綠意,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讓人昏昏欲睡,我和燕元宗便在院內的石桌旁落座。

  燕元宗道:“平王殿下年紀輕輕卻已經深得書法真昧,元宗實在是佩服之至!”

  我謙虛道:“雕蟲小技,岐王過獎了!”

  采雪爲我二人端來香茗。

  岐王的書僮從那木盒中拿出一卷用綢緞包裹的卷軸,揭去外面的三層綢緞,才顯出裏面那古舊的卷軸來。

  岐王小心的將卷軸遞到我的手上:“這幅字是元宗前些日子辛苦從大漢得來,平王可否幫我鑒別真僞?”

  采雪喊了那書僮一起擡出一張文幾,我將那卷軸徐徐展開。當我看清卷軸時,內心之中一陣暗喜,這卷軸竟然是前朝八均山人的名篇《望空山》,我敢斷定,這幅卷軸是百分之一百的贋品,要知道真正的《望空山》在我七歲的時候已經被母親付之一炬。

  我仍舊做出仔仔細細的模樣來回仔細觀看了數遍,找出了其中的若干破綻,然後方向岐王道:“此物實乃贋品!”

  “哦!”岐王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奇,目光中竟然流露出欣賞之色。我心中一動難道他故意拿了一幅贋品來試我的才學?

  我朗聲道:“八均山人淡薄名利,隱居世外,書法之中自然流露出一種隨意,佈局之中深得自然之妙,宛如山水般奇險,恣態縱逸,當世之中無人能與之匹敵;他已經達到用墨信手插柳,俯拾即是的天然境界!”

  岐王頻頻點頭,我的目光轉向這幅贋品道:“此作粗粗看上去已具備了八均山人字體的形狀,若是模仿其他墨作倒也可以亂真,可是此人居然選擇了八均山人最得意的《望空山》,要知道這幅字乃是八均山人悟道仙去之前所做,字裏行間已經集天地之靈秀於一身,其中的神韻又豈是可以描摹出來的!”

  岐王的目光已經由欣賞轉爲歎服,他又怎會知道,若非我見過《望空山》的真品,又怎會解說的如此詳盡。

  我這才請岐王重新入座,兩人邊飲香茗,一邊縱論古今文章,岐王的雙目中不斷閃現異樣的光彩,我的見解和論斷多處和他不謀而合,我們都是生於帝王之家,我對他的生活幾乎是感同身受,揣摩他的心理對我來說只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一直談到日薄西山,岐王燕元宗仍舊是興致高漲,他身後的書僮小聲提醒道:“殿下!晚上還要入宮赴宴!”

  岐王這才意猶未盡的站起身來,我慌忙起身送他。

  岐王握住我雙手道:“元宗和平王一見如故,今日若不是有要事在身,一定和你秉燭夜談。”

  我裝出激動的模樣:“胤空和岐王殿下有著一樣的心思。”

  岐王道:“既如此,明日正午你便到岐王府來,我還有許多書法上的學問向平王請教。”

  我自然沒有推卻的理由,愉快的答應下來。

  既然是第一次登門,我怎麽也要給他帶上一些禮物,我讓采雪買來一面白扇,在扇面上用瘦金體書寫了一首七言詩《偶遇》,采雪在一旁爲我掌燈,孫三分也湊過來看熱鬧,等我書寫完畢,他借了過去反復的看了數遍,忍不住感歎道:“公子的書法果然是神來之作,難怪岐王會捨得花三千兩銀子求你的一幅墨寶。”

  我笑道:“孫先生若是想讓我幫忙抄寫方子,我可以分文不收。”

  孫三分苦笑道:“那恐怕孫某的方子都要被秦都人搶光!”

  去岐王府的時候,我並未帶采雪前往,岐王府食客萬千,其中的能人異士不知道要有多少,采雪的僞裝雖然巧妙,可是仍然有被識破的危險。我換了一身青色長衫,攜了扇面向岐王府走去。岐王府位於城南胭脂湖邊,其建築風格和我之前去過的太子府全然不同,整座王府依湖而建,掩映於湖光水色之中,讓人恍惚間仿佛來到江南。主體建築也並不像秦都內粗獷的磚瓦結構,大多數都採用了木質結構,處處雕梁畫棟,飛簷疊瓦,寫滿江南的柔美與婉約。我隨即想到他的母親項晶本是大漢的公主,這座王府的選址和修建,八成是受到了她的影響。

  來到門前,我將自己事先準備的拜帖遞給門倌,沒過多長時間,就看到身穿白色儒衫的岐王從府中迎了出來。

  他遠遠笑道:“平王果然守時,元宗正想去門前等你,可巧你就來了!”

  我笑道:“胤空心急見到岐王,是以早到了!”

  岐王和我相視大笑了起來。

  走入王府大門,我才知道岐王府面積之大,鬱鬱林木掩映中,只見一面月牙形的小湖展現眼前,湖的中心有一片綠洲,縱橫數十畝,上面有十多座雅致精巧的小樓房舍,一道雪白的玉制長橋連接洲岸,走上長橋,便像走入了一幅美麗的山水畫,風拂碧水,林樹爭豔,洲上的亭臺樓閣與湖光山色交相輝映,小橋流水掩映於枝青葉秀之中,粼波瀲漪,絢麗多姿。穿過了一條修竹曲徑和經過了兩個避雨小亭後,我們方才來到那片小樓前的空地上。

  我從周圍的格局猜測到,這王府內的小湖定然是引府外的胭脂湖水建成,在府內建成了這湖中有湖的人間仙境的確是妙想天開,我在內心中暗暗讚賞了一番,即便是在大康,我也未曾見過如此雅致的府邸。

  小樓前的花壇之中,有數名身穿白色長裙的女子正在修剪花枝,一個個人美如玉,在鮮花的掩映下顯得越發的嬌豔可人。兩人穿過花叢,來到岐王平日讀書閱覽的小樓前,眼前的小樓全部都以木料楔合而成。我仔細觀察,方才辨認出,用來建築的材料是原産于大漢的異種檀香木,小樓一半以地爲基,另一半則懸在湖水之上,樓前的觀景臺上還用一條粗繩,拉住一隻獨木蘭舟。

  從外表看來,這小樓的支支香木,粗細不一,但安插及編裝,甚有條理,不失自然之美。因此顯得均勻有致,別具一格。小樓周圍種植著不少奇花異草,散發出陣陣清香,與小樓本身檀香木所散發出的特有芬芳氣味,揉合在空氣中,沖人欲醉。

  小樓門前,有六級圓木臺階,爬上臺階,才是回廊,直通到小樓的入口。

  回廊設計得頗具匠心,看似閣樓回廊,卻隱含璿宮圖特有的“三折二曲,一彎四角”的原理。樓內的裝飾和外觀極爲一致,牆面,地板都用木料製成,窗簾織物也用手工紡織而成,廳中桌椅都是大大小小的樹樁,就連桌上擺放的茶具也是木料所制,更顯得整個室內樸實無華。

  我環顧四壁,牆上挂有歷朝歷代的名家墨迹,其中固然有平庸之中,當然也不乏是價值千金的名作,我看到一幅張旭的狂草,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仔細欣賞了起來。

  岐王很會揣摩他人的心意,看到我沈迷在書作之中,他並不打擾,示意奴婢爲我沏茶,自己在一旁靜靜的恭候。

  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考校他耐心的機會,裝出流連忘返的樣子,如癡如醉的欣賞了足足半個多時辰,直到自己看得是頸部酸麻,方才由衷的感歎了一聲:“好字!”

  燕元宗的臉上露出欣慰之色,他在書法方面的造詣要遠遠落後於我,不然也不會收藏了這麽許多良莠不齊的書作。自從我在他面前展示了那手漂亮的墨迹之後,他對我的眼光相當的信服,我的贊許無異於對他的最大肯定。

  燕元宗笑道“雖是好字,可是比起平王的墨寶相差的又何止千里!”

  我這才把那幅扇面拿了出來,雙手奉與岐王道:“岐王殿下,胤空昨夜爲殿下書寫了一幅扇面,還望笑納!”

  燕元宗展開扇面,雙目之中頓時露出激動的神情,這幅扇面是我的專心之作,和昨天的那幅即興揮就的條幅風格全然不同。

  “好字!好字!”燕元宗連續贊了兩句,把玩扇面許久也不捨得放下。

  燕元宗對於書作的收藏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牆上所挂的作品僅僅是他衆多收藏中的萬一,這小樓共計五層,每層都存放著他收藏的書作,要是讓我逐一的看完品評,恐怕沒有幾個月的功夫根本不可能辦到,好在他也並沒有讓我繼續鑒賞的意思,小心的收起扇面和我一起來到樓前的水榭之上。

  早有四名少女在水榭中準備好了酒菜,天氣漸暖,四名少女全都換上了輕薄春衫,嬌軀春色盎然,讓人怦然心動。

  燕元宗手下的奴婢個個都是絕色,後來我方才知道,這些奴婢多數都是遴選剩下的秀女,當今皇后項晶出於對兒子的關愛,便將她們賞賜給岐王爲奴,其實她生恐宣隆皇被其他的女子所吸引,危及到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所以燕元宗手下的奴婢甚至比宮內的佳麗猶有過之。試想項晶又怎會把姿色出衆的佳人留在宮中如徒增自己的危機呢。

  我目光在四名少女高聳的胸膛上逐一掃過,燕元宗看到我的失態,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大概已經聽說了我的各種傳聞。

  燕元宗的生活追求完美,不但他所用的飲食器具都極盡精致,甚至連每一道菜肴都要追求完美的形態,看著眼前這一道道宛如藝術珍品的各色菜肴,我簡直有些不忍落箸。

  燕元宗和我對飲了一杯,道:“據我所知平王今年應該才十六歲,書法造詣竟然如此精深,卻不知師從何人?”

  我淡然笑道:“胤空並未有老師,所學書法皆得自臨摹他人精品!”我這句話絲毫沒有誇大,除了我的母親教我識字以外,書法方面我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自學成才。

  燕元宗贊道:“平王果然是驚世之才!”

  “胤空慚愧之至,除了能寫上幾筆,胤空一無所長,岐王見笑了!”我面露羞慚之色。

  燕元宗哈哈大笑了一聲,他的目光望向湖面的方向,一陣悠揚的琴聲從遠處飄來,我細細聽去,那琴聲仿佛是少女相思情郎的輕聲呢噥,又似深閨少婦思念遠行丈夫的悲聲啜泣,聲聲仿佛吹進他人心窩,讓人不由黯然神傷。

  我順著燕元宗的目光看去,卻見一艘飾滿鮮花的木蘭舟悄聲無息的向我們的方向飄來。船頭一個白衣少女長髮披肩,纖手撫琴,如詩如幻。那蘭舟漸漸飄近,只見那少女十七八歲年紀,秀眉宛如新月,一雙美目蕩漾著哀傷婉約的神情,肌膚欺霜賽雪,將四周醉人美景俱都襯得毫無顔色。

  我的目光癡癡的看著那位少女,幾乎忘卻了身處何地,直到燕元宗大聲喚我,我才從夢境中驚醒過來,尷尬的笑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胤空失態了!”

