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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9
阿Q當然不信他的話:「少來!你是想把我引開,再趁機搶制服,對不對?」
千秋睜大了水靈的眼睛:「咦?原來蔡老大的衣服都是你在保管呀?這就表示你是他最信任的人耶,真的好浪漫哦。」
保管沾滿臭汗的卡其制服有什麼好浪漫的啊?阿Q差點破口大罵。
藤木一號得意洋洋地說:「學長你想太多了,陳少翎只是幫忙傳話而已。既然你不相信,乾脆讓我們兩個陪你去找老師,這樣不就好了嗎?」
就阿Q的立場而言,如果老師真的找他,那他是非去不可,總不能放老師鴿子;如果是小翎的調虎離山之計,他更是樂意當著老師的面拆穿他的詭計。於是他接受了藤木一號的建議,把志恒的袋子託給旁邊的同學,跟著二人去了。
明明說的是「陪阿Q去辦公室」,藤木一號卻跟阿Q兩人一左一右把千秋夾在中間,活像在押解犯人。
「哦呵呵,我好像變成公主,讓兩位英俊的騎士護送耶。」
兩個人狠狠地瞪他一眼,都沒答話。
小翎急得滿頭大汗:「千秋,怎麼辦啊?要是被老師逮到我們說謊騙他,一定會被電死的,搞不好會被記過!快想辦法啊!」
「你安靜點行不行?老在我腦子裏大吼大叫,我怎麼想辦法?」
「這是我的腦子啊!」小翎大叫。
千秋吼回去:「那你來想啊!」
「‧‧‧‧」小翎覺得自己腦袋快短路了。
眼看辦公室已經近在眼前,千秋深吸一口氣:「賭不賭?」
「什麼?」小翎聽不懂他說什麼。
「我想到辦法,但是失敗率很高。要是成功,今天就可以順利脫身,明天再戰;萬一失敗,就會被拖到老師面前大卸八塊兼鞭屍。你怎麼說?要不要賭?」
「這‧‧」面對這麼難的問題,小翎實在不知如何選擇。
千秋平靜地說:「無論輸贏,我都會陪你的。」
「‧‧‧‧」
「我不會留你一個人的。」
不知何故,這句淡淡的話,就像投入濁水中的明礬,瞬間讓小翎滿腦子的雜念全沈靜了下來。
「你放手做吧。麻煩你了。」
千秋微微一笑,隨即輕咳一聲,換了副嚴肅的臉孔:「呃,阿Q,在見老師之前,我想你該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
藤木一號插嘴:「學長,別理他,有話到老師面前講。」
千秋也不跟他辯,只是語氣沈重地繼續:「我剛剛在教官室待了一節課,你們知道我跟教官說了什麼嗎?」
「關我屁事!」
千秋低垂著眼,低聲說:「我對教官出櫃了。」
「真的假的?」阿Q這回真的大吃一驚,頓時停下了腳步。
「一定是假的啦,他才沒這種膽子哩!」藤木一號嘴裏這麼說,心中卻不是全無動搖。
「沒辦法啊,教官他們一直勸我,我實在不忍心再騙他們,所以只好說實話了。」
「哈哈!」阿Q冷笑:「這下子你以後可有好日子過了!恭喜啊!」
千秋搖頭:「他們說學校裏其實還有不少人跟我一樣,所以打算找專家來一併輔導。楊教官還問我知不知道有其他的圈內人,所以我就把幾個人招出來了。」
「那很好啊,集中管理免得連累我們這些正常人。」阿Q說:「不過這關我什麼事?」
千秋清澈如水的雙眼盯著他:「我把你也招出來了。」
這話對阿Q有如晴天霹靂:「什麼?!你說什麼?」
藤木一號覺得有異:「學長,不要聽他的,他在亂蓋!」
千秋繼續說:「然後剛好你們化學老師去找教官,聽到你的名字,他就說他對處理這種事很有經驗,要教官把你交給他管教。他還說你們班上課都很認真,可見你應該也是好孩子,他不忍心看你墮落,所以他決定以後要特別照顧你。」
「你!怪不得呂秀雄今天上課老盯著我看!」阿Q氣得差點咬到舌頭:「你怎麼可以胡說八道?」
千秋長歎一聲,語重心長地說:「阿Q,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應該老實承認自己真實的性向,別人才有辦法幫助你‧‧」
「放屁!」阿Q大叫:「不要以為別人跟你一樣變態!」
「阿Q,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我自己的同類,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我從高一就一直幫你隱瞞到現在,但是我再也瞞不下去了。既然學校已經決定要輔導我們,我們以後就要互相幫助才能治好啊。」
「陳少翎!你該死!」
自然科教師辦公室裏,呂秀雄老師正魂不守舍地喝著茶,試圖平復混亂的心情。
一個男學生暗戀他,另一個男學生視他為情敵,還揚言要自殺。這要是真出了什麼事,他這張臉要往哪放?
