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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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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金聖鐘[韓國]]美妙的約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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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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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12:23 |只看該作者
  他低頭看了看停車的地方,幸虧那輛進口汽車還停在那裡。從此他就不離開位置,一直靠窗坐著,監視那輛進口汽車。
  別的車子幾乎都開走了,進口汽車的主人始終未出現。但是他很有耐心地在等著。過了十一點的時候,電話鈴拚命響了起來。他吃了一驚,一躍而起,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話筒。
  「我是總服務台。估計您還要住一天,所以打個電話給您。辦手續的時間到了。」
  「十二點再辦吧。」
  「謝謝。」
  放下聽筒,他又走到窗口。恰巧看見一個胖男人向那輛進口汽車跟前走來。昨天晚上在夜總會裡看見過的那個穿黑衣裳的女人跟在他後面。男人穿著滑雪衫,戴著墨鏡。他停住腳步,把手伸向女人,那女人便掏了個什麼東西給他。好像是汽車鑰匙。兩個人的舉動和表情好像感情不好。可能是那個男人落到了那個女人撒下的網裡,也可能不是這麼回事。
  崔基鳳非常希望那個男人千萬不要去開行李箱。如果開了,就會發生一場騷亂。
  崔基鳳走到陽台上。
  穿滑雪衫的男人鑽進了駕駛座,女的坐在他旁邊的位子上。不一會兒傳來啟動發動機的聲音,車尾冒出了白煙。男人又從駕駛室裡鑽出來,由於戴著墨鏡看不大清楚他的臉,似乎在三十歲左右。看見他朝車子後面走去,崔基鳳不禁毛骨悚然。
  「不行。手不能碰那兒,不能!」
  他大喊一聲,但聲音沒有發出來,只是在嘴裡打轉。
  「千萬別碰!」
  男人把行李箱打開了。崔基鳳握緊了拳頭,瞪大眼睛。現在該輪到那男人慘叫一聲向後跌倒了。但是他沒有跌倒,真是奇怪。也許他本來就很沉著。他讓行李箱開著,拿了塊抹布到前面去擦擋風玻璃。
  崔基鳳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對於那男人的行為,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看見屍體還能這麼鎮靜嗎?莫非是屍首不見了?他正在心驚肉跳的當兒,那男人三把兩把擦了擦擋風玻璃以後又朝行李箱走去。既沒有大聲喊人,也沒有兩朝行李箱裡看一看。把抹布朝裡面一扔,嘔的一聲蓋上了後蓋。然後又鑽進駕駛室。
  不一會兒,車開動了。車棚上依舊積著雪。崔基鳳驚魂未定,連忙拿起行李,走出飯店的房間。
  公路上雪還沒有化,依舊結著冰。因此,汽車速度上不去,開得非常慢。
  進口車裡的男女兩人一句話也不說。從飯店出發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人還不想講話,表情都很僵,只是盯著前面看。他們看見上坡路上,車輛的行列排成了長龍,一動也不動。他們兩個所乘的車子也開到行列的末尾停下。等了好半天,一長串車也沒有動一下,男人好像煩得慌,開始扭了扭上半身。他摘掉墨鏡,揉揉眼睛,恨恨地罵了一句:
  「他媽的!」
  穿黑衣裳的女人一動也不動,看著前面。她的左眼腫得發青,好像被人打了一拳。男人斜著眼睛瞟了她一眼。那男人的眼睛出奇地小,小得看不見眼珠。他好像再也忍不住了,打開車門走到外面。
  「這是怎麼回事?」
  他向從反方向經過的密封車司機大聲問道。
  「出事故了。」
  「媽的!」
  他噗的朝路上吐了一口痰,然後點起一支煙來抽。女人以憎惡的眼光看著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叼著煙走來走去的丈夫。她討厭他粗俗不堪的罵人話和行動舉止,覺得被這樣的丈夫拖回家去,簡直是個傻瓜!早上,丈夫衝了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揮拳打人,直到她昏了過去才住手。他連動手打人都稀裡糊塗的,常常像打狗一樣地打她。她恨丈夫,心想有朝一日自己終於要被丈夫打死。
  男人坐到車裡,一會兒握起拳頭,一會兒又鬆開,拿眼睛瞟著那女的問道:
  「行李箱裡的東西是什麼?」
  那女的一下子聽不懂他說的什麼話,所以她坐著沒吭聲。
  「行李箱裡的東西是什麼?」
  男人又略微大聲地問道。女人詫異地瞟了丈夫一眼。一周前她獨自開了日本車來到雪岳山,為了要尋死!