  燕元宗笑道:“她叫瑤如,是我府上的奴婢,若是平王喜歡,我便將她送給你!”

  我慌忙推辭道:“君子不奪人所愛,胤空不敢!”

  燕元宗呵呵一笑,並不繼續堅持下去,說話間,那蘭舟已經來到水榭之前,兩名美婢上前將那蘭舟系在岸上,瑤如宛如仙子一般走上岸來,我目光又落在她美麗的不可方物的俏臉之上,此女果然是絕代佳人,就是和采雪想比也不遑多讓,燕元宗又怎會捨得將如此人間絕色奉送給我,剛才那句話分明在試探於我,若是我不知進退的答應下來,恐怕又會落成別人的一個笑柄。

  燕元宗向瑤如道:“瑤如!這位是大康平王殿下,讓你贊口不絕的條幅,就是他的墨寶!”

  瑤如美目中流露出一絲傾慕之色,婷婷嫋嫋來到我的身邊,柔聲道:“奴婢瑤如拜見平王殿下!”她的聲音宛如出谷黃鶯,尾音微微拖長,卻更有一種勾人心魄的魅力,如此接近的距離讓我得以清晰的嗅到她嬌軀上淡淡的體香,心跳忍不住加速起來。

  燕元宗使了一個眼色,瑤如拿起酒壺爲我填滿了酒杯,雙手奉上道:“奴婢敬平王殿下一杯!”

  我接過酒杯,無意中觸及到她纖柔的指尖,心中不免一蕩,瑤如似乎覺察到了我的失態,美目笑意隱現,一絲羞澀在雙眸中蕩漾開去。

  燕元宗讓瑤如在我的身邊落座,他的話終於進入了正題:“元宗有一事相求!”我慌忙道:“岐王殿下儘管吩咐,只要胤空可以做到,必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也許是因爲我的話太過誇張,燕元宗和瑤如都微笑了起來。

  燕元宗笑道:“平王言重了,我想求你做的事情並不算太難!三日之後便是我母后三十五歲的生日,我想讓你爲我寫一幅百壽圖爲她祝壽!”

  我點了點頭道:“岐王放心,胤空一定全力爲你做好這件事!”

  燕元宗激動的站起身來,這時遠處一名奴婢陪著一名虯髯漢子向這邊走來,正是昨日我在竹影丘所見到的岐王門客。

  燕元宗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真是不巧,我恐怕還要出門做些事情!”

  我慌忙起身告辭。

  沒想到燕元宗道:“我已經爲平王準備好了休息之所,平王便暫且在我這裏住上兩日!”

  我心中一怔,臨來之時根本沒有想到他會挽留我暫時住下。

  燕元宗道:“質子府那裏,我自會派人交代,平王儘管放心。”他轉向瑤如道:“你帶平王去縹緲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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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2-1 03:13:3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美色

  我在四名美婢的引領下來到燕元宗口裏的縹緲樓,我多少有些失望,本想趁著這個機會能和瑤如單獨交談,沒想到她竟然沒有同來。

  從樓內的情況來看,燕元宗在我來此之前早就已經做好了挽留我的準備。

  一層是廳堂和浴室,二層是專供寫字的書房,三層便是我的臥室。

  四名美婢引著我來到浴室之中,卻見蓮花狀的浴池內早已準備好了晶瑩清澈的熱水,一名美婢嬌聲道:“平王殿下請寬衣!”

  我在大康之時並不缺少美女侍浴的機會,不過那時候我年紀尚小,不通男女之事,自從和珍妃嘗到雲雨滋味以後,我對於這種事情自然有了許多複雜的想法。

  兩名美婢爲我除去了外衫,侍候我在浴池前的石椅上坐下,我本來還擔心石椅質涼,可是沒想到,觸體溫暖如玉,這看來並不起眼的椅子竟然是質地溫潤的火雲石打造而成。

  一個溫柔的聲音道:“你們去吧!我來伺候平王沐浴!”

  我心中猛然狂跳了數下:“瑤如!”

  瑤如身穿紅色宮裝,長髮在頭頂盤起,露出一截雪白的玉頸,誘人曲線延伸至香肩,隱入輕紗之中。

  她足上穿著一雙做工精致的木屐,晶瑩的腳趾裸露在外,格外的引人心動。

  四名美婢女應了一聲,轉身離去,反手掩上了浴室的房門。

  瑤如將手中的託盤放在我面前的石桌之上,託盤中除了洗浴的用品之外還有兩杯美酒。我縱然經歷了不少的場面,可是在宛如仙子的瑤如面前,心情也不禁有些緊張。

  纖纖素手端起美酒奉到我的唇邊:“平王請用……”我的目光沈醉在瑤如嫵媚的星眸中,端過酒杯一飲而盡,一股清涼沿著我的喉頭滑入胸腹之中。

  瑤如的俏臉上露出一絲淺笑,她將另一杯美酒飲盡,輕聲道:“此酒名爲‘三重雪’,是用深冬的雪水釀制而成。”她來到我的身後,溫柔的爲我解去內衣,我的身體並不像表面上那樣文弱,長期的鍛煉讓我的身體勻稱而結實,肌肉飽滿,曲線健美。

  瑤如輕輕咦了一聲,她顯然也沒有想到我一個文弱書生會擁有這樣強健的身軀。瑤如細膩的指尖滑過我腰腹的肌膚,讓我的肌肉頓時緊張了起來,我在瑤如的扶持下站起身來,我的身體毫無保留的展現在她的眼前。

  水溫很燙,熱度從我的每一個毛孔滲透到我的體內,我這才明白瑤如在浴前讓我飲用‘三重雪’的含義,體內的清涼和體表的灼熱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滌蕩著我的身體,從心底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愉悅感。

  瑤如褪去紅色宮裝,豔如嬌雪的凝脂玉膚呈現在我的面前,她的體態堪稱完美,淺粉色肚兜包裹著她誘人的軀體,兩條修長晶瑩的秀腿,刻意的並攏在一起,這樣的動作更加撩起了我心底最爲原始的欲望。

  我轉過身去,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必須保持自己的理智,若是有一著不慎,恐怕就會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以瑤如的美貌,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不爲之心動,如果她和岐王之間曾經有過宿緣,那麽我要是妄動,肯定會招來無妄之災。

  瑤如的纖足踏入了池水之中,我的內心宛如池水的漣漪般蕩漾起來。她伸手爲我解開頭上的髮髻,這樣的動作讓她豐盈的雙乳若隱若現。瑤如在我灼熱的目光下漲紅了臉兒,柔聲道:“公子想看瑤如,以後天天都可以見到。”

  我竭力壓抑住內心中的欲望笑道:“我只是暫時留在這王府之中,恐怕以後見到瑤如姑娘的機會並不太多!”

  我轉過身去,瑤如細心的爲我濯洗著頭髮,嬌嫩的雙峰時不時的輕輕點觸在我的後背之上,我這才意識到,她的肚兜不知在何時已經悄然除去,此刻我們兩人是坦誠相見。

  “岐王已經將瑤如送給了殿下,以後瑤如會朝夕侍奉在殿下的身邊,又怎會沒有機會?”瑤如的一席話讓我心中一震,我緩緩轉過身去,卻看到瑤如輕咬櫻唇,一臉嬌羞的垂下頭去,人美如玉,在這碧波蕩漾的池水之中宛如出水芙蓉一般美麗。

  “殿下……”她動人心魄的輕聲喚到,我此刻若是再繼續堅持下去,肯定是一個呆子,我抓住她的纖手,猛然將她拉入了自己的懷中,瑤如‘嚶!’的一聲嬌呼,軟玉溫香被我抱了個滿懷。

  我們彼此的肌膚寸寸摩擦著,終於在這水池中融爲一體,池水失卻了剛才的平靜,水波被我們的激情劇烈的蕩漾起來……

  我心滿意足的依偎在瑤如溫暖的懷抱中,她的呼吸依然急促,顯然還沒有從剛才我帶給她的極度愉悅中平息下來。

  我揚起頭捉住瑤如柔軟濕潤的嘴唇用力的吮吸起來,瑤如的香舌被我成功的捉住,她纖長的玉腿情不自禁的彎曲而起,纏繞在我的腰腹之上,十跟晶瑩的足趾由於激動而緊緊的曲向淡粉色的腳心。我把瑤如的整個嬌軀抱了起來,她的玉臂纏住我的脖子發出一聲愉悅的嬌呼,這種強烈的征服感,讓我從心底興奮起來……

  離開浴室的時候已經快到黃昏,在我的記憶中還是頭一次花這麽長的時間進行沐浴,瑤如的美目中蕩漾著濃濃的春意,我知道她已經徹底折服在我的身體下。

  我和瑤如一起吃完晚飯,開始爲燕元宗書寫他準備敬獻給皇后項晶的百壽圖。

  古人有雲,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燕元宗將美若天仙的瑤如賞賜給我,又豈是滴水之恩可以形容,我雖然抱有其他的動機,可是對於燕元宗的慷慨,也不得不暗暗感激。回報他的最好辦法就是爲他寫好這份禮物,哄他的母后開心。

  寫小幅的百壽圖不難,可是要在丈許的宣紙上,書寫好一百個大小形態不同的壽字,著實的花費了我的一番心思。

  或許是在岐王府中的耳濡目染,瑤如對書法也有一番獨特的見解,這讓我感到驚喜,沒想到她美麗的外表下還藏有一顆蕙質蘭心。

  我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來考慮佈局,然後才決定動筆,瑤如始終陪伴在我的身側,讓這段枯燥的時光頓時變得旖旎生動了起來。

  岐王燕元宗在這段時間內始終沒有打擾我,也許是想給我一個相對靜謐的空間讓我更好的創作出這幅百壽圖。

  我在宣紙上凝重的寫下了最後一筆,瑤如在我的身後發出了一聲嬌呼,預示著我經過兩天兩夜的努力終於成功完成了岐王交給我的任務。

  我接過瑤如遞來的香茗,滿意的看著書案上的百壽圖,兩日來的心血畢竟沒有白費,瑤如乖巧的爲我揉搓著有些酸麻的臂膀。

  這幅字有她的一半功勞在裏面,只有體力和精力達到適度的放鬆,才能創作出如此完美的作品,我忽然明白岐王把瑤如送給我的真正含義。

  等到墨迹幹透,瑤如小心的收拾好這幅作品:“我這就送去裱糊!”我點了點頭。

  瑤如溫柔道:“平王何不去樓上歇息?”

  我滿懷深意的向她笑了笑:“你速去速來,我在上面等你!”

