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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到海邊去
電話打來的時候,我正在電風扇前汗流浹背地打包行李.
『小直,藍色和紫色哪個好?』
千晶沒頭沒腦地丟給我這個問題,電話另一頭傳來的背景音樂是保羅瑪利亞大樂團演奏的音樂.藍色和紫色?怎麼回事?話說回來,她們是從哪里打來的啊?
『嗯……我現在和真冬正在買泳裝啦.我已經決定好要買粉紅色的了.』
「啊,你們在百貨公司?」
『對啊對啊.而且現在已經放暑假了,人好多,擠得要死.』
千晶真的和真冬一起去買泳裝嗎?我有點吃驚.
『然後真冬一直沒辦法決定.小直,你挑一個.』
「為什麼是我?」
『因為真冬說她不會游泳啊!也就是說她買的泳裝是穿好看的,所以才要小直選呀!』
「搞不懂你在想什麼,自己選啦!」
『啊——算了.對了,那我把試穿的照片用手機傳給你.』
「——不,不行!』後方傳來真冬的聲音,好像快要哭出來了.
接著電話就掛斷了.到底是什麼跟什麼啦!
我把掛斷的手機拿在手里不停翻來翻去,還真的等了簡訊鈴聲好一會兒,都忘了要收拾行李了.真冬穿泳裝的照片啊——真的會傳過來嗎?不行不行不行.我在想什麼啊?真冬還是會拒絕她吧.
不過多虧了千晶我才想起來,于是在櫃子里東翻西找,把泳褲給找了出來,塞到登山包一角.到時候有時間出去游泳嗎?
海邊?大家都會穿泳裝?我突然沒來由地在床上滾來滾去.到現在我才稍微理解班上同學起哄時的心情.只有我們四個人耶,只有四個人,而且是去海邊,還住別墅——該怎麼說呢?這只能說是過太爽了吧?
我趕緊恢複正常,在床上坐好.距離現場演唱不到兩個禮拜了.練習要緊.
不管怎麼說,就是明天了.
「小直,洗澡水要怎麼燒啊?」
「剛才不是教過你了嗎?」
「小直,我不知道我的內褲放在哪里.」
「我怎麼會知道你放在哪里啊!」
那天晚上,我試著放手讓哲朗做一些家事.雖然只有三天兩夜,但如果沒人在家時他不能多少照顧自己,那我會很頭大.
「喂,現在說還不算太晚,你真的不帶我去嗎?會很有幫助喔.我可是很擅長幫女生在背上擦防曬油喔!」
「你在自己的香港腳上擦藥就好啦!」
「小直,你太天真了.那不是香港腳,是輪癬喔.」
「羅唆啦!你別靠近我.」
哲朗縮成一團,蹲在房間角落喃喃自語地說什麼:「我不記得自己養出過這樣的小孩……」我丟著他不管,自己回到二樓的房間去.最後確認一下貝斯跟替換的弦.明天很早就要起床,還是趕快去沖個澡睡覺吧.
第二天的集合地點是長島樂器行,也就是神樂坂學姊打工的地方:離這附近最大的車站商店街有一段路.樂器行是間破爛的店,位在一棟細長的三層樓建築里,彷佛地震一來就會垮掉,不過最近倒是頻頻有常客光顧.一到深夜,這里就會成為樂手們逗留,聚集的地方.
早上九點,我和千晶到的時候,門口的路上停著一輛大型的白色休旅車,神樂坂學姊正要把爵士鼓搬上車子的行李箱,真冬則坐在後座,探出身子看學姊搬東西.好久沒看到她穿便服了.然而真冬一看到我,又鑽回車里去.
「早啊!你們兩個,可不可以幫我搬擴大機?」
學姊的額頭上滿是斗大的汗滴.這台休旅車還真大啊,就算把所有樂器都搬進去,好像還有剩余的空間.
「呃……誰要負責開車啊?難不成是學姊?」
我邊搬擴大機邊問.自從聽說要開車去海邊以後,我就一直對這件事感到不安;也許學姊會有駕照吧?
