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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雪乃紗衣】彩雲國物語正傳1-13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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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6:37: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傳說的醫仙

無法,治療……?”
聽到陶大夫的召喚而飛奔來的秀麗,因爲這句話而一片茫然。
這個時候除了悠舜以外,收到通知的柴凜和茶克洵也緊急進入了宮城。
在聽說發生在故鄉的不得了的事態後,兩個人全都因爲沖擊而表情僵硬。而陶大夫的話更讓他們的臉孔進一步蒼白了幾分。
在寂靜的室內,秀麗拼命的努力平靜下來。
“……可以請你,告訴我理由嗎?”
陶大夫取出那個書卷,爲了讓大家看到而在桌子上展開。
“……這個疾病的原因是‘蟲子’。”
“蟲子?蟲子在體內築巢嗎?”
“沒錯。根據這個技術,在千裏山脈高地生活的動物……主要是雪狐,似乎是這種蟲子的宿主。蟲卵會隨著雪狐的糞便排出,所以在雪狐的地盤內,就算只是采摘野菜和山果,也有可能發現不了那上面蟲卵,不小心吃下去。蟲卵進入人體內,就在體內孵化、成長——”
克洵因爲惡心而面色蒼白得捂住了嘴巴。
“但是這上面還記載了最大的可能性,也是最容易集團性發生的,就是雪狐把帶著蟲卵的糞便落在了水井或者河流中,村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喝下了那些水。”
陶大夫將感歎的視線投向了影月寄來的書信上。
“所以,杜州牧采取的迅速的措施非常正確而且一針見血。按照調查來看的話,雪狐數量很少,而且各自有各自的地盤。此外,在雪狐沒有下來的場所的預防已經充分湊效,我想被害應該會被控制在最小範圍內。”
秀麗爲了理解事態,也爲了抑制焦躁,沒有催促他立刻說出答案。
“發病的人,是因爲那個‘蟲’嗎?”
“沒錯。因爲孵化、成長的蟲子的關系,體內受到了侵蝕。”
“……我記得,還有其他蟲子進入體內的病例吧?如果用打蟲藥什麽的——”
“在這個場合,打蟲藥之類的服用藥物幾乎沒有什麽意義。”
陶大夫拿起筆,在紙張上畫下了什麽圖案。
那是有著很多坑坑窪窪的袋子,好像蜂巢一樣的東西。
“那種蟲子,就是制造出這種袋狀的‘家’,然後在那裏面繁殖、成長。也就是說,就算投入藥物,也會被這種‘家’所阻礙,不會起到效果。按照書卷的記載,只能通過取出這個袋子來治療。”
秀麗不是很明白意思得捂住了額頭。
“……咦?你說取出這個袋子來……身體裏面的東西要怎麽……”
在記憶中搜索著的悠舜猛地擡頭看像陶大夫。
“難道是——華娜大夫的……”
“……對,就是切開人體。”
——房間中一片寂靜。
克洵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
“……切、切開人體。難、難道說是要切開肚子……不會吧,啊哈。”
“就是那個不是吧。然後蟲子就可以和袋子一起弄出來了。”
陶大夫雖然竭盡全力打算緩和患者家屬(?)受到的沖擊,不過卻以失敗告終。
克洵連下巴似乎都掉掉了下來。
“可、可是,切開肚子的話要怎麽辦!就算取出了那個蟲子,肚子都切開的話也不可能活下去啊!如果是破掉的衣袖的話,春姬還能幫我縫好——”
陶大夫開始無言的按摩太陽穴。
其他的年輕醫生們也紛紛掉轉開了視線。
僅僅是這樣,在場的所有人就都理解了。
“——咦!?什麽!?不會是真的要縫合吧!?可、可是就算是魚的話,切開不也就完蛋了嗎!就算縫合了也不會活過來!?咦,秀麗,難道它們會活過來嗎?”
“呃,那個,因爲我從來都是以食欲爲優先,沒考慮過縫補的問題……。而且都是一開始就砍掉腦袋讓它們升天,所以在開膛之前應該就死掉了……嗯,如果活生生的開膛,然後再縫上的話,不知道活不活得過來呢……?”
秀麗的語言讓柴凜也想起了某件事。
“嗯,這麽說起來我也聽說過。據說如果是超厲害的廚師的話,可以幹脆的劃開魚肚取出魚卵,因爲動作實在太快,所以連魚都沒有注意到被劃開了肚子,還會繼續的遊動。啊,還有如果是厲害的劍士專心致志的切開蘿蔔的話,蘿蔔據說會在一刀兩斷之後又粘在一起。”
陶大夫一副正中下懷的樣子。
“沒錯沒錯。就是那種感覺,在死之前可以縫起來的。”
但是克洵卻沒有被騙,他拼命搖著腦袋。
“不可能的!又不是蘿蔔,切開的話會出血吧!而且還要縫起來!縫肚子!光是想象就覺得超級的痛啊!”
“哪裏。手指切開的話如果放著不管不也會自然愈合嗎?總之先縫上,然後等著自然愈合就可以。……從理論上來說……”
“陶,陶大夫,好不容易才感覺不錯。你最後那句話不能說的啊!”
雖然弟子們慌忙提醒不小心泄漏出真心話的師傅,但是已經遲了。
“理論上”這句話,在寂靜的室內空虛的回響著。
悠舜咳嗽了一聲。
“……我記得有聽說過在戰場上把殘廢了的手臂切掉的事情。”
“對,那是因爲大家知道那樣下去的話,身體會從手臂開始腐爛下去,最後導致死亡。”
聽到從手臂腐爛下去這種詞,克洵已經想要破門而出。這些聽起來毛骨悚然的話題,不是他那種小到可以和跳蚤媲美的心髒可以忍耐得了的。
“有的人就算被切掉整個手臂,也還會活下來啊。”
“對。……但是也有人會因此而送掉性命。雖然士兵們之間都認爲是命運,而且確實應該和個人的體力已經生命力有關系,但是我認爲最關鍵的問題多半還是切斷的方法,以及那之後的對應。”
“——那麽請恕我單刀直入地詢問,既然已經熟悉到了這個程度,爲什麽剛才還要說無法治療呢?”
以陶大夫爲首的醫官們都很不甘心的垂下了腦袋。
陶大夫將滿是皺紋的手掌握到了發白。
“……因爲太難了……”
好像硬擠出來一樣,陶大夫無力地說出了這句話。
“對于現在的我們而言,這個是太過高難的技術。切開人體的手術,在過去也曾經有過幾個例子。可是幾乎全都以失敗告終。如果是切掉手臂也就罷了,要切開稱得上生命之源的腹部,就伴隨著相當的危險。如果用剛才的例子來說的話,就是不是相當程度的廚師,就不可能讓肚子被劃開的魚再次活過來。”
陶大夫記得自己在很久之前曾經看到過華真的切開人體。
非常精彩的技術。他當時所想的,就是在人生的終點之前,自己的醫術是否能到達這個程度。
“據說切開人體的始祖就是華娜大夫,所以華家也代代相傳了若幹和切開人體有關的秘術。能夠成功完成切開人體的醫生幾乎都是華姓。可是那些大部分都是父親對兒子,用口口相傳的方式繼承下來的……”
而繼承了這些的華真已經不在了。
“……如果我能再年輕一些的話——”
陶大夫扭曲著臉孔瞪著自己滿是皺紋的手掌。
在醫官之中,看過那個技術的只有自己。就算只是模仿也好——
可是,年老的自己已經有了眼花的傾向,手也不再那麽穩定。
“如果再年輕一些的話——!”
不甘心。不甘心。那個年輕人的志向,心意,技術——
自己居然什麽都沒能維系下來。
一次都沒有看過這個醫術的醫官,當然更不可能進行人體的切開。這不是藥物的調和,這是讓衆多的優秀醫生,也遭遇了失敗的超高等醫術。這就相當于讓什麽都不懂的外行人,一面看著書一面戰戰兢兢得爲魚開膛剖肚。就算書卷中詳細的記述了切開法也一樣——力道的掌握、切除的方法、切開的速度,都有可能讓生命簡單的喪失。
人類的身體看起來很堅強,同時又非常脆弱。
如果至少,能有一個可以進行切開知道的醫生的話——
“……沒有什麽人嗎?”
秀麗的話讓陶大夫擡起了臉孔。
“就沒有什麽其他人成功過嗎?就算是傳言還是別的什麽也好。”
聽到秀麗不肯放棄的聲音,不久之後,一個年輕的醫官有些躊躇的開了口。
“……那個,我也許知道一個人。”
雖然因爲一下子紮到身上的衆多視線有些慌張,醫官還是回憶起了過去的事情。
“據說那位醫生一直在全國巡回,所以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不過……那個,是我在回家鄉的時候聽到的事情,並不是我親眼看到的。……在很久之前,我故鄉的村長肚子裏面好像有了什麽東西,非常疼痛,所以那位正好都留在村中的醫生就爲他進行了治療。據說村長在那時候被切開了肚子,從裏面取出了石頭後就治好了。我看他的肚子上倒是真的有很淺的類似于縫合的痕迹。可是從職業性質來說,我總覺得這麽厲害的名醫不可能到處亂跑——”
“……呐,可不要最後發現那個人就是華真吧。”
聽到同僚的插嘴,年輕醫官慌忙搖頭。
“不是的。你聽到名字的話也絕對會吃驚的。我也實在進入宮城後才聽說了那個名字,結果大吃一驚。那可是被稱爲當代第一醫仙的人哦。”
以陶大夫爲首的醫官們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會吧?真的有這個人嗎!?”
“我還一直以爲是傳說。”
“話說回來,他還能活到現在嗎?”
面對不由自主議論紛紛的年輕醫官們,秀麗啪地拍了一下雙手。
“好,到此爲止。陶大夫,那個人是?”
“……他和華真不一樣,除了姓名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是謎團。可是只要成爲醫生的話,絕對會在什麽地方聽到這個名字。雖然他是在什麽地方修習到了這樣的醫術,至今都還沒有人知道……”
“那是名醫了?”
“不錯,因爲就連華真都表示希望能遲早有一天能和他見面。華真之所以踏上旅程,也是因爲受到了那個人的很大影響。從來不會停留在一個地方的流量的醫仙……”
“那、那、那個人的名字是!?”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秀麗不由自主瞪圓了雙眼。
踢開房門,秀麗撩起衣襟在走廊上狂奔了起來。
那種就好像饑腸辘辘的馬匹沖著胡蘿蔔一心一意的權力疾馳的驚人氣勢,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讓開了道路,只能訝然的目送女州牧的背影。
“我……第一次看到了比馬跑得還快的女人。”
在宮城就職的年幼侍童,後來曾經眼淚汪汪的吐露出過如此的詞語。
秀麗一面近乎鬼上身一樣的在走廊上狂奔,一面在腦中計算著前往外門的路徑。因爲在前面的走廊拐彎進入庭院的話,就是通向門外的最短距離。所以她毫不遲疑的開始轉過了走廊。
“——哦哦哦?秀麗,你好像很著急啊。”
“啊,好久不見了。霄太師!不好意思,和你行禮的事情回頭再——”
她從和另一人同行的霄太師身邊跑過——然後一下子停下了腳步。
她猛地回過頭來,霄太師旁邊的老人沖她揮了揮手。
“嗨,好久不見了。秀麗。你沒有感冒什麽的吧?”
秀麗因爲平時沒少照顧自己的住在自家附近的醫生而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這麽說起來,這位醫生和霄太師也是認識的。
而且還隨隨便便就給了自己治療中暑的特效藥,怎麽想都不可能是普通人物。
“葉、葉、葉醫師——!!”
因爲名聲還在華真之上的醫仙?葉棕庚的輕松出現,以陶大夫爲首的醫官全體都變成了化石。
“我正奇怪霄那個笨蛋爲什麽突然把我叫出來呢……”
葉醫師無視那些石化的醫官們,開始接連地翻閱華真所書寫的書卷。
平時總是浮現著老好人笑容的臉孔上,逐漸失去了表情。
“……人類這種存在,還真是……”
永遠永遠都不會放棄生存。
就算只有一個人,也能像這樣隨時地跨越不可能。
通過那份無窮無盡的感情的力量。
“咦?”
“沒什麽,我只是覺得沒想到他可以做到這個程度……”
“你能做到嗎?”
“既然是你的拜托,我當然不能不接受了。反正在貴陽也已經待了很久,也是去茶州那一帶看看的時候了。”
聽到這句話,陶大夫終于恢複了清醒。
“那、那麽,切開人體的技術……”
“啊,還好吧,沒什麽問題。”
總不能說當初把這個技術傳授給華娜的就是自己,所以葉醫師只好隨便含糊了過去。
“不過……器具可是不能少的……這可頭疼了。光是自己用的那幾把絕對不公的。雖然爲了以防萬一,爲了能隨時使用,我一直有好好保養,不過……如果患者如此之多的話怎麽想都不夠了。而且還要讓新手使用——”
葉醫師輕輕地掃了一眼年輕的醫官們後,醫官們吃驚得跳了起來。
“咦!?難道說我們也要動手嗎?”
“我一個人不可能切開幾十個人的肚子吧。沒看我老人家已經這把年紀了嗎?怎麽了?你們不是也要一起去茶州嗎?”
“咦咦?不是,那個,可可可可是——”
看到弟子們惶惑不安的樣子,陶大夫渾身都氣得哆嗦了起來——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用手裏的芴不容分說地啪啪啪的敲打起了弟子們的腦袋。
“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陶、陶師傅……?”
“這有什麽可猶豫的!!如果我還年輕的話,絕對不說二話就飛奔過去了!你們這些小鬼,打算浪費見識當代第一的醫術的機會嗎?給我聽好了,這是連那個華真都想要衷心請教的存在!哦哦哦,可惡啊,幹脆把你們的年輕分給我!那樣我就可以去了!”
“哇,請您冷靜一下。師傅!”
“這麽生氣的花會一不小心倒下去的。”
“你們知道自己作爲醫生……將要繼承多麽貴重的寶物嗎?而且是只有現在才有的機會……唔!”
弟子們拼命安慰著怒發沖冠,好像無比悔恨一樣地用力拍著桌子的陶大夫。
“我們明白。我們去,一定去。”
“沒錯,我們可沒有說不去啊。”
“我們可是陶大夫的直系弟子哦。”
陶大夫一下子停下了拍打桌子的動作。
弟子們面面相觑,一起向著葉醫師行了跪拜之禮。
維系生命的謎術。華真書寫的醫書。已經成爲傳說的醫仙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們不可能不激動。想要繼承這一切的不光只是陶大夫而已。
他們也有在陶大夫的親自教導和磨練下形成的作爲醫師的自負和自豪。
“——請您多多指導。”
葉醫師撫摸著胡子苦笑出來。……指導弟子已經是好久沒有品嘗過的滋味了啊。
“好,那麽,首先准備一下去廚房吧。盡量換上比較破舊的衣服。”
“……啊?廚房?”
“首先用豬之類的東西練習一下切割。然後在墳場或者是葬儀場用屍體進行練習。”
在旁邊聽著的克遜已經快要暈倒,實際要動手的人自然也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墳、墳場?”
“屍屍屍屍體!?”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你們打算一上來就用活人練手嗎?”
“真的假的?”
“如果被詛咒的話怎麽辦?”
“啊,沒事沒事。只要在切開之前好好的道歉和行禮,進行祭拜就可以了。仔細地對待他們的身體,事後好好地進行掩埋。像我的話有時候還能看到那些透明的身影來對我道謝呢。這不是很讓人高興嗎?”
這可不好說吧?醫官們在如此想著的同時,也不免抱上了一抹疑問。這個人看起來這麽輕浮,真的是那個傳說的醫仙嗎?
“從聽到的狀況來看,不可能不慌不忙地練習了。第一天用動物,第二天就用屍體吧。你們做好連睡覺時間都沒有的心理准備!那麽,問題還是在——”
“——所謂的關鍵的器具,應該就是這個薄薄的小刀吧?”
一直看著書卷繪圖的柴凜,指了指畫在那上面的切開用的小刀。
“……讓不習慣持刀的醫生們也能漂亮的切開人體的鋒利……爲了減少對體力下降的患者的影響,刀刃越薄越好嗎……能夠進行細微處理的超小型號,就算長時間使用也不會對手腕造成負擔的重量,必須具備某種程度的強度,還不能讓刀刃容易生鏽——”
面對表情認真的喃喃自語的妻子,悠舜靜靜地詢問。
“——能夠開發得出來嗎?凜。”
“我可以賭上身位發明家的驕傲。我現在馬上進行計算和設計。請你去拜托工部尚書再次提供協助,把工部秘藏的技術人員借給我們。還有,讓有名的刀匠准備。我會在一天半內確定小刀的設計。剩下的幾天就打造出幾把來,用屍體進行一下練習吧。如果一旦判斷可以使用,就進行細微的調整,然後在最後一天制造出一百把左右。這樣夠了嗎?葉醫師。”
“如果加上練習用的話,我希望能提供兩百給我。還有,其他幾種器具也可以拜托你解決嗎?光是鋒利的小刀的話,有時候會因爲切到了多余的地方而把事情弄糟。像這樣,減少一點鋒利程度,讓前端有些卷曲的家夥——還有像這樣可以輕松夾起東西的家夥——”
柴凜一面把葉醫師刷刷畫出的器具記進腦子裏面,一面點頭。
“明白了,那麽相公,紅州牧。請你們在兩天之內盡可能聚集知名的道將。在全商連中有很多手藝出衆的刀匠哦。那麽我先去府庫了。”
柴凜維持著沈浸在思考中的嚴肅表情,飒爽的轉身離開。
“秀麗,能夠把運氣拉到自己的身邊,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哦。”
面對葉醫師的笑容,秀麗顫抖著吸了一口氣。
——在漆黑的前方,終于出現了一道光亮。
救人,得救——
因爲時運,和至今爲止結識的人脈。
所謂的運氣好,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是,還不夠。無論是要道謝還是因爲安心而哭泣都還太早了一些。爲了最大限度的利用這個運氣,還殘留著需要她去做的事情。
“……是藥物吧?葉醫師。”
“沒錯,現在還完全不夠。還有如果可能的話,盡可能准備針灸師和醫師。”
“是。——陶大夫。這些書卷中的記述的價值大概是多少?”
“至少也要勝過萬金。這不是可以用金錢來交換的東西。”
“也就是說如果是明白這個價值的人,會恨不得從喉嚨裏伸出手來索要嗎?”
“你說得沒錯。”
“……明白了。”
秀麗和悠舜交換了一個視線,點點頭。
“那麽,這一冊借我用一下。還有,請容許我借用葉醫師的名字。”
“人家我臉皮很薄的。不過沒辦法啦。那麽我去好好努力了。”
“——秀麗。”
聽到聲音而擡起頭來後,就看到克遜滿臉慘白但是十分堅定地凝視著秀麗。
“雖然不知道會起到什麽作用,但是我想作爲茶家宗主參與進來。我在這裏和悠舜一起去進行交涉。因爲如果茶家宗主在場的話,也許能比較有利。”
秀麗作爲州牧深深的低頭道謝。
“拜托你了。——悠舜。”
“啊,朝廷的方面就包在我身上。不用擔心各省廳的承諾以及金錢方面的擔心。我向你保證必要的東西都會准備好。我會效仿燕青,讓他們算成將來出人頭地後的賒賬的。所以請你不用客氣,盡管擺出高姿態吧。就算是動用最終手段也沒有關系。”
悠舜輕輕歎了口氣,凝視著秀麗。
“原本以爲這次可以不用和全商連直接交涉就回去,不過看來還是不行了啊。”
“是。”
“我會盡可能牽制住上層的。全商連方面,就要拜托你了。”
被悠舜緊緊握住手後,秀麗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擡起頭來。
“——是。”
然後,秀麗爲了再次前往全商連,調轉身體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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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6:38:16 |只看該作者
於是,“花朵”就此绽放

“絕對是越權行爲!這也未免太自作主張了!”

    “怎麽能沒有經過一次朝議就獨斷專行的做到這個程度——”

    “她把朝廷功能當成了什麽!”

    秀麗到達的時候,朝議已經開始。與其說是朝議,不如說是並排站列在那裏的高官們一個個口沫橫飛的在那裏對悠舜展開怒濤般的批判。甚至于到了沒注意到秀麗進來的程度。

    秀麗首先奔向了坐在椅子上的悠舜身邊。

    “悠舜,謝謝。結束了。”

    悠舜帶著滿面的笑容握住了秀麗的手。

    “你幹得很好。作爲副官,我以你爲榮。”

    “……明明是這種狀況,你倒是挺悠閑嘛。”

    “哎呀,我還差得遠呢。如果是燕青的話說不定已經在爆睡了。”

    看到秀麗的身影後,周圍更進一步飛來了怒吼。

    “悠舜,剩下的交給我。你離開這裏和全商聯的人討論一下細節——”

    “不。”

    他溫柔的敲了敲秀麗的手。

    “我是你的輔佐,我要留在你的身邊。要離開這個房間的話,也要兩個人一起走。”

    秀麗蠕動了一下喉嚨。

    不管什麽時候,都有人肯留在身邊。她覺得這樣的自己真的很幸福。

    “州牧是你。既然你來了,發言權就讓給你了。”

    “是。”

    “如果想到那些等待著我們的人的話,這種場面就根本不算什麽了。”

    他再次輕輕地敲了敲秀麗的手。

    “把該說的事情都說了,就趕緊回去吧——我們是官吏。”

    秀麗露出了泣笑的表情。

    “……是……”

    她緊緊閉上眼睛——回頭看向正面。然後深深吸了口氣。

    “——茶州州牧紅秀麗奉旨觐見。”

    凜然通透的聲音,讓周圍的嘈雜一下子小了不少,秀麗沒有錯過這個空隙。

    “拜托各位一定要把問題長話短說。因爲四天後我就要出發前往茶州,目前還有數不勝數的該做的事情。如果是抱怨之類的東西請到時候一起送到茶州府去。”

    如此斷言後,秀麗徐徐地在悠舜身邊行了跪拜之禮。

    坐在正面的劉輝,至今爲止還一言未發。

    “能夠獲得王上的親自協力,我從心底表示感謝。”

    “……全商聯行動了嗎?紅州牧。”

    “是。已經獲得了他們的全面協助。四天後就將出發,請陛下准許我和鄭悠舜到時就不另行向陛下道別了。”

    聽到秀麗好像要這麽就出門的幹脆利落的回答,一個恢複了清醒的官吏慌忙提高了聲音。

    “等、等一下。”

    悠舜將臉孔轉向了那個官吏。

    “請你選擇具備敬意的語言和態度,她是擁有三品官位的一州州牧。”

    “哪有這麽亂來的州牧!”

