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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peca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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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時之舞者]眠月魔情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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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2 21:40:57 |只看該作者
夜深之時,葉歆帶著四老來到了「雪竹莊」,並打算將他們安置在這裏,如此一來,就可多些人照顧冰柔。

冰柔正在哄著小葉破睡覺,突然發現臥室外進了幾人,抬頭一看,整個人定住了。

四老看到被關在籠子裏的冰柔時,淚如雨下。田氏首先撲到籠邊,伸手去摸冰柔,冰柔突然不由自主地向後一縮,一臉驚慌。

「兒啊!是娘啊!妳怎麼了?」田氏哭嚎著伸長了手去抓冰柔。

冰柔呆了一陣,方才醒覺,撲到籠邊抓著母親的手大聲痛哭。

冰離也在一旁輕撫著女兒的頭,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看著憔悴的女兒,淚水忍不住越流越多,葉君行夫妻也陪著一起傷心。

葉歆緊緊地攥著拳頭,強忍著淚水,走上去勸道:「大家不別再傷心了,柔兒的身子弱,禁不起這麼哭。」

睡在一旁的小葉破也用哭聲幫著父親勸阻,田氏忙不迭的抱著可愛的外孫親了又親,陶晶、葉君行和冰離也搶著看看孫子,哭聲也因此而止。

小葉破被四老逗樂了,嘻笑著抓著冰離的頭髮不放,一臉純真的模樣逗得四老都笑了。

葉歆走到冰柔身邊,握著她的手道:「柔兒,以後爹娘和岳父岳母都會在這裏照顧妳,外面有我,相信我,我一定會救妳出來的。」

冰柔點了點頭道:「只要你在我身邊就足夠。」

葉歆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次日,明宗聽聞葉歆病癒,而且還遞上了「崇武賦」,十分高興,立即在御書房召見了他。

「你這一病居然將兩鬢都染白了,少年白頭,令人可嘆!」明宗看著葉歆的模樣忽發感嘆。

「託皇上的鴻福,微臣一切都好,只是荒疏了政事,臣惶恐不安。」葉歆抬頭仔細瞧了一眼皇帝,發現皇帝也老了許多,精神也不太好,手指不停地顫著,一副下世的光景。

「復原就好,詹事府的缺還是你的,這幾個月白安國替你辦得不錯,你既然好了,還是你去打理詹事府。白安國,朕想放個知府,他的缺,你找人替吧!」

「是!」

「有人說你殺了一百多位掌門,不知可有此事?」

「微臣雖與他們見過面,切磋過幾次,但他們都是高手,微臣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次殺死那麼多高手。上次公主被劫,臣親撲丹峰縣相救,雖然用計救出了公主,但也被他們打成重傷,以至休養了幾個月,請皇上明鑒。」

明宗一聽葉歆受傷和公主被劫都是那群人做的,勃然大怒,因為這不單是葉歆的事,還是有意挑戰皇帝的權威,如何能不怒,喝道:「這群無法無天的人,他們竟敢劫持公主,打傷朝廷命官,死了活該,朕也好趁機解散所有的門派。」

「皇上聖明!」

「聽說孝仁公主很能幹,將駙馬府打理的井井有條,連我給她的兩隊禁軍也訓練的十分精銳。」

「是!」葉歆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只好如實回答。

「哦!如此說來,讓她出任軍職倒也不錯,可惜她有了身孕。」

葉歆有些驚訝,朝中的女性官員極少,又多出任次要的官職,皇帝如今叫紅緂去做官,不知是為了什麼?

自己本打算安排她假死,可她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可能依計而行,沉吟了一陣,答道:「公主是微臣最好的幫手,實在捨不得她。」

明宗笑道:「說說而已,她若喜歡,就在詹事府給她一個職位。」

「是!」


出宮之後,葉歆帶著馬昌皓和丁才兩人第一次走進自己的衙門。

詹事府在城東,衙門不大,裏面的人聲倒是不小。

葉歆剛踏入大門便看到八個穿著八、九品官服的人坐在屋簷下閒談,說的儘是些風花雪月,例如哪家妓院的姑娘漂亮,哪間酒樓夠氣派,說得津津有味,連三人進來都不知道。

葉歆的眉頭立時就皺了起來,轉頭望向丁才,丁才一臉不滿之色,正想叫人,葉歆擺了擺手,抽出腰間的雪籐,甩了過去。

八人被打得哇哇大叫,還沒看人就叫了起來。

「誰他媽的敢打老子?!」

「老子是駙馬的人,是誰動我?!」

……

葉歆冷笑著走向最近的一人,一腳便踢了過去,喝道:「給我滾進去。」

丁才也幫著喝道:「沒聽見嗎?葉大人來,還不進去?!」

這八人一聽是葉歆到了,嚇得連滾帶爬地進了屋,分立在兩側,低著頭等葉歆進來。

葉歆走到屋北的酸枝椅上坐了下來,看著面前的六個廢物,吩咐道:「你們六個,把來歷、職位,還有花了多少銀子買官,都給我說一遍。」

一個胖子搶著道:「小人王強,左司諫,家裏是開古玩鋪的,花了一萬,您要是想買古玩,我家有的是。」

葉歆見他嘻皮笑臉,喝道:「不許廢話。」

其他人不敢再胡言亂語,一一據實稟告。

葉歆輕笑著問道:「花上萬兩買一個八、九品的小官,值嗎?」

王強又搶著道:「值!在大人您的手下做官,怎麼會不值?」

「你們連舉人都不是,憑什麼來做官?」

「白大人說破格錄用,所以我們都先買了個秀才,然後再來做官。」

葉歆指著馬昌皓道:「馬大人將會是新任司直郎,你們六個以後就歸他管,一定要聽他的吩咐,否則我都撤了你們。」接著轉頭對馬昌皓道:「你好好管管他們。」

馬昌皓做慣了掌櫃,這種管教下屬的事自然是手到擒來,應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他們。」

「都出去!昌皓,讓他們帶你四處看看。」葉歆留下丁才,皺著眉道:「這群人要是讓皇上看見了,我可不知道怎麼回答。」

丁才問道:「乾脆撤了,不就行了?為什麼還要留下?」

葉歆道:「平白無故撤了會惹人疑心,他們六個也不會心服,萬一到外面胡說,又要惹麻煩,你想個辦法,讓他們都犯點錯,讓我有藉口趕走他們。」

丁才笑道:「這事還不容易,您就交給我吧!我一定弄好,只是白安國那裏恐怕不好說話。」

葉歆哼了一聲道:「他要敢說一個字,隨時叫他活不到明天。」

丁才一時無法適應葉歆的轉變,只好退出去做事。

葉歆看了不大的房間,嘆了口氣,閉著眼睛休息。

剛剛甦醒沒幾天就要勞累了,今天又一早去見皇上,精神和體力都還沒有恢復,還有那時時疼痛的肺部,因此覺得很累,一會兒就睡著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時,就聽面前有人叫喚,葉歆睜開眼一看,白安國正站在桌前,輕喚著他。

「有事嗎?」

白安國見了葉歆總有點怕,陪笑道:「皇上放了我呼蘭府的缺,下官特來告訴駙馬爺。」

葉歆琢磨了一下,問道:「呼蘭府,好像是在銀州的東南部,聽說挺富的。」

白安國笑道:「不瞞駙馬爺,那算是個肥缺。」

葉歆略想了想,厲色道:「白安國,這次上任不許貪一個銅板,否則我要你的命。」

白安國哭喪著臉,想不答應,又不敢,支吾著說不出話。

葉歆淡淡地道:「銀子你不必擔心,只要你辦好了事,我給你的不會比你貪的少。」

白安國這才喜笑顏開,問道:「駙馬有何吩咐,下官一定照辦不誤。」

「銀州有個叫趙玄華的人,此人野心不小,妄圖謀反。」

白安國大驚,道:「下官到任之後一定全力捉拿他。」

葉歆瞪了他一眼,輕喝道:「糊塗,要抓他,我早就向皇上稟告了,還用得著你?」

白安國若有所悟,道:「您的意思是放長線?」

葉歆微笑道:「你知道要想陞官,立什麼樣的功勞最好嗎?」

白安國想都不想就答道:「自然是軍功!」忽然恍然大悟,低聲道:「您的意思是讓他造反,再抓他。」

葉歆淡淡一笑,道:「現在抓他無證無據,立不了什麼功,若是等他起兵造反,我們再剿滅他,便是大功一件。若你辦的好,再加上你在呼蘭府豎立了名聲,陞官不是件難事。你四十歲就做到了尚書,可見你不是庸才,只要把利益暫時放開,將來更好的日子還等著你呢!」

白安國深以為然,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就是貪財,於是應道:「下官一定謹記駙馬爺的教誨,在銀州為您辦好一切。」

「好,你的家眷不必帶去,聽說有幾房小妾,就把她們帶去吧!你的夫人和兒子都留在京裏。」

白安國猶豫道:「這不好吧?」

葉歆哼了一聲,道:「我不瞞你,上去強行攻入我府上劫走公主的就是他,你若是帶老婆兒子去,你想他會放過嗎?」

白安國大吃一驚,額上也冒了冷汗,連聲道:「幸虧駙馬提醒,否則事情可就大了。」

「你是自己人,我不會害你。因此你去到銀州必須先整頓軍務,兵馬司若是不聽話,你就參他,我會給你一個好的人才。你一到任,趙玄華必然會行賄於你,記住,他給多少,你拿多少,還要顯得貪心不足。如果他要你做的事,你就拖著,總之讓他覺得你在依附他。」

「明白了,總之他出什麼招我應什麼,若是應不了就拖,再遞給駙馬爺。」

「知道就好,去吧!」

白安國喜滋滋地走了出去,若葉歆說的真,他的仕途也會一片美好。

葉歆看著離去的身影,默然地搖了搖頭,再次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件貂皮大皮,屋內也多了一個火盆。

轉頭一看,紅緂不知什麼時候來了,搬了張椅子在身側,正靠在自己的肩頭睡著了。

葉歆輕輕地搖醒她,紅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甜笑道:「夫君,你累了吧?」

葉歆問道:「外面這麼冷,妳怎麼來了?」

紅緂道:「就是因為外面冷,我怕你身子弱,別人又不會照顧你。果然,來的時候屋裏連個火盆都沒有,還是我吩咐丁才添的。」

葉歆握著紅緂的手,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凝視了她良久,才柔聲道:「妳有了身孕,別亂跑,影響了孩子就不好了。」

紅緂摸著小腹嬌笑著道:「第一次做母親,人家真的既高興又緊張,若是柔姐能教我就好了。」

葉歆想起冰柔,默然不語。

紅緂這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歉然道:「對不起!」

葉歆嘆道:「要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紅緂怕他傷心影響身體,問道:「孩子出世,取什麼名字好啊?」

葉歆搔了搔頭,苦笑道:「又要取名字,上次那個讓柔兒罵了一頓,這次我可不敢取了。」

紅緂白了他一眼,嗔道:「懶鬼,我不管,你是狀元,不可能連孩子的名字都不會起。」

葉歆沉吟了許久,又不時地抬頭掃一眼紅緂,心裏躊躇不決,最後忐忑不安地說道:「妹子,我……我想讓孩子姓紅。」

紅緂的臉刷的一下全無血色,如被雷擊般傻了,緩緩地轉頭盯著葉歆,顫聲問道:「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葉歆既搖頭又擺手,連忙否認道:「妹子,無論姓什麼,都是我的孩子,自己的骨肉,我怎麼會不想要呢?」

紅緂一臉迷茫,又問:「為什麼要姓紅?」

葉歆嘆了口氣,柔聲道:「這是為了妳和孩子著想,妳應該知道我要做什麼,現在計劃要加快了,還可能會有大動作,本想安排妳假死,可現在不便實行。但如果將來有什麼危險,我會想方設法讓妳擺脫現在的假身份,帶著孩子和破兒一起回到鐵涼,那裏有妳的父親相助。我一旦事敗,不但性命不保,而且會臭名遠揚,我不想孩子的一生被我所累。」

紅緂撲到葉歆的懷中,哭道:「不會的,你一定會成功,我和孩子也會在這裏看著你成功。」

葉歆的心裏另有打算,見紅緂的反應如此強烈,不好勉強,因而不再多言,靜了一陣方道:「為了以防萬一,孩子出世之後,我同樣會給他兩個名字,一個姓紅,一個姓葉。」

紅緂伏在葉歆的懷中,默然點了點頭。


「大人,你可回來了……」成泓突然氣沖沖地闖進了葉歆的屋子,忽見葉歆和妻子偎在一起,覺得有點尷尬,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下官莽撞,請大人恕罪,下官還是過一會兒再來吧!」

葉歆見他氣得滿臉通紅,不停地搖頭,連忙鬆開紅緂,端坐桌後,指著旁邊的紅木椅,笑道:「成兄不必如此,坐吧!有話就說,什麼事把你氣成這樣?」

成泓坐了下來,瞥了一眼挺著大肚子的紅緂,不敢言辭過激,略為不滿道:「大人,這半年可彆死我了,白安國招來的都是飯桶,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就是辦不成事。來了幾個月也什麼事都不做,每天都坐在一起談風弄月,鬧得這裏烏煙瘴氣,我屢次進言,白安國卻總是坦護他們,再這麼下去,我快受不了了。」

葉歆莞爾一笑,那些人是什麼貨色,他心裏很清楚。以成泓的脾氣能忍到今天已經算不錯了,那還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壓抑怒氣,此時見到自己自然忍不住連珠炮般發洩了出來。

見他說完了,葉歆這才婉言寬慰道:「這事我知道,你放心,我已有安排,很快就讓他們在衙門裏消失。白安國將調任北疆,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在這詹事府生事了,你儘管放心,放手去做,我支援你。」

成泓有一種突遇知己的感動,起身躬身讚道:「還是大人辦事高明,第一天就解決了問題,下官多言了。大人大病初癒,氣色依然不好,還是保重為上,下官不打擾大人休息。」

說罷,他高興地離去了,心下覺得跟著葉歆過來詹事府果然沒錯,有這麼一個好上司,辦起事來也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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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2 21:41:18 |只看該作者
紅緂輕撫著葉歆瘦削的面頰,凝視了半晌,擔憂地問道:「夫君,連成大人都看出你的氣色不好,我真的很擔心,你的病真的能治嗎?你可別騙我。」

葉歆捏了捏紅緂豐潤了不少的下巴,微笑道:「放心,我也想長命百歲,不過現在還不是治病的時候,等柔兒出來了,我才能安心養病。」

紅緂擔憂地道:「可是這麼拖下去,我怕將來會有事。」

葉歆微微一笑,伏在她耳邊小聲道:「告訴妳一個秘密,我就是煉製神藥的天龍醫聖,沒有什麼病治不了。」

「你?天龍醫聖?」紅緂像吞了個雞蛋般張大嘴巴,一臉愕然地盯著葉歆。

「別忘了,上次救妳的那顆龍魄丹便是我秘製的藥。」葉歆假裝傲然平視,一副高人的神態。

紅緂又驚又喜,輕捶了葉歆的胸口一下,嗔道:「你怎麼不早說,害得我白擔心了一場,難怪上次你能將玉蓉丸送人,這種好事,還瞞了我這麼久,真該罰你。」

葉歆被她輕捶,頓覺胸口氣悶,忍不住咳了幾聲,強忍胸中不適,嘻嘻笑道:「現在告訴妳不也一樣,以後有什麼病痛,儘管告訴我。」笑聲抽動著肺部,又是一陣氣促。

紅緂靠他的肩頭,沒有看到葉歆的臉色,所以不曾察覺異象,笑著問道:「你怎麼不多弄幾顆神藥吃吃,病不是就會好的快嗎?」

葉歆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一現即逝,輕咳一聲,微笑應道:「當然,不過道術以後要少用,以免刺激身體。」

紅緂關心地道:「不如讓我守在你身邊,我雖有身孕,但這半年一直苦練內功,應該可以保護你,招式也熟記了許多。」

葉歆笑道:「方纔我去見皇上,他還誇妳治軍有方,想叫妳出來做官,被我以妳有了身孕為由推辭,後來皇上叫我在詹事府安排一個職位給妳。」

紅緂也笑了,道:「我做你的親兵算了,別的事我不想做。」

葉歆撇了一眼紅緂隆起的小腹,柔聲道:「我怎能讓妳挺著大肚子來衙門,太不像話了,別人見了會說我不體恤妳,妳還是回去修養吧!」

紅緂挽著他的手臂暱聲道:「不,我要陪在你身邊,你的身子太弱,別人不會照顧你。」

正說著馬昌皓衝了進來,一副揚揚自得的樣子,笑著道:「大人,要治那群廢物太容易了,怎麼不給我一些難一點的事做?」

葉歆見馬昌皓連門都不敲就闖了進來,而且神態倨傲,心中很是不滿,哼了一聲,淡淡地道:「昌皓,雖然你的年齡比我大,但在衙門裏還是檢點一些,不要張橫拔扈,授人以柄。」

馬昌皓怔了一下,這才醒悟到自己太隨便了,尷尬地道:「大人恕罪,昌皓一時興奮,忘了禮數。」

葉歆也不想多責難他,畢竟他父親是自己手下重要的人物,很多事還要仰仗他們,於是微微點頭,吩咐道:「把那群廢物給我叫進來,我有事要他們辦。」

馬昌皓答應一聲,便走了出去。

葉歆柔聲對紅緂道:「妹子,去裏屋坐坐,等我打發這些人,就送妳回去。」

「夫君身子不好,可別動氣傷了身子。」紅緂嫣然一笑,起身緩慢步入內房。

葉歆笑道:「我可犯不著為那幾個只知吃喝嫖賭的廢物動氣。」

須臾,馬昌皓領著那八人走了進來。

王強豎著大拇指自傲地道:「大人,聽說您有事要我們去辦,要錢要人,大人只管說,我們一定全力辦好。」

葉歆掃視了眼前肚滿腸肥的八人,淡淡一笑道:「這事要你們親自去辦。」

「是,大人只管吩咐,我們定當萬死不辭。」

葉歆輕笑道:「用不著你們萬死,你們八人明日起程,往各地求仙問道,兩年內需請來一位通曉仙道之術的名士。請來,我就保薦你們陞官;請不來,我就革你們的職。」說到最後一句,面色陡變,面色陰沉,眼中還帶有懾人的寒光。

八人大驚,面面相覷,要遠離家門,心中十分不情願,但又不敢推辭,過了良久,方吶吶地道:「大人,這恐怕……」

葉歆瞪了他們一眼,厲色道:「怎麼,不想做嗎?不想做,我立即就撤了你們的職,找想做的人去做。」

八人嚇了一跳,想不到這個葉歆看似文弱,手段竟如此狠辣,他們好不容易才買了這個位子,自然不肯輕易丟棄,連聲道:「不,不,下官不敢,一定照辦,一定照辦。」

葉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這事不許到處張揚,否則一樣革職拿辦,天色不早了,你們早點回去收拾一下。」