「嗯?我們有專門的駕駛員喔!回程也會來接我們.」
「啊?」難不成是那個倒黴的店長?
這時,店里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一台高度跟我身高差不多的馬歇爾擴大機出現在眼前.把它搬出來的是一位個子很高,年紀大概二十好幾的男人.一頭亂發之中藏著一雙銳利的眼神,即使透過墨鏡,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視線;加上相對高聳的鼻梁,顯得十分引入注目.就算只是在街上擦身而過,恐怕整天都不會忘記他那張臉.
「弘志,我把擴大機搬進去,你去把三把吉他放在座位底下.」
「噢,了解.」
聽到學姊的話,那位叫弘志的人苦笑了一下.
「咦,咦!」和我一起搬貝斯擴大機的千晶看到那個人的臉後,就把手放掉跑開了.我一個人勉勉強強地把擴大機搬進車子的行李箱.搞什麼啊,這樣很危險耶!
「濱坂弘志?是……是本人嗎?哇!」
「不不,我今天只是個小小的駕駛員.」這位弘志大哥摘下太陽眼鏡,對于品投以微笑.呃,他是誰啊?
「千晶,那是你朋友嗎?」
「小直,你不認識他嗎?」
「這……不好意思.日本的樂手我幾乎都不認識.」
休旅車上路後,我在後座向弘志哥道歉.
「不要用這麼奇怪的方式跟我道歉啦.」弘志哥大聲地笑著對我說:「不認識我也無所謂啦,畢竟我是玩地下樂團的嘛.反正這次的現場演唱結束後,你想忘也忘不了啦.」
他這麼說讓我更為抱歉,身子都縮成一團了.
根據情緒高昂的千晶所言,再加上學姊一點也不認真的介紹,我才終于整理出一些頭緒.弘志哥似乎在一個叫「憂郁變色龍」的樂團里擔任主唱,也透過獨立音樂唱片公司出過專輯:聽說也提供曲子,或參與合音之類錄制專輯的幕後工作.也就是說——他是個職業樂手.這次邀我們客串演唱,還有借我們別墅的都是這位弘志哥,讓我實在抬不起頭來.
「為什麼會淪落到來幫我們開車啊?」
千晶把頭探到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之間問道.最後一排的座位已經放倒下來,還塞滿了行李,所以我和千晶,真冬肩並肩坐在第二排.
「當然是因為我和響子打賭賭輸了啊.本來想說只是把別墅借你們住三天兩夜實在是太便宜我了,早知道就不說要順便開車送你們了.」
啊,果然啊……是這麼一回事嗎?
「那學姊你賭了什麼?」千晶這次問坐在副駕駛座的學姊.
「我跟他說,要把自己借給他三天兩夜.」
「學姊!」
我和千晶兩個人同時大喊.
「請好好珍惜自己!」
千晶抓著學姊的兩只手臂,微微地搖晃著她.
「可是我不可能輸給弘志這樣的人啊.現在想想,不該只說三天兩夜的,早知道就先跟他簽個兩年契約就好了.」
「別說傻話了.那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別墅,是我和一堆人合資一起買的.」
「你們是用什麼定輸贏的?」我真想知道她是哪里來的自信,于是便問問看.
「唱卡拉OK.這個男的真笨,居然以為唱自己的歌就會拿到高分.其實我早就控制了評分系統,所以他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真過分……怎麼這樣對待專業的樂手呢?
「羅唆啦,吵死了,下次我一定不會輸.」弘志用手掌砰砰地拍著方向盤.
「其實……由學姊選擇比賽方式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所以你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我實在太同情他了,忍不住給了他這樣的忠告.
「真是的……你也被她要過?」
「啊這個……呃……」
結果弘志哥只是一直苦笑.
車子開上交流道以後,話題終于聊到音樂上了.