    “沒錯!短短的一天就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擅自把事情鬧到這個程度!”

    “幾乎都是事後承諾!而且全都是靠著油嘴滑舌來進行的!你們把朝廷當成了什麽!”

    “——我認爲是爲了拯救百姓,難道不是嗎?”

    到了這個地步,秀麗也索性撕開了臉面。

    “如果你們還有其他的答案就請告訴我。你們認爲朝廷是什麽樣的場所?”

    秀麗環視了一圈回答不出來的官吏們。

    “聚集在這裏的人,也應該都知道現在茶州發生了什麽吧?我只是因爲認爲沒有時間一一遵照程序來,所以才省略了某些步驟而已。就算是事後承諾也好,我們至少也是取得了許可。這有什麽問題嗎?”

    “那些步驟怎麽可以那麽簡單就省略呢?”

    “沒錯!而且這本來就是太亂來了——”

    “沒錯,是亂來。這一點我也很明白。”

    秀麗挺起了胸膛。

    “你們認爲按照通常的手續取得認可,提交朝議,再獲得所有的許可,准備好所有的東西,需要多少時間?十天後嗎?半個月後嗎?到那時才終于能去茶州了嗎?到了那裏至少也是兩個月後了。就算帶去了醫生也沒有患者了吧?你要我面對衆多的墓碑說些什麽?就是因爲普通的手段來不及,我才只能采取亂來的手段吧?”

    “那也不能構成怎麽做都可以的理由!”

    “沒錯,再說原本生死之類的就是上天的安排——”

    “上天?你說上天嗎?你說的也有道理啊。”

    秀麗因爲怒火升騰到極點的關系,頗有些自暴自棄的隨口附和。

    “那麽,如果你自己的孩子現在在虎林郡徘徊于生死邊緣,你也會說應該聽天由命嗎?如果州牧老老實實地按照規矩來,一步步去獲得許可,等醫生派遣到的時候你的孩子已經死去了,你也能認爲是上天的安排嗎?如果能再早一步的話——你敢說自己絕對不會這麽後悔嗎?”

    “當,當然。”

    “……哦。那麽這樣的話,就算是朕的孩子陷入同樣的狀況,也要拖上這麽久了。”

    劉輝的這句話,讓宣稱“上天安排”的官吏瞬間面如白紙。

    “那怎麽會!一定要不惜任何手段立刻前往救——”

    終于注意到自己的話的意思後,他把後面的話咽回了肚子裏面。

    “爲什麽同樣的事情換成百姓就不行?”

    秀麗靜靜地詢問。

    “他們是生命還不如手續重要,最後用一句‘運氣不好'就能被割舍掉的存在嗎?”

    魯尚書以及景侍郎緩緩地閉上眼睛,傾聽著秀麗的話語。

    “我會後悔。如果……我自己的孩子現在還在虎林郡,而且患上了病的話,不管是用什麽手段我也要救他。如果無法救到他的話,我會像面對世界末日一樣的放聲哭泣。也許位于上層,就無法看到百姓的面孔,就覺得他們都只是面目模糊的存在也說不定。可是,他們每個人對于什麽人來說,都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管尚書和歐陽侍郎好像點頭一樣微微傾斜了腦袋。

    “因爲稅收可以如數收上,那麽就算納稅的對象改變了也沒有關系嗎?你們是不是認爲不管死了多少人,他們也會在其他的地方再度轉生呢?你們是不是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認爲百姓是可以替代的存在?你們是不是忘記了有人會因爲在遙遠的地方死去的生命而痛苦哭泣?我們官吏所應該保護的對象,到底是‘誰'呢?”

    紅尚書和黃尚書牢牢地看著秀麗。

    她已經不是一年前的少女。

    “有的事情個人就算怎麽努力都無法做到。可是,現在的我有‘力量'.可以借用工部尚書的力量,可以說服全商聯,可以盡可能的募集出色的醫生和藥物,可以在四天後就出發前往茶州,半個月後就到達虎林郡開始治療——這是一年前的,單純的’紅秀麗'無法做到的事情,這是沒有獲得官位就無法做到的事情。既然能使用這個力量,爲什麽要不去使用呢?在這雙手上面,明明存在著可以拯救他人的力量。”

    楸瑛和绛攸想起了兩年前。

    「有些事情是庶民不管怎麽努力也絕對無法辦到的!那個就是君王的工作吧?明明是只有君王才能做得到的事情,如果連君王都偷懶的話要由誰來做?」

    面對放棄政事的劉輝,秀麗在櫻樹下說出了這番話。

    她現在也獲得了這個力量,而且毫不遲疑的將那時候的語言付諸實現。

    ——如果明明又能做的事情卻不做,那就是犯罪。

    明明只要做到最好就有可能幫助到他人,你卻放手不做的話算怎麽回事?

    “如果亂來就能多救一個人的話已經很便宜了不是嗎?只是被我強人所難的各位要辛苦而已,回頭我會給各位發送感謝狀的。因爲我沒有那種覺悟,所以我絕對不可能放棄盡全力而聽天由命。要讓我在墓碑前面說什麽‘你們只是運氣不好',我是死也說不出口的。就算是亂來,能做的事情我也會盡量做的。如果有能夠使用的力量,我就要用到底。說老實話,現階段我完全沒有如此看開的打算。”

    權州牧端正的面孔上緩緩浮現出了微笑。

    ——在人生的終點,能夠遇到像她這樣的官吏,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

    這個國家還可以支撐下去。

    “我很高興能成爲官吏。如果能用這個力量幫助到什麽人的話,我一定會已成爲官吏爲榮。我想要成爲這樣的官吏。”

    秀麗筆直的仰望著王座上的君王。

    “‘所謂的官吏是爲了什麽而存在的?'——成爲進士的時候,某個人告訴我要隨時如此詢問自己。而我的答案已經決定了。”

    魯尚書想起了任命典禮,還有當時告訴他不管被派到什麽地方,自己的所作所爲也不會有所變化的秀麗。

    面對劉輝的目光,秀麗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是爲了什麽人而存在——這個答案並不用說出口。

    就算是亂來也無所謂。她絕對不會躊躇。因爲自己擁有想要保護的人——“我是,官吏。”

    劉輝沒有笑。

    “……無論如何,你也要返回茶州嗎?”

    秀麗深深地低頭。

    “當然。”

    這番對話讓官吏中的一人作出了反應。

    “對、對了!我聽說是因爲你的緣故疾病才會擴散吧?”

    “那個什麽‘邪仙教'之類的東西倒也是一針見血。居然在你剛剛就任州牧後就發生這樣的事情——”

    “果然還是不應該讓女人踏足進神聖的政事!”

    “明明是你自己引發的問題,居然還如此大模大樣!”

    “別說是剝奪官位了,就應該立刻把你趕出官場!”

    “這麽說起來另一個小鬼好像也逃去了什麽地方!”

    哐,從王座上傳來了寶劍撞擊地面的聲音。

    位于兩側的绛攸和楸瑛一驚之下回頭看去。

    看到了那一瞬的君王表情的年長官吏們,全都刷得變了臉色。

    (先、王陛下……?)

    因爲那近乎殺氣的嚴冷霸氣,差一點就要跪下的人也絕非一個兩個。

    霄太師和宋太傅吸了口涼氣——在那一瞬,他們還以爲回到了過去的時光。

    劉輝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有類似于這樣的報告。即使如此,你也要回去嗎?”

    “是。”

    “即使會對事態火上澆油也要去嗎?”

    劉輝只能使用這樣的口氣。因爲危險所以不要去,這種話他說不出口。

    疾病是因爲秀麗的緣故而發生。這樣的傳言,現在在迷信度很高的深山中應該已經幾乎成爲了“真實”。如果秀麗本身前往那裏的話,會有什麽樣的後果絕對是顯而易見。

    人類一方面會爲了其他人而變得溫柔,一方面又會爲了自己而變得無比殘酷。

    秀麗在短短一天之內就完成了這樣程度的准備的事情絕對進不了他們的腦袋,他們只會恨不得拿秀麗的鮮血去祭祀所謂的仙人。

    即使如此,劉輝也知道她的答案。

    “——如果我不去要怎麽辦?”

    秀麗毫不遲疑的說出了預料中的話。

    “我是茶州的州牧。既然說是我害的,那就更需要我自己去了。如果我回去疾病就會發生的話我會考慮一下,可是疾病早就擴散了開來。既然如此我在哪裏都是一樣。爲了平息事態,我有必要和散播謠言的當事人好好談一下。如果明確了是我的緣故的話,那麽我會采取必要的對應。如果是無根無據的謠言的話,就立刻抓起來。這是作爲州牧的我的職責,難道不是嗎?”

    靜靜的聲音在全場回蕩。

    “杜州牧爲了將被害減小到最小限度,親自趕往了虎林郡。通過他的書函,我們在最快時間內找到了治療方法。我之所以返回茶州,是因爲我認爲就算會發生不測的事態,解決疾病的所有條件也已經准備好了,我就是爲此才勉強了大家。對于疾病的對應已經處于完全狀態,剩下的就只是在當地進行對‘邪仙教'的處置而已。”

    悠舜因爲那個打算用小小的身體盡全力保護茶州的少女,心頭一片火熱。

    ——她並不只是急著趕回去。作爲州牧和州尹,秀麗和悠舜都做好了該做的准備。既然對方宣稱疾病是秀麗造成的,那麽她就要將對方這些論調粉碎到底。

    被人說成是自己害的,她不可能不受傷。可是,她優先考慮了眼前的現實。處于作爲官吏的責任感和自豪四處奔走。

    ……能夠成爲她的副官,悠舜覺得是一種光榮。

    “我和杜州牧都還不能獨擋一面,要兩個人合起來才是州牧。他現在單獨一個人做著應該做的事情。茶州府的每個官吏,都在爲了解決事態而奔走——現在,這個時候,身爲另一個州牧的我,怎麽可能呆在茶州以外的什麽地方幹什麽?不管別人說什麽,我也要以自己的官位發誓,以這個‘花'發誓,回到茶州去——!”

    她松開了漆黑的頭發,任憑頭發流淌在脊背上。

    她所拔下的花簪“蕾”的意義,就是“無限的可能性和未來”。

    將這個贈送給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劉輝本人。

    劉輝閉上眼睛,握住了拳頭,手掌上也滲出了汗水。

    “……你是說,如果明確了是你的緣故的話,就會采取必要的對應是嗎?”

    “當然。不過如果不首先進入那個什麽‘邪仙教'所在的地方,就談不上解決問題了。”

    绛攸和楸瑛察覺到她話中的意思,倒吸了一口涼氣。

    和那種散播意義不明的教義,甚至還提出什麽祭品之類的地方,不可能進行通情達理的交流。既然對方還散播出要以秀麗來獻祭的謠言,那就更不用說了——

    就連性命都會有危險。

    “你是州牧。你的職務要怎麽辦?”

    “這個我也考慮過。不用擔心,我會完成作爲州牧的義務。”

    不管說什麽,都好像打鍾一樣反彈了回來。

    劉輝抑制著激烈跳動的心髒,努力的緩緩吸了口氣。秀麗沒有退縮。既然如此——

    “……在茶州出現平定的征兆的時候,卻有人散播謠言作亂,這樣的存在不能放過。傳朕的旨意,派遣軍隊。”

    一陣沈默後,房間的空氣劇烈搖動了起來。

    “禁、禁軍出陣嗎?”

    “就算是下旨征討。”

    “遵旨——”楸瑛的眼睛一亮。

    在沸騰的房間中,只有秀麗一個人猛地睜大了眼睛。

    “請等一下!”

    秀麗第一次提高了聲音。

    那份逼人的氣勢,讓嘈雜的房間一下子又寂靜了下來。

    秀麗走了幾步來到王上的身前,筆直地凝視著劉輝。

    “作爲州牧,我堅決反對禁軍討伐。”

    背後有嘈雜起來的聲音,完全入不了秀麗的耳朵。

    “您認爲是因爲什麽,杜州牧、浪州尹以及虎林郡太守都直到現在也沒有派遣軍隊的?有很多人因爲相信加入‘邪仙教'就不會發病而被他們帶走。如果他們知道有軍隊進入山裏的話——不,只要他們知道討伐的軍隊進入虎林郡的話,那個什麽’邪仙教'會采取什麽行動不也是一目了然嗎?”

    劉輝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如果派遣軍隊的話,確實可以強行解決‘邪仙教'的問題,可是這要讓多少人失去性命呢?讓因爲疾病蔓延而千瘡百孔的百姓的心靈和生命,再度受到軍馬的踐踏。我作爲州牧絕對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秀麗知道,在壓抑的表情後面,劉輝已經快要哭泣了出來。

    可是,不能讓步。

    自己是官吏。

    “我之所以說要自己親身前往,也是爲了不刺激到‘邪仙教'.既然他們說要活捉我,讓我作爲祭品,那麽至少應該也希望和我進行一次接觸。”

    名爲“千夜”的教祖。

    ……不管是不是茶朔洵本人,她也不認爲對方會使用這個名字僅僅是個偶然。

    在這個事件的背後,應該存在著要找秀麗有事的“什麽人”。

    “首先要盡快解決疾病,然後才是慎重而迅速的對付‘邪仙教'的問題。人命是最優先的,我已經做好了決戰的准備,不需要軍隊也不需要武官。不管在什麽樣的狀態下,武力也不應該成爲解決事態的手段。要在不使用武力的情況下守護百姓,不就是身爲文官者的光榮,不就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嗎?”

    權州牧清亮的眼角染上了一絲興奮的色彩。

    秀麗的話好像波浪一樣的擴展了開來。

    绛攸閉上了眼睛。

    ——她所希望成爲的理想形態,現在在這裏被描繪了出來。

    “這不是在玩打仗遊戲。禁軍啦討伐啦的東西,在男人聽起來也許很帥氣,可是在女性看來,就和十歲小孩的遊戲沒什麽兩樣。亂七八糟的毀壞東西,從田裏偷盜蘿蔔,根本就一點也不帥。你們不認爲比起舞刀弄劍來,拿起鋤頭下田幹活,增加一些彩色還要更好的多嗎?還可以減輕家庭負擔。”

    看到她斬釘截鐵的表情,以楸瑛爲首的武官們全都說不出話來。

    “所以,請禁軍的各位就去耕田什麽的好了。雖然是冬天,不過如果不時時翻翻土的話,到了春天就無法成爲肥沃的土壤。因爲會容易閃到腰部,所以請小心哦。”

    秀麗凝視著劉輝。

    “當然,我不會再沒有任何勝算的情況下就跑過去,而且在抓人的時候也會多少借用州軍的力量吧?即使如此,我也想要努力讓損害控制在最小限度內。爲此,我希望能借助禁軍以外的其它力量。”

    劉輝微微揚起了頭。

    “……你說。”

    “我會和醫師團直接前往虎林郡。而鄭州尹爲了支撐茶州府的大局要和我分開行動,趕往州府琥琏城。我希望能派遣茈武官跟隨他,以及讓紫州軍護送他到邊境。”

    劉輝微微地睜大了眼睛。

    “……不是護衛你嗎?”

    “我覺得應該優先護衛要統帥州府的鄭州尹。首先,擁有超越州將軍權限的茈武官進入虎林郡的話,就和州軍進入沒有什麽兩樣。既然擔心會刺激到‘邪仙教',那麽就要從我周圍徹底排除武官。話雖如此,如果在路上遭遇盜賊的話,完全沒有體力的醫師團就有可能全軍覆沒。所以請立刻發信到琥琏城。我是在全商聯注意到的,琥琏也有鷹匠,那個是爲了快速傳遞信息吧?”

    “啊,和狼煙一樣,那是戰時用的手段。”

    “那麽,請讓我借用宮城的鷹,我要通知浪燕青立刻前往茶州州境。雖然他看起來完全不像,可是好歹也是文官,而且又擁有超過武官的身手,所以我要讓他來擔任這次的護衛。我和浪州尹會趕往虎林郡,爭取打開事態。”

    聽到秀麗的話後,悠舜終于擡起了頭。

    “應該沒有人可以突破浪州尹的護衛。而且他靈活的思考和廣闊的視野有時還要在我之上。虎林郡太守也是冷靜而深思熟慮,值得信賴的官吏,他會盡一切可能擔任紅州牧的輔佐吧。請信賴他,將這個任務托付給他。”

    劉輝垂下了眼簾。

    他知道燕青的身手。可是,秀麗要面對的,也許是她試圖保護的“百姓”,危險性不會有變化。如果需要的話,秀麗大概會送上自己的腦袋吧。

    「如果明確了是我的緣故的話,那麽我會采取必要的對應。」

    如果不把疾病元凶的秀麗奉獻出來作爲活祭,疾病就不會平息。

    如果這個傳言是真實的話,總覺得,秀麗已經做好了那樣的心理准備。

    之所以將靜蘭調開,也是因爲在萬一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他不可能讓秀麗成爲祭品。

    ……會這麽想,是不是過于穿鑿附會了呢?

    (不。——正是因爲有這個可能性,之前才想要用武力來解決。)

    (朕是……君王。)

    劉輝咬緊了牙關,將洶湧的感情靜靜的咽了回去。

    君王的答案,只有一個。

    “……好吧。我不派遣軍隊。”

    只是爲了說出這麽一句,究竟需要多少力量呢?

    “去吧,做你該做的事情。你們是茶州的州牧。”

    “遵旨。”

    秀麗屈下膝蓋,行了完美的跪拜之禮。

    劉輝低垂下的面孔上是什麽樣的表情,從她的角度並無法看到。

    那就是,君王和官吏的距離。

    ++++++++++★++++++++++++☆+++++++++++++★+++++++++++

    ——三天後。

    邵可注意到搖搖晃晃回到府庫的女兒,馬上拉過椅子讓她坐下。

    “……結、結束了。父親……准備、完了……”

    面對一頭紮在桌子上的秀麗,這次就算是邵可也笑不出來了。

    “……明天早上就出發嗎?”

    “嗯……”

    邵可輕輕將說完這句話就陷入沈默的女兒抱到了自己膝蓋上。

    秀麗面孔皺成一團地哭泣著。

    邵可抱著秀麗,就好象對待小孩子一樣緩緩拍打著她的脊背。

    秀麗無聲地哭泣著。拼命咬住牙關,緊緊摟住了父親的脖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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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6:38:25 |只看該作者
“如、如果是我的緣故,要、要怎麽辦?”

    “絕對沒有那種事情。”

    “如、如果讓你變成一個人的話,就對不起了……父親。”

    “沒事的,你一定會平安回來。”

    “我總是讓父親,擔心……”

    “是啊,我隨時都在擔心。所以你要回來哦。”邵可抱住了解除了所有緊張,傾瀉出心聲的秀麗。

    “不光是我。還有很多其他人在擔心你。所以要回來哦。”在府庫周圍,有若幹窺探的氣息。

    “如果我說不去你就能不去的話,要我說多少遍也可以啊。”

    “不行。都已經說好了。而且……”一面打了個小小的噴嚏,秀麗一面想起了茶州。

    “燕青和……影月都在努力。有人正在等著我。我不能不去。”

    “至少在這種時候,你可以說一聲‘我不想去'哦。”

    “不行……這個絕對不能說……”

    邵可歎了口氣。這份頑固怎麽想也是繼承自妻子的。

    “……秀麗,至少你要和我保證一件事。”

    他爲了方便不斷打噴嚏的女兒入睡而松開了她的頭發。

    “不要什麽都想一個人擔下來。無論是生氣還是哭泣,都要在其他人身邊進行,那樣的話,燕青一定會幫助你的。如果是靜蘭的話,你們多半會一起陷入愁雲慘霧,不過如果是燕青的話,不管何時都會露出笑容吧?那是非常困難的,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嗯,我知道……”

    如果自己有著不管對什麽都可以笑著面對的燕青那樣的堅強的話,現在也就不會像這樣近乎沒用的感到不安,陷入自我厭惡,泄氣哭泣了。

    已經有很多的人在虎林郡死去。如果真的——“不是你的緣故。”邵可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一樣,一再地低語。溫和的語言,讓秀麗只是不斷地流淚。

    越是哭泣腦袋就越是混亂,各種各樣的語言以及聲音在她的腦海中無窮無盡的盤旋。思考已經一片空白,在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麽的情況下,語言不斷地從嘴中泄露出來。她緊緊抓住安慰自己的父親,不知道什麽時候——意識沈入了黑暗之中,暫時進入了夢鄉。

    “……對不起,父親,靜蘭……”

    最後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她如此低語。

    身心都疲勞到了極點,現在才好不容易安心下來,好象嬰兒一樣地哭泣著入睡。邵可安撫一樣的輕輕拍著這樣的女兒的脊背。拭去她面頰上的淚痕後,臉孔反而顯得更加通紅火熱,讓人看著心痛。

    “老爺……”

    “啊,謝謝你,靜蘭。”

    靜蘭接過毯子,靈巧地把秀麗包裹了起來。

    “……這次,你也很痛苦啊。靜蘭。”

    “哪裏……”

    靜蘭靜靜地垂下眼睛。

    “小姐的准備確實無可挑剔。如果是燕青的話我也能放心,雖然很不甘心。”

    “哎呀,你在介意我說你和她會一起愁雲慘霧嗎?”

    “……沒有……”

    如果是其他對象的話會裝作沒聽見,但是靜蘭也只有在邵可面前無法說謊。

    “這也是你的優點。如果我當初撿到的人是燕青,讓他成爲我的家人的話,多半現在已經把房子什麽的都賣得一幹二淨,大家一起在山裏生活了。雖然燕青的話,在山裏應該也能養得了我和秀麗。”

    因爲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那個光景,靜蘭不由自主笑出了聲。

    “多半吧。如果是燕青的話,不管是野豬還是狗熊都可以抓回來做燒烤吧。”

    “但是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支撐著我和秀麗的人是你。”

    邵可拉起靜蘭的手,微微一笑。

    “我和秀麗都很愛你。你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重要家人。能夠讓你‘放心'把秀麗托付出去的人也就只有燕青了吧?正因爲如此,我也才可以安心。畢竟那是可以進入你的心靈的稀有人士嘛。”

    相握的手掌是如此溫暖,靜蘭也不由自主老實地點頭。雖然對著燕青本人時他死也不會說,但是在心裏他早已承認了。多半,不管是以前還是將來,都會永遠比自己高上一籌,讓人火大的這個男人——

    “……比起燕青還厲害的男人,我也就知道他的師傅而已。所以沒事的,老爺。”

    “你沒事嗎?”

