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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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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托爾金] 魔界之主--魔界同盟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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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23:43 |只看該作者
  我們不知道那樣的黑騎士一共有多少個。但至少有兩個,也可能更多。
  惟一可以做的事,是朝一個意料不到的方向出發。「
  「但這就意味著只能走進森林啦!」弗雷德加恐懼地說:「你可別打算往那兒走,那簡直跟黑騎士一樣危險。」『「不完全一樣,」梅裡說:「這聽起來很瘋狂,但我相信弗羅多是對的。這是惟一的辦法,可以做到出發後不至於立即被跟蹤,運氣好的話,我們可能會有一個不錯的開頭呢。」
  「但是在老森林裡不會有任何好運氣的,」弗雷德加反駁道:「沒有人在那裡碰到過好運氣。你會迷路的,人們現在都不到那裡去。」
  「不,有人去的!」梅裡說:「布蘭迪巴克家的人偶然興之所至就會到樹林裡去,我們有一個專用的人口。很久以前,弗羅多也去過一次。
  我過去過幾次,當然,通常在白天。當樹木都昏昏欲睡,變得挺安靜的時候。
  「好吧,就按你認為最好的辦法做吧!」弗雷德加說:「我對老森林的畏懼超過任何我所知道的東西——那些關於老森林的故事,簡直就是噩夢,不過我的投票很難算數,因為我並沒有打算上路。不過我還是很高興有人留下來,等計達爾夫來的時候可以告訴他你做了些什麼,我相信他不久就會來的。」
  胖子博爾格雖然很喜歡弗羅多,但並沒有渴望離開夏爾國,也沒有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他的家族是從夏爾國的東部,實際上是從布裡奇菲爾德的巴奇福德遷來的,但是他從來沒有越過白蘭地河大橋。按照陰謀者們當初的安排。他的任務就是留下來應付那些好奇的人們,盡可能把假象保持得長久一些,讓人覺得好像巴金斯先生還住在克裡克窪地。他甚至帶了一些弗羅多的舊衣服,以便扮演這個角色。他們也沒有想到其實扮演這個角色會有多麼危險。
  「好極了!」當弗羅多瞭解到這個計劃時,他說:「否則的話我們就沒辦法給甘達爾夫留下任何信息了。我當然不知道這些黑騎士識不識字,但我還是不敢冒險留下書面的信息,以防他們會闖進來搜查這房子。但如果胖子願意留守,我就可以肯定甘達爾夫會知道我們是朝哪個方向走的,這使我作出了決斷。我們明天第一件事就是走進老森林。」
  「好的,就是那樣,」皮平說。「總之,我還是喜歡幹我們這份而不是胖子那一份,在這兒等著黑騎士找上門來。」
  「你等到了老林子裡面再說這話吧,」弗雷德加說:「不到明天這個時間,你就會寧可回來跟我在一起了。」
  「別再為這拌嘴了,」梅裡說:「我們還得整理東西,最後收拾一下行李,才能睡覺。天亮前我會叫醒大家的。」
  最後,上床睡覺時,弗羅多好一陣子睡不著。他的腿作疼,他很高興明天可以騎馬走。終於迷迷糊糊進入夢鄉,他夢見從一個高高的窗口望出去,俯臨著一片黑森森的糾纏扭結的樹海。下面樹根之間傳來動物爬行和吸嗅之聲。他覺得它們遲早一定會聞出他在哪裡的。
  接著他聽見遠處有一個聲音。起初他以為那是一陣大風吹過森林樹葉的聲音,後來他明白那不是樹葉聲,而是遠方大海的聲音,這種聲音他在醒著時是從未聽到過的,但卻常常縈繞於夢中。突然他覺得已經出行到野外,這裡連樹都沒有。他置身於一片長著石南的荒地上,空氣中有一股奇異的鹹味。他抬頭仰望,見到一座高高的白色塔樓,孤伶傳地矗立在一道高高的山脊上。他心中不禁產生一個強烈的慾望,要爬上這高塔去了望大海。他開始掙扎著爬上山脊,朝高塔爬去,但這時天上突然發出一陣亮光,接著是一聲雷聲。





第六章 老森林

  弗羅多突然醒來,屋子裡還黑黑的。梅裡正站在那兒,一手拿著蠟燭,另一手關上門。「還好!怎麼啦?」弗羅多說。夢境中的震動和驚慌還沒有過去。
  「怎麼啦?」梅裡喊道:「該起床了吧。四點半了,正起著大霧呢。
  來巴!薩姆已經把早餐准好了,連皮平也起來了。我正要去給馬兒備鞍呢,還得去找一匹馬馱行李,叫醒那個懶胖子!他至少得起來給我們送行呀。「
  六點鐘過一點,五個霍比特人就準備好上路了。胖子博爾格還一直在打呵欠。他們靜悄悄地離開房子。梅裡走在前面,牽著一匹馱行李的馬,取道屋後的小路穿過灌木林,然後抄短路越過幾片田地。樹葉發出閃光,每根樹枝都滴著水,草地上罩著一片冰涼的露水,灰濛濛的。萬籟俱寂,。處的一些雜音便顯得特別近而清晰,雞在院子裡細語,遠處的房子裡有人關上一道門。
  他們在馬廄裡找到了他們的小種馬,是霍比特人愛騎的那種小巧而壯實的牲口,跑得不是很快,但是適合那種一天走到晚的苦役。他們給馬兒備了鞍,很快就騎馬出發,走進霧中。這霧在他們面前似乎很不情願地讓開一條路,他們一走過去,又在後面實實在在地合上。
  一言不發地緩緩騎行了一個小時左右,他們就看到一道樹籬突然朦朧地橫在眼前。樹籬高高的,轡著許多銀色蛛絲網。
  「你們怎麼穿過這樹籬呢?」弗雷德加問道。
  「跟我來!」梅裡說:「你們就會看到的。」他沿著樹籬轉向左邊,很快就來到一個地點,樹籬在此朝裡面拐,沿著一個小山谷的邊緣伸展過去。離開樹籬不遠的地方,地面開了個口,傾斜著緩緩向地面伸展。
  它的兩側是磚砌的牆,逐漸變高,最後上面加蓋了拱頂,成為一條隧道,深深潛入到樹籬底下,然後從另一邊的小山谷中冒出來。
  胖子博爾格在此止步。「再見,弗羅多!」他說:「我但願你不要走進這老森林。我只希望你不要在太陽出來之前就需要救援。不過還是祝你好運吧,今天好運、天天好運!」
  「如果前面只有老森林,而沒有別的更壞的東西,那我就算是好運了。」弗羅多說:「叫甘達爾夫快點沿著東部大路往前走,我們很快就會回到大路上,而且盡快地走。」
  「再見!」他們喊著騎馬衝下斜坡,走進隧道,從弗雷德加的視線中消失。
  天又黑又潮濕。隧道的另一端出口處有一道粗粗的鐵柵門。梅裡下馬開了門鎖,大伙都通過之後又重新關門。鐵門咯唧一聲鎖上了。
  這聲音可真不大吉利。
  「聽著!」梅裡說:「你們現在已經離開夏爾國了,已經在國境之外,在老森林的邊緣。」
  「那些老森林的故事都是真的嗎?」皮平問。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些故事,」梅裡回答道:「如果你指的是胖子的保姆以前給他講的那些古老的妖魔故事,講到妖怪啦、狼啦諸如此類的東西,我要說那是假的。不管怎麼說,我不想相信那些故事。不過這老森林是挺古怪的,這裡面的所有東西都非常有活力,對正在發生的事情,它們的消息比夏爾國更靈通。這裡的樹林不喜歡陌生人,它們監視著你,它們通常滿足於僅僅監視你,只要白天沒過完,它們不會幹什麼的。偶爾,那些最不友好的樹會掉下一根樹枝,或者伸出一條樹根,或者用長長的籐蔓絆住你。可是在晚上,情況可能非常驚人,或者說我聽說是如此。我只有一、兩次曾在天黑後到這裡來,而且只是到離樹籬不遠的地方。我覺得所有的樹都在互相低語,用一種難懂的語言傳遞著消息和陰謀,那些樹枝沒有風吹也會那樣搖來晃去到處摸索。聽說樹真的是能走動的,它們還會包圍陌生人,把人裡纏起來。
  實事上,很久以前它們曾對這綠籬發動過攻擊,它們來到樹籬邊,把自己種在那裡,身體傾斜壓在樹籬上。但霍比特人來砍倒了好幾百棵樹,在森林中燒一堆大大的火堆,還把樹籬以東好一段距離內的土地都燒了一遍。那以後樹木才放棄了進攻,但他們就變得很不友好了。
  這兒過去不遠的地方至今還有一塊寬闊的空地,那就是以前火堆燃燒之處。「
  「只有樹木是危險的嗎?」皮平問。
  「林子深處,還有在樹林的那一邊,住著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
  梅裡說:「至少我聽說是如此,不過我自己從來沒有看見過。但是總有什麼東西在開路,無論什麼時候走進這森林,你總能找到能行的路徑,但是這些小徑時時會更替變換,怪異莫測。離這個隧道出口不遠的地方有(或者不如說很久以前曾有)一條相當寬闊的通道的起點,那路就通往那火堆空地,然後大致按我們現在的方向前行,往東稍稍偏北。
  我現在要找的就是這條路。「
  於是幾個霍比特人離開隧道口的木門,騎著馬橫過寬闊的山谷。
  在山谷的那一邊有條隱約可見的小徑通到上面森林的地面,離樹灣有一百多碼遠。可是剛把他們帶到樹下,小徑便消失了。
  回顧來路,透過四周已漸漸變稠的枝幹,可以看到那黑黑的一帶樹籬。向前看,只能看見無數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樹幹,直的、彎的、曲折的、傾斜的、粗短的和細長的、光潔平滑和多校多節的,所有樹幹都呈青灰色,長著苔蘚和粘糊糊的、絨毛狀的附生物。
  只有梅裡似乎挺高興。「你最好繼續領路,找到那條小徑,」弗羅多對他說:「不要讓我們彼此失散,不要忘記樹籬是在哪一邊!」
  他們在樹木之間擇路而行,馬兒吃力地向前走,小心地避開許多扭曲纏結的樹根。林中沒有灌木。地面漸漸上升,他們越往前走,樹木就好像變得越高、越黑、越粗。周圍寂靜無聲,只有偶然聽到潮濕的水汽凝成的水滴穿過靜止的樹葉滴落下來。暫時也不見樹枝之間有細語和動作,但他們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覺得被一種非難的、越來越討厭、甚至是敵意的目光監視著。這種感覺不斷增長,直到他們常常不自覺地迅速抬頭觀望或者回顧身後,好像等待著有誰來突然襲擊似的。
  還是找不到路徑的痕跡,而樹木好像不斷地在他們行進的方向設置障礙。皮平突然覺得他再也無法忍受,他沒有預先打招呼就大嚷起來。「哎!哎!」他叫道:「我什麼也不打算做。你就讓我過去吧,好嗎?」
  眾人吃驚地停下來,但他的呼喊聲就像被厚厚的簾幕遮住似的消失了。樹林裡既沒有回聲也沒有答話,而村看來變得比以前更密,更充滿戒心。
  「我要是你,就不會那樣叫,」梅裡說:「這樣做弊多於利。」
  弗羅多開始懷疑到底有沒有可能找到路穿過森林,懷疑梅裡帶著眾人走過這討厭的樹林到底對不對。梅裡在向兩邊張望,顯然已經不知道該朝哪裡走。皮平注意到他。「你不用多久就會使我們迷路的。」他說。但正在這時梅裡寬慰地吹了一聲口哨,指指前面。
  「喔,喔!」他說:「這些樹真是多變。在我們面前的就是火堆的大空地(或者我希望是吧),但通向它的小徑已改變了位置,不在這裡了。」
  他們再向前走,光線變清晰了。突然他們走出了樹林,來到一片寬闊的圓形空地上。頭上是天空,令他們驚訝的是,天空蔚藍而晴朗,因為在森林底部他們沒看到旭日東昇和夜霧的消散。然而,大陽升得還不高,還沒照到這林間空地裡來,不過陽光已經照上樹梢了。空地的四周樹林邊緣上,樹葉格外綠,幾乎像一堵結實的牆一樣包圍住它。
  空地上沒有大樹,只有雜亂的野草和許多高高的草本植物,葉子凋落得只剩下根、莖的毒胡蘿蔔、西洋芹,種籽掉在灰燼里長出的火草,還有繁茂的奪麻和薊二個陰鬱的地方,但是在那密閉的樹林裡待過之後,這裡就像一個歡樂迷人的花園了。
  霍比特們感到鼓舞,充滿希望地抬頭仰視天上越來越亮的日光。
  林間空地的那頭,樹牆上有個缺口,一條清晰的小徑往樹林裡通去。
  他們可以看到那小徑在樹林裡繼續向前,有些地方還挺寬,上面沒有樹木覆蓋,雖然不時有樹木用它們黑黝黝的枝葉伸展過來蔭蔽著它。
  他們沿著這條小徑往上騎行。他們仍是在緩緩的斜坡上往上爬,但現在走得快多了,心情也好一些,因為在他們看來,是老森林發了慈悲,終於打算讓他們通過,不再予以為難了。
  可是過了一會兒,空氣變得又熱又悶。四邊的樹林又變得密密的,再也看不到前面稍遠的地方,現在他們再次感到這樹林壓迫著他們的惡意空前的強烈。周圍那麼靜,以致於他們的馬蹄聲、頭頂上樹葉的沙沙聲、馬蹄偶爾絆到隱藏的樹根的聲音,在他們耳中都成了沉重的巨響。弗羅多想唱一首歌鼓舞士氣,但他的聲音越唱越低,變得像在嘟噥。
  啊,陰影中的流浪者你不必失望雖然這森林是一片黑暗茫茫所有的森林畢竟都有個盡頭走過黑暗就會有燦爛的陽光有日落和日出,有夕陽朝陽無論東方西方,樹木將會退讓唱到「退讓」這個詞兒的時候,其實他的聲音已經低到聽不見了。
  空氣顯得很沉重,說話、唱歌都令人感到很吃力、緊挨著他們背後從頭頂一棵老樹上掉下一根樹枝,重重地摔在小徑上。前面的樹木密得好像要封住去路似的。
  「它們不喜歡你唱的那些『盡頭』呀、『退讓』呀的話,」梅裡說:「我現在再也不唱歌了。直到我們真的到了森林的邊緣,那時我們再回頭給它們一陣響亮的回聲吧!」
  他說話的口氣輕鬆,如果說他心裡其實很憂慮,那他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眾人沒有回答。他們感到很壓抑。弗羅多心上像壓著一塊大石頭,他每走一步都後悔不該用威脅的口吻向樹林挑戰。事實上,當他正要停下步伐建議往回走時(如果還有可能的話),事情卻出現了新的轉機。小徑不再往上爬,有一段路幾乎已是水平。黑鴉鴉的樹木向兩邊退去,可以看到前面的小路幾乎是筆直向前。在他們前面,但還有一段距離,矗立著一座綠色小山的山頂,山頂上沒有樹木,像一個光頭那樣從周圍的樹林中伸出來。小徑看來一直通向這山頂。
  這下子他們又趕緊往前走,很高興地想著可以暫時離開森林的底層,爬到高高的地方。小徑下行了一段路,然後重新向上爬升,最後把他們帶到那陡峭的山坡腳下。小徑離開樹林就湮沒在草皮下。樹林環繞著山頭,就像濃密的頭髮一直長到一個剃得光光的禿頭周圍便戛然而止。
  霍比特們牽著馬兒往上爬,彎彎曲曲繞著走上去,終於到達山頂。
  他們站在山頭放眼四周,空氣中有大陽的光熱,但霧氣朦朧,他們的視線看不見很遠的東西。近處的霧氣已經消散,只有山谷中的樹林間還處處殘留著霧氣,他們的南邊,從橫切森林的一個深深山格裡,濃霧還在像蒸氣或者一股股的白煙般升起來。
  「那個,」梅裡手指著那裡說:「就是柳條河的河道。它從那丘原上發源,向西南流來,貫穿老森林的中部,在樹籬末端的下游處與白蘭地河匯合。我不想走那邊!柳條河河谷據說是整個森林中最古怪的地方,可以說,那是產生所有古怪的事物的中心。」
  眾人看著梅裡手指的手向,但看不出什麼,只看到那深途而潮濕的河谷上升起的霧氣,在河谷那邊,大森林的南部一片迷茫,不可分辨。
  小山頂上的陽光開始熱起來了。大約該有十一點鐘了吧,但這秋天的迷霧仍然使他們無法看清其他方向的東西。西邊,他們既分辨不出那道樹籬,也看不見樹籬那一側的白蘭地河河谷。北邊,他們看這個方向時帶著最多的希望,但他們看不見任何可能是東部大路的線條,他們正是要趕往這條路去的。他們此刻置身於樹海中的一個孤島之上,而地平線則在雲遮霧障之中。
  在東南邊,地面陡峭地下斜,好像這小山的山坡一直延續下去,降落到遠低於樹木之下的地方,就像島嶼的海岸其實是從深水中聳立起來的一座大山的山坡。他們坐在山頭的綠色邊緣上,一邊眺望著腳下的樹林,一邊吃著中飯。隨著太陽升起,過了中午之後,他們向東望,可以在那個方向的老森林之外看見遠遠的丘原的灰綠色的輪廓。
  那使他們很振奮,因為只要看到老森林邊界之外任何一點東西,都是美好的事情,雖然他們並不打算朝那個方向走,如果可以不朝那兒走的話,古墳丘原在霍比特人的傳說中名聲一點也不比這老森林好。
  最後他們下定決心繼續再往前走。把他們帶到這小山的那條小徑在山的北面重新出現,但他們沿著這條路走沒多遠就發現它逐漸向右邊彎過去。很快的,小路就開始急速下行,他們猜這小路是通向柳條河河谷的,完全不是他們想走的方向。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捨棄這條通往錯誤方向的路,朝北方走,因為儘管他們從山頂上沒看到,但那大路肯定是在那一邊的,而且不會離這兒大遠。同時,朝北方,也就是小徑的左邊,地面也好像比較乾爽、向陽。爬上一些樹木比較稀疏的斜坡,松樹和杉樹取代了橡樹、棕樹和密林裡的其他陌生的、不知名的樹木。
  最初他們的選擇似乎不錯,前進的速度相當快,雖然每逢在一個林間空地短暫地見到大陽時,他們都發現已經莫名其妙地向東轉變了方向。但是過了一段時間,樹林又變得密了,又發現地面突然出現一道深深的皺折,就像一個巨大無比的車輪輾出的轍痕,或者像寬闊的城濠,或者像久已棄置的深陷的大路,長滿了阻塞路途的荊棘。這樣的東西常常橫在他們行進的路上,要走過去必須爬下去再爬上來,這樣做很麻煩,特別是牽著馬,更加困難。每次當他們爬到下面,都發現山谷裡長滿密密的灌木和遍地叢生的低層植物,這些植物以種種方式不讓你向左走;只有他們向右轉的時候,它們才讓開一條路;他們不得不沿著谷底走一段路,才能找到攀上對岸的路。每次當他們從溝谷爬出來,樹林都顯得更深、更暗;而轉向左邊朝上坡方向走的路總是最難找到,他們迫不得已,只好向右邊、朝下坡方向走。
  過了一、兩個鐘頭之後,他們完全失去了清晰的方向感,不過他們很清楚,他們早已不是在朝北走了。他們不斷被堵截、偏離著路線,簡直就是按照別人為他們選定的路線在走著,向東、向南,朝老森林的中心,而不是朝它外邊走去。
  當他們跌跌絆絆地爬進一道比以往遇見的更寬、更深的山褶時,下午的光陰就到了盡頭。這溝這麼深、這麼陡,如果不想丟棄馬匹和行李,無論前進還是後退,重新爬出溝外顯然是不可能的。他們惟一可以做的就是沿著這溝谷向低處走。地面變得柔軟了,有的地方有沼澤,兩岸上有泉水湧出,很快的,他們就在沿著一條小溪行走,溪水偏偏,濺起水花泡沫,流過長著草的河床。此後地面急速下降,溪流變得洶湧而喧鬧,飛快地往山下跳躍傾瀉。他們是在一道光線幽暗的深深山谷裡,上面高處有樹木覆蓋著谷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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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24:02 |只看該作者
  跌跌絆絆地沿溪流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們十分突然地從陰暗走了出來,就像從一扇大門走出來,只兒面前一片陽光。來到露天處,他們才發現他們是沿著又高又陡、幾乎像懸崖似的高坡上一條裂縫中走下來的。高坡下面是一帶寬闊的空地,長著青草和蘆葦,遠遠地可以望見對面的高被幾乎是同樣的陡峭。遲暮的陽光在這兩面高坡之間隱藏的土地上照出一個金色的下午,溫暖而令人昏昏欲睡。在這塊土地的中央,懶洋洋地蜿蜒流過一條深棕色的河流,兩岸生長著古老的垂柳,柳樹在河流上方構成一道拱頂,倒下的柳樹奎塞著河道,河麵點綴著干千萬萬柳樹的落葉,樹葉在枝頭閃著金光,使空氣變得醇厚,因為河谷裡正吹著輕柔溫暖的和風。蘆葦發出沙沙聲,柳樹的枝條咿呀作響。
  「喔,我現在至少對我們身處何方有點概念了!」梅裡說:「我們幾乎走到了我們想的相反方向。這條就是柳條河!我要繼續往前走,作一番探索。」
  他走出到陽光中,又鑽進高高的革裹不見了。過了一會兒他重新出現,報告說從懸崖腳下到河邊的地面都很結實, 在一些地方, 結實的草皮一直生長到水邊。「此外,」他說:「沿著河的這一邊看來還有一條像是腳走出來的小路境蜒經過。如果我們向左轉沿著小路走,最後肯定能走出這老森林的東邊。」
  「也許吧!」皮平說:「就是說,如果這小路一直通到那麼遠,應該不會把我們帶到一片沼澤而已。你看這路是誰開的呢?為什麼而開的呢?我可以肯定這不是為我們而開的。我現在對這老森林和它的一切都非常懷疑,我開始相信所有那些關於這森林的故事了。你們知道我們得向東走多遠的路程嗎?」
  「不知道,」梅裡說。「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是誰會經常到這兒來以至能沿著河踏出一條小路。可是除此之外我既看不到也想不出還有別的路可以通向外面。」
  再也沒有別的選擇,他們魚貫而出,梅裡領著大伙來到他發現的小徑上。到處都長著高高的蘆葦和青草,蔥翠欲滴,有的草長得遠高過他們的頭,但一日一找到這條小徑,沿著它走就一點也不難,它彎彎曲曲地挑著結實的地面走,避開泥沼和水澤。這小路時時會跨過一些別的小河,它們從高處的森林流出來,沿著一些溝渠注人柳條河。
  在這些地點都有樹幹或成捆的灌木仔細地架在溝渠上。
  霍比特們開始感覺渴得厲害。成群成陣的各種蟲子在他們耳邊嗡嗡飛舞,下午的大陽在他們背上燒灼。最後他們突然來到一處稀疏的陰影裡,一些巨大的灰色樹枝橫伸到小路上。每前進一步都比剛才更不想走,睡意似乎從地底爬出來,爬到他們的腿上;同時又從空中落下來,落到他們的頭上和眼裡。
  弗羅多覺得他的下巴往下鬆弛,頭也往下垂。走在他前面的皮平向前跌了一跤,雙膝跪倒在地。弗羅多停下步伐。「這樣不行,」他聽見海裡在說:「再不歇一歇步就走不動了。得打個吃,柳樹下挺涼爽的,蟲子也少些。」
  弗羅多不喜歡這樣的說法。「喂,喂!」他叫道:「我們還不能睡。
  我們必須先走出這老樹林。「但是眾人已經困得什麼都不在乎了。薩姆站在他身旁一直打著呵欠,還愚蠢地眨著眼睛。
  突然弗羅多覺得他自己也被瞌睡蟲壓倒了,他的腦袋像在隨波起伏。空氣裡似乎一點聲音都沒有,蟲子也不再嗡嗡響了,只覺得隱隱約約聽到一種輕柔的嗓音,有點像悄聲耳語唱出來的歌那樣的、輕輕的翅膀振動聲,似乎是在頭頂上的枝葉中攪動起來的。他抬起沉重的雙眼,就看見一棵巨大的灰白色老柳樹向他傾斜過來。那樹看上去很大,它那些婆婆的樹枝就像許多長著長長手指頭的手向上伸出來,當樹枝搖動時,它那虯屈多結的樹幹張開闊大的裂口發出輕微的吱嘎聲。
  樹葉在明亮的天空振動使他眼花,他搖搖晃晃走了一段路,就倒下來躺在草地上了。
  梅裡和皮平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前走,然後背靠著柳樹的樹幹躺了下來。柳樹在搖擺和吱嘎作聲,但他們身後樹幹上的裂縫張開大口容納著他們。他們抬頭看著灰黃色的樹葉,在明亮的背景下輕輕搖動,還唱著歌。他們合上雙眼,這時幾乎好像能聽得出歌辭,歌辭是冷靜的,講到水和睡眠的事情。他們向這種咒語投降了,很快就在這灰白的大柳樹下睡著了。
  弗羅多躺了一會兒,跟難以抗拒的瞌睡搏鬥,經過一番努力,他掙扎著重新站了起來。他感到一種慾望,迫切地想要清涼的水。「等等我,薩姆,」他結結巴巴地說:「得洗一下腳。」
  他半睡半醒地慢慢朝前走,來到柳樹下朝河邊的一面,那裡有巨大、彎曲的樹根長出來伸進水裡,就像是一些長著疙瘩的小龍,扭扭曲曲地向下伸出來,要去河裡喝水。他騎到一條樹根上,用一雙發燙的腳拍打著那清涼的、棕色的河水,在這裡,他把背靠住柳樹,自己也突然一下子睡著了。
  薩姆坐下來抵著頭,打著呵欠,嘴巴張得像個大洞。他很擔心,日色漸漸向晚,他覺得這一陣突如其來的睏倦來得奇怪。「除了表面上是因為太陽曬、空氣區之外,肯定還有別的原因,」他自言自語嘟噥著說:「我不喜歡這棵大樹。我信它不過。聽!它正在唱著睡覺的歌呢!