「其實我之前就想彈吉他了.不過古河他——啊,是我們團里的吉他手啦,他說什麼我彈得不好,就不讓我彈了.不過那家伙以前其實是想當主唱的樣子,不過唱得不好.就這樣,我們為了取笑對方的技巧差,偶爾會秘密地交換角色上台表演.」
他說後來的團員都是熟識的朋友.也就是說,和「憂郁變色龍」沒有任何關系吧?我有點放心了.雖然說是地下樂團,不過在職業樂手之前表演還是有些令人卻步.
「雖然你們是開場的樂團,不過輕松點表演就好啦.」
「什麼輕松點表演!沒那回事.我們會唱到讓所有觀眾如癡如醉.」學姊如此反駁.話說回來,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樣的朋友啊?關于學姊的交友圈,實際上也還存在著許多謎團.她真的是高我一個年級的高中生嗎?
「弘志你每次都說想彈吉他,卻老是在突擊演唱(注:未告知觀眾詳情就突然上台演唱)時搶麥克風來唱歌.就已經彈得不好了,應該把精力集中在手上的吉他吧?」
學姊的嘴巴越來越不饒人,弘志哥只好打開汽車音響.喇叭中突然傳出的大音量中有歡呼聲,嘈雜聲,還有數拍子的鼓棒敲擊聲.
接著傳出的,是LesPaul電吉他那過于華麗又過分粗糙的聲音.
接著,一陣宛如上等濁酒般嘶啞的歌聲傳了出來.
是奧田民生的現場演唱專輯——到海邊去.
堆在行李箱里的樂器好像正和喇叭傳出的聲音共鳴,發出嘈雜的聲響.
聽著粗獷的搖滾樂,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感到一股濃烈的睡意.大概是昨天收拾行李搞到很晚的關系吧……?
窗外車道旁有隔音牆,一輛輛超越我們休旅車的車頂在太陽下閃閃發亮,更上方則是無限延伸的夏日晴空.坐在我身旁的真冬——那眼眸的顏色正和現在的天空一樣.
我閉上了雙眼,任憑自己的身體浸淫在奧田民生的歌聲中.
我醒了過來,稍微轉個頭,眼前就是真冬的臉龐.
……咦?
她一跟我四目相對,馬上滿臉通紅.我嚇了一跳趕忙抬起頭來,才發現剛才打盹的時候把頭靠在真冬的肩膀上了.
「……對,對不起.」
「沒關系.對了,我們已經到了.」
真冬突然往窗外一看,喃喃地說著……到了?
「喂喂,醒來的話就去把東西搬下去.」
千晶突然揪著我的耳朵,讓我睡意全消.
「……哇……!」
我從車上下來,不自覺地發出贊歎.
在一片細瘦樹干交錯而成的稀疏樹林中,一棟純白的別墅沐浴在穿透樹林的細碎陽光里.透過別墅後方的樹林間隙,可以看見大海.
繞到別墅後方,穿過樹林後,就身處在一座懸崖頂上.放眼望去,崎嶇不平的岩石堆疊延伸到遙遠的另一方,海水不斷地侵蝕拍打,讓岩岸呈現鋸齒狀.一陣帶著濃濃潮香的海風吹拂在臉上,讓人心曠神怡.是說,這種地方可以游泳嗎?
「靠近沙灘的地方會有許多來海邊玩的游客,很麻煩.所以才選擇這里.」弘志哥這麼告訴我們.「不過岩岸的海邊也很好玩喔.」
「待會再告訴你們往下走到海岸的路.」弘志哥一說完,就帶著我們走回停車的地方.
這間別墅幾乎就和錄音間一樣,剛進門的大廳里擺著直立式鋼琴,混音器,麥克風架,監聽喇叭和錄音器材.聽說是幾個玩音樂的朋友大家各出一點錢買的,夏天就輪流待在這間別墅作作曲,寫寫歌之類的.原來如此,所以才選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嗎?不管怎樣,在這片看不見其他建築物的路邊樹林中,只有這棟別墅孤零零地座落在這里.