  瑤如聽出了我話中的含義,俏臉蒙上一層羞澀的緋紅,這兩日我們在樓上渡過了無數難忘時光。

  她匆匆的點了點頭,逃也似的走下樓去,我望著她嬌俏的背影露出一絲笑意,瑤如越是在我的面前表現出羞澀,就越是證明她開始對我情動。

  我打了個哈欠,正欲向臥房走去,卻聽到外面傳來了瑤如的一聲嬌呼。

  隨之我便聽到一個憤怒的女聲道:“瑤如!你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聲音竟有幾分熟悉,只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究竟是何人,我推開格窗向樓下望去,卻見一位身穿紅色騎馬裝的少女正抓住瑤如的手臂,一幅興師問罪的架勢。

  我開窗的動靜驚動了她們,兩人齊齊擡頭向我看來,我這下看得清清楚楚,那紅衣少女分明是大秦九公主燕琳,我微笑著向她揮了揮手,卻看到燕琳一張俏臉頃刻間變得冷若嚴霜,妙目中流露出刻骨的仇恨,身邊瑤如花容失色,不住向我揮舞著纖手,提醒我趕快離去。

  “我要殺了你這淫賊!”燕琳咬牙切齒的大叫道,她從腰間抽出短劍,向飄渺樓而來。

  我心中一凜,慌忙將格窗掩上,燕琳的聲音已經在一樓大廳中回蕩。我慌忙沖到門前將房門插上,又把書案推了過去,抵在門後。

  ‘嘭!’地一聲巨響從門上發出,顯然燕琳已經來到了門外。

  我大聲道:“九公主!在下受岐王之邀來到王府,好像並沒有得罪你的地方!”

  門外又是‘嘭!’地一聲,應該是她一腳踢在門上:“淫賊!我要把你扒皮抽骨方解我心頭之恨!”

  我死命抵住書案,當初不過是在太子府摸了她的丫鬟一下,怎麽搞的跟不共戴天似的。

  門外瑤如泣聲勸道:“公主殿下,平王只是受岐王之邀前來寫字,並沒有其他的念頭!”

  燕琳怒道:“賤人!你居然還敢維護於他,難道我會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你們在這裏做的苟且勾當!”

  瑤如失聲啜泣起來。

  聽到這裏我頓時醒悟過來,這燕琳分明是嫉妒我和瑤如之間的事情,鬧了半天這個刁蠻公主竟然是個不愛男人的怪物,莫名的恐懼佔據了我的內心,如果只是出於對我侮辱婢女的憤怒到還罷了,現在她根本就是把我看成情敵,妒火攻心,一怒之下殺掉我也極有可能,我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是這個情況,打死我也不敢接受岐王的這份厚禮。

  燕琳撞了幾下房門,便停了下來,想來是自知破門無望,終於放棄了努力。我擦去了額頭上的冷汗,心中暗自慶倖,只要拖上一段時間,等岐王過來,我的命就算保住了。

  一切重新回歸於寂靜,然而這寂靜卻讓我嗅到死亡的氣息。

  樓下忽然傳來瑤如驚恐的哭聲:“公主殿下!你不可以這樣!會出人命的!”

  燕琳尖聲叫道:“滾開!我要燒死這個混蛋!”

  我聽到這裏,慌忙推開格窗,卻見燕琳拿著兩個火把,向小樓扔了進來,這座小樓通體都是木質結構,加上裏面到處都是書籍,遇火既燃。

  眼看那一樓已經燃燒了起來,我如果再不離開,定然被這個變態公主燒死在這座小樓之內。

  王府中雖然人數衆多,可是除了瑤如以外,沒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攔這刁蠻公主的率性胡爲,僅憑瑤如一人的力量根本無法阻攔勢若瘋虎的燕琳。

  火借風勢,迅速的將小樓燃著,我咬了咬牙,眼前的形勢之下,我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我推開房門,向樓外跑去。與其被火活活燒死,還不如讓變態公主一劍捅死的好。

  大廳多處已經被火燒著,我操起身邊的花架,利用它多少可以起到阻攔的作用。

  我帶著幾點火星剛剛沖出樓門,早就候在那裏的燕琳迎頭一劍向我砍來,我雙手舉起花架迎向她的短劍,沒想到她的這柄短劍鋒利之極,噌的一聲,已經將花架斬爲兩段,我扔掉花架拼命向遠處跑去,燕琳豈會這麽容易把我放過,舉劍向我的身後追來。

  瑤如一邊哭泣一邊在身後追趕,王府內的其他婢女都遠遠站在一邊,她們根本不敢過問這種場面。

  燕琳顯然身負武功,眼看她距離我已經是越來越近,我情急之下向右方的九曲長橋逃去,利用長橋曲折的地形,也許可以減慢燕琳的速度,沒想到燕琳嬌叱一聲,身軀竟然淩空飛起,居高臨下的向我一劍刺來,我慌亂間只能在橋面上一個懶驢打滾,極爲不雅的躲過了她的攻擊。

  燕琳又是一劍向我刺了下來,我在地上連滾帶爬的向前逃去,有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被女人逼得如此狼狽。

  瑤如含淚趕到了這裏,撲到在燕琳的腳下,玉臂緊緊抱住燕琳的雙腿,泣聲道:“九公主!你要殺,便殺我吧!”

  燕琳見瑤如這樣維護我,芳心內更是又妒又恨,緊咬貝齒道:“賤人!你對他果然情深意重,好!我就讓你們去地下做一對亡命鴛鴦!”她揮劍向瑤如的後心刺去,眼看瑤如就要在她的劍下香消玉殞,我咬了咬嘴唇,全力沖了過去,雙手死死抓住燕琳的手臂,三人頓時糾纏在了一處。

  橋面本就極窄,我們失去平衡沖向護欄,隨著兩女的一聲驚呼,我們沖出橋面跌入小湖之中,我的水性雖佳,可是猝不及防跌入水中,仍然喝進了一口湖水,瑤如和燕琳都不擅水性,先後向水下沈去。

  圍觀的多數是岐王府中的婢女,多數不擅水性,看到我們三人落水,慌忙去找竹竿來撈我們。

  我摟住瑤如的嬌軀,向橋面遊去,瑤如在我的幫助下成功爬到了橋上,嬌軀都已經被湖水濕透,誘人的曲線毫無保留的顯現出來。

  那幫婢女驚呼道:“九公主沈下去了!”我回頭看去果然在湖面上再也看不到燕琳的蹤影,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要是這個變態公主淹死在水裏,我肯定難逃一死,

  我在水中解開自己的外衫,向水下潛去,如果在大康遇到這種刁蠻變態的女人,我一定讓她自生自滅,活活溺斃在湖水之中,可是這裏是大秦,燕琳又偏偏是秦宣隆皇最寵愛的九公主。

  我終於在水下看到了燕琳,此刻的她已經完全失去了飛揚跋扈的氣勢,雙臂伸向前方,嬌軀不斷的向下沈去。

  我迅速潛遊了過去,從身後抱住了她的身體,我無法斷定她是否仍然活著,右手惡作劇的在她乳頭上用力的捏了一把,燕琳的嬌軀顫動了一下,這刁蠻公主的生命力果然頑強,我雙腳輪番下踩帶著她向上浮去。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燕琳拖上橋面,早有婢女拿來毛毯裹住了她濕透的身軀。瑤如看到我平安回來,竟忘記了周圍還有她人在場,撲入我懷中大聲哭泣起來,我輕撫她的肩頭,正要安慰幾句,這時婢女們驚恐的喊道:“九公主是不是死了!”有兩名膽小的婢女已經嚇得哭出聲來,若是燕琳真的死了,我們所有人恐怕都要被處以極刑。

  我分開人群走了過去,燕琳直挺挺的躺在橋面之上,雙目緊閉,一身騎馬裝早已濕透,勾勒出曲線玲瓏的軀體,平心而論,如果她不是性取向異常的話,倒也算得上是一位絕代佳人。

  我摸了摸她的脈搏,雖然微弱,可是仍然存在,右手捏住她的鼻翼,左手拖住她的下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俯下身去度入她冰冷的櫻唇,燕琳的櫻唇豐盈而充滿彈性,吻在上面倒有幾分誘人的感覺。

  也許是嗆入了太多的冷水,燕琳仍然未見醒來,我並攏雙拳狠狠的砸在她胸口,觸手處充滿驚人的彈力,讓我忍不住心中一蕩。也許只有對燕琳的這個部位我才能下得去如此的重手,多少也是對剛才她驕橫跋扈的一種報復。

  我捶了幾下,又俯下身去,向她櫻唇內度氣,不曾想燕琳猛然睜開了雙目,當她看到我正趴在她的身上,雙手捉住她淑乳,嘴邊印在她櫻唇之上,羞憤到了極點,哇!的一聲,一口冷水噴了我一臉,我擦去臉上水漬,欣喜道:“沒事了!沒事了……”

  燕琳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又連續吐出了幾口冷水。她一把推向我的胸口,我全無防備之下,仰頭倒在了橋面上。燕琳站起身來,一腳狠狠的踢向我的下體:“淫賊!”

  我慘叫了一聲,劇烈的疼痛從下體迅速的擴展到全身,我的身體開始抽搐起來。燕琳還要向我一腳踏來。

  “不要!”瑤如不顧一切的撲倒在我的身上,燕琳連續在她身上踢了幾腳。

  這時候一個憤怒的聲音吼叫道:“九妹!你做什麽?”卻是岐王燕元宗收到消息及時趕到。

  燕琳妙目之中充滿淚水,她雙手指著我的鼻子:“這個淫賊,竟敢當衆羞辱於我!”

  岐王早已從婢女的口中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怒目盯住燕琳:“你以前胡鬧,我便算了,可是今日居然想做出行兇殺人的事情,當真是頑劣成性,這次的事情我一定會稟告給父皇,到時候看他還會不會維護你!”

  燕琳“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平生她這位七皇兄對她最是疼愛,沒想到今日竟然爲了一個淫賊當衆訓斥她。燕琳用力跺了跺腳推開人群向遠處跑去,幾名婢女正要去追她,卻被岐王喊住:“不要管她!”

  燕元宗的目光這才落在我的身上,他歎了口氣,一臉歉疚的把我扶起:“平王殿下!元宗教妹無妨,讓你受委屈了!”

  我本想說幾句客套的話,可是下體的疼痛一陣陣的傳來,竟然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燕元宗看到我的模樣頓時明白,向瑤如道:“你扶平王去望湖閣暫時休息,再找一位大夫爲他醫治一下!”瑤如淚光盈盈的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一事,俏臉頓時變得煞白:“壞了!那幅百壽圖!”

  我的面色也是微微一變,想來是瑤如剛才只顧著救我,將百壽圖遺失了,好在這裏人手衆多,找回並不困難。

  一名婢女在被大火燒成廢墟的縹緲樓前找到了百壽圖的一角,其他的部分早已被火燃盡。瑤如嚇得身體都失卻了溫度,我握住她的纖手幫她鎮靜下來。

  燕元宗看到眼前的情景,臉色頓時沈了下去,母后的壽辰將至,沒想到賀禮卻變成了這幅樣子。

  瑤如含淚跪了下來:“岐王殿下……都是奴婢失責,請殿下責罰……”我看到她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心中不忍,岐王的目光向我看來,我知道他正等待著我的回答。

  那幅百壽圖耗去了我整整兩個日夜的苦工,現在距離秦後壽辰只有半日,我便是片刻不停的趕工也寫不出來,更何況在下體遭到重創的情況下。

  燕元宗看到我的神情,失望的歎了口氣:“看來燕某只有再做打算了!”