天殺的,他怎麼會被捲進這場渾水裏來?他什麼也沒做啊!
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辦公室外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王八蛋!你這樣子亂講,叫我拿什麼臉去見化學老師?」一個似曾相識的男聲怒吼著。
下一個聲音較為尖細,而且更耳熟:「張貴新!你以為我認識你多久了?你那點心思還當我摸不透嗎?我哪裏胡說八道了?」
呂老師聽到「張貴新」三字,全身一震,偷偷從窗戶往外一看,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更是魂飛魄散。三個男孩站在不遠處的花圃旁,其中兩個吵得面紅耳赤,個子較高的那個正是他的「愛慕者」,另一個清瘦少年則是剛剛才找他談判過的「情敵」。第三個男生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顯然是在勸架。
呂老師嚇得頭皮發麻:這兩個小子,居然真的吵到他門口來了!
「你自己變態,就自己去住精神病院啊,幹嘛拖我下水!」
「我是為你好,怕你做出不該做的事,害了你自己啊!」
「我看你是存心要整我吧?」
那個清秀少年激動得滿臉通紅:「我什麼時候整過你了?都是你一直在傷害我!你一次又一次地傷害我!」
「誰要傷害你啊?是你自己欠教訓!」
「你要是問心無愧,就去找老師講清楚啊。」
「講就講,誰怕誰!」
呂老師一聽非同小可,要是真讓他們找上門還得了?於是他展現了難得一見的果斷力,在其他老師驚訝的目光下,立刻就從辦公室另一面的窗戶溜走了。
千秋和阿Q正吵得天翻地覆,教師辦公室裏終於走出一個女老師,高聲喝止他們。
「你們在幹什麼?現在是上課時間,居然在老師辦公室門口吵架?懂不懂規矩?」
兩人這才住嘴,阿Q訥訥地說:「老師,我們要找呂秀雄老師。」
「呂老師不在!回家去了!」
「可是,是他叫我來的啊?」阿Q一臉不解。
「我怎麼知道?反正他就是回去了。你們還不快回教室?」
千秋心中暗喜:成功了!嘴上仍然說著:「我們可不可以在這裏等他?」
「不行!趕快回去!」
三人只好訕訕地走開,千秋站住腳步:「好了,我得去找英文老師報到,你們兩位慢走了。」
阿Q冷冷地瞪著他:「陳少翎同學,我覺得很奇怪耶,為什麼化學老師找我,自己又跑回家?」
千秋聳肩:「我怎麼會知道?」
藤木一號說:「學長,這還要問嗎?我們又被他耍了。」
千秋非常震驚:「什麼?你們連老師不在辦公室都要怪我?這還有天理嗎?」
「好,我不怪你。」阿Q露出鐵青扭曲的微笑,一把揪住他手臂:「老師不在沒關係,我們直接去向教官解釋也行。你給我跟教官講清楚,告訴他們我不是同性戀!」
「唉,就算我說了,教官也不會信啊。」
「那你就給我說到他們信為止!」
千秋笑得一臉人畜無傷:「張貴新同學,這裏是辦公室門口耶,在這邊動手動腳不太好吧?要是我大叫『非禮啊』,恐怕你的立場就很為難了哦。」