八人怏怏退去。

馬昌皓滿肚子不高興,剛收服了這群下屬,本打算有了這群手下,出門走路也威風一點,卻想不到葉歆要送他們走,不悅地問道:「大人,你是想找機會踢他們走嗎?」

葉歆見馬昌皓的態度又是不善,心中極為不悅,冷冷地道:「白安國留下的禍害需要儘快收拾,不然會有麻煩,影響我們的聲譽。」

馬昌皓見葉歆態度堅決,只好嘟囔著離開了。

紅緂笑著走了出來,邊走邊道:「夫君,想不到你做官這麼有威嚴,與平時的你不一樣。」

葉歆走上去扶著紅緂道:「這些廢物,不擺出態勢壓著他們不行,只是這個馬昌皓剛進來就不安分,我有點擔心。」

紅緂勸道:「看在馬老的分上算了,畢竟他有功於你,也沒有犯什麼錯。」

「我也是這麼想。算了,不說了。妹子,很長時間沒去外面走走了,不如咱們去恩愛小館坐坐?」

紅緂高興地道:「好啊!真懷念那幾天。」

葉歆扶著紅緂上了馬車,然後吩咐了丁才幾句就驅車離開。

他除了自己人外,一直都不讓別人趕車,因此經常可以看到他親自趕車,這是京中少有的奇事,不少人茶餘飯後也喜歡拿此議論一番。


「大人,小老兒總算把您盼來了。」掌櫃許風見了他們眼都發亮,熱情地迎了上來,又作揖,又打恭。

葉歆看了一眼,店中的食客比以前多了許多,很熱鬧,笑道:「掌櫃,生意不錯啊!」

許風轉頭看了一眼,笑道:「多虧了您那塊匾,不少人都是慕名而來。」

「這還要靠你們的菜做的好才行,所以今天我特地帶著夫人前來。」

「大人不如上樓去坐,那裏舒服一點。」

葉歆搖頭道:「夫人有身孕,爬上爬下不太好。」

許風一拍前額,歉然道:「您看我都糊塗了,公主這身子怎麼爬上爬下,我該死。」掃了一圈,指著牆角道:「牆角還有張空桌,大人和夫人將就著坐,我去給您安排酒菜。」

葉歆扶著紅緂坐在牆角的桌旁。

紅緂笑道:「真懷念,上次來被人打擾了,希望這次能安安靜靜地吃頓飯。」

葉歆想起落英門的慘案,長嘆了一聲,搖頭不語。

罪魁禍首是趙玄華和軒丘梁,趙玄華不知所蹤,想必回了銀州。

至於軒丘梁,雖然可以除掉他,但葉歆想利用他的任性牽連大皇子的發展,萬一皇上選定的繼承人不是大皇子,他必然造反,若能把他的實力壓制在一定範圍,對將來的局面有很大的幫助,因此雖恨軒丘梁,但也只能忍耐一時。

不一會兒,許風和夥計端著七、八碟菜上來。

葉歆笑道:「許掌櫃,我們兩個人可吃不了這麼多。」

許風一邊將熱騰騰的菜放在桌上,一邊笑道:「我知道,所以每碟份量不多,讓葉大人多嘗幾道菜。」

葉歆和紅緂嘗了幾口連連叫好。

就在此時,坐在靠門口的的五名大漢,似是猶豫了半天方才一起起身,走到葉歆的桌旁,拱手道:「這位可是葉大人?」

葉歆瞥了一眼,隨口答道:「正是葉某,不知幾位有何見教?」

「葉大人,我是玉龍峽的弟子,請問我們掌門范成業何在?是不是你殺了?」

葉歆一邊品嚐著佳餚,一邊隨口應道:「不知道!」

「當天我們也瞧見了,我們掌門是天黑前最後一個與你一戰,之後你下了山,我們掌門帶著幾個輕功較高的師兄追你去了,然而只有你平安回來,他們都不知所蹤,你不可能不知道。」

葉歆轉頭瞥了一眼,淡淡地道:「你不會想說我一個人殺了他們幾百人吧?若是那樣,你們這幾個人也不是我的對手,我勸你們還是走吧!」

察覺到葉歆眼中一閃而逝的厲芒,正面對著他的幾個人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三步,因為他們想到武林傳聞中,葉歆的武功深不可測,以一人之力擊殺一百二十八位掌門,其中更包括擁有四大神技之一「定魂刀法」的滄月門門主李廣一。

而當他們看到葉歆腰間的雪籐時更是打了冷噤,「籐魔」的外號可不是隨便傳出來的謊言,而是有人親眼所見,再加上部分人添油加醋,這條雪籐便成了神兵的代名詞,看著它總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懼意。

葉歆沒有理他們,繼續喝茶吃菜。那五人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怏怏而退。

紅緂噘著嘴怨道:「這些人也真煩,現在好多了,以前來搞事的人都兇神惡煞,要打要殺,好在皇帝派了兩隊禁軍給我,不然我也不知道如何應付。」

葉歆挾了塊嫩筍送到紅緂的嘴邊,含笑著道:「辛苦夫人了。」

紅緂一口含著嫩筍,滿臉笑意凝視著葉歆。

「葉大人!」一把粗豪的聲音又打斷了他們。

葉歆轉頭一看,見一中年人正怒目而視,他身著武士勁裝,背上一對銀鉤很是耀眼,葉歆心想一定又是來找麻煩的。

果然,大漢抱拳道:「大人,在下廣平銀鉤門李定豪,我掌門師兄何在?」

「不知道!」

「大人,在下好言相問,大人不願回答,在下只能出手請大人回答。」

葉歆森然冷笑道:「你最好想清楚能不能勝我再動手,殺官是大罪,而且我是皇親,傷了我,你也要死,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家人。」

李定豪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剛碰到背上的雙鉤又縮了回來,然後搖頭仰天長嘆道:「師兄,我無能為你報仇。」接著轉身而去,臨走還扔下一句話:「葉大人,公道自在人心,你殺了那麼多人,武林是不會忘記的,我李定豪此時武功不濟,不敢冒犯虎顏,但將來我一定再來討個說法。」

葉歆扔下筷子,嘆道:「看來這餐飯又吃不完了。」

紅緂無奈地道:「還是回府吧!這些人實在不好辦,殺了他們又過意不去,不殺又嫌煩,還是府中清靜一些。」

然而,他們在回府的路上仍遇上了十幾撥人,都詢問他們的掌門何在,但沒有一個人敢動手強迫葉歆,皆因武林傳聞而感到有壓力。

而且他們無法證明人是否葉歆所殺,若是弄錯了,就要面對官府的通緝,因此這十幾撥人都只能怏怏而退。

葉歆雖然感到很煩,但依然一一應對。


大年除夕之際,由於新年將至,四處喜氣洋洋,歡聲笑語響徹京城,家家都準備慶祝新年的到來,衙門裏的人都被葉歆放回家過年了,只剩葉歆與丁才仍在衙門裏閒聊。

「大人,今天你是怎麼了?精神很不好,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丁才見葉歆精神不好,總是皺著眉頭,因而忍不住問了出來。

葉歆閉著眼睛擺了擺左手,示意沒事,想起母親和岳母為紅緂之事起了爭執,心裏就很不舒服。

他作夢也想不到母親陶晶昨夜竟然提議讓自己公平地對待紅緂和冰柔,也許是她疼愛未出世的孫兒,但田氏聽了不太舒服,便頂了幾句,葉歆花了一夜才安撫了兩老,但覺得有了隔閡,自己夾在中間總不是滋味。

撫弄著身上軟滑的貂皮披風,一臉苦笑,心想,上天真是喜歡玩弄自己,若能平平淡淡和柔兒生活一輩子該多好,可踩進泥潭的腳越陷越深,再也拔不出來了,還要戴著假面具做著違心的事。

孩子半歲了,長得越來越像柔兒,這樣也好,大了一定是個英俊公子,總比像自己好,更好的是孩子很健康,不會再像自己一樣被人稱為「廢物」。

想起兒子,葉歆忍不住露出了很少出現在臉上的溫馨笑意,手指則不自覺的輕敲打著桌面。

丁才瞥了他一眼,心中嘆息,這個自己打算效忠一生的人變得越來越冷了,雖然他臉上一直堆著笑容,但經常跟著他身邊就會感到一種冷意,似乎比冬天還要寒冷,一直侵入心扉。

像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也越來越少出現了,大病以後這還是第一次看見葉歆笑得如此開心。

丁才知道這個主人有很多事瞞著所有人,像是神秘的內莊、駭人聽聞的異荷、籐魔的傳言,這些都是葉歆的神秘之處,也是吸引自己的其中一個原因。

平時商量事情的時候,葉歆總是只說一半,讓人無法瞭解他心中的真正意思,直到他說出自己的決定,人們才會恍然大悟。

丁才原來不明白,但現在全明白了,葉歆的心中早已有了全盤的計劃,雖然有的時候因一些意外的發生使計劃被打亂,但他的目標很明確,因而能夠因時制宜,總會化危為機,這是他的意志和信念所驅動的產物,所以他要的不是出謀劃策的人,而是能夠完整瞭解他的意思,又能將事情辦好的人。

想到此處,丁才盯著這個可能影響自己一生的人,那雪白的兩鬢和烏黑的頭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除了成熟之外,還有一種奇特的威嚴,令人又敬又畏。

「丁才,你也不小了,別誤了大好年華,是時候成親了,還有你弟弟,過了年我幫你們安排一下,像這種節慶之日應該和家人一起。」葉歆沒有睜開眼睛,輕輕地說著。

丁才愕了一下,想不到葉歆竟然關心起自己的家事,靦腆地應道:「謝大人的關心,這事不急。」

「記得去年我剛到,你弟弟還沒來,除夕之夜你一個人跑到小酒館去喝酒,我剛好路過,你喝多了,總說些懷才不遇的話,還說要和弟弟闖一番事業。」

「大人!」丁才有點感動,這種小事連自己都忘了,葉歆竟然還記得。

「丁才,這麼多人之中,我最信任你們兄弟,你知道為什麼嗎?」

「公子大恩!」

「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們母親的事,當時我就覺得你們兄弟如此大孝,必是忠厚之輩,這一點你弟弟更明顯。你雖然圓滑,但心裏是什麼樣子我清楚,加上你們都有才幹,所以我引以為臂膀。」

「我們兄弟定為公子鞠躬盡粹。」

葉歆搖了搖手道:「不要為我鞠躬盡粹,我的做事自己清楚,也許會不得好死。你們跟著我也許會受我之累,適當的時候我會抽身而走,希望你們也能早做打算,我也會儘量為你們留一條好的後路。」

「公子,我們不怕。」

葉歆點了點頭,丁才的反應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才如此信任他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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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靜了一陣,葉歆忽然問道:「你覺得三年之內我會掌握天下嗎?」

丁才怔了怔,盯著閉著眼睛做輕鬆之態的葉歆,心裏忽然有些緊張,眼前這個人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權力薰心的人,但他對權力的執著和急切的渴望總是令人感到詫異。

雖然這不是壞事,但心裏總覺得有些異樣,而今天突然提起三年內要掌握天下,雖然不敢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但事實上難比登天,即使出任一品大員,封侯拜相也未必可以掌握天下。

在官場懷才不遇、庸碌一世的人多不勝數,雖然葉歆在短短的一年內登上了四品大員,但離掌握天下卻還有遙遙的長路,看不到盡頭。

葉歆見丁才欲言又止,笑道:「不必擔心,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丁才沉思了良久,方才問道:「公子,這會不會太急了?公子才十九,沒有必要這麼著急,天下太大,即使掌握了朝局也未必能掌握天下,俗話說欲速則不達,步步為營才是穩妥之法。」

葉歆慢慢地睜開眼睛,輕嘆道:「我明白,可惜我沒有時間了。」

「公子……你?」丁才嚇得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葉歆這才醒悟自己說漏了嘴,沉思了片刻,決定把故事告訴他,於是坦然笑道:「別慌,還沒到那個地步。」

丁才慢慢地坐了下去,眼睛依然緊盯著葉歆,關心地問道:「公子不是告訴大家復原了嗎?」

葉歆再次閉上眼睛養神,道:「我不瞞你,此病至少需要靜養三五年,加上高人的幫助,身體才能慢慢地復原,否則三年之後身體開始衰弱,再過一兩年必會吐血而亡。」

丁才嚇得又跳了起來,神色緊張,擔憂得五官差一點擠在一起,急聲道:「公子應該現在就去治病,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拖下去對公子有害無益,還要賠上性命。」

「態勢逼人,分身乏術,實在走不開啊!丁才,今天我給你說個故事,聽完了,你就會明白。」

丁才安靜地坐了下去,聽著葉歆說起自己的往事,一段感人肺腑卻又驚心動魄的故事。

過了良久,丁才方回過神來,他這才明白為什麼葉歆這麼急著要掌權,身上的冷意也是由此而來,不禁長嘆一聲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公人用心良苦,可嘆,可敬啊!」

想起往事種種,葉歆無奈地嘆道:「我誤人誤己,以至有今天的局面,不過事情還沒到那種地步,若有一個人能留在我身邊助我緩解病勢,甚至慢慢去除病根,我就能起死回生,只是我分身乏術。」

想到凝心,葉歆總有些愧疚,上次為了救柔兒逼她破誓下山,這次也是一樣,每次去見她都是因為有求於她,自己欠了她許多,卻又無法還之以情。

丁才一聽有人能救,喜形於色,自告奮勇道:「不如讓我去吧!」

葉歆對丁才的熱心很高興,但靈樞山不是普通人能上去的地方,而且心底深處有種聲音捶打著他的心神,因而搖頭道:「普天之下能見此人者只有我,其他人即使想見也見不到,即使是我也未必請得動她。」

丁才愁道:「這就難了,詹事府的差事不可能有機會出去。」

「時間尚多,不急於一時,我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詹事府。記住,我方纔所說之事不可對任何人說起,連這病也不許亂說。」

葉歆眼露寒光,直掃得丁才心驚肉跳,連忙躬身道:「丁才知道這是抄家滅門的大事,絕不敢吐露一個字,有違此言,天誅地滅。」

葉歆又轉笑臉,和顏悅色地道:「你們兄弟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功勞。」

「大人!」門外忽然響起了門役的聲音。

葉歆安坐原位,沉聲道:「進來!」

門役走了進來,躬身稟道:「大人,大理寺的衙役來了,要見大人。」

「大理寺?他們找我幹什麼?」葉歆有些驚訝,根據手上的資料,大理寺是五皇子的勢力範圍,自己一直與五皇子素無往來,大理寺派人來見自己,似乎很奇怪。

丁才道:「大人,只怕是麻煩到了。五皇子與大皇子走得近,有依附之兆,也許是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葉歆想起了那張陰沉的面孔,不由冷笑連連:「我也不是好欺的,我還沒找上門,他們倒先來了。」

正說著,幾個差役忽然闖了進來,冷冷地道:「葉大人,方大人請你去衙門走一趟,有件命案要等你回話。」

葉歆一聽命案,心知麻煩又來了,在這除夕竟然還有這種事,可見一定是有人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或者想整倒自己,看來只能硬抗,不能示弱。

葉歆怒聲喝道:「這是詹事府,不是你們的大理寺,張狂跋扈,連基本的禮儀都不懂,你們方大人沒教你們如何晉見上官嗎?」

為首的衙役撇了撇嘴,傲然道:「大人,我們是來傳犯人的,只知道拿人,其他一概不理。」

葉歆打量幾人,見他們態度囂張,目中無人,絲毫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不是有人指使他們這麼做,便是大理寺有一個可以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主子。

以五皇子的實力來看,在名義上雖可這麼做,但他還不至於這麼衝動,也許真是大皇子的意思。

略加思考之後,葉歆冷冷一笑,喝道:「來人啊!把這幾個目無本官、桀驁不馴的衙役拖出去先打二十大板。打完了,我再帶他們一起去大理寺見方孝仁。」

衙役們有點慌了,叫道:「大人,我們是大理寺的差役,你無權責罰我們。」

葉歆面色陰沉,冷笑道:「這是我的詹事府,想撒野就回你們的大理寺,你們在我這裏撒野就別怪我無情,拖出去打。」

丁才明白葉歆是想壓一壓大理寺的氣焰,好在公堂上取得更好的氣勢,立即吩咐人把這幾個差役捆起來狠狠地打了二十棍,打得他們皮開肉綻,哭爹叫娘,連站著都疼得發抖,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掉,卻又懼怕葉歆的威勢,吶吶不敢再言。

葉歆小聲對丁才道:「若大皇子出面,只怕我應付不了,你回去告訴夫人,如果我出了事,請她進宮去見皇后,她知道怎麼辦。」

「是!」丁才應了一聲立即離去。


葉歆帶著幾個被打的差役來到了大理寺衙門。

守門人在石獅子前攔住葉歆,傲然喝道:「人犯留在門外等候大人傳話。」

葉歆淡淡一笑,道:「我是送人來給你們方大人。」說罷向後一擺手,幾個衙役哭叫著被拖了上來。

守門的衙役見同僚被打成這樣都大吃了一驚,喝問道:「你……你怎麼能把他們打成這樣?」

葉歆怒目瞪了他們一眼,喝道:「你還不配問,我去找你們方大人說話。」說罷一甩袖子便硬闖了進去。

守門的人見勢不對,搶在葉歆前面一溜煙先跑了進去。

不一會兒便見大理寺卿方孝仁怒氣沖沖地迎了上來,劈頭便責問道:「葉大人,我的衙役去傳話,你怎能把他們打成這樣?我要參你。」

葉歆背著手站在中庭傲然正視,冷笑道:「我不知道什麼傳話,只知道他們咆哮我的衙門,對本官極為不敬。方大人是知書達禮之人,不應該有這等飛揚跋扈的下屬,我只是替大人教訓了幾個不長眼的下人而已。我詹事府雖是小衙門,但也不容外人輕侮。」

方孝仁氣得面色紅脹,瞪了一眼跟在後面的大理寺衙役,冷冷地道:「這事暫且不提,有一件命案正等著你去問話,你隨我進去。」說罷轉身走進了大堂。

大堂內早已擺好了架式,正等著審問葉歆,衙役分列而立,神氣十足。

葉歆瞥了一眼坐在方孝仁旁邊的大皇子,心中徹底明白了,也清楚這場仗不易打,但他依然若無其事走到大堂中央。

葉歆先向大皇子行了一禮,躬身道:「卑職參見榮親王。」

大皇子臉色沉陰,點了點頭便不再看他。

方孝仁端坐正中,看著倨傲的葉歆,嘴角抽搐了幾下,很是不滿,然後轉頭望著大皇子。

見大皇子朝自己點了點頭,便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帶原告李氏上堂。」

不一會兒,衙役帶著一個身著布衣,大約二十歲的少婦哭哭啼啼地走上了堂。

少婦拜倒在堂上,哭叫道:「請大人為民婦做主,民婦的丈夫死的好冤啊!」

方孝仁冷冷地看了一眼葉歆,問道:「李氏,有何冤情儘管講來,本官和榮親王都會為妳做主,即使要告的是官也不要緊。」

李氏怒目指著葉歆道:「是他殺了我丈夫,我要告他。我丈夫李彪十月到他的府上做門客,半個月前不知為何,他竟然殺了我丈夫,害得我年輕守寡,孤苦無依。」

葉歆一聽是李彪,心中大定,沒看身旁的李氏一眼,只盯著方孝仁,神態自若,含笑以對。

方孝仁看不慣葉歆的態度,心中越發惱怒,喝問道:「葉大人,可有此事?」

葉歆淡笑道:「有!」

方孝仁想不到葉歆連辯都沒辯就應了,有點詫異,但葉歆這個樣子正中下懷,道:「既然你直認不諱,就劃押吧!」

葉歆微笑道:「大人難道不問我為何殺人?」

方孝仁不屑地道:「你是想狡辯吧?本官可不聽你這一套。」

葉歆臉了一變,厲色指著李氏喝道:「是嗎?若她丈夫犯下了大不敬之罪,該滅九族,不知道大人有何感想?大人為一個大逆不道之人脫罪,就不怕皇上怪罪嗎?」

方孝仁大吃了一驚,轉頭去看大皇子,想討個主意。

大皇子面上的青筋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陰沉地問道:「葉大人,不要信口雌黃,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葉歆躬身恭敬地道:「王爺明鑑,下官並無虛言,李彪私闖公主寢室在前,意圖對孝仁公主無禮在後,被我當場擒獲,就地處決,公主也在場,不信可以傳來一問。」

方孝仁倒吸了一口涼氣,李彪竟然膽大包天,對孝仁公主無禮,這還了得,顫聲問道:「李氏,可有此事?」

李氏也慌了,連聲道:「民……民婦不知,只怕是他狡辯之辭,民婦的丈夫一向規矩,不會做出這等無恥之事。」

方孝仁轉頭問道:「葉大人,為何當日不報官?」

「原因有二,一是為了公主和皇家的聲譽,二是免其親屬受到株連。」葉歆冷冷一笑,指著李氏道:「若我報官,只怕她和李家一門都被滅族,公主身懷有孕,不想動此血光之災,因此隱而不報。其實此事我已知會刑部侍郎李浩李大人,難道大人沒去刑部查問嗎?」

