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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peca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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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時之舞者]眠月魔情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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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6:28:49 |只看該作者
葉歆一行人趕回臥牛城已是六月初,各方文臣武將都已趕到,彼此相見,都知道葉歆有大事宣布。

葉歆本想回圓舒軒見了父母妻兒,剛剛踏入前院,就發現院子後熱鬧著,所有的重臣都已經到了,其中有一個藍色俏影,不是別人正是冰柔,她正抱著兒子與夜寒等人說話,葉歆一見不禁愣住了。

「大人,夫人她……」紫如也是大吃一驚,冰柔既是元配,自然有資格外出見客,但這種事情一直都不曾發生,她突然見到,霎時間無法適應。

「相公!」冰柔看見葉歆頓時滿面春風,抱著兒子迎了上去。

「參見大人!」夜寒領著眾人大禮叩拜。

「讓諸位久等了。」葉歆笑了笑,望著冰柔小聲問:「柔兒,妳怎麼出來了?」

冰柔嫣然笑道:「夢兒也該入學了,我想為他找位好老師。」

葉歆凝視著她片刻,相處二十多年,怎能不明白她的想法,知道她是要為兒子的王位鋪路。

夜寒讚道:「小公子聰明好學,我們都願意做他的老師,我與寇兄教文,黃將軍他們教他習武,日後必能成大器。」

寇子誠打量了小夢山一眼,含笑道:「我看小公子長相清奇,日後定是一代明君。」

「謝謝諸位,還望諸位大人日後多多提點。」冰柔坦然應受,絲毫沒有推托。

葉歆雖然不太高興,但其他臣子卻極為興奮,他們都希望葉歆登基稱帝,冰柔這一番表態,等於是在向他們暗示。

紫如見冰柔竟然主動拉攏葉歆的親信,心中暗驚,這些人無不希望葉歆再進一步,就算他們明白冰柔的企圖,只怕也會順水推舟,不禁憂色滿懷,不安地看著葉歆。

冰柔牽著丈夫的手嬌笑道:「相公,進去吧!」

葉歆見她還是參與議事,心中又是一陣感慨,但所有的親信都在場,他不能拒絕,否則會傷了冰柔,無奈地道:「紫如,妳陪著夫人進去吧!」

紫如溫順地點點頭,扶著滿心歡喜的冰柔踏入廳中。

葉歆輕輕地搖了搖頭,又望向略顯憔悴的黃延功,問道:「西面的紅烈攻勢如何?」

黃延功忍不住罵道:「開戰了,這個老傢伙韌性真強,圍攻十天十夜,士兵們累得吐血,好不容易才擋住狂攻,再這麼下去……」

「果然開戰了。」葉歆有些無奈,這場翁婿之戰已經脫離了親人的層次,成為國與國之爭,日後的激戰還會更多。

「大人,廳中說話吧!」

「嗯!」葉歆低著頭邊走邊思考下一步。懸河走廊的戰事短期內不會停歇,走廊只是一條直道,謀略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只能靠真刀真槍的拼殺作戰,有黃延功在,只要添些兵力,可以暫時放開;而東面的銀雪帝國卻不能不理,有必要殺一殺趙玄華的銳氣,使他不敢窺視西方。

紫如和冰柔已在廳中就坐,見葉歆領著文武官員走來,連忙起身相迎。

冰柔拍了拍兒子的頭,柔聲道:「去叫你爹抱。」

小夢山聽話的很,笑嘻嘻地撲了上去,抱著葉歆的腿吵著要抱。

葉歆慈愛地抱起兒子,斜眼瞥了冰柔一下,心中微微感嘆,現在的冰柔越來越會耍手段,當著眾人的面讓兒子來找自己,分明是要確立長子的地位,為皇位打算。他總覺得這似乎不像是冰柔的處理手法,但眼見為實,不由他不信。

狼牙笑道:「小公子真是聰明伶俐,日後一定是個大才。」

「是啊!是啊!」夜寒連連點頭。

「大家坐吧!」葉歆抱著兒子走到正中的主座,把兒子放在身邊,小聲問道:「你娘都對你說了甚麼?」

小夢山見父親和自己說悄悄話,覺得好玩,也伏在葉歆的耳邊小聲道:「娘要我從現在開始學做皇帝。」

葉歆抬眼瞥了冰柔一下,見她熾熱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父子倆,眼神中盡是興奮和期待,又是一嘆,拉著兒子的手慈聲道:「你喜歡嗎?」

小夢山呆呆地望著父親,不知道怎麼回答,腦子裏只浮現出母親每日的教誨,要他好好學習,將來做個好皇帝。

「喜歡做就做吧!」葉歆親暱地摸了摸兒子的頭,目光掃視著在座的臣子,正色道:「諸位,草原大會之後,天馬草原已完全落入我們的控制。岳風,尤海的情況如何?」

岳風躬身稟道:「屬下已將大人急令送到汗爾軍塞,絕不會誤事。」

「嗯!」葉歆點點頭,「尤海若進入沙漠,你立即調撥一萬人給黃將軍。」

「是!」

葉歆又道:「如今西有紅烈強攻,東面的銀雪帝國已在遊子河東岸虎視眈眈,銀州草原之爭很快就要展開了,這是東征重要的一個步驟,我們奪了夜明城,已占了先機,雖是如此,但趙玄華定然不願看著我們平平穩穩把遊子河西面的廣大地盤放入口袋。」

「打吧!」狼牙急不可待地揮舞著拳頭,眼中寒光閃爍。

赤溫和馬恢也站了起來,異口同聲請戰。

「不急!」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坐下,「我已令周大牛用疑兵之計阻撓銀雪軍的前進步伐,相信短期內應可無恙,何況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更重要?」在座諸人露出好奇的神情。

葉歆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頭望向夜寒,問道:「青龍城進度如何?」

「已近九成。」

「嗯,青龍城務必在九月初九前完工。」

「是。」

「去年我從南邊歸來時,帶了一個人回來……」葉歆道。

眾人見他話鋒一轉,神色隨之轉為嚴正,知道他說到主題,心裏都有些忐忑。

「她就是玉霞公主。」

「甚麼?」夜寒等人聽傻了,葉歆居然把蘇劍豪的老婆帶了回來,這種情況,誰也不曾想過。

寇子誠想起蘇劍豪已經休妻,心念一轉,忽然拍著手笑道:「妙啊!主公此舉一舉數得,實在是妙不可言。」

黃延功哈哈笑道:「既然玉霞公主來了肅州,我看還不如娶了她,玉霞公主的美貌想必不差,有資格坐這個位置,大人以皇婿的身分登基,名正言順。」說著忽然發現冰柔臉色陰沉,眉尖藏有怒氣,這才發現自己忽視了她的存在,嚇得連忙閉嘴。

氣氛突然尷尬了起來,眾人的目光從冰柔的身上移到紫如身上,這位隨同葉歆已久的美麗女子早已是他們心目中的葉夫人,若是讓玉霞公主坐了正室之位,只怕也是對紫如不敬。

冰柔輕輕地哼了一聲,生氣地扭頭不看。

葉歆瞪了黃延功一眼,卻不便在這種場合安撫妻子,只好給紫如使了個眼色,請她協助。紫如心領神會,在她的勸說下,冰柔方才離開議事廳。

夜寒指著黃延功斥道:「你也不看看環境,張口就說,現在可好,把夫人得罪了,看你怎麼辦?」

黃延功嘟囔著道:「我又沒說錯,娶了玉霞公主,大人就是皇親,登上皇位名正言順。」

夜寒搖頭道:「不可,不可!玉霞公主是個被休棄的女人,殘花敗柳怎配做大人的妻室?傳出去會讓人笑話,影響大人的聲望。何況以大人如今的地位,就算自己稱帝,也不會惹來非議,何必去娶一個棄婦。」

樸哲叫道:「我認為還是紫如姑娘最好,她溫柔賢慧、才幹優長,又隨從大人多年,知心知意,除了她,誰配做國母?」

眾人一聽此言,都點頭稱是,紫如給他們的印象極好,在他們心中其地位也遠在冰柔之上,更重要的是紫如有才華,能從旁輔佐葉歆。

寇子誠卻道:「樸大人此言不錯,只是紫如出身青樓,傳出去也會對大人的聲譽有影響。」

「你說甚麼!」樸哲怒不可抑,衝上去一把揪住寇子誠的衣領,大聲吼道:「你敢再說一句,我把你的頭擰下來。」

「你……你……好無禮!」寇子誠沒料到他的反應如此激烈,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夜寒斥道:「住手!大人在此,不得無禮!這是議事廳,不是你們鬥毆的場地。」

葉歆看著不禁苦笑,沒想到這群屬下竟然為自己的妻室安排而爭吵,甚至還因此動手打人,好像娶妻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們。

「算了!」他不能不說話了,「諸位,我的家事就不勞費神了,還是商議正事吧!」

樸哲這才怏怏地放開寇子誠,氣鼓鼓地坐回原位。

寇子誠揉了揉被捏紅的脖子,心裏有說不出的委屈。

夜寒順著葉歆的話題問道:「大人把玉霞公主帶回來,必是要下一招妙棋,不知大人有何妙招?」

葉歆臉色一正,騰的站了起來,莊重地道:「我要立她為帝,繼承天龍皇位,九月初九舉行登基大典。」

「她?」幾乎所有的人都跳了起來,因為事情的發展遠遠超乎了眾人的意料,對他們而言,立玉霞公主為帝簡直匪夷所思。

夜寒神色凝重地問道:「大人,玉霞公主雖是皇室,但立一個女子為帝,恐怕不妥吧?」

「是啊!」黃延功附和道:「擁立一個棄婦,我們會被天下恥笑。」

寇子誠極力懇求道:「主公自己稱帝遠比立她為帝要好上百倍,還望主公三思而行!依我看就依黃延功之言,收她為妾,從而與舊皇室結親,以示主公不忘舊主之恩。」

葉歆知道此舉阻力極大,但他對那張龍椅絲毫不感興趣,而且立玉霞公主可以暫時抑止冰柔的慾望,有時間慢慢疏導她的情緒。

「諸位請看這個。」他從袖子裏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遺詔,高舉向天。

頃刻間,眾人目光都聚焦在遺詔之上,藏著迷惑與不解。

葉歆正色道:「此乃先皇傳位詔書,立玉霞公主為繼承人。」

「甚麼?遺詔!」

從玉霞公主的出現,到立她為帝,再到遺詔的出現,一個又一個驚奇的消息如同驚雷,炸得文武官員們不知所措,呆站在當場。

「我有遺詔作為憑證,若立玉霞公主為帝,天下百姓、朝中舊臣、各方勢力都會受此影響,此舉利大於弊。」

夜寒深深地吸了口氣,消化這些突如其來的消息,躬身問道:「大人真的一心要立她為帝?」

「皇位不過是張空椅,誰坐上去並無分別,我身為皇師,照樣握有權力,但玉霞公主身上流著皇室血統,對百姓仍有影響力,而那些獨立的小勢力也會有心依附,可以化解許多麻煩。更重要的是,以後我們出師有名,更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

眾人面面相覷,葉歆的話句句在理,令人心悅誠服,只是他們都已把天龍朝當成歷史,要再次為天龍朝效忠,感覺有些奇怪。

「我支持大人。」紫如從外面走了進來,朝著眾人微微一笑。

見她主動表態,樸哲立即有所反應,正色道:「我們是臣,大人是主,一切請大人決定,屬下一定遵從。」

葉歆朝紫如點頭示意,含笑又道:「各方勢力都有意稱帝,只是礙於民心和軍心,所以猶豫不決,因此遺詔這張重要的王牌一定要趕在他們的前面打出,否則再也無用武之地。」

眾人連連點頭,就事實而言,玉霞公主的確是一招妙棋,雖然對天下局勢沒有任何改變,卻可以影響民心向背。

葉歆微笑道:「大家放心,我是玉霞公主的師父,皇師的身分對統治更為有利。」

「師父?」緊張的氣氛被這句話打散了,在座的人無不驚得目瞪口呆。

黃延功忽然哈哈大笑,調侃道:「蘇劍豪豈不是大人的徒婿?」此言一出,連葉歆也不禁莞爾。

紫如笑著解釋道:「玉霞公主本人對皇位沒有任何留戀,只因大人是她的師父,對師命不敢不從,因此才會答應登基。未來一切如舊,她不會參與任何朝政和決策,政務軍務還是以大人之命是從,與現在沒有兩樣,只是名位上有點變化。」

在座的人擔心皇族勢力侵入肅州,因此提出異議,聽了此言都鬆了口氣,只要皇族不插手,立玉霞公主的確能收實效,尤其能對蘇家和張全的聲譽造成沉重打擊,也能吸納更多的小勢力向肅州稱臣,天馬草原將立刻成為天下矚目的地區。

葉歆正色道:「是啊!有了這一位名正言順的皇帝支持,天龍朝舊領地之內的百姓都會對我們有好感,而那些以天龍朝舊臣民為榮的官員也會支持我們,多了一個皇帝,我們就可名正言順地討伐那些叛逆者了,對軍心士氣有極大的好處,因此勢在必行。」當然還有一點他沒有言明,立玉霞公主也是為了阻止妻子對皇位的渴求。

夜寒的地位在眾人之上,知道是表態的時候了,微笑道:「既然玉霞公主只是個傀儡,屬下再無異議,大家只需在儀禮上小心一點即可。」

見他發話,其他人也紛紛表態,只有寇子誠最不情願,但也不敢阻撓,期待的目光開始移向坐在葉歆身邊玩耍的小夢山。

「寇子誠,登基大典交給你去辦,日子定於九月九日。」

「是。」

葉歆沉吟片刻又道:「要搶在別的勢力崛起之前發布消息,我已經寫好一篇文章,又將遺詔抄錄了數十份,將兩者一併送往各方勢力,讓全天下知道遺詔之事。」

紫如微笑道:「看來天下又要熱鬧了。」

「還有近三個月時間,登基之事十分繁雜,希望你們通力合作,絕不容許出半點差錯。狼牙往南走,以最快的速度繞一圈,主動收攏各族的壯丁。樸哲,你去北部,大典之後,我要在嘎山城看到大軍。」

「遵命。」

葉歆望著岳風微微一笑,道:「岳風,一個月內,尤海必往西逃入沙漠,你立即引兵前往接收尤海的部族,你在沙漠挑一個族女為妻,日後你就是族長。」

岳風雖然年長,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顯得有些靦腆。

黃延功哈哈一笑羨慕道:「岳老弟,恭喜啊!尤海的族民有十萬,是西南第一大族,聽說還是出美人的地方,你真是艷福不淺。」

「去你的!」岳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黃延功卻還是笑不停口,把他笑得縮回座位。

葉歆笑了一陣後,正色道:「族民的關係你要小心處理,明年開春,全族東遷,我已為你選了一處水草豐美的地區,在依蘭河谷的東北偏南一百三十里,你要做好準備,到時候別誤了大事。」

「屬下明白。」岳風躬身一禮。

在天馬草原內部穩定的前提下,葉歆的力量開始向銀州的草原區移動,夜寒等人都很清楚,如果滅了銀雪帝國,將來可以使其和東平州的地盤連接成勢,單以面積而論將是天下第一大勢力,再無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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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6:29:24 |只看該作者
一群人興高采烈地商議到夜晚,酒飯過後,葉歆才回到圓舒軒,想到妻子一怒而走,心中有些不安。然而剛踏入院中,就聽到一陣利器破空之聲,抬眼望去,妻子正在院中舞劍,小兒子也拿著一柄小木劍跟著指手劃腳,滿臉興奮。葉君行夫妻和冰離都坐在一旁,看著孫兒越來越大,笑得合不攏嘴。

「歆兒,你回來啦!」陶晶慈愛地看著兒子。

「爹,娘,岳父。」葉歆朝三老行了大禮,甩頭去看冰柔,見她已收劍,正拿著汗巾為兒子抹汗,神色間也沒有了怒氣,心中大安。

冰離拉著他坐在身邊,問道:「歆兒,聽柔兒說,你要讓夢山做皇帝?」

葉君行笑道:「他現在與皇帝沒甚麼分別,夢山是他的兒子,自然要子承父業。」

見三老異口同聲指明兒子要做皇帝,葉歆不禁一愣,抬眼望向冰柔,見她也是瞟著自己,目光相觸,隨即有意避開似的把頭轉向一邊。葉歆意識到是她鼓動三老,影響自己的決心,心中又是一陣驚嘆:柔兒甚麼時候變得這麼工於心計?難道真像紫如所說,爭寵的女人是最聰明的,也是最笨的?