  這絕對不行!「
  他使足勁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開去看看馬兒的情形如何。他發現其中兩匹馬在小路上正常地散步,他正要抓住它們,把它們牽回到別的馬那裡去,這時他聽見兩個聲音:一個很響、一個很輕,但都聽得很清楚。其中一個聲音是重物落水的聲音;另一個聲音像一扇門很快地悄悄關上時,門鎖發出的「卡嗒」聲。
  他回頭向河邊衝過去。弗羅多在靠近岸邊的水裡,一條巨大的樹根看來正壓著他,把他往下按,但他卻不掙扎。「薩姆拉著他的上衣,把他從樹根下面拉出來,然後使盡力氣把他拖上岸。他幾乎立即就醒了過來,一邊咳嗽一邊口沫橫飛地講起話來。
  「你知道嗎?薩姆,」他最後說:「是那像野獸一樣的樹把我扔進河裡去的!我感覺到了。那大樹根就那樣地纏住我然後推進水裡!」
  「我想你是在做夢,弗羅多先生,」薩姆說:「你不應該坐在那麼個位置,如果你覺得地上滑的話。」
  「其他人怎樣了?」弗羅多問:「不知道他們又在作些怎樣的夢呢?」
  他們轉到樹的另一邊,這一下薩姆明白他剛才聽到的「卡嗒」聲是怎麼回事了。皮平不見了。他剛才躺在那裡面的那道裂縫已經合攏起來,一點管隙都看不到了。梅裡被夾住了,另一道裂縫向著他的腰部合攏而來,他的雙腿在外面,但身體的其余部分則在一個黑黝黝的開口裡,開口兩邊像鉗子一樣鉗住了他。
  弗羅多和薩姆起先敲打皮平背靠過的樹幹。然後他倆又一起拚命使勁去板開夾著可憐的皮平的裂縫兩邊。但一點用都沒有。
  「你說這事兒多邪門!」弗羅多非常激動的叫道:「我們幹嘛要跑到這可怕的老樹林裡來?我們現在要是還在克裡克窪地就好了!」他出盡力氣踢那樹,一點也不顧惜自己的腳。一陣幾乎覺察不出的顫抖傳過樹幹,傳到樹枝上,樹葉颯颯耳語、但現在的聲音是一種遙遠而微弱的笑聲。
  「我想我們的行李裡面沒有斧頭吧,弗羅多先生?」薩姆問道。
  「我帶了一柄小斧子,用來劈木柴的,」弗羅多說:「沒有多大用處。」
  「等一等!」薩姆叫道,講到木柴,使他想到一個主意。「我們也許可以用火來做點事兒!」
  「也許可以吧。」弗羅多懷疑地說:「我們也許能把皮平在裡面活活烤熟。」
  「我們一開始也許得設法使這樹疼痛或害怕,」薩姆惡狠狠地說:「如果它不放他們,我就砍倒它,我就是用牙咬也要咬到它倒。」他跑到馬匹那兒,過了一會兒拿著兩盒火絨和一把斧子回來。
  他們很快地收集起乾草和樹葉,還有碎樹皮,堆起了一堆細碎的小樹枝和劈開的木柴。他們把這些東西堆到關閉著兩個囚徒的樹幹的相反一邊。薩姆剛住火絨裡打了一個火花,乾草就點著了,竄起一陣火苗和輕煙。樹枝燒得霹裡啪啦響。一條條小火舌舔著這老樹幹結疤的樹皮,把樹皮燒焦了,一陣顫抖傳遍柳樹全身。他們頭頂的樹葉好像也在用痛苦和憤怒的聲音發出嘶嘶的聲響。梅裡大聲尖叫起來,他們還聽見在樹幹內部傳出皮平被窒悶著的喊聲。
  「把火滅了!把火滅了!」梅裡喊道:「如果你們不把火滅掉,它就要把我夾成兩段了。它說的!」
  「誰?什麼?」弗羅多大聲叫道,趕快到樹的另一邊去。
  「把火滅了!把火滅了!」梅裡懇求道。柳樹的樹枝開始狂暴地搖動。可以聽到一個聲音,好像一陣風升起來然後吹散到周圍所有樹木的枝頭,就像是他們在寧靜熟睡的河谷裡投下一塊石頭,激起憤怒的漣防,波及整個老樹林。薩姆用腳踢滅了小火堆,踩熄了火星。而弗羅多沿著小徑一邊跑一邊喊著:「救命!救命!救命!」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也不清楚自己想要有什麼結果。他覺得好像幾乎聽不見自己那尖銳的嗓音,話一出口,聲音就被柳樹的風刮走了,淹沒在樹葉的一片喧囂中。他有一種窮途末路的感覺,智窮力竭,束手無策。
  突然他停下來。他聽到一個聲音在回答,或者他以為是,但這聲音好像是從他後面傳來,沿著小徑往後,在遠遠的森林那邊。他轉身傾聽,很快就消除了疑問,真的有人在唱歌。那是一個深厚而快樂的嗓音,愉快地、無拘無束地唱著,不過唱的都是胡謅的東西:梅多兒!快樂的多兒!鈴兒敲得響叮噹!
  鈴凡響叮噹!跳呀跳,福爾來爾老楊柳!
  湯姆博姆,喬利湯姆,湯姆。邦巴迪洛!
  有點帶著希望,又有點怕遇到新的危險,弗羅多和薩姆都一動也不動地站住。唱了一大串胡說八道(或者看起來是胡說八道)的歌辭之後,歌聲突然響亮起來,清楚起來,唱出了這樣一首歌:嗨!來呀快樂多兒!奏樂多兒:我親愛的人兒!
  微風輕輕吹,鳥兒輕輕唱。
  在那希爾山下沐浴著燦爛陽光,你在門前的台階上等待那寒冷星光,你比河水更清純,身材像柳枝細又長。
  老湯姆。邦巴迪爾拿著睡蓮趕回家,你可聽見他在把歌唱?
  悔!來呀快樂多兒!泰樂多兒!快樂哦,金每娘子!金每娘子!快樂的果子泛金黃,哦!
  可憐的柳樹老人呀,快把你的樹根收一旁!
  白天過後是傍晚,湯姆現在得趕忙。
  湯姆手拿睡蓮又要趕回家,嗨!來呀泰樂多兒!你可聽見我在把歌唱?
  弗羅多和薩姆像著了魔法似的站著。少頃風定,樹葉又一動也不動地掛在僵死的枝頭。這時又聽兒一陣歌聲迸發出來,接著,突然在蘆葦頂端冒出一項高高的帽子,蹦著、跳著、舞著,沿小徑而來,帽帶上插著一根長長的藍色羽毛,再一蹦一跳,就跳出一個男人,或者說看上去是一個男人。如果說他是霍比特人的話,無論如何他也太重了;但如果說他是大種人,他又不大夠高大,儘管他弄出的聲響的確有大種人那麼響,腳上穿著黃色的大靴子,走起路來踏著重重的步子,衝過草叢就像一頭牛衝往河邊飲水一樣。他穿著藍色外套,長著長長的棕色鬍子,他的眼睛又亮又藍,臉兒紅步步的像熟透的蘋果,但是折成上百道笑紋。他手裡拿一片大葉子,就像一個托盤,上面堆著幾朵潔白的睡蓮花。
  「救命啊!」弗羅多和薩姆伸出雙手向他跑過去。
  「噓!噓!停一停!」老人舉起一隻手喊道。兩個霍比特人一下子站住,就像受到突然一擊,僵化了一樣。「好了,我的小夥伴們,你們要去哪裡?看你們喘得像風箱一樣!你們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是湯姆。邦巴迪爾。告訴我們你們遇到了什麼麻煩了!湯姆我現在正忙著呢。
  小心別弄壞了我的睡蓮花!「
  「我的兩個朋友被這柳樹夾到裡面去了。」弗羅多上氣不接下氣地嚷道。
  「梅裡少爺被夾到樹的罅縫裡去了!」薩姆喊道。
  「什麼?」湯姆。邦巴迪爾大聲嚷起來,跳得老高。「是柳樹老人嗎?
  糟透了,是嗎?這白髮老人!我知道他玩的把戲,我要把他的骨髓變得冰凍。我要唱得他的樹根全斷開。我要唱起一陣風,把他的樹枝樹葉全吹掉。柳樹老人!「
  他小心地把手上的睡蓮花放到草地上,然後朝柳樹跑過去。他看見梅裡的雙腳還從樹上伸出來,身體的其餘部分已經被吞噬得更深入了。湯姆把嘴巴對準那樹上的裂縫,低聲朝裡面唱起歌來。他們聽不清楚那歌辭,但梅裡卻顯然被喚醒了。他的腳開始踢起來。 湯姆跳到一旁, 拆下一根懸垂的樹枝,用來抽打柳樹的身子。「把他們放出來,柳樹老人!」他說:「你在打什麼主意?你可別醒過來呀。吃泥土吧!深深挖下去!喝水吧!喝水吧!睡吧!邦巴迪爾在說話呢!」接著,他抓住梅裡的腳,這時那裂縫突然張開,他就把梅里拉了出來。
  這時只聽一聲尖銳的撕裂聲,另一條裂縫也張開了,皮平從裡面像被踢了一腳那樣彈了出來。隨後兩道裂縫就「啪」的一聲很響地緊緊關上了。大樹從樹根到樹梢一陣顫抖,接著是一片完全的寂靜。
  「謝謝您!」霍比特們一個接著一個說。
  湯姆。邦巴迪爾放聲大笑。「喔,我的小夥伴們!」他說。一邊彎下腰,這樣便可看到他們的臉。「你們應該跟我一起回家去!餐桌上已經放滿了奶油、蜂蜜、和牛油白麵包。我的金莓娘子等著你們呢。在晚飯桌旁有的是時間讓你們提問題。你們跟我走吧,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他說著撿起那些睡蓮花,然後雙手上下擺動著,蹦蹦跳跳地沿著小徑往東邊走去,嘴裡還是大聲唱著那些語無倫次的東西。
  幾個霍比特人一來非常驚訝,二來非常寬慰,都沒有心情說話,只是盡量地快走,跟著他。但還是走得不夠快。湯姆不久就從他們前面消失了,他唱歌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微弱。突然,他的聲音變成大聲高呼,向他們傳來。
  往前蹦呀我的小朋友,沿著柳條河往上!
  湯姆先走一步去把蠟燭點亮。
  紅日巴西沉,你們眼前黑茫茫。
  夜幕降臨時,我的大門為你們開啟。
  夕陽的餘暉在窗外一片金黃。
  別管那灰色的柳樹!別怕那黑色的赤楊!
  別怕樹根和樹枝,湯姆在前面把路闖!
  嘿來吧!快樂多地!我等待你們來賞光!
  這以後,霍比特們再沒聽見什麼聲響。太陽幾乎像是一下子就沉到他們身後的樹林中。他們想起了白蘭地河上那傍晚的斜暈,想起了巴克爾貝裡那千百盞燈火在傍晚亮起來的情景。他們面前橫陳許多巨大陰影,樹木的枝幹黑麻麻地懸垂在路的上方,令人生畏。白色的霧氣開始升起,繚繞在河面上,迷失在河邊的樹根旁。就從他們腳下的地面,冒出一片陰沉的蒸氣,跟迅速降下的暮色混和在一起。
  小徑已經變得難以辨認,他們也很疲倦。雙腿像灌了鉛似的。兩旁的灌木和蘆葦中有一些偷偷摸摸的聲音在走動。如果他們仰望那微明的天空,就能看到一些滿是結疤的面孔在暮色餘暉的映襯下,從高高的兩面斜坡上和樹林邊睨視著他們。他們開始感到這地方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感到他們是跌跌撞撞地走在一場不祥的夢裡,永遠也不會醒來。
  正當他們覺得雙腳走得越來越漫,就要完全停下時,他們發覺地面正在緩緩地上升。河水開始發出潺潺聲。在黑暗中可以看到水沫泛起的微光,河流在這裡形成一個低矮的瀑布。接下去樹林突然到了盡頭,霧氣也甩到身後了。他們走出森林,眼前展現一片寬闊的草地。河水現在變得小而湍急,歡快地跳躍而下,迎接著他們,在星輝之下到處都發出閃光,天上星星已經很明亮了。
  他們腳下的地面很平坦,青草短短的,好像修剪過似的。身後的大森林橡剪子剪出的一樣,整齊得像一道綠籬。眼前的小徑很平坦,管理良好,路兩邊砌著石頭。它蜿蜒上行,通往一座長滿青草的山崗頂端。現在在夜間微明的星光下,這路顯現灰白色。
  在他們前面高處的另一個山坡上,可以看到一所房屋,屋裡的燈火在閃爍發光。小徑重新下行再上攀,走過一段長長的山坡草坪,朝燈光走去。突然一道開著的門裡流瀉出一道黃色的光線。他們上坡、下坡,來到山腳下,湯姆。邦巴迪爾的家就在他們眼前。房子後面是一個灰沉沉、光禿禿的陡峭山後,再過去則是古墳丘原的影子,隱沒在東方的夜色中。
  他們都急急地往前走。疲勞已經差不多忘掉了一半,恐懼則已經全消。「嘿!來呀快樂多兒!」的歌聲迸湧而出,來向他們致意。
  嘿!來呀快樂多兒!往前蹦呀親愛的人兒!
  霍比特人和小馬兒!歡喜聚會在一堂。
  正是行樂好時光,讓我們一起來歌唱!
  接著又聽見另一個清晰的嗓音,就跟春天一樣古老而又年輕,像歡快的流水在山崗上明亮的早晨流淌下來,流進黑夜中,像銀鈴一樣傾瀉下來,來迎接他們:讓歌聲開始吧,讓我們一起歌唱!
  歌唱陰晴雨霧,歌唱星月和太陽,歌唱那嫩葉的潤澤,歌唱羽毛上的露光,唱那鐘聲傳過荒野,唱那風地吹過山崗,唱蘆葦倒影在清潭,唱睡蓮在水面開放,老湯姆與河的女兒恭候各位賞光!
  聽著這歌聲,大伙已經站在屋門前,金黃色的燈光籠罩在他們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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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24:46 |只看該作者
在湯姆·邦巴迪爾家

  四個霍比特人跨過寬寬的石頭門檻,站定下來,眨著眼睛。他們置身於一間長長的低矮的房間裡,屋內燈光明亮,一盞盞燈從屋頂的樑上懸掛下來,光潔的烏木餐桌上還插著許多高高的黃蠟燭,燃點得亮光光的。
  房間靠裡面那邊,面對大門放著一張椅子,坐著一個女人。她長長的黃發像波浪般傾下來,披散過肩,她穿著綠色的長袍,鑲嵌著勿忘我的淡藍色眼睛。在她腳旁四周放著一個個寬闊的綠色或棕色陶土盆子,盆裡水面上浮著一朵朵白色的睡蓮花,使她看起來像端坐在水池中央。

  「請進,各位貴賓!」她說。他們一聽她開口講話,就知道剛才聽到的那個清澈的聲音正是她。他們膽怯地往房間走了幾步,一個個深深地鞠躬,感到非常驚訝和尷尬,就像有人敲一家農舍的門討點水喝,出來應門的竟是一位遍體佩著鮮花的小精露王后。可是就在他們一句話都說不出的時候,她已經盈盈起身,跨過蓮花盆,歡笑著朝他們跑來。她跑動的時候,她的長袍發出輕柔的窸窸窣窣聲,就像一陣風從一條鮮花盛開的河兩岸吹過。
  「來吧,鄉親們!」她說。拉著弗羅多的手。「笑吧!快樂吧!我是金莓娘子,是這條河的女兒。」說罷從他們身邊走過,去關上房門,然後背對著門,張開雪白的雙臂擋在門內。「讓我們把黑夜擋在門外!」她說:「也許,你們還在害怕霧氣、那樹的陰影、那深深的水和各種狂野不馴的東西。什麼也別怕!你們今晚是在湯姆。邦巴迪爾的家裡!」
  霍比特人一個個用好奇的眼光望著她,而她卻看著每一個人,微笑著。「美麗的金莓娘子!」弗羅多終於開口說話,只覺得心裡被一種自己都不明白的喜悅所激動。他站在那裡就像以往多次聽到美好的小精靈語音而著了迷一樣,可是現在施加到他身上的咒語是不同的,這喜悅不是那樣強烈、那樣崇高,但卻更深切、更接近人性,美妙而不奇異。「美麗的金莓娘子!」他重複說:「現在,我們先前聽到的歌聲中隱藏著的歡樂,已經清楚地呈現在我的面前了。」
  啊!你苗條得像柳枝!啊!你比清水更清純!
  啊!你活像水潭邊的蘆葦!河的女兒頭髮金黃!
  啊!你瀑布上的清風,你樹葉的笑聲!
  啊!春天後面是夏日,夏日之後又是春光!