方孝仁傻了,愣愣地看著大皇子。

大皇子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有這等內情,神色不善,眼中的寒光掃了李氏一眼。

葉歆看得清清楚楚,暗忖大皇子不是在怨李氏私瞞不報,便是在嫌她壞了自己的事。

為免觸怒大皇子,葉歆長身一揖,道:「王爺明察秋毫,素來以剛直二字見聞於天下,此事事關公主的名節和皇室的威嚴,請王爺為下官做主。」

大皇子知道葉歆有心示好,讓自己擺脫此案,眼睛一轉,笑道:「方大人,你是大理寺正卿,你看著辦吧!本王只是因為李氏攔路申冤,這才帶著她來大理寺告狀,如何查明真相是方大人的事,本王還有事,告辭了。」說罷拂袖而去。

「王爺……這……」方孝仁現在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但情勢不饒人,自己雖是辦公事,但於禮有虧,又有衙役沖犯之事,只好低聲下氣地道:「葉大人,請恕本官魯莽,日後再去陪禮。」

葉歆淡淡地道:「方大人不必如此,只是下官不明白,大理寺的職責為審讞平反刑獄之政令,此案尚未立案,似乎該由京府或者刑部處理,怎麼會發到大理寺來了?」

方孝仁心想去了刑部還不是你說的算,查也白查,然而臉上卻陪笑道:「是本官一時疏忽。」

「若是無事,下官告辭了。」葉歆走了兩步,忽然想起早上馬懷仁交來的一本這些日子涉及朝廷官員私隱的小冊子中,有一則關於方孝仁之子的事,還有旁證為輔,回頭淡笑道:「大人,聽說令郎又娶新妾,不過手段似乎有點卑劣,我那裏有不少東西,大人若有空可至我詹事府去坐坐,我再與大人參詳一下。」

方孝仁的腦中如晴天霹靂般驚得目瞪口呆,不顧官體,急聲喚道:「葉大人請留步。」

「大人不必著急,公主還在家等我,下官告辭了。」葉歆笑了笑沒有理他,便往堂外走去。

李氏突然扯著他的衣服哭叫道:「你這個殺人兇手,不能走。」

葉歆略帶憐惜地看了她一眼,扯開官袍,逕自離去。


回到府中,門客大都回鄉過年,也有少數人留了下來,葉歆安排了上等的酒菜招呼。

步入前院的正廳,丁旭笑著迎了上來,道:「大人,南院的酒宴已備好,夫人正等著您。」

葉歆笑道:「剛才跟你哥哥說明年要給你們兄弟都討房媳婦,免得節慶之日孤家寡人,看你這樣子確實需要個女人陪陪。」

丁旭才二十四,雖然跟哥哥學了點處世之道,但依然是書生模樣,遇到這種事總有點害羞,臉微微一紅,靦腆地道:「大人說笑了。」

葉歆朝他擠了擠眼睛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就去問你哥哥,要有看上的女子就說出來,我為你作主。」

丁旭有些不知所措,愣在當場。

葉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夜除夕,替我多敬你哥哥幾杯,今年辛苦他了。」說罷便向南院走去。

「大人!」

葉歆剛走了幾步,忽見夜寒走了過來。

這些日子,夜寒深居簡出,每日在各院中遊蕩,時而談詩論賦,時而下棋聽曲,時而切磋武藝。葉歆對他稍有留意,但門客眾多,他回府的日子還短,所以未及深談。

「夜公子,節慶之日為何不回家?」

「大人,夜某這次是來告辭的。」

葉歆愕然問道:「為何?是葉某招呼不周嗎?」

夜寒搖了搖頭,面有戚容,嘆道:「非也,大人待所有門客都禮若上賓,即使是門卒小吏也親若家人,令在下感慨不已。只是家中來信說家母一病不起,需要人照顧,夜寒思親甚重,不得不歸。」

葉歆點頭,高聲喚道:「來人啊!」

一名小廝跑了過來:「大人請吩咐。」

「去帳房取三千兩銀子來給夜公子。」

「是!」小廝一溜煙地跑向帳房。

夜寒長身一揖,道:「大人,夜寒此來未進寸土之功,何勞大人重金相贈。」

葉歆笑道:「公子執意要去,葉歆也不強留,聽說公子家在海州,此去海州山高路遠,你母親又病了,這點銀子當是葉某對老夫人的一點心意,你就不要推辭了。」

「大人!」夜寒既感動又慚愧,想當日自己受三皇子之命入葉府刺探,是懷著不詭之心而來,而今葉歆待己以誠,臨走還掛念自己母親的安危,衝動地說道:「大人……其實我……」

葉歆擺了擺手,笑道:「官場之事爾虞我詐,沒什麼大不了。」

夜寒驚愕萬分,想不到葉歆早已洞察自己的身份,躬身長揖,嘆道:「大人真乃神人,夜某不勝欽服。」

葉歆淡淡一笑,道:「這裏的門客數十人我都瞭若指掌,我曾派人去海州,四年前公子扔下嬌妻獨自入京謀求發展,可惜一試不第,心灰意冷,因而進了順王府做幕僚。」

夜寒佩服得五體投地,苦笑道:「我還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誰知早已被大人看穿。」

這時小廝拿著三千兩銀票出來交給葉歆。

葉歆往夜寒手中一塞,道:「前些日子聽說海州海盜猖獗,屢屢為禍,公子的家在越海,那裏也飽受海盜侵擾,公子此去千萬小心,若是住不下去,葉府隨時歡迎公子。」

「公子保重,夜寒日後定當報答。」夜寒眼中一濕,收下銀票,長揖拜別,揮淚而去。

看著夜寒的背影,葉歆的心中又放下一塊大石,微笑著向內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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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紅緂見葉歆出現在門口,十分高興。

葉歆急步走過去按住她,柔聲道:「別動,我來服侍妳。」

紅緂嫣然一笑,道:「今天夫君好體貼啊!」

葉歆幫她倒了杯酒,又幫自己倒了杯茶,然後舉杯道:「妹子,我不便飲酒,所以以茶代酒敬妳一杯,今年辛苦妳了。」

紅緂笑道:「今年是高興的一年,多謝夫君。」

葉歆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但大喜的日子也不想駁她,於是笑道:「明年孩子出生,妳這個做娘的就要忙了。」

紅緂摸著肚子淺笑道:「希望孩子順利出生。」

兩人邊吃邊談,直到戌時,葉歆推杯站了起來。

紅緂知道他要離去,幽幽地道:「想不到新婚的第一年生活就要一個人過,柔姐雖然在籠中很難受,但畢竟有父母在身邊,而我孤零零一個人飄泊異鄉,節慶之日竟然連丈夫都不在身邊,我……我活不下去了。」說到情動之時,忍不住掩臉痛哭了起來。

葉歆於心不忍,走到紅緂身邊柔聲道:「妹子,不要這樣。」

紅緂撲到葉歆的懷中,哭道:「求求你,把一年的最後一天留給我,好嗎?就算是施捨也好,我再也不要一個人過著無盡的黑夜。」

葉歆嘆息道:「一切都不應該發生,心只有一顆,對妳有情便是對她無情,對她有情則是對妳無情,有情無情,無論如何我都是負心人。」

紅緂忽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夫君,讓我去見柔姐,我要去求她。」

葉歆連忙扶她起身,沉吟了半晌,溫言道:「柔兒還是不要見了。我帶妳去『雪竹莊』,讓錦兒陪妳。」

紅緂死死地盯著葉歆的眼睛,雖然可以看出無限的憐憫和關懷,但感覺不到像他看冰柔時那種濃濃的深情,心中涼了許多。

紅緂無力地問道:「夫君,我真的不能分一點你的愛嗎?我們連孩子都有了,將來怎麼辦?難道你要我一輩子都這麼過嗎?」

葉歆攬著紅緂一邊向外走,一邊安慰道:「妹子,別往歪處想,等孩子出世,妳也不會感到寂寞了。」

他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猶豫不決,不知如何安置紅緂,因而敷衍了幾句。

紅緂無奈地靠在葉歆的懷中沉默不語。

剛走到前院,忽聽府前有異常的雜聲,葉歆心中一緊,連忙扶著紅緂轉身入內,道:「妹子,別出來,也許是有敵來犯,我去找人。」

紅緂蹣跚著步入南院的正房去取劍護身。

葉歆迅速遁往府外,只見門口聚集了數十人,都蒙著面,手裏拿著各種兵器,明顯意圖不詭。

葉歆冷笑連連,但鑑於自己不便使用高明的道術,因而沒有動手,返身入內找到了特地留守的兩隊禁軍,他們正聚在一起喝酒,見葉歆到來都爭著要敬酒。

葉歆正色道:「外面有賊人要犯我府第,請諸位幫忙退敵。」

這些人都收了葉歆很多好處,自然心向葉歆,領兵的黃齊聽聞有人進犯,勃然大怒,喝道:「兄弟們,咱們收了駙馬爺那麼多好處,可不能不做事,大家跟我去宰了那群賊人,以報大人之恩。」

「好!」眾人喝了點酒,膽子也壯了起來,提起兵器就想衝出去。

葉歆攔住了他們,道:「今天是除夕,若是害得哪位兄弟受傷,本官過意不去,本官想了一個計策,請大家幫忙照辦,就可殲敵。」

黃齊道:「駙馬爺請說,我們照辦就是。」

葉歆輕笑道:「讓一半人身著便服,黑布蒙面,扮作另一批入府的賊人,由黃大人領著。與賊子相遇之時,黃大人可上去與來賊攀談,就說得到府中門客的消息,我和夫人在東院的沉香閣喝酒歡慶,引他們前去。另一半人持強弩伏在暗中伺機偷襲。你們熟知地形,應該不難辦到,這樣明暗兩種手法交織,定可將來人一一擊破。」

黃齊一拍大腿,豎起大拇指讚道:「好計策,這些龜孫子看來都要死在這裏。兄弟,立功的時候到了,都跟我走。」

大年夜誰也不想這種日子受傷,葉歆之計正合了他們的意,士兵們都興奮地往外衝,這種事辦好了,不但葉歆會給予重賞,而且算在軍功之內,對前途有莫大的好處。

望著士兵們的背影,葉歆遁往紅緂所在之處,一邊搖頭嘆息,一邊喃喃地道:「唉!又多了幾十條冤魂死在我手上。」


「夫君,安排好了嗎?」紅緂手持長劍安坐在房中。

葉歆點點頭,走到窗前凝視著窗外開始飄下的鵝毛大雪,嘆道:「想不到最後一天,殺伐之聲仍出現在我府中,看著這麼美的雪花將要被染紅,總覺可惜。」

紅緂勸道:「夫君不必自責,他們自作孽不可活,這些日子也被他們煩透了,正好殺幾個,讓外人知道我們不是好欺的。」

「我不是自責,只是嘆息,現在我不會為自己的所做所為自責,這於事無補,反而會動搖了信念。就等將來吧!也許我還有機會贖罪。」

「夫君,其實就像大雪一樣,雖然為大地帶來了寒冷,但同時也殺死了許多的害蟲,更為世上添了無限美景,只要夫君將來能造福天下,何懼一時之失。」

風雪中突然傳來了幾聲慘叫,在這寂靜的黑夜中顯得分外引人注意,連吃酒的門客也被驚動了,斥喝聲、叫罵聲頓時響成一片。

「我去看看!」葉歆皺了皺眉,急步而出。


來到前院通往後院的道路上,葉歆的手上現出木之光照路,地上三三兩兩地躺著不少屍體,大多是近距離中了弩箭身亡,鮮血染紅了潔白的雪,分外耀眼。

不遠處仍傳來打鬥聲,一定是有人事敗露餡,葉歆罵了聲「沒用的東西」,便急遁而去。

來到東院,只見還有個賊人在奮勇搏鬥,他身上也中多刀,鮮血染紅了袍子。

與他相鬥的正是黃齊,一路潑風刀,刀刀緊逼,其他人則持著兵刃圍著賊人,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遠處還有門客在張望。

葉歆首先來到門客們的身邊,拱手道:「大家回去吃酒吧!一切都解決了。」

門客見葉歆親自到來,知道大事已定,哄鬧著走了回去。

此時,賊人因失血而體力不支,只能咬牙硬撐著。但打了不久便被黃齊砍入大腿,站立不穩而倒在地上。

「住手!」葉歆從隱身的黑暗處緩緩步入院子。

黃齊冷笑了一聲,後縱跳開。

葉歆拱手道:「諸位辛苦了,回去吃酒吧!別誤了。」

黃齊道:「大人,他怎麼辦?」

葉歆微笑道:「交給我吧!明天可別忘了來領賞。」

「多謝大人!」

士兵們哄然大笑,樂呵呵地一擁而去。

葉歆冷冷地對地上的人道:「為何深夜來犯?」

黑衣人憤恨地道:「為師父報仇,可惜我們力有不逮。」

葉歆掃了一眼遠處的屍體道:「他們是你的同門嗎?」

黑衣人悲憤地道:「白白損失了這麼多師兄弟,我愧對師父,現在只剩我一個了,我也沒有臉活下去。」

葉歆淡淡地道:「為師盡忠固然不錯,可惜你們的師父沒有為你著想過。」

「胡說,我師父仁義過人。」

「也許吧!你相信傳聞嗎?」

黑衣人道:「不相信,我們就不會來了。」

「好,既然相信傳聞,你們有沒有深思過,傳聞說我一個擊殺了一百二十八位掌門,如果他們都是光明磊落的人,為何一百二十八人圍攻我一個?我只不過是提了一個建議,無論是否對天下都有利,但採納與否是皇上的事,為何總來找我麻煩,你不會是受人唆使的吧?」

「這……」黑衣人愣住了。

葉歆侃侃而道:「這些日子,我遇到過幾百次這種場面,我一向是抱著忍耐的宗旨相對,因此他們沒有動手,我也不會動手。但今天你們深夜來犯,意圖不詭,我只能搶先動手,你們的人,我會厚葬。至於你……既然只剩你一個,我也不想讓一門武功因我而失,你走吧!」

黑衣人忽然拜倒在地,道:「請告訴我,師父和其他掌門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葉歆扔下一句便離去了。

黑衣人看著同門的屍體仰天長嘆,猛的將手中長劍向脖子抹去,鮮血噴灑在地上染成點點梅花。

葉歆似是知道他會這麼做,嘆息了一聲,沒有多看一眼。


「雪竹莊」

葉歆把紅緂送到錦兒的房間後便離開了。

錦兒見紅緂落寞的可憐樣,忍不住怨道:「這種日子扔下小姐不管,葉大哥也真是無情。」

紅緂垂著頭,幽幽地道:「我求過他,可他顧左右而言他,總是不給我一個答覆,我有點徬徨。」

錦兒蹲在紅緂的面前,道:「小姐放心,有機會我去和柔姐說,只要她開口,葉大哥便不會再這麼對妳。」

紅緂驚道:「錦兒,這事可要三思啊!」

錦兒道:「我不忍心看著小姐活受罪,葉大哥怪罪下來我頂著,想盡一切方法也要讓小姐在葉家有個堂堂正正的名分。」

「錦兒!」紅緂感激地抱著她。

錦兒笑道:「小姐,其實葉大哥的父母都向著妳,總是勸葉大哥陪妳,有他們幫忙,事情一定有好的結果。」

「真的?」紅緂第一次聽到這件事,又驚又喜。

「可不是,昨夜還差一點吵了起來。」

紅緂的眼中再次露出了期盼的眼神。


「養怡軒」

陶晶正在埋怨葉歆:「兒啊!緂兒有了身孕,這是頭一胎,你可要小心點,有空多陪陪她,這裏有我們四老,柔兒不會有事。」

坐在一旁的田氏又嘀咕了起來:「歆兒,去看看柔兒吧!整晚都嘮叨著你。」

見兩人又像是要吵起來,葉君行和冰離相視苦笑。

對這個女婿,冰離是無話可說,萬分滿意,如此節慶之日,還是放棄了溫柔鄉,選擇了冰冷的牢籠,執著的感情令人不勝欽佩。一方面覺得紅緂也很可憐,另一方面又想幫女兒拉著葉歆,因此心中著實很矛盾。

葉歆婉言勸道:「妳們兩老不要為我的事操心了,我這就去見柔兒,大喜的日子,您們多喝幾杯。」

田氏讚道:「這種女婿,天下再難找出第二個,柔兒真是有福,快去吧!柔兒和我那乖孫正等你呢!」

陶氏也不想過分為難兒子,站起來道:「緂兒一個人我不放心,今夜我去陪緂兒。」

葉歆點道:「也好,娘,不如您以後搬到府上去陪妹子,也好讓她順產。」

「就這麼定了,我去告訴緂兒。」陶晶笑著走了出去。


步入冰柔的小屋,籠子旁已安置了酒菜,冰柔抱著小葉破正焦急地等待著葉歆的出現。

「柔兒!」葉歆急步來到了冰柔的身邊。

「相公!」冰柔看見葉歆的身影,歡喜一笑。

看著妻子臉上發自內心的喜悅,葉歆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溫言道:「柔兒,讓妳等久了。」

冰柔伸出左手牽著葉歆的手,笑道:「你來了就好。」

葉歆反手抓著冰柔的手臂,將她拉到籠邊,隔著籠子吻了下去。

小葉破裹在厚厚的棉衣中像隻小熊般躺在籠子裏,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四唇相接的父母,忽然「嘻嘻」地笑了……


新年的第一日,當丁旭帶著人將五十八具屍體從葉府抬到刑部衙門前面時,嚇呆了許多仍處於歡慶之中的人,將他們隔夜的酒氣沖得一乾二淨。

丁旭站在屍體前,對驚訝萬分的李浩道:「李大人,這五十八人昨夜手持兵器闖入駙馬府意圖不詭,被我們大人一舉擒殺,屍體都在這裏,府衙那裏我們已經去過了,請大人在刑部備案。」

李浩想起葉歆在自己身上下的毒,就不由自主地心驚肉跳,看著眼前的屍體,他真正感受到表面溫和優雅的葉歆有著令人驚懾的鐵腕。

他神色不安地問道:「駙馬爺的意思是……」

丁旭笑道:「大人要厚葬這些人,拉他們來是要給大人過目,請大人親自處理此案,不要太過聲張,也不必隱瞞。」

李浩這才明白葉歆的意思是想震懾自己和其他刑部的官員,同時通過刑部的告示告戒所有想進犯葉府的人都會有如此的下場。

他陪笑道:「我一定親自處理,全按駙馬爺的意思去做。」

丁旭拱手謝道:「多謝大人鼎力相助,丁旭告辭。」

不到半天,城內各處都貼滿了刑部告示,葉歆在除夕之夜擊殺五十八人的事弄得全城皆知,再加上黃齊等人將昨夜的事大肆宣揚了一番,官員們開始對葉歆有了新的看法。

雖說擊殺入侵的賊人是合理合法的事,但葉歆對賊人一個不留,全部殺光,可見其威勢;下手之時毫不留情,不與賊人正面對抗,而是用計擊殺,可見其心智計謀。

不少武林人士更加憎恨葉歆,但他們都怕了葉歆處事的手段,沒有人敢直接入侵葉府。

趕走了王強等八人後,葉歆開始整頓不大的衙門,從上到下,葉歆親自安插每一名官員,雖然詹事府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但這些官員的推薦和任用代表了葉歆的立場和態度。

官員全是清一色的文人,部分沒有做過官,是舉人出身,另一批則是新科翰林,他還特意選了平民出身的人,從而表示自己並無派系立場,也不偏向任何人。

明宗對於葉歆的推薦一一批准,因此不到一個月,詹事府就煥然一新,新任命的官員如同一股清風吹進了這小小的衙門,官員們或談詩論經,或褒貶時政,或研究軍略,在衙門再也聽不到風花雪月,也沒有人無所事事。