    聽到擔心自己的這番話,靜蘭無比高興。

    “是,我不能完全把小姐托付給燕青。但是,如果不做武官該做的事情的話,我會沒臉去見小姐的。”

    他凝視著疲勞到極點,好像暈倒一樣的沈睡著的秀麗。

    拼命地面對名爲“官吏”的現實,忙著進行一切的准備。直到一切完成的今天爲止,她都從來沒有哭泣過,不管是被別人在背後說什麽,還是遭到來自正面的辱罵。

    沒有哭泣的時間。一想到隨時都有生命在流逝,就沒有余暇去顧及自己的那點事情,緊張的繩索一刻也不能放松。

    即使如此,心和理性還是有所分別的。

    在明白所有的准備已經結束的時候,秀麗立刻趕向了府庫。

    靜蘭真的很久都沒有見過她那麽混亂那樣哭泣的樣子。

    “……果然還是比不上老爺……”

    “嘿嘿嘿。”

    “……怎麽了?”

    “沒什麽。你剛才的表情啊,和小時候秀麗起來後,無視當時就在附近的你而直接跑到她母親身邊時大受打擊的表情一樣。所以我在想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靜蘭一下子耷拉下了肩膀。

    “……你、你連這個都記得……”

    “當然記得了。因爲我也就在旁邊,因爲被她無視而大受打擊哦。”

    “啊……因爲誰也比不上夫人呢。”

    靜蘭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很難得的露出懷念的表情。

    “靜蘭,秀麗雖然一個人也能努力,但並不等于一個人就能活下去。”

    邵可輕輕拂開了女兒面頰上的頭發。

    “而你和其他人也都是……我無法前往茶州。”

    他想起了每天到府庫報到的君王。

    這三天來,他也在拼命地試圖維持精神的安定,因而矛盾不已。

    所以不能連邵可都消失不見。

    對于邵可而言,他也是重要的“孩子”。

    “就算不能呆在她的身邊,也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拜托了。”

    現在的靜蘭,可以明白這個意義。

    “是。”

    靜蘭可以作爲家人,作爲武官幫助秀麗。

    “我一定會。”

    清楚的回答,讓邵可微笑了出來。

    ++++++++++★++++++++++++☆+++++++++++++★+++++++++++

    黎明——

    黎深在府庫的休息室,輕輕梳理著熟睡的秀麗的頭發。

    “……黎深大人。”

    即使養子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黎深也沒有回頭。

    “她會回來的。到時您再送她一些蜜柑吧,她會很高興的。”

    “怎麽能每次都用同樣的東西。想想其他的,這次一定要把玖琅比下去!”

    “……我、我努力去想想吧……”

    濃重的晨霧從窗口滲了進來。好像是爲了驅趕這些一樣,黎深扇了扇扇子。

    在不打算離去,而且也微妙的無精打采地隨便扇著扇子的黎深後面,绛攸停下了腳步。

    “……玖琅大人和我說過了提親的事情。”

    扇子繼續發出啪嗒、啪嗒的無精打采的聲音。

    就算沒有答案,绛攸也不在意。

    “我維持著現狀就已經很幸福。紅家也有伯邑在……這個,雖然也不能說絕對沒有可能,不過……光是眼前的事情就已經足夠讓我們竭盡全力了。”

    他也明白了黎深給與他李姓的理由,而且不是特別想要才成爲紅家的宗主。绛攸所希望的,只是爲了收養他的黎深而存在。紅家宗主的這個位置——不管黎深怎麽想——在绛攸心目中也只是選項之一而已。如果因爲什麽契機而讓狀況改變的話,他也許也會坐上那個位置。

    可是那個,並不是現在的事情。

    說什麽爲了秀麗而結婚,就更是傲慢的表現。靠著自己而拓展開道路的秀麗,並不是那種绛攸不能不爲她做些什麽的女孩。

    看著秀麗殘留的淚痕的面頰,绛攸微笑了出來。

    就算不拉著她的手,她也會在後面切實的追上來。

    僅僅如此,對于目前的绛攸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如果能夠偶爾一起吃次蜜柑就足夠了。”

    扇子的聲音停下了。

    黎深輕輕掃了一眼绛攸。

    “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了。”

    黎深只是說了這麽一句。

    “我們回去吧,黎深大人。”

    “……什麽國家啦百姓啦,她還真是喜歡上了麻煩的東西呢。”

    黎深在那裏嘟嘟囔囔地嘀咕。

    “如果是其他的東西要多少我都可以送給她……這不是讓我沒事情可做嗎?”

    “……算了,這不是也不錯嗎?”

    因爲黎深的“沒有事情可做”也只限于現在的狀況,所以绛攸覺得正合適。

    “不過,她吃那個蜜柑的時候真的很高興呢。”

    “當然。那是我讓人爲了秀麗而特意進行改良的。”

    黎深想起了曾經偷偷學著玖琅去剝蜜柑,狼狽萬分的讓小小的秀麗吃下去的過去。因爲完全搞不懂力道的掌握,所以不知爲什麽總是讓蜜柑微妙地破掉,可是秀麗卻笑嘻嘻地連黎深的手指一起含在嘴裏吃掉,那個可愛的樣子簡直難以形容。

    嗨嗨嗨嗨的笑個不停的養父的那種讓人發毛的感覺,讓绛攸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于是黎深突然起的咋了一下舌。

    “——可是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那麽大,一點都不可愛了。”

    “可、可是是黎深大人主動去撿我的吧?”

    也許是因爲嘈雜的關系,秀麗翻了個身。

    瞬間,黎深猛地瞪大眼睛——跳過窗子全速逃掉了。

    (……那個人爲什麽總是這樣……)

    明明是打招呼的最好機會,卻總是自己接連的放棄掉了。

    話雖如此,一個人被留下來的绛攸也十分慌張。總覺得在這個場面和秀麗見面是很尴尬的事。

    于是绛攸也慌忙飛奔出休息室逃走了。

    ++++++++++★++++++++++++☆+++++++++++++★+++++++++++

    ——因爲寒冷而顫抖了一下,秀麗朦胧地睜開了眼睛。

    房間中還很昏暗,而且視野也有些模糊。

    “……”

    因爲搞不清楚狀況而下意識地將視線轉到吹進冷氣的地方後,就發現窗子正大敞著,好像煙霧一樣的濃濃霧氣正從那裏侵入到房間中。

    “……府庫的……休息室……”

    因爲眼睛和面頰感到了一絲涼意,她終于想起了是怎麽回事。

    秀麗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深深地深深地深呼吸。

    混亂成一團亂麻的心靈,現在卻出奇的平靜。

    該哭的都哭了,該說的都說了,該撒嬌的也撒嬌了,該睡的也睡夠了。

    心中的東西全部傾瀉了出來。

    “……好久沒有過抓著父親不放還哇哇哭的經驗了……”

    也許是因爲哭了太久的關系吧,總覺得肚子也餓了起來。

    “……啊,真是的。我這個人自始至終都和女孩子味沒有緣分啊……”

    ——已經,沒事了。

    秀麗從休息用的寢台上支撐起身體。

    今天是,出發的日子。

    出了書庫後,秀麗吃了一驚。

    不知道爲什麽,府庫的各個地方都躺著各色人等。

    悠舜和柴凜好像互相攙扶一樣的靠在書櫃上睡著了,進行了和全商聯的交涉以及各處派發蓋了茶家宗主印章的證明的克洵也沈沒在了一個桌子上。以陶大夫爲首的醫師們因爲連日的切開練習而疲勞到極點,紛紛好像爬不起來的金槍魚一樣滾倒在地上,睡得和爛泥一樣。

    直到最後都在各個部門進行協調交涉的管尚書一手拿著酒瓶,仰面朝天躺在椅子上鼾聲如雷,而歐陽侍郎也趴在他對面的桌子上打著呼噜。

    “咦?那邊的是黃尚書和景侍郎……連魯尚書都在。”

    這三個人到底還是講究禮儀,只是坐在椅子上低垂著腦袋打盹。

    “……珀明和绛攸,對面居然是藍將軍……”

    感覺上绛攸好像輕輕動了一下,不過多半是眼睛的錯覺吧?

    連和這次的事件沒有直接關系的人也在,這個事實讓秀麗多少領悟到了什麽。

    爲什麽,全都不約而同的倒在了府庫呢?

    (……似、似乎不用懷疑了,是我讓大家大大的擔心了吧……)

    怎麽想也只有這個答案。

    (???我、我記得當初只有父親在啊?)

    雖然精神已經繃得很緊了,可是在進入府庫的時候應該還是有確認過吧。

    也許是偶然吧——秀麗手扶著面頰想著。

    然後,作爲回禮,她留下了一個笑容後就離開了府庫。

    好像刺骨一樣的黎明的冷氣就不用說了,今天的霧氣也非常濃厚。

    伸出手的話,甚至連手指尖看起來都頗爲朦胧。

    在她關上府庫的房門,仰頭望向太陽還沒有升起的天空的時候。

    “……朕很生氣。”

    “呀!”

    從非常近的距離傳來的聲音,讓原本以爲一個人也沒有的秀麗跳了起來。

    她凝神看去後,就發現劉輝正在霧氣中盤著手臂依靠在房門上。

    “咦?你、你在啊?”

    “朕在有什麽不對嗎?這裏可是朕的宮城。”

    劉輝哼地一聲扭過頭。

    (……看來是鬧了很不小的別扭啊。)

    秀麗轉向劉輝,不過劉輝還是別著頭不肯看她。長長的頭發因爲霧氣已經濕漉漉的。

    “朕很生氣。”

    “什麽?”

    “這三天來,無論是早飯還是晚飯都只有肉。”

    “啊,因爲醫生們一直在練手的關系……”

    在宮城的禦廚房,按照葉醫師的指示,醫官們紛紛手拿小刀玩命地解剖豬啊牛啊野豬啦之類的東西。當初因爲手法太過差勁,還曾經被禦廚長轟出門去。即使如此,他們也還是在再三拜托下又進了門,接受了並非葉醫師而是禦廚長的教導,在短短的一兩天之內就掌握了足以讓內行人都相形見拙的手藝,不過結果就造成了解剖的時候遺留下來的龐大肉山。

    而這個後遺症理所當然地落到了宮城中人的身上,連日來他們都只能享受純肉料理。

    順便說一句,醫師軍團在那之後殺到了城裏的飯店中,徹夜不眠的磨練了自己的手藝。

    醫官之一也曾經說過,都不知道是在磨練醫師還是廚師的手藝了。

    “不過也有魚吧?我記得爲了細微練習什麽的也解剖過魚啊。”

    “那也一樣是肉。我這三天都不知道多想吃蔬菜。”

    秀麗仰望著不肯看她的劉輝。

    “朕很生氣。”

    “……”

    “朕討厭秀麗。”

    第一次聽到的詞語,讓秀麗很吃驚。

    “朕討厭秀麗。一點也不爲被迫整天吃肉的朕著想。”

    “……劉輝。”

    “而且還完全不理解男人豐富的感情,除了朕以外,絕對沒人會娶秀麗的。”

    “……那可抱歉了。”

    即使如此,他也絕對不說“不要去”。

    但是相對的,秀麗第一次從劉輝口中聽到了“討厭”。

    ……因爲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所以,她原本打算不作出約定。可是。

    “……等我回來後,給你做你喜歡吃的蔬菜料理。”

    劉輝的肩膀搖晃了一下,不久之後,他嘀咕了一句。

    “……不要放那種河那裏的蘿蔔。”

    “可那個比較便宜的說……算了,就算貴一點,我也買那種甜一些的好了。”

    “還要給我拉二胡。”

    “好好。”

    “我還想和你一起散步。”

    “有時間的話可以。”

    “嫁給我。”

    “不行。”

    “……………………”

    感覺上好像有人輕輕咋了一下舌頭,應該是秀麗的錯覺吧?劉輝怎麽可能做出那種舉動。

    “你是不是也該轉過來了。”

    “不要。”

    “爲什麽?”

    “如果看到你的臉,我可能會不小心壓倒你。”

    “……………”

    “說錯了。是我覺得看到你的臉可能就不想放你走了。”

    “就算現在急著改口成帥氣的說法也太遲了。”

    不小心泄漏出真心話的劉輝,暗暗地詛咒著自己一時失察的嘴巴。……大失敗。

    “我還是第一次從你口中聽到討厭啊。”

    以前不管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也從來沒有在劉輝口中聽到“討厭”這個詞。

    只有這句話,才能最好的傳遞他的心情。

    他想要讓秀麗,留下約定。

    “……算了,我又不是去送死。會有辦法的。”

    劉輝緩緩地轉過頭來。

    濃厚的霧氣在他周圍飄蕩。

    “如果你不回來的話,朕就要做一輩子鳏人。”

    “……鳏人?”

    “我聽霄太師說,這是庶民用來表示獨身的詞語。”

    “那是鳏夫吧?怎麽給弄成鳏人了?”

    而且鳏夫也不是獨身的意思,而是指示伴侶去世的丈夫。

    (……霄太師……又搞這種莫名其妙的謊言……)

    不過因爲秀麗好歹是他前妻,所以這麽形容也許也不算錯。

    即使如此,做君王的也不可能一輩子獨身吧。……可是秀麗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你說了會爲我只做蔬菜料理吧?”

    “對。”

    “……我想吃茶州的美味蔬菜料理。”

    即使面對面,他也絕對不去碰秀麗。

    秀麗微微躊躇了一下,然後伸手握住了劉輝好像冰塊一樣寒冷的左手。

    “好吧。”

    握住的劉輝的手似乎微微地顫抖,然後下一個瞬間,他已經調轉過手腕反而握住了秀麗的手。

    好像是要阻止什麽一樣,可是他只是拉過了秀麗的手腕就停下了。

    “……我說討厭你是騙人的。”

    劉輝的嘴唇輕輕壓上了秀麗的指尖。

    “……我等你。”

    僅僅用幹澀的聲音低語了這麽一句後,劉晖就調轉身體消失在了霧氣中。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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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發表於 2010-2-2 16:38:51 |只看該作者
終章

那是,最後的分別。

    分手後,就不會再度相遇的,永久的分別。

    「呐,影月。謝謝你給與了我生命。」

    即使聽說是只有幾年的生命,堂主的笑容也依舊沒有改變。

    「爲什麽要道歉?」

    即使生命被維系了下來,也只有短短的一點時間。

    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那一刻”就會到來。

    強行的挽留下了將要陷入長眠的生命,盡管如此,卻又沒有多少余命。

    就好像是壞掉了的活動人偶。

    自己強加給他的,是必須與不知何時會到訪的死亡形影不離的日子。

    如此過于殘酷過于自我中心的任性,卻沒有受到堂主任何的責備。

    「爲什麽?對我來說,只要能多一點和你共同生活的時間,就已經是無上的喜悅了啊。」

    因爲注意到自己自私的犯下的罪孽的沈重,他只能哭成一團不斷道歉。可是堂主卻一再如此的告訴這樣的自己。

    「沒關系的,因爲小孩子的工作就是撒嬌。沒有孤單單的扔下你一個,對我來說已經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和堂主所渡過的所有時間,影月都無法忘記。

    「你不要在意我,不要回顧過去,好好的向著未來前進。……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愛著你。」

    我很幸福了。如此微笑著的面孔,他絕對無法忘記。

    「也請你替我向陽月問好。你們要好好相處哦。」

    唯一能讓他覺得輕松的,就是堂主逝去後,擁有另一半靈魂的自己也會追在他的後面。

    ——那個時刻,很快就將到來。

    ++++++++++★++++++++++++☆+++++++++++++★+++++++++++

    “木通、白茅根、防己、澤瀉、茵陳蒿、淡竹葉、茯苓、大腹皮、豬苓、車前子,請用這些來煎藥。腹水嚴重的人就要多加些木通和大腹皮、豬苓。沒有體力的人,就給他們用菟絲子加上白沙糖熬粥。如果粥也不行的話,就給他們桑椹的藥酒。”

    按照影月的指示,沒有患病的人以及空著手的醫師們紛紛行動了起來。

    這已經是影月來到石榮村的第十天——最初村民們和醫師對于這個明顯不合時宜的少年都抱有幾分不信任,可是默默地進入治療後的他的手法、貼切的治療都證明了他的能力。而且最重要的是,疾病的進行確實在他的指導下遲緩了下來,所以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開始協助他前進行治療。

    即使如此,一天之中也一定會有什麽人死去。

    影月爲了沐浴日光而搖搖晃晃的來到了外面,可是天空卻陰沈著。

    雪花又落了下來。

    “……大哥哥。”

    聽到這個聲音而轉過頭去後,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孩子正在哭成一團。

    “媽媽她能得救嗎?爸爸已經沈睡在泥土下面了,我會變成一個人嗎……”

    影月浮現出笑容,保住了女孩子。

    “沒事的。因爲有一個女性絕對會帶著醫生趕來。那樣你的母親就可以得救了。”

    “這場病也是因爲那個女人的關系嗎?”

    “不是的。”

    影月溫柔的拍打著女孩子的脊背。

    “不是的。這場病不是任何人的錯誤。來到對這裏的女性,絕對會救活大家。”

    抱著緊抓著自己哭泣的少女,影月帶著嚴肅的目光仰望著榮山。

    自從影月來了之後,原本那些會下山的“邪仙教”的人都一下子消失了蹤影。

    知道影月是州牧的,明明應該只有丙太守派遣來的人而已。可是他們就好像知道這一點,而作出了警戒一樣。

    如此隱藏起自己的身影,他們是在考慮著什麽呢——?

    雖然他很在意那些被帶去了山裏的人們,可是現在光是照顧留在村裏的病人就已經讓他耗盡了精力。

    (“千夜”……)

    如果能夠見到擁有這個名字的所謂“教祖”的話,也許就能抓到什麽線索了。

    至少,一旦能確定他是否和茶朔洵是同一存在,也能讓狀況有很大的改變。

    突然,他的視野邊緣,有一個似乎會和落下的雪花混雜在一起的“白色”搖晃了一下。

    他調轉視線後,就發現那是一身雪白的裝束。有什麽人就站在山的入口那裏。

    乍看起來,不是村裏人也不是醫生。

    (是誰——)

    影月凝神確認著那個人物——然後,他的臉色爲之一變。

    “……大哥哥……”

    “怎麽會……這樣?”

    他的膝蓋在顫抖。

    原本應該不在了的人,就存在于那裏。

    “騙人……”

    好像會融化于雪花中一樣,雪白的衣擺隨風飄動。

    可是不可能是認錯人。自己也不可能認錯那個人。

    “堂、主大人……!?”

    好像是聽到了這個聲音一樣,“他”微微一笑,好像邀請一樣的轉身走向榮山。

    影月輕輕放下了少女。

    “……對不起。你能不能幫我告訴大家,我稍微出去一下。”

    “大哥哥,你怎麽了……表情好恐怖。”

    “對不起。”

    只是說了這麽一句,影月就冒著雪追在了那個男人的後面。

    ——然後,影月就再也沒有回來。

    ++++++++++★++++++++++++☆+++++++++++++★+++++++++++

    “浪州尹!是貴陽來的鷹文!紅州牧寄來的!”

    “鷹!?不愧是小姐,很帥嘛!快給我!”

    在琥琏城徹夜未眠地茫然進行著工作的燕青,一把搶過了那份信。

    他看了一遍——然後下一個瞬間,已經用蚯蚓一樣的字在紙上開始書寫什麽。

    “喂!如果直接和茗才說在悠舜到達州府之前,這裏就全權委托給你,請多關照的話,一定會被他罵,所以你就代我去被罵吧,回頭我請客。還有,立刻將州軍派遣到州境,讓他們護衛著悠舜全速趕回州府來。和虎林郡的丙大叔那裏也聯系一聲,就說我現在就去迎接小姐,然後直接去虎林郡把那個什麽‘邪仙教'暴揍一頓,所以在那之前請他多多努力了,就是這種感覺吧。不過話說回來,這些我已經全都寫下了,你就直接交給茗才就好。”

    “——這、這個完全看不懂啊,這是什麽古代文字嗎?”

    “不用擔心,悠舜和茗才可以看懂的。算是我個人特有的秘密文書形式吧。很厲害是不是?”

    “請你不要說謊——咦咦?你真的要去嗎?”

    面對整理好簡單的行李就拿著棍子要從窗子出去的燕青,武官大驚失色。

    “哦。因爲冬天的話自給自足比較困難,所以吃飯的帳單什麽的我會送到城裏來。”

    “你打算全部賒賬嗎?而且話說回來,你怎麽變得這麽超級有精神?你該不會只是因爲能夠逃避案頭工作而太高興了吧?浪州尹!”

    “哦?比起武官來你好像更適合當文官啊,如果要轉職的話茶州府隨時都歡迎你哦。”

    “你在說什麽呢?原本我就是以爲你是武官才去參加的武官應募,結果卻發現弄錯了——不對!不是說這個!過分!你要我怎麽面對茗才——”

    燕青壞壞地一笑,低聲命令道:“你替我轉告茶州府全體官吏,所有人都會平安回來,所以在那之前好好撐住!”

    武官立刻立正。

    “了解!絕對要回來哦!我還沒有給紅州牧送過花呢!”

    “包在我身上!”

    燕青笑了笑,好象風一樣的消失在了窗口。

    ++++++++++★++++++++++++☆+++++++++++++★+++++++++++

    “香鈴!”

    “請你不要阻止我,春姬。”

    香鈴將哭到紅腫的眼睛轉向了春姬。

    “我已經無法忍耐那些男人的自我滿足和任性。”

    “這個嘛。”

    “任性地說了想說的話就跑掉!這算什麽!把女人當傻瓜嗎?他們所說的那些話,我半點也不打算聽!”

    人偶一樣雪白的面孔刷地染上紅暈,香鈴開始准備旅途的行李。

    “那麽,你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不是去追他,而是要去給他一個耳光!”

    “是啊,那些男人如果不挨打就注意不到自己的錯誤呢。”

    春姬會想起自己和克遜的事情,如此說著點點頭。

    “明白了。不過因爲克洵把茶家托付給了我,所以我不能離開這裏。但是我畢竟有照顧你的義務。所以讓我派遣護衛,把你送到虎林郡去吧。”

    面對回頭的香鈴,春姬露出了微笑。

    “幫助男人就是女性的職責。好好加油哦,香鈴!”

    香鈴一下子別過臉,堅持地逞強說道。

    “……我是去給他耳光的……!”