  突然他停了下來,結巴著,非常驚訝聽到自己說出這樣的東西。
  可是金莓娘子卻大笑起來。
  「歡迎歡迎!」她說:「我從未聽說過夏爾國的人會說這樣甜蜜的言語。但我知道你是一位小精靈之友,你明亮的雙眸和銀鈴般的嗓子顯示出這一點。這是一個快樂的聚會!現在請坐下,等我們的一家之主回來!他不用多久就會回來的。他正在照顧你們疲勞的座騎!」
  幾個霍比特人高興地在有燈心草坐墊的矮椅子坐下來,金莓娘子在餐桌忙著,他們的視線都跟著她轉,她走動時的煙娜風度使他們心中悄悄地喜歡。這時從屋後某處傳來唱歌的聲音。他們只能聽出,歌聲裡除了許多「快樂多兒」、「泰樂多兒」和「鈴兒叮當迪洛」之外,還不時有這樣的歌辭在反覆吟唱:老湯姆。邦巴迪爾是個快樂的夥伴,他的上衣淺藍,他的靴子金黃。
  「美麗的夫人!」過了一會兒,弗羅多又說:「如果我的問題不是很愚蠢的話,請告訴我,湯姆。邦巴迪爾是什麼人?」
  金莓娘子暫時停止敏捷的走動,微笑著說:「他是……」
  弗羅多帶著疑問的神情看著她。
  「他正如你們所看見的那樣,」她回答他的目光說:「是樹木、水和山崗的主宰者。」
  「那麼這整個奇怪的土地都是屬於他的嗎?」
  「其實並不是!」她答道,笑容從臉上消失。『那其實是一個負擔,「
  她用低沉的聲音好像自言自言似的補充道:「樹木、青草,還有所有生長或者生活在這土地上的東西,都各自屬於他們自己。湯姆。邦巴迪爾是主宰者。」
  只見一道門打開了,邦巴迪爾走了進來。他現在沒戴帽子,密密的棕色頭髮上覆蓋著秋天的樹葉。他一邊笑著一邊朝金莓娘子走去,拉起她的手。
  「這就是我的美麗夫人!」他一邊說一邊向霍比特人鞠躬。「這就是我的金莓娘子,全身穿著銀綠色衣服,佩著花腰帶的金莓娘子!桌子擺好了嗎?我看到黃色的奶油和蜂蜜,還有白麵包、牛油、牛奶、乳酪,還有採來的青綠的野菜和成熟的漿果。那夠我們吃了嗎?晚飯準備好了嗎?」
  「晚飯準備好了,」金莓娘子:「可是客人也許還沒準備好吧?」
  湯姆拍拍手,喊道:「湯姆!湯姆!你的客人累了,你差點忘記了這」點!來吧,快樂的朋友們,湯姆來給你們提一提神!你們要清理一下污穢的指甲,洗一洗充滿倦容的臉,脫掉落滿風塵的斗篷,梳理一下纏結的亂髮!「
  他開開門,大伙跟著他走過一條短短的走廊,轉了一個急彎。他們來到一間屋頂傾斜的低矮房間(看來是建在房子北端的屋子)。屋子的牆都是用光潔的石頭建造的,但四壁大部分的地方掛著綠色的蓆子和黃色的帝幕。地面鋪著石板,墊著綠色的新鮮燈心草。一邊的地上放著四個厚厚的床墊,都是用許多條白色毯子疊起來做成的。對面的牆邊是一條長凳,凳旁放著幾個陶土製的臉盆,旁邊還放著一個棕色的水罐,盛滿了水,有的是涼水,有的是熱水,冒著蒸氣。每張床邊都放好了一雙柔軟的綠色拖鞋。
  不一會兒,大家洗乾淨了,恢復了精神,都坐到餐桌旁,每邊坐兩個霍比特人,主人和金莓娘子則坐在兩端。這頓飯吃了很久,很開心。儘管幾個飢餓的霍比特人狼吞虎咽,但供應一點也沒問題。他們酒碗裡的飲料看起來好像是清純的冷水,喝下去之後卻像酒一樣透心,使他們自己在快樂地唱著歌,好像唱歌要比談話更容易、更自然似的。
  最後湯姆和金莓娘子站起來很利落地把桌子收拾乾淨。他們不讓客人動手,命令他們坐著,安排每人坐在一張椅子上,還有一張攔腳的凳子,讓他們把疲勞的雙腳擱起來。他們面前寬大的火爐裡燃著爐火,燃燒時發出香氣,好像燒的是蘋果樹的木頭。一切都安排就緒之後,房間裡所有的燈都熄滅了,只在房間兩端的煙囪架上留下一盞燈和一對蠟燭。然後金莓娘子手裡拿著蠟燭起來站在他們面前,祝他們各位晚安,睡一個好覺。
  「請安歇,」她說:「一覺睡到天亮!不必害怕晚上的吵聲!除了月光、星光和山頂的風之外,什麼都進不了這兒的門和窗的。晚安!」
  她穿過房間走出去,身上發出微光和衣裙的窸窸窣窣聲。她的腳步聲宛如一道流水,在靜夜中輕輕漫過那一塊塊清涼的石頭,從山上流淌下來。
  湯姆留在他們身邊靜靜坐了一會兒,這時他們人人都竭力想鼓起勇氣來問問題,剛才在晚飯桌上本來有許多問題想問的,睡意凝結在他們的眼睫毛上。最後弗羅多終於說:「主人,您當時是聽見我叫喊了呢,還是剛好在那骨節眼上碰到的呢?」
  湯姆扭動著身子,就像從夢中搖晃著出來似的。「啊?什麼?」他說:「我有沒有聽到你的叫喊嗎?不,我沒聽到,我正忙著唱歌呢。我純粹是偶然到那裡去的,如果你把這叫做偶然的話。那並不是故意安排的,儘管我倒真是在等你們來。我們聽到了關於你們的消息,知道你們在漫遊。我們猜想你們不久就要走到這水邊來,因為所有小徑都通到這邊來,通往柳條河邊。白頭髮柳樹老人,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歌手,小人兒們是很難逃脫他狡猾的迷惑的。但是湯姆在那兒有個使命,他不敢妨礙我。」湯姆的頭垂下來,好像睡意重新向他襲來,但他接著用輕柔的聲音唱道:我在那兒有一個使命把睡蓮尋訪採來綠葉白花去取悅我的美麗姑娘歲暮前採來花兒,避過寒冬、在她嬌小的腳旁開放,直到冰消雪融年年夏末我到遠遠的柳條河下游尋找睡蓮那兒的水又清又深是個寬闊的水潭那兒的睡蓮春天最早開遲遲不謝就在這水潭旁很久前我找到河的女兒黃發的金每娘子坐在燈心草上她的歌聲那樣甜美心兒在跳蕩他睜開眼睛看著他們,眼裡突然閃出一道藍光看來你覺得那樣很順心因為我不再在歲暮時分深深進入森林河的河濱也不再在新春時節走過路邊的柳樹老人直到春光爛漫,河的女地跳著舞來到柳條河現身他又靜默了一陣。但弗羅多忍不住要多問一個問題,一個他最想知道的問題。「請告訴我們,主人,」他說:「柳樹人是怎麼一回事。他是幹什麼的?我從來都沒聽說過柳樹人這東西。」
  「不,別講!」梅裡和皮平突然在座位上挺直起來,異口同聲地說:「現在不要講!天亮以後再講吧!」
  「說得對!」老人說:「現在該休息了。當到處黑黑的時候,有些東西講起來讓人不舒服。睡吧,一覺睡到天亮,高枕無憂!晚上聽見聲音也別害怕!別再想那灰柳樹!」說完,他就拿下燈來,吹滅了燈心,一手拿一支蠟燭,領著他們走出房間。
  他們的墊褥和枕頭柔軟得像茸毛,毯子是用白色羊絨做的。他們剛一躺在又厚又軟的床上,蓋上輕柔的毯子,馬上就睡著了。
  在這死一般寂靜的夜晚,弗羅多做著一個沒有光的夢。然後,他看見升起了一彎新月,微弱的月光下隱隱可見前面有一堵黑黝黝的石牆,石牆上有一個像大門那樣的黑暗的圓拱。弗羅多覺得好像被人托起來,從那牆上飛過,他看見那石牆其實是一圈山丘,圓圈中間是一片平原,平原的正中央矗立著一座石頭的尖峰,樣子很像一座巨大的尖塔,但並非人工所為。尖峰頂上站著一個人影。月亮升起的時候,有一刻好像正懸在那人影的頭頂,風兒拂動他的白髮,在月光下發出閃亮。從下面黑暗中的平原上傳來兇惡的吶喊聲和許多狼的海叫聲。突然一個陰影,像一雙巨大翅膀的影子,從月亮表面掠過。那人影舉起雙臂,揮舞著手杖,那手杖發出一道閃光。一隻強勁的雄鷹俯衝而過把他帶走。鼓噪聲與狼嗥聲大作。只聽得一陣噪音如強風刮過,噪聲中透出馬蹄噠噠,狂奔著,狂奔著,從東邊跑過來。「黑騎士!」弗羅多想著,從夢中驚醒,那馬蹄聲還在腦海中回響。
  他懷疑自己會不會再也沒勇氣離開這石牆環繞的安全地方,他一動也不動地躺著,還在傾聽;但現在是萬籟俱寂,於是他轉了身又睡著了,或者說又進人了另一個記憶不起來的夢境中。
  皮平這邊倒是在做著好夢,但夢境發生了一個變化,使他轉了個身,呻吟起來。突然之間他醒了,或者說以為自己醒了,但仍聽見夢境中驚擾他的那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著,沙沙聲、咿呀聲像樹枝在風中搖曳,枝梢撓拂著牆壁和窗戶,吱嘎、吱嘎、吱嘎。他覺得奇怪,不知道房子附近是否有柳樹,隨後他突然有一個可怕的感覺,好像他根本不是在一間普通的房子裡,而是在那棵柳樹的樹身內,正聽著那乾巴巴的、可怕的吱嘎聲又在嘲笑他。他坐起身來,手按在鬆鬆的枕頭上有一種柔軟的感覺,於是重新鬆弛地躺下。耳朵裡好像聽見一句話在迴響:「什麼都別怕!安安穩穩地睡到天亮!別管那些夜間的聲音!」於是他重新入睡。
  梅裡是聽著水聲靜靜人睡的,水輕輕地往下流,然後漫開來,不停地漫開來,環繞著這房子形成一個黑黝黝的、沒有邊際的水潭。水聲在牆底下汩汩作響,水面在緩緩地、不斷地上升。「我要淹死啦!」他想:「水就要淹進來了,那樣我就會被淹死。」他覺得自己是躺在一個粘糊糊的泥沼裡,他猛的一下跳起來,一腳踹在一塊冷冰冰、硬梆梆的石板一角。接著他想起了自己在什麼地方,於是重新躺下來,他似乎聽見,或者是記得聽見有人說過:「除了月光、星光和山頂吹來的風之外,什麼都進不了門和窗。」一陣帶香氣的微風拂動著窗簾。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新入睡。
  至於薩姆,據他自己記得,一晚上睡得很熟,簡直像一根木頭,覺得非常滿意,如果木頭也會滿意的話。
  他們在晨光中醒來,四個人一起醒來。湯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吹著口哨,好像八哥在叫著。聽見他們有了動靜,他便拍著手叫著道:「嗨!來吧快樂多兒!泰樂多兒!我親愛的!」他拉開黃色的帝幕。幾個霍比特人發現簾幕後面原來遮著窗戶。房間兩端各有一個窗子,一個朝東,一個朝西。
  他們精神抖擻地跳了起來。弗羅多走到東邊窗子前,發現窗外是一片菜園,在露水中一片灰白。他本來朦朧地認為會看到牆外是一片草地,一直延展到牆根,草地上到處散佈著馬蹄的痕跡。實際上他的視線遇到的是一排高高的攀緣在柱子上的菜豆,但抬頭遠眺,就可以見到山的頂部在朝陽的背景下朦朧地顯現出來。這是一個蒼白的早晨,東邊,一條條長長的雲塊像沾了泥污的羊毛,鑲著鐵紅色的邊,雲層後面的深處透出一片黃光。無空告訴人們,快要下雨了,但亮光很快地擴大,菜豆的紅花在濕潤的綠葉襯托下紅得耀眼。
  皮平從西邊窗戶看出去,眼底下是一個霧白深潭。大森林隱藏在霧幕後。從上面看下去好像俯視著一片雲鋪的屋頂,霧海裡有一處褶皺或斷裂的地方,霧在那裡分裂成許多羽毛似的片片或者形成波浪狀,那就是柳條河的河谷。這河流在左手邊從山上流瀉而下,消失在那一片白色的陰影中。眼前最近處是一個花園和一道灑著銀光的樹籬,樹籬外面,修剪整齊的灰白色草坪在露珠覆蓋下隱隱發光。視野中看不到有柳樹。
  「早安,快樂的朋友們!」湯姆喊道。一邊把西邊的窗子開得大大的。清涼的空氣流進屋內,空氣中帶著雨水的氣息。「我看今天太陽不會露多少瞼。我已經到處走了一圈,跑到山頂上去過了,天濛濛亮時我就去了,我聞過那風和天氣,腳下的草地濕漉漉的。我在窗戶下面唱著歌叫醒了金莓娘子,但時候太早了,我沒有叫醒各位霍比特人。
  夜間小矮人們在黑暗中醒來過,無開始亮的時候又都睡著了!叮鈴叮鈴叮叮噹!現在醒來吧,我快樂的朋友們!忘掉晚上聽到的聲音!叮鈴叮鈴叮叮噹!得哩得兒,我親愛的人們!如果你們快些來,桌上早餐便已準備好;如果你們遲些來,只有雨水和青草!「
  不用說,並不是因為湯姆嚇唬他們的話聽上去好像很認真,幾個湯姆人很快就來了,而且他們吃了很久才離開餐桌,桌上的東西看上去都要吃光了。湯姆和金莓娘子都沒有跟他們一起吃早餐,可以聽到湯姆的聲音就在房子周圍,在廚房裡大聲說笑,在樓梯上走上走下,在外面這裡唱唱歌那裡唱唱歌。從房間可以望到西邊雲霧籠罩的山谷,窗子是敝開的。水從窗子上面的茅草屋簷滴落下來。他們還沒吃完早餐,天上的雲已經連成一片,形成一個完整的屋頂,灰白色的雨立即下起來,輕柔地、不停地下著。大森林在深深的雨幕後面,完全隱沒了。
  他們眺望窗外的景色時,從他們上面傳來金菊娘子清晰的歌聲;就像從天空中飄然而降似的。歌辭他們幾乎都聽不清楚,不過他們聽得出這很明顯是一首雨之歌,歌聲甜美,就像灑在乾旱山崗上的一場陣雨,訴說著一條河流從高山的源頭流向遙遠海洋的故事。幾個霍比特人非常愛聽這首歌,弗羅多心中暗喜,讚頌這好心的天氣,因為這天氣使他們延遲出發。自從一覺醒來的那一刻起,即將離開這個念頭一直是他心上的重負,但是現在他猜想他們今天是不能往前走了。
  高處的風不住地往西方吹著,雲層堆積起來,變得越來越厚、越來越濕,把它們承載著的雨水潑下來,灑到光亮的的崗頂上。房子周圍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見到水在往下澆。弗羅多站在敞開的門旁,注視著那條白至質的小徑變成了一條牛奶的小河,激起一路泡沫,朝山谷裡流瀉下去。
  湯姆。邦巴迪爾繞過屋角跑過來,一面搖擺著雙臂,好像是在把雨擋開似的。事實上當他跳過門檻進來時,身上也真的好像沒淋到什麼雨,只有靴子是濕的。他把靴子脫下來,放到煙囪角落裡。然後他坐在最大的一張椅子上,叫霍比特們聚集在他周圍。
  「今天是金莓娘子的沐浴日,」他說:「也是她的秋季掃除日。對霍比特人來說雨水是太多了,讓他們得休息處且休息吧!這樣的日子最適合講長長的故事,適合問問題和回答問題,就讓我湯姆來給談話開個頭吧。」
  於是他講了許多好聽的故事給他們聽,有時有點像在自言自語,有時突然用明亮的藍眼睛從棕色的眉毛下看著他們。他常常講著講著就唱起歌來,還會離開椅子在四周跳舞。他講蜜蜂和花兒的故事,講樹木的習性,講大森林中的奇異生物,講邪惡的東西和善良的東西,友好的東西和不友好的東西,還請到荊棘中隱藏著的秘密。
  聽著聽著,他們開始明白,大森林中除了他們自己之外,各種生物肯定會把他們看作一群陌生人,因為森林中所有別的生物都是在自己家中。在湯姆的談話中不斷進進出出的一個角色就是柳樹老人,弗羅多現在懂得了許多關於他的事,得到滿足,事實上是知道得太多了,因為那是一門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學問。湯姆的話揭示了樹木的心理和思想,而那往往是陰暗和怪異的,充滿了對各種東西的仇恨,它們仇恨~切能在地面行走的、能嚙、能咬、能砍、能劈、能放火燒的那些破壞者和掠奪者們。這森林被稱為「老森林」不是沒有理由的,它的確已經很古老了,它是一大片被遺忘而生存下來的樹木,樹林裡還有一些年齡跟這山崗一樣老的古樹生存著,他們還記得那由他們當家作主的時代。無數的歲月使它們充滿了自豪,賦予它們深厚的智慧,也使它們心懷惡意。但是最最危險的就是那棵大柳樹。它的心已經朽爛,但它的力量卻保持青春,而且它很狡猾,還精通呼風之術,它的歌聲和它的思想在這一河兩岸的樹木中通行無阻。它那灰色的干渴的靈魂從土壤汲取力量,然後向四邊擴展開去,就像土壤裡細細的根須和空氣中看不見的細枝末梢,直到幾乎把從大樹籬到丘原之間所有的樹木都置於這力量的統治之下。
  突然湯姆談話的內容離開了森林,沿著年輕的小河跳躍而上,越過泡沫飛濺的瀑布、越過卵石和被水沖蝕的山巖,在細小的野花間。
  密密的青草和潮濕的縫罅間徘徊,最後來到那丘原之上。他們聽他講到大古墳的崗,還有那些綠色的土墩,還講到山的上和山間窪地裡那些石頭圓圈。成群的羊在咩咩叫,綠色的牆和白色的牆開了起來,制高點上有一處處要塞。一個個小王國的國王打成一團,初升的旭日如火一般照耀在他們新鑄的貪婪的寶劍那紅色的金屬上,有人得勝,有入落敗,塔樓倒坍,要塞焚燬,火焰沖天而起。黃金堆積在死去的國王和王后的棺架上,一個個土墩覆蓋著他們,石頭的墓門緊閉著,野草生長起來,湮沒了一切。有一陣子,羊群一邊走一邊吃著草,但草很快又吃完了。一個陰影從遙遠的暗處生長出來,土停裡的枯骨被喚醒了。
  山間窪地裡於是出沒著古家陰魂,他們冰冷的手指上戴著戒指叮價作響,他們的金鏈在風中搖擺。一圈圈墓石從地下露出,就像一付付爛牙在月光下露齒微笑。
  霍比特們打了個寒顫。就連在夏爾國都可以聽到謠言,說到大森林後面古墳的原上的古家陰魂。那可不是霍比特人喜歡聽的故事,即使聽故事是遠離那個地方,坐在舒適的爐火旁。這四位霍比特人突然想起了這所房子的歡樂氣氛使他們暫時忘掉的那些東西。湯姆。邦巴迪爾的房子像鳥巢般恰好坐落在那些受到威脅的山崗的肩下。他們失去了故事的線索,一個個不自在地站了起來,側過臉來面面相覷。
  當他們重新聽清楚他在講什麼時,發現他正漫步進入一個奇異的區域,完全超出他們的記憶之外,也超出他們清醒的思維之外,他進入了一個過去的時代,那時世界更加寬廣,各個海洋一直向西海岸流去,湯姆還在那裡一邊唱歌一邊走來走去,歌聲唱出來就變成古老的星光,在那時代,只有小精靈的祖先醒著。然後他突然停下了,他們看見他頭朝前衝,好像睡著了似的。霍比特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他面前,被他的幻術迷住了,在他的咒語作用下,他們似乎看到風止息了,雲也已經消散,天清氣朗,黑暗從東方和西方一起到來,整個天空佈滿白色的星光。
  到底是只過了一朝一夕呢,還是已經過了許多時日,弗羅多搞不清楚,他既感覺不到餓,也感覺不到累,只一味感到好奇。星光從窗子裡射進來,天堂裡的寧靜似乎已降臨到他周圍。一方面出於好奇心,一方面突然對這種靜默感到有點害怕,弗羅多終於開口說話:「您是什麼人,主人?」他問道。
  「呃,什麼?」湯姆坐直起來,他的雙眼在朦朧中發出閃光。「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嗎?只有一個答案。也告訴我你是誰,就你一個,你自己講。但是你年輕,我老了。我就是那最老最老的一個。記住我的話,朋友們。在這條河和這些樹木之前,湯姆就在這兒了,湯姆記得第一個雨點和第一顆橡實。他在大種人出現之前就走出了一條條路徑,他也看著小種人到來。他來到這裡早於那些國王、那些墳墓和古塚陰魂。當小精靈西遷途經此地時,湯姆已經在這裡了,那時大海還沒有被征服,那時星星下面的黑暗還無所畏懼,那時黑暗之君還沒有來到這裡。」
  窗前好像有個黑影走過,霍比特們急忙透過玻璃看看外面。他們的目光回復原來方向時,金莓娘子已經站在後面門裡,門在她身後村出一個光亮的框框。她拿著一支蠟燭,一隻手擋著風護住火焰,燭光從擋住的手上溢流出來,就像陽光從一隻白色貝殼上流出來似的。
  「雨下完了,」她說:「星光之下,洪水正往山下奔瀉。現在讓我們歡笑吧,快樂吧!」
  「讓我們弄點吃的喝的!」湯姆喊道:「講了那麼長的故事口渴了。
  聽那麼長的故事肚子也該餓了,從早上講到中午再講到晚上!「說完他從椅子上跳起來,一躍身從煙囪架上拿下一支蠟燭,就著金莓娘子手上的燭火點亮起來,然後他就在桌子周圍跳起舞來。突然他蹦蹦跳跳地出門去,不見了。
  他很快就捧著一個盛滿東西的大托盤回來了。接著湯姆和金莓娘子就鋪起桌子來,霍比特們坐在那兒又是驚奇又是好笑。金莓娘子的風度這麼優雅得體,而湯姆跳跳蹦蹦的又這麼快樂而古怪。不過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卻交織成一個統一的舞蹈,誰也不妨礙誰,在房間裡進進出出,在桌子周圍來來去去,一轉眼間食物啦、杯盤啦、燈燭啦,都已安排就緒。白色的、黃色的蠟燭照得前面光亮耀眼。湯姆向客人們鞠躬致意。「晚飯準備好了,」金莓娘子說。霍比特們現在看到她穿一身銀色的衣服,佩著白腰帶,她的鞋子像是魚的鱗片。湯姆卻是一身純淨的藍色衣服,藍得就像雨後的勿忘我花,但是穿著綠色的長襪。靠農夫馬戈特告訴他的,看來在他心目中馬戈特是一個比他們想像中更重要的人物。「這老者的腳下是土地,他的十指也沾著泥土,智慧深藏在他骨頭裡,他兩隻眼睛都張著呢。」湯姆說。還有一件事也很清楚,就是湯姆跟小精靈也有來往,而且看來他似乎從吉爾多那裡聽到過關於弗羅多出逃的消息。
  事實上湯姆知道得這樣多,他的問題又提得那樣巧妙,以致弗羅多對他講起比爾博同他自己的希望和憂慮,告訴了他很多東西,甚至比當初告訴甘達爾夫的還多。湯姆的腦袋在不停地上下搖晃,聽到講起黑騎士,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給我看看那寶貝戒指!」故事講到一半時,他突然說。而弗羅多,他自己也很驚訝自己會這樣做。就從口袋裡拉出那鏈子,把魔戒解下來,馬上遞給湯姆。
  當這戒指暫時放在湯姆那棕色皮膚的大手中時,它似乎變得大了一些。湯姆忽然把戒指拿到眼睛前,笑起來,有那麼一秒鐘的時間,霍比特們看到既滑稽又驚人的景象。湯姆明亮的藍眼睛透過一圈金子在閃光,然後湯姆把戒指戴到他小指的指頭上,把它舉起靠近燭光。有一會兒,霍比特們並不察覺到事情有什麼奇怪之處。接下來可就倒抽了一口涼氣,湯姆一點都沒有隱形的跡象。
  湯姆又笑起來,隨後他把戒指在空中轉著圈子,它亮光一閃,就消失了。弗羅多發出一聲喊聲,而湯姆向前彎了彎身子,微笑著把戒指還給了弗羅多。
  弗羅多頗為懷疑地仔細看了看戒指(就像一個人把一件小飾物借給變戲法的人那樣)。戒指還是那枚魔戒,或者說看上去和掂起重量來還是覺得一樣。弗羅多總覺得那戒指掂在手裡感到重得出奇,但是有某種東西促使他要證實一下,他可能對湯姆有少許不滿,覺得他對於一件連甘達爾夫都認為如此危險而重要的東西竟採取這樣輕忽的態度。
  他等待著機會,當談話繼續進行,湯姆正在講一個關於獾及其奇怪習性的荒謬故事時,弗羅多悄悄戴上了魔戒。
  梅裡轉身要對他講話,但嚇了一跳,幾乎喊出聲來。弗羅多很高興(在某一方面),那是他自己的戒指,沒錯,因為梅裡呆呆地看著他的座位,顯然看不見他。他站起來,輕手輕腳地從火爐邊溜開,朝門口走去。
  「喂!你瞧!」湯姆喊道,一邊朝他望著,從他那炯炯的眼光來看,他完全是看見弗羅多的。「喂!弗羅多,你聽著!你要到哪兒去?老湯姆。邦巴迪爾的眼睛還沒瞎得那麼厲害。把你那金戒指脫下來吧!你的手還是不戴戒指好看一些。回來吧!別玩你那遊戲了,坐到我旁邊來吧!我們應該再談一下,想想早晨該怎麼做。湯姆會給你們指點該走的路,不要再那麼到處亂逛了。」
  弗羅多笑起來(竭力使自己感到高興),一邊脫下魔戒,一邊重新入座。湯姆告訴他們,他預計明天會陽光普照,會有一個愉快的早晨,大家出發時會充滿信心。但他們得作好準備工作,爭取早點出發,因為這地方的天氣就連湯姆也沒把握預計得很長遠,天氣有時說變就變,比他換件外套還快。「我可不是天氣的主宰者,」他說:「天氣的主宰者可不是用兩條腿走路的。」

  在湯姆的建議下,他們決定離開他家後朝差不多正北的方向走,經過那些古墳西邊較矮的山坡,希望可以在一日的路程之內走上東大路而不必經過那些荒家古墳。湯姆告訴他們不必害怕,只管做他們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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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25:40 |只看該作者
  「往有綠草的地方走。不要亂動那些古老的墓石或者冷冰冰的生物,也不要去窺探他們的家,除非你們夠堅強,有一顆永不畏縮的心。」
  他一再對他們這樣說,他還建議他們如果走岔了路遇上一個古墳的話,要從西側繞過去。然後他教他們唱了一首詩,說如果他們明天不走運碰到危險或困難,就可以唱這首詩:哦!湯姆。邦巴迪爾你在何方?
  不管你在水邊還是在山上,在柳林還是在蘆蕩,不管你是坐在爐火旁還是沐浴日月之光,請你傾聽我們的願望!
  來吧,湯姆。邦巴迪爾啊,我們需要你幫忙!
  大夥兒跟著他唱這歌的時候,他笑著在每一個人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後就拿起蠟燭領他們去臥室。  



第八章 古墓迷霧

  這一晚他們沒再聽到吵聲。可是不管是在睡夢裡還是醒著(這兩者他也分不清楚),弗羅多總聽見有一個溫柔甜美的歌聲在腦海裡迴響。
  一首歌像灰的雨幕後一片朦朧的光,逐漸亮起來,把整個雨的紗帳變成晶亮的玻璃和銀子,最後,雨簾收捲起來,在霎時升起的太陽下,他面前展開一片青翠的郊野。
  這景色消失,人也就醒了,只聽見湯姆在吹著口哨,聲音好像滿樹的鳥兒在叫。太陽已經從山上斜射下來,照進敞開的窗戶。外面萬物呈現一派青綠,閃著朦朧的金光。
  早餐仍舊是他們幾個自己在一起吃。早餐以後,就準備好告別了。
  這天早晨天氣涼爽,明亮清新,秋天的晴空碧藍如洗;而他們的心情之沉重,幾乎是這樣好天氣中不可能有的。新鮮空氣從西北方向吹來,他們那些性格沉靜的小馬也幾乎撒起歡來,噴著鼻子,不停地動來動去。湯姆走出屋子,揮動帽子,在門前台階上跳起舞來,伴著霍比特們起立、出發、以很快的速度離開。
  他們沿著從屋後延伸出來的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出發,斜行上攀,登上屋後山梁的北端。正當他們剛剛上馬,要牽著馬兒爬上最後一面陡坡時,弗羅多忽然停住了。
  「金莓娘子!」他喊道:「『那個渾身穿著綠色衣服、閃著銀光的美女!