「你!」阿Q恨得要揮拳,被藤木一號抓住:「學長,不行!」
這時,下課鈴響了,千秋溫和地說:「聽到鐘聲我就想到,好像有個人在等你拿制服給他耶。」
阿Q恨恨地瞪視他半晌,放開了手,咬牙切齒地說:「你、給我、等著!」
千秋一本正經地說:「沒問題,我一定會等你等到我心痛。」
看著阿Q和藤木一號怒髮衝冠地離開,千秋這才鬆了口氣。
真的很險。要是阿Q和藤木一號說了什麼不對頭的話,或是呂老師沒有逃走,他現在可能已經死於非命了。
向英文老師道過歉,小翎渾身乏力地走向教室。這時他忽然覺得自己臉頰一片濕熱,伸手一摸,發現眼淚竟流了滿臉。
千秋被他的眼淚嚇了一跳:「喂喂,沒這麼嚴重吧?今天失敗了,明天可以再來啊。有什麼好哭的?」
「明天禮拜六。」
「那就等禮拜一嘛,總之不是值得哭的事吧?還是剛剛太危險,被嚇到了?」
小翎只是搖頭。他並不是為行動失敗而哭的,當然也不是因為方才的緊張氣氛。
有生以來第一次發現,言語的威力居然這麼大,短短的一句話,就可以讓他心情動盪到無法想像的地步。
──我會陪著你的。
──我不會留你一個人。
其實這是廢話,千秋哪次不陪他?然而,一旦化為言語傳進耳中,卻在一瞬間讓他的心口漲得滿滿地。很溫暖,很甜美,卻又因為太溫暖太甜美,反而泛著一股淡淡的心酸。這樣激昂的感情,脆弱的精神根本無法承受,不知不覺眼淚就落了下來。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句話,一次也沒有。
終於明白,這就是他長久以來追尋的東西。多麼簡單,多麼卑微,然而卻從來沒得到過。那個在他心目中,應該給予他的人,對他的渴求始終視而不見,甚至鄙視。
想到這一點,眼淚流得更兇了。
「嗯,明天週末啊,後天就國慶日了。我看我們乾脆休息兩天好了,這兩天快累死了‧‧」千秋的心思仍然停在賭約上。
忽然間,身後有一雙手伸出,一把將他拖進樓梯間旁的角落。
千秋小翎都是大吃一驚:不好!阿Q來報仇了!
然而耳邊響起的聲音不是阿Q,而是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拿著!」
一個東西被塞進手中,是外面攤販裝便當的塑膠袋,裏面裝著一件折得有如鹹菜的卡其制服,正是此時全校最搶手的東西。
千秋目瞪口呆地看著袋裏的制服,一回頭看著這位有如小叮噹的神奇人物,居然是三二一的值日生B,臉上寫滿了不屑。
「你真是沒用,虧我還把錢押在你身上!」
「呃‧‧呵呵‧‧」這種時候,千秋也只能傻笑了:「學長,原來你早就會套利了。」
「去你的!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原來也不過如此。以後再也不會再相信你了,再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千秋很感動地想著:原來「暗黑樁腳團」真的存在耶!