「怎麼?難道不是嗎?」冰離中年喪妻,對女兒和外孫分外疼愛,恨不得把心掏出來,冰柔又一直在他耳邊鼓動,說甚麼外孫將要坐上龍椅,心裏更是樂開了花。

「岳父,這是國家大事,需要從長計議,不能太急。」葉歆說得很婉轉,但還是引來了冰柔的不滿,丟了一個幽怨的眼色給他,提著寶劍轉身就往臥室走去。

葉歆苦笑一聲,連忙追了進去,見冰柔坐在床邊生著悶氣,便坐在她身邊溫柔地問道:「妳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堅定?難道皇位真的如此吸引妳嗎?」

冰柔哼了一聲道:「你能為外人著想,為甚麼就不能為我們母子著想?難道我們沒有資格嗎?」

葉歆心裏叫起了撞天屈,但口頭上卻不想再刺激情緒激動的冰柔,柔聲勸慰道:「天下大亂,能不能成事還是後話,現在急急忙忙地坐上那張無用的龍椅,沒有任何好處。」

「我不信,龍椅如果不好坐,為甚麼天下的人都想坐?難道他們都是瘋子?」冰柔說話越來越不客氣,語氣也越來越重,一臉質問的表情。

葉歆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現在的冰柔與被困籠中時幾乎沒有任何分別,不但直言衝撞,甚至有些蠻橫不講理。

「怎麼了?我說的不好聽嗎?」冰柔也被自己的話帶動了情緒,在她看來,丈夫為妻兒做事是天經地義的事,葉歆不應該像這樣百般推托,因此她才會越說越生氣。

葉歆不願意與相伴二十幾年的妻子吵架,因而甚麼也沒有說,但心裏著實不太痛快。

「我可沒說錯,與其讓給那個女人的兒子,還不如讓夢山做皇帝,別忘了,我才是你的結髮妻子,難道不值得為我們的兒子妥善安排?」

葉歆淡淡地道:「玉霞公主有遺詔支持,立她為帝,可以引起極大的效果。」

冰柔愣住了,與葉歆相處這些年,從來沒有聽他用這麼冷淡的語氣對自己說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似乎太強硬了,銘刻的愛情湧上心頭,將玉手按在葉歆的肩頭上,柔聲道:「相公,是我不好,我不該逼你,不過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

葉歆拍了拍她的手,心中的不悅在纖語柔情中淡化了。

冰柔問道:「他們是不是要你娶那個玉霞公主?讓你成為皇族一門?」

葉歆搖頭嘆道:「公主是我的徒弟,這事妳早就知道了,何必為此生氣,不值得。」

「我當然知道,相公連凝姐姐都不娶,自然不可能看上一名棄婦,她也配不上你。」冰柔為擁有這樣的丈夫自豪。

「車馬勞頓,休息吧!這三個月要安排登基大典,要忙的事太多了。」

「別睡。」冰柔把正欲躺下的他拉了起來。

「怎麼了?」

冰柔嫣然道:「從你去參加草原大會開始,每天晚上我都安排夢山讀書,習慣要到二更才睡,你睡在這房裏會受影響。」

葉歆笑道:「妳要我到哪裏去睡?」

「不如去找凝姐姐吧!」

「妳說甚麼?」葉歆嚇得跳下了床,萬分驚愕地望著她。

冰柔突然變得溫柔百倍,親暱地挽著他的手臂,含笑道:「我在學當一國國母,怎麼也要有些氣度,凝姐姐就不必多說了,她是世外仙子,配得上你。」

葉歆彷彿被一桶冰水從頭淋到腳,渾身上下竟打起了寒噤,這分明是藉機攏絡自己,若他真與凝心發生了甚麼,冰柔一定會趁機迫使自己答應,這手段簡直可以用陰險來形容。

冰柔見他面色慘白,笑著問道:「有甚麼可怕的?我不是早就讓你這麼做了嗎?」

葉歆的心裏只希望冰柔說的是實話,但他隱隱覺得冰柔有不妥之處,自從他閉關出來之後,她就一直在變,儘管大部分時候還是溫順體貼,但偶爾展現出來的手段每每令他不寒而慄。

難道有甚麼事發生嗎?他的心中開始有所懷疑。

冰柔含笑道:「相公身繫天下,總該有人照顧,我現在全副精神都在夢山身上,要培養他做最好的皇帝。」

「嗯!我去修煉,妳睡吧!」葉歆默默地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


安園。

看著葉歆神情頹喪的踏入修煉室,凝心嚇了一大跳,急忙從修煉的軟台上飄了過來,寶石般的眸子流露出不安之色。

「我沒事。」迎著凝心的滿眼關懷,葉歆笑了笑。

凝心牽著他的手,緊張地問道:「別騙我了,你的眼神我最清楚。」

「其實也沒有甚麼,只不過有些心煩而已,本不該來打擾姐姐,卻發現沒甚麼地方可以去。」

「你我之間還用這麼分嗎?既然心煩,不如一起修煉吧!道術最能化解煩憂。」凝心沒有問他為何煩惱,只為他尋找解除煩惱的方法。

葉歆望著凝心仙子般的嬌容,心裏感嘆。

坐上軟台,凝心問道:「這些日子還在修煉嗎?」

葉歆點點頭道:「總感覺到離成功只差一線,但這薄薄的一層卻一直沒有突破,也許還差點甚麼。」

「既然如此,我陪你試試。」凝心閉上雙眼,掌心開始凝聚水元素。

葉歆不再多言,收斂心神,全神貫注進入修煉狀態。


清晨,當雞啼破曉之時,凝心突然感覺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她睜眼一看,發現葉歆渾身上下竟然呈現半透明狀,只有中央閃著一顆珠子大小的白色光芒。

「歆弟!」她知道葉歆成功了,心裏萬分興奮,知道從此開始,葉歆將開創新的道學門派,千古流芳。

葉歆心有靈犀般在輕柔的呼喚聲中醒來,一眼就迎上了明亮的大眼睛,面對凝心的興奮之色,他微微一笑道:「姐姐,那層薄紙終於被突破了。」

「快說說!到底怎樣?為甚麼一夜就成功了?」提到新道術,凝心就像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一下子撲到他的身邊,焦急地詢問著。

「東行的日子裏我一直在修煉,距離成功只差一線,昨夜心煩意亂,沒想到心境卻極度空明,我把生命力引向道力,卻不把道力釋放出,結果道力就像雪球一樣,在生命力的牽引下緩緩壯大,之後又將加注的生命力提取出,歸還原位。」

凝心彷彿感受到了,衷心地讚嘆道:「太神妙了!」

「道力漸漸融合,似乎有擺脫五行束縛的跡象,也許會歸入太極。」

「太極!」沉穩如凝心也忍不住驚呼起來。

「我還沒到那個階段,還需要更長久的修煉。」葉歆並沒有說完,生命力有限,而道力卻能無限擴大,若想化有限為無限,還有漫漫長路要走。

凝心芙蓉俏面綻出朵朵紅暈,既興奮又高興。

葉歆原本也應該大喜,新道術的成功對他隱世修道的心態有更大的刺激,但冰柔的態度卻與他相反,而且意志很堅定,似乎已無法挽回,因此兩人之間必然有一個人要放棄心中之念。

為了妻兒,他本該義無反顧,但修道者追求的是隨心,投身宦海本已是違心之舉,此時又經歷百年來最動盪的亂世,他的身心早已疲憊,只想停下來休息,他很清楚,留在權力場中就永無寧日。

「回去吧!你一夜不歸,冰妹妹只怕會擔心。」

「是她讓我來的。」

「啊!」凝心愣住了。

「謝謝姐姐的體諒,柔兒變了,變得連我都無法看透她,也許是我陪伴她的時間太少了,以致於現在突然有了陌生的感覺,而且我懷疑……」葉歆沒有再往下說,內心萬般不願意懷疑妻子,只是她變得實在太快了,無法讓人接受,似乎是有人在暗中指點。

凝心見他吞吞吐吐,沉吟了片刻,問道:「我能做甚麼嗎?」

葉歆閉上眼睛靜默了一陣,輕輕地道:「姐姐盡快教會公主遁術,即使只能隱身也好,我要忙的事情太多,而柔兒身邊需要有人保護,相信以後還會有刺客出現,有姐姐在,我也安心了。」

「嗯!我明白了。」凝心溫順地點點頭,只要是葉歆所請,她絕不推托。

「我走了,姐姐休息吧!」

葉歆踏出修煉室,正巧遇上玉霞公主和一群侍女,昨夜葉歆深夜來訪,只有看門的丫鬟知道,因此引來了園中的一陣哄鬧聲。

玉霞公主用曖昧的目光瞥了一眼修煉室,俏聲笑道:「師父竟然在仙子處留宿,真是想不到呀!看來師父也是風流之人。」

「公主,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初九,妳也要做好準備。」葉歆呵呵一笑,並不加以解釋。

玉霞公主嫣然笑道:「一切但憑師父吩咐。」

「對了,遁術練得如何?」

玉霞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輕聲道:「只能隱至小腿。」

葉歆點點頭道:「好好修煉吧!外面的事務我替妳打點。」


曉日城。

蘇劍豪因為戰況穩定,首次回到曉日城面見父親,提起蘇劍龍的死,全家都很憤怒。

「大哥是被龍天行所殺,可惜我心憂順州,所以未能及時為大哥報仇。」蘇劍豪想起上穎之戰的慘敗,心頭就像火燒似的。

顏氏早已哭得滿臉淚痕,她像潑婦般大罵龍天行,更催促丈夫為長子報仇。

「夫人,妳回去休息吧!」蘇方志中年喪子,心中怎能不痛,他臉色十分陰沉,就像暴風雨之前的天空,黑壓壓一片,讓人一見膽寒,待丫鬟扶走妻子後,他冷冷地道:「想不到平白無故竟然跳出一個龍天行,一個跳樑小丑殺了劍龍,這人好大的膽子啊!」

蘇劍豪冷冷地道:「此人詭計多端,趁我和銀雪軍對戰之時搶得機會,攻占城池,收編殘軍,藉勢壯大自己,實在是可惡。」

「劍豪,這一切都好像是事先預備好的,一環扣著一環,聽著就讓人心寒。」蘇方志憤恨地又道:「劍龍這個小畜牲居然不戰而降,消息若是傳到軍中,軍心定然不穩,後果不堪設想。」

蘇劍豪見父親罵起兄長,不便多言,轉而問道:「父親,聽說您有稱帝的打算,是真的嗎?」

一句話竟將蘇方志的喪子之痛化於無形,他是一個家族至上的人,一心全在蘇家,雖然也心疼兒子,但兒子投敵叛父,這種事情無疑會對家族造成沉重的打擊,現在雖然死了,卻可以藉此用忠臣名義奠祭兒子,化解一切謠言。

他傲然一笑,道:「如今張全控制了京城,兵權政權全在他的手上,天龍朝已經名存實亡了,沒必要再扮甚麼忠臣良將,我打算儘快建國,然後攻下海州,建立我蘇家的國度,日後一統山河,成就不朽之功。」

蘇劍豪點頭道:「既然父親有意,孩兒一定全力支持。」

蘇方志忽然臉色一沉,喝問道:「為甚麼急急忙忙地把你妻子休了?」

蘇劍豪顯得滿不在乎,輕笑道:「天龍朝已經結束了,沒有必要再留下她,那個女人不過是先皇放在我身邊的棋子,看著我就心煩,反正我也沒碰過她,算是給她一個機會吧!也許她能找到普通的男人過一輩子。」

「糊塗!」蘇方志斥道:「張全為甚麼能明正言順地掌權?還不是因為他手中有皇子,我原本打算擁立一名皇子,可手中沒有一個皇族成員,如今你卻大方地把公主休棄。」

蘇劍豪愣了愣,吶吶地道:「我覺得蘇家自行建國便可,何必去擺個傀儡在皇位上?」

蘇方志哼了一聲道:「天下大亂,民心不穩,大部分百姓還是心向天龍,軍中也有不少人留戀過去,我雖然可以隨時稱帝,但在對後果沒有充分計算之前,還是小心為上,我原打算借公主之名誘使更多皇族投到我這裏,現在只好作罷。」

「原來如此。」蘇劍豪恍然大悟。

正說著,滿頭大汗的蘇劍虎突然衝入了書房,氣急敗壞地道:「葉歆要在肅州立玉霞公主為帝!」

「甚麼!」蘇氏父子都嚇呆了,縱使蘇方志如何精明,也想不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葉歆這是有意羞辱我們蘇家!」蘇劍豪只覺得怒火中燒,無法抑制,一拳打碎了整張桌子,茶水濺滿地面。

蘇方志較為沉穩,吸了口氣,思緒漸漸平復。葉歆的這步棋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雖然兵變過後皇族被殺者極多,但要找個皇族登上皇位也不是不可能,葉歆卻推了一名棄婦登上皇位,其中所暗藏的用意讓人煞費思量。

「劍虎,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答案更讓這對父子目瞪口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聽蘇劍虎苦笑著道:「葉歆手上有真正的先皇遺詔,現已傳閱各方,龍天行等勢力都認為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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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6:31:07 |只看該作者
「遺詔!」沉穩的蘇方志聽到此二字也禁不住跳了起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那張牽動萬人心扉的遺詔居然落在葉歆手中,心道:如今天下已經大亂,葉歆此舉定是要亂中取利。

蘇劍豪更是一把抓住兄長的手臂,怒目問道:「這不可能!一定是假遺詔,一定是葉歆那奸賊想羞辱我,所以想出這麼陰毒的妙計,這個可惡的賊子,我非要滅了他不可。」

蘇劍虎苦笑道:「是真的,消息得到很多地方的確認,我想不會有錯。」

「我想是真的。」蘇方志臉色鐵青地坐回椅子上,語氣沉重地道:「好一個葉歆,居然在這種時候出此妙招,不愧是名動四海的人物。」

蘇劍豪無法接受這件事實,事情若傳出去,他將成為天下的笑柄,像他這種愛面子的人絕對無法容忍這一點,焦躁不安的他衝到父親的身邊坐下,力辯道:「父親,這其中一定有詐,我們要想辦法反駁他們。」

「我也曾猜疑遺詔在葉歆手中,只是他中途遭貶,權勢盡失,因此就沒再留意他,想不到遺詔竟然真的在他手裏,現在想起,我才恍然大悟,一切分明都是先皇的計謀,利用貶官之事使葉歆脫離其他人的視線,從而減輕他的負擔。」蘇方志臉色更沉了。

「那我……」蘇劍豪不敢想像,以後出去會有多少人對著他指指點點。

蘇方志憐愛地看了一眼自己最心疼的小兒子,嘆道:「劍豪,你的一招敗筆,把一個名正言順的皇位拱手讓給了別人,也把我們蘇家的大好前途斷送了。」

蘇劍豪揪著頭髮叫道:「我怎麼知道她會是繼位人?天龍朝也沒有女人做皇帝的規矩。」

「天龍朝是沒有,但以前有,所以想想也不足為奇,只是大家都把目光放在諸皇子的身上,根本沒有留意玉霞公主。先皇把她嫁給你也是為了日後得到我們的支持,看來兵變這招棋的確是敗招,還是那個不成氣候的三皇子。」蘇方志不愧是一代豪士,絕不吝嗇對自己的批評。

蘇劍虎詫異地問道:「這個葉歆,明明有遺詔在手,為甚麼不早點拿出來,現在拿出來有甚麼用嗎?」

蘇方志看了一眼小兒子,卻沒有解釋。

蘇劍豪見了父親眼光,心中一動,很快就察覺到父親的想法,憤恨地道:「葉歆真卑鄙,原來他一直在等我休了公主,否則我們蘇家將會成為遺詔最大的獲益者。」

蘇方志滿意地點點頭道:「說的不錯,還算你沒有失去理智,不過現在既成事實,後悔是沒有用的,只有從事件本身尋找出應對方法才是。」

「只是我不明白他憑甚麼認為我會休了公主!」

蘇劍虎瞥了他一眼,陰陰笑道:「也許其中有甚麼不可告人之事,一個喪妻,一個是棄婦,中間的瓜葛就不是能對外人道的。」

蘇劍豪的臉色一下子白了,這種恥辱感比失去皇位還要讓他難受,既然兄長能有這種想法,天下有類似想法的人只會更多,嘲笑聲恐怕永遠要跟著他,素來心高氣傲的他如何也無法忍受這種境況。

「劍豪,別想太多,等我們取得天下,就不會有人敢恥笑。」

蘇劍豪憤恨地道:「就算葉歆有遺詔,其他人也不會奉詔。」

蘇方志冷笑道:「這可未必,至少屈復清、曠國雄等人會奉詔,因為這樣可以避免與葉歆開戰,其他的地方也有不少天龍朝的死硬派,若是聲勢一起,對民心的影響可不小啊!同時,其他人若再想稱帝,就不得不面對眾多的敵人了。」

「葉歆這招棋實在高明之極,而且拿捏得很準,他的政治手腕比你高明,玉霞公主這個棋子捏在你的手裏這麼多年,你卻把她扔在角落裏看都不看,如今她在葉歆手裏發揮出萬倍的效用,這種手段連我都有點自嘆弗如,所以你要多學學,不要以為領兵打仗才是真本事。」

「哼!」蘇劍豪對葉歆只有怒火和仇恨,聽了自然不高興。

蘇方志怎會不知道兒子的心思,他淡淡地道:「不好聽你也給我聽著,你可以想想,葉歆從一個白丁布衣,成為現在的輔國重臣,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靠領兵打仗得的,這種捏沙成團的手段,你遠不如他。」

蘇劍豪這半年沒遇到一件好事,先是上穎失利,接著在雙龍城之戰敗北,現在又遇到舊妻的麻煩,昔日那個天下第一的英傑不僅已沒有了渺視眾人的傲氣,心頭的怒火更燒得他精神有些不太穩定。

蘇劍豪不願再聽父親的指責,顧左右而言他道:「父親,如今我們該怎麼辦?是奉詔還是不奉詔?」

「當然要奉詔,反正葉歆要的只是口頭上稱臣,對我們不會造成實際的威脅。」

「要我向葉歆稱臣?」蘇劍豪憤憤不平。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現在怎麼驕傲起來了?是不是在京城過慣了威風八面的生活,所以如今目中無人了?」

「我只是氣憤不過,葉歆當年還投到我的帳下,靠我來保護他,如今卻騎在我頭上,這口氣我嚥不下去。」

「嚥不下去也要嚥,我就很欣賞他的手段,當年他沒有背景、沒有勢力,自然要借助勢力向上爬,換成我也是一樣,你還要慶幸他暗中沒給你一刀,否則你能不能活到今天還很難說。」

「我不管了,反正我看不慣他。」

蘇方志氣得想罵,門外忽然走來一人,白髮飄然,滿面紅光,是蘇方志新收納的智囊河凌叟。

河凌叟見氣氛古怪,一對賊眼圓溜溜地瞥向三人,咯咯笑道:「主公!二公子!三公子!怎麼都板著臉?莫非不喜歡老夫到來?」

蘇方志含笑問道:「河翁,怎麼有空到這裏?」

「我是主公的智囊,既然有大事發生,我怎能不出現呢?」

「河翁請坐。」蘇方志笑了笑,指著他對小兒子道:「這位是我請來的智囊,我能以十萬人抵擋雲璧的二十幾萬大軍,河翁居功厥偉。劍豪,日後要向河翁多多請益,不要以為自己才高八斗就目中無人。」

蘇劍豪細細打量了河凌叟幾眼,見他長相奇特,倒真有幾分世外高人的氣質,只是一對賊眼讓人很不舒服,站在他面前,彷彿連心都會被看穿。

河凌叟也在打量他,點頭讚道:「少公子真是人中之龍,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與眾不同,非人下之臣,日後必然龍騰萬里。」

「河翁過獎。」蘇劍豪知道連父親也尊重的人必然有過人的才華,恭敬地行了一禮。

河凌叟呵呵一笑,大搖大擺地坐在蘇方志身側,道:「主公,剛剛得到消息,自號中州皇帝的曠國雄已廢除了帝號,向肅州稱臣,那個一戰成名的龍天行也已向葉歆稱臣,其餘還有些小勢力願意奉詔。一卷黃綾竟然起了這麼大的作用,實在有些令人始料不及。」

「反應好快呀!」蘇方志道:「替我寫封信給葉歆,就說我願意擁護新皇,並盡一切力量鏟除叛逆,請皇上降詔,准我出征。」

蘇劍豪冷哼一聲,氣得甩開腦袋。

河凌叟瞥了他一眼,又咯咯笑道:「主公何必去拾人牙慧,少公子棄了那位女皇帝,就表明了與天龍朝劃清界線,現在再去稱臣,無疑自取其辱。」

蘇方志點頭道:「此言極是,我原想表個態,緩一緩局勢,如此聽來,我倒是該稱帝才是。」

蘇氏兄弟連連點頭,起身齊聲稟道:「請父親即位登基。」

「不忙!」河凌叟剛挑起父子三人的興致,突然又潑了一盆冷水,道:「三面大軍的攻勢依然沒有停歇,其中以鐵涼之勢尤為惡劣,若不是我軍憑藉有利地形死守,只怕敵軍早已攻至曉日城,若要立國,先要穩定疆土為是。」

蘇方志老謀深算,一點即透,贊同道:「河翁此言極是,若無後持之力,稱帝只是虛名而已。」

「父親,依我看先占領海州做為大本營,然後再圖擴張。」

「少公子此言極是,順州雖然經營多年,但三面受敵,不可久守,尤其是西面清月國,他們只有東進一途,因此壓力最大,若大人有魄力,將曉日城連帶順州西部和西北部的八府二十七縣送給清月,讓他們擋住鐵涼,我軍只受一面之敵,壓力驟減,才能騰出手向東南和正東擴展。」