葉歆的官聲和處事手腕因此得到了眾人的認同,猶如瑞瑞冬雪,清雅高潔,卻又不時令人感到一絲冰寒刺骨,所以他們在應對葉歆之時,不得不小心行事,尤其是經過除夕一役之後,誰也不敢小看葉歆。

對一般人來說,平安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葉歆卻像是度日如年。

懸在詹事府這個位置上本是好事,但他心裏著急,虛弱的身體需要時間去治療,容不得拖下去,再這麼下去,只怕幾年就一命嗚呼了。

此病因肺木盛極而衰所致,必須以水養木方能修復破損的肺木,能幫他的恐怕只有凝心一人,而且需要至少三、五年不理世事,靜心休養,方能去病。

可是他目前脫不開身,一是妻子仍在籠中,一日不能救出妻子,心中依然不能無所牽掛地去養病;二是自己剛剛復出為官,在官場上也剛站住腳跟,還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去增加自己的實力,此時去養病只會功虧一簣;三是不敢去見凝心,不忍讓她離開屬於她的世外桃源,而讓她下山必會時刻跟在身邊,朝夕相對恐怕難以把持。

因此他想等事情都辦完了,再帶著冰柔一起上山去隱居治病,千般因由才令他依然拖著病體在京中支撐下去。

雖然如此,坐等時機始終不是辦法,但若像異荷案那樣再在京中搞一場風雨又有顧忌,怕弄巧成拙壞了事,而且皇位人選已出,不會再有變故,即使搞出一場風波也無濟於事。

然而,鐵涼國使者突然的到來,使他的命運再次出現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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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三月,「聚賢池」換上了翠綠的新妝,向人們展示著它的儀態萬千。

滿眼的桃紅李白,岸柳新綠,自由自在的群鳥在池裏池外嬉戲暢玩,清脆的叫聲相互爭鳴。

雖然整個「聚賢池」已是葉歆的勢力範圍,但慕名前來的遊客也有不少,他們並不知道這美麗的景緻全屬他人。

葉歆見無所事事,便帶著紅緂和剛出世幾天的兒子泛舟池上,與眾人同樂,雖是向世人擺出的姿態,但對於紅緂來說,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景況,因為即使有孩子誕生的喜悅,但她仍然可以從葉歆的眼中看出淡淡的哀傷,心裏百般不是滋味。

葉歆抱著小兒子呆呆地坐在船上,看著池水中的倒影,心想若是現在與自己一起泛舟池上的是冰柔和大兒子,也許自己會高興萬倍。

他並不是不喜歡小兒子,然而這個新生命的到來催化了紅緂對自己的感情,不知不覺中,紅緂越來越希望自己多抽點時間陪她,言語和神色之間總隱藏著一絲不滿之意,尤其是對每夜獨守閨房的不滿,而母親也幫著她在自己耳邊嘮叨,令自己不勝其煩。

「夫君,在想什麼?把孩子給我吧!」紅緂溫柔地看著葉歆手中的小生命,這小生命不單是自己和丈夫的結晶,還像徵著有一條解不開的鍊將自己和丈夫緊緊地鎖在一起。

葉歆默然將孩子遞給紅緂。

紅緂憐惜地親了兒子一口,嬌笑道:「夫君,你看,熾兒長得多像你,簡直是一模子出來的。」

葉歆其實很喜歡這個小兒子,小兒子不足月出世,有點瘦弱,與自己剛出生的時候很相似,所以十分疼愛他。而且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就算是萬分不願,但孩子已經出世,自己必須盡一點做父親的責任。

紅熾雖長得有點瘦,但很喜歡鬧,比快滿週歲的大兒子更好動,不是哭就是鬧,沒有一刻停,弄得紅緂和陶晶不得片刻安靜,卻又樂在其中。

清波碧水,了然春夢,葉歆的心得到了少有的平和,索性半躺在小船上,感受著濕潤的輕風從臉上吹過,看著飄著片片白雲的藍天。

眼角忽然掃見幾艘船向自己的船駛來,葉歆知道又有麻煩。

這三個多月總有武林之士來找麻煩,雖然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但自己殺了他們的掌門之事不可能告訴天下人,只能每每否認,再加上除夕一役又擊殺五十八人,所以來的人只敢動口,不敢動手,因此葉歆只見了幾次便叫丁旭代他見客。

可他們像是見了花的蜜峰一樣,總是纏著,不是這個門派就是那個門派,葉歆只好儘量忍讓,不過只要有人打紅緂的主意,他一定會抓起來廢了武功再扔出門外。

因此部分門派與葉歆的積怨越來越深,部分則化干戈為玉帛,部分更投入葉歆的門下,一來一往分化了不少武林人士。

紅緂正感受著一家團聚的快樂,瞧見有人打擾很不高興,怨道:「又來了!夫君,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他們消失,真煩。」

葉歆坐了起來,無奈地道:「我們還是去棲園坐坐吧!這些人除非殺了他們,否則不會離開,可是殺了他們,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反而會落下罵名。」


「棲園」

自從馬昌皓為官開始,馬家已向外人表明是葉歆一黨,因此馬懷仁的「棲園」和馬昌皓的「白虎莊」成了葉歆經常到的地方,但「雪竹莊」則例外,因為沒有人知道莊主是誰,只知道莊子很靜,毫無人氣,只是偶而有幾個莊丁出入,所以沒有人留意。

馬懷仁終於等到兒子進了官場,而且還是個好差事,心裏十分高興,對葉歆也更加忠心,他的財力和處事手腕是葉歆維持實力的保證。

「馬老,沒什麼大消息吧?」葉歆因為孩子出世,幾日沒去衙門,有些記掛而問了出來。

馬懷仁遞了一張紙給葉歆,道:「公子,大消息沒有,這是禮部剛收到的消息,也許沒用,您隨便看看。」

葉歆隨手接過,打開一看,不禁怔了一下,接著轉頭對著紅緂笑了笑,然後把信收入懷中。

紅緂見葉歆笑的古怪,問道:「有事嗎?」

葉歆沒有回答,對馬懷仁道:「馬老,我們還有事,要馬上回府,這幾天我們就不來了,如果宋錢有消息送來,你親自去府上交給我,他鬧得有點不像話。」

馬老笑道:「東主那人我知道,不會出大事。」

葉歆哼了一聲,道:「出了大事,我可要拿他的腦袋問罪。」說罷便帶著紅緂急衝衝地離去了。


坐在馬車中,紅緂又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葉歆略帶憂愁地從懷中拿出那張紙交給紅緂。

紅緂好奇地接過信一看,不禁愣住了,傻傻地道:「怎麼會是他?」

葉歆苦笑道:「想不到鐵涼竟然會派妳哥哥為使臣。」

紅緂擔心地道:「夫君,這可怎麼辦?萬一他認出我,豈不壞了大事?!」

葉歆也在為此煩惱,見紅緂擔憂地噘起俏麗的小嘴,捏了她一下,笑道:「只好把妳藏在府中,妳哥哥後日到京,這兩個月恐怕再也不能出來了。」

紅緂鼓著腮怨道:「鐵涼又不是沒有人,怎麼會派他來啊?!」

葉歆苦笑道:「我可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他可是你的大舅子,有事就幫他一下,畢竟鐵涼是藩屬國,聽說以前來的使者很受氣。他雖練過武,卻像個文人,太過書生意氣,我怕他會闖禍。」

葉歆默然點了點頭。


作為天龍的藩屬國,鐵涼的態度一直很曖味,既不反叛,又不示好,而且經常派暗探前來生事,更有傳言鐵涼派人假扮山賊入昌州劫掠。雖然被天龍查過幾次之後就不敢生事了,但兩國的關係依然頗為緊張。

天龍朝向來以君國自視,面對臣國的使者多是冷遇,尤其是鐵涼國的使者,一直都是由六品禮部主事接待。

然而紅逖所遇到的接待比前幾名使臣還差,入京數日竟然未能晉見皇帝,被扔在客棧中沒人理,紅逖也沒有大吵大鬧,靜靜地在客棧中等候。

葉歆本不想主動去招惹紅逖,然而紅緂聽到哥哥的遭遇很不高興,逼著葉歆去見紅逖。葉歆雖然也想去見一見這個奇特的人,但畢竟會冒巨大風險,因而左思右想,一直沒有答應。

此刻,京城熱鬧非凡,武道大會開幕在即,雖然有很多門派中人因為心中不滿掌門失蹤而拒絕參賽,但參賽總人數仍是歷屆之冠,四方而來的參賽者擠滿了城中的客棧,還有大量觀賽的遊客,他們都想看看採取新規則的天下盛事會是個什麼樣的場面。

葉歆派了不少門客參賽,而他更關心的是扎猛,因為這是他掌握兵權的重要途徑,龍天行已在黃安縣站住腳跟,而他的上司也被葉歆一一疏通,因此龍天行已升至安撫使僉事,但葉歆更重視的是禁軍,希望扎猛可以高中魁首進入禁軍,成為自己的臂膀。

三月十四日,大賽前夕,葉歆特地暗中來到扎猛的新住處,這是葉歆私下用扎猛之名添置的大宅,前後三進,雖然算富麗堂皇,但也是十分舒適寬敞。同時,葉歆也將扎猛的家人一併接入京中,而聖槍山的一門則被安置在不遠處的另一處宅子中。

峰也隨同扎猛一起每日習武,而他也是英武堂的小廝,葉歆的用意是令他有機會從門客身上偷學更上乘的武學,峰也欣然接受。

葉歆親信之中,丁氏兄弟深受他器重,峰是他藏在暗中的重要棋子,而扎猛和龍天行則是他軍中的希望,這五人是葉歆最信任的人。

其他如馬懷仁和宋錢之流,葉歆既用且防。

「葉大哥!」

「葉小兄弟!」

峰和扎猛又在院中練武,見葉歆由後門走了進來,都停了下來。

葉歆含笑問道:「扎猛大哥,明天的初賽有信心嗎?」

扎猛笑道:「你放心,初賽那些都是一般武者,應該不會有問題。」

葉歆微笑道:「這次參賽的高手其實不多,大哥若是發揮得好,應該可以穩入前三甲。」

扎猛咧嘴一笑,道:「兄弟,你放心,我一定全力而為。」

峰插嘴問道:「葉大哥,那些武林門派還是找你麻煩嗎?」

葉歆苦笑道:「我現在是武林的公敵,他們這麼做,我也沒辦法,只能忍讓,畢竟他們還不敢直接與我對抗。」

峰笑道:「你現在是天下聞名的籐魔,誰敢在老虎頭上拔毛!」

扎猛沉聲道:「其實與你為難的大約只佔一半,另一半並不敵視你。」

「這已足夠了。」

「兄弟,你要我辦的事,我都辦了,聖槍山表示了對你的不滿,有不少人因此來拜掌門師兄,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迫我反對你?」

葉歆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免得扎猛做錯事,因而細細地講解道:「大哥,現在有不少人想巴結我,也有不少人想打壓我。巴結我的人,我自能看清楚他們的真面目;打壓我的人,卻總是隱在暗處。大哥若表明態度反對我,一旦大哥入朝為官,那些想打壓我的就會拉攏你,這時你就會知道誰在暗中算計我,以及會用什麼方法計算,然而只要大哥只應不動,那麼無論哪一方都不會動你,我這方面則暗中全力支援你,那一方為了拉攏你也會支援你,如此一來,你的官位自然會節節上升,這樣你就更有能力幫我。」

扎猛慢慢地消化著葉歆的話,最後點頭道:「兄弟放心,這只聽不做的事不難,只怕萬一我輸了比賽,事情可就難辦了。」

葉歆道:「這倒不怕,最多我去給你弄個武舉身份回來,再找人在軍中安插,只是禁軍這塊恐怕就進不了。」

扎猛拍了拍胸膛鏗鏘地道:「兄弟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定不讓你失望。」

峰笑道:「如果扎猛大哥都進不了前幾名,其他人就更別想了。」

扎猛的妻子抱著孩子走了出來,她知道葉歆的身份,笑問道:「兄弟,你兒子還好吧?」

葉歆笑道:「好,那小子能吃能睡,就是愛鬧個不停,可他娘就總是寵著他,我連瞪一眼都不行。」

峰和扎猛夫妻都笑了。

閒聊了一會兒,葉歆便告辭離去。


明宗的身體雖然每況愈下,但心境尚好,而且政事穩定,又沒有什麼水旱之災,加上他年紀大了,每日睡一兩個時辰也就醒了,因而終日無所事事,所以經常叫葉歆入宮陪他下棋、閒聊。

見葉歆到來,明宗微笑道:「葉歆,一切禮數都免了,朕正等你下棋呢!」

葉歆告罪坐下,與明宗對弈起來。

「皇上,詹事府越來越沒事做了,您能不能給點事做?」葉歆知道在這種時候說出來的話無所顧忌,就算說錯了,明宗也不會怪罪,因此直接了當地提出了要求。

明宗抬頭笑道:「怎麼,嫌悶嗎?陪朕下棋,不是很好嗎?」

「這雖是微臣的福氣,只是有尸位素餐之嫌。」

「明日武道大會便要開始,你陪朕一起去看比武。」

「是!」葉歆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紅逖之事,問道:「皇上,臣斗膽問一句,不知皇上為何不接見鐵涼使臣?」

明宗抬頭瞥了他一眼又垂下頭去看棋盤,半晌才淡淡地應道:「鐵涼近來蠢蠢欲動,秣馬厲兵,有東侵之兆,我此舉是想警告鐵涼,不要輕舉妄動。」

葉歆這才明白明宗的意思,讚道:「皇上果然英明,鐵涼國即使有東侵之意,怎奈北有黃沙之隔,南有大軍相阻,若想東侵談何容易。」

「朕也很放心,故而為了免去刀兵之禍,才冷待鐵涼使臣。」

「不過這麼做,會不會有反效果?萬一鐵涼使臣一怒而去,然後起傾國之兵進犯,那也是頭疼的事。更何況,將來使安排在客棧中,也似乎失了大國的禮數和氣度。」

「禮部將他們安排在客棧?」明宗愣了一下,十分詫異,不滿道:「該死,朕雖然要他們冷待來使,可也不曾要他們失禮於人,這種做法豈不是讓鐵涼覺得我天龍小器。」沉吟了一陣又道:「葉歆,這樣吧!你代朕去相迎,把他們接到你的府上,明日請他們一起觀看比賽。」

葉歆真想搧自己幾個耳光,隨便一說竟將問題引到自己的頭上了。紅逖搬入府中必會見到紅緂,這下可麻煩了。

明宗見他眉頭深鎖,問道:「不願意嗎?」

葉歆笑道:「這是皇上的恩寵,微臣怎會不樂意?只是微臣年輕,不曾有此等經驗,怕失了禮數。」

「你是朕的義女婿,也是皇室之人,這種事以後還多著呢!嘿,你輸了。」

葉歆坦然一笑,明宗的棋力不高,因為葉歆總是贏一盤輸兩盤,所以總能逗得明宗開心,而明宗體力有限,最多只能下三盤,因此下完三盤,葉歆便告退了。

回府的途中,他心裏一直琢磨著如何去面對紅緂的哥哥。


回到府中,紅緂見葉歆悶悶不樂一臉愁容,好奇地問道:「出了事嗎?」

葉歆拉著紅緂走入寢室,愁眉深鎖道:「皇上要我接妳哥哥到府上來住。」

「啊!」紅緂也嚇了一跳:「為什麼?」

葉歆嘆道:「都怪我多嘴,原想幫妳哥哥早些見到皇上,便可早些回鐵涼,誰知皇上卻將他推給了我。如今可好,事情恐怕是瞞不住了,不過他們遲早也會知道,我擔心是他們要挾我。妳哥哥是個什麼樣的人,能守秘密嗎?」

紅緂道:「我這個哥哥雖然不常見,但感情一直都很好,爹總說他是將門書生,學問不少,武功也不太弱,只是書生氣太濃,一點也不像爹。不過他為人正直,心地善良,因此不會拿自己妹妹的性命開玩笑。」

「希望如此,我這就去接妳哥哥,吩咐在『養怡軒』的客廳擺上酒宴,不許一個人進去,妳抱著熾兒等我們。」

「夫君,你可要讓著他一點,他這個人有點呆氣。」

「知道了!」葉歆無奈地搖了搖頭,便向紅逖所住的「隆昌客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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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昌客棧」

掌櫃正霹啪撥打著算盤,見是葉歆,陪笑著道:「原來是葉大人,怎麼有空到我這裏?」

「掌櫃,紅大人在嗎?」葉歆掃了一眼狹小的「隆昌客棧」,心裏滿不是滋味,一國使臣竟然住這種地方,實在有點可憐,可這紅逖竟然沒有任何投訴,的確有些奇特,從這裏可以看出他的書生意氣。

「紅大人?哪個紅大人?」掌櫃一臉愕然地盯著葉歆。

「鐵涼國來的紅大人,據報是住在這裏,我奉皇命來請他。」

掌櫃略加思索,驚愕地道:「原來他是鐵涼來的官,竟沒聽他說起過。」

葉歆又問道:「他人呢?」

「搬了!」

「搬了?搬哪去了?」

掌櫃又思索了一陣,突然叫道:「我記起來了,他好像搬到妓院去了。」

「妓院?」葉歆苦笑了一聲,這個紅逖可真奇怪,一個使臣來上國朝拜,竟然住在妓院,他是不是糊塗了,可轉眼一想,恍然大悟,心想這個紅逖倒很聰明,用此計來諷刺天龍,看來此人的心計不弱。

掌櫃搔了搔不多的頭髮,道:「好像是城西一間叫『玉春坊』的大妓院。」

葉歆點點頭,無奈地走出了客棧,想到要進妓院,眉頭就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雖然不歧視妓女,但官員這麼走進妓院,實在有失官體,弄不好會被御史們參上一本,但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往「玉春坊」而去。


「玉春坊」所在的大街有很多妓院,是出了名的花街。葉歆剛走入花街便覺得渾身不自在,有一種作賊心虛的感覺,連他自己也不禁苦笑了起來。

抬頭掃了一眼周圍的招牌,終於發現了二十丈外的「玉春坊」招牌,招牌是木製,雕成梅花形,中央寫了一個玉字,而「玉春坊」也建得頗為雅緻,與街上其他的妓院一比,便似烏鴉中的鳳凰。

「喲,這不是葉大人嗎?葉大人來逛妓院,真是天下奇聞,什麼風把你從老婆的床上吹到這裏來了?」

葉歆勃然變色,轉身凝望,只見身後站著一人,正嘻笑著看著自己,眼神中藏有極度的不屑和鄙視,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軒丘梁,他的身旁還有一群手下。

葉歆冷笑道:「我怎比軒丘大人?」

軒丘梁嘲諷道:「是啊!我軒丘梁來這裏光明正大,不像葉大人要躲躲藏藏,生怕有人看到。」

葉歆不想與他爭論,這樣只會引得更多人注意,於是哼了一聲,拂袖而走。

軒丘梁卻不放過他,嘻笑著跟著他,見葉歆走到「玉春坊」的門口停了下來,又笑道:「葉大人原來是老馬識途,眼光果然獨到,這間『玉春坊』是京城頭一號,其他的妓院根本沒法比。葉大人的相好不知是哪一個?」

葉歆沒有理他,跨進大廳。

老鴇迎了上來,道:「客官,您好像第一次來,要不要我給您挑一個姑娘?」

軒丘梁道:「我說老鴇,妳是不是糊塗了,咱們葉歆葉大人可是天下第一大情癡,到妳這來是給妳面子,還不把姑娘都叫出來讓葉大人挑,太普通的可別拿出來獻醜。」

老鴇一聽是葉歆,詫異地道:「真是葉大人?」

葉歆冷冷地道:「我來找人,紅逖在嗎?」

老鴇見葉歆不是來取樂的,臉色就變了,但知葉歆名聲在外,不敢不給面子,便淡淡地道:「誰是紅逖,我不知道。」

葉歆隨手從懷中拿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在老鴇面前揚了揚,道:「把人給我叫出來,這錢就是妳的。」