  我靈機一動忽然想到,這對我來說恰恰是可以見到項晶的一個良機,我決不可以放過。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向燕元宗道:“不如我爲皇后畫一幅肖像!”書法我是無師自通,丹青之術我卻是得師于皇宮禦用畫師愷之,深得愷之勾勒用色之真昧。

  燕元宗雙目一亮,他並不知道我還擅于丹青,不過自古書畫一家,他馬上也就對此深信不疑:“如此甚好,不過……”他忽然又想到一事,疑慮道:“可是你並未見過母后,又怎能描繪出母后之絕代風華?”

  我趁機進言道:“此事倒不算難,只要胤空見到皇后一面,便可以繪出她的神韻!”我這句話並沒有誇大,十二歲的時候,愷之與世長辭之時便說過,當世之中能夠得到他真傳的便只有我一人而已。

  燕元宗沈吟了一下,並沒有即刻答應下來。壽筵將至,皇后正忙於宴請諸公的事情,哪里又能夠抽出時間來和我相見?他來踱了幾步問道:“你可有把握在短時間內畫好我母后的肖像?”

  我充滿自信的答道:“岐王放心,我一定可以準確畫出皇后的風采!”

  燕元宗眉頭頓時舒展開來,露出欣喜之色:“好!今晚你便隨我一起前去,你在一旁仔細觀察,宴會結束之前一定要爲母后畫好肖像!”

  “胤空從命!”我的內心充滿了喜悅,本來以爲事態急轉直下,沒想到前方又凸現契機,只要我能夠把握住這次難得的良機,接近皇后,進而獲得她的好感應該不難。

  燕琳全力施爲的一腳踢得我著實不輕,我在瑤如的扶持下來到瞭望湖閣,在我的要求下,岐王把孫三分從質子府接來,看到我狼狽的模樣,孫三分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我指了指下體道:“九公主幹得好事!”孫三分歎了口氣,把藥箱放下,瑤如慌忙爲他倒了一杯清茶。

  我解開底褲,孫三分看了看我的傷勢:“不妨事!只是有些淤腫,我給你開一付止痛藥,然後用冰袋敷在上面,很快就可以恢復如常。”

  “我去取冰!”瑤如轉身去了。

  孫三分看著她關上房門方才向我道:“她又是什麽人?”

  我笑道:“岐王送給我的婢女!”孫三分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我知道以他老道毒辣的眼光,定然可以看出我和瑤如之間發生的事情。

  孫三分歎道:“美色害人啊!”他分明是故意感歎給我聽。

  孫三分隨身的藥箱中就有傷藥,他取出放在桌上:“岐王的事情辦完了嗎?公子何時返回府邸?”

  我低聲道:“今晚岐王邀我前往秦宮祝壽,我今日恐怕是回不去了!”孫三分點了點頭道:“老朽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用處,我還是回去,采雪還在等著你的消息!”

  想到采雪我的內心一暖,這兩日我在岐王府中,她一定時刻都在擔心著我的安危,我囑託道:“孫先生千萬不要把我受傷的事情告訴采雪。”

  孫三分道:“老朽知道,這些事情就算我想說也說不出口的!”他臨走時又囑託道:“切記三日之內,不要再行房事!”

  孫三分走後,瑤如帶著一小桶冰塊回來,用白色紗袋裝好,來到我的榻邊。關切道:“還痛嗎?”

  “服過孫先生的傷藥後果然好些了,不過想完全恢復恐怕還要等些時候!”瑤如的俏臉微微一紅,輕輕解開我的底褲,爲我將冰袋敷上。

  我忍不住‘啊!’的叫了一聲,瑤如的目光和我相遇,臉龐紅的越發厲害,纖手也微微顫抖起來,面對這樣一位絕代美女就是一種煎熬,更何況她纖手還拿著冰袋敷在我最爲敏感的部位,我不由自主又起了反應,原本腫脹的地方更是雪上加霜,痛得我額頭冒出汗來。

  我壓住瑤如的纖手道:“你去幫我沏杯茶來,這件事情還是我自己做吧!”

  瑤如紅著俏臉點了點頭,逃也似的離開了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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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冊

第九章 夜宴

  秦宮位於秦都的中心位置,四周城牆環護,護城河城河深而廣闊,儼若城中之城。皇后項晶的壽筵在宮內的逸祥大殿內舉行。秦宣隆皇和皇后項晶的王席設在對正大門的殿北,兩旁每邊各設六十席,都面向殿心廣場般的廣闊空間,座席分前後兩排,每席皆可坐十人,前席是衆王室貴胄大臣,後席則是王卿家眷和特別有身分的武士家將。

  愈是接近秦皇的酒席中,身分地位便更崇高,太子燕元籍和岐王燕元宗的席位,分設于左二席和右二席,於此亦可見他們在皇子中超然的地位。衆賓客入殿后,分別坐入自己的酒席,談話時都是交頭接耳,不敢喧嘩,氣氛緊張而嚴肅。

  我的身份雖然是大康國的平王,可是並不在皇后的邀請之列,所以只能規規矩矩的站在燕元宗的身後,燕元宗對他的母親可謂是又敬又怕,希望能夠借著壽筵討取母后的歡心,不再繼續逼迫自己介入宮廷的爭鬥之中。

  孫三分的傷藥果然靈驗,我的下體已經不再疼痛,經過一段時間的冰敷,水腫也消退了許多,不會妨礙到我此時的行動。

  岐王燕元宗轉身向我耳語道:“等我母后出來,你便仔仔細細的看好,然後我會讓陳公公帶你去偏殿繪畫,我應了一聲。

  這時候鐘聲響起,提醒衆人入席。近千名王親國戚,公卿貴胄,紛紛入席,兩旁百余席人頭湧湧,盛大的宮廷晚宴即將拉開帷幕。

  此時近門處一陣哄動,我擡頭望去,卻見一個美麗宮裝女子在數個美婢的簇擁下,婷婷嫋嫋走了進來,那女子身披真絲織成的羅衣,上面墜有無數流光溢彩的珍珠,光輝燦爛。耳墜兩顆晶瑩剔透的明珠,如雲的髮髻橫著一枝金簪,閃爍生輝,衣綴明珠,絹裙輕薄,嬌軀散發著濃郁的芳香。她的臉形極美,眉目如畫,嫩滑的肌膚白裏透紅,誘人之極。不是九公主燕琳還有哪個?我心中暗暗稱奇,沒想到這變態公主精心打扮之下竟然如此美豔,渾身上下充滿著女人味。

  燕琳似乎早已忘記了日間的不快,笑意盈盈的向各位皇兄打著招呼,目光轉向我的方向時頓時冷了下來,雙目中流露出羞憤不已的神情。我心中暗笑,今日在水下狠狠捏了她乳頭一把,想來現在應該仍在疼痛。

  我現在自然不會怕她,燕琳就算是再野蠻,當著王公諸卿的面她也不敢對我怎麽樣。不幸的是燕琳竟然被安排和岐王燕元宗一席,看來我須得小心防範,以免她再找我的麻煩。

  燕元宗雖然和燕琳並非一母所生,可是對燕琳向來是無比的疼愛,像今日那般疾言厲色的呵斥還從來未曾發生過,他主動起身來到燕琳身邊,燕琳肯定是還記得他日間對自己的訓斥,眼圈兒紅了紅,就快掉下淚來:“我去大皇兄哪里坐!”

  我一聽就知道她是在虛張聲勢。

  燕元宗笑道:“鬼丫頭!當真生七哥的氣不成?來坐下,待會我給你端兩杯酒,作爲賠罪!”燕琳狠狠的盯了我一眼,這才在燕元宗的身邊坐下。

  我早就從傳記中瞭解到燕琳的身世,她的母親是秦淑妃,也是名噪一時的美人,早在十年前死於暴病,民間傳聞是皇后項晶恨她與自己爭寵,下手將她毒害,不過看燕琳和燕元宗融洽的關係,她應該並不知道這則傳聞。

  這時候大殿內鐘聲輕響,絲竹聲悠然響起,一隊禮樂隊步履輕盈,且奏且吹,領先入來,然後散到兩旁立定,繼續奏樂。衆人收回目光,向正門觀望。在衆妃嬪簇擁下,年齡在五十許間的秦宣隆皇燕淵和皇后項晶攜手步入殿內,後面跟著幾十名隨身近衛,其中一半,分別繞往酒席後面的空間排立站崗,剩下一半隨同宣隆皇向設在殿端的主席步去。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名震天下的宣隆皇,他身材中等,額角寬闊,雙目黯然無神,頜下長滿虯須,兩鬢斑白,在晶後的扶持下顫顫巍巍踏上主席,我萬萬沒有想到年僅五十三歲的宣德皇竟然像個垂暮老者。

  燕元宗小聲道:“你看仔細了!”

  我這才想起自己的主要任務,目光轉向皇后項晶,心中不禁一動,卻見她生得眉如春山,眼若秋水,清麗明媚,但神態端莊,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氣派。雍容華貴,顧盼之間鳳目不怒自威,像這種女性往往個性堅強又極有主見。項晶的身材頎長,和身材中等宣隆皇站在一起仿佛還要高上一些,她華貴宮裝下定然隱藏著一雙修長的美腿,沒想到項晶居然如此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比起我之前所見的那些美女多出一種讓人心動的成熟韻味。

  衆嬪妃按照地位高低分坐到後面那兩席裏,衛士則分別護在兩側和大後方,宣隆皇排場陣勢雖大,可是從他的身上早已看不出一方霸主的威儀。

  衆人等他們坐定,齊聲高頌祝賀之辭。秦宮的祝酒儀式跟大康並沒有什麽不同,我更多的時間都在專心致志的端詳秦後項晶。

  我忽然發現自己面對這種成熟美女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産生一種欲望,記得當初見到慕容嫣嫣的時候,就産生了這種萌動,可是那時候並不清楚這種感覺的由來,現在見到項晶,這種感覺變得越發的強烈,也許這跟我內心中潛在的戀母情結有關。

  我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轉過身正看到燕琳幾乎稱得上苦大仇深的目光,我淡淡笑了笑,面對這樣一個情敵,我真的有些毫無辦法。燕元宗不會不知道燕琳對瑤如的愛戀,他把瑤如賞賜給我的真正目的究竟是出於對燕琳的關愛還是仇恨呢?

  燕元宗和燕琳依舊談笑風生,從表面上我看不出任何的異狀,也許燕元宗把瑤如賜給我,是爲了早日終結燕琳對瑤如的這段畸戀。

  陳公公已經準備好了筆墨紙硯,邀請我前往偏殿,我正欲離去的時候,卻聽到宣隆皇咳了兩聲道:“今日皇后壽辰,你們這些孩子都準備了些什麽禮物?”