蘇方志聽罷,心中已經勾劃出一幅天下大勢的藍圖,而南面的土地將是蘇家的立身之本。

天下各地反應大不相同,龍天行本就是葉歆麾下,自然不用多言。

曠國雄之所以去了帝號,轉而向玉霞公主稱臣,大部分原因還是迫於無奈,雖然他抵擋住蘇劍豪的圍攻,但轄區也因此被攻占不少,蘇劍豪引兵南渡之後,這些地區已經不太聽話了,有的向東依附了龍天行,有的向西依附了屈復清,使曠國雄勢力驟減。

不但如此,還因為戰亂之禍,大批難民逃出平安州,其中有七成被河幫送往龍天行的轄地,這些人帶走了勞力和財力,大大削弱了平安州的力量,曠國雄連自保也成了問題,不得已才以稱臣為藉口,化解北面的危機。

雙龍城乃天下第一大城,蘇劍豪攻了三個月也寸土未得,曠國雄稱臣葉歆自然不會拒絕,雖然不能支持掌控,但曠國雄依附自己總比投靠屈復清要強上百倍。

京都的張全最為尷尬,他兩次兵變,兩次廢立皇帝,如今卻成了叛國賊。而東平州一帶是天龍朝的發源地,百姓對於舊朝的感情極深,更有無數死忠之士,聽聞先皇有遺詔在,無不心嚮往之,弄得京都人心浮動,張全的管制也受到了挑戰。

更令他頭痛的是朝臣,以柳成風為首的舊臣無不心向肅州的新皇,即使是個女皇帝,也比替叛逆為臣要好上千百倍,因此京都竟然出現了官員舉族叛逃的情況,由於河幫暗中幫助,這批官員都平安渡過了眠月河,其中一部分是舊葉派成員,另一部分原來是言德謙手下的清流人物,因言德謙勢敗,無力生存,於是投向葉歆。

張全領兵在外,得到消息已無法追捕,只能班師回京,派重兵嚴密控制眠月河南岸。

七月底,張全鑑於新立的十皇子已沒有任何作用,又廢了十皇子,改國號為「武」,改京都為「天武城」,自號天武皇帝。

鐵涼和清月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們已經發兵,沒有再稱臣的道理,何況兩國都占了優勢,鐵涼自奪下懸河城以後,士氣大盛,而南面的大軍也節節逼近曉日城。

清月國力不足,若不能擴張,日後會更弱,因此攻占順州勢在必行,但比起鐵涼,清月與葉歆從無瓜葛,也沒有利益的衝突,與葉歆交往有利無弊,因此清月暗中派出了一支使者團前往臥牛城,希望與肅州的天龍國平等交往。

另一方面,尤海懼怕葉歆的報復,帶著財產和親隨逃入了沙漠。岳風按照葉歆的囑咐,娶了一位牧羊女為妻,成為新的族長,雖然有些勉強,但岳風麾下的大軍以及葉歆的絕對權勢,都令這些普通牧民不敢有任何異動,而那些不安分子早已隨著尤海而去,從此,天馬草原終於穩定了。

懸河走廊的戰事依然持續著,紅烈雖然在兵勢上占了優勢,但黃延功死守不出,讓他寸步難進,一籌莫展,只恨當日沒有一舉攻下臥牛城,給了葉歆喘息之機。

七月底,東面的周大牛傳來了消息,銀雪帝國的西征軍在武壁疆的率領下西渡遊子河,進入廣闊的草原區,其麾下有五萬大軍。只因周大牛用了葉歆的疑兵之術,面對茫茫草原以及隨時從不同方向攻來的遊騎兵,武壁疆也是一籌莫展,只占領一個沙古小城做為據點。

葉歆知道周大牛牽制住武壁疆,急令樸哲手下大將巴岩松率領五千精銳鐵騎切斷銀雪軍的糧道。


大典在即,朝廷的分工也需明細,內閣學士、六部九卿,都需要安排,而葉歆的親信們自然出任要職。

如同事前安排一樣,紫如出任左丞兼吏部尚書,夜寒則是右丞兼戶部尚書,兩人都是大學士,總領政務。

岳風領平南將軍一職,狼牙為鎮東將軍,黃延功任安西將軍,赤溫受九門提督,馬恢受任靖安將軍,余樹青則領了平廣將軍銜。樸哲身分特殊,因而封了天馬侯、鎮北大將軍、天馬巡檢司。寇子誠任刑部尚書兼大理寺卿,管理刑名事宜。

龍天行雖然不在肅州,但也受封了一等靖南侯、武英殿大學士、征南大將軍。宋錢封了商使總監﹔司馬丞封為平南將軍﹔丁才受了東平州總督之職。

葉歆向夜寒宣布各人的封賞後,正色道:「朝廷建制不全,大家辛苦一些,兼領諸部,有些衙門暫不設立,待取下銀州再說。」

夜寒拿著百官名錄細細看了一遍,卻見不到葉歆的名字,大為驚訝,愕然問道:「大人,為何沒有您的職位?」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是皇師,這個身分已經足夠,難道你們會因為一個名銜而棄我於不顧嗎?」

「屬下不敢!」夜寒嚇了一跳,連忙跪倒行伏拜大禮。

「起來吧!」葉歆含笑道:「把消息傳給各地的將領,鼓舞一下士氣,離登基大典還有一個月,一切小心。」

「是!」夜寒低著頭退出書房。

葉歆望著門口發呆,這些日子冰柔較先前溫柔體貼,沒有再為皇位的事無理取鬧,雖然這是好事,但他總覺得妻子的變化起伏太大,讓他心中有些疑惑。

思緒中,他的眉尖忽然一動,含笑道:「姐姐,是妳嗎?」

「反應好快呀!」凝心俏影出現在他身側,朝他嫣然一笑。

「柔兒也回來了嗎?」這些日子冰柔經常與夜寒等人的家眷在一起,由於玉霞公主剛剛學會隱身,因此葉歆託請凝心照顧妻子,以防不測。

「歆弟,你如果有空隨我去看看,塵世間的事情我不太明白,只是覺得有些不妥。」凝心黛眉輕蹙,眼中露出憂色。

「不妥,她不是和那些官員的家眷在一起嗎?」葉歆知道冰柔有意拉攏手下官員的家眷,從而得到她們的支持,雖是如此,但他並沒有阻止,更不想把妻子關在府裏自己胡思亂想。

「是有一群女子,但氣氛很古怪,我也說不清楚,你隨我去吧!」

「難道柔兒的變化與她們有關?」葉歆不願意跟蹤妻子,叫凝心陪著冰柔也是保護她,並沒有監視的意思,然而凝心的問題讓葉歆很不放心,沉吟了片刻,他扔下手中公務,匆匆走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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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 22:59:00 |只看該作者
疑惑、不安、焦憂,葉歆的心情十分複雜,越接近東方不平的府第,心裏的怯意越重。

凝心與他心意相通,自然了解他此刻的心情,卻只能緊緊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由於東方不平無兒無女,因此選了一間小巧的宅院做為府第,就連大門也開在小巷中,顯露出東方不平樸素好靜的性格。

小巷用小塊的青石鋪成,只有大約半丈寬,兩側都是高牆,牆上還伸出短檐,光線只能從頭頂照下,因此巷子顯得格外陰森,四周靜悄悄的,整條巷子除了他們,再無旁人,不時還有陣陣陰冷的穿巷風掠過,吹得人毛骨悚然,也許正是如此才沒有行人。

葉歆的心情也如這陣陣陰風,既是忐忑不安,又是抱有希望。

走到東方不平的宅門前,葉歆望了一眼寂靜無聲的宅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小聲問道:「姐姐,是這裏嗎?」

「嗯!沒錯。」凝心點點頭,勸道:「在場的都是女人,冰妹妹不會做甚麼事。」

葉歆聽得略有不快,輕輕地搖頭道:「這一點我絕對信任她,只是她這段時間變化太大,我擔心她受了甚麼人的利用,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好辦。」

「嗯!是我多心了。」凝心道了聲歉。

「姐姐是好心勸我,我知道,進去吧!」葉歆壓抑著心頭的不安,遁身進入宅門。


宅院的確很小,用灰色的磚搭建,院內也沒有甚麼擺設,只有一個小花池而已,看上去十分簡樸。前院有左右兩廂,中間是正堂,右邊角門通往後院,左邊角門通往花園,整個宅院靜悄悄的,鴉雀無聲,靜得能聽見樹葉掉落地面的聲音。

「她們呢?」葉歆回頭看了看凝心。

「在後面小花園。」凝心小聲地道。

葉歆點點頭,悄悄地遁入花園。

花園不大,卻很別緻,左側高牆下是一個花圃,種著幾株青竹,還有不少薔薇、芍藥之類的花,院北有兩塊奇石,造形奇特,妙然成趣,為花園增色不少。

然而,花園的中央卻是另一番景象,這片用白石片鋪成的空地上坐著四五十個人,黑壓壓的一片,把空地都擠滿了。這些女人從穿著打扮來看,非富則貴,其中還有不少是將領的家眷和隨行的丫鬟。

空地右側盡頭放著一張黑色酸枝木長桌,上面擺著一個紫金大香爐,爐裏插滿了香,正飄著陣陣輕煙,似是在供奉著甚麼,但香爐後本應放置著物件卻沒有放,虛位以待,又似乎在隱瞞著甚麼。

香案左側放著一張軟墊,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盤膝坐在上面,臉有些圓,眉毛粗短,鼻子微塌,可以說有些醜,但打扮十分古怪,披著一件鵝黃色披風,上面繡著一些奇特的圖案。

東方不平的妻子劉氏則坐在香案右側,滿臉崇敬之色,雙手合十胸前,嘴裏念念有辭,像是在祈禱著甚麼。

看到這一幕,葉歆著實大吃一驚,這絕不是正常的聚會。

他驚愕的目光慢慢向前移,終於在香案前第一排的正中央找到了冰柔的身影,她正端坐軟墊上,像其他人一樣跪著,雙手合十,頭微微下垂,嘴裏微微顫動,似乎也在念叨甚麼。

「難道……」

看著滿臉嚴肅的黃衣女子,葉歆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令他憎惡的名字──「仙主堂」,這副景象使他想起了呼蘭府,仙主堂的信徒們有著同樣的舉動,那副神情歷歷在目,心中大震,臉色驟變,身子彷彿冰封一般沒了知覺。

凝心就在他身側,立即感應到一股濃烈的殺氣從葉歆身上溢出,嚇了一大跳,急忙挽住他的手臂,使他鎮定下來。

葉歆神色冷的像冰,心中更是極度憤怒,因為史明揚和趙玄華,他的一生都被改變了,直到現在依然無法擺脫影響,恨意像蟲子一樣噬咬著心。

葉歆顫抖的目光緊盯在妻子的身上,沒想到她吃盡了仙主堂的苦,如今竟參加邪教的儀式,彷彿有一點火星,點燃了他心中的怒氣,腦子幾乎要炸開。

黃衣女子忽然揚聲道:「大家聽著,求道升仙是世間之人最好的終結點,一定要潛心修煉,才能得成正果。」

「是!」婦人們無不面露喜色。

葉歆氣得渾身直顫,正想發作之時,忽然瞥見妻子臉上的笑容,與妻子相伴二十幾年,對她一顰一笑所代表的含意都瞭如指掌,因此一眼就看出妻子的笑容不是發自內心的,而是一種勉強的笑容,心裏一動,似乎妻子的這番舉動並不尋常,於是收斂心中的憤怒,靜靜地看著事態的發展。

黃衣女子繼續鼓動著在場的婦人們,只見她情緒激昂地揮起右手,高聲道:「天下有萬眾神仙,他們會不時地來到世間,為大家指點迷津,不過仙位在東方,大家記住,每天早晚要向東叩拜,才能得到上仙的眷顧。」

葉歆狠狠地盯著黃衣女子,心裏卻暗暗吃驚,想不到趙玄華居然把手伸入天馬草原,而且在余樹青的眼皮底下穿入官府之中,如果不是這次的發現,只怕仙主堂的勢力會在官場內生根,後果不堪設想,日後東征銀雪帝國將會受到重重阻礙,折戟沉沙只在意料之中。

「這個賊子好陰毒,如果不早點鏟除他,後患無窮。」葉歆的決心更堅定了,一定要儘快東征,鏟除這心腹之患,但他知道欲速則不達,內部未穩,出征只會自尋死路。

院中又恢復了平靜,無知的貴婦們都在全心全意地禱告,期待上天神仙會出現在她們的眼前。

正當葉歆等得有些不耐煩之時,宅院外隱隱傳來馬嘶聲,打破了院內的寧靜。

葉歆一聽便知有騎兵趕來,微微有些詫異,立即放棄露面的打算,隱身在院裏,等待變故發生。

馬蹄聲卻完全改變了院內的氣氛,黃衣女子面露驚色,從坐墊上跳了起來,睜大眼睛朝大門方向看了一眼,轉頭望著劉氏,擔心地問道:「姑母,怎麼回事?」

「姑母!難怪連余樹青都查不出來,原來還有這層關係,看來要大肆查一查,免得再有縫隙。」葉歆吃了一驚,這才明白為甚麼仙主堂的信徒能進來,原來竟是東方不平的親戚。

劉氏含笑道:「景娥!別擔心,也許是巡視的軍隊,不過他們不會騷擾這座宅子,葉大人下令了,不許外人隨意侵擾我家。」

劉景娥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憂心忡忡地望了院外一眼,又道:「姑母,麻煩您去看一看好嗎?這裏女眷多,萬一進來一大批士兵,實在不太好。」

「也好,妳繼續坐,我去看看。」劉氏慈祥地笑了笑,起身向門外走去。

葉歆搖了搖頭,劉氏雖然和善可親,卻見事不明,把災禍招至臥牛城乃至整個天馬草原,已是犯了死罪,只是東方不平剛死不久,若真是殺了她,實在對不起他,若是不殺,卻違反了律法。

正當他猶豫之際,冰柔的神色突然變了,剛才的崇敬和微笑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煞氣和英氣,凌厲的目光掃了一眼香案,接著停留在劉景娥的身上,眉尖輕挑,身子躍起,右手順勢拔出腰間佩劍,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姿勢,大聲斥喝道:「都給我站住,誰也不許動!」

葉歆被妻子的反應嚇了一跳,原以為她被妖言迷惑,沒想到她竟然在這種時候發作,想到她剛才的笑容,果然印證了自己的猜想,心中又驚又喜,慶幸妻子沒有墜入邪教的迷網,回頭一想,這些年妻子受的苦都是因為仙主堂,即使再無知,也不會自投羅網。

他抬眼再望向妻子,只見冰柔右手擎著利劍,左手指敵,威風凜凜,英姿勃發,再不是那個閨中怨婦,隱隱有當年英武豪俠的風采,這才是他心中的那個冰柔,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大叫把整個院落的婦人們都驚呆了,劉氏愕然回頭望向冰柔,詫異地問道:「葉夫人,妳在幹甚麼?」

冰柔微微一笑,道:「東方嫂子,不必擔心,我不會害妳。」

劉景娥顯得最為慌張,右手從袖子裏抽出短劍,反指著冰柔叫道:「葉夫人!妳這是甚麼意思?妳是不是中了魔?」

「魔!嘿嘿,趙玄華那混蛋害得我吃了那麼多苦,我就是對付仙主堂的魔鬼。」冰柔怒目一瞪,憤然揮起長劍狠狠地劈翻香案,冷笑道:「妳這個仙主堂的探子,居然想在我們這裏宣講邪教,簡直是痴人說夢,有我冰柔在這裏,仙主堂休想得逞!」

果然是仙主堂!葉歆冷笑一聲,剛想現身,但看了妻子一眼後又放棄了。

由於葉歆刻意的宣傳,仙主堂這三個字在天馬草原裏彷彿魔鬼一般可惡可恨,院中這些女人都是官眷或是富豪的妻兒,自然聽說過這個名字,因此當冰柔大聲斥罵的時候,所有人都嚇得花容失色,有的更大聲尖叫,看著劉景娥像看著瘟神似的,紛紛向後縮。

「景娥,妳真是仙主堂的人?」劉氏被嚇懵了,怔怔地看著姪女。

劉景娥陰冷的目光橫掃一眼,見眾人的目光中都有懼意,而鬧事的冰柔地位最高,儼如皇后,在這群婦女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如果不能把她壓下,情況對自己極為不妙。

她心念一轉,忽然裝出一副誠懇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勸道:「仙主堂有甚麼不好?仙主得到上天的旨意,特來拯救世人,讓我們脫離苦海,去到樂土,這是人生最大的希望,難道不是嗎?我們得到天下神仙的旨意,替天傳道,並不是邪教,不要聽信外人蠱惑,他們是惡鬼,是神仙容不下的邪魔,不能相信他們。」

一番話說得振振有辭,語氣也極為誠懇,這群女眷本就心軟智淺,不然也不會前來聽教,都被說得茫然不知所措,有的人甚至點頭贊同,一時間氣氛又為之一變,但她們誰也不敢得罪冰柔,否則立時就會引來殺身之禍,因此更多的人傾向中立。

葉歆沒有露出身影,這是冰柔施展才華,建立威信的好機會,他不願意搶了妻子的功勞,而且有自己和凝心在旁邊支持,不會有任何危險,雖然不知道妻子甚麼時候變成這麼能幹,但心裏樂於見到這一幕。

凝心明白他的意思,靜靜地陪在他身旁,眼睛緊盯著豪氣衝雲的冰柔,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種模樣的冰柔,這時才明白正是這種氣質一直吸引著葉歆。

冰柔把吃過的苦都算在仙主堂的身上,如果不是史明揚,她也不會被困籠中,更不會有紅緂事件的發生,因此對仙主堂恨之入骨,見身邊的人都猶豫了,心中焦急,大聲叫道:「我已密調大軍把這宅子團團圍住,妳休想逃!還有藏在府裏的那些人,一定也走不了。」

「密調大軍!我怎麼不知道?」葉歆心中微有不悅,卻不是因為妻子,而是那個擅自調兵的將領。沒有軍令而私下調兵是違法的,這人寧願違法也要聽從冰柔的命令,不是怕事,就是別有所圖,任何一點他都無法認同。

院內的氣氛又隨著這一句話改變了,劉景娥腦子裏嗡的一聲炸開了,慌得手足無措,臉色慘白,嘀咕了片刻,憤恨的目光又望向冰柔,此時她終於明白冰柔前來求道並不是真心,而是想探查秘密,試圖將自己和黨羽一網打盡。

她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在葉歆勢力的心臟建立了據點,如今卻要毀在冰柔的手上,心中十分不甘,眼下只恨不得一劍殺了冰柔,於是獰笑一聲,大聲喝道:「妳們都已是仙主堂的信徒,就算我死,妳們也要陪葬,不想死的就殺了她,免得玉石俱焚。」

婦人們都猶豫了,她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看著明晃晃的長劍早已嚇得心顫腿軟,如果不是因為害怕,早就逃了,哪裏還敢動手,一想到自己參與邪教聚會,一大半都嚇得趴倒在地,有的更是口吐白沫,抽起了羊癲瘋。