老鴇看得眼都花了,一百兩銀子雖然不算是巨額,但叫個人就有一百兩,這種便宜的事誰都樂意,陪笑道:「好,我這就去幫您找,您先在這大廳裏等著。」說罷叫道:「來人啊!招呼葉大人。」

葉歆道:「不必了,快去快回,晚了,這一百兩就飛了。」

「是,是,我這就去。」

軒丘梁隨手摟著一個頗為妖艷的妓女調笑道:「葉大人,什麼人敢勞煩你跑到妓院來?」

「皇命!」

軒丘梁嚇了一跳,連忙走開,這個時候他可不敢與葉歆直接對抗,葉歆「籐魔」之名他也有耳聞,所以只敢用言語挑釁,不敢動真的。

周圍脂香花濃,春色盎然,大廳中都是些濃妝艷抹的妓女在陪著嫖客們喝酒作樂。

葉歆看著搖了搖頭,看這間妓院的外觀,本以為雖是妓院但格調高雅,但進來一看也不過如此。

身旁的龜奴陪笑道:「大人,這裏是前堂,是招呼普通客人的,後面還有清雅小館,楚湘榭、白雲樓等,那裏都是能歌善舞的美女,尤其是紫如姑娘的楚湘榭,大人若有興趣,小的帶您去看看。」

葉歆搖頭拒絕了,心想若是答應,倒真像是來逛妓院的。

不一會兒,老鴇出來了,道:「大人,那位客官正在楚湘榭與人下棋,忙得不可開交,要不您自己去找他。」

葉歆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無奈地答應了。

穿過前堂,又走過一條長廊,眼前出現了一道拱門,有一中年婦女正等在門口。

老鴇指著中年婦女道:「她是秀娘,是院子的總管,你跟著她去吧!」

葉歆跨入院,景緻迥然不同,一進眼簾便是一個清幽的小庭院,過了庭院還有水池假山,頗有詩情畫意。

不時有女子從身邊走過,神態自若,眼神清明,沒有一絲淫蕩之態,與前堂之女子相去甚遠,便如良家閨秀一般。

葉歆暗暗點頭,心中讚道,這裏根本看不出是藏污納垢的風月場所。

秀娘見了葉歆的神色,笑道:「大人,這個後院可是京城的名勝,樂而不淫,別具一格,不僅是青樓,也是客棧,客人們住在這裏不但舒服,還能聽歌品茶、賦詩飲酒,不少客人長年住在這裏就是為了聽曲子,而在這裏的都是賣藝不賣身的姑娘,除非她們自己願意,否則沒有人會強迫她們,當然也有不少人會為她們爭風吃醋。」

葉歆尷尬地笑了笑,若不是為了找人,他一輩子也不進這種地方,即使再高雅,也不可能使他心動,況且天下絕色莫過於凝心,心中已有珠玉在前,對其他女子自然沒有興趣。

秀娘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輕笑道:「大人是名滿天下的情癡,對這等煙花之所自然不會有興趣,只是這裏無拘無束,進來妓院也並非淫徒,不進來也未必是心如止水。大人不也進來了嗎?若大人並無此心,何懼區區一間妓院,若大人有心,就算不進來,心裏也儘是污垢。」

葉歆驚訝地看著秀娘,想不到一個老鴇竟然也能說出這番大道理,果然人不可以貌相。

秀娘又道:「這後院可不是一般人能來,就算有權有勢,我們的姑娘也未必會見他,就像軒丘梁大人,他父親是權臣,但他胸無點墨,只來了一次就被我們的姑娘趕走了。若不看在葉大人才氣橫溢,又是狀元公,你也不可能這麼容易就進來。」

秀娘像是在給葉歆講課一般,既捧又貶,弄得葉歆啼笑皆非。

好不容易步入了楚湘榭,眼前有一池,池邊有一片草地,一群人圍在草地上或站或坐。

秀娘指著這群人道:「你要找的人就在裏面,正與人鬥棋,贏的人可以獨自聽紫如彈一曲,輸的要賦詩一首以助雅興。」

葉歆好奇地瞥了一眼,前面的人都全神貫注地觀棋,沒有人留意自己,笑道:「這倒風雅,而且有趣,不知這紫如是何人?」

老鴇豎起拇指讚道:「紫如可是這裏的仙子……」

葉歆皺了皺眉,世上能稱為仙子的只有凝心一人,一個妓女被稱為仙子總覺得不順耳,褻瀆了遠在靈樞山的凝心,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這種感覺直接跳入了他的腦中。

秀娘沒有留意他的神態,繼續說道:「她琴棋書畫樣樣皆通,長得更像天仙一樣。」

「哦?這種女子怎麼……」葉歆說到一半就頓住了,畢竟妓院帶有貶意,不便出口。

秀娘笑了笑,明白他想說什麼,解釋道:「大人不必在意,我也覺得可惜,多少王孫公子用重金贖她,她都不肯,東家也捨不得她這棵搖錢樹,所以就留了下來。」

葉歆走到人群後面,踮起腳尖伸頭看去,隱約見到兩個青年正在對弈。

一人穿玄色錦袍,上繡百獅戲球,頭束銀冠,但臉部被人所遮看不清楚。另一人面如白玉,滲出淡淡的紅潤,一對丹鳳眼,左顧右盼透著靈氣,眉間英氣十足,似是練武高手,頭繫方士巾,兩鬢飄在胸前,身上著白錦對花小襖。

忽聽一把柔弱的聲音傳了出來:「紅公子,你輸了。」

原本圍地的人也開始轉身散去,葉歆這才看清楚穿玄色錦袍之人,長得果真與紅緂有三分相像,只是臉上書生氣很濃,與紅緂的英武之氣相去甚遠。

他的左邊放有一檀木琴台,台上有一龍紋小鼎,一縷香煙,似蘭勝蕙,一張斷紋古琴平放案上。

台後坐有一名麗人,年方十八,嫵而不艷,媚而不膩,一雙含情目深似幽潭,半點朱唇若新結的櫻桃,袖子半挽,露出一對白嫩細膩的玉手,皓皓的手腕上纏著金絲雕凰玉環,湖水藍的長裙上披著綠紗,裙上繡著一朵鮮艷的紅梅,更添秀色,乍看不似青樓女子,倒似大家閨秀。

美色稍勝冰柔和紅緂一分,那是因為她有一種獨特的風韻,是一般女子沒有的,但遠不及凝心,因此葉歆只是掃了一眼,便沒有再看她,反而凝視起對弈的兩人。

紅逖輕搖紙扇,含笑而道:「紫如,都是妳在旁邊影響了我,該怎麼罰?」

紫如抿嘴一笑,吐道:「紫如可從來沒說過什麼,紅公子怎能怨我?」

紅逖笑道:「紫如,妳害得我聽不到妳的妙音,難道不該罰嗎?」

白衣人笑道:「這可不行,我們可是有約在先,紫如為勝出之人獨奏一曲,你可別耍賴。況且你自己為紫如神魂顛倒,怪不得別人。」

紅逖道:「我又沒說要賴帳。」

紫如嫣然笑道:「你們才來了幾天,怎麼像是冤家一樣?」

白衣人和紅逖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物以類聚!」

三人都笑了起來。

葉歆等待多時,見棋已下完,踏前行禮道:「打擾了!」

三人抬頭見葉歆一副文士裝扮,樣貌一般,只是兩鬢皆白,尤為奇特。

紫如站起身福了一福,道:「小女子紫如,公子是來聽琴的嗎?抱歉,今日的琴會已閉,明日請早。」

葉歆微笑道:「非也,在下是來找他!」說著指了指紅逖。

紅逖愣了一下,臉色微變,淡淡地道:「是來召我入宮的嗎?」

白衣人好奇地道:「紅公子,來了兩天都不知道你有何來歷,想不到你竟然與宮裏拉上關係。」

紅逖笑了笑道:「趙粲兄,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葉歆撩袍坐在草地上,輕笑道:「紅公子搬到這裏來,不就是在等嗎?堂堂天龍竟然讓屬國使臣住在妓院,傳了出去,只怕是對兩國的聲譽都沒什麼好處。」

「屬國使臣?」趙粲和紫如都驚訝地看著紅逖。

紅逖毫不在意,淡淡地道:「既然不是來宣我入宮,你來這裏幹什麼?」

葉歆轉頭望了四週一眼,道:「雖然這裏高雅清緻,與那些藏污納垢之處大相逕庭,但對我來說,若不是皇上叫我找你,我可不想來。」

紅逖不經意地瞥了葉歆一眼,問道:「閣下多大了?」

葉歆見紅逖突然問起了自己的年齡而有些詫異,略加思索便已瞭解其中真意,笑道:「十九!」

「十九?」紅逖看著葉歆那副與年齡極不相襯的樣貌略為吃驚,因為葉歆成熟的氣質遠遠不像是一個十九歲的青年,但對方是天龍朝派來的,必然不會說謊,因而輕笑道:「太年輕了,大概是個禮部七、八品的小官吧?」

趙粲笑著插嘴問道:「紅兄的官位一定不小吧?」

葉歆從懷中抽出一張紙讀道:「紅逖,二十五歲,鐵涼國人,拜官從二品禮部侍郎,其父紅……」

「不要讀了!」紅逖不滿地喝止了葉歆。

趙粲拍了紅逖的肩膀,笑道:「原來是侍郎大人,失敬了。」

紫如抿嘴笑道:「紅大人住在這裏,似乎不妥。」

紅逖瞪了葉歆一眼,怨他報出了自己的身份,害得自己不能自由自在的繼續在這裏住下去。

葉歆沒有理會,微笑道:「紅大人,皇上命我接大人到我府上居住。」

「你的府上?」紅逖有點看不起葉歆,上下打量了他之後,道:「算了吧!你一個七、八品的小府第也不會太大,還是住在這裏舒服。」

葉歆伸手輕輕地撥弄了一下古琴,清鳴之聲頓起,他笑道:「紫如姑娘,可以撫一曲以助雅興嗎?」

紅逖見他不理自己,去引紫如說話,以為他像別人一樣小看鐵涼來使,哼了一聲道:「紫如姑娘的琴不會彈給鼠目寸光之人聽。」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想聽琴,明日再來吧!今日我乏了。」

葉歆輕輕一笑,道:「不是想請妳現在彈,而是想請妳到我府上彈上一曲。」

紅逖和白衣人勃然變色,喝道:「你竟然如此無禮,虧你還是個官,就算是王孫公子也未必能請得動紫如。」

紫如見慣了大場面,很鎮定,微笑著問道:「為何一定要到你府上去彈?」

葉歆瞥了紅逖一眼,道:「妳若不去,只怕紅大人也不肯去,紅大人若不肯去,我無法向皇上覆命,也許官位性命都不保,我怕死,所以只有請姑娘到府上彈上一曲。」

紫如嫣然一笑,道:「只怕連我也請不動他。」

紅逖這才知道,眼前這人是打趣自己沉迷溫柔鄉之中,覺得此人頗有意趣,笑問道:「你這麼死纏爛打,不是好漢作為。」

葉歆道:「我當然不是好漢,不然怎麼請得動你。」

紫如抿嘴笑道:「紅大人,你還是去吧!免得葉大人賴在我這裏不走,我可擔不起這個罪名。」

葉歆知道紫如看破了自己的身份,笑道:「紫如姑娘見笑了。」

紅逖好奇地問道:「葉大人?紫如,你認識他?」

紫宛盯著葉歆片刻,淺笑而答:「天下若有人不知道葉大人,只怕會被人笑話。葉大人會來我這裏,實在難得。」

「哪裏,姑娘過講了。」

紅逖愣了良久方才醒悟,驚問道:「你是葉歆?」

葉歆站起來長身一揖道:「不才正是少詹事葉歆,紅大人可願往我府上?」

紅逖猛的一拍前額,笑道:「想不到竟然勞動葉大人親自來接,紅某怎麼敢當啊!」

趙粲連忙躬身行禮,道:「在下海州學子趙粲參見大人。」

葉歆道:「趙兄是來參加武道大會嗎?」

趙粲笑道:「湊個熱鬧,反正在家無事。」

紅逖叫道:「好你個趙粲,怎麼不告訴我?」

趙粲擠了擠眼睛道:「你不也有事沒告訴我嗎?」

四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葉歆問道:「如今紅大人可願到我府上做客?」

「當然,我這就去收拾一下,我的隨從還住在客棧,我還要去叫他們。」

紫如忽然盈盈一福道:「葉大人是天下名士,難得前來,怎麼不多坐一會兒?小女子敬慕已久,既然大人來此,可願聽小女子彈上一曲?」

「這……」

紫如見葉歆面有難色,心中苦楚,臉上露出幽怨之色,幽幽地道:「這也難怪,青樓之人本就讓人看不起。」

葉歆有點尷尬,道:「我初至青樓,的確有些尷尬,只是姑娘如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令葉某大為改觀,既然姑娘願獻上一曲,葉某怎敢不聽。」

紅逖撫掌笑道:「大好了,想不到又可以大飽耳福了。」

紫如含笑端坐案後,手撥琴弦,一個個美妙的音符自琴中跳出,蕩漾在這楚湘榭之中。客人們聽到紫如再撫一曲,都急忙趕來,草地上又擠滿了聽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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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2 21:43:47 |只看該作者
葉歆閉目靜心而聽,紫如之曲若天音傳來,時而宛轉如空山鳥鳴,時而盤旋若鷹擊長空,時而鏗鏘藏殺伐之氣,時而輕柔似深冬飄雪。

眾人聽得如癡如醉,葉歆一時興起,解下腰繫的雪竹簫也嗚嗚地吹了起來。

紫如頓了一下,朝著葉歆嫣然一笑,繼續撫弄琴弦。

葉歆本以樂曲和鳴,但他的腦中忽然出現了當時在靈樞山拜別凝心之日,兩人水木共鳴之曲,那是天籟,就如天地、陰陽,完全融合,牽動人心。

葉歆的曲風一變,從雪竹簫彈出來的不再是普通的曲子,而是天音。一個個音符不再跳入眾人的耳朵,而是直接鑽入了每個人的心,撥動他們的心弦。連紫如也停了下來,癡癡地聽著葉歆奏簫。

突然,葉歆覺得胸口刺痛,接著喉嚨一甜,一口鮮血湧了上來,心知舊病又犯,立即罷簫不奏,掩著嘴巴。

眾人剛從簫聲中醒過來,見鮮血從葉歆的指縫中流了出來,都大驚失色。

紅逖和紫如擔憂地問道:「你怎麼了?」

葉歆掏出手巾抹了抹嘴角的血漬,歉然道:「打擾了諸位雅興,葉某抱歉。」

紅逖對葉歆頗有好感,見他臉色很差,轉頭對紫如道:「我先送葉大人回府,一會兒再來收拾行裝。」

紫如關心地道:「不如讓葉大人在這裏休息一下再走。」

葉歆擺了擺手道:「沒事,不必擔心。紅兄,我們走吧!」說罷便向外走去。


到了府內,葉歆看了一眼紅逖,突然有點擔心,萬一他知道真相卻要與自己作對,事情就難辦了。

丁旭迎了上來,見葉歆臉色不好、腳步虛浮,急聲問道:「大人,沒事吧?」

葉歆擺了擺手,問道:「酒宴準備好了嗎?」

「都弄好了。」

「你去『隆昌客棧』把紅大人的隨從都送到我們的客棧去,好生招呼。」

「是!」丁旭應了一聲,便走出了府門。

葉歆笑著對紅逖道:「紅兄,我已在內堂備下酒宴,紅兄請。」

紅逖笑道:「葉兄太客氣了,請。」

穿過前院,兩人步入了南院,葉歆雖然面帶笑容,但心裏一直忐忑不安。

葉府雕樑畫棟,金碧輝煌,亭台樓榭,美不勝收,紅逖忍不住嘆道:「葉兄竟然有這麼好的府第,便是鐵涼的王爺也沒有。」

葉歆笑道:「這本是廉親王府,他壞了事,皇上賜我,我還嫌太大不方便。」

正說著,兩人已到南院的「養怡軒」。

紅逖見這「養怡軒」雖不若前院富麗堂皇,但青竹石桌,迴廊小樓,將小院點綴得清新雅緻,令人心曠神怡,再次讚嘆不已。

步入正房的大廳,廳中已設下了酒菜,一名宮裝女子正背對著自己,懷裏似是抱著一個孩子,他以為是葉歆的夫人,有點尷尬,轉頭去看葉歆。

葉歆強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紅緂聽到腳步聲,心裏突地猛跳了起來,懷中的兒子正睡得正香,紅緂輕輕地搖著兒子,也使自己鎮定下來,然後緩緩地轉過身去。

紅逖猛的止住了腳步,呆呆地看著紅緂和她懷中的嬰兒,驚得說不出話來。

葉歆退至後面,將房門關好。

「妳……妳……妳是小妹?」紅逖驚得連說話也結結巴巴,實在無法相信眼前是事實,身為鐵涼未來皇后的妹妹竟然抱著一個嬰兒,從她嬌鮮欲滴的俏臉和成熟的風韻可以看出她早已是人婦,而且還是葉歆的妻子。

葉歆嘆了口氣,走到紅逖的身邊,道:「大哥,坐下再說。」

紅逖猛的轉身揪住葉歆的衣服,怒目而視,喝道:「這是怎麼回事?是你幹的好事嗎?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人?!」

紅緂嚇了一跳抱著孩子撲了上來,哀求道:「哥哥,先坐下來聽我們解釋。」

葉歆神色尷尬,苦笑道:「大哥放心,我會解釋清楚。」

紅逖依然不肯放手,怒道:「你這個混蛋,還說什麼天下第一情癡!呸,你這個不知羞恥的東西,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已經定親了,她是鐵涼的準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出了這醜事,你這不是害人嗎?」

紅緂叫道:「哥哥,不關他的事,是我逼他的。」

紅逖又愣住了,抓著葉歆的手也鬆開了,轉身怔怔地盯著妹妹,緩緩地問道:「為什麼?妳難道不知道這會有什麼後果嗎?紅家會滅九族的!」

紅緂把孩子交給葉歆,挽著哥哥走到桌旁坐下,道:「哥哥,小妹知道,你難道不知道鐵涼的兩個皇子是什麼貨色嗎?」

紅逖想起在鐵涼國的所見所聞,嘆道:「我知道,可這是皇命,妳犯了欺君大罪。就算他們不好,妳也不能這麼做。」

紅緂轉頭深情地看了葉歆一眼,道:「我喜歡他,我只想做他的妻子。」

葉歆有些無奈,抱著孩子也在桌旁坐下,嘆了一聲,沒有說話。

紅逖盯著葉歆,驚道:「賜婚的應該不是你們,你們這麼做是欺君大罪!」

紅緂直率的道:「哥哥,夫君本想做場假戲,然後送我回鐵涼,可我想做他的妻子,因此新婚之夜下藥迷了他的心性。」

葉歆想起那日成婚的荒唐事,萬般後悔,手不自覺的在腿上輕輕地撫弄著,眼神裏透出說不盡的哀傷。

紅逖又氣又恨,指著紅緂道:「妳……真是……不知……」

紅緂凝視著葉歆,苦笑道:「也許我是不知羞恥,但我從來都不後悔。我們成了親,還有了孩子,即使只分到他一絲感情,我也知足了。」

紅逖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但畢竟是自己的妹妹,事已至此,連孩子都有了,斷不可能再更改,看著葉歆,喝問道:「你就不怕殺頭嗎?」