    ++++++++++★++++++++++++☆+++++++++++++★+++++++++++

    “真是的!雖然我一直想說最近要去一次茶州,不過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前往啊。”

    葉醫師在朝霧之中,一面喝著酒一面抓著腦袋。

    “這個好歹也是王命嗎?怎麽說呢,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華娜的子孫嗎?聽到葉醫師如此嘀咕後,和他背靠背喝酒的霄太師輕輕地把視線轉了過去。

    “你要見見她的那個後裔嗎?”

    “就算不見面,只看那個醫書也能明白了。……真是的,人類這種存在啊……”

    那份頑強,有時候讓人覺得可恨,有時候又讓人覺得可愛。

    朝日撕開了濃霧的霧氣而升起。

    “……華娜真的是很奇怪的女人。不管是人類,動物,還是妖怪,只要是被她看到的家夥全都會被她撿回去治療……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那麽你也是被她撿回去的嗎?”

    “沒錯。我都說了不用她也不聽,我說不收弟子她也不聽。”

    華娜死了。在前去治療當時的君王的時候,因爲她取出了刀子,而被認爲是“試圖謀殺君王”,當場就不容分說地被抓住處死。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活得越久,黃葉越搞不懂是該憎恨人類還是熱愛人類。

    “每次都是在老是抽到下下簽覺得厭煩了的時候,又突然抽到了不得了的上上簽,所以才沒完沒了啊……”

    明明是不過眨眼之間的人生,卻時不時會給自己等人留下鮮明的刻印,然後才好像沙粒一樣的消失。

    “……只要沒有值得擁戴的君王,就不參與政事——嗎?”

    低語著遙遠到幾乎要讓人忘懷的過去的誓約,他的目光和紫霄接觸到了一起。

    “……是啊。好死不死的落到了居然要和你喝酒的地步啊。看來確實是上了歲數呢。如果是以前的話我絕對不敢相信會有這一幕吧?”

    在紫霄插嘴之前,黃葉已經站了起來。

    “那麽我去看看吧。”

    沖著紫霄揮揮手,黃葉走向了秀麗等人在等待的場所。

    ——那一天,醫師團出發前往了茶州。
後記

    各位,請問大家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夏天嗎?我是今年夏天也和炕桌無緣的雪乃紗衣……正確來說的話,是因爲我由于被明確提示的這次的截稿日而面如白紙,假裝沒有看到可以媲美某尚書書房的自己家以及炕桌,落荒而逃地跑到了山裏進行了一個月左右的武者修行的關系……

    因爲把自己關在山裏的關系,我好歹是擠出了這本正傳的第七冊《心比藍深》。但是……晤,是不是又有

    被封面欺騙到了的讀者呢?绛攸也就罷了,另一位人選……(汗)其實是作者再次敗給了全力給靜蘭鼓勁的責編。當然了,他是否有在書中活躍就另當別論了(喂喂)。不過對如此不可思議的三人組也算是很貴重的畫面了吧(笑)。

    影月篇預定在下一本結束。這次就不用爲了封面而抱頭痛苦了。能夠作爲封面的中心而出現的,當然會是“他們”吧。我希望大家能夠關注雙月的最後結局。

    我的小說出版之路已經終于到達了第二個年頭……對于支持我的各位讀者,我從心底感到感謝。責編大人,我在困守在山中的時候,因爲電腦壞掉而失去數據(!),無法給你發送電子郵件……總之就是在執筆以外的很多地方都給你添了麻煩,真的非常抱歉……還有,我對于由羅老師的感情又上了一個層次。這次的封面上的秀麗,就算不是劉輝也會看到著迷吧。那麽,期待下次還有緣分和大家相見……

    雪乃紗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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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光照碧境
序章

如果問“他”在這世上第三討厭什麽的話,“他”肯定會馬上回答是“人”。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非常討厭人類。

    能發現那個孩子,純屬偶然。
    在孩子出身後的下一個瞬間,母親就嘟嘟囔囔抱怨不已,連給孩子喂奶都很不情願。
    父親和哥哥看到這個像早産兒一樣的嬰兒,也是一幅“根本就派不上用場的”厭惡表情。如果那一年的收成稍微少一點,嬰兒就會連一口水都喝不上,連翻身都還沒學會就會被直接勒死吧。
    但是,也許那樣子反而更幸福吧。
    因爲他從出生起就不被任何人所需要,只是被毆打,被責罵,像狗一樣只能吃到殘羹剩飯,而且時不時還被人拖出來充當惡意的發泄對象。
    他能活過四年以上已經是個奇迹了。
    然後,簡直像繃斷了的弦一樣,一切又在那天晚上,唐突地結束了。代替孩子被誤殺的姐姐頸項被斬斷後洶湧噴出的鮮血,輕易地讓他擺脫了名爲家族的束縛。
    父親瘋了似地狂笑著胡亂揮舞著柴刀,母親和他的兄弟們也都爭相效仿。他的姐妹們也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被這些手持利刃的家夥們接二連三的殘殺。
    這是新月的微弱光芒,無論如何也無法進入的深不見底的深淵。
    就連看到的自己也忍不住想要從心底笑出來。
    沒有打算去救他們,是因爲這種狀況絕對不是罕見的事情。
    不管在何時何地,人類這種生物——都只能讓人嗤之以鼻。
    …在變的死一樣寂靜的家中,有什麽東西慢吞吞的爬了出來。
    成爲這一切的起因的孩子,捂著被割傷的肚子哭泣著。那雙仰望著好像嘲笑般的新月雙眸,反射出了什麽東西呢——臨終的時刻,這個孩子想要去什麽地方呢?他覺得自己好像多少想要了解。
    此刻,他看到走在夜路上的某個人,因爲發現有個孩子而跑了過來。
    “……怎、怎麽會這樣啊!”
    在短短的四年人生中,沒有抓到過任何東西的孩子的手,被這個男人抓住了。
    孩子在黎明來到前死去了。
    男人把孩子抱到附近廢棄的廟宇,拼命的幫他包紮治療,當孩子逝去的那一瞬間,男人緊抱孩子的屍體哭了出來。
    擁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想要殺掉他吃掉他,素不相識的過路人反而千方百計出手相救,並爲了孩子的死亡而哀悼。
    這一切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可笑的鬧劇。
    就算男人想救孩子,爲了孩子的死亡而感歎,那也是因爲男人是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的外人。對家人來說,事實上這個孩子確實讓他們想殺掉吃掉的負擔。他不能成爲勞動力還要吃飯。在這樣繼續養著他,全家都得餓死。殺了他吃掉,不但可以減輕負擔,還可以保住性命——正因爲沒有這樣的關系,所以那個男人才會不負責任的救人。
    如果那個男人和孩子家長位于同一立場,別說救那個孩子,恐怕還會給他致命的一擊吧。
    那就是“他”至今爲止見到的,名爲人類的生物。
    魂魄正在從斷氣的孩子身體中一個個的飛走。
    在眺望著飛向于天的四魂和潛入地底的七魂的期間,“他”忽然興起了一個奇妙的念頭。
    好久沒有過“身體”了,幹脆試試吧。
    從出生到死去的過程中已經沾染了一身人類腐臭的孩子,盡管很愚蠢,但是對他來說卻正好。
    人類究竟是多麽愚蠢多麽醜陋的生物,這孩子的存在就是證據。對這個諷刺的念頭哼了一聲後,他就潛入了空空如也的孩子的身體。

    ----劇烈的沖擊進入了他的腦海。(…怎、怎麽------回事?!)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一時之間他也不太明白。
    就好像闖入了雷雲中一樣火花四射,仿佛被卷入了某些不應該存在的“意識”之中。

    [還想…活下去…還想…活…]

    這是純粹到不能再純粹的對于生的渴望。
    他其實也不是懼怕死亡。也許這個孩了並不理解爲什麽想要活下去,只是本能的,撕破靈魂般的叫喊。但正因爲如此,那個願望才更加強烈,更加原始並且……更加無常。
    (……這個,孩子。)
    只有四年的人生,生來就遭到厭惡,最後還是爲了被吃掉才被殺。甚至連幸福的意義都還沒有了解過,只是緊握著絕望而好像陷入黑暗一樣地死去。
    但是,在死的最後一瞬間,孩子惟一的願望,就是活下去。

    即使從出生到死亡都沒有過上像樣的人生,卻還是想要殘存在這個肉體的容器裏面。
    ……這也激起了“他”第二次的一時興起。
    [你想活下去嗎?]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留下了即將離開身體的最後的魂魄。
    [你的名字是?]
    月,聽他仿佛低聲歎息般的輕聲訴說,“他”微微笑了出來。
    [……好吧,我讓你活下去。如果你不介意成爲我的影子的話。],
    身體已經死亡,肉體不可能再有進一步的死亡。
    那之後,死對這個孩子來說,就是他的意識的消亡。
    那個時候何時會來到“他”也不清楚,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十年之後,畢竟他從來沒有經曆過如此奇妙的“同居”。他從前只曾經麻利地除掉過殘存的魂魄,可從來沒有瘋狂到特意讓對方“活下去”。
    (……四魂已經全部飛走了,七魄還留有兩魄……最多不過二十年嗎?)
    如果按孩子的年齡來算最大的極限也就是二十四,五歲……
    但是,他不可能活到那個時候。光是跟自己共存就會不斷的消減他的生命。
    就讓我看看吧,他會怎樣度過明知道生命每天都在消逝的日子吧。
    (他是會發狂還是會大叫著殺了我呢——嗯,不過多半在那之前我的一時興起就會結束吧。)
    這條“命”,要留要殺都要看我高興。
    “從現在起到你死爲止都是我的影子——你就是影月。我就自稱陽月好了。”
    諷刺的哧笑了一聲後,“陽月”好像要保護“影月”一樣將那個魂魄的碎片收納了進來。
    仿佛嘲笑般的新月下,影月的心髒再次跳動了起來。
    陽月馬上就因爲這次微妙的一時興起而感到後悔了。早知道還要加上那個一年到頭腦子進水的男人當附加品的話,他絕對不會救那個孩子。
    不但眼看著死去的人複活,還滿不在乎的把人撿回來的那個名叫華真的庸醫,是甚至遠遠超乎了陽月想象的白癡家夥。“啊啊,你就是救了影月的那個‘陽月'啊。”
    正在用研缽研磨著藥草的堂主,即使眼看著突然刺出的小刀擦過他的鼻尖直插入牆壁內,也不過是稍微露出一點吃驚的表情而已。原本在自己身邊同樣正在磨藥的撿來的孩子的驟然突變,雖然讓他瞪圓了眼睛,不過他馬上就理解了似的露出了微笑起來。
    “——你這個人要白癡到什麽程度啊?你應該看到杜影月死過一次了吧?”
    “嗯,所以他能複活我真得很開心。”他呵呵地傻笑著。
    ——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
    “哈!就是現在,我還在一步步的吞噬他的性命呢。而且我隨時都可以讓他消失。”
    這是契約。因爲某個路過的庸醫沒能把他救活。
    原本傷到那麽深的話,就算再厲害的名醫也不見得能保住他的性命,可是華真卻悄然低垂下腦袋。
    “……是啊,你說的一點沒錯……所以,我才特別開心。”
    華真用沈穩的雙眸正視著陽月,清晰地出現在他眼中的並非影月,而是陽月。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遇到影月了。謝謝你——陽月。”
    謝謝?陽月懷疑自己的耳朵。這個天真無知的醫生究竟要大大咧咧和弱智到什麽程度啊。
    “……簡直是無法交流的笨蛋。”
    但是,他總覺得似乎在哪裏也聽過同樣的話。

    原本堂主就夠呆的了,沒想到村裏的老爺爺奶奶們也都是一樣的。
    看到陽月的村裏的女長老居然爽朗地笑著說“正好可以跟陽月互補一下”。
    老爺爺奶奶們半點也不介意陽月的存在,一樣地整天纏著他,一會兒又說什麽他個子矮要多喝牛奶,一會兒說爲了變聰明要多吃大蔥。甚至到了最後還要有人來找他幫忙說:“銅板掉在櫃子底下了,我彎不下腰,你幫我撿一下”。而此時由于對方過于頻繁的“溝通”,他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了。
    堂主沒有追問陽月任何事。
    那個男人不是傻瓜。盡管他從陽月說話的細節上,已經聽出了某些真實。
    他看著陽月的溫柔眼神,跟看著影月時完全一樣。盡管他知道陽月出來得越多,影月的生命就會越短,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疏遠過陽月一次,哪怕僅僅在態度上。
    季節慢慢的流淌著。
    ……有時“他”會突然冒奇妙的念頭。
    影月注定會比堂主先死,影月和堂主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明明知道自己會被丟下,堂主還是毫不吝惜的疼愛著影月,寵溺著影月,爲他指引出了更多的“幸福”。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同情,而只是面帶微笑的站在他身旁。

    盡管雙方都知道彼此之間沒有永遠,可是兩個人還是握緊了雙手,共同珍惜著剩下的時間。
    殘存下來的,和被抛棄的,那一邊更痛苦呢?
    焦躁。
    [你要白癡到什麽地步?我出來多了的話你可愛的影月可是會被害死的哦。]
    [你胡說什麽啊。我可不會偏愛與你們兄弟中的哪一個,因爲你和影月都是我可愛的孩子嘛。]
    陽月張大了嘴合不攏。……孩子?
    [你!你說誰是你的孩子啊!渾蛋!你知不知道我比你大了多少倍啊!!]
    [啊,這個嘛,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就好像是就算哥哥娶了年輕妻子,因爲年紀比你小,所以你也不甘心叫“嫂子”吧。]
    [這是兩回事。]

    堂主呵呵笑著,可是在他的衣衫下還清楚地殘留著若幹青紫的痕迹。
    是死去的患者親屬近乎半瘋狂地襲擊了他。原本就是因爲那位母親相信自稱仙人的妖術師開的藥,把孩子給耽誤了,那個女人卻無視自己的失誤,反而拿了利刃襲擊他。如果不是陽月在千鈞一發時出來把女人踢飛出去,他肯定被那個女人害死了。
    不管說多少次讓他把沒救了的患者攆回去他也不聽,而且還會不長記性的爲這些事哭泣。
    這個笨男人常常被欺騙、被背叛,以及遭遇到數不勝數的不講道理的事情。
    ……這個男人知道,總是被陽月冷冷嘲笑爲無可救藥的人類,是多麽的愚蠢和醜惡。即使如此,不管收多少次傷,他也到現在都還是堅持“喜歡”著“人”。
    [……呐,陽月,雖然影月還小,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的選擇哦。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在減少,也明白你們之間的契約。之所以還能每天都如此精力十足,是因爲他僅僅把生存下去視爲單純的“手段”。那孩子會向你祈求生存,只是希望得到幸福而已。]
    華真好像在教育小孩一樣沖著陽月伸出手。
    [生命的長短並不重要,他只是希望在到達生命盡頭之前,要一直幸福。……你明白嗎?陽月。這一切是你帶來的,不管是現在的我的幸福,還是影月的幸福。]
    比言語更加鮮明的是愛憐的微笑,讓他一下子失去了冷靜。有什麽東西在心中翻滾著。
    他很想去蹂躏一切。這些都是漂亮話,看看影月的“生前”就會明白。
    他那樣生存下去,哪裏幸福了?看到他的那些兄弟,你還能說喜歡人類嗎?
    “……不用再說了!……”
    但是,能說出口的只有這些,他已經不想再繼續看著堂主的臉了。
    這個男人試圖消除自己心中凝固的那個堅硬冰冷的東西。
    ——他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那麽,就讓我看看好了。”
    陽月用寒冷徹骨的眼神怒視著華真,揮開他的手。
    “影月在生命結束之前,會怎樣使用這條生命?”
    如果只是在走運的時候的話,自然只會說漂亮話。
    “我會把時間給他。從現在開始,只有影月喝酒的時候,和我高興的時候我才會出來。”
    生命依舊在一點點消亡,最後期限依舊掌握在我的手裏。在這基礎上他將如何生存,就讓我好好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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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緩刑時間,就會體驗到恐怖;增加了思考的時間,即使他明知道沒有也會夢想未來。
    通過偶爾消失的記憶和周圍的反應,他會讓影月知道不管他情願與否,陽月都不會消失。
    各種各樣的欲望都會出現。變得理所當然的幸福,會讓他忘記它的價值。
    ——他會思考自己的不幸,“如果陽月不在就好了”,他肯定會有這樣說走嘴的時候。
    對陽月來說,。在他支配下的影月的想法他輕而易舉就能明白。
    (只要他一瞬冒出那個念頭,我就會在瞬間殺了他。)
    陽月不知道在那個瞬間,那個笨蛋堂主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因爲他不想看到,所以背過臉去,陷入了意識的深層。
    雪,無聲無息地落下。
    ……這個孩子好像注定要失掉一切。就好像是上天早已經安排好了的一樣。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穩定的日子,能接受他們的村子。還有笑臉、愛和希望
    只是一個冬天的工夫就全部化爲沙塵,從影月的手掌中好像幻影般的消失了。
    陽月看到了所有的幸福轉化爲絕望的那一瞬間。人,如此簡單就會死去。
    曾經對陽月說教讓他喝牛奶的源爺爺死了,女長老也死了。
    然後那個笨蛋男人也是一樣……

    (……沒想到,他竟然比影月,還先走一步……)
    影月不可能死。他只是憑借陽月的力量而“生存”著,看起來沒有障礙的過著日常生活。已經“死去”的身體,不可能再被病痛所糾纏。
    ——獨自被抛下的人,是影月。
    影月哭了。每天每天,他都臉頰紅腫地一邊哭泣一邊做藥。
    陽月知道,感情好像暴風雨一樣跌宕起伏,因爲哭泣而燃燒的身體是如此的熾熱,但是相反的,內心深處卻出現了冰冷的洞穴。
    “……喂,不要哭。”
    男人再無形中越來越瘦弱,只有腹部脹了起來,即使如此他也還是微笑著。
    影月筆直的凝視那和藹的雙眸……而陽月卻避開了視線。
    沒有改變過的男人。在季節轉換的期間,這個男人是怎樣和影月一起度過了一個個的日子呢?不管陽月是否願意,握緊的手都同樣把溫度傳給了他。
    他知道,那個眼神,也一直在注視著影月體內的陽月。
    而陽月已決定徹底地無視。即使偶爾“外出”,也很幹脆地避開他。
    這個男人,很快就要死了。
    ……他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某種沈重的東西占據了他的腹部深處。
    那不是影月,很明顯的,是屬于陽月的東西。
    一點點的變大,好像會凍結起來的不快感覺,但是他不知道消除的方法。
  ------暴風雪,在那時來訪了。

    他知道這個男人會死,這是,這個男人的最後期限。
    一刹那,他不知道跑出寺廟的人,是自己還是影月。
    一片空白的是視野呢,還是腦海?這種仿佛要燒毀一切的是什麽?
    世界在震動,他似乎聽到了某處薄冰碎裂的聲音。是在內心深處的——那個。
    那是屬于誰的東西?
    “陽月,陽月,陽月——!”
    被人叫到名字,他才回過神來。狂風大作,到處都是白色的冰的世界。
    他原本以爲影月會說,殺了我。畢竟他失去了一切,就連最後的希望都崩潰了。
    看著自己所愛的村人相繼死去,最終只有自己被留下來,想死都做不到。
    他沒有懷疑過。
    可是……
    讓他活下去!用我殘存的生命也可以。不管以什麽形式都好,一定把他拉回來——
    我愛你。
    正因爲是如同硬幣的反正面一樣的存在,所以感情會如同奔流一樣的融合到一起。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請不要死去。請不要消失。請不要丟下我。——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陽月,了解到盤踞在自己內心深處的真正感情是什麽。

    回到寺廟的陽月,輕輕碰觸了一下似乎因爲等待什麽而停留不動的華真的魂魄。
    “……這是影月的拜托。不是我自己的意志,不要誤解了。”
    他低聲地嘀咕著解釋道。而魂魄一閃一滅的光芒,就好像在微笑一樣。
    “……影月的時間也不多了。你拿出毅力來照顧他到死亡爲止吧。”
    陽月也不是無所不能的。要想讓兩個屍體“活下去”的話,只能如同影月大叫的那樣,將明顯受到陽月影響的影月的魂魄分開,當然壽命也會一下子減半。如果考慮到至今爲止消耗掉的部分的話,兩人也就不過都是五年——不……
    ……即使如此,陽月還是實現了影月的願望。沒錯——生命的長短並不重要。
    他對所有村人都見死不救,他所選擇的只有一個人。他背負上這個罪名。
    只爲了他們自己。
    “你原先說了那麽多漂亮話,現在可不要說影月都能做到的事情你卻做不到哦。我不允許你拒絕。——即使只有幾年也無所謂,你要活給我看。……這也是爲了,影月。”
    最後的謊言,帶著輕微的沙啞,很缺乏底氣地震動著消失在地面中。
    仿佛在對著讓人頭痛的孩子們歎氣似的,魂魄突然閃爍出一道溫柔的光芒。

    序章
    馬一匹接一匹向茶州出發了。
    全商聯和秀麗所采取的去虎林郡最快的救援手段,就是把准備好的東西依次送去茶州。藥品、物資和器具在秀麗說服全商聯的那天就開始運輸了。因爲以速度爲優先,所有馬和馬車都盡量調整到不會造成負擔的重量。當集中起來物資到達某個程度後立刻送往茶州,秀麗和醫生們也動身了。而另一邊……
    茶克洵簡單地說明了回鄉的意思後,便從容不迫的改變了兩手交叉的方向,跪了下來。
    “作爲茶家宗主,我由衷地向陛下表示萬分謝意。茶州是茶一族的故鄉。爲了遭受病痛的同胞們,您以最快的速度給出了對策,並派遣了爲此作出不斷努力的州牧們,對此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感謝。”
    他能感覺到不止一處心虛的目光。年輕的茶家宗主平靜的話語裏,很暧昧的不知是否包含著諷刺。他和秀麗還有悠舜一起四處奔波,在各部門以茶家宗主身份跟人交涉。因爲他持有宗主印章,在交涉中發揮出巨大力量,所以朝廷裏已經不再有任何人覺得他“平凡”。
    克洵想起了總是很努力的伸出援助之手的兩個年幼于自己的友人。
    爲了他們,也爲了讓自己可以和他們相遇的眼前的君王。
    “——我以我的名字與血統,以及家徽‘孔雀缭繞'在這裏起誓,從今以後,我們茶一族,將對劉輝陛下奉獻上忠誠。我們將手持忠節之劍和忠谏之盾,追隨賢明的陛下的身後。——茶家,對你宣誓效忠!”
    這是第一次,有彩七家的宗主在公開場合對現任國主行了跪拜之禮。
    雖然說是末席,但畢竟是與其他家族存在著巨大差距的七家之一。他的效忠也就意味著……
    被各種複雜思考所纏繞的官吏們,一致把視線轉向了王座。
    “朕接受了,茶家宗主。”
    稍微有些低沈的優美聲音,既沒有吃驚也沒有歡喜,而是冷靜地回蕩在殿中。
    “你來試試超過茶鴛洵吧,就如同你的名字一樣。”
    克洵瞠目結舌。……他沒想到對方會在這裏提起自己名字的意義。
    那是被稱爲國之真心,一直輔佐著先王的偉大的大伯父啊。居然如此輕松的表示讓自己超越那個人。
    “你應該會成爲不愧于先代的‘菊之君'的宗主。我期待著這一天的來臨。”
    ……我會努力之類的話,在這種場合就算撕裂了嘴巴也不能說的。
    你在茶州統帥茶家,好好的爲國家分憂解難——這就是王命。
    (啊……不愧是皇帝……連條退路都不給……)
    剛才也許裝帥過了頭,不過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克洵深深呼了口氣。……戴上這個證明宗主身份的指環時,他就已經起誓了。
    賭上春姬、英姬和逝去的家族,以及鴛洵所給他的這個名字的意義。
    “——遵旨。我將繼承‘菊之君'之名。”
    在他視線的前方,君王露出了微笑。