  我們完全沒有向她告別,而且從那天晚上起就沒有見過她!「他不顧一切地要往回走,但就在這時候,一聲清晰的呼喚像流水潺潺般傳下來。
  她就站在山樑上,背對著他們。她的秀髮在風中飄散,遇到陽光時就發出閃閃亮光。她跳起舞來時,腳下也發出一種光,就像沾濕著露珠的青草發出的晶瑩水光。
  他們急急攀上最後一道斜坡,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她身旁。他們向她鞠躬,但她揮著雙臂叫大伙向周圍看,他們從山頂上俯瞰那晨光下的原野。目前,他們曾站在林中的小山包上,看到原野都在雲遮霧罩之中,而今天天朗氣清,視界曠遠,那林中的小山包現在也依稀可辨,呈淡綠色,突出在西邊一片黑鴉鴉的森林中。在那個方向上,地勢隨著樹木密佈的山而上升,在陽光下呈現綠、黃、赤褐各種色彩,在那背後隱藏著的是白蘭地河的河谷。朝南看,視線越過柳條河的河道,遠遠可見一片像朦朧的鏡面似的光亮,白蘭地河在那裡的低地上繞了一個大的圈子,然後流逝到一個霍比特人完全不知道的地方。北面是一片漸低漸小的小山的,山的後是一片片平地和土包,呈灰色、綠色或淡淡的土色,最後伸展到遠處,消失在一片模糊和黯淡之中。東面,古墳的原從那裡升起,可以看到一道又一道主脊向著晨光伸展過去,直到超出視力範圍,引起一種猜想。無非是天邊那混和在一起的藍色和遙遠的白色的猜想,但根據記憶和古老故事所講的,這猜想的答案便是那遙遠的、高高的群山。
  他們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似乎只要一個跳躍、大踏步快走幾步,便能到達他們想去的地方。看來慢慢沿著那的原折皺的裙裾繞行到大路上去是個怯懦的做法,他們現在應該跳躍,像湯姆那樣精神抖擻地一跳就跳過這些像台階似的的陵,直接跳到大山那兒去。
  這時金莓娘子對他們說話,使他們的視線和思想都被喚回來。「現在趕緊走吧,各位貴客!」她說:「堅持你們的目標!朝北走,風從左邊吹來,祝你們一路平安!趁著陽光明亮,趕快走吧!」對弗羅多,她說:「再見吧,小精靈之友,很高興見到你!」
  但弗羅多想不出話來回答她。他深深鞠了一躬,縱身上馬,在朋友們的跟隨下慢慢走下山梁後面的斜坡。湯姆。邦巴迪爾的房子、河谷大森林都從視野裡消失了。在兩面綠牆似的山坡與山坡之間,空氣越來越熱,呼吸時覺得草香越來越濃烈而芬芳。當他們到達綠色的谷底時,回顧來處,還可以看見金莓娘子,現在顯得又細又小,像一朵陽光照耀下的花襯托在天幕上。她一動也不動地在那兒注視著他們,她的雙手向著他們伸出來。他們回顧時,她發出一聲清晰的呼喊,舉起一隻手,便轉身消失在山那邊了。
  他們的路蜿蜒地經過山間低地的底部,繞過一座陡峭小山的山腳,進入另一個更深也更寬闊的谷地,然後翻過許多小山的肩部,從它們長長的四肢上來,再從它們平緩的身側登上去,走上新的山頂,再下到新的山谷。見不到一棵樹木,也沒有露出地面的水。這是一個草的國度,到處是青草和低矮而言於彈性的草皮,一片寂靜,只有氣流拂過一條條地脊時發出微微的聲響,偶有陌生的鳥兒在高空發出孤獨的鳴聲。走著走著,太陽就升高起來,陽光變得熱起來了。他們每翻越地脊,微風好像就變得更弱一點。當他們隱約望見西邊的地域時,那遠處的森林看上去都像蒙上了一層煙,好像那降下的雨水全都從樹葉。
  樹根和土墩上重新蒸發出來了。在視野所及的邊緣處,現在籠罩著一個陰影,是一團陰沉沉的霧氣,在它上面是更高的天空,像一頂藍色的帽子,又熱又沉重。
  大約中午時分,他們來到一座小山,山頂寬闊平坦,像一隻淺碟子,有一條凸起的綠邊。在這碟子裡,空氣跟外界沒有對流,天好像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他們騎著馬走過那道凸邊,一面向北方眺望。
  這時他們的情緒高漲起來了,因為很明顯地他們已經超出了預期的路程,走得更遠了。當然呷,路程和距離現在已經變成模糊而不可靠了,但毫無疑問的是,這古墳的原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們面前是一道長長的山谷,蜿蜒北去,直通到一個山口,山口的兩側是陡峭的山肩。再往前去,就完全看不見有山的了。他們向正北望去,隱隱可見一道長長的黑線。「那是一行樹木,」梅裡說:「應該是大路的標記。從大橋向東,沿路都有樹木生長,據說那是古時人們種下的。」
  「太好了!」弗羅多說:「如果今天下午我們也像早上一樣一路順利的話,不到日落,我們就能離開這的原,繼續前進去找宿營地了。」不過就在說這話時,他還是把視線轉向東邊,他看見那一邊的山的更高了,而且在向他們俯視下來,而那邊所有的山的上都擠滿了一個個綠色的土墩,有些土墩上還立著墓石,像一口豁牙突出在綠色的牙齦上,指向蒼天。
  這景觀有點令人心神不寧,於是他們轉頭不看它,向下走進入那圓圈中的窪地。圓圈的中間處矗立著一塊石頭,高高聳起在太陽之下,在這日中時分沒有影子。這石頭並沒有做成某種形狀,然而卻有它的含義。像一塊界碑,或者像一隻警戒的手指,或者像是一個警告。但是他們現在肚子餓了,太陽又高懸中天,令人覺得沒有什麼好怕的,於是他們把背靠在石頭的東面。石頭是涼浸浸的,好像陽光沒有足夠的力量把它曬熱,不過在這時候,這倒似乎挺教人喜歡。他們在那裡又吃又喝,在露天下用了~頓人人都覺得再好不過的午餐,食物是從「山下」帶來的。湯姆給他們提供了這天足夠暢快地吃的食物。他們的馬匹卸下了物品散放在草地上。
  騎馬翻越山崗,吃得飽飽的,溫暖的陽光和草皮的清香,稍稍躺得久了一點,伸伸腿,看看近在臭尖的天空,這些東西大概已經足以說明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吧。然而,那也可能是——他們很不舒服地從一陣他們根本不想睡的睡眠中醒來,那矗立的大石頭冷冰冰的,投下一條長長的、黯淡的影子,越過他們向東邊伸延。太陽發著淡淡的、無力的黃光,透過霧氣,從他們躺著的這塊窪地的西邊牆上照射過來,北邊、南邊,還有東邊,在那一圈牆外是一片濃霧,冷冷的、白色的霧。空氣中一片寂靜,沉重而寒冷。他們的馬匹都擠在一塊站著,垂著腦袋。
  霍比特人一個個驚跳起來,朝西面的凸邊跑去。他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被大霧圍困的孤島上。甚至就在他們恐怖地看著落日時,連這太陽也沉沒到一片白色的海洋中去了,而他們身後的東邊,一個冷冷的灰色陰影正在噴湧著升起。濃霧滾滾湧到牆邊,升起來超過了牆的高度,越積越高,越向內傾,蓋過他們的頭頂形成一個屋頂。他們被關在一個由霧做成的大廳裡,大廳中央的柱子便是那矗立的巨石。
  他們感覺到像一個陷阱在他們周圍閉合,但他們並不灰心喪氣。
  他們心中還記住早些時候看到的大路在前的充滿希望的景象,他們還知道那條路是在哪一個方向。無論如何,他們現在對這巨石周圍這片窪地很反感,他們怎麼也不會有想留在這裡的念頭了,他們用凍僵的手指頭盡可能很快地收拾好行李。
  很快的,他們就牽勒馬匹成一路縱隊越過山頂的凸邊,沿著長長的山坡向北邊走下去,進入到一片霧的海洋。往下走著,就覺得霧變得更冷、更潮,他們的頭髮都在額前直直垂下來,滴著水。下到谷底的時候,ˍ冷得大厲害,他們都停下來拿出斗篷和頭巾,而這些東西上面很快又凝結了一層灰色的露滴。然後上馬繼續緩緩前行,按地勢的升降,摸索著路走。就像他們所猜想的那樣,他們是在朝著那個像大門似的山口走去,他們今天早晨看到的,那是在這道山谷的那一頭末端。
  一旦他們穿過了這個豁口,他們只要大致上按直線朝前走,就一定能走上大路。他們只朦朧地希望在的原外面可能不再有霧,除此之外,他們的思想還沒有想到走出山口以後的事。
  他們行進得非常緩慢。為防止失散或朝不同方向行走,他們成單列魚貫而進,由弗羅多在前頜頭。薩姆走在他身後,再後面是皮平,然後是梅裡。山谷好像長得沒有盡頭,突然弗羅多看到一個希望的信號,前方的兩側開始有黑影透過霧氣隱隱顯露出來,他猜想他們終於走近那兩山之間的缺口了,那是古墳丘原的北大門。只要能通過那山口,他們就自由了。
  「走呀!跟我來!」他回過頭來招呼著,急步朝前走。但他的希望很快變成了慌張和驚恐。兩塊黑色的東西雖然變得更黑,但它們縮小了,突然他看見兩塊直立的巨石,互相之間微微相向傾斜,像沒有門霉的兩根門往,陰森森地聳立在他面前。他記得早晨在山頂上眺望時,並沒有看到山谷裡有這兩塊大石頭的蹤影。他幾乎還沒有明白過來,就已經從這兩塊石頭之間走過去了。看來正當他在那兒穿過的一刻,黑暗就降臨到他的四周。他的馬兒噴著鼻子,用後腳直立起來,他掉下馬來。他向後看時,發現自己是孤身一人,其餘的人都沒有跟他在一起。
  「薩姆!」他喊起來。「皮平!梅裡!來呀!你們怎麼不跟上來呀?」
  沒有人回答。他心中充滿了恐懼,趕快回頭,跑過那兩塊石頭,一邊發狂般地呼喊著:「薩姆!薩姆!梅裡!梅裡!」他的馬兒跑進霧裡消失了。他覺得他聽見一個聲音在不遠的地方(或者好像是不遠的地方)叫喊著:「喂!弗羅多!喂!」這聲音正向東方遠離而去,當地站在兩塊巨石之間向黑暗中緊張地注視時,那聲音是在他的左邊。他隱沒到黑暗中,向那喊聲傳來的方向而去,覺得是在沿著陡峭的斜坡往上走。
  他一邊掙扎著朝前走,一邊再叫喊,越喊越狂暴,但是有好一陣子沒聽到回答的聲音,後來才聽到回答,似乎很微弱很遙遠,在他前面上方高處。「弗羅多!喂!」那細微的聲音從霧氣中傳出來。接著是一個喊聲,聽上去像是「救命!救命!」經常重複著,到最後總是一聲長長的「救命!」拖長成為長長的悲鳴,然後戛然停止。他跌跌撞撞,竭盡全力快速往前日,跑向那喊聲,可是現在光亮完全消失,夜色逼人而來,緊緊環繞在他周圍,令人完全沒有可能確定方向。他好像一個勁兒在往上爬、往上爬。
  只有腳下地面水平高度的改變告訴他,他終於來到一座小山或者一道土梁的頂端。他感到筋疲力盡,一面流汗一面卻還感到寒冷。天完全黑下來了。
  「你們在哪裡?」他傷心地喊起來。
  沒有回答。他站著傾聽。他突然覺得周圍正變得非常寒冷,這高處開始起風。冰冷的風。天要變了。霧飄過他身邊,現在是像一片片破布敗絮。他的呼吸冒著煙,而黑暗已沒有那麼逼人、那麼濃厚了。他抬頭仰望,驚奇地看到,在頭頂上那匆匆流逝的一股股雲霧間,微弱的星光開始出現。風,開始呼呼響著從草地上吹過。
  他突然猜想他聽到一個被堵住的叫喊聲,於是便向這聲音走去,就在他向前走時,霧氣也翻滾堆積起來向一旁衝出,露出一角沒有霧的星空。一瞥之下,星星的位置告訴他,他正在朝南走,現在正來到一座小山的圓頂上,他可能是從北坡爬上來的。那刺骨的寒風正從東邊過來。他的右邊,在西方的星星襯托下,朦朧現出一個暗黑的影子。一座巨大的古墳隆起在那裡。
  「你們在哪裡?」他又喊起來,又憤怒又害怕。
  「在這裡!」一個聲音說。聲音顯得幽深而寒冷,好像是從地底下傳出來的。「我正等著你呢!」
  「不!」弗羅多說。但他並沒有逃走,他的膝蓋軟了,他倒在地上。
  什麼事也沒發生,連聲音也沒有。他顫抖著抬頭看看,正好看見一個高高的、黑黑的人形,在星光的襯托下好像一個影子。這人形彎腰看著他。弗羅多覺得這人影有兩隻眼睛,非常寒冷,但眼裡有一種黯淡的光,好像是從非常遙遠的地方透過來的。接著,一隻比鐵還要硬還要冷的手捉住了他,那冰涼的接觸使他感到徹骨寒冷,於是他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他清醒過來時,有一小會兒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有一種害怕的感覺。忽然他明白自己已被俘虜了,毫無希望地被捉住了,他是在一座古墳裡面。一個古塚陰魂捉住了他,他現在可能已經在古塚陰魂可怕的咒語禁制之下,以前在那些小聲講的故事裡聽到過別人講這些鬼怪。
  他不敢動彈,按醒來時的樣子躺著,仰面平臥,雙手搭在胸前。
  可是,雖然他的恐懼如此強烈,就像是這包圍著他的黑暗本身的一部分,他躺在那裡時卻不知不覺地想起了比爾博。巴金斯和他的那些故事,想起一起在夏爾國的小路上漫步時講到道路和冒險的那些談話。
  在這位極肥胖、極靦腆的霍比特人的心裡,埋藏著(的確,常常是很深地埋藏著)一顆勇敢的種子,等待著一個最後的、生死攸關的危險來催其生長。弗羅多不太肥胖,也不太靦腆,事實上,儘管他自己不知道,比爾博(還有甘達爾夫)認為他是夏爾國最優秀的霍比特人。他認為他現在已經到了他冒險行動的終點了,是一個可怕的終點,但這想法使他變得更堅強了。他覺得自己正在變得硬實起來,好像是為了最後一次彈跳,他不再覺得像一頭無助的被追獵的動物那樣,一瘸一拐的逃跑。
  當他躺在那裡,思考著,自我調節著的時候,他注意到黑暗忽然漸漸退卻。他的周圍出現一種帶綠色的微弱光線。這光最初沒能使他看清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因為那光線似乎是從他自己身上發出來的,從他旁邊的地板上也有光發出來,但還沒有擴展到屋頂和牆壁。他轉了轉身,在這持冷的光線下看見薩姆、皮平和梅裡都躺在他身旁。他們都仰臥著,臉白得像死灰一樣,他們都穿著白衣,周圍放著許多珍寶,可能是金的,儘管他們在那種光線之下顯得冷冰冰的,並不可愛。
  他們的頭上頂著手鐲,腰上纏著金鏈,手上戴著許多戒指。他們身邊擺著劍,腳旁放著盾牌。但在他們三個人的脖子上,橫放著一把出了鞘的長劍。
  突然響起了歌聲,一種冷冷的呢喃聲,時高時低。那聲音似乎來自遠處,非常非常的陰鬱,有時在高高的空中,很微弱;有時像從地底傳來的低沉的呻吟。從那悲傷而恐怖的無形的聲音之流裡,流出來的一串串歌詞,時時賦予它們自己以一定的形象——陰鬱、僵硬、冷冰冰的歌詞,殘忍而可悲。黑夜在奚落它被死亡奪去的早晨,寒冷在咒罵它渴望得到的溫暖。弗羅多覺得徹骨地寒冷已過了一會兒,歌聲變得清楚一些了,他滿懷恐懼地注意到,歌辭變成了咒文:手兒冷心兒冷骨頭也冰涼冷冷地長眠在這冷冷石康長眠在這碑石下永不甦醒直到那太陽褪色月亮無光就連群星也在黑風中死去他們仍躺在這裡遍體金裝直到黑暗之君抬起他的手遮蔽枯萎的原野死的海洋他聽見他的背後有輾軋聲和刮擦聲。他用一隻手撐起身子來看,現在在這微弱的光線下他看到他們是在一個像走廊之類的地方,他們的後面正是走廊的拐角處。拐角後面有一條長長的手臂正在摸索著,用手指頭走路,向著躺得最近的薩姆走過去,伸向橫在他們脖子上那把劍的劍柄。
  最初弗羅多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被那咒語化成了石頭。後來,他產生了一個想逃跑的強烈願望。他不知道如果他戴上魔戒,那古塚陰魂是否會忽略過他,那就可以想辦法逃出去了。他想到自己可以在草地上自由地奔跑,悼念著梅裡,還有薩姆,還有皮子,雖然自己活著而且自由,甘達爾夫也會承認他是無能為力。
  但他身上被喚醒的勇氣現在變得太強烈了,他不能這麼輕易撇下他的朋友們不管。他動搖著,一邊把手伸進口袋,然後又一次跟自己作思想鬥爭,在這過程中,那條手臂已經爬得越來越近了。突然他的決心堅定下來了,他跪在地上,身子彎得低低的向著夥伴們的身體。
  他用盡全力向那只爬動的手臂上手腕的位置使勁劈去,那手被從手臂上擊落下來,但在同一瞬間,劍也由劍柄起裂開了口,只聽一聲尖叫,光亮消失了。黑暗中傳來一陣嗥叫聲。
  弗羅多倒在梅裡身上,梅裡的臉冷冰冰的。突然之間,他想起了山麓下那所房子,想起了湯姆唱的歌,打從開始遇到大霧起,這些記憶就沒有進入過他的腦海。他想起了湯姆教給他們的那段韻文。他拼盡力氣用微弱的聲音唱出了開頭:「哦!湯姆。邦巴迪爾!」唱到這個名字時,他的嗓音似乎就強起來了裡面有了一種飽滿而活躍的音質,黑暗墓室裡回音響亮,像是打起了鼓、吹起了號似的。
  哦!湯姆。邦巴迪爾你在何方?
  不管你是在水邊還是在山上,在柳林還是在蘆蕩,不管你是坐在爐火旁還是沐浴日月之先,請你傾聽我們的願望!
  來吧,湯姆。邦巴迪爾啊,我們需要你幫忙!
  突然是一深深的寂靜,弗羅多能聽見自己的心在跳動。在那長長的、緩慢的一瞬間之後,他聽見一個聲音是唱著答歌,那聲音很清楚,但很遠,好像是穿透地面或厚厚的牆壁從上面傳下來的:湯姆。邦巴迪爾是個快活人他的上衣淺藍靴子金黃沒人能捉住湯姆因為他是師傅他的雙腳總比你快歌聲總比你響亮只聽得一陣響亮的隆隆聲,像石頭滾動和掉下的聲音,光亮突然湧流進來,是真的光,普通的白畫的光。 弗羅多雙腳所對著的墓室那一頭出現了一個類似門的低矮的開口, 湯姆的頭(還有帽子、羽毛等等)出現在這個框框裡,他後面映襯著初升太陽的紅光。亮光落到地板上,落到躺在弗羅多旁邊的霍比特人臉上。他們並沒有動起來,但那種病態的色彩消失了。他們現在只是像睡得很熟很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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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0-5-11 16:26:00 |只看該作者
  湯姆彎下腰,摘下帽子,一邊走進黑暗的墓室,一邊唱著歌:老妖怪滾出去!在陽光中消亡!
  像冷霧般收縮像風兒痛哭哀傷!
  把你趕到山那邊遙遠的不毛之地!
  再也不許回歸讓你的古發空蕩蕩!
  讓你被遺忘在比黑暗更黑的地方,那裡重門永閉直到世界重新開創。
  隨著歌詞,只聽得一聲呼嚎,墓室後部嘩地一下坍塌下來,接著是一聲拖得長長的哀鳴,漸漸消隱進入一個深遠莫測的地方,然後是一片靜寂。
  「來呀,弗羅多朋友!」湯姆說:「讓我們出去,到乾淨的地上去!
  你得幫我背他們。「
  他們一起動手把梅裡、皮平和薩姆抬了出去。弗羅多最後一次離開古墳時,覺得看見一隻被剁下來的手,像一隻受傷的蜘蛛那樣在一堆塌下來的泥土裡扭動。湯姆再次回到墳裡,然後傳來一陣重重的搗毀跺爛的聲音。他出來時雙臂抱滿了一大堆珠寶。金的、銀的、紫銅的、青銅的,許多珠子、鏈子以及各種寶石首飾。他爬上綠色的墳頭,把這些東西都放在陽光照耀的墳頂上。
  他站在那裡,手裡拿著帽子,風吹動他的頭髮。他朝下面俯視著那三個霍比特人,他們被放在土丘的西側,仰臥在草地上。湯姆抬起右手,用清晰的、命令的語氣說道:醒來吧快樂的小伙子!醒來吧聽從我的呼喚!
  讓心兒和四肢暖起來!陰冷的墓石已經倒坍;黑暗之門如今已洞開;死亡之手已經被斬斷。
  黑夜中的黑夜已逝去,大門開處是陽光燦爛!
  弗羅多非常高興地看到霍比特們被喚醒了,伸著他們的手臂,揉著他們的眼睛,然後突然跳起來了。他們迷惑不解地環顧四周,先看到弗羅多,再看到湯姆顯出真身大小,高高地站在古墳頂上,然後看看自己穿著單薄的破爛白衣,頭上、腰上佩戴著黯淡的金子,纏著各種小飾物。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梅裡摸著一隻滑到眼睛上的金手鐲,開口說。他隨即停下話音,一陣陰影罩上他的面容,他合上雙眼。「當然,我想起來了!」他說:「卡恩杜姆的人昨晚進攻我們,我們打了敗仗。
  啊!我的心臟被長矛刺中了!「他使勁抓著自己的胸部。」不!不!「他睜大眼睛說:「我在說什麼?我一直在做夢。你們都到哪兒去了,弗羅多?「
  「我想我是迷了路,」弗羅多說:「不過我不想說它了。還是讓我們想想現在怎麼辦吧!讓我們繼續往前走!」
  「就穿著這玩意兒走嗎,老爺?」薩姆說:「我的衣服到哪裡去啦?」
  他把他的手鐲、腰帶和戒指統統扔到草地上,無可奈何地環顧四周,好像想看到他的斗篷、上衣、馬褲和別的霍比特服裝會在哪個就手的地方放著呢。
  「你再也找不到你的衣服了。」湯姆說著從土墩頂上跳下來,在陽光下繞著他們跳舞,一邊不住地笑。你會以為從來沒發生過危險的、可怕的事情,不過,他們看著他,看著他雙眼裡那種快樂的閃光時,心中的恐怖也真的就漸漸消退了。
  「這是什麼意思?」皮平看著他問道,心中覺得又疑惑又好笑。「為什麼找不到了?」
  湯姆搖了搖頭,說:「你曾經掉到深水裡,現在獲救了。衣服只是小小的損失,沒淹死就是萬幸了。高興點,我快樂的朋友們,現在讓暖和的陽光來曬熱我們的心和四肢吧!扔掉這些冷冷的破爛衣服!就光著身子在這草地上走吧,我要去打獵呢!」
  他從山上一跳跳下去,一邊吹著口哨、叫嚷著。弗羅多看著他在他們的小山和緊鄰的山之間那綠色的窪地裡一路向南邊跑開去,一直吹著口哨,叫嚷著:嘿!聽著!問你要往何處行?
  是這裡還是那裡,是上還是下,是遠還是近?
  尖耳朵、大鼻子,搖尾狗和鄉下人,我的孩子穿著白褲,還有老胖子蘭普金!