葉歆苦笑道:「怕有什麼用?只能欺上瞞下守住這個秘密,大哥算是自己人,我們本來可以瞞著你,只是事關妹子一生,你應該知道這事的重要性,畢竟你們在鐵涼也要承擔風險。」

紅逖看著葉歆懷裏的姪子,心裏像倒了五味瓶,百般滋味一起湧了上來。

靜了良久,他問道:「將來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妹妹?她現在是頂著別人的名分做你的暗室,我不想妹妹一輩子都這樣。」

「哥哥!」紅緂感激地抓著哥哥的手,雖然相處的日子並不長,但哥哥這番話表明了他對自己的真心關懷。

葉歆一直煩惱此事,也想現在給個明確答覆,遂道:「將來的事太難預料。」

紅逖又問:「你的原配呢?」

葉歆長嘆:「正是為了救她,我才無奈地出此下策,這事讓妹子告訴你吧!」

三人靜靜坐著,紅逖仍在消化這個令他震驚的消息,紅緂則想著自己的將來。

葉歆坐了一陣,看著窗外夜色降沉,於是起身道:「妹子,我要走了,妳陪大哥坐坐。」說罷轉身就走了。

紅逖問道:「妹妹,夜這麼深,他去哪兒?」

紅緂幽幽地嘆道:「回他妻子那裏。」

紅逖怒道:「他就這麼扔下妳和孩子不管?」

紅緂道:「白天他在府中,晚上他一直守在柔姐的身邊,從不改變。」

「他妻子到底怎麼了?」

「被關在籠子出不來。」

紅逖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他做這麼多事,就是為了他的原配?」

紅緂道:「是,他們兩個情深意重,感人肺腑。」

紅逖埋怨道:「妹妹,既然如此,妳怎麼會做這麼荒唐的事?」

「情之所鍾,無法自拔。我以為既成事實,他會接受我,可如今孩子都有了,他還是像以前那樣,雖然對我十分關懷,但我感覺不到他的愛情。」

紅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從葉歆的角度去思考,他和妻子情深意重,是妹妹自己送上門。但妹妹畢竟是自己的親人,心裏希望她能過好日子,因而十分矛盾。

呆呆坐了半晌,紅逖方道:「妹妹,他好像身體不好,今天吐血了。」

「真的?」紅緂驚得站了起來:「他不是說能醫嗎?怎麼又吐血了,這麼下去,如何是好啊?!」

紅逖見妹妹傷心地痛哭了起來,這才感受到她對丈夫感情是如何深厚,寬慰道:「妹妹別擔心,一定有辦法。」

紅緂幽幽地道:「夫君說這病至少要靜心修養三、五年,其間還要不問世事,可他一意堅持要救出柔姐才去養病,我擔心他撐不到那個時候。」

「是嗎?」從妹妹的口,紅逖能感受到葉歆對妻子的情意──為了妻子,居然連性命都可置之度外,果然不負天下第一情癡之名。

他不禁感慨萬分:「妹妹,妳就不怕擔下罵名嗎?」

紅緂嘆道:「我實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以前每天待在他身邊,看著他和柔姐真摯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的深情感動,越來越不能自拔。」

紅逖斟了一杯酒,一仰而盡,苦笑道:「想不到紅家也出了一個情癡,我記得妳一直想學父親做個將軍,才過兩年,卻變成了柔弱的妻子,每天渴望丈夫的感情,人生的變化真是奇妙。」

紅緂嘆道:「當年的我年輕氣盛,可做了人家的妻子才知道,得到丈夫的愛才是最幸福的,我會堅持下去,只要柔姐不反對,夫君是不會不理我的。」

紅逖不再言語,低頭喝著悶酒。


翌日一早,葉歆再次出現在府中。

紅逖一夜沒睡,昨日所見之事太過駭人聽聞,連他自己也感到危機重重,消息一旦洩露,葉家、紅家、冰家,都要被滅門。

雖然妹妹沒有說葉歆在幹什麼,但他總感覺到葉歆在策劃著什麼,如此一來,受牽連的更多,因此看葉歆的眼神有些複雜。

葉歆毫不在意,微笑道:「大哥,今日是武道大會第一天,我帶你去觀賽。」

紅逖嘆了一聲,道:「妹夫,雖然你深愛妻子,但妹妹與你有夫妻之實,還有了孩子,又以紅家全家的性命和地位為賭注要成為你的妻子,希望你能善待她,別讓她孤守黑夜。」

葉歆很高興紅逖能體諒自己的苦衷,小聲道:「大哥,雖然我們相處不長,但我知道大哥是光明磊落之人,坦白的說,我能做的,只是儘量關懷她的一切。血劍之誓雖破,但它永遠是我的心靈之鎖,希望大哥見諒。」

紅逖想幫妹妹說幾句好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嘆息道:「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應插嘴,只是昨夜見妹妹一夜枯坐廳堂,感慨極深,紅家的下一代只有我和妹妹兩個人,父親對她又是極度疼愛,所以希望妹夫能體諒一個做哥哥的心。」

葉歆道:「我想讓妹子和孩子回雪狼關,可她不願意,希望大哥幫忙勸勸。」

紅逖驚愕道:「你不想要她?」

葉歆嘆道:「大哥,雖然她設計誘我,但畢竟她幫了我許多,還有了孩子,我能做的只有保證她的安全。官場上危機四伏,我手上又無兵可用,萬一有天壞了事,未必有自保的能力,到時候便會連累她們母子,與其如此,不如趁外人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讓她和孩子回到雪狼關,那裏是紅家的勢力範圍,應該可以保全她們母子。孩子我也讓他姓紅,萬一我出了事,他們便是紅家之人,與我毫無瓜葛,不會受到牽連。若我沒事,將來再做打算。」

紅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妹夫,你用心良苦,我真是服了你,可妹妹對你如此深情,她只怕不願走吧!」

「所以要請大哥幫忙。」

紅逖點點頭,既沒答應,也沒反對。葉歆知道他一時難以下決定,沒有逼他。

紅逖又道:「聽妹妹說你的病不輕,不如早早治好,以免留下後患。」

葉歆嘆道:「我如何不想,只是分身乏術,實在是沒有這個閒工夫養病,不過我已儘量把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做,這些日子倒也能靜心調養,病勢控制了不少,昨日之事不過是偶而發生,不必在意。」

「真是難為你了。」

「大哥,我想問一下,鐵涼在這個城裏還有沒有暗探?」

紅逖苦苦地在腦中搜索了一陣,斷言道:「應該沒有。第一,暗探總監孫明成和四個助手都死了,鐵涼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第二,天龍打壓了數次,京中的暗探已經不敢再活動,皆已撤離,其他地方也許還有殘留幾人,但京中一定沒有,否則必會來見我。」

葉歆放心了許多,笑道:「大哥,時辰到了,我們該走了,不如把紫如姑娘一起請去觀賽。」

紅逖的臉一紅,吶吶地道:「你是主,你拿主意。」

葉歆哈哈一笑,走進內房安撫紅緂,然後帶著紅逖乘馬車前往「玉春坊」。


「大哥,你自己進去吧!我穿著官服不便進去。」

紅逖點了點頭,高興地走了進去。

丁旭拿著馬鞭,回頭問道:「大人,帶一個妓女去賽場,恐怕不妥吧?」

葉歆正色道:「他是重要人物,要想攏絡他,這個紫如便是最佳人選,況且他對紫如十分鍾情,而我昨日所見,紫如對他似乎也頗有好感,贖她出來便可成全他們,豈不是件好事?你現在去找老鴇,開價五十萬兩銀子幫紫如贖身。」

「五十萬?」丁旭伸了伸舌頭,道:「是不是太多了?」

葉歆笑道:「宋錢在平安州和順州拚命賺錢,我們若是不花一些,對不起他的『送錢』之名。」

丁旭笑道:「這倒也是,最好花得他痛心,這樣他就會更加拚命賺錢。」

葉歆臉色一變,不滿的道:「提起宋錢,我就有氣,我讓他教訓一下汪寶山,他竟然搶了人家的女兒,前日魏劭來信說他要留做小妾,真是越來越混帳。」

丁旭嚇了一跳,問道:「真有這事?他也太大膽了吧!汪寶山可是三皇子的人,弄不好會出事。」

葉歆哼了一聲道:「我當然知道,所以連夜派人去信宋錢,告訴他想娶就要明媒正娶,不許胡來。不提這事了,你快去把人贖出來。」

丁旭應了一聲,急步入內。

不一會兒,丁旭便笑吟吟地走了出來,將紫如的賣身契送到葉歆手上,道:「老鴇見了五十萬兩差點嚇傻了,忙不迭的應了。」

正說著,紅逖扶著紫如走了出來,像是吃了仙果般滿臉笑意。

紫如盈盈一福,道:「參見葉大人!」

葉歆連忙將賣身契收入袖中,笑道:「姑娘不必多禮。紅大哥,快扶紫如姑娘上車,比賽就要開始,我可不能遲到。」

紅逖自然樂意,摻著紫如上了馬車。葉歆讓他們兩個擠在裏面,自己和丁旭同坐車前,然後快馬向武城奔去。

紫如探頭問道:「葉大人,你昨日所奏之曲真是動人,不知叫什麼名字?」

葉歆回頭應道:「姑娘見笑了,隨意所奏之曲怎會有名字?姑娘若有興趣,可以幫這曲子取個名字。」

紫如歪著頭細細地想了一陣道:「此曲空靈輕舞,撥動心弦,使人心生暇想,恍若身入夢境,不如就叫心夢。」

紅逖讚道:「心夢,好名字,紫如真是才華過人。」

紫如嫣然一笑,道:「紫如在兩位大人面前獻醜了。」

葉歆亦讚道:「果然好名字。」

紫如關心地問道:「大人的身體沒事吧?」

葉歆搖了搖頭,道:「姑娘有心了,小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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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2 21:44:08 |只看該作者
馬車進了武城後,便聽到車外人聲鼎沸,喧鬧不已,畢竟是天龍朝的頭等盛事,大街上擠滿了人,都想進去一賭為快。

由於參加人數眾多,除了主賽場之外還有五個分賽場,葉歆吩咐丁旭直接驅車來到主賽場。

主賽場是一個圓形的建築,高大的青色石牆雖然有些斑駁陸離,但氣勢依然雄偉。

會場有正南和正北兩個大門,各寬十丈,呈朱紅色。由於皇帝親臨,所以守衛十分嚴密,可以說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還有弓弩手在石牆上的哨崗守衛。

北門是皇帝專用的御道,平時不開放,而南門有左中右三個門,中門是給四品以上的官員及其家眷進入,右門供五品或以下官員及其家眷進入,而平民只能走左邊的門。

馬車到離大門還有百丈的地方便動彈不得,人群正排著隊等待進入賽場。葉歆和紅逖、紫如只好下了馬車,步行入場。

紫如看著左側排著長長的隊伍正等著入場,眉尖微蹙,嘆道:「也許我不該來,你們都是官,可以走官道,可我……」

葉歆笑道:「姑娘多慮,今天有我和紅公子相陪,沒有人敢攔妳,走吧!」

「葉大人!」後面忽然響起了叫聲。

葉歆回頭一看,只見柳成風和一群翰林院的翰林正結伴而來。

葉歆停步,轉身笑道:「諸位怎麼都來了?」

翰林許進忠眼尖,瞥見紫如和另一男子也跟著葉歆,奇怪地問道:「這不是紫如姑娘嗎?怎麼有空跑到這裏來了?」

不少翰林都曾遊過「玉春坊」,對於這京城名妓自然認識,不由的眼睛一亮,紛紛迎向紫如。

紫如大大方方地福了一福,含笑道:「諸位大人,紫如有禮了。」

柳成風也聽說紫如之名,知道她可算是京城名妓,見葉歆竟然帶一妓女出席,不禁皺了皺眉頭,小聲對葉歆道:「葉大人,帶一個妓女坐在官席上,這恐怕有失官體,會惹來非議,御史們也不會放過這個參人的機會。」

紅逖聽了柳成風的話心中大怒,恨恨地盯著柳成風,正欲喝罵,卻被葉歆的一個眼色制止了。

葉歆笑道:「柳兄,從今日起,紫如姑娘已脫離了青樓。」

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由的愣住了。

紫如也失態地驚問道:「這是真的?」

葉歆笑道:「是真的,我剛才讓管家去辦了手續。」

眾人拱手道:「恭喜大人新納美妾。」

紫如也以為是葉歆意欲納妾,略帶羞意,螓首不語。

紅逖知道葉歆不會納妾,卻又猜不透他想幹什麼,心急如焚,直盯著葉歆。

葉歆連忙擺手,解釋道:「葉歆家有賢妻,怎敢動此念頭?而是見這位紅逖兄對紫如姑娘一見鍾情,我只不過是成人之美而已。紫如姑娘若是答應,紅兄就娶妳為妻;若不答應,我也不強留,姑娘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紅逖則大喜過望,緊緊地抓著葉歆的手,道:「妹……葉大人,這可是真的?」

葉歆從袖中抽出紫如的賣身契塞到他的手上,微笑道:「原想晚上再給你一個驚喜,既然柳兄有疑問,我只好說了。」接著轉向紫如道:「紫如姑娘,事前沒跟妳說,妳不會怪我吧?」

紫如怔了良久,略一沉思,又看了看紅逖,盈盈一福,道:「願憑大人處置。」

葉歆連忙扶住她,道:「姑娘不必如此,我還怕姑娘怪我多事呢!」

紫如輕嘆道:「多少王孫公子想為紫如贖身只為一己之私,故而紫如一直不取,而今大人卻為成他人之美,紫如焉敢不從。況且賣身契已在紅公子手上,即使不願又如何?」

葉歆聽出紫如的言語之間似有一絲不滿之意,心中生疑,但見紅逖如此高興,紫如又沒有反對,也就作罷。

其他翰林都很失望,海承思問道:「聽說紫如姑娘身價不菲,去年靖安公想花十萬兩為她贖身她都不肯,葉大人此舉怕是破費不小吧?」

紫如欠身問道:「敢問大人所費幾何?」

葉歆有點猶豫,雖然外人知道馬懷仁依附了自己,自己的財力因而大增,可隨意拿出五十萬來贖一個女子,在外人來看卻是奢侈已極,難免會懷疑,可紫如親口問道,又不能隱瞞。

略加思索,葉歆輕鬆地笑了笑,道:「不敢隱瞞姑娘,共白銀五十萬兩。」

「五……十……萬……兩!」在場諸人沒有人不為這個天價而吃驚。

紅逖更是激動,看著手上的賣身契久久說不出話來,他清楚五十萬兩是什麼價,便是雪狼關十萬大軍一年的軍餉,也只不過二十餘萬。

紫如苦笑道:「紫如不值大人如此破費,紫如還是回去吧!」說罷便想離去。

葉歆笑道:「姑娘,妳的賣身契已在我手上,妳若是走了,我可就真的血本無歸了。」

紫如回首凝視,拜倒在地,道:「大人之恩,紫如終身不忘。」

葉歆笑著對愣在一旁的紅逖道:「紅兄,快扶起嫂子,別折殺了我。」

紅逖連忙挽著紫如站了起來,感激地道:「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葉歆調侃道:「只要你們相親相愛,別辜負我一番心意便好。」

柳成風嘆道:「葉大人視金錢為糞土,一揮萬金,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得到如此儷人卻又贈與他人,如此胸襟,如此氣度,柳某佩服。」

葉歆笑道:「柳兄過獎了,葉某的眉頭可不止皺了一下,我一年的俸銀才一百多兩,這五十萬還是向馬懷仁借來的,否則就算殺了我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

柳成風笑道:「葉兄放心,誰都知道詹事府是個清水衙門,沒有人會懷疑你的,只是這筆債不好還啊!」

葉歆笑而不答,指著紅逖道:「這位紅兄是鐵涼國禮部侍郎,是鐵涼國的使臣,來朝進見皇上。」

眾人都大吃一驚,柳成風擔心地道:「葉大人,這事可要慎重,萬一讓御史參你一本交結外番,皇上也未必能保住你。」

紅逖想不到葉歆為了他不但花費巨金還要冒貶官之險,不禁萬分感動,看了愣在一旁的紫如一眼,卻又不忍放棄這個機會,猶豫之間,欲言又止。

葉歆滿不在乎地彈了彈身上的塵土,淡淡地道:「諸位放心,御史要參就讓他參,我就說自己色心忽起,買下絕色美女又不敢享用,只好拱手送人。」

眾人都笑得前仰後合,忍俊不禁,連紫如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便如鮮花盛放,引得眾人一呆,只有葉歆若無其事含笑以對。

柳成風一邊笑,一邊指著葉歆道:「你這張嘴,御史再厲害也說不過你。」

葉歆指著賽場道:「快進去吧!再說,就看不到比賽了。」

紅逖對紫如深情地一笑,拉著她的手便往裏走,紫如像是認命般還以微笑。


進了賽場,眼前豁然開朗。

中央是一個四方形的黃土台,正北面是皇族專用區,建有一座宮殿,名為紫微閣。殿身高兩層,以金銀箔鑲在其外,又飾瓷製紋雕,看上去雕樑畫棟,美不勝收。上層是皇帝專用,下層是皇子公主和嬪妃們的席位,殿前是漢白玉建成的台階,台階之下至比賽台有數十丈,以青石鋪地。

禁軍分列階下和台階兩側,各自拿著大刀長槍,神氣十足地站在那裏。四周還插著無數桿大旗,迎風飄揚,好不威風。

紫微閣的兩側各有一座偏殿,也是兩層,由於前方的台階較短,所以比紫微閣要低很多。左側名為文昌樓,右側名為武曲堂,文官坐於文昌樓,武將坐於武曲堂。

偏殿之南各有一塊寬廣的空地,千名軍馬各守於兩側,將南面的普通觀賽區區分開。

普通的觀眾皆坐在平民區內由青石建成的台階上,一共有數十層之多,可納五萬人。而台階之前有一排士兵擋著,不讓他們衝下坐席。


當葉歆領著紅逖和紫如來到文昌樓時,立即引起了一片嘩然。

不少官員都見過紫如,見一個妓女居然跑到竹樓之上,都側目而視,有的冷笑,有的鄙視。

紫如知道自己的出身,也不敢計較,神色淡淡的,就像是眾人笑的不是自己。紅逖雖然憤怒,但自己是客,不便發作,只好暫壓怒氣,還不住地安撫紫如。

葉歆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正欲斥責,太監徐公公忽然走了過來,微笑道:「葉大人,皇上讓你過去一起看比賽。」

第一日的初賽並沒有太多的官員前來觀賽,各衙門仍有事要做,只有部分沒事做的才會前去觀賽,這些通常是小衙門的人,如太常寺,太僕寺等等。這些官見葉歆居然被皇上叫去一起坐,這是無上的殊榮,心中不免羨慕起來。

其實葉歆以駙馬的身份原本可以坐在皇室區,但他從不自稱駙馬,依然以少詹事的名銜出席各種場合,這也是他得到尊重的原因之一。

葉歆歉然地對紅逖道:「皇上叫我過去,煩勞紅兄和紫如姑娘在此等我。」

紅逖雖然有點不自在,但有美相伴,自得其樂,於是含笑點頭示意。

葉歆向柳成風等人拱了拱手,然後走向紫微閣。


沿階而上,葉歆來到紫微閣。

見樓下空空蕩蕩,只有幾個宮女和太監,皇子們居然一個也沒來,葉歆不由地嘆了聲。上到二樓,只見明宗正坐在欄杆後面望向賽場。

葉歆連忙跪倒請安:「微臣葉歆叩見皇上!」

明宗指著身邊的一個空位,笑道:「坐吧!一個人看比賽太悶了,還是有人陪著舒服。」

葉歆告罪坐下,問道:「皇上為何不讓公主或皇后陪著?」

明宗咳了幾聲,笑道:「她們不喜歡看比武,都不肯來,只好朕一個人來。」

葉歆想起空空蕩蕩的樓下,心中感嘆,皇上也算是一代明君,然而垂暮之年竟弄成這樣,實在很悲哀。

明宗瞥了他一眼,嘆道:「賽事就要開始了,看比賽吧!」

從紫微閣望下去,偌大的賽場盡收眼底,看著人頭湧湧,熱鬧不凡,葉歆笑道:「皇上,好熱鬧啊!」

明宗微笑著點點頭,道:「多虧愛卿提出的好建議,今年參賽者是歷年之冠,以後還會越來越好。」

「謝皇上聖讚,這是臣當為之事。」

「聽說武林門派還是一直與你為難,辛苦你了。」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臣不敢有半句怨言。」