「誰敢!」冰柔挑起秀眉,眼露殺氣,右手持劍朝空中劈了兩下,左手指著大門道:「剛才的馬嘶聲大家都聽到了吧,大軍已經到了,誰想找死就儘管來!」

如果不是隱身,葉歆真想為妻子衝天的豪氣大聲喝采,這種武人的陽剛氣勢是他永遠也不會有的,雖然有種種原因,但這也是他一直喜歡妻子的主要原因之一。

霎時間,整個院子被冰柔的氣勢震住了,她就像一團雲,把整個院子都罩在裏面,貴婦們都被冰柔的威勢震懾了,又聽說外面已有大軍,又有幾個嚇昏過去。

劉景娥不甘束手就縛,忽然吹了一聲口哨,不到片刻,院外竄入七個人,五男二女,手提鋼刀,滿臉兇樣,手臂上都纏著黃色布帶,一看就知道是仙主堂的人。

「都不許動!誰敢動,我們手上的刀就不客氣了。」劉景娥大聲喝斥,以平定心中的不安。

劉氏早已嚇得四肢冰冷,手腳發麻,見七人衝來,緊張地問道:「姪女,妳到底想幹甚麼,他們不是妳的學生嗎?」

「姑母,他們是我的同門,不是學生。」劉景娥見自己的人來了,神色立即變得輕鬆許多,冷冷笑道:「葉夫人,現在的情況輪不到妳做主了,這裏的人全是人質,外面就算有千軍萬馬,也不敢踏入府內半步,否則我宰了這些貴婦小姐們。」

「哼,人多又怎麼樣!」冰柔冷笑一聲,忽然一個鷂子翻身向院門撲去,劍影如電,玉身如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離婦人們的頭頂,多年練就的落英劍法已有大成,九九八十一個劍鋒殺得七人連連後退,一招就將他們全部逼出了花園,場面再次被冰柔控制。

「好啊!」葉歆心裏大聲讚美,妻子的一舉一動雖然不像個貴婦,卻像武林俠女,他越看越愛,腦子裏盡是幼年時美好的回憶,想到這套劍法修煉的過程,心裏更是湧起一陣甜蜜。

「可惡!你們這群廢物,快宰了她!」劉景娥剛剛放鬆的神經又繃緊了,眼中血絲暴現,作夢也沒想到冰柔的身手這麼好,只恨自己沒有帶些武藝高強的助手。

一些神智清明的婦人們都把冰柔當成了救世主,眾多期待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

「把院子給我團團圍住,不許放一個。」

外面傳來的吼聲像驚雷般炸響,院中的人無不變色,劉景娥驚出一身冷汗,轉眼望向周圍的婦人,見大部分的人都擁在冰柔身邊,想抓為人質有些風險,於是把目標鎖定在自己姑母的身上,獰笑一聲,突然一把抓住劉氏,把短劍架在她的脖子上,面目猙獰地大聲吼道:「快讓開,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姪……姪女,妳要幹甚麼?我……是妳的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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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景娥獰笑一聲,道:「姑母,您最疼姪女,不會想看見姪女死在這裏吧?請您幫姪女逃出天馬草原,姪女會感激不盡。」

「可惡!」葉歆見大軍終於行動了,知道事情已告一段落,正準備悄悄離去,把大功全讓給妻子,忽見劉景娥狗急跳牆,竟連親人都不顧,由此可見仙主堂的陰狠,不禁勃然大怒。

看著滿臉獰笑的劉景娥,凝心真正認識到世間的邪惡,頓生厭惡感,暗暗搖了搖頭,心裏默默地嘆息著,期待早一點回到寧靜的山中,避開這些邪惡,但葉歆不走,她也捨不得離開。

冰柔氣得柳眉倒豎,臉色通紅,指著劉景娥大聲叫道:「妳們都看到了吧!這才是真正的仙主堂,這些沒心沒肺的東西,連親人的安危都不顧,居然還恬不知恥地說甚麼上仙使者,都是騙人的鬼話,妳們好好想想吧!這種人怎麼能信得過?仙主堂是邪惡團伙,他們在呼蘭屠殺了十萬平民,不要被他們騙了!」

那些心中還存有幻想的貴婦們徹底醒悟了,看著劉景娥那張猙獰的面孔,打心眼裏厭惡。

「葉夫人,妳要救我們呀!」

「我們不知道她是仙主堂的人!」

劉景娥此時已是慌不擇路,根本沒想到自己的舉動對仙主堂造成何等打擊,一是破壞了仙主堂的名聲,二是堅定了葉歆東征的決心,三是使是葉歆麾下諸將戰意高昂,日後東征時殺戮更重,免得授人以柄,說他們心有顧忌。

緊張的時刻,一群士兵如狼似虎般衝了進來,排成半圓形包圍劉景娥。

葉歆定睛一看,領頭的將領是臥牛城守軍副將苻薪生,眉高眼大,鼻尖額廣,靈活的眼睛骨溜溜直轉,一看就知道是個精明的角色,心道:「果然是這種人物,居然想藉柔兒爬升,若好便罷,若不好,還是儘早安置到更妥當的地方去。」

冰柔見了苻薪生大喜,大聲吩咐道:「苻將軍,把這裏圍住了,不許放走一個,外面那七個全部活捉,交給大人審問。」

「夫人放心,卑職不會放走一個人,那七個已被抓獲,這裏的也交給我了。弓箭手準備。」苻薪生恭敬地行了一禮,臉色又一沉,朝身後揮了揮手,二十名弓箭手突然登上牆頭,張弓搭箭,閃著晶光的箭尖瞄準劉景娥,只要一聽令下就能把她射成刺蝟。

「相公,是我啊!」一名滿頭珠翠的貴婦突然從婦人群中衝了出來。

苻薪生驚見妻子也在,頓時覺得丟了大臉,臉色鐵青的他不顧眾人在場,一個耳光將妻子搧倒在地,指著她怒目斥責道:「妳這婦人,不在家裏孝敬公婆,卻跑到這裏來參加邪教聚會,還有臉來求情?來人啊!給我押回去,交給大人處置,我苻薪生絕不會為了保全妻子,壞了國法。」

葉歆微微一笑,心裏明白這是苻薪生的計,一是做給妻子看的,讓她向自己求情;二是做給士兵們看的,想借外人之口宣揚自己大義滅親;三是做給貴婦們看的,讓她們記住自己,並對她們做官的丈夫或父親產生影響力。

令葉歆不高興的卻是他用手打妻子,無論如何都是糟糠之妻,即使要大義滅親,也只需送交有司衙門審理,犯不著當眾動手打人,這種犧牲妻子的尊嚴換來自己的地位名聲的舉動無疑是小人之舉,同時又顯出他的狠。

想著,他心裏微動,像苻薪生這種精明的人既好用又難用,用得不好,就會引火燒身,若是用得好,卻能建立大功業。

場中除了葉歆之外,沒有一個人明白苻薪生此舉的用意,大都被他的舉動驚呆了,雖然覺得他大義滅親,但心裏總不是滋味。

苻薪生的手下不知道上司說的是真是假,誰也不敢動手,愣愣地看著他。

苻薪生勃然大怒,臉拉得很長,瞪著士兵大聲吼道:「愣著幹甚麼,還不把人押回去,難道想抗命嗎?」

「相公,不要!」

苻夫人想抱著丈夫卻被他一手推開,「殺或放全由葉大人決定。」

在他的一再催促下,士兵們才把哭叫的苻夫人拖了出去。

其餘的婦人見了這一幕都嚇得心驚肉跳,不約而同望向冰柔,想通過她求情。

苻薪生卻不給冰柔求情的機會,朝她躬身一禮,恭敬地道:「您請回,這裏交給我們了,不會有半點差錯。」

冰柔看了一眼被挾持的劉氏,擔憂地問道:「東方夫人不知情,還望將軍小心處理。」

苻薪生冷眼打量著劉景娥和劉氏,微微皺了皺眉,小聲道:「夫人,此人目露兇光,一看就知道是亡命之徒,東方夫人在她手上似乎難保安全,但走掉了賊人,我可吃罪不起。」

冰柔驚得臉色蒼白,顫聲問道:「總不能不管東方夫人吧?」

苻薪生眼睛一轉,臉色忽然冷了下來,朝身後的士兵揮了揮手,喚道:「把院子的人都帶到衙門去,總督大人沒有下令之前,一個也不許放走,但也不許虐待,好飯好菜供著,查清一個,放走一個。」

「是!」士兵們衝了進來,把婦人們一個個趕了出去,只留下劉氏和劉景娥兩人。

苻薪生傲然吩咐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劉景娥如果敢動手,你們就放箭,沒甚麼可顧忌的,所有責任我頂著。」

見識了他剛才責打妻子的一幕,士兵們都知道他心狠手辣,有這樣的上司,下屬自然不敢怠慢,刀已出鞘,弓箭也拉成滿月,隨時準備動手。

「不許過來,否則我殺了她。」劉景娥被緊張的氣氛壓得喘氣都難,身體的控制力弱了許多,持劍的手腕也無法隨心所欲,刀鋒突然一歪,劉氏的脖子上頓時被劃出一條血痕,鮮血沿著刀鋒淌了下來。

「姪……女!」劉氏嚇得面如土色,身子一歪,竟昏死過去。

苻薪生正等著機會,他知道無令調兵的罪責,如果這場大功拿不下來,前程也就完了,見劉氏昏死,眼睛一亮,忽然大聲叫道:「她殺了東方夫人,放箭!」

「苻將軍,不要……」冰柔是練武之人,知道那道血痕並不致命,聽聞放箭,大驚失色,連忙叫停,卻無濟於事。

士兵們正處於緊繃的狀態,隨著一聲令下,手指一鬆,二十枝羽箭如飛蝗般落在劉氏的身上,地面的士兵也擲出長槍。

劉景娥措不及防,與劉氏一起被釘死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濃烈的腥味被輕風帶起來,送入人們的鼻子裏。

冰柔驚得臉色煞白,沒想到他居然連劉氏也一起射死,顫聲道:「苻將軍,東方夫人剛才沒死,是你們把她射死了。」

「總督夫人的慈悲下官感動,但她剛才的確死了,是被罪犯殺死的。」苻薪生還是一臉的崇敬,辯解一番後躬身道:「夫人請回,一切由卑職負責。」

冰柔呆呆地望著兩具屍身,腦子裏一片空白,整個人也麻木了,呆呆地向外走。

凝心早就看不慣苻薪生過於狠毒的手段,怒哼了一聲,甩袖便走。

葉歆深深地看了苻薪生一眼,隨後也走了。


回到府中書房內,葉歆的神色輕鬆了許多,冰柔的一番表現令他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燦爛陽光。

「冰妹妹今天實在太厲害了,想不到她有這種能力。」凝心笑著讚道。

葉歆喜色滿面,點頭道:「是啊!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她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破壞了仙主堂的陰謀,這個柔兒,一定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從而證明她的實力,不過她在花園裏的舉動我倒不奇怪,她以前就想做個俠女,現在有機會,自然要完成心願。」

「你今天很高興啊!」凝心抿嘴一笑。

葉歆樂滋滋地笑道:「是啊!雖說她有,但這才是真實的她,而不是那個整天在家怨天怨地的冰柔。」

凝心嫣然笑了笑,提議道:「以後不如讓她多做點事,免得在家裏胡思亂想,給你添亂。」

葉歆並不是想讓冰柔辦事,只是當年她被困籠中的情景歷歷在目,心裏太愛惜她了,不忍見她再遇到任何危險,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冰柔這麼做是要為懸河城的事贖罪,從而改善她在官員心中的形象,雖然也有取悅自己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想為將來鋪路,讓麾下群臣接受她,尊敬她,從而為兒子的登基鋪路。

凝心見他的神色突然有些沉,詫異地問道:「難道還有甚麼擔心的事嗎?」

葉歆沉吟道:「柔兒立大功自然是好事,也可以為前事贖罪,只是她的心思並不只在立功,而是盯著那張龍椅,也許是我多心了,不過若她真的有這種心機,只怕我從此再無歸隱之日。」

「啊!」凝心大驚失色,情不自禁握住葉歆的手,催問道:「是真的嗎?冰妹妹不會有這種心計吧?」

「但願如此,不過這些日子她越來越聰明了,手段也十分高明,連我都有些招架不住,說不定背後有甚麼高人在指點她。」說著葉歆苦笑了起來,與任何人鬥都沒甚麼大不了,如今卻要與妻子鬥,心裏滿不是滋味,想讓,可是一旦讓了,不但無法向紅緂交待,連自己一生的願望也斷送了。

「高人?」

葉歆正想細說,門外忽然傳來了僕人的聲音。

「大人,親兵副統領苻薪生有要事求見大人。」

「來得好快呀!」葉歆淡淡一笑,揚聲道:「讓他進來。」

凝心想到剛才那一幕,心裏又是一陣不快,眉尖微蹙,怨道:「我不喜歡這個人,剛才東方夫人明明沒有死,可他卻下令放箭,不知是不是有意把東方夫人射死,而且還當眾打妻子,一點夫妻之情都不念。」

葉歆第一次見到她生氣的表情,微微一笑,牽著她的手安撫道:「姐姐心地善良,自然見不得這種狠毒的手段,雖然道義上對他的手段只能斥責,但在職責上,他做的一點都沒錯,換成第二個人,未必能處理得這麼好,當然,打妻子那一幕不過是場戲而已。」

「啊!」凝心大驚失色,沒想到葉歆竟然贊成苻薪生的處理手段,眼神中有些不滿。

葉歆知道她在想甚麼,原本不打算解釋,但又不想被她埋怨,沉吟了片刻,眼露寒光,正色道:「劉氏招引仙主堂信徒在家中設立分會,並暗中宣傳邪教,危害朝廷安危,還誘使許多官眷成為受害者,按律當斬,只是她並不知情,如何處置她是件棘手的事,她丈夫因公戰死,威望極高,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殺她影響太大,不殺她又是違法,現在這種死法雖然可憐,卻沒有冤枉她。」

凝心忽然覺得心裏有些難受,世事的無情就在於此,無知本身就是一種罪,劉氏無知,把姪女請來說教,卻是在為自己挖墓。

葉歆嘆道:「我實在不想殺她,但律法無情,尤其是像東方夫人這種人物,更是不能隨意越法,否則國之不國,法之不法,其他人犯了法就會拿這件事情來指責辯駁,後患無窮啊!苻薪生此人的確是個人才,手段狠毒,處事機敏,若是能用,必成大器,不過我實在不太喜歡他。」

「看來我真的不適合留在世間。」凝心知道他說的對,只是心裏無法接受苻薪生的所做所為,卻又不想直接干涉世間俗務,只能幽幽地嘆息著。

「我知道,姐姐全是為了我才留下,我實在不知如何報答姐姐的大恩!」葉歆感激地凝視著她。

一席話說得凝心心裏湧入一股暖流,別提多舒坦,嫣然笑道:「你別多心,也不全是因為你,我也想看看靈術到底能達到何等的境界。」

葉歆怎能不知其中用意,心裏更是感動。

「卑職苻薪生求見。」

「進來吧!」葉歆給凝心使了個眼色,然後坐回書案後面。

凝心心領神會,悄然隱身。

苻薪生低著頭走了進來,跪倒行了大禮,恭敬地稟道:「卑職參見大人。」

葉歆細細打量著他,身材瘦高,眉清目秀,外表看上去並不像是狠角色,只有那一對劍眉略帶殺氣,細細打量,嘴角有時會不經意流露出陰笑,他心裏開始琢磨如何用這個人。

「起來吧!」

苻薪生跪地不起,擺出一副沉痛無比的表情,哀求道:「大人,卑職特來請罪。」

「哦!」葉歆假裝不知東方府的事情,詫異地問道:「為何事請罪?」

苻薪生自責地道:「卑職受夫人之托,私自調兵,處置了仙主堂的奸細,還引致東方夫人身死,實在罪不容恕。」

葉歆微微一笑,還是若無其事的表情,又問道:「是夫人不讓你告訴我,還是你不想告訴我?」

語氣雖然平淡,苻薪生卻感到芒刺在背,如坐針氈,額上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眼睛一轉,貼在地上懇求道:「卑職一時糊塗,請大人責罰。」

葉歆盤算了片刻,覺得這種人還是該用,尤其是對付仙主堂,效果會更好,因而笑著安撫道:「其實夫人的話也該聽,不過那不是命令,而是向你提供一個線索,讓你偵破此案。」

苻薪生反應極快,一聽就明白話中之意,大喜過望,一邊叩頭,一邊說道:「是,是,卑職糊塗,是總督夫人把消息透露給卑職,卑職怕敵人得到消息後逃走,因此無暇請示軍令,調兵剿滅了敵人。」

葉歆見他反應如此之快,暗暗點頭,又露出和善的笑容,道:「你鏟除了仙主堂的秘密會所,立了大功,我心甚慰。」

「謝大人誇獎。」

「不過東方夫人之死你也有責,此事我看交給軍議。」

苻薪生剛剛高興,喜色又被打散了,幾起幾落,他的傲氣也全被打散了,戰戰兢兢地應道:「卑職此來是想請大人前去衙門親審,因為參與聚會之人非富則貴,而且都是婦道人家,下官不敢動刑逼問,還是由大人處置比較合適。」

「你怕嗎?」

「怕?」苻薪生臉色微變,這句話若是答不好,後果可大可小,因此不敢怠慢,思考了片刻後吶吶地道:「卑職不是怕得罪人,只是擔心會壞了大人的事,若是大人一定要卑職去辦,卑職不會推託。」

葉歆臉色一沉,冷冷地道:「你來晚了,早已有人把事情通知我,你故意殺死東方夫人,又巧言令色欺瞞夫人,其心當誅。」

「大人恕罪。」苻薪生嚇得臉色慘白,撲通一聲再次跪倒,連叩了三個響頭,心裏十分惶恐,沒想到葉歆竟然知道了一切,就彷彿當時在場似的,孰不知葉歆真的就在現場。

「殺了就殺了,那裏的人不少,想封住所有的嘴是不可能的,如果直接了當地告訴我,也許我會升你的官,但現在你連我都瞞,心計不弱啊!」

「卑職該死,卑職該死。」苻薪生已是汗流浹背,叩頭像雞啄米。

「還有,你從進來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你老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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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 22:59:50 |只看該作者
「卑職──」苻薪生焦急地想為自己辯駁。

「住嘴!」葉歆騰的站了起來,眼光似劍,狠狠地刺著戰戰兢兢的部下,冷笑道:「好出息啊!當眾打老婆,還大義滅親地送入大牢,嘿嘿,現在外面都在誇你忠義,我倒看不出來,能證明一下嗎?」

苻薪生只覺得心驚肉跳,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個能臣,賣妻求榮,本事不小啊!這種手段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想不到我的手下竟然如此人才。」葉歆話中明褒實貶,而且語氣越來越尖銳,像把尖刀刺入苻薪生的神經。