  他就這麼唱著,跑得飛快,把帽子拋起來又接著,直到被起伏的地形遮住看不見。但好一段時間他那「嘿,聽著!嗨,聽著!」的聲音還是隨風飄送過來,這風現在又轉到向南吹了。
  空氣又變得很溫暖了。霍比特們按湯姆的話在草地上到處跑了一會兒,然後在太陽下面躺下來曬著日光浴,那種快樂就像人們突然從嚴冬被送到溫暖宜人的氣候裡,或者像久病臥床的人,一朝醒來發現自己意出乎意料地霍然病除,生活又重新充滿希望一樣。
  到湯姆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感覺有勁很多了(同時也餓了)。湯姆露面了,先是見到帽子,從山梁後冒出來,後面跟著一行六匹小種馬。除了他們自己那五匹之外還多出一匹。這一匹顯然便是胖子蘭普金了。它比他們自己那幾匹馬大些、壯些、肥些(也老些)。那幾匹馬都是梅裡的,但他從來沒給它們取過這樣的名字,不過湯姆給它們一一取了名字,供它們今後終身使用,它們現在聽到這些名字都會答應了。湯姆輪流叫著它們的名字,它們爬上山梁,站在一行。然後湯姆向霍比特人鞠了一躬。
  「現在,你們的馬兒都在這兒了!」他說:「它們的感覺(在某些方面)比你們這些霍比特流浪者還靈敏。它們的鼻子比你們靈敏。它們聞到了前邊有危險,而你們卻偏偏往危險的地方走,如果它們自己逃生,它們是對的。你們應該原諒它們,雖然它們忠心耿耿,但它們並沒有準備要面對恐怖的古塚陰魂。看,它們都回來了,它們馱著的東西都馱回來了!」
  梅裡、薩姆和皮平現在換上了包裹裡的後備衣服,他們很快就覺得太熱了,因為他們被迫穿上了一些又厚又暖的衣服,那是他們帶著準備即將來臨的冬季穿的。
  「另外那匹老馬,老胖子蘭普金,是從哪裡來的?」弗羅多問道。
  「那馬是我的,」湯姆說:「我的四條腿朋友,不過我甚少騎這馬,它常常自己漫遊到很遠的地方,自由自在地在山坡上閒逛。你們的馬在我家作客的時候認識了蘭普金,它們在夜裡聞到它的氣味,趕快跑去找它。我早就認為它會去找它們,會用聰明的話語消除它們的恐懼。
  可是現在,我快活的蘭普金,老湯姆要騎馬趕路了。嘿!他會跟你們一起走,把你們送上大路,所以他需要一匹馬。因為你們用四條腿在霍比特人身邊走路時,不能自如地跟他們交談。「
  幾個霍比特人聽到這話都非室高興,一再向湯姆道謝,但湯姆笑笑說,他們是這樣愛迷路,因此他非得把他們送出自己的地面才放心。
  「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他說:「我要製作東西,又要唱歌,要談話又要散步。還要保護我的地方。湯姆不可能老是在那裡給人開門或者給人弄開柳樹的裂縫。湯姆要照料自己的家,金每娘子在等我呢。」
  從太陽來看,時間還挺早,大約在九點到十點之間吧,霍比特們想到要吃東西了。他們上一頓是昨天在那塊矗立的大石頭旁吃的。他們現在早餐吃的是湯姆昨天給他們的供應品中剩下的部分,本來是準備給他們當晚餐的,再加上湯姆隨身又給他們帶來一點補充。這一頓並不豐盛(從他們是霍比特人以及他們周圍的環境來看),不過他們的感覺卻好很多了。他們吃的時候,湯姆走到土丘頂上,檢查了一下那些珠寶。他把這些珠寶的大部分堆成一堆,在草地上熠熠生光。他就把它們放在那裡「任由所有發現者(鳥、獸、小精靈或人類及各種生靈)拿走」;因為這樣可以使這土丘所受的咒語被打破和破碎,不會再有陰魂回到墳中。他自己從這堆東西中選了一枚飾針,上面鑲著幾顆藍色寶石,色調豐富,像幾朵亞麻花或者像藍蝴蝶的翅膀。他久久地看著那飾針,好像被某種記憶喚醒了似的,搖搖頭,最後說:「這是給湯姆和他的娘子的一個漂亮小玩物!很久很久以前佩戴這胸針的女士是根美麗的。現在我要拿給金每娘子戴,我們不會忘記她的!」
  他給每個霍比特人選了一柄匕首,長長的、呈柳葉形,很鋒利,做工精巧絕倫,鑄有紅色和金色的蛇紋。他把它們從劍鞘中拔出來時,發出耀眼的光芒,劍鞘是用某種奇異的金屬製作的,又輕又堅固,鑲嵌著許多璀璨的寶石。可能是因為劍鞘具有某種優秀品質,也可能由於這土丘受了咒語的作用,這些劍的刃絲毫沒有受歲月的侵蝕,光潔鋒利如新,在太陽照耀下寒光閃閃。
  「古時候的刀子長得足夠給霍比特人當劍使用,」他說:「夏爾國的鄉親們要去跋山涉水,深入東南,甚至深入黑暗與危險,手中有把利刀是件好事嘛。」然後他告訴他們,這些刀劍是很久很久以前韋斯尼斯的人類鑄造的。他們是黑暗之君的死對頭,但他們被昂格瑪國邪惡的卡恩杜姆之王所征服。
  「現在很少有人記得他們了,」湯姆喃喃道:「不過還是有人去漫遊,被遺忘的國王的兒子們,寂寞地走著路,一心提防邪惡的東西,卻什麼都沒注意丟。」
  霍比特們聽不懂他的話,但他說話時,他們好像看到一個景象,時間向後倒著延伸了許多年,好像是一片廣大的、陰影籠罩的平原上,一些人類的影子在大踏步快走著,一個個高大而冷峻,手持雪亮的劍,最後走來一個人,眉毛上有一顆白斑。然後景象漸漸淡去,他們又回到陽光燦爛的世界。又到出發的時候了。他們做著准備,收拾好包裹,給馬兒上馱。他們把新得到的武器掛在上衣內的皮腰帶上,他們覺得這些刀劍很彆扭,不知道它們到底有沒有用處。自從出逃後投入這次冒險以來,他們都還沒有遇到過戰鬥。
  他們終於出發了。牽著他們的馬兒走下小山,然後上馬沿著山谷快步騎行。他們回顧來路,看到山頂那座古墳,太陽曬在墳頭那堆金子上反射起來,像一堆黃色的火焰。隨後他們轉過丘原的一個山肩,這景象便被擋住,看不見了。
  儘管弗羅多舉目四顧,卻再也看不到那像大門似的聳立的兩塊巨石的蹤跡,沒多久他們就來到北邊的山口,很快地穿過去了,地面在他們面前漸漸下降。這一路行來都很愉快,湯姆在他們一旁或者前面,騎在胖子蘭普金背上,快樂地走著。這匹馬看上去很肥,跑起來卻可以跑得很快。湯姆差不多老是在唱歌,不然就是講一種霍比特們聽不懂的語言,是一種古老語言,所用的言詞多半是驚喜和快樂的。
  他們平穩地往前走,但很快就發現大路離得比他們當初想像中還要遠。昨天由於他們中午睡了一覺,所以即使沒有大霧,他們也不可能在天黑前走到大路的。他們當初看到的那條黑線並不是一行樹木,而是一行灌木,長在一條深深的水溝邊緣,溝的對岸是一道院立的牆。
  湯姆說這曾經是一個王國的邊界線,不過是非常久遠之前的事情了。
  他似乎回憶起與之有關的某種悲傷的事情,不願再說下去了。
  他們爬下谷底然後爬出來,穿過牆上的一個豁口,然後湯姆轉向正北,因為以前他們一直是保持偏西的方向。地面現在開闊起來,而且相當平坦,他們都加快了步子。但是當他們終於看見一行高大樹木出現在前方,知道經歷了許多意想不到的險境之後,已經走回到大路上,這時太陽已經沉得很低了。他們縱韁飛奔,走完剩下的距離,在拉得長長的樹影子下不停下馬來。他們現在是在一道斜坡的頂端,大路就在他們下方遠去,由於暮色變濃而顯得陰暗模糊。在這個地點,大路的走向差不多是從西南向東北,在他們的右方很快往下通過一個寬闊的窪地。路面轍痕纍纍,而且有許多痕跡表明最近下過大雨,路面坑坑窪窪到處都積滿雨水。
  他們騎著馬走斜坡,上下觀看,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好了,我們終於又回到大路上了!」弗羅多說:「我猜,由於我想走捷徑穿過森林,我們損失的時間大概沒有超過兩天吧?可是也許這一耽攔倒是很有益的呢。可能因為這樣,我們就擺脫了他們的跟蹤呢。」
  大伙都看著他,突然,對黑騎士恐懼的陰影再次籠罩他們。自從進人大森林之後,他們整天想著要怎樣回到大路去,而現在大路已經在他們腳下了,這才想起那追蹤著他們的危險,幾乎可以肯定正是在大路上等候著他們呢。他們擔憂地回顧西邊的落日,但大路空蕩蕩的,呈棕色。
  「你們認為,」皮平猶豫地問道:「你們認為我們今晚會被追趕嗎?」
  「不,希望今晚不會,」湯姆。邦巴迪爾回答說:「第二天大概也不會吧。可是不要相信我的猜測,因為我不敢肯定。在這東邊地方,離開了我的地面,我的智慧不靈了。湯姆可不是黑騎士的主宰者,他們來自遠離他家鄉的黑國土。」
  雖然這麼說,霍比特們還是希望他能跟他們一起走。他們覺得他應該知道怎樣對付黑騎士,如果世界上有人知道的話。他們現在就快要進入一片對他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土地,除了夏爾國流傳的那些極其朦朧而遙遠的故事之外,他們對這土地是一無所知。面對蒼茫的暮色,他們懷念起家鄉來了。深深的寂寞和失落感籠罩著他們。大伙默默無言地站著,不願意作最後的分手,反應遲鈍地勉強注意到湯姆祝他們一路順風,還叫他們高興一點,一直騎行到天黑,不要停步。
  「湯姆會給你們提供好意見,直到今天一天結束(這以後就要靠你們自己的運氣來陪伴和指引你們了),沿著這大路走四望遠,就會去到一個村莊,布理山下的布理鎮,屋門都是朝西開的。在那兒你們會找到一家老客棧,名叫」躍馬酒店「。可敬的客棧主人名叫巴利曼。巴特伯。你們可以在那兒過夜,這以後,早晨你們趕路可以快些。膽要大心要細!要保持心情愉快,騎著馬去迎接你們的運氣吧!」
  他們懇求他跟他們一起,至少走到小酒店一起再喝上一杯,但他笑著拒絕道:湯姆的國土這裡已是盡頭他可不願在別人地界停留湯姆有自己的家需要照料金莓娘子她正在把我等候於是他一轉身,舉一舉他的帽子,躍上胖子蘭普金的馬背,翻過斜坡,唱著歌走進那暮色中不見了。
  幾個霍比特人也爬上斜坡自送著他,直到在視野中消失為止。
  「我很難過要跟邦巴迪爾師傅分手,」薩姆說:「他做事謹慎,不會出錯。我想我們再往前走很遠都不會遇到比他更好、也更怪的人了。
  不過我不否認我很高興能看到他所說的那間「躍馬酒店」。我希望酒店會像我們遠離的家鄉那間「青龍客棧」的樣子!布理鎮住的是什麼人種呢?「
  「布理鎮住的有霍比特人,」梅裡說:「也有大種人。我敢說那兒會是挺舒適親切的。『躍馬」是一間公認的好客棧,我們那兒的人偶爾會騎馬出行到那裡。「
  「就算它一切都合乎我們理想,」弗羅多說:「它到底不是在夏爾國。
  你們不要太鬆弛了!請記住,你們都記住,不要提巴金斯這個名字。我是昂德希爾先生,如果必須講名字的話。「
  他們於是上馬出發,默默地走進傍晚的暮色中。黑暗很快地降臨,他們沉重地慢慢走下山又上山,最後終於看到前方遠遠的有燈光閃爍。
  布理山在他們眼前升起,擋住了去路,一個黑暗的巨物襯托在朦朧的星光中,在它的西翼下像鳥巢般坐落著一個大村莊。他們現在急急朝這村鎮趕去,只想找到一個爐火,還有一道把他們與黑夜隔離開來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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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0-5-11 16:26:5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躍馬酒店

  布理河谷是布理國境內的主要河谷,是個小小的居民區,處在周圍無人居住的荒野裡就像一個孤島。除了布理村之外,小山的另一面還有斯塔德水村,東邊稍遠處一個深谷裡有康比村,切特伍德森林邊上還有一個阿切特村。在布理山和各村莊周圍,是一片只有幾里寬的土地,包括農田和經過開發的林地。
  布理國的普通人類長著棕色頭髮,身材粗短,性格開朗而富於獨立精神。他們不屬於任何人,只屬於他們自己。但是跟別的大種人比起來,他們對霍比特人、侏儒、小精靈和世界上的別種居民都更加友好和親切。據他們自己的故事說,他們是這裡最早的居民,而且是最早漫遊到達中部世界西方的人類的後裔。在往昔時代的大動亂中倖存下來的人很少,但是當請王渡海回歸時,他們發現布理人依然存在,而現在,當古老國王們的記憶早已被荒草湮沒的時候,布裡人也仍然存在。
  在那個時代,沒有別的普通人類在這麼遠的西方建造居住點,這裡離夏爾國還不到一百里格的路程。但是從布理國再過去的荒野地裡,倒是有各種神秘的漫遊者。布理國的居民管他們叫「巡林人」,但是並不知道他們最初的來歷。他們的個子比布理人高些,膚色黑些,據說在視力和聽力方面有奇異的能力,而且懂得鳥獸的語言。他們常常信步而行,漫遊到南邊和東邊,甚至遠及雲霧山脈。但是這種人現在已經很少見到了。每當他們出現的時候,總會帶來遠方的消息,講一些人們很喜歡聽的奇異的、早已被遺忘的故事。但是布理人並沒有跟他們交上什麼朋友。
  布理國境內也居住著許多霍比特人家,他們也宣稱他們這裡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霍比特人定居地,這個定居地在霍比特人渡過白蘭地河把夏爾國變成殖民地之前就已存在了。霍比特大部分居住在斯塔德爾村,但也有一些就住在布理鎮,特別是在較高的山坡上,在普通人類的房屋上面。「大種人」和「小種人」(他們這樣相互稱呼)相處得友好和睦,各自按自己的方式做自己的事情,但雙方都正確地對待自己,把自己看成是布理國居民不可缺少的一個部分。世界上再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找這樣奇異的(但卻是極好的)安排了。
  布理人,無論是大種還是小種,他們自己是很少出外旅行的,這四個村莊的事務是他們主要關心的東西。布理國的霍比特人偶爾會去到像巴克蘭或夏爾國的東部這麼遠的地方,但儘管他們小小的國土只不過是在白蘭地河大橋東邊不到一天的騎程,夏爾國的霍比特人現在也很少到那裡去。偶然會有那麼個巴克蘭人或者圖克家族的人來到小客棧裹住上一、兩夜,但即使這種情況也已變得越來越少有了。夏爾國霍比特人在提到布理國霍比特,或者任何居住在國界之外的人時,把他們都稱為「境外人」,對他們一點都不感興趣,認為他們愚鈍笨拙。
  在那個時代,散居在世界西方各地的境外霍比特人肯定要比夏爾國的人們想像的多得多。無疑地,有些比流浪漢好不了多少,隨便在斜坡上挖個洞穴,適合住就住上一陣子。但在布理國,不管怎麼說,霍比特人世代居住,而且繁榮興旺,而且也並不比他們大多數在夏爾國內的遠親們更土氣。人們還沒有忘記,曾經有過一個時期,夏爾國和布理國之間有過密切的來往,眾所周知布蘭迪巴克家族就有著布理國的血統。
  市理村裡有大約一百家大種人的石頭房子,大部分在大路上側,鳥巢似的坐落在山坡上,窗子都朝著西邊開。在山的那一邊,一道深深的潦溝繞了大半個圈圈,從山腳繞出去又轉回來,溝的這邊岸旁是一道濃密的樹籬。大路從一條堤道上越過壕溝,但穿過樹籬之處有一座巨大的大門阻隔,在南邊角上大路通出村外的地方也有一座大門。
  兩座大門天色一黑立即關閉,緊靠門內的地方有間小屋,是專為看門人而設的。
  在路邊正值大路向右拐繞過山腳之處,有一個很大的客棧。這是很久以前當大路上的交通遠比現在繁忙的時代建造的。布理國的位置正當古代交通的要衝,古代另一條大路就在壕溝的外側、村鎮的西頭與東方大路相交。在過去的年代,人類和其他各種族的旅客在這條路上絡繹不絕。「像布理國的奇聞」這句話至今仍是夏爾國東部的一句俗語,就是從那個時代流傳下來的。當時在這個客棧裡能聽到東、南、北各方面傳來的新聞,當時夏爾國的霍比特人也頻頻來訪,以便聽取新聞。但是北方的土地荒廢已久,因而北方大路現在已很少使用,它現在長滿了草,市理人因而稱之為「青草路」。
  然而布理鎮上的那間客棧依然存在,客棧主人是位重要人物。他的家是個聚會地,四個村子裡那些游手好閒的、健談的、好奇心強的居民常在那裡見面,巡林人和別的漫遊者也常在那裡落腳,還有仍然來往於大山脈的旅客(大部分是侏儒)也在這裡投宿。
  天很黑,繁星泛著白光,弗羅多和夥伴們終於來到了大路和「青草路」的交叉處,離布理村不遠了。他們走到西大門前面,大門關著,但在大門內的守護人小屋前有一個人坐在那兒。他跳起來去拿了一盞風燈,從大門上面驚訝地望著他們。
  「你們幹什麼?你們是從哪兒來的?」他很不客氣地問。
  「我們要到這裡的客棧投宿,」弗羅多答道:「我們是往東邊去的旅客,天黑不能再走了。」
  「霍比特人!四個霍比特人,而且是從夏爾國出來的,從他們的口音聽起來。」那守門人像自言自語似地輕輕說。他陰沉地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打開大門,讓他們通過。
  「我們很少看到夏爾國的人晚上在大路上騎馬趕路的曰,」當他們在小屋門前短暫停留時,他接著說:「請你們原諒我的詫異,我可以問一下有什麼事情使你們要到布理國以東去呢?」
  「我們叫什麼名字,有什麼事要做,都是我們自己的事情,這看來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適合地點。」弗羅多說。他不喜歡那人的眼光和講話的語調。
  「你們自己的事是你們自己的事,這是毫無疑問的。」那人說:「不過,天黑以後要盤問來人那可是我的事呀。」
  「我們是巴克蘭來的霍比特人,我們愛好旅行,喜歡住在這裡的客棧。」梅裡插嘴道:「我是布蘭迪巴克先生。告訴你這些夠了嗎?布理人以前對旅客講話挺客氣的,或者說,我聽說是如此。」
  「好的,好的!」那人說:「我不想冒犯你們。可是你們會發現,除了守大門的老哈里之外,還有很多人會向你們提出問題的。這周圍現在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如果你們等一會兒去到躍馬酒店,就會發現你們不是惟一的客人。」
  他向他們道了晚安,大家沒再說什麼,但在風燈白光裡,弗羅多可以看到那人仍在好奇地看著他們。當他們騎著馬往前走時,他很高興聽到大門在他們身後醫嘟一聲關上了。他覺得奇怪,那人為什麼對他們這樣懷疑,是不是有人打聽過一小隊霍比特人的消息?會不會是甘達爾夫呢?當他們滯留在大森森和古墳丘原的時候,他可能已經來了。但那守門人的眼光和話語中總是有某種東西使他感到不自在。
  那人在後面盯著霍比特們看了一會兒,然後回到他的小屋裡去了。
  就在他的背剛轉過去時,一個黑色人影很快地爬過大門,消隱在村中街道的陰影中。
  霍比特們騎著馬走上一道斜坡,走過幾間疏疏落落的房屋,在客棧前停下來。那些房屋在他們看來又大又古怪。薩姆抬起頭注視著這有三層樓和許多窗戶的客棧,覺得情緒低落。他曾經想像在旅途中有時會遇到此大樹還高的巨人,還有更可怕的生靈,但此刻他覺得在這累人的一天的黑夜裡,第一次見到普通人類以及他們高大的房子卻令他感到厭煩,事實上是感到受不了。他似乎看見客棧院子的陰影裡站著一匹匹上了鞍的黑馬,黑騎士們從樓上窗口窺視著下面。
  「我們不打算在這裡過夜吧,是嗎?」他喊道:「如果這地方有霍比特鄉親的話,我們為什麼不找一個願意接待我們的人家去投宿呢?那會更舒適自在些呢!」
  「這客棧有什麼不好呢?」弗羅多說:「湯姆。邦巴迪爾推薦的。我想這裡面一定是夠舒適的。」
  即使從外面來說,在一雙熟悉的眼睛看起來,這也是一座令人愉快的房屋。它的正面對著大路,兩個側翼伸入到後邊低矮山坡中辟出的一塊平地上,所以二樓的窗戶就正好與地面齊平。一座寬大的拱門通向兩側翼樓之間的庭院,拱門下靠左邊有一個很大的門廳,有寬闊的台階可登。廳門開著,光線從裡面透出來。拱門上面有一盞燈,燈下面是掛著一個大招牌,畫著一匹肥胖的白馬用兩條後腿直立起來。門額上用白色寫著兩行字:「躍馬酒店,店主巴利曼。巴特伯」。底層的許多窗戶從厚厚的窗簾裡透出燈光。
  當他們正在門房外躊躇的時候,有人在裡面唱起一首快樂的歌,許多歡樂的聲音大聲應和著。他們傾聽著這鼓舞人心的聲音,然後下了馬。裡面一曲終了,響起笑聲和掌聲。
  他們牽著馬兒走到拱門下,讓馬在院子裡站定,他們走上台階。
  弗羅多走在前面,幾乎跟一個矮矮胖胖的、光頭紅臉的人撞個滿懷。
  那人穿著一件白圍裙,正匆忙地從一個門口走出來,要走進另一個門口去,手裡捧著一個托盤,托盤裡盛滿大杯子。
  「我們可以——」弗羅多開口說。
  「請等半分鐘,如果你願意的話!」那人回頭喊著,一邊消失在一片嘈雜的人聲和騰騰煙霧中。不一會兒他就出來了,在圍裙上擦著雙手。
  「晚安,小少爺們!」他鞠著躬說:「各位有什麼需要嗎?」
  「要四個人的床位,五匹小種馬的馬房,如果能辦到的話。你是巴待伯先生嗎?」
  「正是!我的名字叫巴利曼。巴利曼。巴特伯為你們效勞!各位是從夏爾國來的吧?」他說著,隨後突然又用手拍拍額頭,好像努力想記住什麼東西似的。「霍比特!」他叫道:「那令我想起什麼來啦?我可以問問您的名字嗎,先生?」
  「圖克先生和布蘭迪巴克先生,」弗羅多說:「這位是薩姆。甘吉。我叫昂德希爾。」
  「喔,是的!」巴特伯先生一邊掐著手指頭一邊說。「又忘記了!不過我有時間想一下的時候,還是會記得的。太突然了,我有點措手不及,不過我看看能為你們做點什麼。我們現在很少遇到有成群結隊從夏爾國來的人了,不能接待你們我會感到非常遺憾的。但今晚店裡這麼擠,已經有根久沒有這麼擁擠了。接我們布理國的話說,要麼不下雨,一下就傾盆。」
  「嗨!諾布!」他叫道:「你在哪裡?你這腳上長毛的慢傢伙。諾布!」
  「來啦,老爺!來啦!」一個樣子很快樂的霍比特人從一個門口出來,一見到這幾位旅客便停下步來,非常感興趣地盯著他們看。
  「鮑勃在哪裡?」店主人問:「你不知道?快找找他!多留神點!我可沒六條腿,也沒有六隻眼睛!告訴鮑勃有五匹小種馬要人廝。他會有辦法找到空位的。」諾布笑了笑,丟了個眼色,跑開了。
  「好了。現在,我想說什麼來著?」巴特伯先生拍著前額說:「記得一件又忘了一件,這麼說吧,我今晚太忙了,我的腦袋暈乎乎的在打轉呢。昨晚有一夥人從南邊沿著青草路走過來,這開頭就開得挺奇怪。
  然後今天傍晚又來了一夥朝西邊走的偉儒。現在又來了你們幾位。如果你們不是霍比特人的話,我們可能接待不了呢。不過我們在北翼樓那裡有一、兩間房間是當初修建這間客棧時專為霍比特人而造的。這房間完全按霍比特人的習慣和愛好,設在樓的底層,窗戶也是圓形的,希望你們住得舒服。我看你們一定想吃晚飯了吧,我會盡快準備。請這邊來!「
  他領著他們在走廊上走了不遠,打開一道門。「這是一間漂亮的小會客室!」他說:「希望能合用。請原諒,我太忙了,沒時間陪你們聊天。我整天得跑出跑進,這對雙腿來說可是苦差事,但我卻沒有變瘦。
  我待會再來看你們,你們有什麼需要可以搖搖手鈴,諾布就會來的。
  如果他還不來,那就搖鈴再加喊叫就行了!「
  他終於走開了,他們都覺得還有點透不過氣兒。這人看來不管怎麼忙,都能夠滔滔不絕地講話。他們發現這是一間小小的、溫暖的房間。壁爐裡有明亮的火焰在燃燒,爐前是一些低矮舒適的椅子。房裡有一張圓桌子,已經鋪好了白台市,桌上有一隻很大的手搖鈴。而諾布,那個霍比特人,不等他們想到要搖鈴,早就匆忙趕來了。他拿來了蠟燭和一個托盤,托盤裡滿滿盛著一碟碟的飯菜。
  「你們要點什麼喝的嗎?幾位少爺?」他問:「要不要我帶你們到臥室去?你們的晚飯準備好了。」
  巴特伯先生和諾布再次進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梳洗完畢,他們那深深的大酒杯裡,優質的啤酒正喝到一半。飯桌一眨眼間就擺好了。
  有熱湯、冷肉、黑莓餡餅、新出爐的麵包、厚厚的一塊塊牛油、半熟的乳酪,都是一些精美的家常食物,跟夏爾國的食品一樣精美,一切都舒適到足以解除薩姆心中的疑慮(由於啤酒的質量極好,他的疑慮已大大減輕地店主人在周圍轉了一陣子,然後向他們告退。「不知道各位是否願意參加我們的社交學會,在你們吃完晚飯以後,」他站在門邊說:「可能你們寧可早點睡覺。但是如果你們有意參加,我們的聚會很高興地歡迎你們。我們的晚會難得有」境外人「(或者應該叫做來自夏爾國的旅客,請原諒)來參加。我們想聽點新聞,或者聽點兒你們記得的故事或歌曲什麼的。不過隨你們喜歡吧!你們還需要什麼的話,儘管搖鈴就是了!」
  到晚飯結束時,他們的精神和勇氣已經大大的恢復(沒有不必要的談話,整整吃了大約三刻鐘時間),以致於弗羅多、皮乎和薩姆都決定要去參加集會。梅裡則說集會的空氣可能太悶。「我要在這兒小坐一會,然後可能會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你們的舉止可得小心,別忘了你們被懷疑是秘密出走的人,而且仍然走在公路上,離夏爾國還沒多遠呢!」
  「好的!」皮平說:「你自己也小心些!別迷路,別忘記,留在屋子裡比較安全些!」
  社交學會在客棧的公用大房間舉行。弗羅多的眼睛適應了光亮之後,發覺參加聚會的人多而雜。室內的光主要來自於一爐熊熊燃燒的柴火。爐火的光線之外還掛著二盞燈,燈光黯弱,一半被煙霧遮罩。巴利曼。巴特伯站在爐火旁,跟幾個侏儒和一、兩個樣子陌生的普通人在談話。一些長凳上坐著各種各樣的人。布理國的普通人、一些本地的霍比特人(坐在一起聊著天)、還有一些侏儒,還有一些在遠處陰影中或角落裡,難以辨認是什麼人。