  燕元宗面色也是微微一變,他萬萬沒有想到父親居然在宴會剛剛開始時就提出這件事來。看著諸位皇子一個個展示出自己的禮物,他額頭上竟然窘迫的冒出了汗珠,燕琳也拿著一個珠寶盒向皇后走去,她有些詫異的看了看岐王道:“七哥!你不和我一起去?”

  秦後項晶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關注著岐王,在她心目中,最爲看重的自然還是岐王的這份禮物,看到其他皇子爭先恐後的表現自己,只有岐王仍然坐在那裏不動,晶後美目中掠過一絲不快,

  宣隆皇將愛妻表情的微妙變化,全部看在眼裏,笑道:“元宗!你爲母親準備了什麽?”

  岐王慌忙站起身來,硬著頭皮答道:“兒臣……爲母后準備了一幅畫像。”

  “哦!”宣隆皇和晶後對望了一眼,雙目之中都是露出喜色,宣隆皇道:“既是如此,爲何還不呈上來?”

  燕元宗尷尬道:“兒臣……還未準備好……”

  他的話引得衆位皇子齊聲哄笑起來,晶後俏臉微微發紅,顯然是怒其不爭,在衆多皇族面前丟了自己的面子。

  燕元宗用力的攥緊了雙拳,眼前的一幕,對我來說竟是如此的熟悉,皇子之間不遺餘力的勾心鬥角在任何國家都是一樣。

  我在燕元宗身後低聲道:“岐王殿下,胤空願當場爲皇后畫像!”燕元宗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他並沒有真正見識過我的丹青之術,我的建議在他的看來已經是相當的大膽。

  晶後美麗的雙眸含笑掃過人群,頓時整個大殿重新回歸於寂靜,每個人都清楚晶後的爲人,若是讓她抓到自己公然恥笑岐王,一定不會落到什麽好下場。

  燕元宗終於下定了決心,大聲道:“母后!孩兒專門請來一位畫師,願爲你當場作畫!”

  晶後的俏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她最希望的就是看到兒子在衆人面前出頭,風頭淩駕于衆皇子之上。

  晶後點了點頭道:“好!難得你一片孝心,讓那畫師就在這殿中當場作畫!”

  “謝母后!”

  我接過陳公公遞來的毛巾,默默的擦了擦手,一旦站在畫案之前,我的腦中就渾然忘了自己究竟身處何地。

  大殿之上的酒宴仍在繼續,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宣隆皇和晶後的身上,很少有人會注意到我,我凝重的捏起羊毫,想充分勾勒出晶後的美豔和飄逸,須得利用羊毫柔軟圓潤的特性。

  閉上眼睛,晶後絕代的風姿頓時清晰的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若想完成一幅上佳的作品,筆性、筆勢、筆意、筆趣、筆力、筆法是不可分割的,也是畫者天賦與修養的體現,我在這方面的天份出衆,畫風深受愷之的影響,追求自然的意境和風格。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飽沾墨汁的羊毫,在宣紙行雲流水般飛舞起來。

  心中對晶後剛才的那些感悟毫無保留的傾瀉在宣紙之上,僅僅一炷香的功夫,我便將肖像畫完,卻見畫上肖像簡直是惟妙惟肖,只是晶後的一雙美目之中換成了慈和溫柔的目光,身後背景也被我換成了開滿鮮花的江南。

  自從我開始繪畫,岐王就心神不寧,後來乾脆就來到我的畫案旁,我用羊毫蘸著一點朱墨最後點在人像的嘴唇上,微笑道:“好了!”

  岐王目光落在畫像上,臉上的表情由吃驚轉爲狂喜:“好畫!果然好畫!”他激動的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九公主燕琳也好奇的來到畫案前,本來她想趁機挖苦我幾句,可是看到桌上栩栩如生的肖像,剛才想好的刻薄詞語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來,憋了半天方道:“沒想到你這淫賊居然還有這等本事!”

  我笑道:“若非九公主把百壽圖燒掉,胤空也不敢在衆人面前顯露!”

  燕琳憤怒的看了我一眼,我繼續笑道:“九公主天姿國色,改日如有機會胤空願描繪公主絕代風姿。”我之所以極爲肉麻的拍她的馬屁,主要是不想和這個變態公主繼續對立下去,如果燕琳因爲瑤如的事情而忌恨我,恐怕我以後在秦都的日子會很難熬。

  燕琳不屑的看了看我:“讓你這淫賊看著繪畫,我豈不是要晦氣終生。”這變態公主說話毫無遮攔,若是此話讓晶後聽到,只怕又要生氣。

  我留意到,從燕琳的身上已經找不到原來的那種殺氣,也許她知道是我將她從水中救起,消除了內心中的部分敵意。等到畫面幹透,岐王小心的拿起畫作,有了上次百壽圖的教訓,這次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出什麽紕漏。

  想到燕琳還站在我的身後,我借著給岐王讓路的機會向後撞去,我堅實的後背撞上了燕琳充滿彈性的前胸,她痛得尖叫了一聲,捂著胸口蹲了下去,剛才的撞擊肯定撞到了她雙乳的痛處,我心中暗暗高興,表面上卻裝出渾然無事的樣子:“公主殿下!胤空並不知道你站在後面!”

  燕琳咬著下唇,她也覺著我並不是故意,滿腔怒火一時間不知道如何發泄。岐王生恐她鬧出事端,勸慰道:“九妹!你隨我去母后那裏獻畫!”

  晶後接過岐王奉上的畫卷,鳳目頓時變得明亮起來,蕩漾著激動的神采。我靜靜的站在人群中,遠遠關注著晶後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晶後輕聲贊道:“好畫!”美目中竟是有些濕潤了,她向岐王道:“這是哀家今日所收到最好的一份禮物!”

  岐王欣喜萬分,恭恭敬敬道:“孩兒祝母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晶後微笑道:“難得你有這片孝心,爲娘心領了!”她的目光又重新回到那幅肖像上,久久不忍離開:“元宗,你把畫師叫上來!”

  “是!”岐王轉身向我招了招手,我的內心一陣狂跳,處心積慮謀劃的時刻終於到來,我竭力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向晶後走去。

  經過太子燕元籍身邊的時候,他一雙陰冷的眼眸向我望來,我的出現對他來說是一個意外。

  “康國三十一皇子胤空叩見皇后!祝皇上和皇后娘娘千秋萬載。”我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我雖然是大秦的階下之囚,可是我康國皇子的身份仍在,禮節上不必跪拜晶後。

  宣隆皇和晶後都是吃了一驚,他們都沒有想到眼前的畫師竟然是康國的皇子。

  宣隆皇的表情十分漠然,他好像對我這個敵國質子並沒有任何的好感。晶後笑道:“我當是誰有如此妙手,竟然是平王殿下!”

  我適時的說道:“胤空不敢當!”

  晶後淡然一笑,纖手指向那畫像道:“你僅僅見過哀家一眼,就能在短時間內畫的如此神似,的確有過人之能,不知平王師從何人?”

  我恭敬答道:“胤空自小在宮中隨愷之大師習畫,這點丹青之技都是得自他的傳授!”

  晶後點了點頭:“怪不得,愷之大師乃是一代巨匠,我和他曾有過一面之緣,不過未曾得到他的墨寶,今日有你這個做徒兒的爲我畫像也算是得償夙願。”

  她轉向身邊太監道:“賜平王三千金!”

  我慌忙深深一輯道:“謝皇后娘娘!”

  晶後笑道:“不必如此拘禮,你的姑母是我的嫂嫂,說起來你還應該稱我一聲姑姑呢!”我慌忙跪了下來:“侄兒胤空拜見姑姑!”這次是行姑侄之禮自然沒有這麽多的顧忌。

  晶後笑道:“你起來吧,我早就聽說康國要派來一位皇子,可是一直沒有聽到抵達秦都的消息。”

  宣隆皇道:“朕也不知道此事!”他日理萬機自然顧不上這種小事,可是說話間目光總是顯得有些呆滯,右手也不停的抖動。

  晶後從宣隆皇的話中敏銳的把握到了什麽,鳳目轉向左二席的太子燕元籍,暗藏機峰的說道:“這件事想來太子應該知道的。”

  我心中一沈,晶後顯然是想借題發揮,利用我來秦之事大做文章,這樣豈不是把我置於她和燕元籍之間爭鬥的風口浪尖之上?

  燕元籍慌忙出列道:“父皇!皇后!孩兒安頓好平王之後一直都忙於政事,忘了稟報還請見諒!”我留意到,他並不稱呼晶後爲母后,民間所傳他和晶後之間素有仇隙的事情果然屬實。

  宣隆皇正欲說話,卻被晶後搶先道:“元籍身兼水軍都督之職,百忙之中不忘爲父皇解憂,果真是憂國憂民,難怪聖上現在已經清閒自在了許多!”她這句話分明是當衆指責燕元籍欲攬朝政。

  燕元籍雙目中閃過一絲憤怒之色,可是當著宣隆皇的面前他也不敢發作。他笑道:“爲父皇解憂原是做孩兒的本分!”

  晶後甜甜笑道:“難怪你父皇經常誇起你,在這十幾名子女中唯有你最懂得他的心思。”她妙目在其他皇子臉上一一掃過:“你們這些孩子以後要多學學你們的皇兄,無論該管的還是不該管的事情都要去管一管!”她這句話無異於當衆給了太子燕元籍一個耳光。

  燕元籍再也抑制不住怒色,冷冷盯住晶後道:“皇后似乎在斥責元籍多事?”

  晶後冷笑道:“太子言重了,你是今日的太子也是明日的秦皇,我何德何能敢斥責你呢?”

  我也沒有想到晶後居然在宣隆皇和衆臣的面前毫無顧忌,和太子唇槍舌劍的對峙起來。

  宣隆皇燕淵忽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整個面孔漲的通紅,他的腰背緊緊的躬起,晶後慌忙拍打著他的背脊,大聲道:“禦醫!”

  過了許久宣隆皇的咳嗽方才平息了下去,他拿出手帕揩了揩嘴唇,我留意到,那方白色絲帕上明顯的沾有鮮紅色的血迹。看來他的病情不輕,恐怕在這世上的時日已經不多,如果他真的死去,他的皇位將會傳給後人,晶後和太子之間愈演愈烈的鬥爭也許就是源於此。

  宣德皇似乎想說些什麽,可馬上又開始一連串的咳嗽。晶後使了一個眼色,身邊的兩名太監攙扶著宣德皇先行離開,晶後舉杯向殿內王卿道:“哀家以這杯薄酒,感謝衆卿爲我祝壽!”所有人同時站立起來,預示著這場壽筵要提前結束。

  王公貴族開始逐一起身告辭,晶後並沒有急著離去,她微笑著和每一個人打招呼,我憑直覺感到這個女人極不尋常,現在的宣德皇恐怕時日無多,她大擺壽筵遍請王公諸卿,其真正的目的並不在於爲自己過壽,而是想借機在群臣面前展示自己的實力,在太子燕元籍的面前示威。

  想起燕元籍我的內心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無論今晚我出於怎樣的目的,剛才已經被晶後用來充當對付燕元籍的一顆棋子,將我置於相當不利的位置,燕元籍肯定因此而遷怒於我,如果那樣的話,恐怕我在這件事的處理上會弄巧成拙。

  經過燕元籍身邊的時候,燕元籍冷笑著攔住我的去路:“平王做戲的功夫真是一流,元籍竟然不知道平王殿下居然身負如此絕藝!”