「卑職不是……」

「你的心事我也不一一說了,你能想到的,我都能猜到,而且每猜必中,所以你千萬別在我面前耍手段。」葉歆殺氣騰騰的目光鎖定苻薪生,嘴角擠出陣陣冷笑,道:「憑你欺瞞上司,私自調兵,謀殺東方夫人,殺了你也不過分。」

「大人!」苻薪生慘叫一聲,苦苦哀求道:「給卑職一次機會吧!」

葉歆沒有立即回應他,眼睛盯著屋樑,似是在考慮。

面對生死關頭,苻薪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久等不到最後的判決,惶恐不安,忍不住抬頭看了葉歆一眼,又連忙垂下。

「你有功,但過也不小,這事似乎不好辦呀!」葉歆喃喃地自言自語。

苻薪生見事有轉機,連忙道:「功過相抵,卑職願辭官離去。」

「辭官!」葉歆嘿嘿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白白放你,這個懲罰似乎太輕了些。」

苻薪生心中一緊,但見他話中的殺氣弱了許多,抱著僥倖心理問道:「不知大人要如何發落卑職?還望大人賜教。」

凝心見葉歆一番威嚇把剛才還耀武揚威的苻薪生戲弄得死去活來,不禁讚嘆他的手段,連這種人都能像泥人般捏在手裏搓圓按扁,隨心所欲。

葉歆本就沒打算殺他,只不過想壓一壓他的心,免得日後生亂,見他嚇成這樣,臉色稍霽,淡淡地道:「其實你辦得也還算不錯,至少消滅了仙主堂的奸細,功不可沒,我是個賞罰分明的人,有功是不會忘記你的。」

「卑職素來敬仰大人的風範,並引以為楷模。」

「不必拍我的馬屁,我不受這一套。」葉歆的一句話又把剛鬆了口氣的苻薪生嚇得半死,「這事影響太大,又牽涉眾多官員的家眷,不小心處理,會鬧出大亂子。」

苻薪生抬眼看了看,心裏嘀咕了一陣,硬著頭皮道:「卑職願為大人分憂。」

葉歆滿意地點點頭道:「好,我要的就是這份膽識,既然已經做了,就要承擔到底。」

「卑職一定辦得妥當。」

葉歆盯著他看了片刻,吩咐道:「你現在回去把人都放了。」

「放了!」苻薪生驚訝地問道:「她們參與邪教聚會,已是犯罪,應當有所懲罰,放了是不是太輕了。」

「哦!莫非你還想殺了自己的妻子?」

「不,不,卑職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事總該有所懲罰,或是坐幾天牢,或是罰些銀子,這麼不管不罰,似乎不合法度。」

「既然你不肯辦,我只好另找他人。」

「卑職去辦,卑職一定去辦。」苻薪生被逼上了唯一的道路,不由他不點頭。

葉歆含笑道:「不必擔心,她們雖然安然回家,但她們的丈夫卻不敢不來請罪,明日一早,我這總督府一定是賓客盈門。」

苻薪生恍然大悟,不禁讚嘆葉歆的心計,躬身道:「卑職明白了,大人要恩威並施。」

「雖然她們可以回去,不過這事你要吃點苦頭了。」

苻薪生原以為事情已完滿解決,沒想到還有後續,心中又是一陣驚顫。

「東方夫人大義滅親,與奸人搏鬥,不幸身亡,而你身為城防參將,又是主辦此事的官員,自然要為成敗全權負責,功是你的,過也應該由你承擔。」葉歆眉尖一挑,厲色道:「東方夫人既然有功,你射死她便是重罪,我自然要置你辦事不利,致使東方夫人喪命的罪名,聽到了嗎?」

「我……」苻薪生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

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眼角卻一直在瞟著他,見他臉色慘白,知道他已心灰意冷,微微一笑,又道:「我打算罰你至邊城效力,這樣吧,你把這事處理完畢,就到嘎山城去任職。」

苻薪生原已失望至極,沒想到峰迴路轉,不禁又驚又喜,興奮地問道:「大人是讓卑職前去參戰?」

葉歆微微一笑道:「狼牙調任新軍總帥,他那裏缺少個副手,若是你在嘎山城幹好了,我會讓你去輔佐他,若是你沒有這個能力,你就在嘎山城待著。」

「啊!」苻薪生驚呆了,原以為會降為士兵,再從頭爬起,沒想到不降反升,竟然要去新軍出任副帥,這是何等的要職,比他現在的職位不知要高出多少級,可謂是一步登天。

「你只是參將,即使去了新軍也只是暫代副帥之職,若是幹得好,暫代兩個字可以去掉,你明白了嗎?」

「大人恩典,卑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苻薪生激動地幾乎說不出話。

「好了,這事先不要聲張,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苻薪生明白話中之意,哪敢不答應,恭敬地道:「卑職一定配合。」

「好了,你現在就回去把人都放了,但別說是我主意,就說你已查明,劉景娥有意隱瞞,犯案人等全不知情,不知者不罪,因此開釋回家。」

「是!」苻薪生躬身一揖,轉身就想往外走。

葉歆忽道:「想往上爬不是壞事,但要靠自己的努力,別打夫人的主意,這種手段瞞不過我,要是再讓我知道你輕舉妄動,我保證你死得比劉景娥還慘,千萬緊記。」

苻薪生身子顫了顫,應允一聲,匆忙退走,因為他害怕再留下去,整個人都會變得透明。

凝心現出身影,不解地問道:「你怎麼升他的官呀!」

葉歆輕輕一笑道:「此人心計不弱,手段狠毒,用於對付敵人再合適不過,留在身邊卻不是顆好棋子,柔兒本性率真,雖然一時聰明,但終究不擅長應對這種人物,此人調動大軍不來請示我,直接聽命於柔兒,可見他打算靠柔兒往上爬,這本無可厚非,但是我不喜歡他利用柔兒,所以把他調開。」

凝心輕嘆道:「原來是這樣,你對冰妹妹實在太好了,連她接觸的壞人也預先被你鏟除。」

「誰讓我是她丈夫呢!」葉歆笑著聳了聳肩,「苻薪生被我點破意圖,心裏已有畏懼,下一次再有這種想法的時候,一定會記起劉景娥的死狀,相信他會收斂。」

凝心擔憂地問道:「可是苻薪生出任要職不是更危險嗎?」

「此人雖然有些野心,但我自信還能控制他,副帥只不過是個名號,一切還是狼牙說的算,何況新軍都是草原牧民充任,不會聽一個外人的,因此他也只能給狼牙提意見,統率不了大軍。而且寇子誠的心計在他之上,應該可以控制他,再加有余樹青的監視,如有任何風吹草動,我都可讓他再也見不到太陽。」

凝心倒吸了一口涼氣,葉歆雖然表現的漫不經心,但談笑間已把一個人的生死牢牢地捏在手上,手段之狠遠在旁人之上。


半個時辰後,冰柔滿臉興奮地回到圓舒軒,一見葉歆,迫不及待地向他請功。

「相公,我辦了件大事!」

葉歆想到妻子方才的英姿颯爽,再看著眼前的嬌憨美態,越看越愛,輕舒猿臂,親熱地把冰柔抱在懷裏,調情道:「哦!說給我聽聽。」

冰柔嚇了一跳,雖然丈夫總是很溫柔,卻極少這麼熱情,但這種親暱,哪個妻子不喜,樂得索性膩在葉歆懷裏,摟著他的脖子嬌聲道:「我把仙主堂的奸細抓起來了。」

「是嗎?」葉歆順著妻子的話語,只讚不彈,雖然猜測妻子的舉動別有用意,但眼下沒有必要說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冰柔興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葉歆仔細地聽完,還不時地提問,彷彿真的不知道事情,使冰柔越說越有興致。

他並沒有質問妻子的計劃是如何安排的,今天是妻子開心的日子,任何問題都不應該打破這歡愉的氣氛,因此他忍耐了。

看著妻子,葉歆忽然有一種欣慰的感覺,妻子終於活躍了起來,不再是閨房中那個幽怨的少婦,雖然這種活躍可能會帶來許多危險,但這才是真正的冰柔,一個屬於陽光的女子,她需要有空間來展示自身的魅力。

良好關係建立於理解,兩人之間本就相親相愛,經此一事,葉歆知道妻子需要甚麼,如果把她放在家裏,她需要自己幾乎全部的感情,但展示在陽光下的冰柔卻有很多事可做,家庭、感情和兒子已不再是羈絆心靈的麻煩。

「也許是我錯了,是我束縛了她,我不應該怕她遇到危險而限制她。」葉歆的心態開始有了很大的轉變,一個嶄新的意念開始在腦海中生成。


晚飯過後,一大群客人湧到總督府拜訪葉歆,轎子和馬車把總督府外的街道擠得水泄不通。

勾結仙主堂是個甚麼罪名,所有的人都知道,單是禁黃令一條,就足以讓他們丟官丟命,葉歆的手段他們都十分清楚,苻薪生把人都放了回去,這反而使他們更加坐立不安,片刻也不敢停留,立即趕到葉府求見。

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臥牛城的大小官員都被驚動了,夜寒等在城的官員也都跑來,有的是受人之托,前來求情,有的是想問問事情的始末,畢竟讓仙主堂滲透入臥牛城是件大事,沒有人脫得了關係,還有的卻在等待有人被貶,自己好躋身上位。

葉歆在圓舒軒裏設下家宴,為妻子慶功,外面的事充耳不聞,就連夜寒等人也避而不見,硬是要把這些官員放在火上烤幾下才肯罷休。

席間充滿了歡聲笑語,凝心和紫如都在座,還有乖巧的小夢山,自然也少不了三位老人家和冰柔。

三老看著如花似玉的三女,樂得合不攏嘴,田氏被刺的陰影在這一刻被沖淡了許多。

紫如第一次見到凝心,一見凝心的容顏,她立即明白了許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有這位世外仙子在葉歆身邊,天下沒有一個女人的美貌能打動他,即使再美也只是俗世之美,怎比得上凝心的仙子之貌,連一向對容貌自負的她也自慚形穢。

「沒想到世上還有這麼美的人,凝姑娘,妳真是讓我長了不少見識。」

凝心自然早就知道紫如,這位美人的品性、樣貌、才能都給她留下極深的印象,拉著她笑道:「妳才貌雙全,歆弟經常讚妳是女中狀元。」

紫如心裏甜絲絲的,眼角瞟著葉歆,小聲又問道:「仙子,妳一直都隱身大人身邊嗎?」

「不是,我原本在山上修煉,如果不是冰妹妹的事,只怕我一輩子都不會下山。」

紫如大為詫異,憑葉歆對凝心的態度,似乎並不是無情,有這麼一位仙子般的美人在身邊,任何一個男人只怕早就開口求親了,而且身為元配的冰柔也似乎毫不在意凝心跟隨葉歆,然而葉歆居然沒有娶她進門,紫如覺得很不合理。

想著,她偷偷看了葉歆一眼,伏在凝心耳邊小聲問道:「難道大人沒說甚麼時候迎娶姑娘?」

凝心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地道:「我和他之間早已不受世俗婚姻的束縛,兩心相交,全憑心意,又何必在意其他俗禮,何況這也是對冰妹妹的不尊重。」

「啊!」紫如第一次聽到這種議論,內心的震撼難以言喻,然而這番道理又像是一束燈火,點亮了心房,雖然她沒有打算與葉歆有任何結果,但夜深人靜之時難免顧影自憐,凝心所說的境界似乎更適合她。

葉歆正與妻子逗弄兒子,聽到聲音,抬頭看了一眼,笑著問道:「紫如,甚麼事這麼吃驚?」

「沒甚麼。」紫如嫣然一笑,又與凝心小聲聊了起來。

這邊冰離眼見凝心和紫如都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女兒雖然長得不錯,在二女面前就相形見絀了,而且紫如才貌雙全,凝心更是仙子般的人物,反觀女兒除了一個兒子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值得誇耀的東西,心裏著實有些擔心。

他拉著女兒問道:「柔兒,歆兒現在位極人臣,是天下共知的人物,身邊也該有幾個女人照顧,是不是妳不讓歆兒納妾?」

冰柔立即噘起俏嘴,幽怨地道:「我讓他娶凝姐姐,可他就是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

「傻丫頭,他是疼妳,可現在家大業大,妳又不會操持家務,現在全是紫如那丫頭在打理,虧妳還是個元配呢!」

「我──」冰柔想辯解,卻無話可說,支吾了半天,還是默然低下了頭。

冰離中年喪妻,心裏唯一的寄托就是女兒,心裏同樣希望女兒與女婿之間沒有外人,但隨著葉歆的地位上升,這種期望也越來越少,唯有盼望女兒坐穩元配的地位,因而苦口婆心地勸道:「妻子最重要的就是持家,否則又怎麼鎖住丈夫的心呢?我知道歆兒把妳視若珍寶,但妳也該為他做點甚麼,只要想想那雪白的兩鬢,沒有甚麼不可以讓的。」

冰柔默默點了點頭,眼角瞟向紫如和凝心。

「大人,有客求見。」院外忽然傳來赤溫的聲音,打斷了屋裏人的談話。

「姐姐!」葉歆看了凝心一眼。

凝心會意,突然在席間消失。

紫如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凝心也像葉歆一樣,能隱能現,心中更是感嘆:「天下竟然有這等仙子。」

「進來吧!」

赤溫踏入廳中,見葉歆一家和紫如都在,先一一施禮,然後稟道:「大人,夜大人也來了,都等著見您,您是不是見一下?」

葉歆淡淡地道:「你沒看到我正在為夫人慶功嗎?何況夜色已深,不便見客,讓他們都回去吧!」

「這……」赤溫沒想到他連夜寒都不肯見,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望向紫如,希望她能幫忙說服。

紫如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自然不會壞了葉歆的安排,低著頭默然不語。

「回去休息吧!」

「是!」赤溫呆望半天,無奈之下只好搖頭離去。

紫如走上前關好屋門,回頭笑道:「大人,看樣子他們這一夜是睡不著覺了。」

「這群官員富商,平時不管好家人,應該讓他們知道厲害,不必理他們,紫如,妳明天一早就把告示貼出去,讓城裏的百姓知道仙主堂的醜陋和邪惡。」

「是!」紫如轉眼望向冰柔,含笑道:「夫人今天一鳴驚人,把整個城都轟動了。」

冰柔得意地看著丈夫,嫣然道:「我只想多幫相公一些。」

葉歆卻在琢磨日後怎麼安排妻子,太大的事情不能交給她,小事又不能讓她滿意,思考片刻,忽道:「柔兒,妳既然想做事,明天就和紫如一起去查看登基大典的事情。」

「好啊!」冰柔興奮地跳了起來。

葉歆臉色一正道:「不過妳要聽紫如的,一切由她做主,不許妳擅作主張。」

冰柔呆了呆,不明白葉歆的話中之意。

紫如見了她的臉色,連忙求道:「大人,還是我聽夫人的吧!怎麼說我也是侍女。」

葉歆搖頭道:「不,夫人不是官員,妳才是官員,處事經驗比她更足。」

紫如不解其中含意,愣愣地看著葉歆,卻不敢再問。

葉歆沒有再解釋,紫如身為重臣,身邊總是有重兵保護,冰柔與她一起,既能保護她,又能受到衛兵保護,當然,最好的保護者自然是凝心,只是這種工作太累,他實在不忍凝心去幹衛兵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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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來請罪的,求情的,沒有一個敢回去,葉歆素來禮賢下士,這還是第一次把眾官員拒之門外,把官員們都嚇壞了,擔心葉歆大怒之下會處置他們,那些犯婦的丈夫、父親更是坐立不安,一個個瑟縮在冷冰冰的大廳裏,額上卻一直在冒冷汗,不知道天亮後是生是死。

「夜大人,這可怎麼辦呀!大人這次可真的發怒了,萬一要殺頭可怎麼辦呀?」

「是啊!大人不見客,我們有冤也無處訴呀!可惜紫如姑娘不在,不然倒是可以說兩句。」

「紫如姑娘八成是受了大人的命令,不許她出來,以大人的手段,恐怕有一批人都要倒霉。」

夜寒看著亂哄哄的人群,心裏也滿不是滋味,沒想到自己也被拒,實在猜不透葉歆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現在能做的只有安撫人心。

「大家安靜,你們的家人不是都放回去了嗎?大人應該不會追究了,何況新皇的登基大典將要舉行,大人也不會下狠手。」

「赤溫將軍,能不能再去問問?」

赤溫攤開兩手,無奈地道:「大人舉行家宴,我不便再打擾,大家還是先回去,等天亮再來。」

「哎,回去也睡不著,還是在這裏等著吧!」

這一夜紛紛嚷嚷,一直鬧到天亮,卻沒有一個人敢走,因為誰也不知道葉歆這麼做是不是在考驗他們,因為新皇將要登基,職位的安排都沒有向外公布,心裏都在揣測自己的職位。


翌日清晨,葉歆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廳門口,他的臉色有些沉,看得眾人心驚膽顫,不知道會有甚麼樣的下場。

有的人急累了,正在趴著睡覺,聽到同伴的叫喚,立即跳了起來。

「大人,我冤枉啊!」一名參將突然叫了起來。

「住口!」夜寒搶先喝斷他的說話,厲色道:「沒規矩,這裏甚麼時候輪到你說話?還不快退下。」

「我──」參將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葉歆慢慢地走到主位坐下,淡淡掃了左右一眼,冷冷地喚道:「余樹青。」

「卑職在。」余樹青知道沒有查出仙主堂的滲透,罪責重大,必然受罰,見葉歆第一個點了自己的名字,苦笑一聲,躬身相候。

葉歆厲色斥道:「我肅州首府,堂堂都城,居然出現了仙主堂的人,你這個暗探總監是怎麼當的?」

「屬下無能,讓敵人滲入城中,請大人降罪。」

葉歆冷冷地道:「此罪先記下,限你三個月內把天馬草原洗得乾乾淨淨,再有出現類似的現象,提頭來見。」

余樹青大喜過望,躬身道:「屬下一定竭盡全力,就算挖地三尺,也會把每一個仙主堂成員抓出來。」

「下去吧!」葉歆擺擺手,轉頭望向夜寒,道:「苻薪生辦事不利,致使東方夫人不幸身亡,功不抵過,貶為千總,調嘎山城任職。」

這一句話更令在場的人心驚肉跳,連立功的苻薪生都要被貶,他們就更不用說了,屋內彷彿有一道寒風吹過,每個人的臉色都很蒼白,身上的衣服卻被汗水浸濕,涼颼颼的。

「是!」夜寒雖然有心為眾官說情,但在這個時候也不敢提出任何異議。

葉歆神色稍緩,正色道:「東方不平為國捐軀,追贈安陽公,東方夫人大義滅親,也追贈一品誥命,夫妻合葬於青龍山,立碑記傳,永傳後世。」

人們都知道劉氏招來了姪女,因此才惹出這些事,聽了這話,知道葉歆要安定人心。

葉歆用冰一樣的目光掃視著廳內的每一個人,速度很慢,幾乎是一寸一寸的移動,每一個與之接觸的人都感到心頭湧來一股強大的壓力,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好了,都回衙門吧,登基大典在即,要辦的事很多。」葉歆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離開。