  夏爾國的霍比特們一進去,房間裡的布理國人就發出一片歡迎的聲音。陌生人們,特別是那些從青草路走過來的人們,一個個好奇地盯著他們瞧。店主人把新來的人介紹給市理人。他講得很快,所以他們雖然聽到他介紹了不少名字,但不大弄得清哪個名字屬於哪個人。
  市理國普通人類的姓氏看來都跟植物學有密切的聯繫(在夏爾國人看來有點怪),比如拉什萊特意思是燈心草;高特利夫——由羊葉;希瑟托斯——五南腳趾頭;阿普爾多——蘋果之門;西索伍爾——薊絨;和費尼——廢(客棧主人的名字,巴特伯,也跟植物有關,那就不必說了)。這裡的霍比特人有些也有類似的姓氏。比如姓馬格沃特(意思是艾)的,就不在少數。不過他們大多數還是姓普通的姓氏。斯塔德爾有好幾家姓昂德希爾的,他們覺得很難想像同姓的人會沒有親緣關係,因此他們心目中都把弗羅多當作他們一位久經失散的堂兄弟。
  事實上市理國的霍比特人是很友好而又很好奇的,弗羅多很快就發現他必須解釋一下他在做什麼。他解釋說,他對歷史和地理非常感興趣(大家聽了都直搖頭,因為歷史、地理這兩個詞在布理方言中很少使用)。他說他想寫一本書(大家聽了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說他和朋友們想搜集生活在夏爾國境外,特別是在東方各地的霍比特人的相關資料。
  聽到這話,眾人響起了回應的聲音。如果弗羅多真的是想寫一本書,而他又有許多只耳朵的話,他在幾分鐘之內就能獲得寫幾章書的內容。如果那還不夠的話,大家還給他一整份名單,從「這兒的老巴利曼」開始,直到能使他得到更多資料的其他人。可是過了一會兒,看到弗羅多並沒有表現出馬上要寫書的樣子,霍比特們又回到原來的話題,詢問夏爾國的時事。弗羅多看來不大善於交際,很快就變成一個人坐在角落裡,聽著、看著四周人們的交談和活動。
  普通人和侏儒們多數在談論一些遙遠的事件,講述一些那種人人耳熟能詳的新聞。南方那邊出了事兒,看起來,那些從青草路走過來的普通人是在遷徙,在尋找他們能夠得到和平的國度。布理國居民富於同情心,但顯然並不準備把大量的陌生人接納進他們這片小小的土地。旅客中一個斜眼的、脾氣不好的傢伙在那兒預言說,不久的將來還會有更多的人到北邊來。「如果別人不給他們找到空間,他們自己會找空間的。他們有生活的權利,跟別的人們一樣。」他大聲地說。本地的居民看上去對這預言不大高興。
  霍比特人對這些不大注意,這事兒看來暫時跟霍比特人沒什麼關係。大種人不大可能會到霍比特人洞穴求食宿。他們對薩姆和皮平更感興趣。這兩人現在已感到相當熟稔自在,正在愉快地談著夏爾國的一些事件。皮平講到米歇爾德義市政廳的洞頂崩塌事件,引起一陣陣笑聲。市長韋爾。惠特富特,西部最胖的霍比特大胖子,被埋在白灰中,他爬出來時活像一團粘滿麵粉的湯團。但是,人們所提的問題有幾個使弗羅多覺得有點不自在,有一位布理人顯然去過夏爾國多次,他想知道昂德希爾家族居住在哪裡,有些什麼親戚。
  忽然,弗羅多注意到一個相貌奇特、飽經風霜的普通人,坐在牆邊的陰影裡,也在留心傾聽霍比特人的談話。他面前擺著一個高高的人啤酒杯,正在吸著一個雕刻得很別緻的長煙斗。他雙腿前伸,顯出腳上穿著高統的軟皮靴子,靴子很合腳,但看上去已穿得很舊,還結著一塊塊泥巴。一件佈滿灰塵的斗篷,是暗綠色的厚重布料做的,緊緊裡在身上,雖然屋內很暖,他還是戴著頭巾,把面孔這在陰影裡,但當他觀察看霍比特人的時候,雙眼卻露出炯炯目光。
  「那是誰?」弗羅多找了個機會小聲問巴特伯先生。「我想你沒有介紹過他吧。」
  「他?」店主人沒扭轉頭地瞟了一眼,悄聲回答:「我也不大清楚。
  他是一個流動居民,我們把他們叫做『巡林人』。他很少講話,不過如果他想講的時候,他能講出根少有的好故事。他常常會消失一個月,或者一年,然後又噗地一下鑽出來。今年春天他出入頻繁,但最近這一陣子我都沒見過他。我從來沒聽說過他真正的名字,不過這一帶的人都稱他為『健步俠「。他總是邁開長長的腿到處大步地走來走去,雖然他從不告訴任何人他在忙些什麼事情。但是我們在布理國常說』聽不到東邊和西邊的情況『,指的就是巡林人和夏爾國人,請您原諒。真有意思,您怎麼會問到他的情況呢?」但這時有人叫走了巴特伯先生去添加些啤酒,所以他最後這個問題沒有得到解釋。
  弗羅多發現健步俠正望著自己,好像他聽到或者猜到他們剛才全部的談話內容似的。就在這時,他點頭招手邀請弗羅多坐到他身旁。
  弗羅多走過去的時候,他把頭巾往後推開,露出一頭蓬鬆而斑白的黑髮,蒼白而堅毅的臉上,一雙目光銳利的灰眼睛。
  「我叫健步俠,」他用低沉的聲音說:「很高興認識你,呃,昂德希爾少爺,如果巴特伯先生沒說錯你的名字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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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27:17 |只看該作者
  「他沒說錯。」弗羅多說。在那雙銳利的眼睛盯視下,他覺得很不自在。
  「噢,昂德希爾少爺,」健步使說:「如果換了我是你,我就會阻止你的朋友們說太多的話。酒、爐火、萍水相逢的聚會,都足以令人愉快,喂,這裡可不是夏爾國。周圍都有可疑的人,雖然我好像不該說這些話,不過你可以考慮下,」他看到弗羅多盯著他瞧,有點彆扭地微笑著補充說:「而且近來有些更奇怪的旅客經過布理國。」他接著說,一邊觀察著弗羅多的表情。
  弗羅多收回了盯視他的目光,但不置一詞,健步俠也沒有再表示什麼。他的注意力好像一下子全被皮平吸引過去了。弗羅多警覺地發現,這位舉止荒謬的小圖克,由於講了米歇爾德文的胖市長的故事受到歡迎,興致大發,竟然在那裡用滑稽的口吻講起比爾博的告別聚會來了。他已經在那裡模仿比爾博那篇演講,很快就要講到那令人震驚的突然消失了。
  弗羅多很惱火。無疑的,這故事對大多數本地的霍比特人講是沒什麼害處的,只不過是關於大河彼岸好笑的人物的一個好笑的故事而已,但有些人(比如老巴特伯吧)對此也知道一二,也許早就聽說過關於比雨博神秘消失的傳言。這樣就會引起他們想到巴金斯這個姓氏,特別是如果市理人曾經對這姓氏作過考證的話。
  弗羅多坐立不安,又不知如何是好。皮平顯然很滿意自己吸引著人們的注意,把他們所處的危險都拋到腦後了。弗羅多忽然害怕皮平在這樣的興頭上,會不會連魔戒的事都講出來,如果那樣的話可就真要大禍臨頭了。
  「你得快點採取行動!」健步俠在他的耳邊小聲說。
  弗羅多跳起來站到一張桌子上,演講起來。皮平聽眾的注意力被打斷了,一些霍比特人看著弗羅多又是笑又是鼓掌,以為昂德希爾先生一定是喝了足夠份量的好啤酒了。
  弗羅多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而且(像他平時發表演講時的習慣那樣)用手摸著褲袋裡的東西。他摸到那戒指繫在鏈條上,忽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慾望想戴上它,從這愚蠢的位置上隱形遁跡。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似乎有某種外來的暗示,由這房間裡的某個人或某種東西發出來,慫恿他這樣做。他堅定地抵抗看這種引誘,緊緊把戒指握在手中,好像想抓住它,不讓它逃走或者搞什麼惡作劇。無論如何它一點也不能給他什麼靈感, 他說了「幾句合適的話」 ,像夏爾國人們常講的那樣:「我們非常感謝你們的熱情招待,我冒昧地希望我短暫的訪問將有助於使夏雨和市理兩國之間古老的友誼紐帶得到新的發展。」然後,他躊躇了一下,咳嗽著。
  屋子裡的每個人現在都看著他。「唱首歌!」一個霍比特人喊道:『唱首歌!唱首歌!「別的人也都喊起來。」來吧少爺,給我們唱一首沒有聽過的歌!「
  弗羅多張著嘴站了一會兒。隨後他便豁出去似的唱起一首比爾博以前很喜歡的一首可笑的歌(而且比爾博確實為這支歌感到自豪,因為那歌詞是他自己創作的)。這首歌是關於一個客找的,弗羅多之所以會在這時候唱這首歌,也許就是因為這一點。歌詞的全文如下。照例,人們現在已經只記得其中不多的幾個詞了。
  從前有家古老的小小酒店坐落在一座白色的小山邊店裡釀造上好的棕色啤酒有一晚引來月亮上的神仙要把這美酒痛飲一醉方還客棧的馬伕有只喝醉的貓它會演奏五根弦的小提琴它把琴弓上上下下地拉動琴聲一會兒高亢一會低沉一會又徘徊在悠揚的中音店主人養著一隻心愛小狗最喜歡聽別人把笑話來談每當客人們發出一片歡聲它就豎起耳朵聽俏皮語言一直笑呀笑直到咳嗽氣喘他們還養了頭長角的奶牛它就像所有王后那樣高傲但音樂像醇酒能教它回頭它會在音樂中把尾巴搖動在青翠的草地上跳起舞蹈喚你看這一排排銀色碟子還有那數不盡的銀色羹匙星期天還要用特別的一副他們小心細緻地把它擦拭星期六下午就要準備及時月裡的仙人喝得大醉酩酊馬伕的貓兒開始嗚嗚哀鳴銀碟和銀匙在餐桌上舞蹈母牛在花園裡瘋狂地跳蹦小狗兒追著牛尾東跑西奔月裡的仙人再喝了一大盅從椅子上滾下倒在塵埃中他在椅下做夢游夢見啤酒直到黎明天空中星光漸淡一顆顆從天幕上消失無蹤於是馬伕對他的醉貓發話:「你可知那月宮中白色神馬正咬著銀轡頭在發出嘶鳴它們的主人喝得神志不清但眼看朝陽很快就要上升!」
  貓地在琴上拉起的嘟的嘟聽見這琴聲死人都會起舞它反覆拉出高音越來越快店主人也用力搖著月中人嘴裡大叫著:「黎明已經臨近!」
  他們把月中人緩緩推上山崗大家一起用力把他塞進月亮他的白馬都跟在他後面奔跑母牛像鹿一樣輕快地奔上前碟子和湯匙也雙雙跑著趕到現在提琴的嘟聲響得更急小狗兒在琴聲中開始吼叫母牛和馬兒們在一起倒立客人們一個個從床上跳起在地板上跳起快樂的舞蹈提琴的絲絃突然劈啪斷絕母牛跳起來高高越過明月小狗哈哈笑看著如此趣事星期六的銀湯匙奔跑而出在一起的是星期日的銀碟圓滾滾的月亮滾進山後邊紅紅的太陽在她頭頂升起太陽幾乎不相信她的火眼她驚奇地看到在這大白天大家紛紛跑回床上去睡眠小精靈(還有霍比特人)總是把太陽稱為「她」。
  一陣響亮而持久的掌聲。弗羅多的嗓子很好,這歌撩起了人們的想像力。「老巴利在哪裡?」他們喊道。「他應該聽聽這歌兒,鮑勃應該教教他的貓拉提琴,那我們就可以來跳舞。」他們要了更多的啤酒,開始嚷起來:「再給我們唱一遍,少爺!唱吧!再來一次!」
  他們讓弗羅多再喝了一杯酒,然後再唱一次這首歌,許多人也加入進來唱著,因為這曲調是大家都熟悉的,他們學歌詞學得很快。現在輪到弗羅多覺得有點飄飄然了,他在桌子上跳來跳去,當他再一次唱到「母牛跳起來高高越過明月」這句時,他一跳跳到空中,他用力過猛,倒了下來,砰的一聲落到一個放滿大酒杯的托盤上,滑了一跤,唏哩嘩啦從桌上滾下來,重重地摔到地上!觀眾們都大張著嘴笑著,這時笑聲忽然停止,只是靜靜地張著口,因為歌手突然不見了。他就那樣消失了,就像噗的一聲從地板鑽進去卻沒有留下一個洞!
  本地的霍比特人迷惑地定睛看著,然後紛紛跳起來嚷著叫巴利曼來。整個學會沒人再理會皮平和薩姆,他們被遺落在一角,被人遠遠的用陰暗的、懷疑的眼光看著。很明顯的,許多人現在把他們看作一個有不可知的法力和居心叵測的魔術師的同夥。但是有一個膚色黝黑的市理人,站在那裡用知情的、半嘲諷的表情看著他們,使他們感到很不自在。就在這時,他舉步走出了屋子,那斜眼的南方人跟著他。這一晚上他們兩人曾多次在一起小聲說話,守門人哈里跟在他們後面也走了出去。
  弗羅多覺得自己很愚蠢,他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只有從桌子底下爬開去,爬到健步俠身邊。健步俠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他的思想痕跡一點都不外露。弗羅多靠牆坐下,把戒指脫掉,他也不知道這戒指剛才是怎樣套到手指頭上去的。他只能猜測是他唱歌時手在褲袋裡撫弄著戒指,在跌倒的時候,為了伸出手去支撐,不知怎麼樣戒指就滑到手指上去了。有一陣子他懷疑是否這戒指本身在作弄他,也許它是想自我顯示一下,來響應屋子裡某種可以感覺到的意願和命令吧,他不喜歡剛才出去的那個人的表情。
  「唷?」當他現形時,健步俠說:「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呢?這樣做比你朋友講的話更糟糕。你這下可是把腳插進去了,或者我該說,是把手指插進去了。」
  「我不知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弗羅多說。他又惱火,又吃驚。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健步俠說:「但我們最好等這一陣喧鬧平息下來,然後如果你喜歡,巴金斯先生,我想跟你私下談兩句話。」
  「談什麼?」弗羅多說,裝作沒注意到對方突然說出他的真實姓名。
  「一件相當重要的事。對你我都很重要的,」健步俠看著弗羅多的眼睛回答道:「你也許會聽到一些對你有利的東西。」
  「很好,」弗羅多說,竭力裝出不在意的神情。「那我等一下再跟你談吧。」
  與此同時,眾人正在進行一場爭論。巴特伯先生匆匆跑來,他現在正在同時傾聽對這事的好幾種相互矛盾的敘述。
  「我看見他了,巴特伯先生。」一個霍比特人說:「或者說我看不見他,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他就那樣的消失到透明的空氣中去了,說著說著話就消失了。」
  「不會吧,馬格沃特先生!」店主人滿臉詫異的說。
  「我的確看到的!」沃特先生回答說:「而且,我說話是認真的。」
  「一定是在某個地方有某種誤會,」巴特伯一邊說一邊搖著頭。「要說昂德希爾先生消失在透明的空氣中也好,不透明的空氣中也好,都太過分了,他看來多半還在這屋子裡。」
  「唁,那他還能在哪兒呢?」幾個人的聲音喊起來。
  「我怎麼知道?他到哪兒我們都歡迎,只要他明天早上付帳就行了。況且,還有圖克先生嘛,他又沒有消失。」
  「喔,我見我所見,也見我所不見。」馬格沃特固執地說。
  「我說那是有點誤會。」巴特伯重申,一邊撿起那托盤,收拾起那些打爛的杯碟。
  「當然是有些誤會!」弗羅多說:「我並沒有消失,我在這兒呢!我剛才只不過在那邊的角落裡跟健步使談了幾句話。」
  他走上前到爐火光中,但集會上的人大多數都回過頭去看別處,比剛才更加擾攘混亂。他解釋說,他跌倒以後很快地從桌子底下爬走,但眾人對這個解釋一點也不滿意。大部分的霍比特人和布理的普通人一氣之下當即離場,不再幻想這一晚還會有什麼賞心悅事了。他們一個、兩個地離開,給弗羅多投來陰沉的目光,互相之間小聲咕味著,一起走出去。株儒們,還有仍留著的兩、三個陌生的普通人現在也站起來向店主道晚安,但卻不向弗羅多及他的夥伴道晚安。沒多久人們就全走光了,只剩下健步俠一個人坐在那裡,一點都不顯眼,坐在牆邊上。
  巴特伯先生看來倒並不怎麼覺得為難,他預計很可能他的客棧這一陣子還有許多個晚上將要客滿,直到剛才那神秘事件被人們細細談論為止。「那麼,您剛才又是怎麼搞的呢,昂德希爾先生?」他問道:「您可嚇壞了我的顧客,您那雜技表演把我的杯盤全打爛了!」
  「我對引起的所有麻煩感到非常抱歉,」弗羅多說:「那完全不是有意的,我向你保證那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故。」
  「好吧,昂德希爾先生!不過如果您還打算做跌倒動作,或者打算變戲法,或者不管做什麼,你最好先告訴大夥一聲也告訴我一聲,我們這裡的人對任何超出常軌的,也就是奇異的東西,都有點猜疑,如果你理解我的意思的話,我們很難迅速地接受這一切。」
  「我再也不會做任何類似的事情了,巴特伯先生,我向你保證。現在我想我該上床睡覺了,我們明天一早還要出發呢。你能否確保我們的馬匹在八點鐘前能夠出發?」
  「很好!不過你們出發之前,我還要跟您私下談一談。我剛剛想起一件事應該告訴您的,還希望您不要見怪。我處理完一、兩件事後就會到您的房間來,如果您願意的話。」
  「當然願意!」弗羅多說,但他的心裡很懊悔。他不知道上床睡覺之前還要跟多少人進行私下交談,不知道他們會透露些什麼消息。這些人會不會全都是串謀起來對付他的呢?他甚至開始懷疑起老巴特伯那胖胖的臉後面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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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28: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健步俠

  弗羅多、皮平和薩姆回到會客室裡。屋裡沒燈,梅裡不在,爐火已經燒得低下去了。他們把餘燼吹得起了火焰,然後再投入兩、三捆木柴,這時才發現健步俠跟他們一起回來了。他平靜地坐在門邊的一張椅子上。
  「哈羅!」皮平說:「你是什麼人,你想幹什麼?」
  「我叫健步俠,」他回答道:「雖然他可能忘記了,你的朋友答應過跟我作一次私下的談話。」
  「我相信你說過我可能聽到某些對我有利的東西,」弗羅多說:「你有什麼要說的呢?」
  「有幾件事要說,」健步俠答道:「但,當然我得要個價錢。」
  「你是什麼意思?」弗羅多尖銳地問道。
  「不必吃驚,我的意思只不過是我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事情,給你們一些好的建議但我要一點回報。」
  「什麼樣的回報呢?讚揚嗎?」弗羅多說。他現在疑心他是跟一個流氓惡棍混到一起去了,他不安地想到他身邊只帶了少量的錢,這些錢全加在一起都不能滿足一個無賴的要求,而且還一點寬余都沒有。
  「不超過你能負擔的範圍,」健步俠緩緩微笑著回答,好像他猜到了弗羅多的心思似的。「我要的回報只不過是:你們必須讓我跟你們一起走,直到我自己願意離開為止。」
  「哦,真的嗎?」弗羅多回答道。但他感到很驚訝,又有點不大相信。「即使我想要多一個夥伴,我也必須對你和你所幹的事情有更多的瞭解,才能同意這樣的條件呀。」
  「好極了!」健步快喊道,交叉著雙腿,向後仰著,坐得舒舒服服的。「你看來漸漸恢復知覺了。很好!我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東西,回報的事就由你決定吧。你也許會很高興給我這樣的回報,當你聽了我的話以後。」
  「那就說下去吧!」弗羅多說:「你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的東西大多了,太多陰暗的東西了,」健步俠說:「至於講到跟你們有關的事——」他站起來走到門邊,很快地開開門朝外面看,然後又很快地關上門重新就座。「我的耳朵很靈的,」他接著說,壓低了聲音。「雖然我不會隱形,但我可是追捕過許多狂野的和謹慎的生物,通常它們都看不見我,如果我不想讓它們看見的話。今天傍晚時候,我待在布理村西邊大路的樹籬後面,這時有四個霍比特人從低地上走出來。我不必重複他們對治邦巴迪爾所說的話以及他們之間的談話了,但有一件事情吸引著我。」請記住,「他們之中有一個人說:「不要再提巴金斯這個名字了。我是昂德希爾先生,如果必須提到名字的話。「這話引起我很大的興趣,於是我就跟蹤著他們來到這裡。我緊緊跟在他們後面溜進了大門。巴金斯先生可能有正當的理由要隱姓埋名,但如果是這樣,我就要奉勸他和他的夥伴們更小心些。」
  「我覺得我的名字在布理國不會引起任何人的興趣。」弗羅多生氣地說:「我還知道為什麼它會引起你的興趣。健步俠先生可能有正當的理由要探別人的秘密和偷聽別人的談話,但如果是這樣,我就要奉勸他作出解釋。」
  「回答得好!」健步俠大笑道:「解釋非常簡單:我正在尋找一個名叫弗羅多。巴金斯的霍比特人,我想快點找到他。我聽說他要從夏爾國帶走——呃,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跟我和我的朋友是有關係的。」
  「喂,你們可不要誤會我的意思!」他喊道,因為他看到弗羅多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薩姆也滿臉怒容地跳起來。「我會比大伙們更小心保守這個秘密,那可真是要小心哪!」他把身子向他們傾過來,眼睛看著他們。「看清楚每個陰影!」他壓低聲音說:「黑騎士已經過了布理國。
  據說星期一有一個沿著青草路南下走到這裡,另一個遲一些出現,是從南邊沿青草路北上而來的。「
  大家一陣沉默,最後弗羅多對皮平和薩姆說:「從守門人迎接我們的樣子來看,我本該猜得出這情況,」他說:「店主人也好像聽說了點什麼。為什麼他堅持要我們去參加那個社交聚會呢?我們又究竟為什麼會表現得那樣愚蠢呢?我們本該靜靜地待在這屋裡就好了。」
  「那樣會好些,」健步俠說:「我本想阻止你們到公共室裡去,如果我做得到的話,但客棧老闆不許我進去見你們,也不肯傳口信。」
  「你認為他——」弗羅多開口說。
  「不,我認為老巴特伯沒有什麼惡意。他只不過是不十分喜歡像我這樣神秘兮兮的流浪漢罷了。」
  弗羅多迷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喔,我的樣子看起來是有點像惡棍,不是嗎?」健步快抿著嘴唇笑了一笑,眼裡流出一道奇異的目光。
  「但我希望我們能互相瞭解一些比較好,因此我希望你們會解釋一下你唱歌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純粹是意外!」弗羅多打斷地的話。
  「我不明白,」健步俠說:「就算那是意外吧。這個意外使你們的處境變得很危險?」
  「不會比原來危險多少,」弗羅多說:「我知道那些黑騎士在跟蹤我們,但不管怎麼說,現在他們已經錯過了我們,走遠了。」
  「這是靠不住的!」健步俠尖銳地說:「他們會回來的,而且會來更多。黑騎士不只這兩個,我知道他們有多少。我認識那些黑騎士。」他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冷峻又堅定。「布理國也有一些人不可信任的,」
  他接著說道:「例如比爾。芬尼。他在布理國地方上的名聲很壞,經常有可疑的人物到他家裡去,你們在聚會上一定已經注意到他了,一個黑黝黝的、老是在冷笑的傢伙,他跟一個南方的陌生人關係很密切,就在你們的『意外』發生後,他們倆馬上就悄悄地一起溜出去了。那些南方人並非都是善良之輩,說到芬尼,他可以向任何人出賣任何東西,也可以作弄別人來取樂。」
  「芬尼會出賣什麼東西呢?我的意外又會跟他有什麼關係呢?」弗羅多說。他仍然決定不去理會健步俠的暗示。
  「當然,他會出賣關於你的消息,」健步俠說:「對你的表演的報導,對某些人來說是非常令人感興趣的。聽了這報導,他們幾乎不用問就知道你的真實姓名是什麼了,照我看,不用等這個夜晚過完,他們可能就會聽到這個消息了。我說的夠多了吧,至於報酬的問題,就隨你們看著辦吧,要不要我當你們的嚮導。不過我得告訴你們,我熟悉從夏爾國到雲霧山脈之間的所有地方,我在這些地方到處漫遊已經多年了,我的年齡比我的外貌要老。你們以後會覺得我有用的。你們從今晚以後就要放棄那公開的大路,因為黑騎士會日夜守候在路上。你們也許能逃出市理國,也可能讓你們在陽光普照的白天往前走一段路,但你們不可能走遠的。他們會在荒野裡對你們下手,在某個黑暗的、呼救無門的地方下手。你願意讓他們發現你們嗎?他們很可怕的!」
  霍比特們看著他,驚訝地發現他的臉好像是因為痛苦而扭歪了,他的雙手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屋子裡一片寂靜,燈光似乎暗去了。
  有一陣子,他靜坐在那兒,兩眼視而不見,好像在記憶中漫步,又好像在諦聽著遠方夜的聲響。
  「你瞧!」過了一會兒,他喊起來,一連用手抹抹額頭。「也許我對這些跟蹤者比你們知道得多些。你們害怕他們,但其實你們還沒有充分瞭解他們有多可怕,他們比你們想像的還要可怕得多!明天你們一定要逃走,如果逃得了的話。健步俠可以,帶你們走一條很少人走的小徑。你們要不要他呀?」
  一陣沉重的靜默。弗羅多沒作答覆,他的心思被懷疑和恐懼擾亂了。薩姆皺著眉頭,看著他的主人,最後他終於打破沉默:「如果您允許我發表意見的話,弗羅多先生,我不贊成!這位健步俠,他提醒我們,叫我們要小心,對這一點我很同意,那就讓我們從他這裡開始小心起來吧。他是從大荒野來的,我從來沒聽說過那地方有什麼好人。他懂得不少東西,這很明顯,比我想要的還多,但這並不成為使他可以給我們帶路的理由,帶著我們到荒野裡某個黑暗的、呼救無門的地方去,就像他說的那樣。」