    “王上。”
    绛攸在跟以前一樣即將工作的劉輝桌前放了一杯茶。
    “派遣禁軍的事,您是明知道秀麗會拒絕的前提下說出的吧?”
    劉輝吃驚得擡起頭看著绛攸,對劉輝的心理看得如此透徹。
    “……有一半是認真的。如果秀麗接受了,朕就派兵。”
    “不過,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吧。”
    劉輝呷了口茶,靜靜的低語。
    “……如果秀麗不能出人頭地的話,朕也是很頭疼的。”
    “而且必須通過秀麗她自己獨特的做法。”
    作爲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绛攸小聲笑著點頭。
    “……這次不是死亡失敗,就是活著成功吧?只能二選一。當初大發牢騷的大半官吏,也覺得只要秀麗回了茶州的話就會死掉,再不用他們費什麽周張,所以決定在最後采取觀望態度。好像是什麽地方流出了這樣的情報哦。”
    “特定的對象是?”
    “現在還沒有這個必要。”
    “說的也是。”
    劉輝好像點頭似的喝了口茶。白色的熱氣讓他眯起了眼睛。……他們約定過了。
    “……秀麗會活著回來。”
    “是。”
    疾病,民心的安定,“邪仙教”的鎮壓——誰都認爲不派遣軍隊是不可能平定的。可是,如果能將犧牲一直到最小程度的話……
    秀麗這個名字的意義就會變得更加巨大。
    這一次,不僅僅是鄭悠舜和浪燕青的力量,而是她自己取得的他人不得不承認的功績。
    劉輝的工作,就是要信任他,等待她。不加懷疑地讓秀麗爲首的大臣們放手去做。
    (她會回來。)
    劉輝深吸了一口氣,在他面前突然放下了一個小碟子,那裏面放著兩個蜜柑。
    “怎麽回事?你這是怎麽了?居然這麽溫柔。”
    “因爲就算是爲了將來,你這次也算是……很有毅力了。”
    劉輝低垂下眼簾。被這樣溫柔的對待,好像會有很多東西會不小心溢出來一般。
    “……有兩個呢,我們一起吃吧。”
    盡管绛攸每天都要陪黎深自暴自棄式地大吃蜜柑,他還是毫無怨言的點點頭。
    “好啊。”
    劉輝很開心地笑著,心情雀躍地伸手去拿蜜柑。

    ……聽得到水的聲音。
    那甚至會讓人意識逐漸模糊的緩慢的聲音,讓影月完成了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清醒。
    在視野裏搖晃著的,是洞窟內點燃的蠟燭發出的光亮。
    雖然膝蓋跪在了地面上,但是雙手被固定的關系,他無法躺下。水聲,是從哪裏發出的——看到被用木樁定在岩壁的手掌後,他才想起來那其實是自己不斷滴落的血液的聲音。
    即使早已經流出了可以導致失血死亡的血量,但是影月還依舊活著。
    眼前,是隱隱約約的一片朦胧。影月搖晃了一下好像灌了鉛一樣沈重的腦袋。
    ……雖然對于有些沖動過頭的行動不會感到後悔,但是,在接近死期的時候,人類好像真地會采取些怪異的行動呢。……不。
    (我…不管是幾次都會追上去…)
    看到了那個身影——那個微笑,我怎麽可能保持沈默。
    在知道已經不可能再次相遇的前提下分別的,我在這世上最愛的人。
    無論是陪著他走來的少女,還是病痛纏身的人,在那一瞬間,都從他的腦海中消失得幹幹淨淨。
    (我真是,修行還不夠……)
    雖然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像堂主大人一樣生存著——可是兩個人的差距太大了。
    (啊啊……秀麗和燕青……到最後還是給你們添了,麻煩……)
    但即使如此,他也知道他們會原諒他。可以想著這些等待時間流逝的自己真得很幸福。
    人生,真的不是該輕易舍棄的東西啊。
    (陽月…)
    低垂著頭的影月的視野裏,忽然映出了描繪在地面上,似乎把自己圈在中央的奇妙圓形圖樣。……從被囚禁在這裏時起,“陽月”的氣息就消失了。
    “邪仙教”究竟想要“誰”——影月已經明白了。他們一直以來的若幹矛盾行爲,感覺上不可思議的迷題,到了這裏後,就全部得到了答案。
    (……爲了陽月……更重要的是爲了自己……我,現在,還不能死……)
    只要動一動被木釘穿透的手,就會讓已經習慣了的惰性疼痛,變成讓人幾乎昏厥的劇痛。
    即使如此,影月還是咬緊牙關忍耐著劇痛,逐步地一點點地活動著一側的手掌。
    不管有怎樣的流言蜚語,秀麗都肯定會來的,影月絕對相信這一點。在打點好有關疾病的事情之後,爲了迎接失蹤了的自己——爲了拯救被囚禁的殘存下來的村人,她會來榮山的。
    (我…還活著…)
    作爲大夫,作爲州牧的“杜影月”,就在這裏。他必須把該做的事情堅持到最後。
    忽然,影月的雙眸在霎那間點燃了淒絕的憤怒火焰。
    出現在面前的,正是將自己釘在牆上的男人——“千夜”。
    至今爲止,像這樣讓他目眩的暴怒,在他之前的人生中只發生過一次。
    ——只有那個男人,他絕對不會原諒。
    眼睛裏正燃燒著憤怒火焰的影月,只想到了這些。

    送到的書信全部被撕毀扔掉了。地板上桌子上,堆積著散亂的大量文書,甚至讓人找不到落腳的地方。站在這些東西中間的龍蓮將拳頭猛砸在牆壁上。
    “……影月……”
    他掙紮般的在喉嚨深處不斷呻吟著這個名字。
    他用雙手捂住臉,似乎爲了忍耐將要溢出的東西,不停的短促喘息著。
    “影月…!”
    最後一次在牆壁上砸了一拳之後,龍蓮轉身離開了房間。
    別說是平時的裝扮了,他甚至只穿了一身連旅行裝都算不上的輕便裝束,就抖動缰鞭騎馬飛奔而去。
    ——前往茶州、榮山方向。

    一位年紀大概只有七、八歲的少女,每天都在影月消失的道路上等著他。
    影月的突然失蹤,給石榮村的人們帶來了巨大的不安和沖擊。
    他總是一面給他們進行著確切的治療,一面帶著溫和的微笑,爲了掃除村人的不安和恐懼而費盡心血。看到身心俱疲的大夫和家人們,他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代替他們看護病人,建議他們前去休息,有時還會跟他們說說話。最重要的是,只有影月還沒有絕望。
    他的笑容和“沒事的”這句話,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爲了石榮村的人們的支柱。
    這樣子的他突然失蹤後,村子裏的暗影也隨之再度擴大。
    最後和影月見過一面的少女,那一天也抽空離開村子去山裏找他。
    少女的眼裏突然落下了大滴的淚水。
    他不會再回來了——在她心底的某個角落已經領悟到了這一點。影月,不會再回來了。
    “…蘭。珠蘭…會凍死的。適可而止,你放棄吧。”
    在背後說話的,是和珠蘭年紀相仿的少年。但他黑曜石般的雙眸卻像大人一樣,雖然不是冷漠,但是也和孩子該有的表情豐富遠遠車不上關系。
    “……他,他都說了只是去一下。影月哥哥他不會騙人的,一定是因爲發生了什麽事情。”
    “也許只是覺得絕望就逃跑了。你母親明明還活著呢。”
    “你不要說了,利英!影月哥哥才不會做那種事!”
    利英聳聳肩。雖然他也有些髒兮兮的樣子,但是他的一舉一動中卻蘊含著某種令人矚目的東西。
    “那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剛才已經陸續有藥、食物還有大夫們到村子裏來了。”
    “——難不成是影月哥哥說過的,那個來幫我們的女人?”
    “應該是瘟神才對吧。不過先不說那女人了,據說能治好這病的醫生們正在趕往這邊,所以醫生讓我們再多堅持一下,說不定你母親也能來得及治了。
    珠蘭把眼睛瞪得老大,可是她沒有利英預想中的那樣,開心地跳起來。她看著地面,似乎在思考什麽——接著又左右搖晃頭。
    “……不行,那樣不行。”
    “哈?”
    “不能一直這樣等下去了。既然他們往這裏來了,我們這邊也往那邊行動不好嗎?這樣就可以更快見到醫生了,對吧?”
    利英挑起眉。
    “……你是認真的?”
    “因爲我們什麽都沒做啊?影月哥哥從村外來這裏救我們,可是我們卻只有哭泣大喊,央求禱告,以及非難他人而已吧?現在正在痛苦的是我們的家人啊。沒錯,外面的人都爲了我們趕來了,爲什麽最關鍵的我們,卻什麽都不做呢?自己爲什麽不去設法幫助自己呢?”
    “……你是說在這樣的大冷天,咱們擡著所有的病人下山嗎?”
    想想影月,珠蘭就自己很沒用,只是一直等待著別人來救自己。但是,影月教過她,教她絕對不要放棄……
    “應該可以做得到的。爲了搬運榮山石,一家總有幾輛運貨馬車吧。不是來了很多醫生還有藥材食物嗎?讓那些團團亂轉不知道幹什麽好的公家差人幫忙拉車,盡可能收集毛毯——我們可以做到的。去告訴大家,我們一起做吧。呐,我們已經沒時間再等了,我就算一個人也要把母親背過去。”
    利英盤起胳膊,盯著珠蘭的淚眼。終于,他歎了一口氣。
    “……恩,說的也是,讓我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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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以劍盟誓

一隊騎手仿佛被嚴冬追趕著似的,沿著最短的路線向著茶州趕去。因爲先行運輸物資的一團人馬已經陸續地經過了這裏,所以也沒有鏟雪開路的必要了,他們策馬濺起混雜著冰雪的泥塊,不分晝夜地馳騁著,半數以上的馬背上都坐著第二個人。
    楸瑛擔心地看著懷裏已經完全失去血色的秀麗。
    “……秀麗,那個,你沒事吧?沒昏過去吧?”
    “……我倒是……甯肯昏過去……”
    秀麗心想,什麽叫健康啊,她連痛覺都要麻痹了,臀部已經沒一點感覺了。跟她一樣不適應馬匹全速奔跑、被顛來顛去的醫官們中間有人幸運地昏了過去,他們被人用繩子捆在騎手背後,就這樣昏厥著被人運送過去。
    秀麗跟騎術最優秀的楸瑛同乘一騎,還算不錯的了,但這根本不算任何安慰。盡管楸瑛小心著盡量不要搖晃,可是不管怎麽做,對持續不斷的飛奔都沒有任何意義。不過倒是只有一個人非常有精神,那就是葉醫師。
    “有空的時候……我……我也想練習騎馬。”
    秀麗一邊小心著控制著自己的舌頭不要被咬到一邊看著跑在她身旁的柴凜。楸瑛看到秀麗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那位不輸給羽林軍、一個人騎馬前行的女騎手,不禁露出苦笑。
    “想達到柴凜夫人那種程度可是需要相當的修煉哦,我看著都很吃驚呢。”
    楸瑛確認了前方那還是一個小點的關塞。
    “……秀麗,很快就到茶州州境——崔裏關塞了。”
    秀麗搖搖晃晃的腦袋瞬間擡了起來。
    “八天——”
    赴任的時候,因爲要小心著被茶家刺客追殺,偷偷摸摸的在路上跑著,到這裏整整花了一個月。而一批一批的更換著最快的駿馬,與最強的騎手一起飛奔過來——只要八天。
    “……謝謝你願意聽我這麽過分的要求,藍將軍。”
    “那只是鍛煉而已,秀麗。”
    計劃好到虎林郡的最短移動時間後,秀麗和悠舜毫不遲疑地走訪了羽林軍官舍。然後直截了當的勸說統帥禦林軍的兩位大將軍:“您要不要派出羽林軍來一個直到茶州州境的嚴寒中的馬術訓練?附帶負載哦。”
    結果,將自己作爲負載的州牧一行成功地確保了一路上擁有精選出的騎手兼護衛隊,以及一群名馬。
    說不定會作爲指使了侍奉王上的近衛隊·羽林軍的州牧而名垂青史呢。
    “雖然我覺得我們已經算是最亂來的家夥了,可是真拿你沒辦法……你會變成個大人物的。”
    決定了之後,他們就開始心無旁骛地前進了。雖然也有很大的原因是悠舜在身旁支撐著她,但是看著連自我保身都不加考慮,把手中的權力發揮到最大限度、制定一個個對策的秀麗的身姿,楸瑛就會想,在她治理下的民衆也會很幸福吧。就像母親會守護自己的孩子一樣,她也會拼命守護她的群衆的。
    盡管對紹可哭泣著,但還是說出了自己要前往的她,已經是個確確實實的官吏了。
    楸瑛忽然皺起眉頭……他回憶起至今爲止的路途上發生的事情。
    柴凜被認錯當成秀麗,被城鎮裏的士兵放箭來射的事情就發生在昨天。
    ——傳言在切實地擴散啊。
    楸瑛清澈的眼神裏帶上了危險的神色。——她忍耐一切的非難和辱罵的言語、不眠不休地東奔西走,這究竟是爲了誰?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她對朝廷裏那些等同于當衆宣布“抛棄運氣不好的民衆也無所謂”的官吏都說了些什麽。
    秀麗對她被冤枉的事情什麽都沒說。倒是那些年輕醫官們真的爲她的事情憤怒至極。
    明知道只要有正確的指示,就會像他們一樣分辨出真僞了,但是許多民衆並非如此。尤其是邪仙教四處宣揚不把秀麗“當作供品獻上去就不可能控制住疾病”,而以後即將面對的人們也都是真心的相信了這句話。
    “……女性們以後就要面對真正的戰場了,可是我們卻只能不甘心的半路折回。”
    如果只是昨天射的那幾只箭的程度而已,都不能算是問題了。
    楸瑛打了個寒戰。臂彎裏的少女,嬌小到了他一只手臂就可以支撐的程度。只要一個石塊,只要打到要害都足以盡了她的命數。沒錯,根本不需要武器。只要有相信流言,想要把它實行的人存在,隨便在哪裏的一塊石頭就足夠了。
    想要驅趕不好的預感,楸瑛決定要說點什麽。就在此時,他注意到了逐漸接近的崔裏關塞上飄揚的旗子,不由愕然。
    城郭上揮舞的旗子,是表示禁止通行的。楸瑛不由得回過身來問:“禁軍旗呢?!”
    “在這裏!他們不可能不會看不見的!!”
    那是可以讓他們在所有城塞都免受查問,直接通過的禁軍旗。雖然城壕的吊橋沒有升起,不過關塞的城門是關得結結實實。
    看了下情況,秀麗的臉色變得蒼白。
    “藍將軍……到這裏就可以了。謝謝你。”
    “說什麽傻話!”
    楸瑛非常激動,他在城門前憤怒地猛一拉缰繩,秀麗的後腦勺就狠狠地撞在了楸瑛的胸甲上,頓時她就覺得一陣頭暈眼花。
    “崔裏關塞!!你們都是睜眼瞎嗎!!應該已經傳令過來了,快點給我開門!!”
    連空氣都跟著他的怒吼震動著,城門上站著的步哨不禁嚇得縮起了身體。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回喊著:“我、我們不能開門!”
    “爲什麽只有茶州這麽倒黴啊!”
    “已經夠了,好不容易有了一點起色,你再把那個小女孩什麽的給塞進來,那怪病不是又要傳播了。別開玩笑了!”

    “如果你敢進來,我們就砍了那女人的腦袋!”
    “沒錯!砍了她就能控制疾病了!既然是個州牧,這麽做也無所謂吧!”
    楸瑛身旁突然有一個下屬靠近來。臉上零星的淡色雀斑讓他看起來比實際歲數要小不少,但平時他總是面帶著謹慎的笑容,而如今他很難得地吊起了眉毛。
    “將軍,我們射箭也可以嗎?我想我自己絕對有幹掉全部一個不留得自信。”
    “哈哈哈,我這個人真的很想馬上就給你許可,韓升。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浪費箭了。”
    楸瑛非常感謝這個在千鈞一發之際出聲請求的下屬,要不是他,楸瑛很有可能二話不說的先放箭了。楸瑛表情嚴厲地擡頭斜睨著步哨們。就是他們,竟然想要親手殺死爲了拯救虎林郡而攜帶著唯一的解決方法、長途驅策到這裏來的州牧。
    “算了,這種事常有的。”
    葉醫師以輕松的語調說著,但卻向步哨報以了與語氣正相反的冷冷一瞥。沒錯,這就是在漫長的時間中,他已經看到不想再看到的光景。只顧眼前的一點小事,連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麽都毫不知曉。——但是……
    淚眼汪汪的揉著後腦勺的秀麗深呼吸了一下,猛地擡起頭來。
    柴凜把馬靠在秀麗身旁後,對她露出了一個沈著的笑容來。
    “紅州牧,請放心吧。要是彰真的無能到這個地步,我會立馬把他趕出柴家的。”
    “咦?”
    就在同一時間。
    以楸瑛爲首的羽林軍將士們,突然間抓起了各自的武器。
    秀麗也不知道原因,不由得縮緊了身子,這時銳利的怒吼直擊當場。
    “喂!你們在想些什麽事啊!笨蛋!!要是耽誤了正事你們准備負這個責任嗎!別多管閑事——!!”
    咣咣咣,遠處傳來一陣拳頭聲。與此同時,城門上守城的步哨們都捂起了腦袋。然後——居然有人從那種高度跳了下來。
    秀麗不禁探出了身子,接著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秀麗?!”
    顧不上楸瑛的叫聲,也不管身上的擦傷,秀麗馬上起身跑了出去。
    魯莽的只身從城壁飛落下來的人影,在猛烈的撞到地上之前用類似長棍的東西擊打在城壁上,那精悍的身軀輕飄飄的作了一個回轉就著地了。他刷的轉過了頭。
    “好,十分滿分。對了,小姐在——哦哦?”
    “——燕青!!”
    秀麗旁若無物地沖了出來,雙腿猛蹬地面。
    “哦?哎呀呀。又是這麽熱烈的歡迎啊,小姐。”
    他用健壯的雙臂抱住了徑直向自己飛撲過來的秀麗,然後一下子把她舉了起來。
    燕青作出了一個讓人覺得他仿佛無所不能一樣的笑容。
    “你真快呀,小姐。你很努力呢,謝謝你。”
    秀麗的臉龐因爲抽泣而又有些歪曲,她緊緊的一把摟住燕青的脖子。
    “托你的福,我連胡子都沒來得及刮呢。”
    秀麗沒有哭,只是大口喘息著,忍耐著。
    “……我可不是在找借口哦……”
    燕青用大大的手掌溫柔的拍著秀麗的後背。
    “是真的,對吧,柴彰?”
    “是說謊哦,紅牧州。今早上他明明有充足的時間刮胡子,可他說刮掉了會冷,所以沒有刮。”
    伴著這句話,堅守的緊閉的大門就從內側緩緩打開了。
    “……話說回來你真是太迅速了,到底用了什麽手段啊?”
    看到一邊推眼鏡一邊悠悠然走出來的弟弟,柴凜的嘴唇松緩出一個弧度。
    “難道你們都完全做好准備了,彰?”
    “當然了,你以爲我是誰的弟弟啊,姐姐?”
    柴彰露出了一個鳗魚似的微笑。

    “啊哈哈,連羽林軍的將軍都被動員出來了嗎?不愧是小姐和悠舜啊。而悠舜和克洵是靜蘭擔任護衛的第二批到達人員……應該再有一兩天就到了吧。”
    在進入崔裏關塞之前,全商聯的柴彰他們在城門前准備了簡單的帳篷。
    爲了讓疲憊困乏的醫師團休息,同時也要簡單跟秀麗和楸瑛說明一下現狀。
    “因爲‘馬術訓練'就只到這個崔裏關塞爲止,所以現在我們必須要回去才行了……”
    楸瑛走到他們身邊,把一個纏著布條的細長東西遞給燕青。
    “這東西是靜蘭給我的。說讓我交給你——是‘幹將'.”
    不經意地接下東西的燕青一下子瞪圓了眼睛。
    “‘幹將'?就是那家夥從王上那裏得到的那把劍嗎?”
    “是的。”
    楸瑛也不禁很羨慕似的細細看著那個布卷。這可是一把只要習武之人就會希望能捧在手裏細看一次的、讓人垂涎的寶劍。只要是能夠使雙劍分離來使用它的人只有很有限的幾個而已。
    要不是得裹著層層的護符交給燕青,楸瑛其實也很想試試看的。
    打消了他的戀戀不舍的,是幹脆地撕破布和紙張的聲音。定睛一看,楸瑛發現燕青也不顧他的話,徑直呲啦呲啦的把“幹將”的包裹和護符撕毀,把劍從裏面取了出來。
    “嗚。這真的是劍嗎……那家夥是怎麽想的啊。”
    看著毫無所謂的將幹將拿在手裏的燕青,楸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難道——
    “燕青,以前我聽靜蘭說過你對劍術不太在行的啊……”
    “嗯?啊,是真的。我劍術不行,那家夥也是知道的……啊啊,原來如此啊。”
    燕青好像小孩子把玩似的把天下首屈一指的寶劍放在手掌上骨碌骨碌地轉著,實在是不像話的對待方式。
    “……是這樣嗎?”
    “燕青,你沒事吧?”
    燕青嘿嘿地笑了,不知道爲什麽把秀麗的頭發揉得亂亂的。
    “藍將軍,路途遙遠,你保護了我們不可替代的州牧和醫師團,我由衷地感謝你。如果有機會我請客。嗯,賒賬。”
    “燕青!就是因爲你這麽說,借款才會越來越多的!你就不能浪子回頭嘛!
    “哎呀,那都是因爲柴彰和師傅的徹頭徹尾的搶劫要債計劃嘛。”
    看他們爭執起來,楸瑛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終于明白靜蘭二話不說把秀麗送出來的原因了。至今爲止秀麗那一直處于某種緊張狀態的空氣,終于如雪一般地融化了。
    還有剛才她徑直撲向燕青的樣子。
    盡管他不會把那個地方讓給任何人,但是唯有靜蘭認可的男人是例外的。
    楸瑛總算覺得心中不安的影子退下去了一些。如果是他的話……
    “——我們與身在貴陽的陛下一起,期待著喜訊到來。”
    “是。我將盡我最大的努力。”
    秀麗微笑著向楸瑛深深鞠了一躬。