此時,在三一九教室裏,蔡志恒快把屋頂掀翻了。他交給阿Q的袋子還在,裏面的東西卻變成一堆抹布。
「張貴新!你不是說不會讓袋子離開你視線嗎?」
「老師找我,我有什麼辦法?只好托給同學了。」雖然理由很充分,阿Q實在沒辦法大聲說話:「而且,袋子的確還在呀。」
「袋子在有什麼用啊!」志恒差點爆血管。
「沒辦法呀,我同學去廁所,回來袋子好好的,他就沒注意了。」阿Q囁嚅地說:「而且陳少翎又跟我們在一起,我想說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
藤木一號低頭懺悔:「我也是這麼想,結果就大意了。」
志恒吃人似地盯著他們:「陳少翎真的一直跟你們在一起?你們跟他分開就馬上回來了?」
「呃‧‧」阿Q小小聲地說:「老實說,我在半路上發了一下呆,考慮要不要去教官室。」
「去教官室幹嘛?」志恒氣急敗壞地說:「好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東西被他拿去了!我們輸了!也就是說‧‧」他到口的話忽然停住了,因為他看見萬惡的罪魁陳少翎正站在門口。
阿Q和藤木一號回頭看到他,也是目瞪口呆。
千秋一抬手,將一個油膩的塑膠袋扔了過來,志恒伸手接住,只見他的制服安然躺在裏面。
三人的腦力一時跟不上事情的發展,都是滿臉錯愕。
志恒怔怔地問:「你為什麼要還我?」
千秋聳肩:「我留著幹嘛?打賭的規定是『我要親手拿到』,這衣服是別人拿給我的,又不能算數,當然只好還你了。」
「別人拿給你?誰?」
千秋冷笑:「我哪知道?是你們幾個做人失敗才會被人扯後腿,當然得問你們自己啦。好了,我回去了,大家週末愉快呀。掰!」
當他的背影消失後,志恒才終於回過神來,發現另一件悲劇:「馬的!衣服沾了一堆油!」
第五章
十月八日星期五晚上,是陳少翎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夜晚。
在學校剛大鬧過一場,從謊言被拆穿的危機中脫身;正打算放鬆心情,好好渡過週末兼國慶假期的時候,卻發生一連串的事故,變化之大,讓他措手不及。
首先,媽媽接到電話,外婆從樓梯上摔下來跌斷了腿;於是他們一家人便匆匆忙忙跳上車衝到醫院急診室。幸好外婆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小翎卻在急診室的另一張床上,看到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呂秀雄老師。
老師身上吊著點滴,臉色異常蒼白,雙眼半開半閉。在焦急的家人圍繞中,雖處於昏沈狀態,卻還是不時用沒插針頭的手緊摀腹部,顯然非常痛苦。從旁邊醫護人員的耳語中,小翎得知他是胃潰瘍引發大出血。關於病因,醫生說可能是吃的食物不對,或是精神上受了巨大刺激。至於到底是什麼巨大刺激?全世界只有他陳少翎知道。
對小翎而言,這件事遠比藤木家族的敵視,還有「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雞婆」更讓他撐不住。頓時腦中迴蕩著一個聲音:「是我害的,是我害的!」
是他害的,他跟千秋。為了那種無聊的賭注,他們編出瞞天大謊欺騙老師,漂亮地達到了目的,自以為聰明而洋洋得意,卻嚴重擾亂了一個無辜者的生活,甚至危及他的生命和一個家庭的幸福。
他有什麼權利做這種事?千秋又有什麼權利做這種事?呂老師做了什麼?他只是安份守己地做著自己的工作啊!他們憑什麼這樣利用他?
為了跟蔡志恒賭一口氣,搞得天翻地覆還傷害無辜,值得嗎?他要的就是這個嗎?