大廳的沙發和桌子緊貼著牆壁,所以使用時感覺很寬敞.即使如此,當我們把擴大機和爵士鼓搬進來以後,空間馬上狹窄了許多;吃飯也只能在陽台上吃.大廳的天花板是挑高的,從屋子里看著大大傾斜的屋頂形狀就知道.寢室好像都在二樓.
「只不過有個問題……」
終于搬完行李,大家喝著冷飲解渴的時候,弘志哥對我們說:
「因為我們來的時候通常都不會乖乖上床睡覺,所以這里只有三間寢室.」
我們面面相覷.連數都不用數,樂團成員就是四個人.我看著螺旋樓梯上方,自挑高的天花板延伸出的走廊上,的確並排著三個房門.
我看著學姊說:「這個……該怎麼辦呢?」
「也就是說,現在的問題是——我要和誰一起睡吧?」
不,並不是.
「不管我和姥沢同志或是相原同志睡都會有損情誼……沒辦法,年輕人!」
「不行!」
「學姊你在說什麼啊!」
「你的決定問題更大吧!」
被我們三人同時吐槽,學姊看來似乎非常意外,弘志哥更是笑得差點從沙發上跌下來.
「那……年輕人你來決定想和誰一起睡好了.」
「夠了,不要再研究那種方案了.」
結果,最後的結論是我去睡大廳的沙發.
接著弘志哥向我們說明買東西的地方和走到海岸邊的路線等等.自從抵達別墅,把種種事項弄妥之後都已過了正午,也是吃中餐的時間了.不過弘志哥卻跳上車,說他差不多該回去了.
「那個……我會准備午飯,方便的話要不要一起吃?」
雖說是和學姊打賭輸了,可是他免費借出別墅還送我們過來,我們卻好像等到他沒用處以後就急忙趕他回家,實在很不好意思.
「不了,沒關系.要是再待下去,我可是會很羨慕的.」
弘志哥把手肘撐在駕駛座窗口笑著說,接著便戴上太陽眼鏡.
「就這樣,我後天中午再來接你們.喂,響子,要給我好好打掃乾淨啊!雖說是免費借你們,不過還是有條件的.」
他對出來送他的學姊說完以後,便發動了引擎.
「嗯,這我知道啦,你這個輸家.」
學姊的回應也很惡劣.
「濱坂大哥,謝謝你.」
千晶對著開走的休旅車用力地揮了揮手,而真冬依舊不發一語.
「接下來……」學姊轉過身來面向我們:「姥沢同志,請你發表住宿集訓的開幕訓話.」
「……咦?我,我嗎?」
「你是最高主席團的主席啊!這個角色就是要在這種時候說些什麼.」
「可是……」
「說什麼都可以.」
「嗯……」
真冬低著頭,用腳尖在沙地上畫了好幾個圈圈.學姊和千晶都保持端正的姿勢,立正站好等著真冬訓話,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不了這股壓力,突然抬起頭來開口了:
「……住,住宿集訓持續到回家為止.」
那回家之後呢?
千晶任性地說什麼想在海邊吃午餐.
「很多書上都寫說海風會讓飯團的美味提升好幾倍!」
「現在開始煮飯的話要等到兩點喔.吃三明治可以嗎?」
「唔——沒辦法,我讓步.」
干嘛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啊!
「那這段時間我們要不要去換個衣服啊?」
「給我等一等,怎麼突然就要游泳啊?你是來這里干嘛的啊?」
「來游泳和做日光浴的吧?」
是練習才對吧!當我正要脫口而出時,卻看到神樂坂學姊拿著大陽傘和卷起來的墊子從儲藏間走出來.
「你們也興致勃勃地要去游泳了嗎!」
「太陽下山以後再練習也可以啊,所以白天就應該先去游泳嘛,不是嗎?」
這麼說也沒錯——不對不對,不可以中計.