  我淡然笑道:“雕蟲小技,何足挂齒!”

  燕元籍意味深長道:“在燕某看來平王殿下卻是身負絕學,而且運用的爐火純青。”他雙目中流露出濃烈的殺機,我的內心忍不住一顫。

  岐王也覺察到太子對我的深深敵意,微笑道:“大皇兄說得沒錯,平王的確是身負絕學,改日如果有機會,我們約在一起切磋一下書畫。”

  燕元籍冷笑道:“可惜我沒有那樣的閒情逸致。”

  我恭敬的向他一輯,跟著岐王正想離去,不想晶後在身後又喚住岐王,她主動來到我們的面前,對岐王道:“怎麽!還沒有跟娘道別就想走嗎?”岐王恭恭敬敬道:“孩兒是見母后繁忙,想先行離去,明日再過來向母后問安。”

  晶後歎了口氣道:“你去吧,在你的心目中我這個做娘的也許還比不過那些門客!”

  我不知道晶後這句話中有沒有把我包含在內,眼光垂在地上,眼角卻悄悄瞥著太子燕元籍的方向,他在一幫人的簇擁下離開,臨走還冷冷的向我的方向看上了兩眼,我心中暗叫不妙,這次只顧著找機會接近晶後,沒想到反而被晶後利用,實在是得不償失。

  晶後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我的身上,她輕聲道:“胤空!謝謝你給我的畫像,以後在秦都之中若有任何麻煩,你都可以來找我!”我慌忙謝恩,心中卻道,眼前的燕元籍就是一個大大的麻煩,不過這麻煩卻是你給我引來的。

  當晚我隨岐王回王府住下,久久無法入眠,明日我就要回到質子府中,太子燕元籍肯定不會輕饒我。這件事目前又無法向岐王言明,我在房間內來回走踱步,始終想不出化解之道。

  房門輕響,卻是瑤如端著燕窩過來,她雙目還微微有些浮腫,想起白天她爲我所受的那些委屈,我不由得心生愛憐,上前攬住她纖腰,柔聲道:“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瑤如輕聲道:“我把東西收拾好了,明日隨平王殿下一起前往質子府。”

  我歎了口氣,在桌旁坐下,並沒有接過瑤如遞來的燕窩。

  瑤如將燕窩放在桌上,柔聲道:“殿下好像不開心?”

  我看了看她美的讓人心醉的俏臉,輕聲道:“如果我讓你繼續留在岐王府,你會不會答應?”

  瑤如花容失色,含淚跪在我的面前:“瑤如已經是殿下之人,若是殿下不要瑤如,瑤如唯有一死……”

  我伸手爲她擦去臉上的淚水:“瑤如!並非是我不願帶你回去,我現在身爲秦國質子,自身尚且難保,又有何能力照顧於你?”

  瑤如道:“瑤如只要能追隨殿下身邊,再苦的日子,我也可以熬過。”

  我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抱起她的嬌軀,坐在我的雙膝之上:“我並不想騙你,今晚在皇后壽筵之上,我恐怕得罪了太子燕元籍!。”

  瑤如嬌軀一震,她不會不清楚太子燕元籍在秦都的權力和地位,像我這樣一個階下囚徒如果得罪了他,恐怕不會有什麽好的下場。

  瑤如顫聲道:“不如我們去求岐王殿下……”我留意到她用了一個我們,明顯已經和我處在同一立場。

  我笑道:“這只是我的一個推測,太子現在並沒有出手對付我,如果我現在就去找岐王,他一定不會相信,只會怪我庸人自擾。就算他相信,也不會爲了我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輕易去得罪他的皇兄。”

  瑤如憂心忡忡的的說道:“不如你去向皇后求助!”

  “你覺著以我現在的身份可以見到皇后嗎?”

  瑤如沈默了下去。

  我低聲道:“所以我才讓你暫時留在岐王府。”

  瑤如妙目充滿詢問的看著我。

  我輕輕吻了吻她精致的耳根道:“我明日回質子府之後,如果太子著手對付我,恐怕我不會像原來那樣自由,三日之內,假如我無法離開質子府,你可以請岐王把你送往那裏,我借機可以向岐王面陳一切。”

  瑤如眼圈微紅,摟住我的脖頸,俏臉緊緊貼在我的頸側道:“若是太子在這三日之中對你下手,那……該如何?”

  我淡然笑道:“我畢竟是大康的皇子,太子就算再忌恨我,最多也就是對我進行百般折辱,絕不會下手殺我。”

  瑤如點了點頭。

  我的大手撩起瑤如的長裙,溫柔撫摸著她絲緞般柔滑的肌膚,瑤如在我的恣意撫弄下,忍不住擰起了嬌軀,輕聲嗔道:“你的傷勢還未痊愈哩!”

  我這才感到下體的脹痛,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瑤如雙手捉住我的大手,從我身上站了起來,嬌聲道:“殿下還需保重身體要緊。”

  我忍不住罵了一句:“燕琳下手真是歹毒。”

  提到燕琳的名字,瑤如目光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她把燕窩端起,小心的喂入我的口中。

  “她是不是經常騷擾你?”我考慮再三終於把這個問題說出。

  瑤如幽然歎了一口氣,把燕窩放下,雙目之中竟是垂下淚來:“瑤如本是靜海田氏。”

  我愕然道:“可是秦國最大的鹽商田氏家族?”

  瑤如點了點頭,含淚道:“田循便是我父親的名諱。”

  我內心不由得一震,田氏家族不但在秦國,就是在八國之中也是大大的有名,田循是田氏家族的當家,是天下間最大的鹽商,據聞八國人所用的食鹽有半數都出自他的鹽場,三年前突然落罪,其人不知所終。

  瑤如道:“我父親因爲得罪了秦皇,被查抄了全部家產,充軍北疆,母親爲了替我父申冤,打通關節,讓我得以入選秀女……”

  瑤如停頓了一下,妙目中流露出悲憤之色:“我辛苦來到了秦都,可是未曾見到秦皇,便被皇后發落到岐王府中。”

  我歎道:“定是晶後見你姿色出衆,若是入選爲妃日後必然與她爭寵,所以才將你逐出宮牆之外。”

  瑤如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來到這裏之後,我才之道像我這樣命運的秀女又何止我一個,現在想起來當初沒有入選皇宮反倒是我的一種幸運。”

  我認同的點了點頭,若是瑤如有幸被冊封爲妃,項晶心存妒忌,一定會對她百般折磨,她現在未必可以活在這個世界上。

  瑤如道:“岐王爲人寬厚,我們這些落選秀女在這裏的生活也算安寧,直到後來九公主出現……才……”瑤如櫻唇顫抖起來,兩顆晶瑩的淚珠緩緩滑落,似乎想起往日不堪回首的一幕。

  我愛憐的將她攬入懷中。

  瑤如道:“九公主從見到我,就表現出不同尋常的熱情,我開始並沒有覺察到她的異常,可是後來她竟然越發的過分……竟然要求我和她做許多變態不堪的事情,我只要敢反抗,她就對我嚴加責罰……”瑤如說到這裏,緊緊依偎在我的懷中痛哭起來。

  “難道岐王對此就不聞不問嗎?”我憤怒的說。

  瑤如泣聲道:“此事原怪不得岐王,九公主之事,我在岐王面前又如何啓齒,後來還是岐王殿下發現九公主對我的百般糾纏,訓斥了她幾次,之後九公主的確收斂了許多,可是沒過多久,她又故態複萌,岐王殿下對她也是無可奈何,最後就聽之任之了……”

  我暗道:“岐王將瑤如賞賜給我其中必定也有上面的原因。”

  瑤如深情道:“直到殿下出現,瑤如方才看到了一絲脫離苦海的希望,若是連殿下都棄瑤如於不顧,瑤如恐怕只有一死了。”

  我托起瑤如曲線柔美的下頜:“我怎麽捨得……”

  瑤如俏臉緋紅,低聲道:“只要殿下願意收留瑤如,便是讓瑤如做牛做馬我也情願!”

  我攬她入懷笑道:“那就要看看你這匹馬兒好不好駕馭!”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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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03:14: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困龍

  翌日清晨我一早起來後便趕往質子府,瑤如聽從我的安排暫時留在岐王府中。

  回到質子府,看到眼前一切都和原來一樣,我一顆忐忑的心方才重新平靜下來,看來燕元籍並沒有打算和我計較,一切都是我庸人自擾。

  采雪看到我回來,慌忙去爲我準備早餐。我悄悄把孫三分拉到我的寢室內,掩上房門道:“孫先生,我下體還未消腫!”

  孫三分看了看我的雙目,花白的眉毛頓時凝在一起:“公子爲何不聽老朽的忠告?”

  我耳根有些發熱,心虛的說道:“情難自禁!”

  “好一句情難自禁!公子若是以後都要如此,老朽也沒有任何的辦法!”我看到孫三分真的動氣,慌忙拉住他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孫先生幫我,我以後凡事都聽從您老的吩咐就是!”

  孫三分歎了口氣道:“公子莫要折殺老朽,你去找些蜂蜜塗抹在上面,這兩日只要莫再動那些歪邪念頭,自然康復如初。”

  我正要向他道謝,卻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我和孫三分對望了一眼,同時沖出門去。

  門外站著二十多名秦兵,有兩人已經進入了廚房,我聽到采雪的嬌呼聲,慌忙向廚房跑去,兩名秦兵將廚房內翻得一片狼藉,采雪被推倒在地上,我扶起采雪,采雪抽抽噎噎道:“他們把東西都砸了……”

  其中一名秦兵道:“我們懷疑這裏藏匿有大秦通緝的要犯!”說話間手中鐵棍狠狠砸在水缸之上,水缸登時四分五裂,清水流了一地。

  我把采雪擁入懷中,安慰道:“有我在這裏,不用怕!”

  這些如狼似虎的秦兵分明是太子燕元籍所派,他果然對我在昨天晚宴上的表現耿耿於懷。

  秦兵的大肆破壞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我們剛剛修葺好的房屋被他們破壞的不成樣子,廚房裏儲備的大米和食物被一掃而光,衣櫃裏的衣服和被褥,也全部被撕成碎片,桌椅板凳也沒有一件可以完整的存留下來。

  采雪含著淚水將散亂在地上的大米仔細撿了起來,我歎了口氣,燕元籍雖然是直接的行兇者,可是事情的真正的挑起者還是晶後。我的盲動冒進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居然捲入了燕元籍和晶後鬥爭的漩渦之中,這種結果是我當初沒有考慮到的。

  孫三分滿面愁容的走了過來:“公子!床榻被褥也全部被毀掉了,燕元籍分明是想把我們逼上絕路!”