空氣中彷彿注入了一絲活力,在場的每一人都長舒了口氣,有了這句話,心頭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了,一張張臉都露出燦爛的笑容,有的伸了伸懶腰,有的扭了扭脖子。

望著眾官員轉身離去的背影,葉歆森然道:「管好你們的老婆,下一次可就是大逆之罪了,別怪我下手不留情。」

撲通幾聲,一些心臟不好的人被突如其來的喝斥嚇得昏倒在地,其他人也像木頭一樣呆住了,直到葉歆端起了茶碗,僕人喊出了「送客」,他們才如僵屍般離開了大廳。

夜寒轉身又走了回來,忐忑不安地問道:「大人,這麼做好嗎?」

葉歆微笑道:「我要在他們的心裏插一根刺,誰敢碰仙主堂,我就讓他疼。」

「屬下明白了,只是為甚麼不殺一儆百?」

「我不想他們為了那群無知的婦人斷送大好前程,何況他們著實有些無辜,不過仙主堂不能放過,紫如已去辦了,你再出張告示,把劉景娥殺死親姑母的事宣揚一下,讓百姓知道,那是迷惑心智的東西,碰不得。誰碰了,誰的親人就會遭殃,這樣一來就算有人參與邪教,他的家人也不會容忍,他們看著比我們派兵看著更有效,而且還不必耗費軍力軍餉。」

夜寒大為讚嘆,恭敬地道:「大人高明。」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登基大典辦好,不能出半點差錯,對了,發給姚跋和劉翎的聖旨送出去了嗎?」

「已經送出去了。」

「好!現在是給這兩家下套子的時候了。」

「只怕他們不來。」

葉歆冷笑道:「我倒怕他們來,他們若來,我也只能用軟的,若是不來,正給我們一個機會,鏟平這兩隻沙漠老鼠!東征之前,務必除掉這兩個心腹之患,否則我無法東征。」

夜寒恍然大悟,點頭道:「屬下完全明白了。」

葉歆含笑道:「這事心裏有數就行,如何行事我還只有初稿,尚需仔細斟酌一番,你先下去辦事,有決定我再叫你。」

「是!」

目送夜寒離去,葉歆輕吐了口氣,站起來剛想走,眉尖忽然一動,一種熟悉的感覺突然跳上心頭。

「誰?」

一個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他眼前,四十多歲,方臉大耳,面如重棗,頭上紮有道髻,身著淡紅色道袍,胸口有一團紅焰,手持一柄拂塵,不是別人,正是久不見面的朱雀上師。

「原來是你!」葉歆有些意外,這幾年朱雀上師彷彿蒸發了似的,不見蹤影,以為他回山修道,沒想到卻又出現在臥牛城。

朱雀上師還是老樣子,幾乎一點也沒變,滿面春風,笑意盎然,一開口就調侃道:「老弟,這些年不見,你老了不少啊!」

葉歆哈哈一笑道:「人又怎能不老呢?這麼多政務、軍務要處理。」

朱雀上師笑了一陣,撩袍在葉歆的身邊坐下,再次打量著他,點頭道:「氣勢越來越盛,已不是當年那個青年了。」

「做了父親,哪還能像以前那樣!」葉歆親自倒了杯茶遞給朱雀上師。

朱雀上師隨手接下茶碗,含笑道:「我料定你擺脫不了權力的道路,果不其然,這些年你起起伏伏,雖然坎坷了些,但今日你意氣風發,連皇帝登基與否也能隨意安排,一統天下的日子想必不遠。」

葉歆輕嘆道:「上師應該知道我志在修道,在這官場沉浮數載也是迫不得已,想起實在不勝唏噓。」

朱雀上師不以為然地道:「老弟,天下人有誰能和你的成就相比,一個布衣白丁,如今卻呼風喚雨,號令天下,滿天下都是羨慕你的人,這就是你的命緣,是天道,人力不可以抗。」

葉歆知道他在調侃自己,笑了笑,反問道:「上師這些年在何處修煉?」

朱雀上師輕笑道:「我收了個好徒弟,自然要盡心盡力教導他。」

「甚麼!」葉歆勃然變色,驚訝地凝望著他,沉聲問道:「你在他們母子身邊?」

「他們孤兒寡母挺可憐的,我那徒弟又長得可愛,哪能忍心扔下他們不管啊!」

話中暗藏機鋒,葉歆無從辯駁,只能默然不語。

朱雀上師見了他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你那小兒子倒是十分機靈,是個天生的學道之材,這個徒弟沒白收。」

葉歆想起小兒子,心中一陣歉疚,自責地嘆了一聲,問道:「他們還好嗎?」

朱雀上師白眼一翻,反問道:「妻子沒有丈夫,孩子沒有父親,能好到哪裏去?」

葉歆被他一陣搶白,又沉默了,長嘆一聲道:「紅烈不聽我勸,不願加盟。」

朱雀上師不悅地道:「你有遁術,想去甚麼時候都可以,何必自尋藉口。」

葉歆苦笑道:「不瞞上師,我大病一場,道力盡失,別說去雪狼關,就連普通的壯漢我都應付不了,現在遁術也只是剛剛恢復,依然沒有任何攻擊力,若是遇上鐵涼的道士,我就活不了了。」

「道力盡失!」朱雀上師大為驚愕,因為這是他從來不曾想到過的問題,一直以來,修煉者只會覺得道力越來越多,就像一個深泉,永遠也沒有枯水期,即使用光,很快就會自己復原,但葉歆的這句話打破了常規的定論,如同驚雷一般,震得他神色大變。

葉歆當然知道失去道力對於一名修道者意味著甚麼,安撫道:「也許是我個人的問題,上師不必擔心。」

「不!」朱雀上師神色凝重地站了起來,盯著他沉聲問道:「事關修道者的一生,還望老弟從實相告。」

葉歆思索了一陣,問道:「想必上師應該知道我妻子的事吧?」

「嗯!」朱雀上師知道他指的是奇特的籠子。

「為了化解那籠,我與另一位道士合作,再以五行靈果輔助,因此才能化解五行相生,只是我自身木性太強,過於激化木性之後,道力暴漲,一發不可收拾,卻也傷了我自己。」

「原來如此!」朱雀上師緩緩地坐回原位,思索片刻,又問道:「老弟能察覺我的到來,想必已能重新感應,不知是何方法?」

葉歆微微一笑道:「是一種新道術。」

「新道術!」朱雀上師聽得眼中放光,催問道:「請老弟細說。」

「自從道力喪失後,我變成手無縛雞之力,便想著重練道術,然而原本極強的木性化去了,體內五行極弱,無法修煉木行道術,也無法修煉其餘四行道術,無奈之下,我只能走偏門,生命力長流不息,以力生力,如今使用的正是生命力所變化出來的力量,也許不能算是道術,因此我稱之為靈術。」

「靈術!生命力!」朱雀上師仰頭向天,嘴裏不斷地念叨著,彷彿沉浸在另一個虛空之中,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濃,因為葉歆的話為他打開了一扇重要的大門,通往新的天地。

葉歆清楚靈術的修煉只是初始階段,由於沒有前人修煉過,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稍有不慎就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因此連凝心都不願讓她修煉。

朱雀上師驚喜地抱著他笑道:「老弟,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沒想到道術之外還有這種奇術,若是能練得大成,非但天下唾手可得,也許有一天可以讓生命力生生不息,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葉歆笑著搖了搖頭道:「這有違天道,若有地府的話,鬼王可不會饒我,況且世人生生死死才有趣,長生不老,人人無憂,這還叫人世間嗎?」

「靈術,好個靈術!」朱雀上師依然沉浸在對靈術的幻想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葉歆微微嘆了一聲,靈術既然建立在生命力上,修煉下去,生命力也許會越來越旺盛,或者真有一天會長生不老。

雖然大部分修道者都是為了這一點,然而他卻對長生不老沒有興趣,此刻妻兒父母才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興奮了很久,朱雀上師漸漸平靜,望著葉歆讚道:「老弟,千萬別放棄,我很期待你的修煉成果。」

葉歆苦笑道:「眼下這麼一大攤子的事要我去處理,想找時間修煉也難啊!何況夾在緂妹和柔兒之間,我恨不得將自己劈開兩半。」

朱雀上師長身一揖到地,歉然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其中的隱情,剛才的言語太冒犯了。」

「沒甚麼,其實你說的在理,我沒去看他們的確不對。」葉歆長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勸紅烈投過來,然後立緂妹或是熾兒為帝,他寧死也不答應,我現在也是百般無奈啊!」

朱雀上師笑道:「紅烈是個死腦筋,不會妥協,若想收拾他,只怕你要費點工夫。」

「我正打算襲取雪狼關,把紅烈封死在懸河,讓他回家無門。」

朱雀上師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手段高明,說到做到,不過你可要想清楚,去了雪狼關該說些甚麼。」

葉歆明白他所指,為難地道:「柔兒是我的結髮妻子,終生不棄,無論如何都要尊重她的意見。」

「若要化解紅烈戰意,只要你納紅緂為妾,斷絕他回家之念,同時可以重重打擊紅烈手下大軍的士氣,敵人做了主帥的女婿,打起仗來只怕也下不了手,哈哈!」

葉歆只有苦笑,這條計策的確可行,而且十分有效,但納紅緂為妾必定惹怒妻子,再生出事端就難辦了。

朱雀上師不悅地打量他,問道:「你到底在猶豫甚麼?」

「家事難斷啊!」

朱雀上師搖了搖頭,不悅地道:「平時看你挺爽快,這種事還有甚麼好猶豫的。」

葉歆心中一跳,朝他一揖到地,誠懇地道:「願聞其詳。」

「夫妻,不過是一個名份,那是虛名,感情才是真的,你是修道者,也算個世外之人,名利尚且不動心,何必在意一個虛名,紅緂要做葉夫人,你就給她名位,算不算夫妻你心裏清楚,換言之,你的妻子名義上早已死了,現在同樣沒名沒份,但你心裏有她,她心裏有你,你們就是夫妻。」

「你是說……」葉歆嚇了一跳,驚愕地望著他。

朱雀上師笑道:「給紅緂一個葉夫人的名位,至於把不把她當妻子則是要問你的心,你的心裏若只把她當成朋友,就算有名份又如何?對你也不會有任何影響,然而對她而言卻大不一樣,她是世俗之人,想的是世俗之事,想要的也不過是世俗的虛名,只要得了葉夫人的名號,她就把自己當成是你的妻子,心裏安了,其他的事自然容易化解,否則你們三個針鋒相對,何時才是個頭?不要過於拘泥,一切問心便可。」

一席話如當頭棒喝,葉歆聽得連連點頭,這番道理他當年娶紅緂的時候也想過,只是沒有想得如此透徹,之後便被感情所困,如在深山之中,現在便似撥雲見日般,但他心裏清楚,自己明白不等於冰柔明白,冰柔也是世俗之人,爭的也是世俗的虛名,要讓她明白這個道理,只怕不容易。

「上師說得極是,只是我妻子她未必明白。」

「不明白就說到她明白,真正的夫妻是感情,是心,不是甚麼夫人名位。在紅緂心裏,她是葉夫人,而你的部下心裏,那位紫如姑娘才是葉夫人,而你的心裏,自然只有元配才是葉夫人,都是葉夫人,分別只在於你的心。你至今沒有重娶舊妻,不也是漠視名位嗎?」

葉歆深以為然,點頭道:「說得不錯,葉夫人只是虛名,但世人重虛名。」

「紅緂可以娶,紫如姑娘也可以娶,所有的人都可以娶,但要讓她們都知道你的心裏只有元配,如果她們依然願意,給她們名份又如何?俗話說自作孽不可活,她們若是自願投入情網,怨不得別人,只要你抱著無愧的心,誰說也沒用。」

葉歆心動了,若真能如此也無不可,只是其中的困難並不像說的那樣容易,沉吟了片刻,忽然抬頭凝望著他,眼中有懷疑之色,問道:「上師來到臥牛城已經很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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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上師哈哈一笑道:「所以我今天前來自首。」

葉歆臉色微變,沉聲問道:「原來柔兒變聰明是因為你,只怕今天是你進城之後第一次施展道術。」

朱雀上師揚了揚拂塵,笑嘻嘻地道:「說的不錯,我若是施展道術,豈不是早就被你發現了!」

「這次仙主堂的事自然也是你安排的了?」

「我那女婿太不像話,居然連邪教也弄了出來,我最討厭這個,所以扔下他不管了,反正他也不聽我的話,這次原想拉著你去見他們母子,後來想了想,你的處境也挺難,所以先看看你這位夫人到底是甚麼人。」

「然後呢?」

「你妻子是個好人,只是吃苦太多,性格會時常變得古怪,而你的事情太多,沒時間陪她,因此情緒受到壓抑,終日在家幽怨不絕,所以我讓她主動一些,溫柔一些,再教她了點相夫之道,她學得挺快,也挺聰明,呵呵,希望能化解她與紅緂之間的仇恨。」

葉歆沉聲問道:「是你唆使她問我要皇位?」

朱雀上師呆了呆,驚訝地道:「嘿!她居然一開口就是皇位,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葉歆哼了一聲,淡淡地道:「她就是不想把權力讓給緂妹,所以才來搶權,都是你添亂。」

「紅緂那丫頭根本對皇位沒興趣,只不過想在後宮找個位置而已,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妻子既然喜歡,給她就是,就當是交換條件,這樣可以打擊鐵涼軍士氣,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朱雀上師一臉的委屈,「反正我那徒弟天資聰明,適合修煉道術,不當皇帝也會是修學名家。」

葉歆滿臉鬱悶地道:「我可不想一輩子攪在官場中。」

「這還不容易,待時局平定,把天下扔給你兒子,然後便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葉歆閉上眼睛想了半天,覺得朱雀上師所言不失為中庸之道,問題當然還有很多,但留在官場中的目標卻變了,一開始是為了救妻子,妻子救出來之後又為了還情,如今似乎情債有望解決,又要為了擺脫權力而奪取天下,似乎每一個階段被冥冥中安排的因素決定了命運的走向。

朱雀上師鼓動道:「以你的才能和智慧,想平定天下大概只要十年,到時候你的大兒子已經有能力理事了,再有幾位重臣和你妻子輔佐,不會有任何問題。」

「十年!」葉歆仰望屋頂,心裏開始嘀咕日後的事。

朱雀上師含笑道:「反正主動權在你手上,如何決定都沒人敢反對,慢慢想吧!」

「上師的辦法固然有理,若是一年前,應該不難,但如今紅烈殺了我岳母,仇恨難消,我即使希望她們和解,但也不敢強硬抹殺柔兒報仇的意願,這一點若不能解決,說甚麼也沒有用。」

朱雀上師也沉默了,葉歆這話說到點子上去了,一切問題都在於血仇之上,如果無法化解,問題便難以解決。

「算了,為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葉歆苦笑一聲,道:「上師,緂妹那裏還望你多費心,我暫時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放心,我這就起程回去,你要不要帶封信給她?」

葉歆沉吟了半天,輕嘆道:「不必了,我正籌劃從後方襲取雪狼關,有甚麼事還是當面說更好。」

「也罷!」朱雀上師微笑道:「我雖然收你兒子做徒弟,不過你的事我不會參與,這樣就不好玩了。」

葉歆知道他指的是甚麼,如果有朱雀上師相助,抓住紅烈猶如探囊取物,真要如此,天下傳席而定,用不著大費周章。

「噫!你這裏還有道士?」朱雀上師剛想走,忽然停住了。

憑著心靈的熟悉感,葉歆知道了是誰,笑道:「上師莫憂,是凝姐姐!」

「好快啊!」朱雀上師呆了一呆,抬頭望向大門,眼前彷彿飄來一陣香雲,定睛細看,一名絕色仙子出現在葉歆的身邊,整個廳堂因她的出現,彷彿被注入了許多色彩。

他驚愕地打量了半晌,撫掌讚道:「好一位道中仙,出塵脫俗,不帶一絲人間俗氣,這可是我見過道性最好的修道者,今日一見,實在大開眼界。」

凝心一眼就看出朱雀上師也是修道者,微微有些驚訝,轉頭望向葉歆,問道:「這位是……」

「他是朱雀上師,火行道士,是我的朋友,上師,這位是水行道士凝心。」

朱雀上師盯著芙蓉玉面點頭道:「老弟,想不到你的身邊還收著這麼一位佳人,嘿嘿,難怪不肯去雪狼關,傳出去,恐怕天下男人都要殺了你。」

葉歆知道他打趣,微微一笑道:「凝姐姐道學精湛,世之罕見,連我師父都比不上,我的靈術也全靠她相助才有小成。」

凝心嫣然笑道:「歆弟過獎,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修道者而已。」

「一笑百媚,我該走了,不然也會有下塵之心,老弟,福緣不淺啊!」朱雀上師哈哈一笑,飄然而去。

凝心嫣然笑道:「這位朱雀上師說話真是風趣。」

葉歆羨慕地道:「遊戲紅塵,比我們都逍遙自在,實在讓人羨慕啊!甚麼時候我也能像他這樣就好了。」

「我也這麼想。」凝心凝視著他。

葉歆知道她所指,微微一笑道:「總會有這天,我們回去吧!」


經此一役,劉景娥的事情在葉歆的授意下被宣揚誇大,並廣泛傳播開來,使仙主堂在臥牛城及至整個肅州聲名狼藉。官員們更是不敢招惹,葉歆的話像釘子一樣釘在他們的心中,這種大罪,再犯一次都要滅門。

但這種不安的氣氛很快就被新任官員名單帶來的喜氣沖淡了,因為朝廷新設,眾多衙門都要安置人手,幾乎每位官員都往上升,還有不少連升數級,無不心花怒放。

當然,令他們驚訝的還是葉歆的地位,既無封爵,又無職位,只有一個皇師的虛名,與他們想像中大不一樣,如同平地一聲雷,引起了眾多嘩然之聲,都在猜測葉歆是否別有用意。

葉歆根本無暇理會這些閒言碎語,因為東面的戰局又生變化,武壁疆由於糧道被騎兵騷擾,放棄了沙古小城,在嘎子河西岸下寨,似乎有添兵之兆,而且銀州草原區面臨蝗災,吃掉大片草地,以至秋草不足,部族們為爭水草地產生了不小的磨擦,對於外來的人敵意很重,若不小心處理會留下大患。

他連忙從納顏鎮召來了狼牙,聯同城中重臣,商議對策,此時已是八月二十六,離九月初九的登基大典只有十幾天。

「大人,如今怎辦?銀雪意欲添兵,我們不能不防,不如讓現有的新軍前去增援吧,順便控制周圍幾個小草原區。」狼牙心憂夜明城的防務,恨不得帶著新軍飛往前線。

葉歆搖了搖頭,拿起身邊的一張文書揚了揚,沉聲道:「不行!據報銀州草原區蝗災泛濫,大片草地被蝗蟲吃光,部族們猶恐水草不足,為之還大打出手,你們再帶著數萬匹戰馬去,明是保護,實際上卻是與他們搶奪草場水源,到時候你能看著戰馬餓死嗎?」