「好,姥沢同志,去換衣服吧.我會幫你全身都擦滿防曬油的.」
內心想法完全暴露出來的學姊抓住真冬的手,真冬卻猛搖頭.
「我討厭海.」
「為什麼?」
「而且我沒游過泳,會怕.」
「沒問題啦.因為這邊的海岸不是淺灘,一下子就踩不到底了,而且也不會踩到海膽.」
千晶,你干麻這樣嚇她啊?真冬依然坐在沙發上,搖了搖頭.其實我也稍微想過,不練習就直接跑去游泳好像也不錯,這樣或許可以讓真冬的心情稍微舒緩一點——不過看來並非如此.
「虧我們還特別一起去買泳裝的說.」千晶鼓著腮幫子抱怨.
學姊歎了一口大氣,接著便說.
「嗯,我了解了.姥沢同志不想去的話,只有我們去海邊也沒意義.吃完中飯以後就先練習吧,游泳的事就之後再說羅!等練習完滿身大汗以後.」
千晶開始在大廳架起爵士鼓調音,學姊東撥西弄地在調整效果器,我則走到廚房.
廚房是個直接和大廳相連的小空間,不過很可惜沒有接瓦斯,只有一個電爐.還好有一個很大的平底鍋,煎蛋時很方便.
在我正要把萵苣的水瀝干時,換氣風扇傳來海浪的聲音,原來這邊剛好面對大海.沒辦法看到真冬穿泳裝是有點還憾啦……我想起千晶打到我家的那通電話.結果她還是沒把照片傳過來,到底是哪一種泳裝呢?
「……要我幫忙嗎?」真冬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嚇得我差點把調理筷給掉在地上.
「咦?啊,不,不用.沒關系.」
「你干嘛那麼驚訝啊?」
總不能說因為我正在想像你穿泳裝的樣子吧……
因為真冬一概不用效果器,所以調音完畢就無所事事了.話說回來,弄個三明治也沒什麼地方是她能幫我的.
「你在家也常常做飯?你父親的評論里寫過這件事.」
「嗯啊,因為哲朗沒什麼生活能力.」
為什麼要在評論里寫兒子在家做菜的事呢?我實在搞不懂,更不懂為什麼出版社要繼續把工作交給淨寫這些事的哲朗呢?
「是喔……家里連衣服之類的都不讓我洗,所以我什麼都不會.」
我一邊剝著萵苣,一邊稍微思考了一下關于真冬的奇妙人生.一個純粹的鋼琴家似乎就是這樣栽培出來的.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弄傷手指,所以根本沒辦法接近廚房.
突然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鋼琴,她的絕望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呢?或者連絕望的感覺都沒有了呢?
「所以……我不太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真冬邊說邊蹲在廚房連接大廳的門口.這句話似乎不僅是指廚房里的工作,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涵存在.
我想——她一直以來都是孤單一人吧.最令鋼琴家感到孤單的不是一個人練習時,也不是錄音的時候,而是在滿座的演奏會中,坐在管弦樂團前方,聽著約翰尼斯·布拉姆斯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第三樂章中的大提琴獨奏時——這句話是我在某本傳記中讀到的.
不過,現在的真冬並不是獨自一個人.我希望她能察覺這一點.
然而……真的沒問題嗎?集訓只有三天,在結束之前能讓她明白這件事嗎?
要說在樂團之中誰的勞動量最大——我想這不用討論,一定是鼓手.
「就算這樣也不要穿著泳裝打鼓啦!去換衣服!」
「可是很熱嘛!」
吃完午餐稍作休息以後,我們就馬上開始練習了.別墅的大廳通風良好,不用開冷氣就很舒服.話雖如此,在爵士鼓之間做全身運動的千晶卻已經滿身大汗了.她只有上半身換上泳裝,下半身依舊穿著短褲.櫻花粉色的比基尼以及汗濕而閃閃發亮的肌膚在鼓組之間若隱若現,讓我根本無法專心,還彈錯了好幾個音.