望著躺在床上痛苦掙扎的老師,他的眼淚幾乎要當場迸出來。強烈的愧疚和自我厭惡重重壓在心頭,彷彿要將他輾成一灘血水。心中湧出一股衝動,想撲到床邊向老師懺悔,道出所有真相。
然而,他連再上前一步仔細看看老師都辦不到,母親在叫他回家了。
到家之後,他再也無法克制,把滿腔焦慮全發洩在千秋身上。
「這下好了,搞出這麼大的差錯,到底要怎麼辦啊!」
鏡中的千秋卻仍是連眉毛都沒抬一下:「你想太多了吧?我們怎麼會知道那老師胃不好?而且也不一定是我們造成的啊,說不定是他晚餐吃太多,或是跟他老婆吵架,幹嘛硬要攬在自己身上?」
「你‧‧你一點都不會愧疚嗎?」
千秋輕歎一聲:「小翎啊,我實在勸你一句,良心不要太好。這年頭,好心是不會有好報的。只要不殺人不放火,你就很對得起祖宗了,其他的一些小意外,就別放在心上,ok?」
小翎簡直聽不下去:「你是說,只要不犯法,不管做了什麼缺德事,給別人添多少麻煩,都沒有關係囉?這樣跟藤木家族有什麼不同?」
千秋聳肩:「本來就沒什麼不同呀。我可從沒說過我是正義的使者,只不過我腦筋比較好,有本事把他們耍著玩罷了。沒本事的人被我整,就只能怪他們自己不行,下次自己注意點囉。」
小翎的淚水奪眶而出:「一個跟我們無冤無仇的人,現在躺在醫院裏受苦,這也要怪他自己不行嗎?」
「白天我就說過,只要他觀念正確,他就有辦法應付這種事。別的不說,他只要去告訴教官他被學生騷擾,讓教官來修理你不就得了?可是他沒有,只會縮在辦公室裏發抖。一個教了快二十年書的人,被學生三言兩語唬得團團轉,還嚇得胃出血送進急診室,這副德性也配當老師嗎?而你居然為這種事來怪我,這也太奇怪了吧?」
「你聽聽自己講的話!這是人說的嗎?」
千秋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好意思,我是鬼。」
「至少你以前是人吧?難道你一直都是這樣,自私自利又死不認錯嗎?」
「我自私?」千秋十分訝異:「陳少翎同學,請問我是為了『誰』在做這些事啊?是誰只不過被同學欺負就整天哭哭啼啼啊?我這麼幫你,你居然怪我?」
「這是兩回事吧?」小翎努力反駁:「我是很感謝你一直幫我解圍,可是這回真的太過份了!老師被你害得那麼慘,你還這樣損他!你要是真為我好,為什麼要用我的身體去害人?你根本沒想過我的立場!」
「那你又把我當成什麼了?你對藤木家族,對蔡志恒都是客客氣氣,卑躬屈膝去求人家跟你做朋友,對我就整天大呼小叫亂發脾氣,你真以為我不會生氣嗎?」
小翎有如被當頭打了一棍,心中一緊,隨即咬牙切齒:「我好端端地被鬼纏身,幹嘛還要對你客氣?一開始就是你自己隨便干涉我的生活,把我的人生弄得亂七八糟,難道我應該要高興嗎?我只是拜託你幫我跟志恒和好,你卻搞得全校雞飛狗跳,這也要怪我嗎?講了半天,你根本不是真心要幫我,只是利用我來傷害別人取樂罷了,因為你只是個沒人性的惡鬼!我真是瘋了才會拜託你!」
千秋冷笑:「喲,幾時變得這麼伶牙俐齒了?怎麼面對泡麵那幫人的時候就只會裝可憐?照你這說法,你是不需要我了哦?好啊,那我就等著看你怎麼自己去拿志恒親親的制服吧。」
「我‧‧」小翎還沒來得及反駁,手機就響了,是法師。
「喂,你還沒睡吧?」他興奮地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聽說志恒學長明後兩天都會去學校自習哦,因為他家附近要辦國慶活動很吵。所以你還是可以去拿制服,而且學校裏沒那麼多閒人,要動手比較容易哦。」
小翎只覺耳中嗡嗡作響,腦袋幾乎要裂開。「我不去。」他木然說著。
法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為什麼?你再不把握機會,真的會輸掉耶。」
兩行眼淚無聲地淌下,小翎面色如死:「賭約結束了,我不玩了。」