  我充滿信心道:“天無絕人之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空中忽然響起了一個霹靂,孫三分苦笑道:“春天的第一場雨就要來了,老天爺待我們果真不薄!”

  春雨織成了一張密密匝匝的水網,隨著料峭的寒風從空中飄揚而下,整個天地頓時都被籠罩在水氣氤氳之下。如果是在往日,我也許會詩興大發,陶醉於雨景之中,可是現在我只想起淒風慘雨這句話。

  我們三人擠在廳堂的東角,只有這裏可以遮住頭頂的落雨,饒是如此從屋頂落下的雨水,逬在地上,水珠四處飛濺,仍然沾濕了我們的鞋襪。

  我揚起頭透過屋頂的漏洞可以看到灰暗的天空,內心中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霾。以燕元籍狹隘的心胸,他對我的報復一定會繼續下去,除非儘快求得晶後爲我撐腰,否則以後在這秦都之中我恐怕要寸步難行。

  孫三分道:“看來公子惹得太子很不高興!”

  我心中暗道:欲速則不達,自己一心想接近晶後,沒想到卻先得罪了燕元籍。

  孫三分問道:“聽說公子爲晶後畫像,難道是那幅畫像出了問題?”

  我搖了搖頭:“畫像沒有什麽問題,出問題的是我!”

  “你?”孫三分不解道。

  我苦笑道:“晶後是我所見過最厲害的女人,她居然把我當成了用來對太子發難的棋子!”

  孫三分恍然大悟:“難怪太子會突然對付我們。”

  采雪不無擔心的說道:“公子現在已經得罪了秦國太子,那麽我們以後的日子豈不更加難熬?”

  孫三分感歎道:“公子處心積慮想接近晶後,沒想到卻率先成了被別人利用的棋子,以後我們三個再也沒有平靜可言了……”我的心中産生一絲難言的愧意,常言道:過猶不及,我急於攀附晶後這個強援,卻忽視了有可能造成的後果,才導致了眼前極爲被動的局面。以前的做出的種種僞裝也全部因爲這次的事件而被拆穿,燕元籍定然不會輕饒於我。

  我的肚子發出一陣咕嚕聲響,已經是未時了,臨仙樓的夥計仍然沒有給我們送飯過來,看來燕元籍鐵了心要狠狠的折磨我。

  好在孫三分用來熬藥的泥爐幸存了下來,采雪把收集來的大米熬了一鍋稀薄的米粥,我們三人圍坐在泥爐旁,用唯一的破碗傳喝著米粥,這幅情景我將永生難忘。

  春雨初歇,夜空被洗滌的格外清朗,我和孫三分將散亂的家具收拾起來,堆起點燃,以此禦寒。

  我拿出孫三分給我的那幅地圖,在火光下仔細的審視著,早已疲倦的采雪踡伏在我的身邊睡去。

  孫三分收集完散亂的草藥,拿到火堆旁烤幹,一股濃郁的藥香充滿在空氣中。

  我緩緩的合上地圖,從上面的許多標記之處,依稀可以看出當年的太子一定胸懷雄心壯志,立志重整大康江山,我對這位英年早逝的皇兄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可不可以告訴我一些太子的事情?”

  孫三分躬起的脊背微微的震動了一下,他放下草藥,來到我的身邊盤膝而坐:“太子當年最大的心願就是一統天下!”

  我的內心劇烈的跳動了一下,一統天下,怎樣的豪情壯志,我這位素未謀面的皇兄竟然有如此遠大的志向。

  孫三分道:“太子乃是天縱奇才,十六歲便親自帶兵征討北方胡部,以十萬之師擊潰胡人五十萬之衆,十八歲黃河泛濫決口,大康半數土地淹沒在洪水之中,又是太子前往賑災放糧,挽救了無數百姓的生命,只可惜天妒英才,太子即將登上皇位的時候,卻暴病身亡……”孫三分言語之重流露出無盡的惋惜和留戀,看得出他和我這位皇兄之間一定有著相當深厚的情誼。

  我好奇的問道:“孫先生既然是宮中禦醫,想來應該知道太子究竟是染何病而亡?”我之所以會有此問,是因爲皇宮內對太子的死因並沒有確切的說法。

  孫三分神情一凜,目光投向火堆道:“太子病亡之時,老朽恰恰隨太后前往靈山進香,並不知道太子究竟所染何病!”

  我可以斷定孫三分沒有把實情托出,以他的稟性,就算我繼續追問,也問不出什麽頭緒,我懶洋洋的點了點頭,合衣在火堆旁睡去,夜半時分,我睜開雙目,卻見孫三分仍舊在呆呆的望著空中的明月,入神的想著什麽。

  春雨雖然停歇,燕元籍對我的報復卻沒有因此而住手,在他的授意下,門前的守衛明顯加強了,我們三人的外出受到了全面的限制,臨仙樓雖然在第二天送來了飯菜,可是品質的粗劣實在無法用言語形容,除了手腳未被帶上鐐銬,我們享受的待遇已經和尋常的囚徒沒有任何區別。

  總算辛苦的熬過了三日,瑤如在黃昏的時候如約而至,讓我失望的是,岐王並沒有隨瑤如親來,八名守門的侍衛見到如此美女,一個個都是垂涎欲滴,瑤如亮出岐王的權杖方才脫開他們的糾纏,進入府內。

  “殿下!”瑤如含淚撲入我的懷中,我輕輕撫了撫她的肩頭低聲道:“你怎麽一個人來了?”

  瑤如泣聲道:“本來岐王殿下說好將我親自送來,可是宮中突然來人報信,宣隆皇病情加重,岐王匆匆趕往宮中去了。”

  我內心失望到了極點,岐王不來自己仍然無法脫困,就算加上瑤如,只不過又增加了一個受苦之人而已。

  瑤如附在我耳邊輕聲道:“不過……九公主也許回來……”

  我雙目一亮,燕琳貪戀瑤如,若是追蹤而至,對我來說倒是一線契機。

  我牽住瑤如小手把她介紹給采雪和孫三分,孫三分在岐王府曾經和瑤如有過一面之緣,采雪卻是頭一次見到瑤如,我偷偷留意了一下她的表情,采雪美目中竟然流露出一絲幽怨,難道她在和我相處的過程中對我暗生情愫?

  一切果然像瑤如所說,九公主燕琳沒過多長時間便追蹤到了質子府。八名試圖攔截燕琳的護衛,每人臉上都捱上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燕琳柳眉倒豎的走了進來,看到瑤如偎依在我的身邊,她美眸內露出無法遏制的妒火,我淡然笑道:“九公主千金之軀怎麽想起會光臨寒舍,胤空不勝榮幸……”

  “淫賊!閉上你的狗嘴!你爲何把瑤如哄騙到這裏來?”燕琳一幅興師問罪的樣子。

  “九公主!你的記性好像不是太好,岐王不是跟你說過已經將瑤如送給我了嗎?”我笑嘻嘻的答道。

  燕琳怒道:“我不管七皇兄答應過什麽,總之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可以帶走瑤如!”

  我心中暗暗好笑,看來這個變態公主對瑤如果然是情根深種,只要瑤如在我身邊,就等於給燕琳拴上了一根無形的繩子。

  瑤如緊緊抓住我臂膀道:“九公主!你放過我吧,瑤如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跟你回去的!”

  燕琳纖手摸向腰間短劍,咬牙切齒道:“如果你執意留在這個淫賊身邊,我便一劍殺了你!”

  眼看情況陷入了僵局,我向燕琳道:“公主可否和胤空借步一談?”

  “我和你有什麽好談的!”燕琳的態度依舊蠻橫。

  我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們私下談談瑤如的事情,或許可以找出化解之道!”

  燕琳眉頭一動,果然跟著我向廳堂中走去,瑤如的目光中充滿了惶恐,生怕我將她再雙手奉送給燕琳。

  燕琳環視這間殘破的廳堂,流露出鄙夷之色,用手掩住口鼻道:“你就住在這種破爛的地方?”

  “胤空只不過是一個質子,太子殿下安排給我什麽地方,胤空自然就住在什麽地方。”

  燕琳看了看我低聲道:“有什麽話你趕快說出來!”

  我笑道:“若要我把瑤如讓給你不難,只需答應我一個條件!”

  “說!”

  “帶我入宮面見皇后!”

  燕琳微微一怔,她壓根想不出瑤如的事情跟面見皇后有什麽關係。她在室內來回走了兩步方才道:“父皇現在病情嚴重,母后終日陪伴君側,恐怕抽不出時間見你!”

  “既然這樣,九公主就當胤空什麽都未曾說過!”我轉身作勢要走。

  卻被燕琳攔住:“你開個價錢,多少錢我都可以答應!”

  我還沒有來及回答,卻聽到門外有人焦急稟告道:“公主!皇上病情突然加重,皇后召你火速入宮!”

  燕琳花容失色,轉身向門外沖去,卻被我一把拖住纖手。

  “你做什麽?”燕琳怒道。

  我低聲道:“孫先生乃是大康名醫,你可以舉薦我們爲皇上診病,一來我可以見到皇后,二來孫先生或許可以醫治皇上的沈疾!”

  燕琳目光變軟,顯然已經被我的話說動。她終於點頭道:“我若帶你入宮面見皇后,你決不可反悔!”

  我笑道:“公主放心,只要見到皇后,我會親自把瑤如交到你的手中!”

  孫三分愕然道:“你讓我隨你進宮救治宣隆皇?”

  我重重點了點頭,如果不是這個理由,我又怎能成功見到晶後。

  孫三分道:“你可知道此舉冒險到了極點,若是讓太子燕元籍知道,恐怕他會讓我們在這秦都之中再無立足之地。”

  我何嘗沒有考慮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可是晶後那晚利用我對燕元籍公開發難,已經將我置於風口浪尖之上,無論我想或者不想,都必須儘快做出選擇。

  孫三分歎了一口氣道:“公子以爲我們現在有足夠的能力介入秦宮內部的紛爭中嗎?”

  我反問道:“孫先生以爲我還能夠選擇嗎?”

  孫三分默默的背起藥箱。

  透過破損的木格窗,可以看到燕琳正在不安的在院內踱步,她一定等待的頗不耐煩。此女雖然刁蠻任性,不過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機心,對我來說倒有很大的利用價值。

  我壓低聲音向孫三分道:“先生可聽說過蠻人種蠱之術?”

  孫三分微微一怔,他並不明白我爲何突然由此一問。

  “聽說苗疆若是有女子愛上異族的男子,會在他的身上種下情蠱,那男子就會終生迷戀此女,至死不渝!”