    接受了楸瑛的命令後,部下們一邊很擔心似的回望注視,一邊猶猶豫豫的上了馬。總之,他們只得留下似乎來陣風就會不知被吹都哪裏去的醫師團,不情不願地撤退了。
    “……藍將軍。”
    臯韓升走到楸瑛身旁,好像爲了平靜心情似的,他不停的撫摸著他最得意地弓。
    “心情……真的很糟糕……大家好像現在才要去最危險的地方啊。”
    “……是啊。”
    “不過想想看,女人們平時也總是這樣一只等著我們回去呢……她們一直想著,也許丈夫、父親,還有孩子可能就這樣回不來了,可能在剛才那一瞬間就被人殺死了,一邊還是要繼續等待著。”
    楸瑛不禁看了一眼剛過二十歲的部下。臯武官回頭看向帳篷。
    “我擅長弓箭,如果發生戰爭,我會保護陛下,會成爲藍將軍的盾牌。既然身爲戰士,即使戰死沙場也是我的本意,我相信只有這樣才能保護家人。可是……現在站在相反的立場去想想,我終于明白剛成爲武官時爲什麽母親和妹妹的表情會那麽悲傷了。而且我也明白了紅州牧說的,希望不要出軍的那種心情。如果母親和妹妹她們——女性們說著:”我被征兵了,我要爲了你和王上而戰,家裏就拜托你了',就沖上了戰場的話,如果她們再也不能回來的話……“
    臯武官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氣息因爲冬天的冷氣凝結成白煙,接著消失了。
    “……對不起,我說了很奇怪的話。當然,如果發生了什麽,我會爲了王上像折斷這張弓一樣,把性命奉獻出去。只是,看著紅州牧,我就會回頭去想。對于我自己來說,死亡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重要的人死去,的確是誰都不願見到的吧。死亡並不是理所當然的,不管是戰死,還是病死。所以,紅州牧才即使知道是胡來也一定要聚集醫官,她對自己該做什麽,包括拒絕派遣進軍在內,是考慮了很多的。”
    楸瑛如今終于親眼見識到,這就是所謂波紋的擴散了。
    一直都是男人從事政務。另外的半個世界卻被埋葬在黑暗中,連光線都照射不到。
    而它化爲了一位少女的形態,開始讓外界傾聽它的聲音。
    “說起來右羽林軍的茈靜蘭是侍奉紅州牧的吧,藍將軍跟她也很有緣呢,真羨慕啊。一定是被她所愛吧。”
    “……什麽?”
    “可是就是這樣吧?拒絕了禁軍,反過來說就是違背陛下的旨意,也要選擇保護茈武官和藍將軍,那麽您的性命豈不是很珍貴的嗎”
    停頓了一拍後,楸瑛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秀麗笑著說,她會盡最大的努力。即使以自己身陷危險作爲交換,她也選擇了保護他人。
    “雖然我們覺得保護和戰爭就是自己的工作……可是所謂的官吏就是厲害啊。在決斷之後還能如此連武官都‘保護'在內,真讓人吃驚。”
    ……秋英心中想著,不知王上是懷抱著怎樣的想法送她出來的呢?
    她將自己緊緊握著、守護的東西交給了王上。在她的手掌中,唯一不在裏面的,只有王上而已。
    “……呐,燕青,那劍怎麽辦?你劍術不好吧?”
    “嗯,非常糟糕。太礙事了……算了,沒辦法。只好祈禱我不用拔它出來了吧。”
    燕青好像真的很厭煩似地歎了口氣,他眯起眼睛打量著‘幹將'.
    作爲代替自己的補償,靜蘭將劍托付給了他。
    燕青胡亂的撓撓頭,哎呀呀地歎了口氣。
    “……算了,他看來也稍微成長些了。如果靜蘭敢勉勉強強粘著小姐的話,我真的會揍他的。”
    靜蘭作爲秀麗的護衛,才能好的沒話說。但是,在靜蘭心中加任何無關的分界線是非常暧昧的,在燕青去茶州赴任的時候,一路上就挂念著這件事情。
    叫作紅秀麗的少女,和作爲官吏的她是不一樣的,用來保護她的方法也是不一樣的。
    但是,靜蘭卻非常極端,他在心底某處認定,不管是哪個“紅秀麗”,只要她平安無事就可以了。如果把秀麗和秀麗要守護的民衆放在天平上稱量,即使無視她的意志,靜蘭也會選擇秀麗吧。所以燕青在茶州就總是叮囑他,怕靜蘭很可能會因爲保護秀麗一個人而耽誤她作爲州牧的工作。
    本來靜蘭的職務跟秀麗是一樣的,保護她,保護茶州。王上正是爲了這個目的派靜蘭來的。可是靜蘭只打算保護秀麗一個人,這樣就不能叫做武官了吧。
    但是,他似乎終于劃下了分界線。如果靜蘭硬要跟來的話,終究就跟他說即使把信“邪仙教”的人全殺光也要保護秀麗沒有兩樣了。秀麗爲了茶州才全心說服王上和官吏,讓他們沒有發兵的旨意,這所有的苦心都將化爲泡影了。
    (他和朔洵一樣,因爲頭腦太聰明了,反而沒發現有時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燕青很認真地想著,要是靜蘭聽了這話肯定會青筋迸跳的吧。
    但是,在燕青用拳頭來分開他們兩個之前,看來他已經憑著自己的力量克服了一個難關。從發現了自己該做什麽這一點來看,已經再沒有比靜蘭更能盡責的武官了。
    有了靜蘭在身邊,悠舜和州府也不用擔心了吧。
    他們有他們才能做到的事情,而秀麗和自己也有只有他們才能做到的事。
    燕青隨便找個地方把“幹將”靠在帳篷上,閉了一次眼之後,他又向秀麗看去。
    “呐,小姐,你看過眼前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死掉嗎?”
    那雙眼眸裏缺少了一貫的那種開朗。他溫柔又尖銳地問道:
    “那可是相當悲慘的狀況啊。你能做好心理准備嗎?如果你還帶著半吊子的心態的話,我可是不能帶你去的喲。”
    “……你還是一點都沒變,還是很不留情呢,燕青。……我沒事的。”
    秀麗正視著離她很近的燕青的雙眸。

    “你不知道王位之爭時候的貴陽。我那時在診所幫忙,不管是藥物還是食物,什麽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人死亡的診所。我的工作就是給快死的人擦身,握著他們的手,還有在送葬時拉奏二胡。告訴你哦,我有自信我給瀕死的人擦身的功夫,就算現在也是全國的前三名哦。論送葬的二胡的話,我也絕對不會輸給城裏的樂師。爲了不讓疾病傳播,我每天都要挖坑,幫忙把很多屍體焚燒。不過這次不同,有醫生,也有藥,那還有什麽必要的心理准備呢?我不是來拉送葬二胡的。”
    燕輕輕拍著秀麗的後背,代替言語上的道歉。
    “……嗯。好,那我們一起去吧。雖然虎林郡可能會給你留下可怕的回憶。”
    “沒關系。我已經在父親那裏好好大哭一場了,所以我不會再哭了。”
    看著挺直胸膛的秀麗,燕青苦笑了一下。
    ……果然,我是比不過靜蘭和紹可的啊。
    “不用擔心。我會代替靜蘭,不管有什麽事我都會保護你的。我跟你約定了,因爲幫助小姐就是我的工作。我可是比靜蘭還要強呢。”
    絕對的自信。剛見燕青的時候就想過,只要有他在身邊,或許真的什麽都可以實現呢。
    “燕青,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忽然覺得你有點帥哦。”
    “什麽?你到現在才注意到我的魅力嗎?是不是有點晚了?”
    燕青摟著秀麗的腰,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高高的把她抱了起來。
    “……呐,小姐。我和柴彰趕到這個崔裏的時候,可是大吃了一驚啊。因爲裝滿了我們想要的藥品、食糧和物資的馬車,正接連不斷的一輛輛趕來呢。”
    燕青歪著腦袋,好像要偷看秀麗似的。
    “這裏聚集了醫術最高超的醫生,又找到了治療方法,全商聯都行動起來了,禁軍也是。大家甩開了那些這著那那牢騷不斷自以爲是的所謂大人物,都在盡力全速工作呢。”
    “因爲有悠舜在幫我們啊。”
    “悠舜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就連我也很清楚。你們都已經這麽爲茶州努力了,可是還是發生了讓你不高興的事情,對不起。大家也是因爲搞不清楚狀況而有點慌了手腳。……我想以後你還要再忍耐一下,請原諒啊。”
    即使知道了這些以後,秀麗還是沖到這裏來了。即使沒有哭泣,也不代表她沒有受到傷害。
    “但是讓我最高興的,就是即使知道會遭遇危險,小姐還是自己親身飛跑了過來。另外,還有你制止派遣禁軍這件事。”
    秀麗一下子把額頭埋在了燕青蓬蓬亂亂卻充滿陽光味道的頭發裏。她因爲那刺刺的感觸和仿佛直接在腦海裏響起的溫柔聲音而閉上了眼睛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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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6:42:09 |只看該作者
“啊,當然‘殺刃賊'那樣的混蛋作亂的時候是非常辛苦的,但是現在已經好轉太多了,因爲總算可以慢慢睡覺了嘛。不管他有什麽名目,被一大批手持武器的兵馬圍起來,哪有人會不恐懼呢。尤其是茶州至今爲止都是這樣。盡管如此,茶州都是我出生、和家人們一起生活的地方,是我的故鄉。”
    對燕青來說,茶州是個他留下複雜思緒的地方。有著和已經逝去的家人共同生活的寶貴記憶,也長眠著所有人被慘殺的記憶;追查“殺刃賊”,爲此不惜弄髒自己雙手的複仇心和憎惡感;以及遇到南老師和靜蘭、茶鴛洵、悠舜和這些官員,四處奔走的十年。
    所有的記憶和心血,都融進了這片大地。
    所以燕青才會接受州牧的職位。對他來說,茶州是無可替代的重要的故鄉。
    “不論喜不喜歡,也不能讓誕生和養育自己的地方被人隨便踐踏。特別還是那些隨便找個合適的木棍,轉眼間就能玩起格鬥遊戲的家夥……這種原本是臭小鬼集團本來就連劍都拿不穩當。很害怕啊……大家一直都覺得很害怕。再這樣提心吊膽下去,心都會碎掉的。所以即使是早就發現了,我和州官們也盡量不派州軍。如果可以不用戰爭解決,這不是最好的嗎?雖然清理善後會很麻煩。再說最重要的事還是先解決疾病問題,嗯,歸根到底,就是那個啦。”
    燕青有些害羞似的擦擦鼻頭,咚地拍了一下秀麗的肩膀。
    “你一直都堅持著,拼了命讓大家不再害怕,所以謝謝你。我真的很開心。因爲你挺身而出,保衛了我的故鄉,還包括州官們、彰,還有春姬他們所有人。”
    “……笨蛋燕青,你不要這麽溫柔好不好!”
    秀麗咬緊牙關,亂發脾氣似的揪住了燕青沒刮過的胡須。
    都已經決定不哭了,可是燕青跟當時的母親一樣,輕易的就瓦解了她的心。
    一切都還沒有結束,還不能停在這種地方哭泣。

    很多人死去了,很多人還在爲看不到未來的不安和病痛而痛苦著。
    “而且,也許真的是因爲我!……”
    “千夜”這個名字,還有仿佛是爲了把秀麗一個人吸引過去一樣的流言。說不定,那個思念並沒有消失。
    燕青想了一下秀麗究竟在考慮“誰”的事,接著他很輕易就明白了。
    但是,燕青並不會提起那個男人的事。
    在考慮關于那個男人的這這那那之前,秀麗和燕青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對了,燕青。去虎林郡之前我有件事拜托你。”
    盡管秀麗盡量裝作很平常的樣子說出來,可是燕青沒有被她騙過去。
    “那個跟你故意扔下靜蘭不管有關的吧?”
    “……唔,有、有啦。”
    早就被人家看穿了。秀麗一邊動搖著,一邊清晰地親口說道:
    “——如果有必要要我的腦袋的時候,燕青——你不要客氣,請你隨時拿走。”
    燕青眯起了眼睛。
    秀麗會這樣做,他在聽到“邪仙教”的傳言的時候就預料到了。她扔下靜蘭自己跑來,這也算是半個確證了。他不覺吃驚,可問題是……
    “那個怪病是在小姐你出生前很久就有了的。小姐應該知道即使你死了,也不會救活任何一個人吧?”
    “我知道。”
    既然“邪仙教”已經把問題纏繞到秀麗的身上,那麽如果她不親自前往虎林郡的話,就無法從根本來解決問題了。如果不這樣做,以後還會無數次的發生同樣的事情,所以她才會這麽做的。
    如果不是秀麗本人來給這個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行動著的事件打上休止符的話,它就不會完結。
    但是,那對治療並沒有任何影響。
    “可是我去的話,也有可能演變成我不希望出現的事態啊。在這種時候,我可以說怪病的原因絕對是我,跟其他的一點關系都沒有,只要我死了怪病就不會存在了,對方不就會讓步了嗎?”
    就算不是病的原因,但是因爲秀麗的緣故讓治療延誤,或者讓大家不能相信醫生的話,就什麽也做不成了。
    雖然直到最後一刻,也要試圖去說明事態、說服他人。但是到了最後的最後,說不定還是會到不得不使用秀麗這個鎮定劑的時候。秀麗說的,就是那時的“覺悟”。
    ——對靜蘭來說,那是不可能的吧。
    不過,她想到了燕青。如果是燕青,應該可以做到的。
    “對燕青來說,最重要的是工作不就是幫助我嗎?你可是茶州的州尹啊。”
    代替歎息,燕青微微張開了眼睛。
    “……哦,小姐的意思是,對于紹可先生、靜蘭、影月、香玲小姐、李侍郎、藍將軍等等這麽多喜歡小姐的人的憤恨,我全部得背負起來,殺了小姐,然後就這樣過著以後的人生是吧。因爲靜蘭不可能做到,所以就來拜托我是吧?是這麽回事吧?”
    讓人刺痛的話語,就連秀麗的臉都僵硬了。
    燕青擡起眼簾,堅定的雙眸等待著秀麗的答案。
    秀麗在顫抖。燕青真的毫不容情,絕對不會流于莫名的感傷。
    正因爲如此,秀麗才必須在這裏下定決心,已經不能再拖延了。
    “——拜托你,現在我能求助的也只有燕青一個人了。”
    兩個人對視了許久許久。
    ……終于,燕青歎了口氣。
    “……喂,小姐,你還記得夏天一起去琥琏的時候我說過的話嗎?‘身爲上位者是絕對不要去二選一'的那些話。絕對不能隨便作賭注。”
    “啊……是的,我記得。”
    “當時,小姐說,‘我隨時准備退而求其次的方案',我說你雖然沒有答錯但是也不算滿分。雖然已經完全忘記了,但是滿分的答案,你現在可以在這裏回答出來嗎?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你答對了,我就答應你的要求。”
    秀麗可以在那柔和的聲音裏,感覺剛剛磨砺出得到人一樣的鋒銳,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燕青最不能允許有人只有嘴上說說的那種淺薄的覺悟,就來左右其他人。
    至今爲止,他一直接受包括未成熟的部分在內的秀麗這個州牧。幫她補足所欠缺的地方,對身爲一州州牧不該有的“以後我會繼續努力”的情況視而不見。把她作爲上司而認可她、支持她、輔助她,即使答不出滿分答案,他也一直會等待著。
    但是,在這個時候,燕青正無言地要求她做到“完美”。因爲她命令一個人去背負他人的人生,所以才要馬上展示出來,證明她是一個有著如此價值的上司。
    即使答錯了,燕青大概也會一成不變的輔佐她吧。只要秀麗還是他的上司,他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守護”她吧。只是心中已經把她看穿了。
    燕青既溫和又嚴厲。她直覺到,這是最初也是最後一次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答對。雖然確實跟夏天的答案有了一點不同,但是在短暫到有如寸時的州牧生活裏,她找不到這個之外的其他答案。即使錯了,她也只能會答出一個答案而已。
    “——如果最好的決策,失敗了話……”
    “嗯。”
    “不要去考慮退而去其次的方案,而是要考慮對應這種場合的下一個最好決策。能夠超越失敗的最好決策。”
    她覺得有可能是答錯了,所以句尾說得越來越輕。總之,在王都的悠舜提出的針對怪病的決策,就沒有考慮什麽次善之策之類的事情。因爲如果不是最好的決策就會切實造成大量民衆的死亡,所以即使勉強也必須去選擇……那一個。
    從燕青漂亮地抹殺了所有表情的表情裏,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終于,燕青搭拉下去似的垂下了睫毛,深深的,深深地從腹部的最深處歎了口氣出來,他用右手胡亂抓了抓額前亂亂的頭發。
    “……那麽,對小姐來說這次的就是‘最好'的嗎?”
    秀麗咬著嘴唇。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會浮現出父親、靜蘭——還有劉輝的面容。
    “蕾”的簪子在搖動,親吻上指尖的劉輝的嘴唇是冰冷的,在顫抖著。……但即使如此,直到最後,他還是沒有說出“你不要去”。
    [……我等著你。]
    失去重要的人是非常痛苦的。所以她盡量要將損害度降到最低,因此她沒有留下一個武官。
    但是爲了這份工作,現在的秀麗卻反而無視所有對自己來說重要的人的心意,獨自留在這裏。
    對秀麗來說,最好的選擇只有這一個。
    “——可以保護的就全部保護,當然,我自己也是。我會爲此付出全部努力。”

    明明有人相信她並且等著她,她怎麽會輕易把命交出去。秀麗如果是站在對立立場上,她一定會憤怒地燃燒起熊熊烈焰吧。沒錯——能抓住的東西就全部要抓住。
    “我會活著回來的,燕青。所以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燕青那棲息著鋼鐵意志的黑檀似的深邃眼神,似乎很愉快的融化了。
    “我明白了。”
    燕青絕對不相信一開始就想到死的上司。因爲不管他幫多大的忙,都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一下子不負責任的全部放手,逃避到死亡之中。那樣的話就算進行輔助也是白費力氣。
    但是秀麗告訴他,她並沒有那麽想,而且還說了剛才的那一番話。
    “……如果即使如此那個時候還會到來的話,也就是說只剩下那個方法了。”
    作爲官吏,絕對會碰到不得不賭上性命的時候。有時候,就算用到了最好的方法,也還是逃不出命運的歸宿。如果是爲了保護更多人的性命,作爲治理者所剩下的手段只有那個了的話,燕青的回答也只有一個。
    “我明白。即使靜蘭做不到,我也可以做到。我會做的。幫助上司完成最後的職責,也是輔助的任務。我向你保證,如果那個時候到來的話,我不會讓任何人來阻攔。即使要打倒靜蘭,我也會讓小姐直到最後都維持官吏的身份。”
    簡直好像約會一樣的溫柔,燕青的手掌如愛撫一般貼到了秀麗纖細的脖子上。
    “沒問題,我可以全盤接受小姐的人生。即使靜蘭會很我一輩子,追殺我一輩子——小姐的首級,我也會平安送到王上和邵可手裏的。”
    燕青把坐在自己左腕上的秀麗放回地面,秀麗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趕緊壓住了額頭。
    “小姐剛才也說過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最後只能拜托我了。哦,這麽一想我還真了不起。難不成,我比靜蘭更得小姐喜愛?”
    “……因爲靜蘭的話,他可能找個和我相仿的女孩的屍體,然後帶我逃走啊……”
    “啊哈哈!對對!他絕對做得出來!那家夥真的很盲目的說。不過……”
    雖然自己沒有去,靜蘭卻將“幹將”托付給了燕青。這其中的意思只有燕青知道。
    “現在好像逐漸能看見不少東西了。”
    即使如此,剛才的事情就算再過上千秋萬載,也不是靜蘭能做得出來的,所以秀麗才會來拜托燕青。這樣就可以了。雖然不管發生情況都會保護秀麗的人必不可少,不過到最後還能一直保持秀麗官吏身份的人,似乎只有燕青了。自己和靜蘭,就是那種可以互補的存在。
    “你不用擔心州府。茗才也回來了,再說原本我做州牧的時候就是到處晃悠的,大家都有免疫力了。”
    “……這根本沒什麽可驕傲的吧,燕青?”
    “哈哈哈。——最後,我可以問問影月的事嗎?”
    秀麗表情僵硬的點點頭。
    途中,她接到從茶州來的加快急報。
    ——上面說影月獨自進入榮山後就失蹤了。
    剛聽到的時候,秀麗腦袋裏混亂到什麽事態都搞不清楚了,不過冷靜下來想想,結論只有一個。
    “……‘邪仙教'的目標,不只是我一個。”
    “因爲只有小姐的情報最突出所以疏忽了。真是的,還真被他們得手了,這幫混蛋。”
    連燕青都仰天長歎了。
    ——那個萬事慎重到極點的影月,居然會放著病人不管,自己一個人進山。
    能讓那個總是非常冷靜沈著,責任感超強的影月做出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只有一個——就是有什麽人,用什麽他絕對無法忽略的理由把他叫走了。也就是說…………
    “‘邪仙教'的目標,就是影月和小姐兩個人啊,這幫混賬……·”
    用關于秀麗的謠言混淆了所有人視線。
    能早一刻是一刻,她不能不去。
    首先做好各種治病的准備,然後再去——榮山。
    “我們去迎接影月吧,燕青。”
    “啊啊。”