  皮平坐立不安,顯得很不自在。健步俠沒有回答薩姆的話,卻把銳利的目光轉向弗羅多。弗羅多遇到他的視線,卻別過頭去看別的地方。「不,」他緩緩地說:「我不同意。我想,我想你並不是真的是你想要裝成的那種人。你開始跟我談話時,好像是布理人,但你的聲音現在改變了。薩姆的這個意見看來還是對的。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既已提醒我們要更加小心,而又要請求我們輕易地信任和接納你。為什麼要裝出這副樣子?你是什麼人?你到底真的知道些什麼有關我的,我的生意,你是怎麼知道的?」
  「小心謹慎這一課,你學得還不錯,」健步俠凜然一笑,說:「但小心謹慎是一回事,優柔寡斷又是一回事。你們現在靠自己的力量永遠到不了利文德爾,信任我是你們惟~的機會,你們應該下定決心。我願意回答你們的一些問題,如果那樣做有助於你們對我信任的話。但你們何不相信我的故事呢,如果說還不信任我這個人的話?」
  正在此時,響起一陣敲門聲。巴特伯先生帶著蠟燭來了。諾布跟在他後面,提著幾桶熱水。健步俠退到一個暗角裡。
  「我來向你們道晚安,」店主人說著,把蠟燭放在桌上。「諾布!把熱水送到每人房裡去!」他走進房裡,關上門。
  「事情是這樣的,」他一瞼煩擾的表情,猶豫地開言說:「如果我造成了什麼損害,我非常抱歉。但記得一件事就丟了另一件,你們也承認,我是個忙人。可是這星期先是一件事,然後又一件事,把我的記憶提起來了,像俗話說的那樣,我希望還不至於太遲。你知道,我受人之托,要留意找幾位夏爾國的霍比特人,特別是要找一個名叫巴金斯的霍比特人。」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呢?」弗羅多問道。
  「啊!這您最清楚,」店主人心照不宣地說:「我不會放過您的,因為別人告訴我這位巴金斯先生出門時會用昂德希爾這個名字,他還描述了您的外貌,跟您的尊容蠻吻合的,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
  「真的?讓我們聽聽他是怎麼說的?」弗羅多很不明智地打斷他的話說。
  「『一個粗短的小個子,臉頰紅紅的,」』巴特伯先生嚴肅地說。皮平咯咯地笑起來,但薩姆的表情憤慨。「『這對你沒多大用處,因為霍比特人大多數是這個樣子,巴利,』他對我說。」巴特伯一邊說一邊看了皮平一眼。「『但這一位比某些霍比特人要高一些,膚色也比大多數淺一些,他臉頰上還有一道裂紋,看上去是個聰明活潑的傢伙。』請您原諒,不過這是他說的,並不是我的話。」
  「他說的?他又是誰?」弗羅多急切地問。
  「啊!那是甘達爾夫,如果你知道我指的是誰的話。他們說他是一位巫師,是也好不是也好,反正他是我的好朋友。不過現在我不知道如果我再見到他時,他會對我說什麼,會不會把我的啤酒全都變酸或者把我變成一塊木頭,我一點都不會奇怪。畢竟幹過的事就是幹過,不能說是沒幹。」
  「喔,你幹了什麼呢?」弗羅多說。他漸漸對巴特伯思路展開的緩慢不大耐煩了。
  「講到哪裡了?」店主人說,停下來捏著手指頭。「啊,對了!老甘達爾夫。三個月前,他沒敲門就走進我的房間。『巴利,』他說:「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你可以幫我辦點事嗎?『』你說就是了。『我說:「我有急事,』他說:「我自己沒時間,但我想讓人捎個信去夏爾國。你有沒有人可以派去,而且要信得過的?!『』我可以找個人送去,『我說:「明天吧,也許,或者後天。』『那就明天吧。』他說,接著他便給了我一封信。」
  「信上的地址寫得很清楚,」巴特伯先生說著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一封信,緩慢而自豪地讀出信上的地址(他覺得作為一個有文化的人是一種值得珍惜的榮譽):夏爾國霍比屯巴根洞府弗羅多。巴金斯先生收「是甘達爾夫寄給我的!」弗羅多喊道。
  「啊!」巴特伯先生說:「那麼你正確的名字應該是巴金斯羅?」
  「是的,」弗羅多說:「你最好立即把那封信給我,再解釋一下為什麼一直沒有派人送來。我猜那就是你到這裡來要對我講的事情,雖然你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講到重點上。」
  可憐的巴特伯先生看上去很煩惱。「您說得對,少爺,」他說:「我請求您原諒。而且我怕得要命,不知道甘達爾夫會怎麼說,如果因此而造成了損害的話。不過我並不是有意扣住它,我把它放在穩妥的地方,然後第二天我卻找不到願意到夏爾國去的人,第三天也沒有,我自己的店裡又分不出人手去,這以後一件又一件別的事情就擠到腦後去了。我是個忙人哪!我願意做任何我能力所及的事情來補救,如果有什麼事我能幫忙的,儘管說就是了。」
  「除了這封信之外,我還答應過甘達爾夫不少事情呢。」巴利,「他對我說:「我的這位夏爾國的朋友,他可能不久以後會到這邊來,他和另一位朋友。他會自稱姓昂德希爾。記住這事!不過你不必問他什麼問題。如果我不跟他在一起,他可能就是遇上麻煩了,可能需要人幫助。你要為他做一切你能做到的事情,我會感謝你的。『他說。現在你真的到這裡來了,看起來麻煩也就不遠了。「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弗羅多問。
  「這些黑人,」店主人壓低聲音說:「他們正在尋找巴金斯,如果他們是出於好意,我就是霍比特人!那是在星期一,所有的狗都在吠,鵝也尖叫。我覺得很古怪。諾布,他跑過來告訴我有兩個黑色人來到門前,要找一個名叫巴金斯的霍比特人。諾布的頭髮都豎起來了。我命令那兩個黑色人離開,在他們後面大聲地把門關上,但我聽說他們在去阿切特的路上一路問同樣的問題。那個巡林人:健步俠,他也一直在打聽。他想進來找你,你還沒吃一口東西沒喝一口水,他就想進來。」
  「的確如此!」健步俠突然說,一面走到前面燈光中來。「許多麻煩事本來是可以不必發生的,如果你當初讓他進來的話,巴利曼。」
  店主人驚訝地跳起來。「你!」他喊道:「你老是這樣突然冒出來。
  你現在想怎樣?「
  「他在這裡是得到我允許的,」弗羅多說:「他來建議給我提供幫助。」
  「喔,你的事情你自己明白,也許,」巴特伯先生說,一面懷疑地瞧著健步俠。「不過如果我處在你的境況,我可不會接納一個巡林人。」
  「那麼你會接納什麼人呢?」健步俠問:「接納一個胖乎乎的客機老闆嗎?這人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因為人們一天到晚對他嚷叫他的名字。
  他們不能老待在躍馬酒店,他們又不能回家,他們面前擺著長長的路,你會跟他們一起去,會讓那些黑騎士們離得遠遠的嗎?「
  「我?離開布理國?給多少錢我都不會幹的,」巴特伯先生說,顯得很害怕。「但是你為什麼不能安安靜靜地在這裡待上一陣子呢?所有這一切奇奇怪怪的事情是怎麼回事?這些黑色人在找尋什麼,他們是從哪兒來的?這些我都想知道。」
  「很抱歉,我解釋不了所有這些事情,」弗羅多答道:「我很累,也很擔心,這事情講起來一言難盡。但如果你有意幫助我的話,我得預先告訴你,只要我住在你的房子裡,你就會有危險。這些黑騎士我不敢肯定,但照我看,他們恐怕是來自 ——」
  「他們來自摩爾多國,」健步俠用低沉的聲音說:「是從摩爾多國來的,巴利曼,如果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的話。」
  「救救我們!」巴特伯先生喊道。他的臉色變得蒼白,那名字顯然是他所熟悉的。「這是我這輩子在市理國聽到的最壞的消息。」
  「的確如此,」弗羅多說:「你還願意幫助我嗎?」
  「願意,「巴特曼先生說:「比以前更願意。儘管我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能做什麼事來反、反抗。「他結巴起來。
  「反抗東方的大陰影,」健步俠小聲說:「沒有多少事情可做的,巴利曼,不過就是一點一滴也能有所幫助。你可以讓昂德希爾先生今晚在這兒過夜,以昂德希爾先生的身份,你要忘掉巴金斯這個名字,直到他遠遠離開為止。」
  「我會這樣做的,」巴特伯說:「但是恐怕不用我幫忙他們也會查到他住在這兒的。很可惜,巴金斯先生今天晚上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了,就別提別的事了,以前在布理國也聽說過。甚至連我們的諾布,也用他遲鈍的頭腦做過某些猜測呢,在布理國還有理解力比他敏捷的人呢。」
  「喔,我們只能希望那些黑騎士不要那麼快回來。」弗羅多說。
  「但願如此,真的,」巴特伯先生說:「不過無論他們是鬼還是人,都不是那麼容易進入躍馬酒店的,到天亮之前你都不必擔心,諾布不會告訴別人的。那些黑色人誰也進不了我的門,只要我雙腿還能站立,我和我的家人今晚會負責警衛,但是你最好睡一下,如果能睡得著的話。」
  「無論如何天亮時一定要叫醒我們,」弗羅多說:「我們必須盡早出發,請在六點半準備好用早餐。」
  「是!我會負責準備好的,」店主人說:「晚安,巴金斯——昂德希爾先生。晚安。喂,天哪!你的布蘭迪巴克先生上哪兒去啦?」
  「我不知道,」弗羅多忽然焦急地說。他們把梅裡完全忘記了,而天色已經很晚了。「恐怕他是在外面,他說過什麼要去呼吸點新鮮空氣的。」
  「喔,你們真需要人照顧照顧,不要出錯就好了。你們這幫人好像在度假似的!」巴特伯說:「我必須趕快去控上大門,但我會注意當你的朋友回來時開門讓他送來。我最好派諾布去找找他。各位晚安!」最後巴特伯先生終於出去了,一邊還向健步俠再一次投去懷疑的眼光而且搖了搖頭。他的腳步聲在走廊裡漸漸遠去。
  「喂?」健步俠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打開這封信呢?」弗羅多在拆信之前仔細地看了封泥。看來的確是甘達爾夫所寄的。信封裡裝著下面這封信,是甘達爾夫剛勁優美的筆跡:「寄自布理國躍馬酒店,夏爾紀元1481年,歲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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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28:23 |只看該作者
  親愛的弗羅多:我在這裡聽到一些壞消息。我得馬上出發。你最好快些離開巴根,最遲在七月底之前走出夏爾國。我會盡快回來!如果屆時你們已出發,我會隨後而行。你們若行經布理國,請留下一紙便畫給我。客棧王人(巴特伯)誠實可靠。你們在大路上可能還會遇到我的一位朋友,該人屬於普通人類,身材高瘦,膚色黎黑,人稱「健步俠」。他知道我們的事情,會給你幫助。請趕赴利文德爾,希望我們能在那裡重逢。如果我沒來,埃爾論會給你們提供意見。
  甘達爾夫匆草又及:切勿再用此信,不可因任何原因作任何用途!勿在夜間趕路!
  又又及:必須切實辨明是否是真健步使。大路上奇人怪客甚多,其真實名字為阿拉貢。
  閃光的東西不一定是黃金,到處流浪的未必是迷路人;有個人永不枯萎老當益壯,像樹根深入土地不畏嚴霜。
  灰燼中新的火苗會被喚醒,陰影裡將會湧出新的光明!
  利文德爾有一柄斷刃寶劍,無冕的國王重新坐上寶殿。
  又又又及:希望巴特伯能將此信穩妥送達。他是一個可敬的人,但他的記性就像一間雜物房。要用的東西總被壓在下面。如果他忘了進這封信,我就把他燒成烤肉!
  一路平安!「
  弗羅多自己讀完了信,就傳給皮平和薩姆。「老巴特伯可真是把這事情弄得一塌糊塗!」他說:「真該把他燒成烤肉。如果我當時能收到這信,我們也許現在已經安全到達利文德爾了。可是甘達爾夫出了什麼事呢?二看他信裡的口氣好像他會遇到很大的危險。」
  「他多年來一直冒著很大的危險。」健步俠說。
  弗羅多轉身沉思地望著他,考慮著甘達爾夫第二段附言的意思。
  「你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你是甘達爾夫的朋友呢?」他問道:「那不是可以省點時間嗎?」
  「是嗎?直到現在你們有誰相信過我的話呢?」健步俠說:「我一點也不知道有這封信。我只知道如果我是想幫助你們的話,我應該可以不需要任何憑證說服你信任我。無論如何,我不打算把自己的事全都告訴你。我得先觀察一下你,確定那真的是你。敵人在此之前已經給我設置過陷階。一日一我判斷正確之後,我就會告訴你們所有想問我的事情。不過我得承認,」他用有點奇怪的表情笑著說:「我原本希望你們會因為我本人的原因而喜歡我。一個被追捕的人有時會覺得厭倦了人與人之間的猜疑,渴望友誼的溫暖。不過算啦,我相信我的外表對我是很不利的。」
  「的確如此。至少第一眼看上去時是如此,」皮平笑著說。看了甘達爾夫的信之後他一下子放心了。「不過,我們夏爾國有句俗話說,『行為漂亮才是真漂亮』,而且我敢說,我們這些人,在樹籬下或溝渠裡睡了這麼多天,誰也漂亮不到哪裡去。」
  「變成像健步俠這副樣子,可就不只是幾天,也不是幾星期、幾年在大荒野裡流浪的事情了,」他回答道:「首先你會死掉,除非你是由比你外貌更堅韌的材料構成的。」
  皮平不說話了,但薩姆卻沒有被鎮住,他仍然半信半疑地看著健步俠。「我們怎麼能知道你就是甘達爾夫所說的健步俠呢?」他追問道:「直到這封信出現之前,你從沒提到過甘達爾夫,你可能是個探子。現行的探子,我看得出你竭力想讓我們跟你走。說不定你幹掉了真的健步俠,穿上他的衣服來冒充呢。這一點你怎麼說月」你真是個頑固不化的傢伙,「健步俠回答道:「不過恐怕我對你,薩姆二甘吉,只需要回答這一點:如果我能殺死真的健步俠,那麼我也能殺死你。那我該早就把你殺掉,免得你那麼多口舌了。如果我想得到魔戒,我就能得到它。馬上。「
  他站起身來,好像一下子變高了。他雙眼炯炯放光,銳利而威武。
  他甩掉斗篷,把手按到身惻隱蔽處掛著的劍柄上。他們都不敢動彈。
  薩姆目瞪口呆,張大著嘴巴坐著,看著他。
  「但幸虧我是真的健步俠,」他俯視著他們說,忽然微微一笑,表情溫和下來。「我就是阿拉松之子阿拉貢,我願為你們的安全出生入死!」
  一陣長時間的靜默。最後弗羅多猶豫地開言。「看到信之前我已經相信你是朋友,」他說:「至少我希望能相信是如此。你今晚使我受了好幾次驚嚇,但跟公敵的奴僕們令找們驚嚇那種方式,或者是我想像中的那種方式,絕不相同。我想,他的樣子該會是一幄,外貌漂亮些而品質骯髒些,如果你明白的話。」
  「我明白。」健步俠笑起來。「我呢,看上去挺骯髒,感覺上品質卻是好的。是這意思嗎?『閃光的東西不一定是黃金,到處流浪的未必是迷路人』。」
  「這詩句用在你身上是不是很合適?弗羅多問道:「我原來還弄不清楚它們在講些什麼,但是你怎麼知道甘達爾夫信裡寫了這話呢?你剛才沒看過那封信呀?「
  「我不知道甘達爾夫把它寫在信裡,」他答道:「不過我是阿拉貢,那些詩句跟這名字是分不開的。」他抽出他的劍,他們便看到那劍刀具的是從劍柄以下一尺處斷裂的。「這劍沒有什麼用處嗎,薩姆?」健步俠說:「但是時候已經快到了,到時它將被鍛造一新。」
  薩姆一言不發。
  「好吧,」健步俠說:「在薩姆的默許下,我們就可算是定下來了。
  健步俠將成為你們的嚮導。明天我們的路將會很崎嶇難行的。即使我們能不受阻攔一路順利地離開布理國,也不能指望不引起人們的注意而離開了。但我會設法盡快地消失。除了大路之外,我還認識了兩條路線可以離開布理國的。一旦我們甩掉了跟蹤,我就朝氣象項方向走去。「
  「氣象頂?」薩姆說:「那是什麼?」
  「那是一座小山,就在大路的北邊,大約在這裡到利文德爾的中途。它俯視著周圍廣闊地區一覽無遺。在那裡我們可以有機會看自己周圍的情況。甘達爾夫如果跟隨在我們後面,他也會到那個地點去。
  過了氣象頂,我們的行程會更困難,我們將不得不在各種危險中作出選擇。
  「你最後一次見到甘達爾夫是什麼時候?」弗羅多問:「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嗎?」
  健步俠表情陰沉。「不知道,」他說:「我是春天的時候跟他一起到西邊來的。近幾年來我一直守候在夏爾國邊界上,而他則在別的地方忙著。我們上一次見面是五月一號在白蘭地河下游的薩恩津渡。他告訴我他和你們的事情進展良好,還說你會在九月最後一個星期起程去利文德爾。我知道他跟你們合作,便顧自地走我的路遠行去了。事實證明我的安排很不好,他顯然是聽到了什麼壞消息,而我卻不能在他身邊及時幫助他。」
  「我很煩惱,這在我認識他以後還是第一次。我們本該常常通信息,即使他不能親自來的話。許多天之前當我遠行回來時,才聽到壞消息。到處都傳說著新聞,說甘達爾夫失蹤,還有人看見黑騎士。是吉爾多的小精靈們告訴我這事情的,後來他們又告訴我你已經離開家鄉,但沒有聽到消息說你們離開巴克蘭,我一直在焦急地守望著東大路。」
  「你認為黑騎士踉這事——我是說跟甘達爾夫的失蹤有沒有關係呢?」弗羅多問。
  「戲不知道還會有任何別的東西能把他扯走, 除了公敵本人, 「健步俠說:「但不要放棄希望!甘達爾夫比你們夏爾人所知道的要厲害得多,你們一般只看到他的玩笑和玩具,但我們目前這件事情將是他最偉大的任務。「
  皮平打了個哈欠。「對不起,」他說:「我累死了。就算再危險再擔憂我都得去睡覺了,不然就在坐的地方睡也行。那個蠢傢伙梅裡,他在哪裡?如果再要到外面黑地裡找他,那可真受不了了。」
  正在此時他們聽到一聲重重的關門聲,然後聽見腳步聲沿著走廊跑過來。梅裡快步衝進來,後邊跟著諾布。他急忙關上門,斜倚在門上。他上氣不接下氣。他們驚慌地定睛看著他,一會兒,只見他氣喘吁吁地說:「我看見他們了,弗羅多!我看見他們了!黑騎士!」
  「黑騎士!」弗羅多喊道:「在哪裡?」
  「這裡。在村裡。我在屋裡待了一個鐘頭。後來看你們還沒回來,我就出去散散步。我已經回來了,就站在燈光之外看星星呢。我突然打了個冷顫,感覺到有某種可怕的東西正悄悄地臨近。有某種比陰影更深的陰影橫過大路而直逼到燈光的邊緣之外。我馬上一點聲響都不發地躲進暗處。沒看見有馬。」
  「他朝哪個方向走的?!」健步俠問道。他問得很尖銳,很突然。
  梅裡嚇了一跳,第一次注意到這陌生人。「說下去!」弗羅多說:「這位是甘達爾夫的一個朋友。我等一下再給你解釋。」
  「他看來沿著大路朝東去了,」梅裡繼續說:「我想跟著他走。當然,他幾乎馬上就消失了,可是我還是轉過了拐角向前走,一直走到大路上最後那座房子為止。」
  健步俠驚異地望著梅裡。「你有一顆強壯的心臟,」他說:「但那樣做是愚蠢的。」
  「我不知道,」梅裡說:「既不是勇敢也不是愚蠢,我想。我情不自禁地要這樣做,我好像不知為什麼像被人拉著去似。不管怎麼說,我去了,這時突然聽見樹灣旁有人講話的聲音。有個人在嘟咬著,別的人則在小聲講話,或者發出嘶嘶聲。他們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清楚。
  我沒有再偷偷靠近他們,因為我開始全身發抖。我覺得很害怕,便轉身往回跑,正要進屋控門,就覺得有東西在我身後走過來,我——我就絆了一跤。「
  「我找到了他,老爺,」諾布插進來說:「巴特伯先生派我打著風燈到外面去。我走到西門那下面,然後往南門這邊走上來。就在靠近比爾。芬尼的家那兒,我想我看見有些什麼東西撐著路。我看不大清楚,好像看見兩個人彎著腰對著一件東西,要把它抬起來。我喊了一聲,但我到達那個地點時他們已走得無影無蹤,只有布蘭迪巴克先生躺在路旁。他看上去睡著了。『我還以為我掉到深水裡去了呢,』我搖醒他的時候他對我說。他的樣子很奇怪,我剛一把他扶起來,他就像一隻野兔似的往這兒跑回來了。」
  「應該是這樣吧,」梅裡說:「雖然知道自己講過什麼話。我作了一個惡夢,夢裡的東西我記不清楚了。我變成一塊塊碎片,我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
  「我知道,」健步俠說:「那是」黑呼吸「。一定是黑騎士們把他們的馬放在外面,然後悄悄地經過南門回去。他們現在一定已經知道了所有的消息,因為他們到了比爾。芬尼家,很可能那個南方人也是一名探子。今晚就會有事情發生,在我們離開布理國之前。」
  「會發生什麼事呢?」梅裡說:「他們會襲擊這間客棧嗎?」
  「不,依我看不會,」健步俠說:「他們的人還沒有到齊呢。不管怎麼說,那不是他們行事的方式。在黑暗和荒涼中他們是最強者,他們不會公開襲擊一座燈光明亮、人頭湧湧的房子的。他們還沒有到不顧一切的瘋狂時刻,那要等到我們走完埃裡亞多那長長的路程之後。但他們的權力現在感到受了威脅,他們已經控制了布理國的一些人。他們將會驅趕這些可憐蟲去幹一些邪惡的活兒。芬尼,還有幾個陌生人,也許還有那個守門人。他們星期一的時候在西門那兒跟哈里講過話。
  我當時注意著他們,他膚色很白,他們離開他時互相握了手。「
  「看來我們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弗羅多說:「怎麼辦?」
  「待在這裡,不要到你們每人的房間去!他們肯定已經查明你們是住在哪幾間房間。那些霍比特人專用的房間窗戶都朝北而且靠近地面。
  我們大家要留在一起,拴上這窗子和門。不過我和諾布先出去把你們的行李取來。「
  健步俠出去後,弗羅多很快地對梅裡講了一下晚飯以來所發生的事情。梅裡還在讀著甘達爾夫的信,沉思著,健步俠和諾布就回來了。
  「好了少爺們,」諾布說:「我已經把衣服弄得鼓起來,還在每張床中間放下了一個長枕。還用棕色的羊毛墊子做成你們每人的頭的仿製品,巴金——昂德希爾先生,老爺。」說完他露齒一笑。
  皮平笑起來。「栩栩如生!」他說:「但是當他們戳穿了偽裝以後又會怎麼樣呢?」
  「到時再想辦法,」健步俠說:「希望能維持到天亮吧。」
  「各位晚安。」諾布說著走了出去,去參加站崗守衛門戶。
  他們把包裡和用具都堆放在會客室的地板上。推了一張矮椅子頂住了門,再關上窗戶。弗羅多向外窺視了一下,看到夜色依舊燈明。鐮刀星(原註:這是北斗七星亦即大熊星座的霍比特名稱。)亮亮的,在布理山的山肩上轉動。然後他關上厚重的百頁窗,再把窗簾拉得緊緊的。健步俠生起了爐火,吹滅了所有蠟燭。
  霍比特們的腳對著爐火在毯子上躺下來,但健步俠把自己安排在頂著門的那張椅子上。他們談了一會兒話,因為梅裡還有幾個問題要問。
  「跳起來高高越過明月!」梅裡咯咯笑著,一邊自己裡在毯子裡。
  「你真荒謬,弗羅多!不過我要是在那裡看著就好了。布理國那些可敬的人們從此要把這話題談論一百年。」
  「但願如此。」健步俠說。然後大家都不再說話,霍比特們一個接一個都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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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29: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黑暗中的刀

  當他們在布理國的客棧裡準備睡覺的時候,在巴克蘭,夜幕也已降落,霧氣彌漫在一道道小山谷裡,瀰漫在白蘭地河的河堤邊。克裡克窪地的宅哪一片寂靜。胖子博爾格小心翼翼打開窗子,朝外邊細看。
  這一整天,一種害怕的感覺一直在他心裡增長著,他無法休息、無法睡覺。在那靜止的夜氣中有一種籠罩一切的威脅力量。當他向外面一片膝髒中凝視時,有一個黑色陰影在樹木下走動,大門好像自動地開了,然後又悄無聲息地關上。恐怖握住了他。他縮了回來,在廳裡站著顫抖了好一會兒。然後他關上門,上了鎖。
  夜深了。傳來一陣輕輕的聲音,有人牽著馬偷偷沿著小路走來。
  他們走到大門外就停住了,有三個黑色的人形進了大門,他們像黑夜中的影子那樣悄悄地走進屋前的空地。一個走到屋門前,一個走到靠他們這邊的屋角上,他們就在那兒站著,一動也不動,就像兩塊石頭的陰影。夜在慢慢地過去,房子和樹木都靜靜悄悄的,好像是在屏息等待。
  樹葉微微動了一會兒,遠處有一隻公雞啼叫了。黎明前寒冷的時刻在過去,門邊的人影動了。在無星無月的黑暗中,一把技出的刀閃閃發亮,就像從刀鞘中抽出來一道寒光。傳來一聲撞擊聲,聲音不響,力量很猛,門顫動了。
  「開門!以摩爾多國的名義!」一個微弱而充滿恐嚇意味的聲音說。
  又是一下撞擊,門向後倒下了,木頭爆裂、門鎖撞開。那幾個黑色的人形迅速衝進門去。
  正在此時,附近的樹林裡一支號角吹響了。號聲像山頂上的一堆火堆,撕裂著黑夜。
  嗚!嗚!嗚!