「你發什麼神經啊?要是不賭,泡麵一定會逼你退學的。」
小翎終於失控了,對著手機大喊:「退學就退學,不用他逼,我自己會走!我星期一一到學校就馬上辦手續,直接走人總行吧!」當場掛掉了電話。
「呵呵呵!」千秋諷刺地說:「居然變得這麼有氣魄,我好感動哦!怎麼不讓志恒親親見識一下?很可惜耶。」
「不必了。我寧可一輩子當個沒用的活人,也不要做有氣魄的惡鬼。」小翎恨恨地說:「我是說真的。到此為止了,再也不要搞什麼賭約,想什麼策略,也不要再跟什麼藤木糾纏不清。我要離開學校,把這一切都丟掉,我、不、幹、了!」
「小翎!」敲門聲響起,是母親。「你怎麼了?為什麼大吼大叫?快開門!」
Chapter 21
小翎連忙擦去眼淚,開門讓媽媽進來:「媽,沒事啦,我只是‧‧跟朋友吵架‧‧」他指了指床上的手機。
「吵得這麼兇?我好像還聽到你在喊退學?」
「呃,只是氣話。」小翎心虛地迴避著她的眼睛,說著無力的謊言。「同學間出了些誤會,應該過兩天就沒事了。」
母親看著他滿臉淚痕,眼中滿是憂慮:「我可不覺得。」
「‧‧‧‧」
媽媽拉著他在床邊坐下:「小翎,你最近一直怪怪的,常常自言自語,做事也不專心,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看得出來,你從當初休學到現在,一直都不太開心,是不是學校裏有人欺負你?」
小翎的心臟差點跳出胸腔,他強笑著:「沒有啊。媽,我又不是在上幼稚園,哪會有人欺負我?我只是擔心功課跟不上,有點緊張而已。」
「是嗎?我看不止吧?」媽媽凝視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總之是你不想說的原因?跟媽媽也不能說嗎?」
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母親專注的雙眼中,好似帶著強烈的悲傷,小翎倒抽一口冷氣,更加無法掩飾他的慌張。
「沒有啦!」他真希望自己有千秋一半的口舌:「你別想太多了。」
媽媽輕歎一聲:「好吧,你不想說就算了。總之你要記住,爸爸媽媽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要是真的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不要怕丟臉,一定要說,爸媽才能幫你,知道嗎?」
在心情低落到谷底的時候,驟然聽到母親這樣溫柔的言語,小翎差點要撐不住當場崩潰,只靠僅剩的一點意志支持住自己,猛力點頭:「我知道了。」
「呵呵,這不是正好嗎?」千秋對眼前的親情倫理劇報以嘲笑聲:「你既然已經決定要退學了,剛好趁這機會,第一個向媽媽報備嘛。她不是說爸媽永遠站在你這邊嗎?那就一口氣全招了吧。『爸媽,我跟你們說,那學校我念不下去了,因為我是同性戀,再待在男校會變成花痴,早晚精盡人亡‧‧』」
小翎咬牙:「閉嘴!」
「好,我閉嘴,你自己開口。剛剛不是吼法師吼得很大聲嗎?就把那股氣勢拿出來吧。」
「小翎?你怎麼了?」媽媽發現他滿臉通紅,眼中卻透出殺氣,除了疑惑,更多的是擔心。
「沒,沒事‧‧」
他知道千秋說的是對的,既然他已經決定退學讓一切風波平息,勢必要向父母招認,如此一來同性戀的事情非曝光不可。只是一想到這裏,胃裏就彷彿塞滿了石塊。
猶疑地開口:「媽,我‧‧」
「怎麼了?」
看著母親寫滿關切的臉,他卻發現舌頭彷彿麻痺一樣,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媽,你兒子是個違背自然定理,異於常人的人。永遠不能像一般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子,無論走到哪裏都註定被人厭惡唾棄。這樣的我,你還會愛我嗎?