「好,難為你忠心耿耿,朕打算放你出去走走。」

葉歆心中大驚,問道:「不知皇上打算要微臣去做什麼?」

明宗笑道:「既然鐵涼遣使入京,朕打算讓你出使鐵涼,一方面看看鐵涼國勢,另一方面看看鐵涼的政局,回來之後朕再放你去地方任職。」

葉歆立即拜倒在地叩謝聖恩,但心裏卻是既喜又愁,百般滋味在心頭。

明宗此舉定是又要升自己的官,然而一旦放了外任,朝中的皇位之爭便插不上手,而自己在京中的勢力又未穩固,此時一走,恐怕又要衰落。

眼看蘇劍豪便要回來,他一回來,自己派系中的人難免會更親近他,自己又不在京裏,很難掌握這些立場不定之人。

而且,此去鐵涼,光是回來的路程最快也要七、八個月,再加上在鐵涼國的耽擱,最少也要一年才能回來。

如此一去,會有許多問題產生。

首先,冰柔獨自在家,令人難以放心──離開了自己,她的情緒會變成什麼樣,實難預料。

再者,自己不在,雪竹莊的內莊便無人能夠進出,冰柔母子、父母和岳母岳父的吃喝都成了問題。

更麻煩的是,此去鐵涼,這兩年的計劃都會被打破。最令人擔心的是身體,此去鐵涼路過靈樞山,本有機會請凝心下山治病,但又不想擾亂凝心的清修……

思緒紛至沓來,葉歆心中一直躊躇不決,遂道:「皇上,恕微臣斗膽,鐵涼派禮部侍郎來朝拜,而朝廷卻派我這個少詹事,恐怕會授人以柄,失禮於臣國。」

明宗笑了:「愛卿,你是朕的駙馬,不會失禮,不過朕可聽說你在外面從不以駙馬自居,可有此事?」

葉歆吶吶地道:「微臣……只是……」

明宗擺了擺手,道:「不必解釋,朕明白,這也是朕喜歡你的地方,不像有的臣子自居高位,目中無人。」

葉歆默然盯著賽場上正進行的第一場比賽,參賽的是兩名三十多歲的大漢,像牛一樣健壯,抱在一起玩摔跤,比的是力氣,毫無技巧可言,雖然激烈,但並不精彩。

明宗看得無趣,轉頭看著葉歆,突然微笑道:「葉歆,聽說你花了五十萬兩買了個美女,可有此事?」

葉歆嚇得連忙跪倒在地,稟道:「皇上,微臣只是受人之託而已。」

想不到皇上的消息如此靈通,早上剛發生不久的事,皇上竟然也知道了,可見皇上有眾多密探,自己做事一定要更加小心謹慎。

明宗詫異地問道:「哦,原來不是你想納妾,而是幫別人,朕倒沒有想到。聽說此女貌美如花,又通曉琴棋書畫,與你倒是挺匹配的。」

葉歆叩頭道:「血劍之誓緊記在心,微臣不敢有他念。」

「難得,起來吧!朕的這些臣子似乎沒有人不納妾,你能如此專情倒是異數,連朕都不如你。不過這樣也好,畢竟你是朝廷典範,而且孝仁公主又剛為你添了個兒子。」

葉歆坐回原位,吶吶地道:「微臣對這方面沒有太大的興趣,有一個就夠了。」

明宗哈哈大笑道:「若是你做皇帝,後宮可要鬧翻天了。」

葉歆尷尬地乾笑了幾聲,不敢說話。轉頭一看,眼睛大亮,因為扎猛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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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2 21:46:24 |只看該作者
扎猛今日穿著青灰色短褂,下身是藍色長褲,手裏仍拿著那根鑌鐵大棍。

他的對手是個矮胖子,青衣青褲,手裏拿著一根九節鋼鞭,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冬瓜,惹得明宗也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扎猛從不輕視任何對手,今日也不例外。雖然矮胖子長得奇特,但他仍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在下扎猛,請賜教!」

「在下黃駱,請賜教!」

兩人擺好架式之後,扎猛首先發動了攻勢,只見他大喝一聲,鋼槍從手上如破浪的小船般迅速滑出,棍頭直指黃駱的腰間。

黃駱見他以棍使槍法,有點啼笑皆非,但因扎猛的名聲甚響,他不敢大意,右腳一跨,身子右旋,便讓開了棍頭,然後也大吼一聲,舉起九節鋼鞭向棍身砸去。

「叮」的一聲清脆撞擊聲在賽場上迴盪,久久不息。

扎猛感覺到黃駱的力氣不小,虎口有點麻,讚了一個「好」字,然後舞起大棍使出了極其剛猛的打法,一招一式都往黃駱狠狠地砸去。

黃駱硬抗了幾棍後覺得吃不消,於是滑身遊走,避開扎猛的攻擊,伺機反撲。怎料扎猛也變了招式,使出了剛柔並濟的招式,不再硬砸硬劈。

黃駱落在下風,心念一轉,左手摸出暗器快速一揚,只見一道寒光撲向扎猛。

扎猛正挺棍直挑,見黃駱用了暗器,急忙使出一招旋龍飛天,身子上拔,棍隨身動反捲寒光,「叮」的一聲,暗器被打飛了。

黃駱見暗算失敗,索性扔下鋼鞭,雙手以連珠手法不停發出各種暗器。

霎時間,扎猛的面前出現了無數寒光,或直擊,或斜飛。他處變不驚,大吼一聲,使出一招蒼龍探海,剎那間,一道青氣如青龍般撲向滿天的暗器,只聽叮叮幾聲,暗器被一一擊落。

黃駱大吃一驚,小眼一轉,拱手道:「扎猛兄武功高明,在下佩服。」

扎猛見他不打了,也收招抱拳道:「失禮了。」

黃駱微笑著走向扎猛,待走到近處,趁扎猛放鬆警戒之時,忽然射出十枝藍色的細針,直取扎猛的心脈。

「卑鄙!」扎猛怒吼一聲,劈掌相迎,掌風擊落了八枚藍針,其餘兩枚皆射中他的小腿,只覺小腿麻癢,知道針上有毒,憤怒地舉起大棍便砸了出去。

黃駱正得意揚揚,反應不及,被扎猛一棍打中左肩,肩頭立時碎了,痛得他昏了過去。

扎猛沒有殺他,反而向場邊叫道:「他輸了,快救他,遲了恐怕會沒命。」

明宗點頭讚道:「光明磊落,不記舊恨,果然是好漢子。」

葉歆並不擔心扎猛所中之毒,只要自己用去毒術治療便無大礙,對於扎猛的表現十分高興,自己特地安排扎猛在主賽場比賽,就是為了給皇帝留個好印象,這種結果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好,皇帝必定記住紮猛,日後為官也頗有好處。

因而,葉歆附和道:「選才先選德,此人有德有才,是個良才,可惜詹事府只要文人,否則我會招他入府。」

明宗看了看手上的資料,奇怪地問道:「此人是聖槍山弟子,聽說聖槍山對你極為不滿,挑唆別人敵視你,朕本想除之,為何你還如此推崇他?」

「皇上,臣從不擔心自己,為國納賢,怎能以私情誤之?況且他們誤解了臣,正是因為他們不明白微臣建議的真正好處,只要他們其中有人為官,便可上體皇恩,下恤民情,自然明白微臣的建議是利大於弊,以後就不會再反對了。因此臣不但不會反對他們入朝為官,還希望日後他們中間有人能幫臣說句公道話,如此一來兩全齊美。」

明宗連連點頭,讚道:「好,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你這番話倒使我有了新的想法。朕本打算即使這些人贏了比賽,也會將他們放任閒職,免得生事,但現在朕打算重用幾個。這個扎猛單憑武德這一點就足以錄取,況且朕也是習武之人,他能將原本剛猛的棍法練到剛柔並濟,可見他武藝極好。此番受傷也許會影響下面的比賽,即使輸了,朕也會用他。」

葉歆大喜過望,但臉上卻不敢露出半點喜悅之情,而是恭敬地道:「皇上英明,此人知道後必然感恩戴德,忠於皇上。」

「不說了,看比賽吧!第三場開始了。」

看了六場比賽後,明宗感到精神不佳,於是回宮休息,葉歆也就回到文昌樓。


剛走上文昌樓的樓梯,葉歆就聽到上面有爭吵聲,其中還有紅逖的聲音。

急步跑上去一看,只見紅逖正和軒丘梁互揪衣襟,怒目相視。紫如伏在一旁小聲抽泣,而柳成風等人則在一旁勸說二人,其餘官員卻坐在一旁嘻笑著等看好戲。

「出了什麼事?!」在場的官員中,葉歆的官位最高,為了震住混亂的場面,因此擺出了懾人的氣勢,冷冷地掃視著在場諸人,兩鬢白髮為他添了許多威嚴,有些七、八品的小官見了噤若寒蟬。

柳成風正急得滿頭大汗,見了葉歆,叫道:「葉大人,你來了就好,快幫著勸住他們!在官席上打鬥,成何體統?!」

紅逖見了葉歆,不甘心地退開,嘴裏卻是不讓,指著軒丘梁叫道:「你這無恥的小人,不許再誣蔑紫如。」

軒丘梁撇著嘴道:「我可沒說錯,不信你問她,老子是她頭一個恩客。」

紅逖勃然大怒,吼道:「紫如她清清白白,你這混蛋還沒碰到她就被趕了出來,居然還敢在這裏大言不慚。」

葉歆也是氣憤已極,按住紅逖的肩膀,冷冷地道:「紅大人,不必和這個小人動怒,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他說的是狗話,我們聽不懂。」

軒丘梁聞言大怒,氣得暴跳如雷,指著葉歆罵道:「好你個葉歆,當著這麼多人罵我是狗,你才是狗,別以為皇上寵著你,就不把人放在眼裏!」

葉歆不再理他,拉著紅逖走到紫如的身邊,溫言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他們誰敢再罵,我就參他挑起兩國爭鬥,置朝廷和平民於不顧。」

紫如小聲地伏在紅逖的懷中抽泣,紅逖看著心疼,但身在他國,沒有辦法,只能依靠葉歆。

軒丘梁在背後淫笑道:「葉大人,買個美人回來自己享用完了再送給別人,這招高啊!什麼時候我也學學。美人的滋味不錯吧?這位紅大人一定也想知道,說來聽……聽……」

葉歆猛的擰頭直視,眼中怒火暴長,懾人的寒光如利劍般直指向軒丘梁。

軒丘梁感覺一把利劍直刺自己的心底,嚇得一呆,心底發顫,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話也說不下去了。

葉歆走到他的身旁,冷冷地在他耳邊小聲地道:「軒丘梁,你在外面幹的好事,外人不知道詳情,我可是清清楚楚,我手上的罪證足以叫你死上十次,不過我敬重你父親,給他面子才放著不管,別惹火了我,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軒丘梁身子劇震,他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一直以為外人沒有證據告不了他,再加上有父親撐腰,因而膽子越來越大。此時聽到葉歆說手上的罪證足以叫自己死十次,不敢不信,嚇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柳成風等人看在眼裏大叫過癮,他們早就不滿軒丘梁仗勢欺人,看著葉歆教訓他,真想拍手稱快。

軒丘梁發覺了周圍射來的鄙視眼光,只好灰溜溜地離開了文昌樓,臨走還怒目瞪了葉歆一眼,卻被葉歆眼中的厲芒嚇得跑得更快。

柳成風哈哈大笑,撫掌讚道:「痛快,痛快!葉大人,你說了什麼,居然將這隻沒腦子的狗熊給嚇跑了?」

葉歆微笑道:「沒什麼,嚇嚇他而已。」

紫如盈盈一福,道:「謝大人為紫如作主。」

葉歆笑道:「妳是紅兄的人,也就是我的嫂子,不必多禮。」

紅逖仍是有氣,道:「老弟,他也太猖狂了,這裏有這麼多官員,他竟然也敢在這裏……」

葉歆小聲道:「大哥放心,還沒到殺他的時候,留著他還有用,將來再幫大哥一解心頭之恨。」

紅逖嘆道:「老弟,你已經幫了我許多,若不是你按著我,我真想一拳打死他,若是那樣,事情就麻煩了。」

葉歆笑道:「我們回去吧!比賽沒什麼好看了。」

紅逖點了點頭,挽起紫如的手,跟著葉歆離開了賽場。


且說軒丘梁一臉憤怒地衝往榮親王府。

軒丘聿和大皇子正在商議事情,見兒子臉色不善地闖了進來,喝斥道:「沒規矩,這裏是王府。」

大皇子沒有介意,問道:「軒丘梁,什麼事如此驚慌失措?」

軒丘梁見了大皇子不敢再輕佻,畢恭畢敬地行了禮,道:「王爺,那個葉歆欺人太甚。」

大皇子聽到葉歆這個名字微微皺了皺眉,抬頭盯著軒丘梁,沉聲問道:「是你去惹他吧?」

軒丘梁尷尬地道:「我聽說他買了個妓女,所以就說了幾句。不過他不但當眾罵我,還恐嚇我。王爺,我是您的人,他不給我面子,也就是不給王爺面子。」

大皇子哼了一聲道:「別想挑撥我,上次你弄來的那個李氏不但沒動他一根毫毛,連大理寺也給他拉了過去,得不償失。現在他掌握了刑部和大理寺,所有的刑名之事都掌握在他的手上,就算把你拉入大牢也不是難事。」

軒丘梁嘟囔道:「難怪他說手上有可以殺我十次的罪證,看來不是嚇我的。」

軒丘聿吃了一驚,急聲問道:「他真的這麼說?」

軒丘梁垂頭喪氣地道:「是!」

軒丘聿怒喝道:「你這個畜牲,正事不做,盡做些傷天害理的事,還居然明目張膽。現在可好,把柄也被人抓住了,連我和王爺也要受你的牽連。」

大皇子面色陰沉,道:「這兩個衙門掌握在他手上對我們頗為不利,不過他一直都沒有動作,也沒有偏袒任何一位皇子,所以老爺子才重用他。這種人暫時不能惹,說不定他手上還掌握了什麼,萬一倒向其他皇子可不好。別忘了,八弟就是因為招惹他,被他的一頓哭給哭成了庶人。此人的手段異常古怪,最會利用逆境打壓對手,但每次都有效,八弟和方孝仁都是如此,不能小看了他。」

軒丘聿嘆道:「他那招實在出人意料,本以為可以一石兩鳥,既擊潰八爺,又可以打壓他,想不到他竟然因禍得福,成了皇親,而且官聲和民望都一下子升至極高,此人的確不能小看。梁兒,聽王爺的吩咐,沒事不要惹他。」

「是!」軒丘梁心想:把柄在人家手中攥著,想惹事也沒法惹。

大皇子擔憂的道:「這個葉歆,立場不明,權力卻越來越大,又不表態度,始終令我放心不下。」

軒丘聿忽道:「王爺,老夫有一計可去此人。」

「哦?說來聽聽。」大皇子很感興趣,眼睛也亮了起來。

「王爺,既然皇上寵著他,我們不如順水推舟,保舉他。」

「爹,讓他再陞官,豈不是權力更大?」

「少廢話,我還沒說完。他一個文官,只要送他出京,便可高枕無憂。現今銀州布政使出缺,不如就保舉他出任該職,他到了外面,朝中之事便鞭長莫及,況且助他陞官也可作示好之意,化解之前的恩怨。銀州那地方地廣人稀,光是在城與城之間移動就要花上大量時間,還有眾多的問題存在,而銀州總督也不是個容易相處的角色,他就算能站住腳跟也會被壓制,發揮不了才能。」

大皇子的臉上少有的現出了會心的笑容,讚道:「好,此計大妙!他這一去,我們便可在刑部和大理寺做手腳。」

軒丘梁嘟嘟囔囔地道:「他才是個正四品,一下跳到從二品,是不是太快了?我當了幾年官,還只是個正五品。」

軒丘聿看著不爭氣的兒子又氣又嘆,解釋道:「皇上這麼信任他,遲早會把他放在那個位置,或者還要更高。現在我們做的只是趁機會收利,將來王爺若是繼承了皇位,要殺要降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大皇子的嘴角抽動了幾下,淡淡地道:「好了,這事不要再提了,就按老尚書的意思去辦。軒丘梁,這幾個月少出門,別再給我惹出大禍來。」

軒丘梁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臉上卻是一臉的不樂意。

軒丘聿知道兒子是什麼貨色,嘆息著無話可說。

「王爺!」一個內侍出現在門口。

「宮裏的消息來了嗎?」

「是!」內侍捧著一個冊子交到大皇子手中。

大皇子打開冊子,細細地看了一遍,抬頭微笑道:「看來老爺子想到我們前面去了。」

軒丘聿問道:「皇上有了新安排嗎?」

「老爺要先派葉歆出使鐵涼,之後再調任地方。」

「太好了,不過我們的事還是要做,而且要搶在老爺發話之前做。」

「不錯,上表舉薦葉歆不但示好老爺子,也示好於葉歆,反正已下定案,這奏章就更有作用了。你和吏部幾個官員立即寫幾個奏章趕快呈上去,明日早朝也許就會有消息。」

「王爺英明!」


駙馬府

葉歆也談起了出使鐵涼之事,紅緂和紅逖都對此感到極為驚訝。

「妹夫,怎麼會派你去?」

葉歆苦笑道:「皇上心血來潮讓我去,我也沒辦法推辭,況且還說要升我的官,更不便推辭了,不過要做的事也多了。此去鐵涼關山萬里,只怕要一年多才能回來,這裏的事很難放心,況且回來之後又要立即外調地方,很多準備的工作都要現在做好,時間不足啊!」

紅逖點頭道:「陞官是個好事,按官制,應該不會降為知府,而是升任布政使或者按察使,都算是封疆大吏,比留在京中要強。」

葉歆笑了笑,心道若是這麼容易,自己也不必如此煩惱。

紅緂雖然不知道葉歆確實的計劃,但明白他的目標是權力的頂峰,此去鐵涼有利有弊,於是說道:「去就去吧!也許是個轉機,你不是說待在詹事府沒有立功的機會嗎?」

葉歆苦笑著自嘲道:「有機會去看看岳父的風采,倒也不枉此行。」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這「岳父」兩字說出來,必會令紅緂誤會,因為那等於承認了她是自己的妻子。

紅緂果然喜得眉開眼笑,親暱地挽著他的手臂,嬌笑道:「爹一定喜歡你。」

葉歆心中懊悔,卻又不忍解釋,只能若無其事地轉了話題,問道:「大哥,皇上大概很快就會見你,可我不想這麼快動身,上朝你就說希望觀看武道大會,想留至大會結束再走,皇上為了顯威風,一定會答應。如此一來,我就有足夠的時間去安排一切。」

紅逖笑道:「這有何不可?」

紅緂嬉笑道:「哥哥有了嫂子,根本連門都不想出了。」

紅逖紅著臉道:「妹妹不許亂說,我要明媒正娶娶紫如過門,不作這苟合之事。」

葉歆和紅緂臉色大變,論理他們沒有經過明媒正娶,也算是苟合。

葉歆低頭不語,臉有悔意;紅緂則幽幽嘆息,自己其實只不過是葉歆的暗室而已。

紅逖說的正高興,瞥見面前的兩人臉色不善,回頭一想,立即醒悟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道:「妹妹、妹夫,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別在意。」

葉歆強笑道:「對了,嫂子呢?怎麼沒見她?」

紅逖道:「妹夫的事危機太重,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險,況且她一個弱女子,讓她知道了也沒好處,所以我讓她留在房中。」