「屬下不能。」狼牙想都不想就回答。

「這就是了,派兵去只是自討沒趣,招來罵聲。」

狼牙憂心忡忡地問道:「可是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吧?」

「當然。」葉歆含笑道:「我打算從嘎山城調一萬步兵前往助守重城要塞,然後用部分騎兵承擔嘎山城防務。」

夜寒點頭道:「此計甚妙,依我看,不如再往銀州各個草原送些糧食草料,以收其心,方便日後東征。」

「右相此言極是,銀州草原此時需要的是糧食,不是大軍。紫如,妳立即調撥糧食送到嘎山城,讓樸哲派人送糧。」

「屬下明白。」紫如嫣然點頭。

「夜寒,銀州的事是個教訓,我們也要做好蝗災的準備,免得事發後無力補救。」

夜寒躬身應道:「大人提醒的是,卑職一定讓他們多備草料,以防不時之需。」

「你辦事我放心。」葉歆笑了笑,轉頭又望向狼牙問道:「編制新軍的事情辦的如何?」

狼牙拍著胸口自信地道:「大人放心,有樸哲做主,各方部族又得到好處,不敢不送人來,我來的時候已到了四萬七千餘人,相信現在應該有五萬多了,都帶著馬匹兵器,立即就可以編組成軍,毫不費心。」

葉歆知道樸哲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現在再次確認,心裏更踏實了,有了這五萬騎兵,就有了堅實的後盾,讚道:「幹的不錯,不愧鎮東將軍之名。」

「能為大人效勞,實在是屬下萬幸。」

「這次我為你選了一名副帥,此人心計不弱,手段兇狠,是個人才。」

狼牙笑道:「大人安排的一定是能人,我放心。」

「我不放心!」

在座之人聽得一愣,不約而同望向葉歆,實在不明白話中之意。

狼牙直接了當地問道:「大人為甚麼不放心還用他?」

葉歆沉吟道:「此人心計太重,忠義之心如何,一時間還看不清楚,不過他的確是個人才,處事果決,手段獨到,能斷大事,只是這種人若掌大權,變化無窮,有的變忠,有的變奸,有的變得昏庸無能,有的變得膽小如鼠,有的則能成就大事。他到底會是甚麼樣子難以預料,因此我把他放在副帥的位置上,既有發揮的空間,又有人壓著他。」

「大人深謀遠慮,屬下佩服。」

「你替我盯著他,有任何異動立即來報,若是忠義之士,我自然會重用他。」

「屬下明白,不知此人是誰?」

葉歆微微一笑,緩緩吐出一個名字──「苻薪生」。

「他!」狼牙也聽說過仙主堂禍亂臥牛城的事,苻薪生立功被貶,官員們都挺同情他,卻不敢為他說話,因為事關東方夫人的死,不便捲入其中,沒想到竟是葉歆的伏筆。

葉歆輕輕吸了口氣,道:「我降他為千總,調任嘎山城,明年開春後,再調他到你那裏暫代副帥之職,這段時間你必須在軍中建立威信,讓這些新兵只認你這個總帥,免得有些新兵會有異心,最重要一點,兵權暫時不可全給他,就讓他督辦糧草,參議軍務。」

「卑職明白,先要試探他的忠心,再行任用。」

「對。」葉歆滿意地點點頭。

正說著,一名侍從走入廳中,跪地稟道:「大人,清月國使臣從南面來,已到臥牛城外,赤溫統領問大人要不要親自迎接。」

「哦!清月國居然派使臣來了。」葉歆有些意外,原想著有些勢力會派人來,卻沒想到最先到達的竟是清月國使臣。

夜寒微笑道:「清月國久攻順州不下,此來必是要求聯盟,大人,這裏依舊是天龍朝,清月國論理也應是屬國,如何應對要小心處理,免得日後引起麻煩。」

「是要小心處理。」葉歆低著頭思考了片刻,望著侍從又問道:「使者是甚麼人?」

「清月國使臣送來名帖。」侍從從懷裏拿出一張紅色的名帖遞到葉歆手裏。

葉歆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清月國撫遠將軍雲從龍,櫻武將軍雲妙裳」,不禁微微一愣,想起清月國主帥雲璧之名,心裏嘀咕,這兩人應該是雲氏一門。

夜寒問道:「大人,見還是不見?」

「見,當然要見。」葉歆一拍椅背,站了起來,正色道:「夜寒,你是右相,他們是將軍,你去更合適,就代我接一接吧,晚上我在府中設置家宴,你把他們帶來。」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夜色初降,星漢綴空,大地籠罩在銀色的星光之下,葉歆帶著冰柔和紫如來到觀星樓,樓高二層,二樓臨池的一面伸出一座木台,此時已擺上一桌豐盛的酒席,盡是佳餚珍饈,香氣撲鼻。

冰柔第一次隨同葉歆出席正式場面,心裏異常的興奮,從此以後她就可以堂堂正正以葉夫人的名義外出,甚至接見臣子。

「好舒服啊!」葉歆站在台側仰望星空,享受著寧靜的感覺。

紫如礙於冰柔在場,不敢過分親密,站在葉歆身後嫣然笑道:「大人今天似乎很有興致。」

「事情太多,這個靜字最是難得。」葉歆經朱雀上師點化,人生道路頓時寬廣了許多,雖然世事無常,將來如何還未可知,但有個目標在前,至少可以心安。」

「登基大典過後,大人應該放鬆一下。」

「是啊!」冰柔挽著丈夫的手臂嬌笑道:「我陪你出巡吧!」

「出巡?」葉歆笑著搖搖頭道:「大典過後我要進入沙漠,那裏可不是甚麼好地方,妳還是待在這裏吧!」

「沙漠!」冰柔噘著嘴道:「漫漫黃沙,無邊無際,你怎麼會想跑到那裏去?」

紫如自然明白沙漠之行的用意,解釋道:「夫人,大人準備收羅丹絡和鬼方兩個財源寶地,然後借道襲取雪狼關,如此一來,後方就穩固了。」

葉歆含笑道:「柔兒,紫如的話妳都聽到了,這才是真才實學,妳若想做事,還要向她多多請教,妳背後的那位高人已經走了,以後要靠妳自己的本事。」

冰柔呆了呆,驚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背後有高人?」

葉歆哈哈一笑,道:「連妻子的事都不清楚,我這個丈夫豈不是太沒用了?」

冰柔挽著他,呢聲嗔道:「可惜又被你發現了,我還想立一場大功,嚇你一跳。」

「上次妳已經嚇我一跳了!」

冰柔忽然臉色一沉,眉尖藏有怒意,攥著拳頭道:「我要學好本事,圍攻懸河城,為娘報仇。」

葉歆心頭一沉,妻子神色堅定,眼含殺氣,說明殺心已固,想化解此仇恐怕難若登天,眼前不禁一陣迷惘。

紫如幽幽一嘆,也在為葉歆著急,天下都在股掌之中,可家事卻令他一籌莫展,長此下去只怕不得善終。

「他們來了!」她的眼角瞥見樓下的迴廊中有人影穿梭,連忙喚了一聲,分散兩人的注意。

葉歆朝迴廊望去,果然有一男一女在夜寒的引領下向觀星樓走來,細細打量,男子不過二十歲左右,劍眉英目,肩寬手長,身材高瘦,也算是俊朗青年,身上穿著一件白袍,上面用金線繡著滾雲,下身是棗紅色長褲,腰間繫著一條玉帶,左側懸著一把佩劍。

再往男子身側望去,正是那位名叫雲妙裳的娥眉女將,年齡大約十八歲左右,黛絲粉面,柳眉櫻唇,一對大眼睛左顧右盼,靈動有神,一身粉綠色戰裙,外罩雲色披風,腰間同樣懸著墨綠色的劍鞘,上面鑲有三顆紅寶石,一看就是知道是名劍,她雖不說是絕色,但也俏麗可人。

「原來清月國也有女將軍。」冰柔羨慕地道。

葉歆笑著問道:「我這裏有女相,清月為甚麼就沒有女將?」

「我呢?上次立功你還賞我呢?」冰柔攤開手伸到他面前。

葉歆擁著她哈哈一笑,然後伏在她耳邊小聲道:「賞妳一個孩子。」

冰柔啐了一口,嬌羞不已,心裏卻甜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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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 23:01:32 |只看該作者
隨著一陣樓梯響,雲氏兄妹和夜寒登上了二樓,別緻而寧靜的小樓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再加上屋內雅緻的擺設,立時感覺到葉歆文致的氣質,這與傳言中魔的形象大相逕庭,因此兩人的內心都感到懷疑。

一見葉歆,兩人更是大吃一驚,想不到名滿天下的人物竟然長得十分清秀,面頰削瘦,身材修長,又穿著一件書生袍,乍看只像是師爺、文案之類的文客,沒有一絲處於權力巔峰的那種霸氣,也與皇帝王侯大不一樣。

雲妙裳盯得更緊,眼光幾乎掃遍了葉歆的每一寸,嘴裏還念念有辭,似乎在評頭論足。

葉歆雖然覺得有些怪,但還是坦然接受兩人肆無忌憚的目光,並還以微笑。

「這位便是葉公子。」夜寒禮貌地介紹道。

「葉公子?」雲從龍對這個稱呼覺得很奇怪,似乎還有些不合情理。

葉歆拱了拱手,含笑道:「兩位賞光來到府裏,葉某實在是三生有幸,今夜置下小宴,為兩位接風。」

「葉大人客氣了。」

葉歆含笑道:「我不是甚麼葉大人,只是一介布衣,雲將軍還是稱呼在下葉公子吧!」

雲從龍被說得一愣,以為他在說笑,勉強笑了笑,又把目光移向葉歆身後的兩名女人,乍一看,立時被紫如的風采吸引了,婀娜的身姿,高貴的氣質,美麗的容顏,嫵媚的笑容,每一點都帶著極大的誘惑力。

「兩位好!」紫如嫣然一笑,以禮相迎。

雲從龍斜眼看了看葉歆,以為是她的姬妾,忽然皺了皺眉,又望向妹妹。

雲妙裳也在打量二女,眼睛同樣盯著紫如,眼神中有些自慚形穢。

「這位是舍妹妙裳。」

葉歆禮貌性的讚美道:「雲姑娘英氣逼人,為我這小院添色不少啊!」

雲妙裳瞥了一眼紫如和冰柔,淡淡一笑,並不領情。

葉歆微微一愣,見她瞟著身後,含笑介紹道:「這位是紫如姑娘,身居左丞之職,乃百官之首,日後還會與你們打交道。」

「啊!」雲妙裳驚呼了一聲,定睛望向紫如,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貌美如花,弱不禁風,原以為是葉歆的姬妾,沒想到卻是肅州的宰相,當朝首輔,實在有些意外。

雲從龍同樣感到驚愕,若有深意地看著葉歆,心中則為他的用人之道大惑不解,竟把一個美人放在朝堂上。

紫如大大方方地朝兩人盈盈一福,含笑道:「兩位遠道而來,本該我親自去接,只是事情繁忙,在此向兩位陪罪了。」

「左丞大人不必多禮。」雲從龍連忙還禮,眼角還多瞟了她幾眼。

雲妙裳跑到她的身邊,一臉羨慕地問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女子出任宰相,姐姐一定很能幹吧?」

「沒甚麼本事,運氣較好而已。」紫如牽著她的手坐在席間。

「雲將軍也請坐吧!」夜寒熱情地拉雲從龍坐下。

「好。」雲從龍眼角又瞟向冰柔,同樣是美人,卻與紫如大不一樣,氣質與妹妹倒有幾分相像。

葉歆端坐主位,指著冰柔道:「這位是我的夫人。」

「啊!」雲從龍呆了呆,臉色忽然變了,驚訝地問道:「葉公子的夫人不是已經身故了嗎?」

葉歆見他問得唐突,眉頭微微一皺,沉聲道:「夫人沒有死,只是失蹤了一段時間而已,現在又平安回來了。」

「如此說來,要恭喜大人了。」雲從龍抱了抱拳,眼睛卻望向妹妹,眉尖藏有憂色。

葉歆和紫如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一眼便知他們別有目的,對視一眼,都有了戒心。

「我敬兩位貴客一杯。」夜寒見氣氛有些怪,舉杯相邀。

「謝謝夜大人。」雲氏兄妹連忙舉杯還禮。

三杯喝罷,葉歆含笑問道:「雲將軍,聽說順州戰事緊張,你們此來想必不容易吧?不知走的是哪條路?」

「我們從鐵涼而來,出雪狼關,繞道沙漠,直入草原,這一路的確不容易,不過天龍皇帝登基在即,清月國為表結盟的誠意,就算歷經千辛萬苦也不敢不來。」

葉歆會心一笑,顧左右而言他道:「是啊!沙漠風光,草原美景,真是美不勝收啊!」轉頭對冰柔道:「夫人,不知我們甚麼時候才能像他們一樣遨遊宇內。」

雲從龍見他話鋒一轉,把自己的意思全都變了,暗暗吃了一驚,這才明白葉歆為何名聲如此之響,談吐不俗,話鋒時曲時折,讓人無從適應,更別說有效應對,心念一轉,笑著又道:「葉公子想遊覽天下還不容易,只要兩家結盟,蕩平天下,到時候葉公子就可以無憂無慮的遊歷天下了。」

「我已辭去一切官職,一介布衣,天下再亂也與我無關,也許幾位回程之日,我們夫妻會與你們同行,到時候還望你們為我帶路。」

「甚麼!」雲從龍沒有料到葉歆會說出這麼一番話,有些措不及防,頓時啞然無聲。

「左丞右相都在這裏,朝廷的事有他們打理,沒甚麼不放心的,何況新皇年輕有為,日後定成大器,我的輔政之責已完,自然要享幾年清福。」

雲從龍更是尷尬,尋思了半天也找不到接話的地方,只能乾著急。

雲妙裳靈眸一轉,嬌笑道:「葉大人這麼年輕就要歸隱?不會吧?」

葉歆指了指雪白的鬢絲,輕嘆道:「兩鬢皆白,再不歸隱,只怕連性命都保不住了,人要知足才能常樂,權力這東西是虛的,拿在手裏卻燙手,苦也吃夠了,再不放手,就不只是吃苦了,而是送命,還不如早早交出去,過點平靜的日子。」

葉歆雖然是說給雲氏兄妹聽的,但話中並非假意,冰柔和紫如都能聽出,都皺起了眉尖,一個擔心兒子的皇位,另一個擔心失去了心靈支柱,各懷心思。

雲氏兄妹卻被他這一番話說懵,這話中透著老成和世故,只有經歷了一生劫難的人才能說出這種話,都覺得不應該從如日中天的葉歆嘴裏吐出,然而望著那雪白的鬢絲,心裏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五年前,我這兩鬢還是漆黑如墨,現在卻皓白如雪,代價也夠了吧!」葉歆說得有些興起,不知不覺中吐出了真言。

雲氏兄妹都大吃一驚,原以為葉歆天生白頭,沒想到竟是變白的,其中所包含的故事只怕千言萬語也難以說清,再想到他如今的地位和權勢,似乎真是權力這兩個字造成的。

冰柔聽著眼圈一紅,淚水在眼眶裏滾來滾去,葉歆吃的苦都是為了她,一看到雪白的鬢絲,她的心裏就像針刺一樣,只是葉歆從來都沒有把這事拿來邀功,這令她更為感動,又想到葉歆腿上那千條刀疤,心又揪了起來。

夜寒也感到心驚肉跳,他一直在為葉歆沒有出任職位而感到惴惴不安,此時又聽葉歆出言歸隱,雖然只是戲言,但從紫如和冰柔的神色來看,似乎並不只是隨口一說。

葉歆忽然放聲大笑,豪邁地道:「不說這個了,難得兩位貴客到來,還是談天說地,高高興興地喝酒吧!」

紫如順著話說道:「是啊!眼前風清月明,何不賞之為戲?」

葉歆抬頭望月,含笑道:「不知清月國風景如何?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葉公子若去,皇上自然以重禮相迎。」雲從龍笑顏相應。

「我一介布衣,不必如此,只要有間茅舍就夠了,哈哈!」

雲從龍猶豫再三,忽然從袖子裏抽出一本錦皮小冊遞向葉歆,含笑道:「這是鄙國皇帝贈給大人的禮單,請大人過目。」

「哦!清月國主實在太客氣了。」葉歆接下禮單打開一看,突然愣住了,斜眼瞥了雲妙裳一下,又盯住雲從龍,淡淡地道:「這禮是給皇帝吧?怎麼送到我這裏來了?」

「沒錯,這是皇上送給葉公子的禮物,請公子收下。」

葉歆緊皺眉頭又看了看禮單,完全沉默了。

紫如見他面有難色,輕輕扯了扯葉歆的衣服,小聲道:「大人,能讓我看看嗎?」

「嗯!」葉歆隨手把禮單遞給她。

紫如打開細細讀了一遍,也愣住了,臉色有些尷尬,吶吶地道:「大人,這事還是您自己決定吧!」

葉歆望著雲從龍,沉吟道:「事情暫時不能定,這是給肅州總督的禮物,我如今只是一名百姓,一切還要皇上來定。」

雲從龍是硬著頭皮把禮單遞出去,也不期望能立即有所收獲,見葉歆沒有立即拒絕,已經覺得是萬幸,含笑道:「葉公子好好考慮一下,人選還能變,位次也能變,一切以你的意思為尊,絕不會讓您為難。」

「不說這個了,吃菜吧!」葉歆把禮單揣入懷中,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雲氏兄妹又坐了半個時辰,直到酉時才離開。


兩人剛走,冰柔便耐不住性子,好奇地問道:「相公,到底是甚麼禮物,居然讓你這麼為難?」

葉歆輕嘆一聲,默然不語,眉頭擠成了一團。

紫如忽然噗哧一笑,嫣然道:「夫人,天下除了一樣東西,沒有任何奇珍能讓大人為難。」

冰柔瞪大眼睛看著她,茫然問道:「甚麼東西?」

紫如調侃似的用眼角瞟著葉歆,嬌笑道:「女人!而且還是美麗的女人。」

冰柔呆了呆,驚愕地望著葉歆問道:「清月國要送給你美人?」

「嗯!」葉歆尷尬地點點頭。

紫如很少見到他這種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調侃道:「清月國可真大方,一出手就是十二個美女,還要替大人做媒,從清月國公主及豪門女子中任選一位嫁入肅州,其中就包括剛才那位雲妙裳,大人可真是艷福不淺啊!」

葉歆聽得頭皮發麻,家事已是無法收拾,再弄幾個來,簡直要他的命,只是清月國好意送禮,而且是屬國進貢上國的禮物,照理是不能拒絕的,但收下又是萬萬不可,一時間想不出兩全之策,實在有些為難。