    他忍耐著幾乎讓人崩潰的劇痛,活動了一下被定了木釘的手。慢慢地,一點一點的,傷口漸漸擴大了。
    從低垂的鼻尖上,一滴滴地滾落下了汗水。
    在重複著昏厥與清醒的期間,他已經失去了對時間的感覺。
    他們總是讓他看著一直點著相同長度的蠟燭的燈,大概是希望“影月”快點瘋掉,這樣就可以早一些得到陽月了。
    “……哈……真是可惜。”
    影月咬破了唇角的皮肉。
    就算自己一無是處,他也有自信對于生存的貪婪上,自己是這個國家數一數二的人物。
    即使被什麽人說“不需要”。
    ……只要一閉上眼睛,他所愛的人就會浮現在腦海裏。
    不過其中的一個人在分別的時候被他害得哭泣,所以出現在他腦海的也全是悲傷的面容。
    即使如此,她的身影還是如同春天的雨滴般溫柔地滲透著、安慰著影月的心。
    (請你一定……要幸福……)
    雖然沒有看到她的笑容是他心中永遠的遺憾,不過他還可以帶走他們一起度過的時間。然後,還有一個人……
    就在這時,他聽到咔哒、咔哒的什麽人的腳步聲。影月的眼神中燃起了火焰。在他們進入的同時,影月也剛把頭擡起來。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用這麽可怕的表情迎接我呢,影月。”那個男人走到影月身旁,撫摸著他的臉頰。
    “我可愛的孩子。”
    這個曾經叫華真的男人,微微笑了。

    在公務室接到報告後,治理虎林郡的丙太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接著就一腳踹飛了椅子站起來。親自駕馬跑出了郡城。
    在身體幾乎都冰凍住的寒冷空氣中,他看到山丘對面一個小小的影子。當他帶著護衛官過去後,注意到了丙太守的那個小小的——真的是小小的人影,急忙拖著什麽踩踏著積雪跑了來。
    那是跟丙太守的孫子年紀相仿的少年和少女。因爲寒冷,他們的臉變得通紅。少女走到丙太守身邊,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
    “那個,對不起!請問您知不知道,說要來我們村子——石榮村給人治病的醫生們,現在在哪裏啊?”
    丙太守一邊下馬,一邊倒吸了口氣。
    擡起頭來,他看到山丘那邊星星點點的出現了細長的隊伍。
    “……難道,是從石榮村來這裏的嗎?”
    “是的!我們大家都想要被治好,所以就來了。”
    “大家都出乎意料的要頑強的生存下去啊。”
    “哇!等一等!珠蘭!利英!那位大人是——”
    慌張跟著兩個孩子追來的是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青年,丙太守認得他。那是跟影月去石榮村的,丙太守信任的州官。
    “咦、咦?……居然比文書還早到了一步……那個,因爲這孩子說,我們不能只有等著醫師團來到村子裏,因爲她的話很有意義,全村人商量過了之後就行動了起來……”
    在丙太守身邊待命的一個護衛武官驚訝地往山丘上看去。
    “難,難不成——你們帶了那個村裏的病人出來嗎?!”
    “嗯,是啊,沒錯。要是沒有病人只有醫生不就沒用了嗎?”
    “笨——開什麽玩笑!如果讓病傳染到這裏怎麽辦?”
    “朱溫!我跟你說過多少遍,這病不會在人之間傳染!!”
    丙太守狠狠瞪了武官一眼。
    “是——啊,不行,萬一——”
    丙太守用目光讓激動的朱溫閉嘴,然後轉向青年官吏。
    “……你們就放著失蹤的杜州牧不管,自己回來了?”
    青年官吏有一些沒了底氣——但是很快又清楚地說道。
    “是、是的!我是在石榮村見過杜州牧後,才作出這樣的判斷的。如果他在的話,肯定會反問我們以什麽爲優先——所以我認爲自己沒有做錯。”他稍微有些僵硬的表情上沒有一絲躊躇,然後回頭看向後面的運輸車輛。
    “原本送來的東西,包括醫生、藥師和針灸師以及物資,能夠帶回來的東西我都帶回來了。負責運輸的全商聯的人以及丙太守派遣來的武官都提供了全面協助。那個,因爲我的獨斷,我們在來的路上通過全商聯調用了各種取暖用品來……這個,是以賒賬的形式。我知道我已經越職了,過後我會去州府謝罪。”
    只是一名普通官吏的他,竟然不惜賭上自己的前程,而采取了越權的行動。丙太守看著死盯著他不放的兩個孩子。
    “——我明白了。一個不留的全不接回郡城。”
    剛才還在怒吼的名叫朱溫的武官怒發沖冠地提出抗議。
    “太守!您不要開玩笑了!!您怎麽可以讓這些病人進城呢!!住在城裏的民衆不可能同意吧?如果是在我的家鄉的話,染上怪病的家夥就會馬上被趕出去啊!沒錯,像這種病人,就該連村子一起燒掉才好。”
    在丙太守拔劍之前,朱溫已經被打下馬,簡單的暈了過去。
    “……把他除名,從虎林郡放逐。這種事沒有必要汙了丙太守的手。”在丙太守近身守衛的武官把打暈朱溫的佩劍收回劍鞘。
    “……太守,您的想法固然偉大,可是紅州牧事件已經讓城裏的人精神緊張了,如果再接受病人的話,恐怕會有可能一觸即發。大多數民衆,不管太守怎麽說明,都會跟朱溫一樣根本聽不進去吧!”
    [我和你的工作、職務是什麽?我們的工作是爲了守護什麽?]
    [秀麗一定會來。她一定會帶著醫師和藥物從京城趕來。]
    對于這份堅定不移的信賴,她已經做出了回應。
    全商聯的貨車陸續抵達,帶著大量的藥品和物資,還有國內最高明的醫師團已經啓程的報告。除此以外,她還帶著所有人已經絕望了的治療方法,要在不到半個月時間內趕到這裏。
    知道了這些以後,就連因爲冷靜理智而被提拔爲太守的自己,眼角都有些濕潤了。盡管獻身于虎林郡的治理中,自己卻沒能做到任何事,只能眼看著本應去守護的民衆相繼死去,一邊指揮一邊因爲自己的無力感到絕望的丙太守所看到的最初一束光明,卻來自一個剛滿十四歲的州牧。看著他毅然驅馬趕去的時候,太守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年老的胸口中,湧起了洶湧澎湃的熱浪。
    老實說,當他知道沒有治療方法的時候,他也曾經做出過如同朱溫一樣的決定。也就是說,隔離石榮村,下令將病人和家人,以及救人的醫生一起燒死。那是最簡單也是最快捷的處理流行病的手段,至今爲止都有很多太守選擇這種方法。
    作爲一個治理者,他不能說這個決斷有誤。多半燕青以及悠舜也在腦海裏把這個視爲最後手段了吧。但是——過于輕易使用這種單純的最後手段的高官實在是太多了。所以,那些村落才會越來越閉塞,他們不相信上層,只會一味祈禱,有時也會將生病的人以及他們的家人一同殺掉,僅僅是爲了躲避官吏的視線。這也是這種疾病長年沒有公開的原因之一。
    他低著頭,看著咬住因寒冷而裂開的嘴唇強忍哭泣的少女。
    他們這是第一次相信他。運送來的物資、人手、醫生,還有找到治療方法的通知——因爲認爲官府沒有抛棄病人,他們才會拼命走到這裏來,是兩位州牧維系住了百姓對于官府的信任。而這個想法如果沒有得到回應的話應該怎麽辦?
    “我再下一次命令,接受他們所有人。開放無人使用的西側城郭。馬上讓武吏和武官進行准備,幫助他們入城。此外,把正確的情報傳達給還在城裏的民衆。告訴他們怪病不會在人與人之間傳播,即使讓他們住下,病也不會在城裏流行。但是爲了以防萬一,煮沸消毒和衣物的洗滌要徹底。——他們和我們一樣是虎林郡的人民。
    武官微笑著合起雙手。
    “——遵命。……也許說這些有些無聊,不過我的母親就是因爲生病被趕去了山裏,等我這個做兒子的去救她時,她已經被野狗吃掉了。于是,我很高興……您能做出如此決斷。”
    開著立刻調轉馬頭,開始進行對應措施的武官們,年輕官吏的眼神終于緩和了下來。
    “……那個,太守,您不向各郡府以及茶家宗主求助嗎?”
    “……茶家?”
    “那個,我覺得能做到的事情就該去做。茶家的影響力非常大……也、也不是說要依賴他們,只是不能放著浪費了。如果他們同意的話,會對我們有很大的幫助……對吧。那個,我,我可以去琥琏的茶家宗家走一趟。”
    因爲擁有客觀的視野以及慎重、堅韌的性格,善于理解分配給自己的任務,所以在丙太守心目中他一直是可以信賴的對象。所以丙太守才派遣他跟著影月去石榮村。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爲他還太年輕,他以前從未向太守主動進言,所以太守原本期待他再經曆些歲月的洗禮後,能夠變成非常優秀的官吏。但是,這一次的短短經驗,卻讓他一下子補上了那些歲月的洗禮。
    “好主意。但是你得留在虎林,我給茶家宗主寫封公文。”他松了一口氣似的點點頭——接著,臉上露出陰霾,他摸摸珠蘭的腦袋。
    “接下來可要麻煩了呢……丙太守。剛才朱溫所說的話,就是這城裏人的心聲。不管怎麽說明,他們就是不肯接受。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這正是你我的工作。保護好虎林郡的一切。”
    珠蘭躊躇著伸出手,被丙太守一把緊緊握在手裏。在他身旁,利英漆黑的雙眸,正注視著秀麗他們趕來的方向。
    香玲獨自一人站在空無一人的石榮村裏。在來這裏的途中,她聽到了各式各樣的傳聞,跟醫生們一起工作的十三、四歲的少年在石榮村失蹤也是傳聞之一。她從一輛變更路線,由無人的石榮村轉向虎林城的馬車上跳下來,無視讓她坐車的商人的勸告,在冰凍了的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才終于來到了這裏。香玲獨自一人,深深吸了口氣,背對著寒風,用力擡起頭來。
    ——真是的,就連眼淚都幹涸了。
    那個人總是自說自話,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跟我一起走吧。
    (真是的,我可不會再等了。也不會再對你抱有什麽期望。)
    期望的東西,我會自己去尋找。就算弄丟了,我也要去把它找回來··就在此時,她感覺到背後有什麽人靠近過來。
    “……你就是那個所謂的女州牧嗎?”
    在轉頭之前,後頭部突然遭到一記猛擊,香玲失去了意識。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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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光之指南

經過崔裏關塞,秀麗一行人進入了茶州。預計明天左右就能到達虎林城。大家紮了簡單的夜營吃了晚饷,在稍作休息之後,又要出發趕路了。

    “還是必須要進行練習啊。”

    葉醫師喟歎道。

    在他的身邊,隨行的醫師們今天也在料理著全商聯送來的食材。這幾十位醫官每天一到用飯的時候,就紛紛沖向食用的肉,眼睛發紅地進行著解體作業,這實在是一種異樣的光景。

    在第一次目睹到這個光景的時候,燕青不知道問了秀麗多少次:“啊,醫生?我說他們真的都是醫生?真的不是練手腕的廚師軍團或者正在修行的密教僧人?”

    “可是我覺得大家都已經有了相當大的進步了啊……不管是誰都能漂亮的把肉切分開來,這讓做菜變得方便了很多呢。”

    負責把切開的肉做成美味菜肴的秀麗真心的評價道。

    “但更重要的是切開之後的縫合……我認爲他們在這一方面更需要練習。大家的縫線痕迹都歪七扭八的,簡直沒法看,不是嗎?”

    這沒有一絲誇張成分的嚴厲評價,立刻讓進行著切開練習的醫生們,也都發現之後的縫合是自己的一大缺點。他們生下來就從來沒有做過針線活,在秀麗看來,他們就連把線穿到針眼裏都磨蹭到難以置信的地步,更別提什麽針腳了。

    “可是比起縫合來,切開才是更重要的部分嘛。就算針腳有些難看,只要裏面好不就行了嗎?而且以後還能在喝酒的時候獻給大家助興,這也不算壞吧?”

    燕青正在准備著篝火火種,他露出了好像看著烤全牛從樹枝上掉到地上一樣的表情。就算燕青在怎麽喜歡吃牛肉,也總會有點猶豫,雖然他最後還是會吃掉就是了。

    “……我說啊,小姐,這個老大伯真的是那麽厲害的醫生嗎?不是個冒牌貨吧?”

    “你這個叉子疤大胡子!說誰是冒牌貨啊!”

    “我都已經剃掉了!不是大胡子!可惡,我真應該在碰到小姐之前就把胡子剃了的!”

    “那就是叉子疤原大胡子。”

    “……………可、可惡…………我怎麽覺得我師父跑到這裏來了啊……”

    也就是說,不管怎麽辯解都是無濟于事的。自從相遇就得了個奇妙的渾名的燕青,現在已經真心在爲那一天自己偷懶沒有刮胡子而感到後悔,可是現在也已經無濟于事了。

    “要考慮到之後的縫合,才能做切開。他們用人體做的練習也是絕對不夠的,如果他們不認識到這一點的話,我可是絕對不能把活著的病人一下子就交給他們的。”

    因爲一切以速度爲優先,所以自從出了貴陽來到這裏,一路上幾乎沒有任何做人體切開的機會。但是在到達石榮村之前,還必須要尋找到實際病死的屍體,來進行手術確認才行。

    葉醫師輕輕瞟了那些燃燒著理想的熊熊火焰、一直跟來這裏的醫生們。

    “……最大的問題就是,比起小姐你來,大家對現實的認識要差多了。小姐你是見識過十年前的貴陽的,所以不需要我擔心……”

    正在生著火的燕青猛地擡起頭來,秀麗微微的苦笑了起來。

    “唉,畢竟跑來跑去對那些上了年紀的人來說太辛苦了,所以選來的都是有體力得年輕人。可是他們基本上都是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家夥……他們沒有實際看過,根本就不會知道理想和現實是完全不一樣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要面對的是什麽,所以如果不能去石榮村之前進行人體的練習來堅定決心的話,以遇到障礙的時候,他們的心就會被摧毀掉了啊。”

    注意到秀麗和燕青都瞠目結舌的樣子,葉醫師的鼻頭微微皺了起來。

    “……算了,雖然弱點一目了然,但是既然看穿了,也不是不能想辦法解決啊……對了,小姐,我要對虎林郡的太守大人提出不少請求書,能不能借用一下凜小姐的門路啊?”

    柴凜因爲要到當地打造特制小刀,所以爲了能與秀麗同行到底,便把全商聯的指揮職責交給了位于崔裏關塞的弟弟柴彰。這段時間內全商聯會定期送來信使。如果能夠毫不顧慮地借用時時會淩駕在公家機關之上的商人的情報收集力以及聯絡網的話,不但在運送物資與情報上會搶得先機,而且還可以與各地隨時聯絡,共同整備態勢。

    這裏離虎林城已經不遠,在天亮前信件就可以送到了。

    與此同時,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正在接受全商聯信使報告的柴凜忽然轉身就向著這裏沖了過來。

    “……紅州牧,浪州尹,我們剛剛得到了幾個新情報。”

    一瞬間,柴凜很少見地有些猶豫,那雙理智的眼睛微微的搖動著。

    “……首先是來自春姬夫人的報告。香鈴小姐爲了去追影月大人,獨自一人前往石榮村了。”

    隔了一拍,秀麗與燕青同時叫了起來:“——一個人!?”

    “……看來你們並不爲她追去感到驚訝啊。沒錯,她是一個人。在春姬夫人爲了她而去前往州府請求派出精銳武官護衛的時候,她就收拾了行李一個人跑出去了。”

    燕青很爲難地皺起了眉頭。

    “……她爲什麽要那麽著急呢?我知道她只是要去追已經到了石榮村的影月,可她也知道那並不是傳染病了,既然知道影月不是去死,她至少可以等到護衛來了再走啊。”

    秀麗周身一凜,去、死——「……在不遠的將來,杜影月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權州牧的聲音,在腦海中低低的回響了起來。

    從黑州的權州牧口中聽來的“影月”的壽命的事情,秀麗甚至沒有告訴燕青。何況這個病勢還牽扯到了“邪仙教”和“千夜”,問題就更大了。直到直接向影月確認,秀麗的胸口也無法停止騷動。……可是說實在的,秀麗的心裏還是有哪裏認爲這是弄錯了。她覺得,只有互通言語之後,才能找到真實——“不過至少有一點幸運的是,香鈴小姐是經過考慮之後才出走的。我們調查之後發現,全商聯開往石榮村的運輸馬車得到了一個廚師。所以我們現在是不用擔心她的人身安全了。……是想起那年夏天秀麗大人做的事情就學了樣吧。香鈴小姐也很冷靜呢。”

    柴凜誤會了秀麗臉色變差的理由,便爲了讓她安心而微笑了一下。

    “而且,我們說不定會與香鈴小姐在虎林城重逢呢。”

    “……咦?這是什麽意思?”

    “石榮村已經沒有任何人在了。全部的村民——包括病人在內——已經都送到虎林的郡城去了。一知道我們會去那裏,他們爲了能早點接受治療就下了山。丙太守不顧城下居民的猛烈反對,把他們全部收容進了城郭。並且聯絡我們,說大家等著我們到來。現在全商聯的運輸馬車也轉道虎林城,所以香鈴小姐也——”

    秀麗和燕青的臉色都是一變。不等柴凜的話說完,他們就一起跳了起來。

    “——小姐,我們現在沒有吃飯的工夫了。那座肉山要怎麽辦?”

    “把能吃的部分馬上裝起來,我們現在要急行軍,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就到達虎林城。晚飯就忍耐一下,用幹糧解決,但是考慮到以後的體力問題,我們絕對不能把肉扔下。”

    “好耶,終于精神一點了。那我馬上去做出發准備,很快我們就動身。”

    兩個人像是龍卷風一樣迅速地行動起來,而與他們正相反的,豎著耳朵聽到了柴凜話後的醫生們卻統統呆掉了。

    葉醫師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本來想在正式面對有血有肉的患者之前,至少要讓他們面對病死的遺體而多少有所覺悟,但是——看來事態很難如願啊。

    ——一下子就要正式上場了。

    “凜小姐,請您馬上寫一封信。把到達之前所有需要的東西都寫下來,送給太守大人和所有先走一步的藥師和針灸師們。”

    柴凜沒有說一句多余的話,迅速地點了一下頭,開始准備起馬匹來。

    葉醫師猛地向著醫師們回過頭去。

    “——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嗎?首先要確認自己的器具、必要的物品,全部都處在能夠馬上使用的狀態中。結束之後,就把帶來的所有酒、絲線、布、藥物的殘余量全部記錄下來,還有別給我一起擺出靈魂出竅一樣的表情來。你們給我馬上動起來。”

    年輕的醫生咽了一口唾液,他是統領朝廷醫官的陶老師的弟子之一。

    “那、那個……葉醫師。”

    “啊,真是吵死了。別磨磨蹭蹭的說廢話。我們沒有時間了,現在與其在那裏想東想西,還是快點給我讓身體動起來!”

    雖然知道他要問的是什麽,但是葉醫師卻一句話就駁回了他的問題。反正明天就不得不來真格的了,現在不應該再給他們什麽半吊子的會引起不安的東西。就是要煩惱,也等到明天早上到達虎林城之後再說。要解決事情,那就只有堂堂正正地去面對它。對那些有一根稻草也要牢牢抓住的病人來說,就算有個臉上寫著“准備棺材”的醫生,也比沒有要強。

    在正式面對病人前,要怎麽辦呢——至于能不能作出覺悟,這就因人而異了。

    感覺到做出決斷的時間已經向後推延了,醫官們也作出了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然後像是忽然想起來似的,開始按照葉醫師的指示行動起來。

    他們喘了一口氣,然後才發現到這樣的自己真的是很愚蠢。到底自己是在做什麽啊——在心中的某處,他們對自己報以了交雜著愕然與挖苦的冰冷的自嘲。

    「絕對會明白的。總有一天,你絕對會明白的。要我跟你打賭也可以的哦。」

    過去的碎片從遙遠的記憶的水底,仿如泡沫一般漂浮了起來。

    「我的後悔只有一個,但是與這無關。身爲一個醫生,我對我在四處奔走中度過的人生一點也不後悔。就算我轉生了,我也絕對會選擇同樣的人生。絕對。」

    在被當時之王處刑的那一個瞬間。華娜的確是在“看著”自己,向自己微笑。

    「我啊,喜歡人類呢。總有一天,你也絕對會明白的。」

    黃葉垂下了眼睛。……自那之後,已經經過了幾百年的時間了。

    “……我還是一點點,都不明白啊,那個笨女人……”

    這聲低語被夜風攫住,吸入夜空之中,消失了。

    ※※※※※

    那就好像泡沫一樣。

    至少,它確實一點點地變大了。在包容進了日益增大的不安與憤怒後,不斷膨脹的泡沫已經在等候著破裂的那一瞬間。

    石榮村的人們進入城郭後的幾天。

    慌亂地在街上奔走的人越來越多了,而另一方面,用冰冷的眼光眺望著這些,不斷小聲竊竊私語的人也在不斷增多。

    這向兩端擴散開來的溫度差,正是危險的均衡正在徐徐崩潰的證據。虎林城這個被加熱到通紅的陶器,正一刻刻地迫近淋浴在冷水中的那個瞬間。

    ……這一天,在東方的天宇發白的時候,虎林城迎來了奇妙的寂靜。

    丙太守在那之後才注意到,當天甚至沒有一聲雞鳴。

    在他執行公務之余,他總是從窗戶定定地仰望著一點。在他不知道是第幾十次擡起頭來的時候,丙太守看到遠遠的城郭上有一面小小的旗幟在飄揚。

    “失禮了丙太守!剛才那是到達的旗子——太守!?”

    間不容發地沖進來的武官沒能把話說到最後。

    丙太守根本無視武官就沖出了室外,他沖過整個郡府,高聲叫道:“給我備馬!”