「謝謝大哥能體諒我的苦衷,確實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只是在想妹子的事。」

紅緂詫異地問道:「我?為什麼?」

葉歆猶豫了一陣,緩緩地道:「此去關山萬里,柔兒恐怕是帶不走了,我想讓妳一同前往。」

「太好了,我們一起去看爹。」紅緂興奮地跳了起來。

紅逖知道葉歆的意思是想把妹妹留在雪狼關,看著妹妹喜形於色,心中不忍欺騙,問道:「妹夫,真的要這麼做嗎?將來呢?」

「將來?什麼將來?」紅緂聽不懂哥哥的話,忍不住問了出來。

葉歆嘆道:「妹子,我想把妳和孩子一起留在雪狼關。」

紅緂的面刷的一下全白了,顫聲問道:「你……不……要……我……?」

葉歆不敢看她,低著頭道:「妹子,出使回來之後,恐怕再無寧日,妳留下來只會受牽連。雪狼關關高峽深,易守難攻,又有岳……岳父大人這等名將守圍,天龍很難攻下,妳們母子有岳父照顧,我很放心。」葉歆這次故意說出岳父兩字以安其心。

紅緂聽到葉歆再次說出岳父二字,心中憂愁稍解,蹲下來身子趴在葉歆的膝上,仰頭凝視著葉歆的雙眼,問道:「將來你還會去看我嗎?」

「如果我能活下去,一定會去看妳。」

聽著鏗鏘的話語,紅緂略感滿意,又問:「我留在鐵涼,你怎麼辦?柔姐還在籠中,沒人在身邊照顧你,怎麼行?你的身體又不好,我實在不放心。」

葉歆輕撫著她的秀髮,柔聲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

紅緂趴在葉歆的膝上,幽幽地問道:「夫君,我要等幾年才能見到你?」

葉歆嘆了口氣,不再言語,心想回來之後,明宗只怕也到垂死之期,甚至已經駕崩,皇位之爭必然引發朝局的動盪,即使不參與其事,也會被捲入。

但見紅緂被自己勸服了,葉歆心頭的大石終於放了下來,剩下的就是如何安排自己一黨在其間穩守現有的實力。

刑部的人受到毒藥威脅,雖然心有不滿,但也不敢反叛自己,而且自己又誘之以利,消除了他們心中的戾氣。

大理寺的方孝仁因兒子之事投入自己門下,必不會忠誠,但有蘇劍豪壓著,也不會怎麼樣。

所慮的反倒是自己帶入官場的人,怕他們經不過朝中的風浪。想來想去,也只能叫他們低調行事,不參與任何派系衝突,保全實力,待自己回來再圖謀大事。

思考了良久,終於決定只帶丁旭出使,以丁才和馬懷仁之能當可壓住其他人。可慮者唯有馬昌皓,這半年他在官場活躍,經常拜訪各級官員,積累了不少人望,但他的名利心極重,恐怕不穩。而且他知道的事不少,萬一投向他人,自己很多罪證都會洩露了出去,此事不可不防。

紅逖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屋子,一路走一路想,「情」這一字實在傷人,妹妹和葉歆都困在其中,不能自拔,好在自己只有一位心上人,而且將成好事,用不著像葉歆與妹妹一樣,為情而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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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葉歆也將出使的事告訴冰柔等人。對於丈夫要離開自己那麼久,冰柔萬分不捨,哭哭啼啼鬧了一個晚上,最後還是冰離和田氏一起安撫才能入睡。

冰氏夫妻見冰柔睡了,把葉歆拉到旁邊的屋子,勸道:「歆兒,我們兩老會守著女兒,不會讓她有事,你安心去吧!聽說你要把緂兒也帶去,是嗎?」

葉歆道:「我會把他們母子安置在鐵涼,不帶回來了。」

田氏很高興,讚道:「歆兒對我們柔兒真是太好了。」

冰離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把葉歆拉到一邊,小聲問道:「歆兒,你有什麼大計劃吧?」

葉歆嘆道:「我的病,您很清楚。這些日子用藥潤肺養氣才壓制了病勢,是藥三分毒,恐不能持久,必須儘快將柔兒救出來,我才能安心治病。回來之後恐怕會有大動作,本想將你們四老和柔兒一起遷離京城,但我又不放心,京城雖險,卻又最安全,所以委屈你們在此陪著柔兒。」

冰離忽道:「歆兒,我想回曉日城一趟。」

葉歆驚愕道:「為什麼?」

冰離笑道:「醫館還開著,我想回去收拾一下,以後長期陪伴柔兒,況且我和你岳母的年紀也大了,心力不足,休養一下也好。」

「叫人去一趟,不就行了?」

冰離笑道:「那是我一生的心血,我想在關門之前再看上一眼。」

葉歆看到岳父頭上漸多的白髮嘆了口氣,點頭道:「好吧!過幾天我派專人送你回去,將來就在京住下,可惜師父不在,若他在此,我就安心多了,至少他能保護你們的安危。」

「好久沒見到他了,他也過九十了吧!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此刻的葉歆竟然和冰離有同樣的滄桑感,對視著苦笑一聲,搖頭長嘆。


三日後,明宗召紅逖早朝進見。是日一早,葉歆便帶著紅逖進宮。

明宗吃了補氣藥材,精神看似不錯,端坐龍椅,吩咐道:「宣鐵涼使臣。」

徐公公叫道:「宣鐵涼使臣進殿。」

須臾,紅逖穿著整齊,出現在大殿之上,行完大禮,跪倒稟道:「臣鐵涼國使臣鐵涼國禮部侍郎紅逖,替我主晉見天龍朝皇帝陛下。」

「鐵涼國主一向可好?」

「國主很好。」

「你此來天龍有何感想?」

「天龍地大物博,山川秀美,令臣目不暇接,流連忘返。」

葉歆聽了苦笑一聲,紅逖的書生脾氣又犯了,只讚山川景物,不提國力民生,分明是有貶低之意。抬頭一看,明宗果然面有不悅之色,輕輕哼了一聲。

紅逖完全沒留意,續道:「入京以來見過不少官員,像葉大人和柳大人等能臣都令臣欽佩不已,他們都是新科進士,可見天龍人才眾多,非我鐵涼可比。」

明宗稍稍寬容,點頭道:「他們的確是朕的能臣。」

「謝皇上誇獎!」葉歆和柳成風出班叩謝。

明宗擺了擺手,又問:「鐵涼國主叫你來,沒有其他事嗎?」

紅逖瞥了葉歆一眼,道:「沒有!」

「來而不往非禮也,朕也派一使者隨你去鐵涼,葉歆!」

「臣在!」

「朕賜你三等男爵,授欽差大臣,代朕巡視臣國。」

「臣定當不負聖望。」

紅逖忽道:「皇上,臣有個不請之請。」

「說吧!」

「臣在鐵涼也聽過葉大人的大名,這些日子相處也極為欽佩,他能出使鐵涼令臣感到無比欣喜,葉大人夫妻是天龍的典範,臣想請葉大人夫妻一同出使鐵涼,讓鐵涼的官民見識一下,請皇上恩准。」

明宗笑道:「這是好事,孝仁公主為朕之義女,她能同去,也說明了朕對鐵涼的關懷。葉歆,你意下如何?」

「謹遵聖命!」

「好,就這麼定了。紅逖,你什麼時候起程?」

「臣能遇上武道大會這等盛會實在是幸運,臣希望看完比賽再走。」

「既然如此,朕就遂了你的心願。比賽四月十五日完畢,你們四月十六日起程,到時候朕令三皇子代朕相送。」

這句又引起波瀾,表面看,似乎太子人選呼之欲出,三皇子的人都竊喜,其他派系的人都開始擔憂,尤其是實力最強的大皇子一黨,開始琢磨如何搶回主動。

葉歆感到很奇怪,從上次明宗的言談之中,太子的人選似乎不是三皇子,而今卻又點名指出三皇子,難道改了主意?不會!遺詔已立,斷不會更改,此舉必有深意,難道是想打擊大皇子一黨?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好暫放一旁,自己離開至少一年,這一年內的事態發展,自己鞭長莫及,即使有心,也難以做什麼。


下了朝,紅逖見葉歆眉頭緊鎖,好奇地問道:「事情不是和你希望的一樣,你怎麼還是這副臉色?」

葉歆嘆道:「皇上只多說了三個字,朝局又有了新的變化,你只要留意百官的神色便知道定有大事發生。」

紅逖回頭打量著其他官員,眼神果然很奇怪,走的慢的人都是滿臉笑意,急步而行的都是神色不安、十分苦惱。

「這是怎麼回事?」

葉歆苦笑道:「皇位這個寶座實在太誘人了。」

紅逖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這個,看來天龍和鐵涼都面對同樣的問題。」

「聽妹子說,鐵涼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爭得很厲害。」

紅逖無奈地道:「所以我妹妹便成了犧牲品,也許是命吧!你的出現改變了一切,父親也許可以輕鬆一些。妹妹有勇氣放棄皇后之尊,做你的假妻子,我實在有點佩服她。」

葉歆默然不語,靜靜地走向自己的馬車。

剛回到府上,李浩等刑部官員以及馬懷仁等親信一起到來。

葉歆知道他們必是心有疑慮,自己一直沒有表態支援何人,他們都忐忑不安。現在皇上又似乎暗示了一些新的東西,令他們更加不安。

正廳中,人頭湧湧,葉歆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自己還在想著儘量隱藏實力,想不到一年的變化這麼大,在座多了很多重臣。

李浩微笑道:「恭喜大人晉升男爵,又出任欽差。」

葉歆淡淡地道:「此去鐵涼日子長久,只怕有個什麼不測。」

李浩臉色劇變,想起身中之毒,萬一葉歆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的性命也要賠了進來,因而涎著臉軟求道:「鐵涼乃外番之國,恐怕大人水土不服,大人可有什麼話要留下?」

葉歆笑了笑道:「李大人放心,雖然我不在,這裏還有丁才和馬老,有什麼事儘管找他們,不會有事。」

李浩聽出葉歆的暗示,這才放心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輕鬆地品著茶香,其他人可沒有這麼鎮定:「大人,皇上今天似乎是暗示三皇子是太子的人選,我們是不是該向三皇子示好?」

葉歆還未回答,李浩便斥道:「別自作聰明,若皇上認定的人是三皇子,他老人家根本不用藏著,以三皇子的實力,即使公告天下,也未必有人敢動他一根寒毛。」

葉歆連連點頭,李浩畢竟久在官場,知道事情虛虛實實,不會妄下判斷。

馬昌皓道:「李大人,未必吧!大皇子的勢力可比三皇子大,萬一動起手來,三皇子未必是對手。」

李浩哼了一聲,道:「你懂什麼,大皇子和三皇子實力相差無幾,誰也不會輕易挑起鬥爭,否則兩敗俱傷,只會便宜了其他皇子。」

葉歆輕笑著拿起茶碗,若無其事地道:「聽說蘇大人這次昌州之行查到了不少東西,其中三皇子好像也牽扯在內。」

雖然話從葉歆的口中不經意地說了出來,但這個消息卻像是驚雷一樣在其他人的腦中炸了起來。

李浩急聲問道:「大人所言當真?」

葉歆淡淡地道:「這種事誰敢亂說?」

李浩又問:「蘇大人尚未回來,這消息大人從何而知?」

葉歆不滿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事情大家都應該清楚了,眼下不能胡亂猜測,猜對了固然可以平步青雲,猜錯了只怕連家人都要受到牽連。皇上雖老,但還能支撐大約兩年,只要你們做好本分,別人是不會妨礙你們陞官的。」

「可是……」馬昌皓又想說話,被葉歆瞪了一眼,制止他往下說。

葉歆笑了笑,又道:「大家都回去,離出京還有二十幾天,大家不必在意此事,就當沒事發生。奉勸諸位幾句,這個時候越少露面,對大家越有好處。」

眾人見葉歆發了話,只好告辭離去。

馬昌皓言猶未盡,待眾人走後,走到葉歆面前積極勸說道:「公子,我認為是時候表態了,否則晚了就撈不到好處。」

葉歆微笑著問道:「你覺得向誰示好,最為有利?」

馬昌皓見葉歆問了起來,覺得自己發揮的機會到了,侃侃而道:「我覺得應是大皇子,三皇子正得勢,我們就算投向他也未必能有什麼便宜。大皇子實力不小,但不得皇上喜歡,正需要助力,我們此去正是雪中送炭,將來得利也最多。」

葉歆點點頭道:「你也回去。你的話,我會考慮。」

馬昌皓見葉歆沒有立即下決定,只好無奈地怏怏而去。

葉歆走向仍然在座的馬懷仁,道:「馬老,昌皓似乎有點異動。」

馬懷仁嘆道:「這個孩子,總是想與人攀比。」

葉歆淡淡地道:「攀比不是件壞事,不過這些日子他蠢蠢欲動,四處拜訪,似乎有些不安分。馬老,你是我尊敬的人,所以我沒有說什麼,只不過他再鬧下去可不是好事,最好你親自說說,若是等到我去說,事情就麻煩了。」

「公子……」馬懷仁大驚失色,嚇得渾身乏力軟倒在椅子上。

葉歆走上去拍了拍馬懷仁的肩頭,溫言道:「馬老,我知道你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連孫子都還沒有,所以我把他交給你。這一年多的時間我不在,只怕他會不安於位,有些事做了不要緊,有些事卻影響太大,我不想令你終身遺憾,希望你多幫幫他。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有的事即使不想做也不得不做。」說完便進了內堂。

馬懷仁呆若木雞,一心希望兒子跟著葉歆出人頭地,卻不想兒子進了官場後如此急躁,連葉歆都對他起了疑心,心中惶恐不安。

丁才嘆了一聲,寬言道:「馬老,昌皓是有點變了,您多費心吧!大人他確實有忍讓之心,只要昌皓仍忠於大人,不會有什麼事,我怕他急功近利,投向其他勢力,以大人現在的心態,怕會親手殺了他。」

馬懷仁一跺腳,恨恨地道:「這個兒子,怎麼不聽我勸?!」說罷便急衝沖地走了。

丁才卻搖了搖頭,向著馬懷仁的背影,喃喃地道:「只怕是本性難移了。」


葉歆剛進南院就感覺到有人正用遁術向這裏趕來,心念一轉,便向來人迎去。待來人接近,他發現果然是朱雀上師,於是慢慢地步向內房。

紅緂正哄著兒子睡覺,見葉歆神情異樣,問道:「有事嗎?」

葉歆坐在桌旁的軟椅上,微笑道:「上師出來吧!別嚇著孩子。」

隨後,朱雀上師的身影出現在葉歆身邊的座位上。

紅緂早已習慣了朱雀上師的來去無蹤,所以並不驚訝,笑問道:「上師怎麼有空到這來了?」

朱雀上師笑著走到紅緂的身邊,憐愛地弄了弄紅熾的小臉,道:「葉歆,你兒子屬火,不如送給我做徒弟。」

葉歆笑道:「要就拿去。」

紅緂把兒子摟得緊緊地,生怕朱雀上師真要搶,嘟囔著道:「熾兒還小,我可捨不得。」

朱雀上師笑道:「放心,我只是說說而已,我也沒這個心思去幫你們養兒子。」

葉歆臉色一正,問道:「上師,有事嗎?」

朱雀坐回桌旁,苦笑道:「我那女婿蠢蠢欲動,又想動手了。」

葉歆點點頭,又問:「這次他想幹什麼?」

「還是一樣。」

葉歆心念一轉,若有所悟,冷笑道:「武道大會多了不少參賽者,他的機會是高了一些,不過這是不可能成功的,我也不容許他成功。」

朱雀上師嘆道:「我知道,但沒辦法,他現在剛愎自用,不聽我的話了,所以我才討這個差事,入京來看諸派的動靜。」

「哦,這麼大的事,他竟然不親自來?」

「他好像聯絡了皇子,所以不必他親自來操控。」

「皇子?我明白了,是哪位皇子?」

朱雀上師搖頭道:「不清楚。這件事,他一直弄得很神秘,既然他不想讓我知道,我也懶的理他。」

「日子知道嗎?」

「決賽!」

葉歆冷笑連連,道:「果然是決賽。觀看決賽的將會至少五萬人,諸皇子都會出現,要找兇手難上加難──眾人都有嫌疑,也都沒有嫌疑。成功,則可攪得天下大亂;失敗,也會引起皇上和皇子間的猜忌加劇,也許會上演一幕弒父篡位的好戲。趙玄華想必是這麼期待的。」

說起趙氏一族,他的怒火就不由自主地從心底冒,雖然想過派人去暗殺,但又不忍這麼快失去一顆有利的棋子,所以一忍再忍。

朱雀上師並不知道其中內情,所以對葉歆的反應有點奇怪,但沒有胡亂猜測,只是搖頭嘆息道:「我這女婿陰險有餘,豪氣不足,難成大事,不過現在的銀州一半已落入他的控制之中,只要朝中稍有異動,他便會起兵造反。」

葉歆輕笑道:「我知道,所以這次出使鐵涼,我會北上經銀州入雪狼關,順便去看看他到底能成多大的氣候。」

朱雀上師驚問道:「你要出使鐵涼?」

葉歆點頭道:「今日早朝聖旨已下,此行斷不能改。」

朱雀上師擔心的道:「你這一走,勢力恐難維持。」

葉歆嘆道:「皇命難違,只能見一步走一步,好在皇上已許下陞官之諾,回來之日,只要皇上不駕崩,我還有機會。」

朱雀上師神色一正,緩緩地問道:「萬……一……他……死……了……呢?」

葉歆沉吟了一陣,道:「這要看繼位的是誰,對我的態度又是如何。」

朱雀上師輕笑問道:「若是將你閒置一旁,你又如何?」

葉歆森然一笑,冷冷地道:「我只好做一個逆臣。」

朱雀上師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終於想通了。」

「是,其實早就想通了,只是一直猶豫不決。」葉歆不經意地瞥了紅緂一眼,又道:「戴上假面具做人雖然不舒服,但決定了便再無更改的餘地。」

「好,我想你必可成大事。」

「可惜你不肯助我。」

「哈哈!」朱雀上師笑了起來:「還是沒有我好一點,免得又給你添亂了。」

葉歆忽然站了起來長身一揖,道:「多謝上師前來報信,葉歆感激不盡。」

朱雀上師微笑道:「不必謝我,我該走了,妨礙你們夫妻不太好。」說音剛落,人就消失在空氣之中。

紅緂問道:「你剛才說你要走雪狼關,是真的嗎?」

葉歆笑道:「鐵涼能吸引我的,恐怕只有雪狼關。」

紅緂嗔道:「我看應該讓我爹教訓你一頓才行。」

葉歆笑著走了出去,開始佈置一切,畢竟有人行刺是個爭功的大好機會。如何利用事件爭取最大的利益,便是此刻他最關心的事,因而立即將丁氏兄弟招來密商。

談了兩個時辰,葉歆留下丁才,單獨談話。

丁才問道:「大人,有什麼要我辦嗎?」

葉歆緊緊地握著丁才的手,鄭重地道:「『雪竹莊』乃我的心血所在,裏面有比我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這段日子我把它交給你,四周我都封好,只留一個小門,你每日親自送新鮮的食物去內莊交給錦兒,我的岳父回來之後,你也將他安置在內莊。記住,所有意圖進入內莊的陌生人格殺勿論。我把它交給你,就等於把我的性命交給你,希望你千萬小心。」

丁才知道葉歆是絕對相信自己,才肯把手中最關心的事交給自己去辦,心中感動不已,立即跪倒在地對天盟誓,誓保雪竹莊平安無事。

葉歆感激地點了點頭,然後又馬不停蹄直奔棲園,找馬懷仁商議事情。

然而,眾人對行刺之事都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也猜不透是哪個皇子欲對皇帝不利。若是告訴皇帝,一是少了爭功的機會,二是苦無證據。

眼看決賽之日越來越近,葉歆的心裏一直難以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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