「他們以為大人是太上皇,自然要挑選美女充實後宮,十二個也不算太多。」紫如越說越有興致,嬌笑道:「也許其他勢力也會如此,這宅子只怕是不夠住了。」

冰柔知道她說笑,也知道葉歆根本看不上庸脂俗粉,並不介意,嫣然打趣道:「青龍城的宅子大著呢,夠他置十幾房,紫如,妳的小院我也準備好了。」

紫如玉臉生霞,羞態可人,嬌嗔道:「夫人,怎麼連我也說進去了,不理妳了。」

冰柔摟著她的肩頭笑道:「相公的風流之名可都是妳引起的,妳不該負責嗎?」

「我?」

冰柔嬌笑道:「天下皆知相公他花了五十萬兩銀子買一名絕世美人,都以為相公是風流成性,否則清月也不會送美女來。」

紫如抿嘴笑道:「我只是大人的侍女。」

葉歆無暇理會二女的說笑,走到欄杆邊向遠處眺望,心裏琢磨著到底要如何處置清月國,腦子裏忽然想起朱雀上師說過的話,葉夫人已不僅僅是普通的妻室之名,而是一件政治工具、軍事工具,所能起到的作用甚至比十萬大軍更大。

二女調笑了一陣,見葉歆悶悶不樂,都收斂了,冰柔使了個眼色給紫如,論及口才,她自認比不上紫如,這種場面紫如更能應付。

「大人,還在煩嗎?」

葉歆忽然自言自語道:「如果把葉夫人這個名號拿出去賣,也許可以賣百萬兩銀子。」

紫如怔了怔,很快就明白其中含意,柔聲勸慰道:「大人棄官不做,不正是為了這一點嗎?十二名美人收下就是,反正又沒有限制我們如何安排,大人可挑將領中尚未娶妻之人賜婚,他們一定很高興,也不會與清月交惡。」

「她們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清月有意聯姻。」

「雲氏兄妹見了夫人,即使大人拒絕,也不會奇怪。」

葉歆回頭看了冰柔一眼,正想說話,夜寒匆匆趕了回來,開口便問道:「大人,清月國誠意來訪,正是改善關係的良機,大人為何不立即收下禮物?」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甚麼禮物都不怕,就怕別人送美人。」

夜寒呆了呆,立即領悟到是甚麼禮物,神色也尷尬了,吶吶地道:「卑職失言了。」

葉歆忽然沉吟道:「我倒想做個大媒。」

「哦!」三人都吃了一驚。

葉歆含笑道:「龍天行現在聲名在外,位列一方諸侯,絕不會辱沒清月國的名聲,不如想辦法替天行說親,娶了清月國公主或者是這位女將軍,相信清月國也願意拉攏龍天行。」

夜寒問道:「大人不怕龍天行他真的被拉過去?」

葉歆笑道:「我絕對相信龍天行,就算我殺了他,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若是如此,倒是件好事,只怕他們不同意。」

葉歆笑道:「清月國要借外勢,不一定只有我這一個選擇,龍天行現在如日中天,多方都想拉攏,清月也不例外。」

「可是這事不能讓我們去說吧?」

「龍天行的使者很快就到了,不是丁旭就是宋錢,由他出面為龍天行說媒。雲從龍在我這裏碰了壁,回去不好交待,若是能拉攏龍天行,也不枉此行,相信他會答應。」

夜寒問道:「還有那十二位美人怎麼辦?也一起送給龍天行?」

葉歆笑道:「難道你有納妾之念?若是想要,叫他們把人留下就是。」

「不是,不是,大人就當卑職甚麼也沒有說。」夜寒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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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 23:02:03 |只看該作者
翌日,葉歆派紫如前去收禮,除了聯姻的事沒有回應外,其餘禮物全部收下,連十二名美女也照單全收,卻又被紫如全數送入青龍城的新皇宮。

雲氏兄妹和百官都有些詫異,卻也不敢說甚麼。

葉歆接見了雲氏兄妹便再也沒有出門,彷彿歸隱一般,任何事都交由紫如代他處理。

這番舉動讓他手下的官員們都有些納悶,唯有紫如一人隱隱感覺到葉歆別有目的,正如他拒絕一切官職,似乎真要淡出官場,退居幕後。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找到葉歆,想問個明白。

「大人,您要走嗎?」紫如開門見山地問道。

葉歆放下手中的文書,含笑看著她道:「第一個問的人果然是妳。」

紫如凝望著心愛的男人,幽幽地道:「紫如從不要求甚麼,只想在大人身邊為大人做事,若是大人淡出,我也想辭官,依然做大人的侍女。」

這份心情著實讓葉歆感動,他微微一笑,坦然道:「紫如,我也不瞞妳,不錯,我是有退居幕後的打算,只是柔兒不想走,我也不可能離開,只不過不願受到官位的束縛而已,妳安心做好左丞吧,依我看,柔兒是鐵了心要讓夢山做皇帝,做為父親,我自然希望兒子能有美好的將來,在大事未定之前,想走也走不了。」

紫如心中大安,嫣然道:「我明白了,謝謝大人坦然相告。」

葉歆忽道:「幾日前有位朋友說夫妻只是虛名,娶多少都無妨,只有心裏記想著的才是真正的妻子,因此讓我給緂妹一個虛名,妳覺得如何?」

紫如微微一愣,這種事情葉歆從不問旁人,現在居然問自己,可見並不只是一個問題這麼簡單,她凝望他片刻,低下頭細細咀嚼著話中之意。

葉歆沒有追問,又提起筆繼續理事。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紫如的臉上忽然泛起一陣暈紅,滿眼驚愕地盯著葉歆,顫聲道:「大人的意思是……」

「柔兒永遠都是我的妻子,唯一的。」葉歆真誠地說道。

紫如徹底明白了,嫣然笑道:「紫如不想給大人添煩惱,只求在大人身邊做事,其他的事早已不想了。」

葉歆抬起頭感激地看著她,輕輕地道:「謝謝妳。」


九月初三,龍天行突然出現在葉府門外。

葉歆大喜過望,連忙迎出府門,發現宋錢來了,更是高興,拉著兩人笑道:「來的好啊!想不到你們都來了,一天不見,我正想你們呢!」

「參見大人!」

葉歆見兩人一身布衣,知道是秘密前來,連忙拉著兩人搖頭道:「不要泄露了行蹤,我們進去說話。」

龍天行忽然指著身後道:「大人,這位是拙荊。」

「噫!」葉歆大吃一驚,甩頭望去,果然見後面的馬車裏走下一名少婦,瘦瘦小小,皮膚很白,長得頗為清雅,而且落落大方,像是書香門戶出身的小姐,這下可把葉歆難住了,龍天行新婚燕爾,總不能讓他再娶一個,何況清月國也不會答應,但龍天行跟隨自己這麼久,一直沒有成家,見他家業有成,著實替他高興,笑道:「天行,成親也不說一聲。」

宋錢笑著插嘴道:「是司馬丞做的大媒,這位龍夫人是海承思的妹妹。」

「原來是海兄的妹妹,難怪看著有些眼熟,嗯,與海兄長得極像。」

「哥哥讓我向大人問好。」龍夫人盈盈一福。

「回去代我謝謝妳哥哥。」葉歆笑了笑,領著一行人進入府內。

剛到前廳門外,冰柔與紫如同時出現,龍天行沒見過冰柔和紫如,見二女貌美如花,氣質出眾,一個腰懸佩劍,另一個身著官服,都不是普通女子的打扮,不禁一愣。

宋錢見了冰柔便像老鼠見貓似的,連忙低下頭。

冰柔瞥見宋錢,想起他挑唆紅緂要天下,心中不忿,輕哼了一聲,淡淡地問道:「你怎麼也來了?」

「稟夫人,我來參加登基大典。」

「夫人!」龍天行聽了一愣,連忙向冰柔行了大禮,恭敬地道:「龍天行參見兩位夫人。」

紫如嫣然一笑,指著冰柔道:「這位才是夫人,我不是。」

葉歆含笑道:「她是左丞紫如姑娘。」

「在下唐突,請左丞大人恕罪。」龍天行早就從宋錢嘴裏知道紫如,如今一見,才貌氣質無一不佳,心中暗暗稱讚。

「這位想必是龍大將軍吧?」

葉歆朝冰柔道:「夫人,請龍夫人到內院說話吧,天行,紫如,宋錢,你們隨我到書房去。」

「是,妹妹我們走吧!」冰柔親切地挽著龍夫人走向內院。

「我們走吧!」葉歆帶著龍天行等人走入書房。

落坐之後,龍天行含笑道:「遺詔一出,天下皆驚,大人的名聲比以前更響了。」

「虛名而已。」葉歆笑著搖搖頭,問道:「你那裏的事情怎麼樣?」

龍天行滿臉笑容地道:「奉大人之命,我和司馬丞分別領兵在北面騷擾銀雪帝國的軍寨城池,南面有河幫支持,安然無事,西面的曠國雄忙著對抗屈復清,因此與我定盟,互不侵犯,我就答應了,因此一切太平,原以為銀雪軍開春前會進攻,但直到我起程之日,他們依然按兵不動,聽說內部正在為南進還是西進爭論,一直沒有最後的決定,不過這消息對我們極為有利,若等到明年,我那裏已是固若金湯,沒有甚麼可憂的了。宋錢和丁旭把內政搞得有聲有色,十分興旺。」

「如此甚好,天行啊!你現在是一方諸侯,做事要有些霸氣,該下手的時候不必顧忌,有我在後面撐著,翻不了天,如今我和銀雪帝國爭奪銀州的草原區,你那裏要加緊攻擊,適當的時候可以攻一攻,免得他們以為你虛張聲勢。」

「大人放心,天行知道怎麼做。」

葉歆又望向宋錢,笑道:「商使總監,情況還不錯吧?」

宋錢瞇著小圓眼笑道:「公子放心,做買賣是我的強項,三年內保證百姓富足,庫滿錢豐。」

「別辜負了商使總監的名位就行。」

「是。」

葉歆忽然輕嘆一聲,笑道:「天行,我不知你已娶妻,原想為你作媒,見你已娶了妻子,也就作罷了。」

龍天行呆了呆,欠了欠身,含笑道:「謝大人關心,不過我對這門親事很滿意。」

「滿意就好。」葉歆笑了笑,又輕嘆一聲,道:「清月國要與我聯姻,夫人健在,怎能答應?只是若拒絕了清月國,對其他勢力會有所影響,本想讓你與清月國聯姻,現在只能另找人選了。」

「大人麾下還有重臣,何不挑選一個?」

「他們是臣,而你在外人眼裏是君,地位不一樣。」

「天行永遠是大人之臣。」龍天行索性跪倒叩頭。

葉歆連忙扶他起身,含笑道:「這是你我私話,心照不宣吧,在外人面前一定要露出霸主本色,千萬不能讓人看扁了。」

「是!」

「清月國的事我自會處理,你在這裏多住兩天,這裏你應該沒有來過,可以出去看看。」

「一路來的匆忙,我正想遊一遊草原。」龍天行笑了笑,又問道:「大人,我聽您不出任官職,連爵位也不要,似乎不太好吧!」

葉歆早就準備好一套說辭,見他相問,笑著應道:「大權在手,官位爵位沒有意義,反正諸方勢力已把我當成皇帝,再去做宰相公侯,會讓人看不起。」

龍天行恍然大悟,點頭道:「不錯,大人握著君權,的確不適合再領受官職爵位。」

葉歆不想在此事上糾纏,話鋒一轉,叮囑道:「南面的張全動靜不少,你還是要多加小心,河幫雖然穩固,但像景思齊之流也並非沒有,萬一有甚麼閃失,失去地盤事小,你們幾個的安危事大啊!」

龍天行和宋錢一起跪倒在地,感動地道:「大人的愛護之心,天行傾盡一生也難以報答。」

葉歆拉著兩人起身,笑道:「你我朋友之交,何必說甚麼報答,看著隨我出來的人都有個好前程,我比你們更高興。」

龍天行哽咽著說不出話。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道:「大典過後,這裏就要進入擴張的階段,我要先把後面穩住,一時還不能東征,如何牽制銀雪大軍的主力就要看你了。」

「是。」

「宋錢,也要想辦法多籌備軍器、戰馬和糧草,以備不時之需。」

「不就是多賺錢嘛,這個我最拿手。」

葉歆笑道:「希望我們下一次見面會在龍溪城。」


踏入九月,臥牛城越來越熱鬧,各方來客都雲集此處,等待登基大典,雖然大部分都是來試探虛實的,其中有曠國雄的謀士楊鼓,屈復清的小兒子屈顯武,還有南面的幾個小勢力,都派人送來參加登基大典。

葉歆一個也沒見,退居幕後的他把事情都交給了紫如和夜寒,自己則留在府裏暗中籌劃大典過後的安排。

賓客們聽說他辭去一切官職,都不相信,連日登門,卻見總督府門前的金匾已不見了,換上了葉府黑匾,守門的士兵也少了一些。

屈顯武尤為擔心,屈家西面有鐵涼,南面攻擊又受阻,東面的曠國雄雖然勢弱,但死守著雙龍城,阻擋了屈家東進的道路,要想擴張,只有北面的肅州,只是肅州情勢晦暗不明,葉歆的態度又拿捏不準,因此才派他前來打探消息,見不到葉歆,就套不出肅州下一步的舉動,不能不著急。

葉府家將拱手道:「諸位大人,我家老爺身體不適,正在休養,夫人不讓我們打擾,我們也沒有辦法,不過大典之日老爺一定會出現,諸位若是想見,就等大典之後吧!」

屈顯武不甘心,掏出銀子塞往他的手裏,道:「在下和葉兄是莫逆之交,能不能再通報一聲。」

家將白眼一翻,把銀子扔回他的手中,罵道:「我家老爺是甚麼人,你竟然賄賂我!豈不是看不起我家老爺,快走吧!」說罷甩袖走回府裏。

「一個家奴也敢這麼對我!」屈顯武沒想到在這裏受氣,滿肚子惱火,哼了一聲,轉頭就走。

楊鼓冷冷地譏諷道:「眼裏謀著人家的地盤,還說甚麼莫逆之交,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你說甚麼!」

楊鼓譏笑道:「我說的自然是人話!莫非屈小公子聽不懂?」

「你敢罵我不是人!」屈顯武勃然大怒,嗆啷一聲拔出佩劍。

「是不是人你自己清楚。」楊鼓也不甘示弱,隨手一揮,身邊的衛士都紛紛拔劍相應,霎時間風雲突變,劍拔弩張之勢一觸即發。

「住手!」紫如坐著小轎來到葉府,卻看到了這麼一場好戲,連忙大聲喝斥住兩方。

屈顯武眼前一亮,剛入城就被紫如的風采吸引,引以為天人,見她到來,立即收斂起狂傲之氣,擺出一副翩翩君子的形象,含笑道:「原來是左丞大人,在下有禮了。」

紫如久在青樓,見慣這種登徒浪子的神態,知道他的心裏打甚麼主意,心中暗暗冷笑,表面上也是淡淡的,斥道:「屈少公子,這裏是臥牛城,不是昌州,要打架回去打,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屈顯武被她一陣搶白,頓時下不了台,臉漲得通紅,盯著紫如的粉臉看了半晌也沒緩過神來。

「來人啊!把貴客們都請回驛館休息,好好侍候,不得有絲毫怠慢。」紫如毫不客氣,朝身後的衛兵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踏入葉府。

一隊士兵如狼似虎地湧了出來,擁著目瞪口呆的賓客們而去,賓客們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


葉歆正在書房中理事,見紫如滿面春風,笑著問道:「外面的人都打發走了?」

「嗯!其實就是屈顯武在鬧事,其他人沒這麼大膽。」想到屈顯武那肆無忌憚的目光,紫如就滿臉不高興。

葉歆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悅,抬眼看了看,微笑道:「敢打左丞的主意,他也算是色膽包天了。」

紫如嬌嗔道:「大人又拿我開玩笑。」

葉歆笑道:「現在可不能叫大人了,我無官無職,外人聽起來可不好。」

紫如抿嘴一笑道:「掩耳盜鈴的事情,有甚麼好擔心的。」

葉歆笑了幾聲,臉色忽然一沉道:「據報屈家正在打龍口關的主意,屈顯武此來必是探聽虛實。」

紫如臉色微變,驚問道:「他們有這麼大膽?」

「嘿嘿,屈復清此人能在昌州站這麼久,怎麼會沒有這種手段,曠國雄的使者說屈復清的東征軍像蘇劍豪一樣,在雙龍城下無計可施,又被曠國雄壓了回來,而南面又被蘇劍豪壓制,想擴張只有北面。」

「龍口關有馬恢在,應該可以應付吧?」

「難說,若是屈復清以二十萬大軍傾巢而攻,龍口關那兩三萬人只怕守不了多久。」

「這可如何是好?」

葉歆笑道:「放心吧,我已密調納顏鎮的騎兵西移,讓屈顯武看看我威壯的鐵騎,他必然回去告訴屈復清,屈復清的騎兵不足,在草原上處於劣勢,若沒有十成勝算,他絕不會越雷池半步。」

紫如嬌笑道:「我就知道大人一定有妙計。」

葉歆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沉吟道:「清月國的事我還沒有想好,紫如,妳有甚麼辦法?」

紫如蹙著眉尖應道:「這可是大人的家事,不如讓夫人拿主意吧!」

葉歆聳了聳肩,微笑道:「其實也沒甚麼大不了,拒絕了也無所謂,反正禮單上寫的是肅州總督,我已退居幕後,只是不想錯過這個拉攏清月的機會,若是有個人能代替就好了。」

「大人就這麼放過大好良機?」

葉歆見她眼角有戲弄之色,一本正經地道:「要不然把雲從龍留下就是。」

「不理你了。」紫如大羞,啐了一口,嬌嗔地離開了書房。


九月初九,天高雲淡,陽光明媚,難得的好日子,青龍城已經變成了歡樂的海洋,由於城剛建好,還沒有遷入一名百姓,因此士兵可以從容地控制場面,每一個路口都有隊列整齊的士兵隊看守,四處遍插旌旗,更顯得軍威雄壯。

東門外,狼牙的四萬新銳騎兵組成兩個長方陣,分置左右兩側,中央留下一條二十丈寬的通道,所有賓客都必需從方陣中走過才能進城,一是為了彰顯軍威,二是為了使登基大典更隆重。

「諸位,前面就是青龍城。」夜寒領著眾多賓客一起來到青龍城外。

「嘩!」站在小山頭的賓客們都被城外如密雲般的騎兵陣驚呆了。

屈顯武心頭咕咚一聲沉了下來,騎兵如螞蟻一般,數之不盡,這種陣勢若在草原上一起奔跑,是何等的威勢。

夜寒瞥見眾人眼中都有懼色,心中暗笑,催馬下山奔向通道。

走入兩軍之間的通道,賓客們的感覺更加強烈,整齊的馬隊就像兩堵高牆,而他們則是淹沒在巨海之中的小船,有的人膽小,連腿肚子都嚇軟了,要別人攙扶著往前走。

狼牙早有準備,忽然揮動手中馬刀。

「天龍!」

吼聲如同雷滾九天,嚇得賓客們一個個臉色煞白,舉步維艱,傲氣、豪氣都被打得粉碎。

屈顯武嚇得身子一歪,幾乎要栽下馬身,幸好夜寒在他身側,一把拉住他,笑道:「少公子坐穩了。」

屈顯武面無血色,心裏早就打起退堂鼓了,寧死強攻雙龍城也不願意與這支騎兵相抗。

夜寒見了這副表情,已略略猜到其心意,知道計策已成功,便不再為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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