    隨時都是那麽冷靜沈著的丙太守的怒號,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丙太守翻身上了備好的馬,不等護衛武官到齊,就抽響了缰繩。

    然後他一路向著揮旗的城門疾馳過來。

    這個時候,珠蘭正在把自己的一塊地方與城裏的人們的居住區域劃分開的石垛邊轉來轉去。這個石壁是珠蘭她們進城之後,城裏的居民們爲了表示出自己激烈的拒絕反應而獨斷地迅速修建起來的。

    (……那、那裏也發現了。)

    最初是偶然發現那個東西的。也許是有人不小心落在石垛的縫隙裏的吧,是一個包著食物的小包。珠蘭的肚子很餓,她想吃那裏面的飯團想到無法抑制,但是她還是拼命地忍耐了下來,把那個按回了石垛的空隙裏。這樣做的話,丟東西的人回來找的時候就會注意到了吧。

    可是再過了一陣回去看,卻發現小包掉到內側去了,而且還增加成了兩個。

    珠蘭想了一想,決定把它們帶回去,帶給比自己還需要飯的村人們。然後她再沿著石垛走了一會兒,發現很多地方都有著各種各樣的“落下的東西”。有食糧,有衣物,還有木柴,東西一點點地越來越多。

    在利英教了珠蘭“謝謝”該怎麽寫之後,她在撿來的石頭上用生平第一次拿起的筆拼命地寫著,然後把這些石頭放在“落下的東西”旁邊的石縫裏。石頭會好好的呆在那裏,等第二天再去看的時候,就基本上都不見了。

    那之後,到了天亮之後去撿“落下的東西”就成了珠蘭的日課了。

    今天她也撿到了一塊落下的毯子。因爲寒冷一雙小手都凍得裂了口子的珠蘭,忽然覺得會有眼淚從眼眶中跌落出來,慌忙擡起頭來,仰頭看著天。

    ……其實,她並不是爲了撿“落下的東西”而早起的。她是怕得睡不著,如果她不做些什麽的話,她會因爲不安而崩潰,大聲地哭叫起來的。

    (一定是有小鬼跑到裏頭了)

    父親的肚子鼓脹起來,然後就這樣死掉了。

    因爲影月和來的那些醫生所做的許多許多的事情,珠蘭也知道,那些來自冥府的腳步聲放緩了。但是那聲音決不是停止了,仍在確實地接近。

    在珠蘭出門之前,母親在昏昏地睡著。月亮還正高的時候,就來了很多很多的醫生。他們給母親喝了什麽藥。不只是珠蘭的母親,其他生病的人也是一樣,他們帶著有點緊張的表情一個個給他們喂了藥。

    (那個說不定會是毒藥,媽媽也許會被殺掉……)

    珠蘭精神朦胧地在毯子前垂下了頭。

    自己這些人是被虎林城裏的人們怎樣地討厭著、憎惡著的,珠蘭都是知道的。

    會被扔石頭,會被人破口大罵,這些都是在來到這裏之前就知道了的。大家都不希望生病的人接近自己,生怕萬一被傳染上。大家都害怕死亡,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連珠蘭也是一樣,一開始的時候,她也絕對不想接近生病的人們。——直到自己的雙親倒下爲止。

    大家都是知道的,都有被疏遠的覺悟。也希望能有人來拯救自己。

    可是,無論再怎麽偉大的人,也是有怎麽也做不到的事情的。

    睡得像是死了一樣的母親,也許是很幸運的吧。如果能就這樣熟睡著被殺掉的話,不是比活下去再經受那麽多痛苦要幸運多了嗎。

    (……我也,有那麽一點點幸福呢。)

    留著漂亮胡子的丙爺爺,並沒有甩開珠蘭的手。

    他緊緊地、像是在交換一個約定一樣地,握住了珠蘭的手。

    只是這一點而已,珠蘭就覺得已經可以了。大家都已經很累了——這個時候,不經意飛進耳朵裏的馬蹄聲讓珠蘭一下回過了神來。

    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啊——珠蘭爲自己居然有一瞬覺得母親死了是一種幸福而覺得背上發涼。

    (我真是笨蛋!我在想什麽啊!)

    馬蹄聲接近了。

    珠蘭頓時忘記了討厭的想法,慌忙站了起來,用膝蓋跪著翻過身去,把臉貼在石垛的空隙中向外看著。聲音越來越近了。

    石垛的對面有一人一馬飛一樣地沖了過來。而那是——“……丙爺爺……?”

    偷看到了他那鬼一樣的表情的珠蘭大吃了一驚。再往前走就只有城門了啊。

    “……才這個時間,丙爺爺爲什麽要到外面去……?”

    珠蘭在迷惑之中,把身體盡量隱藏在石垛的陰影裏,追在了丙太守的身後。

    城門發出大大的聲響,開始關閉起來。

    秀麗可以聽到抱著自己縱馬疾馳的燕青把牙關咬得咯吱作響的聲音。

    守護著虎林郡的城郭上有一面旗幟在飄揚。

    一行人都看到城門上的郡武官們都在張弓搭箭。

    他們應該已經正確的察覺到是誰來了——然後,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射殺。

    燕青用力地抱緊了秀麗,狠狠地抖了一下缰繩。

    “凜,葉老頭兒,你們都在這裏等著!!——小姐,你好好地抓緊我!!”

    他放開了環住秀麗的臂膀,抓緊了棍棒。

    箭矢降了下來,是爲了拉開距離,也是爲了威嚇自己。

    燕青根本不閃不避,他踢了一腳馬的肋腹。下一次就是定好目標的一齊掃射了。雖然應該等到狙擊放松一點的時候,但是爲了沖進即將關閉的門裏,必須以速度爲優先。

    “嗚呀~這樣很勉強的啊。”

    “燕青!如果趕不上就不准吃飯!”

    “我會努力的。恩?關門的速度放慢了——恩恩!?”

    燕青好像一陣風似的接近了城門,就這樣注視著裏面。有什麽——到了——城郭上的弓箭手動作很整齊。他們箭在弦上,齊齊地對准了秀麗與燕青。

    發號令的人正要發出發射的信號——就在這個時候。

    好像躊躇一樣突然放慢了速度的門的空隙裏——有什麽東西像是疾風一樣地飛了出來。

    發現了那是什麽的燕青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唉唉唉唉唉——!?丙老頭兒!?嗚哇喂等一下是假的吧——!?”

    騎影筆直地向著燕青他們的方向飛馳過來,也就是在弓箭的射程正中。

    發現到單人匹馬沖過來的是虎林郡的太守,發令官立刻發下了停止的命令,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冰雹一樣的箭矢降了下來。

    向著敬愛的太守發起掃射的部下們慘叫著些什麽。

    馬匹跳躍了起來,似乎是要擋在丙太守與箭矢之間。

    秀麗反射性的閉上了眼睛。

    仿佛身體漂浮在空中似的輕飄飄的感覺。好像位于龍卷風的中央一樣,近在咫尺的地方響起切裂空氣的風的尖嘯。耳邊持續傳來爆竹一樣炸裂的聲音,讓頭都暈暈的。

    在長——長的滯空時間之後,傳來了震響腹部中心的劇烈的著地沖擊。

    “……嗚啊,真是的……就算是我,也覺得心裏一涼呢……”

    雖然視野朦朦胧胧地搖晃著,但是秀麗發覺到,燕青伴著這一聲長長的歎息,把他的額頭呼地撞在自己的腦門上。……看來是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另外的一人一馬的身影進入了秀麗的視野。

    她看到了一張根本不像是經曆過弓箭一起從後背射來的平靜面孔。要不是燕青在千鈞一發之際猛沖過去,用棍棒保護了他的話,他就毫無疑問地肯定要死了。但是那張開始刻上了老年皺紋的面孔上,卻沒有任何一點的動搖。

    秀麗這時想了起來,在就任儀式上,爲了騙過茶家的耳目,各位太守都作了種種的裝扮才進了琥琏,但是丙太守卻是混在行李裏進來的。

    (他是不是和禮部的魯尚書有點像啊?我之後還和影月這麽說過……)

    “喂!老頭兒!都已經這把年紀了,就不要勉強自己了好不好!?”

    用棍棒完美地防禦住了飛箭的燕青,向著作出魯莽舉動的太守發了脾氣。

    丙太守卻好像一點也沒聽見似的下了馬,向秀麗走了過來。

    秀麗慌忙要下馬,燕青幫了她一把,沒有讓她掉下去。

    這位搖搖晃晃地站住腳的小姐州牧,還是與到任式的時候一樣,是個連丙太守下巴都不到的少女。

    但是——那雙直直地仰望著丙太守的眼神,卻與到任式的時候有了些許的不同。

    “丙太守……讓您一個人奮戰到現在,真的是謝謝您了。”

    秀麗行了一個對上級或長者的正式的立禮。

    “——您幫了我的大忙。”

    丙太守的面孔扭歪了。——他無法再忍耐下去。

    他緊緊地握住了秀麗那交握在胸前的手,彎下了雙膝。

    “……我……一直等著您的到來……”

    秀麗與燕青都爲無畏的丙太守臉頰上流淌下來的熱淚而大吃了一驚。

    “您沒有抛棄我們這一點……我發自心底地表示感謝。”

    爲了小小的村子,盡一切可能地奔走的兩位州牧。

    沒有像東西一樣簡單地就抛棄掉的幸福。

    事到如今,丙太守終于發自心底地知道,茶州並不是一塊遭到舍棄的土地了。

    ……之後,傳來了不知道幾十個人急匆匆地奔過來的腳步聲。

    “……丙太守,請您讓開!”

    雜亂的腳步聲,顯示著那並不只是趕來的武官們的。

    丙太守最後又輕輕地握了一下秀麗的拳頭,回過頭去。

    “各位,就是這個女人害的!”

    燕青無言地重新握緊了棍棒,秀麗在腹部灌注了力量——倏地擡起了頭。

    ※※※※※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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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6:43:08 |只看該作者
從幾乎關閉的城門裏跑出來的男人們,每一個的眼睛裏都閃耀著異樣到讓人心頭發緊的光。雖然武官們站到了最前列,但是跟在他們身後的城中的男人們卻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武官們不說,就連民衆們多半都揮著鐵鍬或者鋤頭。

    秀麗忽然感覺到了微妙的不對勁的感覺,但是她卻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幾十雙放著憎恨的光芒的眼睛,只投注在秀麗的身上。

    “……你們別太過分好不好。”

    不知是誰低聲地說著。

    “你對我們有冤仇是嗎?爲什麽要把一切都弄得亂七八糟?”

    “當官的幹的事情總是沒好事,你也是不幹好事!”

    “都是你弄出那個惡心的病來的,虧你還敢厚著臉皮跑到這裏來!”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嫁給男人做老婆,做飯生孩子才是女人該做的事情吧?因爲男人不管再怎麽使勁也不可能生得出孩子來。所以男人才要爲了老婆孩子去幹活。這根本是換不過來的事情。都是你,你做了多余的事情,才弄到這個地步的。”

    “就是。前任州牧在任的時候,一次也沒發生過這樣的事,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燕青的太陽穴上傳來一陣波動。……這只是自己剛好沒有輪到幾十年一次的流行病而已。或者只是燕青和悠舜根本沒有發現到而已,實際上說不定已經有不知名的村子遭到了徹底的毀滅。而沒有發覺,並不就意味著平靜,而是說明了燕青的無能。

    但是——這樣的“說明”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的意義。他們只會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東西而已,不在這之內的真實根本進不了他們的耳朵。

    “丙大人也真是。我們一直以爲您是個能懂事理的人,可是卻把那些得病的人統統都放了進來。您就不在乎我們也得上那種病死掉嗎?”

    “不對不對,這一定是那個小丫頭讓丙大人這麽做的。那個瘟神女人,說不定根本是用了什麽巫術操縱了丙大人啊!”

    旁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發出了贊同的聲音。

    燕青伸出手去,攔住了勃然變色的丙太守。就算丙太守出面否定,他們也只會認爲那是秀麗的“巫術”吧。很顯然,不管怎麽說也已經沒有用了。

    “讓他們進了城市的話,一定會發生不好的事情!說不定明年太陽都不會出來了!”

    “殺了那個小丫頭,現在趕快拜祭彩八仙,就可以平息他們的怒火吧。那是當然了,病都是她一個人弄出來的,不殺了她可不行!”

    “沒錯沒錯!就在這裏殺了她!再把石榮村的那些家夥們都拖出來用火燒掉!”

    “殺了她!!”

    激動的怒吼頓時響徹了當場。

    秀麗一直緊緊地閉著嘴唇,沈默著。自己這個存在的確是成爲了引發事態的導火索,有了赴任初期的事情在,他們會如此深信也是沒有辦法。他們正爲自己會不會也得上怪病而感到強烈的不安與恐懼,會想把這種無處發泄的感情噴吐出來也是當然的。正因爲是身爲肩負著他們性命交托的官吏,所以才更有責任成爲他們的發泄口,接受他們的感情,所以燕青和丙太守也都什麽也沒有說吧。

    但是,這卻與秀麗心中所覺悟的事情有著些許的不同。

    他們也許的確是需要一個作爲犧牲品的“鎮定劑”也說不定。自己也有了也許無法活著回到貴陽的覺悟。但是那卻是在虎林郡的人們都從心底“相信”著秀麗就是怪病的原因,糾紛與憤怒發展到無可收拾地步的結果。

    有了“千夜”的事情在,秀麗自己也有了半分自己真的是這場病的原因之一的覺悟。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她是真心打算用自己的性命來償還的。

    但是,現在卻不一樣——“……燕青。”

    燕青把意味深長的視線投向了秀麗,代替了回答,仿佛就像看透了秀麗的心一樣。

    丙太守臉上的皺紋更加深了,似乎在催促她說出口一樣轉過了頭。

    秀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還不能死在這裏。”

    隔了兩拍,燕青像是繃緊了的弓弦忽然松下來了似的大笑了起來。

    “就是啊。不然的話,他們下一次一定把昨天便秘都說成是小姐的錯喽!”

    “……我、我說……燕青你能不能換個別的比喻啊……”

    在重新打量過面前的人們之後,秀麗在此時忽然唐突地覺察到最初感覺到的那種不對勁是怎麽回事了。——沒錯,仔細看看的話……

    (所有的人都是男人,連一個女人都沒有……)

    秀麗歪過頭想了一下,但是一時間畢竟還想不到理由。

    聽到了秀麗的低語之後,男人們的血氣又頓時沖上了頭。

    “你說你不想死!?”

    “——我不能死。”

    秀麗用雙足穩穩地踏在了大地上。

    如果現在秀麗按他們所想的一樣死掉了的話,同樣的事又會重複出現的。

    他們並不是認爲,秀麗就是疾病的原因。而是是誰都好,所謂疾病,對他們來說其實只是與沒有發生過的缺乏日照與雪災一個樣子而已。

    隨便把責任推給誰,獻上“供品”,然後祈禱,等候著災難過去。

    ——這樣是不行的。無論怎樣,自己就是不能死在這裏。

    “因爲我還有做得到的事情,以及不能不去做的事情。我不能在沒有救到任何人的情況下死去。”

    “你這個女人!!居然還敢找借口!”

    “你就不想負起責任來嗎!只要你在這裏死掉了,那就什麽都好了!”

    一個武官直接面對了燕青。

    “浪州尹,既然怎麽說她也算是個州牧,那麽爲了民衆就理所當然該把性命交脫出去吧,可她連這也做不到嗎?如果這能阻止怪病蔓延的話,那絕對該這麽做的吧。就算這個女人怕死,你身爲輔佐也不能允許她拒絕!”

    雖然只憑力量是可以強行突破的,但是燕青與秀麗都毫無懼色的留在了這裏。

    因爲現在必須要留在這裏才行。

    “那如果怪病在虎林城下流行了起來呢?你們會像對小姐和石榮村做的那樣,把虎林城下的人全都隔離起來,統統燒死嗎?”

    包括武官在內的全體人員都沈默了下來。

    對秀麗所說的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地回擊在他們的身上。

    “什麽怪罪責罰,不就是這樣的嗎?你們是理解了這一點才說出這種話來的吧?”

    “那、那是……”

    這就好像修剪花朵一樣。只要把“壞的部分”推給什麽人,其他的花就可以頂著一副什麽也不知道的面孔繼續開放下去了。這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延續下來的做法。這是爲了讓歪斜的花圃恢複原狀而必須要進行的最小程度的犧牲。實際上這也是很簡單的,也是個非常有效的手段。

    秀麗承認這種實用性,但是,這是不可以出錯的。絕對不能忘記這一點。

    影月從一開始,就用自己的身體顯示出了真正的、最好的方法。

    “就算再怎麽簡單,你們也無法輕易地做出這樣的事來吧。因爲誰也不會想要被殺害,被抛棄的。生了病會想要別人的幫助,難道這種想法不是最普通不過的嗎?”

    他們看到官員一次次地抛棄民衆的舉動,自然也會去模仿著做出同樣的事情。認定這就是最好的方法,不去想還有沒有其他的解決之道。——當然他們也不會知道。

    如果沒有誰,去舉起燈火照亮沒有映在他們眼中的另一條道路的話,不管到什麽時候,都會是一樣的。

    但是現在,在這裏撒下種子的話——在四下奔走尋找之後,不治之症似乎也已經不是不治之症了。

    就算只有很少的一點點,也一定會産生出不一樣的未來吧。

    就算無法親眼看到種子發出新芽,這也依然是秀麗與燕青的工作。

    的確燕青說的對,既然身爲官吏,也許總有一天,會有用自己的性命去換誰的性命。背起所有的責任,帶著不再回頭的覺悟去面對這樣的選擇。

    但是這並不代表就該被當成一時郁憤的發泄口,只是被白白利用就了事。

    “所以就跟你們說啊,小姐她已經找到了解決方法。不管多麽困難,她都使用著自己的智慧挺胸迎上前去,在四處奔走,好不容易找到了治療的方法和醫生。所謂真正的‘幫助',不就應該是這樣的東西嗎?只因爲相信了沒憑沒據的謠言就掄著鐵鍬襲擊我們的話,那才真的是一個人也救不了了呢!”

    男人們閃動著異常光芒的眼睛,稍稍地安定了一點。

    “呐,你們知不知道我話裏的意思啊?下次就算這種病在哪裏發生,也不用再把那裏燒毀了。不管是你們重要的老婆孩子,還是日後生下來的孫子曾孫都會得救的。你們到現在還不知道小姐和影月要保護的是‘什麽'嗎?是你們全部,包括日後在內的所有人啊!”

    那些高高舉起的槍、鐵鍬與鋤頭,開始徐徐地放了下來。

    在秀麗的身後,柴凜與葉醫師他們總算追了上來。

    秀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請讓我過去。我也一定會去‘邪仙教'那裏,如果到那時我的首級能派上什麽用場的話,我會在那時盡到我的責任。可是現在已經一刻也不能再拖延了。請趁著還有時間的時候,讓我們盡一切的可能。求大家了。我們要去救人。——請讓出道路來——!”

    人群中出現了波紋一樣的動搖,但就在這個時候——“別被她騙了!!”

    一個高大的男人沖了出來,發出了怒吼。

    丙太守睜大了眼睛。那個人是前幾天剛剛被從郡武官裏除名了的朱溫。

    “大家好好想一想!如果‘邪仙教'說的是真的呢,那又怎麽辦!!如果是這個女人招致了仙人們的憤怒的話,不管她做什麽,結果都是沒用的!”

    那通紅著的眼睛,和極具有煽動性的怒喝,很容易地就重新點燃了並沒有被完全說服的男人們的狂暴怒火。

    “我一個人來做。只要殺了這個女人,就可以救所有的人,這不是很劃算的事嗎!反正沒效果那就都一樣,生效了就是最好的不是嗎?那我來下手!”

    兜了一個圈子,又回到最初的情況。朱溫的叫喊足以煽起強烈地殘留在男人們心中的不安,更足以煽起他們希望早點結束的心情了。

    已經放下的武器,又叮叮咣咣地被舉了起來。他們的眼睛裏再次閃出異常的光來。

    燕青的雙眼中開始蘊涵起了危險的光芒。他彎下腰,握緊了棍棒。這群混球,他低低的咆哮聲傳進了秀麗的耳朵裏。

    被加熱到極限的陶器,就要四下碎散了。

    丙太守爲了保護秀麗,挺身把她擋在了背後。

    秀麗抿緊了嘴唇。望著燕青那繃緊的後背,她好想哭。他就要對著一直努力守護著、珍視地報以自己慈愛的茶州人民揮起棍棒了——這真是無法置信的事情,但她的聲音卻無法傳達給他們。雖然他並不總是會把自己的心情直爽地訴諸語言,但是……

    悔恨,悲傷,這樣的感情讓胸口都在作痛了。

    “——燕、燕青!”

    “你不會是想說什麽讓我不用保護你也沒關系的話吧?”

    “……我沒說。”

    還沒有找到影月。也還沒有揭開“邪仙教”的真正面目。

    明明什麽都還沒有結束,但是死了也沒關系,這種話就是撕裂了嘴巴,秀麗也說不出來。

    “……可是,如果發生了什麽,我會繼續擔起一切,所以……”

    在腦子思考之前,話語就傾瀉而出。

    雖然連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燕青以驚愕的表情看向了這邊。接下來浮現出的,是與至今爲止看到的笑容完全不同的東西。就好像原本以爲箭飛向了不同的方向,但卻親眼目擊到它命中了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存在在那裏的靶子,而且還正中紅心一樣。

    “恩,拜托了。”

    燕青這麽說著的瞬間,朱溫就搶在最前頭撲了過來。這就像一個信號一樣,全體像海嘯一般發出怒號一起沖了起來。但就在這時……

    “住手啊——!!”

    一個踉踉跄跄地從男人們中間摔出來的少女,有如哭泣一般地這樣叫著。

    ※※※※※

    還以爲會是一個夢。

    「我們,想要救大家。」

    說出了珠蘭一直以來最最想要聽到的話的人,就在那裏。

    拼命地追在了坐在馬上的丙爺爺後面,卻被後面都頂著一張可怕的臉的大叔們一個個地超過。

    如果被人發現是石榮村的孩子的話,又會被他們扔各種東西了,所以珠蘭從一個角落藏到另一個影子裏,悄悄地跟了上來。雖然被他們甩了很遠,但是在終于通過了城門的時候,卻發現剛才那些大叔們都集中在那裏,叫喊著什麽。

    「把石榮村的那些家夥們都拖出來用火燒掉!」

    她僵硬了。

    雖然在剛來這裏的時候就被人說過同樣的話,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可是在聽到的時候,心還是像被冰做的刀子刺中一樣痛苦到喘不過氣來。知道別人憎恨自己到恨不得殺了自己的地步時,那種眼淚都凍結了一般的痛苦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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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1 0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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