這句話他藏在心裏很久很久了,就是問不出口。光是想像母親聽到這話會露出多麼震驚失望的表情,他就覺得胸口絞緊,心臟幾乎要停住。至於父親會如何地大發雷霆,他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小翎,你要說什麼?」
千秋不耐煩了:「你到底要不要講啊?不講我替你講好了。」
小翎用盡全力才沒當場大吼:「我求求你,不管是要昇天還是滾去附別人的身都行,總之別再管我的閒事了!」
千秋嘿嘿冷笑兩聲,再也沒了動靜。
揮開耳邊煩人的聲音,小翎呆呆凝視著媽媽清澈溫柔的眼,看著她因操勞家務生出的眼角微紋和鬢邊白髮,聲音怎麼也發不出來。掙扎許久,無意識地擠出一句話:「爸爸會‧‧生氣‧‧」聲音沙啞,彷彿被緊緊掐住脖子。
媽媽聽了這話,先是一怔,隨即歎了口氣:「我懂了。小翎,你爸爸管你是嚴了點,但他也是在關心你啊。從你休學以後,他每天都在擔心你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以後課業跟不上怎麼辦,這一年來他常常失眠,怕你出社會以後吃苦,你知道嗎?」
小翎吃了一驚,平常霸道不講理的爸爸,居然為他如此勞心傷神?此時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是個死有餘辜的大罪人。
然而媽媽接下來說的話,卻帶給他更強的震撼,有如幾千磅的黃色炸藥。
「不過你也不要壓力太大。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真的喜歡的話,試著去跟人家交個朋友,沒有關係的,只要不亂來就好。媽媽不希望你以後回想起這段日子,只有天天被逼著讀書的回憶。況且男女間的相處也是需要學習的,你總要開始練習了解女孩子,將來交女朋友跟結婚才會比較順利。一個男人要是家庭不幸福,就算工作再有成就也沒有意義。我也很期待有一天你能帶一個真正適合你的好女孩回來,跟我說『媽,我現在很幸福』‧‧」
如此溫柔,如此深情的話語,卻全部化成鐵槌一句句敲在他腦門上,敲得他眼冒金星。真的很佩服自己,居然沒有當場倒下去。
混亂的腦中,只有一句話最清楚:藤木家族是對的,同性戀者是違背天理,根本不該存在的生物。他們一生註定要到處傷害別人,傷害至親至愛的父母,傷害不幸愛上他們的異性,傷害倒楣被他們愛上的同性,還傷害無辜的路人。這種東西就算被人欺負到死,也是活該的。
到底為什麼要有「同性戀」這種東西存在?他為什麼就不能當一個正常人?
「其實你爸爸就是這樣,高中時都沒接觸過女生,上了大學以後一看到女生就臉紅,鬧了好多笑話。他跟我交往的時候也是,搞得天翻地覆。」媽媽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和宛如少女般的微笑,顯然是憶起了當年甜蜜的青春戀情。「我改天再說給你聽。」
「好。」小翎的眼光定定地落在媽媽臉上,表情平穩;沒有人知道,事實上他的眼睛幾乎沒辦法聚焦。
媽媽輕輕地伸手想撫摸他的頭髮,然而此刻的小翎認定自己是全世界最骯髒的生物,加倍不願人家碰他,直覺地往旁避開。一瞬間,媽媽的手停在半空,隨即縮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忘記你已經是大人了,還老把你當小孩。」笑容很溫柔,眼中卻透出了受傷的光芒。小翎心中一痛,卻不知該如何反應。
「該睡了,晚安。」
房門關上後,小翎將臉埋在枕頭中,口中喃喃念著三個字。
「對不起。」
這三個字是對父母,對師長,對朋友,對所有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對全世界說的。因為他只剩這句話可說了。
對不起。
第二天一早,法師和巴西人就衝來他家硬把他拖了出去。他們坐在麥當勞裏,兩個人輪流對他道德勸說,苦口婆心軟硬兼施,卻一個字也進不了小翎耳中。
「你好端端地幹嘛要退學?」
「發生什麼事了?」
「之前把話說得那麼滿,現在怎麼可以半途而廢?」
「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有困難你講嘛,我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雖然我們是組頭,必須保持中立,私底下還是可以出出主意的。」
「退學耶,你想清楚吧。」
「你不要只顧喝飲料,說話啊。你不說話,我們怎麼知道出了什麼事?」
面對他們的催促,小翎仍是一言不發。不自覺地往門外望去,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人影,視線一相交,那人馬上縮了回去。但小翎已經認出他是藤木二號。
他們在跟蹤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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