學姊頻頻停止彈奏,這是以往很少發生的事.居然還說什麼:「大家還是都換上泳裝吧!」
「這樣搞有什麼意義嗎?」
「可以透過肌膚感受彼此的熱度.」
有這種道理嗎?這樣只會讓我更不好彈,還是不要吧.
不過,我知道演奏之所以會中斷並不是因為我的失誤.學姊把電吉他的音量關小放回架子上,然後走向大廳的另一邊——坐在沙發椅背上的真冬.真冬看了學姊一眼之後,就把目光移回手中的StraterCaster電吉他.
「姥沢同志,你有兩個選擇……」
學姊把豎起的兩根手指伸向真冬.真冬的身子震了一下.
「要不為了透過肌膚感受彼此的熱度,給我換泳裝去……」
「……不要.」
「不然你就不要一直往前沖.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在彈.」
真冬往沙發坐墊上一坐,雖然她臭著一張臉點了點頭,卻連正眼都沒瞧學姊一眼.
學姊盯著真冬的額頭凝視了一會兒以後,突然背過身去.
「暫時休息個十五分鍾,大家冷靜一下.」
話一說完,她便打開玻璃門走出陽台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也沒辦法靠近真冬,只能把貝斯的音量關小立在架子上,然後蹲在小地毯上.
「真冬……」
聽到千晶的聲音,我嚇了一跳抬起頭來,正好看見真冬也用一副跟我一樣的表情,抬頭往爵士鼓的方向望去.
「你第一次和我們合奏的那天表現得還比較好喔?」
這說法會不會太辛辣直接了一點啊?不過我也一直這麼認為,真冬自己大概也這麼覺得吧.
我們四個人第一次合奏,是在七月六日那一天.那首讓干燒蝦仁聽過的Kashmir,我們目前還沒達到.我們當初是怎麼達到那個境界的呢?大廳里悶熱的空氣中突然出現一陣沉默,令身處其中的我不經意地回想起當時的那股熱度.
我和真冬的視線交會了一瞬間,盡管她馬上就低下頭,不過我知道,她也回憶起當時的種種了.因為她一直凝視著我的貝斯——為了完美地配合真冬的吉他音色,我從頭開始重新打造的這把特別的貝斯.
不對,應該說……不是只我的力量而已.因為我們有四個人.
「我知道.」真冬喃喃自語.
「那麼……為什麼我們無法重現當時的演出呢?」
千晶走到真冬身邊,把臉湊過去盯著她看.真冬撇過頭看著窗外.
「那個時候,還沒——」
真冬沒有接著說下去.那個時候,還沒?
「還沒——考慮到許多煩人的事?」
千晶蹲在真冬的正前方,接著她的話說下去.看著點了點頭的真冬,千晶又更進一步.
「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至少演奏的時候可以先忘掉啊!」
真冬沒有回答千晶,只是再次望著自己的吉他,握著匹克的手往琴弦揮下,一股連續的十六分音符從她的高位演奏(注:指按壓靠近琴身的弦演奏,彈出的音域會比一般的音域為高中流瀉而出,淒厲得就像用力刮過玻璃表面的聲音——是極限合唱團的He-ManWomanHarter(注:收錄于極限合唱團的Pornograffitti專輯)前奏.之前試著借真冬聽了這張CD,她似乎特別喜歡曲子中巴洛克管風琴曲風的前奏,沒多久就練得爐火純青了.可怕的是,原曲中加入附點音符以造成延遲,半靠效果器演奏出來的前奏,她居然光憑自己的手就把音符一個不漏地全彈出來了.我一言不發地抱著膝,沉浸在她那宛如豪雨的琴音之中.
真冬一個人就這麼厲害了——
留在團里的理由,煩人的事——或許我比真冬更該思考這些事吧?因為我跟不上,所以真冬的吉他聲才不穩定嗎?
突然間,一陣鏘鏘的金屬聲疊在吉他聲之上.是千晶.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到了爵士鼓座上,光用腳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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