  (好像說:醒醒!敵人來了!醒醒!)
  胖子博爾格一直沒閒著。他一看見那些黑影偷偷從花園進來,就知道他必須逃跑,否則必死無疑。他於是便逃跑,從後門出去,跑過花園,再跑過田野。當他跑到最近的一家人家,也有一里多遠,便癱倒在門前的台階上了。
  「不,不,不!」他一個勁兒地喊:「不,不是我!我沒拿!」
  人們過了好些時候才聽清楚他在嘟嚷些什麼。最後他們終於弄懂了他的意思,知道敵人已經來到了巴克蘭,有某種奇怪的東西從老森林入侵而來。於是他們立即行動起來。
  嗚!嗚!嗚!
  (好像說:敵人來啦!敵人來啦!)
  布蘭迪巴克家族吹起了巴克蘭的動員號,這號角已經有一百年沒有吹過了。上一次吹號角是在那個嚴酷的冬天,白蘭地河封凍,白色狼群入侵的時候。
  嗚!鳴!
  (好像說:醒醒!醒醒!)
  遙遙可聞遠處回應的號角聲。警報已經傳遍四方。
  黑色人影從屋裡逃出來。其中一人逃跑時掉下一襲霍比特斗篷,落在台階上。小路上起了一陣馬蹄聲,匯合成飛奔的聲音,像錘點一樣越走越遠,進入黑暗中。克裡克窪地周圍,到處是一片號角聲、吶喊聲、奔跑的腳步聲。但黑騎上像一陣狂風,一瞬間就跑到了北大門。讓小矮人們去吹吧!索倫以後會對付他們的。同時他們還有另一項使命:他們現在知道那宅哪是空的,戒指已經不在了。他們衝過了大門崗哨,從夏爾國消失了。
  弗羅多在上半夜從熟睡中醒來,醒得很突然,好像有什麼聲音或者某種東西,打斷了他的睡眠。他看見健步俠警醒地座椅子上:他雙目在火光中炯炯發亮,爐火有人照料,燒得很旺;但他既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
  弗羅多很快地重新入睡,但他的夢再一次被風聲和奔跑的馬蹄聲所困擾。風好像在繞著房子轉,搖撼著它,還聽見遠處有號角在拚命吹著。他睜開眼睛,聽見客棧院子裡一隻公雞在精神奕奕地啼鳴。健步俠已經拉開了窗簾,匡卿一聲把百頁窗推開。白天的第一線灰色光亮照進了房裡,一股寒冷的空氣也從敞開的窗口湧進來。
  健步俠把大家都叫起來以後,立即領著路帶他們到各自的房間去。
  他們到房裡一看之下,都慶幸昨晚聽從了健步俠的建議。窗戶全都被撬開了,一扇扇窗門擺動著,窗簾被風吹得獵獵飄動;床上的被褥被扔得到處都是;長枕被剁碎扔到門上;那棕色的墊子被撕成碎片。
  健步俠立即去找店主人來。可憐的巴特伯先生看上去又睏倦又驚恐。他幾乎一晚上沒合過眼(他自己這樣說),但他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我這一輩子還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情!」他恐怖地舉起雙手喊道:「客人不能在床上睡覺,好好的長枕給糟蹋了,全糟蹋了!這樣下去,我們到底會弄到什麼地步呢?」
  「會成為大黑暗時代,」健步俠說:「但是暫時會讓你得到平靜,當你清除了我們之後。我們馬上就會離開,不必再操心早餐的事。我們只站著喝一點水吃一口東西,我們要在幾分鐘之內收拾好行裝。」
  巴特伯先生急忙跑出去幫他們備好馬匹,同時去幫他們拿「一口東西」來吃。但他很快沮喪地回來。馬匹都沒有了,不只梅裡的那些小種馬,而且馬廄裡所有別的馬匹和牲口統統都不見了。
  弗羅多被這消息擊潰了。他們靠雙腿步行,在騎馬的敵人追蹤下,怎麼有希望走到利文德爾呢?這不跟登上月亮一樣難嗎?健步俠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看著霍比特們,好像在估量他們的力量和勇氣。
  「小種馬對我們逃避黑騎士本來就沒有什麼幫助,」他最後沉思著說,好像他猜著了弗羅多心裡想著什麼似的。「在我打算走的那些路上,我們步行也不會慢多少。無論如何我自己原本就是準備步行的,倒是糧食和一些儲備教我憂慮。我們不能指望從這兒到利文德爾之間會得到任何吃的東西,除非我們自己帶著,我們還必須多帶許多備用的食物,因為我們很可能中途會有耽攔,還有可能會被迫繞圈子,遠離直路。你們準備在背包裡背多少東西?」
  「需要多少就背多少,」皮平情緒低沉地說,不過他竭力顯示出他要比看上去(或感覺到)的樣子厲害些。
  「我可以背足夠兩個人的東西。」薩姆輕蔑的說。
  「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巴特伯先生?」弗羅多問:「不能在村裡找到兩、三匹小馬,或者就一匹,來馱馱行李嗎?我想我們不能租馬,但我們可以買下來。」他補充道,心裡有些懷疑,不知自己是否買得起。
  「恐怕不行,」店主人沮喪地說:「布理村的兩、三匹用來騎的小種馬都養在我的馬廄裡,全沒了。至於別的牲口,用來拉車等等的大小馬匹,在市理村是很少的,那是不肯賣的。不過我會盡力設法。我會把鮑勃從床上拉起來,叫他盡快到處找找。」
  「對,」健步俠不大情願地說:「你最好這樣做。恐怕我們至少得設法弄到一匹小馬。但這樣我們就完全沒有希望能早些動身、悄悄地溜出去了!我們就跟吹著號角宣佈出發差不多,但這就正中了他們的陰謀。」
  「還有一點小小的安慰,」梅裡說:「還不只一點呢,我希望:我們等候的時候可以吃早餐,而且可以坐下來吃。讓我們盯緊諾布!」
  結果延遲了三個多小時才出發。鮑勃回來報告說,周圍街坊上無論是憑人情還是靠花錢都買不到馬匹。只有一家,比爾。芬尼家有一匹,也許肯賣。「那是一匹餓得半死的可憐老馬。」鮑勃說:「但是不給三倍的價錢他是不肯出手的,他明白你們現在的處境,我知道比爾。芬尼的為人,他不會賣的。」
  「比爾。芬尼?」弗羅多說:「會不會是有什麼詭計?那牲口會不會把我們全部的東西馱著跑回他家去,或者幫著他們跟蹤我們之類的?」
  「說不定,」健步俠說:「不過我想不出有什麼牲口一日一擺脫了他之後會跑回他家去,我想這只不過是好心的芬尼先生考慮得夠周到。
  這只不過是他自己從這次事件中獲利更多的一個辦法。主要的危險是這可憐的牲口也許已經來到死亡的門邊了。不過我們看來已無可選擇,他要賣少錢?「
  比爾。芬尼的要價是十二銀便士,那真的是本地一匹小種馬的價值的三倍。果然,那是一匹瘦骨鱗峋、餵飼不足、無精打采的牲口,不過看上去還不至於馬上倒斃。 巴特伯先生自己付了這牲口的錢,另外再給7梅裡十八個銀便士,作為丟失的牲口的補償。他是一個城實人,而且按布理國的標準來說是很有錢的,但三十個銀便士對他來說也是挺心疼的一筆損失,而受比爾。芬尼的訛作更使他覺得難以忍受。
  事實上最後他還是成了贏家。後來發現原來只有一匹馬是真的被盜,其餘的馬匹都只是被趕出去,或者被嚇跑,原來都在布理國各處角落裡遊蕩呢。梅裡的幾匹馬一起逃出去,最後(由於它們很有悟性)
  它們輾轉回到古墳丘原,去找胖子蘭普金。於是在湯姆。邦巴迪爾這兒過了些日子,受到他的照料,養得膘肥體壯。後來布理國事件的消息傳到湯姆耳中,他就把這幾匹馬送回去給巴特伯先生,這樣巴特怕就以很便宜的價錢得到五匹很好的牲口。它們在布理國得做較辛苦的工作,但鮑勃對他們很好,所以它們也是幸運的:避免了一次黑暗危險的長途跋涉。但它們也就永遠沒到過利文德爾。
  然而,在當時,巴特伯先生只知道他的錢是一去不回頭了。而他還有別的煩惱,因為其餘的客人被吵醒或聽說客棧被襲擊,馬上引起巨大的騷動。那些南方旅客不見了五匹馬,大聲地責備店主人,直到發現他們之中有一個人在晚上也失蹤了,不是別人,正是比爾。芬尼的那位斜眼的夥伴。人們立即懷疑起他來。
  「你們交結了一個盜馬賊,還把他帶到我家裡來,」巴特伯憤怒地說。「你們自己應該賠償所有的損失,別再朝我嚷嚷了。去問問芬尼看你們那漂亮的朋友在哪裡吧!」但看起來他不是任何人的朋友,也沒有人想得起他是什麼時候加人到自己這一班人裡的。
  吃完早餐後,霍比特人就得重新收拾行裝,要收集更多的糧食補給,準備走更遠的路程。他們到了快十點的時候才終於起程。這時候,整個布理村已經嘰嘰喳喳傳遍了刺激的謠言。弗羅多的隱身術;黑騎土的出現;馬廄的被盜:特別是關於巡林人健步俠加入那伙神秘的霍比特人中的消息,構成一個如此精彩的故事,可以在平淡的歲月中流傳久遠的。布理村和斯塔德爾村的大部分居民,甚至還有不少從科姆比爾和阿切特來的人,都擠在大路要看看這些旅行者們出發,客棧裡別的旅客也站在門口或從窗子裡探身出來觀看。
  霍比特們改變了主意,決定走大路離開布裡村。如果試圖出發後立即穿越荒野,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有一半居民會跟著他們,看他們上哪去,還要看看他們有沒有侵入自己的地界。
  他們跟諾布和鮑勃道別,向巴特伯先生辭行。「希望我們以後還能見面,當一切回復愉快的時候,」弗羅多說:「我本來想平平靜靜地在你家裡待上一段時間呢。」
  他們在眾人眼光的目送下徒步出發了,一個個憂慮重重、情緒低落,並非所有的面孔都是友好的,人們喊的話也是如此,但看來健步俠頗受大部分佈理人的敬畏,那些被他盯著看的人都閉上嘴溜走了。
  他在隊伍前跟弗羅多走在~起,接著是梅裡和皮平,薩姆牽著馬走在最後,那匹馬馱著的行李很有限,他們不忍心讓它馱得大多,但看起來它已不像當初那樣垂頭喪氣,好像命運已經有了轉機。
  薩姆正若有所思地嚼著一粒蘋果。他的一個口袋裡裝滿了蘋果,那是諾布和鮑勃送給他的贈別禮物。「蘋果走著吃,煙斗坐著抽,」他說:「但是我想不用多久我兩樣都會沒有了。」
  霍比特們不理會那些在門裡面盯著他們看的好奇的人頭,也不理會那些從圍牆或柵欄後面冒出來的人頭,他們逕自走過去。但當他們走近村於另一頭的大門時,弗羅多看見一匹深色的、餓得羸弱的大種馬在密密的樹籬後面,那是村子裡最後的一匹馬。他又瞥見在一個窗子裡有一個黃面皮的人,長著狡猾的斜眼睛,但馬上又不見了。
  「看來那南方客就躲在那地方!」他想:「他的樣子看起來更像一個妖怪。」
  另外一個人則越過綠籬大膽地望著他們。他長著濃重的棕色眉毛,深色的傲慢眼睛,他寬大的嘴角彎著,發出冷笑。他抽著一個短短的黑煙斗。他們走近時,他把煙斗從嘴裡拿開,吐了口唾沫。
  「早啊,長腳漢子!」他說:「這麼早就出發了?終於找到朋友了是嗎?」健步俠點點頭,但沒答話。
  「早啊,小朋友們!」他對其他人說:「我猜你們應該知道你們結交了什麼人吧?那是個朝三暮四的流浪者!雖然我還聽到過更難聽的名字。今晚小心點!你呢,小薩姆,別虐待我那可憐的老馬!呸!」他又吐了口唾沫。
  薩姆很快回過頭來。「你呢?芬尼,」他說:「別讓我再看到你那醜臉,要不然它會挨揍的。」忽然一閃,像電光一樣,一粒蘋果脫手,不偏不倚正打在比爾的鼻子。他縮著頭,已經太晚了,樹籬後傳出咒罵聲。「浪費了一個好蘋果。」薩姆後悔地說,急步往前走。
  最後他們終於把村子甩在後面。跟在他們後面的由小孩和遊蕩者組成的護送隊伍走累了,在南大門那兒就回去了。出了大門,他們繼續沿大路走了許多里。大路在繞過市理山腳時,彎向左邊,又轉回它原來朝東的走向,然後就急速地下降,進人樹木繁茂的荒野。他們可以看見左邊,在布裡山較平緩的東南坡上,有斯塔德爾村的一些房屋和霍比特洞穴,在大路北邊一段距離外,一個陡峭的山間窪地裡,可以見到有縷縷炊煙升起,告訴人們科姆比村就坐落在那裡,阿切特則隱藏在那後面的樹林中。
  在大路上行走了一段距離之後,高高的、棕巴的布裡山也已落到身後,他們走上一條狹窄的小路向北轉。「從此我們可以不再暴露行蹤,隱蔽起來,」健步俠說。
  「不是『捷徑』吧,我希望,」皮平說:「我們上一次走捷徑穿過樹林,差點以大災難告終。」
  「啊,不過那時你們沒有我領著你們呀,」健步俠笑道:「我帶的路,不管是不是捷徑一定沒錯。」他沿著大路上下看了一眼,看不到任何人,於是迅速地領著大伙朝林木茂密的山谷裡走下去。
  大伙在不熟悉地理的情況下,理解他的計劃是:先朝阿切特走去,但靠右走,從它的東邊經過,然後盡可能保持直線越過荒野走到氣象頂山。這樣子,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們就可以避免一段大彎路,因為大路在這裡向南彎過去以避開蚊蚋澤那沼地。但是,既然他們不走大路就必須走過那沼地,而健步快對那沼地的描述並不那麼令人鼓舞的。
  然而,從目前的情況來說,步行倒沒什麼不愉快的。真的,如果不是昨天晚上那些事件搞得人心緒不寧,他們倒挺喜歡這一段路,覺得比之前的旅程都好。陽光明亮,晴朗而不大熱。山谷中的樹木還沒有落葉,色彩豐富,顯得安寧靜謐。小路有許多交叉處,如果讓他們自己走的話,馬上就會迷路,但健步俠把握十足地領著他們穿行其間。
  他沿著一條漫遊路線行走,有許多轉彎和重疊之處,這樣就可以擺脫任何的追蹤。
  「比爾。芬尼肯定會監視我們在哪裡離開大路的,」他說:「儘管我認為他不會親自來跟蹤我們。他對這附近的地理很熟悉,但他知道在樹林裡他不是我的對手。我是怕他把情況告訴我所害怕的人,我猜這些人離這裡不會很遠,如果他們以為我們去了阿切特,那就好得多。」
  不管是由於健步俠帶路帶得好還是有別的原因,他們一整天都沒看到,也沒聽到任何別的生物的跡象或聲音。既沒有兩腳動物(除了小鳥之外),也沒有四腳動物(除了一隻狐狸和幾隻松鼠之外)。第二天他們開始穩定地朝東邊走,一切仍然是和平寧靜。離開布理後的第三天他們走出了切特伍德樹林。自從他們離開大路以後,地勢已經逐漸下降,他們現在進入一片廣闊平坦的曠野,行動比以往更難得多。他們已經遠離布理國的邊界,在完全沒有道路的曠野裡越來越走近蚊蚋澤那個沼地。
  地面現在變得很潮濕,有些地方成了泥沼,常常遇到水潭,還有大片大片的蘆葦和燈心草,有小鳥躲在葦叢中鳴囀。他們非常小心地選擇著道路,以便保證不弄濕腳又能保持正確的路線。開始時他們行進得不錯,但是繼續往前走就走得越來越慢,而且越來越危險。沼澤顯得更加變幻莫測,甚至連巡林人都找不到固定的路跡可以通過那些不斷變動的泥沼,蟲子開始折磨他們,空中飛滿了一陣陣雲似的蚊納,從他們的衣袖裡和褲筒裡往上爬,又飛進他們的頭髮裡。
  「我要被活生生吃掉了!」皮平喊道:「蚊蚋澤!蚊子比水還多!」
  「他們找不到霍比特人的時候靠吃什麼為生呢?」薩姆邊抓著脖子邊問。
  這一天他們在這荒涼而可厭的野地裡過得很慘。宿營的地方又潮又冷,很不舒服,咬人的蟲子簡直不讓他們入睡。蘆葦和雜草叢中也有討厭的生物出入,聽聲音像是蟋蟀的邪惡的親戚。它們的數量有成千上萬之多,不斷在周圍高聲歌唱,「啾啾,啾啾」整晚上叫個不停,聽得霍比特們幾乎要發狂。
  次日,亦即第四日,情況仍沒什麼好轉,晚上也一樣不舒服。儘管薩姆所說的「啾啾叫的東西」已被甩到後面,蚊蚋卻仍追蹤著他們。
  弗羅多躺在那兒,人很累又睡不著,他似乎覺得遠遠的東方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光亮,閃亮後又漸漸消失,如此反覆多次。那不是晨光,因為黎明還要好幾個小時以後才到來呢。
  「那光是怎麼回事?」他對健步俠說。健步快已經起來了,正站在那裡朝前面的夜色中凝視著。
  「不知道,」健步俠答道:「太遠了,看不清楚。好像是從山頂上躍起的閃電。」弗羅多重新躺下,但好一會兒他仍看到那閃光和閃光背景上健步俠高大黑暗的身影,靜靜地、警惕地站在那裡。最後他終於睡著了,但題得很不舒服。
  第五天他們沒走多遠就走完了最後一個難走的水潭,蘆葦和淚地都甩到後邊去了。眼前的地面又開始逐漸上升。在東方遠處,現在可以看到一帶丘陵。其中最高的一座,坐落在右邊,跟其他山頭稍稍分開一點距離。它的頂部呈圓錐形,尖端有小小的平台。
  「那就是氣象頂,」健步俠說:「我們已經遠離舊大路,那是在我們右邊,向這山的南邊繞過去,從山腳不遠處經過。如果我們筆直朝這山走去的話,明天中午前可能走到。我想我們最好這樣做。」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弗羅多問。
  「我的意思是:我們到達那兒以後,還不一定會發現什麼情況,那山離大路很近。」
  「我們真的有希望在那裡找到甘達爾夫嗎?」
  「有希望,但希望甚微。我們根本還不知道他是否走過這條路,他可能不會經過市理國,那他就不會知道我們在幹什麼了。就算他真的走這條路,除非我們碰巧一起到達,否則是會互相錯過的,無論對他還是我,長時間等在這裡都是不安全的。黑騎士如果在荒野裡找不到我們,他們自己可能也會到氣象預來的。這裡能清楚地望到周圍很廣闊的地方。真的,就在我們站在這兒的時候,這地方的許多鳥獸都能從那山頂望見我們。鳥兒也不都是那麼可靠的,而且還有比鳥兒更壞的探子呢。」
  霍比特們憂慮地望著遠處的丘陵,薩姆抬頭仰望蒼白的天空,害怕看到有獵鷹或山鷹在他們上空飛翔,用不友好的眼光打量他們。「你真令我感到不安和孤獨,健步俠!」他說。
  「你建議我們怎樣做呢?」弗羅多問。
  「我想,」健步俠緩緩地說,好像不大有把握似的。「我想我們最好就是從這裡盡可能筆直地朝東走,到那一帶丘陵那兒去,不要朝著氣象頂的方向,到那裡我會找到一條我認識的小徑,沿山腳走,就可以從北邊到達氣象預,而且行蹤沒有那麼明顯。到那裡就可以看到該看到的東西了。」
  一整天他們都努力地向前走,直到寒冷而早到的傍晚來臨。地面變得乾爽同時也更貧瘠,但沼澤地的霧和濕氣已拋在後面。幾隻憂鬱的鳥兒在哀哭和悲鳴,直到那圓圓的紅日慢慢沉入西邊的陰影中,然後一片空虛的寂靜降臨。霍比特們想起那落日的柔和光線照進那遙遠的巴根洞府窗前的情景。
  日落時分他們來到一條小河,河水從丘陵間緩緩流下來,然後消失在停滯不動的淚地裡。他們趁著餘暉溯河堤上行。最後他們停下來在小河邊一些矮小的赤楊樹下搭起營帳,這時天已入夜。在昏暗的天幕上,前方騰脆地現出群山那沒有樹木的荒涼山頂。那一夜他們設了崗哨,健步俠看來一夜沒睡。月亮快要變圓了,上半夜地面上鋪著清冷的灰白色月光。
  隔天日出後很快又出發。空中有霜氣,天空晴朗,呈淡藍色。霍比特們精神抖擻,就像一夜安眼沒被打擾過似的。他們已經漸漸習慣了走很多路,吃很少的食物。這樣少的食物按他們往常在夏爾國來看,連保持站起來財力量都不夠的。皮平說弗羅多現在看上去是以前的兩倍大。
  「真怪,」弗羅多一邊束緊皮帶一邊說:「要知道我實際上是變小了許多呢。我希望我不要再這樣瘦下去了,再瘦下去就要就成鬼了。」
  「別說這類的事情!」健步俠馬上接口說,而且說得出奇的認真。
  小山越來越近了。這些山丘形成一條高低起伏的山脊,一般高達一千尺左右,到處都有一些豁口或關隘,通向山外的東邊。沿著山脊的頂部,霍比特們可以看見長了青草的殘垣斷溝,山口的地方有舊日石砌壁壘的遺跡。傍黑時他們來到兩面山坡腳下,就在那裡宿營。那是十月五號的夜晚,他們離開布理國已經六天。
  早晨,他們在離開切特伍德樹林後第一次找到一條清晰可辨的小道。他們向右轉,沿著小道向南行。小道的走向似乎狡猾地盡量避開視線,既不讓山頂上看到,也不讓西邊的平原上看到。它潛入小山谷中,緊靠陡峭的斜坡,在經過山谷中平敞開闊一點的地方時,就從有大塊圓石或群峋碎石的一邊通過,那些大石頭就像山梁那樣遮蔽著走路的人。
  「不知道是什麼人走出了這條小路,又為什麼要走這條路。」梅裡說。他們正走在這樣一段寬闊的地段上,那兒的石頭大得非比尋常,而且排得密密的。「我不能肯定說我喜歡這路,它有點像,喔:像古塚陰魂的樣子。氣象頂上有古墳嗎?」
  「沒有。 氣象頂上一個古墳都沒有。 這些山上都沒有古墳,」健步俠答道:「西方的人類以前沒在這裡居住過;雖然他們後來曾經防守過這些丘陵,抵抗來自昂格瑪的邪惡力量。這小道是為沿牆設置的堡壘所用的。但是很久以前,在北方王國的初年,他們在氣象頂建了一座大的瞭望塔樓,他們稱之為阿蒙蘇爾。塔樓造了起來,又倒坍了,現在什麼也沒剩下,只有一圈殘垣,像一個粗糙的王冠,戴在這古老山丘的頭頂。不過它曾經是高大而漂亮的。據說在『最後聯盟』時代,埃倫迪爾就曾站在塔上守候著吉爾加拉德從西部到來。」
  霍比特們盯著健步俠看。看來他不但熟悉荒原上的路徑,而且在舊學問方面知識也很淵博呢。「吉爾加拉德是什麼人?」梅裡問,好像陷入了沉思。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喃喃吟誦道:吉爾加拉德是小精靈的國王彈豎琴的歌者為他悲哀歌唱那最後一位國泰民安的君主他的王國連接著高山和海洋他的長矛稅利他的寶劍刀長他的格甲遠遠發出耀眼光芒吉爾加拉德手持閃亮的銀質鏡子般映出天幕上萬點星光可是很久以前他騎著馬離去誰也不知道他去到什麼地方因為他的星辰在黑暗中殞落殞落在摩爾多國那陰影之鄉其餘人都覺得很驚奇,因為那竟是薩姆的聲音。
  「別停下來呀!」梅裡說。
  「我就會這幾句,」薩姆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那是我小時候跟比爾博先生學的。他常常講那樣的故事給我聽,他知道我無論什麼時候都喜歡聽小精靈的故事。我識字也是比爾博先生教的,親愛的老比爾博先生他博覽群書。他還會寫詩。我剛才念的詩就是他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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