  孫三分這才明白了我真正的目的,他皺了皺眉頭,透過窗格仔細看了看遠處的燕琳,低聲道:“公子想對九公主下手?”

  “先生以爲我有沒有機會?”

  孫三分輕輕撫摸了一下頜下長髯,低聲道:“種蠱之術老朽也有所聞,可是那是苗疆秘術,我們這些外人又怎會得知道,不過有一種迷幻草的效用和公子所說的情蠱類似,只是不如情蠱維持的時間持久罷了。”

  我雙目一亮,孫三分的回答對我來說不啻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孫三分由衷感歎道:“你和太子的確不同,太子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而公子卻喜歡兵行險著!”

  孫三分仍然在慢條斯理的準備著,燕琳等得有些不耐煩,我來到她的面前:“九公主稍待,孫先生準備兩味草藥,馬上就好!”轉身向瑤如道:“瑤如你去給公主端杯茶過來!”

  燕琳看著瑤如嬌美的面孔,妙目中露出癡癡的神情,我實在無法相通,一個女子怎會對其他女子生出這樣的迷戀。

  “公主請用茶!”瑤如宛如出谷黃鶯的語聲讓人聞之欲醉。燕琳明澈的雙目微微一蕩,伸向茶盞的雙手,悄悄在瑤如的手上摸了一把,我心中暗笑,沒想到女人好色起來和男人沒什麽兩樣。

  看著燕琳一口口的將茶水飲下,我的唇角露出一絲冷笑,按照孫三分所說,這迷幻草只要在一月內飲用三次,便可輕易叩開她的心扉,如果一切順利,這刁蠻剛烈的九公主,用不了太長時間就會成爲我的胯下之臣。

  我和孫三分跟著燕琳來到秦宮的時候,夜色已經降臨,燕琳首先帶我們見到過了秦宮大內總管許公公,我事先囑咐燕琳切勿說出我們真正的身份。

  如果讓許公公知道我們是大康的皇子和禦醫,就算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讓我們去探視皇上。

  宣隆皇在禦花園東側的裕德宮養病,許公公引著我們沿著禦花園曲曲折折的小徑來到裕德宮前,囑託道:“你們必須先征得皇后的同意才可以爲皇上看病!”這對我來說是求之不得,我真正的目的就是來拜會晶後,至於宣隆皇的死活我並不關心。

  許公公先進去稟報,沒多久便出門來引我們進去,剛剛走入裕德宮就聽到晶後憤怒的聲音:“一個個全都是飯桶,皇上養了你們這麽多年,需要用得著你們的時候,沒有一個可以派上用場!”

  我和孫三分對望了一眼,彼此都明白,宣隆皇的病情仍然沒有任何的進展。

  “滾!”隨著晶後的一聲訓斥,三名禦醫灰頭土臉的從內室中出來。燕琳美目含淚的沖了進去,卻聽到晶後冷冷道:“元宗!你和琳兒守在這裏,莫要騷擾你父皇休息!”

  帷幔輕動,一身素色宮裝的項晶從內室中走出,也許是爲了照顧生病的宣隆皇,她今日的衣著十分的樸素,不過這簡單幹練的裙裝比起裝飾豪華煩瑣的宮裝卻別有一番韻味,項晶顯然沒有想到燕琳帶來的醫生居然是我,她鳳目中掠過一絲驚奇:“平王?”

  我慌忙跪倒行禮道:“姑姑!”開口第一句便直奔親情而去,瞬間便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項晶淡然道:“你起來說話!”

  我這才站起身來,將身邊的孫三分引薦給晶後:“這是隨我一起前來的禦醫孫先生!”孫三分向晶後躬身一輯,並沒有行跪拜之禮。

  身邊太監道:“大膽!見到皇后因何不跪?”

  孫三分冷冷道:“皇后是大秦的皇后,老朽是大康的草民,有何法令上書寫大康子民見到大秦皇后需行跪拜之禮?”

  那太監被問得張口結舌,正待發作,卻聽晶後道:“孫先生說得也有道理,你不必勉強他。”項晶打量了一下孫三分,美目中流露出欣賞之色:“既然來了,你便去給皇上診治一下,大秦的禦醫都是一些庸碌無爲之輩,但願孫先生能有妙手回春之術!”她口氣頗爲失落,似乎對孫三分也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我向孫三分遞了一個眼色,他把藥箱放在桌上,經太監查驗完身體,確信沒有攜帶任何的利器,方才容許進入內室。

  我趁著孫三分診病之機向晶後道:“姑姑!胤空有一事想當面向您稟呈!”

  晶後柳眉微皺,以她的聰慧馬上就聽出我是想私下和她商談,晶後指了指旁邊側室,率先走了進去。

  我心中大喜過望,處心積慮謀劃的機會終於近在眼前。

  走入房內,我聲淚俱下的跪倒在晶後面前:“姑姑救我!”

  晶後道:“快快起來,你這孩子,有什麽事情,儘管向我直說,如若我能幫你的一定竭力而爲!”

  我這才從地上起來,將燕元籍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

  晶後聽我說完,幽然歎了一口氣道:“太子居然如此對你,看來都是那晚我爲你惹下了禍端!”

  她承諾道:“此事既然是因我而起,我便會替你解決。”

  “謝姑姑爲孩兒做主!”我心中驚喜萬分,能夠得到晶後親口應承,眼前的危機定可輕易化解。

  晶後道:“胤空,據我所知你此次是親自請纓入秦?”

  我點了點頭,這種事情並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晶後明澈而深邃的雙目緊緊盯住我的雙眸:“難道你沒有想過來到大秦所爲何事?爲什麽甘願放棄皇宮內的榮華富貴,而甘心來到秦都當一個寄人籬下的質子?”

  對於晶後這種智慧超群的女人,普通的回答定然不足以使她相信,爲父解憂,捨身成仁的面子話只會貽笑大方。

  我沈吟了一下,緩緩擡起頭來,雙目中充滿無可遏制的仇恨:“實不相瞞,胤空之所主動來到大秦是因爲仇恨!”

  晶後萬萬沒有想到我的回答會是這樣,驚異的睜大了美目。

  我低聲道:“從胤空出生起,在大康皇宮之中便飽受欺淩冷遇,父皇甚至不記得胤空的樣子。”

  晶後感同身受的點了點頭,像我這樣的皇子任何國家中都可以找到,除了成功繼位的皇子,多數人的命運都會像我一樣。

  我慷慨激昂的說道:“胤空無論對父皇還是大康都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與其庸碌無爲的死在大康,還不如隻身赴秦,另謀機會,就算不幸死在這裏,大康的百姓心中還會記起曾經有我這樣一個質子曾經爲國捐軀,若胤空僥倖存活,將來必定重返大康拿回我應得的一切”我之所以這樣回答實則是投晶後所好,晶後對燕元宗的淡薄名利失望到了極點,我胸懷大志的話一定能激起她強烈的共鳴。

  晶後美目中流露出激動之色,她輕聲歎道:“若是元宗能有你一半抱負,我這個做娘的也就心滿意足了……”話音之中透露出無限失落,燕元宗多次在她的面前表示無意爭奪皇位,這也是晶後最大的心病。

  孫三分足足花了半個時辰方才從內室中走出,從他臉上凝重的神情,我隱約覺察到宣隆皇的病情並不樂觀。

  晶後關切道:“皇上的病情如何?”

  孫三分拱了拱手道:“皇上的病情老朽須得先向小主人請示,才敢說話!”

  他的這句話莫說是晶後,就是我也有些無法接受。晶後怒道:“皇上乃是哀家的夫君,他的病情難道我不可以知道嗎?”

  我在一旁向孫三分拼命遞著眼色,生恐他不慎得罪了晶後,連我也牽累進去。

  孫三分淡然道:“老朽的心中只有公子一個主人,有些事情我必須先稟明主人才能說!”

  我知道孫三分的稟性,他決定的事情就算是天王老子也無法讓他更改,慌忙向晶後道:“姑姑,或許孫先生有難言之隱,就讓侄兒和他私下相談,再來轉告!”

  晶後重重的拂了一下衣袖,轉身坐在錦團之上,不悅之情溢於言表。

  我和孫三分來到側室之中,充滿嗔怪道:“孫先生何苦得罪晶後?”

  孫三分一臉嚴肅,低聲道:“宣隆皇並非是得病,他是中毒……”

  我大驚失色,仔細聽了聽周圍動靜,確信無人傾聽方才拉著孫三分又向裏走了兩部,壓低聲音道:“先生可以斷定?”

  孫三分重重點了點頭,低聲道:“老朽實在不知道該救還是不該救!”他的意思很明顯,能在宣隆皇身上下毒的人必然是和他極爲親近之人,如此說來晶後的嫌疑應該最大。如果一切真的是晶後所爲,孫三分救治宣德皇無異於把我們幾個推向了晶後的對立面,等待我們的只有死路一條。

  冷汗不斷從我的脊背上滲出,瞬間已經將我背後的衣服完全浸透,一時間竟想不出該如何去應對晶後。

  孫三分單獨對我吐露實情的作爲實在是愚蠢到了極點,他既然看出宣隆皇被人下毒,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出一籌莫展,無能爲力。現在他和我私下相商,以晶後超群的智慧肯定會猜到孫三分已經判斷出宣隆皇中毒的真相,因此而對我們産生殺心也未必可知。

  孫三分似乎還沒有意識到我們所面臨的險惡局勢,低聲問道:“公子,不如我們就說宣隆皇病重,我們也無計可施。”

  我苦笑道:“孫先生若是在剛才這樣說或許可騙過晶後。現在如果再這麽說,恐怕我們難逃一死。”我用力咬了咬下唇,事到如今,唯有險中求勝。宣隆皇的秘密既可以爲我們招來橫禍,也可能是我命運由此改變的契機。

  我低聲道:“孫先生可有把握醫好宣隆皇?”

  孫三分搖了搖頭:“宣隆皇服用的是一種名爲逍遙散的藥物,此藥原産於西域,有極強的鎮痛作用,服食一兩次並不足以成癮,若是長期服用,就會對此藥産生極強的依賴性,而且藥物會緩慢的損害視覺觸覺和聽覺,宣隆皇服用此藥顯然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毒素已經深入肺腑,若是延長生命,減少病痛,老朽深信還可以做到,至於將毒素徹底從體內驅除,就算神仙也未必能夠。”

  “照孫先生看宣隆皇還有多少時間可活?”

  孫三分撚起頜下長髯:“若任其這樣下去,最多還有七日之命,不過若是用金針刺穴,配合放血之法,也許可以延長一月的生命!”

  晶後凝視著桌上寶石燈,漫不經心道:“孫先生怎麽說?”

  我恭恭敬敬答道:“孫先生正在側室爲皇上開藥方!”

  晶後柳眉微微挑起:“這麽說孫先生已經診斷出皇上究竟所患何病?”

  我向周圍看了一眼,低聲道:“胤空不敢說!”

  晶後一雙美目滿懷深意的看了看我,許久方道:“我有些倦了,你隨我到禦花園中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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