  「行李箱裡哪有東西呀?」
  「毯於裡包的是什麼?」
  「不知道。行李箱我一次也沒有打開過。」
  「那是什麼呢?挺大的!」
  男人剛要打開車門出去,車輛的行列開始動了。他又把門關上,跟在前頭的車子後面。綿延無盡的車輛行列七彎八拐地朝上爬。
  「現在還想死?」
  男人盯著前面,沒好氣地問道。女的裝沒聽見,悄悄地呆著,被丈夫打過的腰一刺一刺的疼。
  「想死就跳下去,我不攔你。」
  女的心裡一陣難過,他們有兩個女兒。結婚六年了,公公婆婆和丈夫都想要個兒子,但她卻不想再生了。男人是三代獨子,爸爸還是財閥。他從小嬌生慣養,不通人情世故。不論什麼事情都隨心所欲,性格乖戾。跟這個女的結婚也是他的貪慾作的孽。他比女的小三歲。
  「不死了。」
  女人的側影冷淡而又僵滯。
  「決心不死了?決心好好過日子了?」
  「嗯
  男的冷笑一聲。
  「怎麼突然回心轉意了?你一直作死,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我想了一想,死也並不那麼難受。有人說就像秋天葉子掉下來,死是回歸自然。」
  「誰說的?」
  「一個男人。」
  「什麼樣的男人?」
  「不知道名字。是昨天晚上在夜總會裡偶然碰上的,很有趣。」
  「那麼,你來勁兒了。」
  「……」
  女的沒有開腔,因為她覺得男人的獸性好像又開始抬頭了。
  「只幹了一次?通宵玩得痛快!一個星期一個人呆在旅館裡,痛快什麼呀!你跟幾個男人鬼混了?」
  「我沒有鬼混。」
  他結婚之前,大學四年級的時候,女的在他家當過他妹妹的家庭教師。當時他的妹妹在高等學校讀書。女的是從農村上來的,家境很困難,學費和食宿都得自己解決。想來想去,她覺得只有一個辦法能夠解決這些問題,那就是當家庭教師,她選擇了這條路,誰知偏偏進入了他的家。當時,他是大學一年級學生。
  「用什麼來證明你沒有勾搭?」
  「不必證明,因為我根本沒有越軌。」
  男人惡狠狠地盯住她,並且自言自語地說:
  「臭婊子!」
  「我可不是婊子!」
  女的也用尖銳的口吻說。憑一些莫須有的東西來誣蔑,並以此為口實來拚命折騰人是丈夫的習慣。他實在是一個荒唐的低能兒。
  「閉嘴,婊子!」
  車子突然停住了。男人的眼睛充了血。在這以前,她一直避開丈夫的目光。但是從現在起她不了,直對著丈夫看,而且以清晰的語調說:
  「你跟我離婚好了。」
  丈夫的臉上逐漸沒了血色。充血的眼睛陰沉沉的。背後傳來響亮的喇叭聲,車子只好又向前開。
  迄今為止,硬要離婚的是男方。女的儘管受盡了侮辱,卻一直堅持,不想離婚。也許是認為死比離婚容易。現在她突然提出離婚,丈夫遭到反擊,非常驚慌。
  「怎麼回事?你一直哀求我不要離婚,今天怎麼啦,為什麼突然主意變了?」
  「現在跟你一起過活已經沒有意思了。我傻。你凌駕於我之上,我對你一直苦苦哀求。你認為這種關係是理所當然的,而且滿足於這種關係。不過,這對我來說可真是痛苦的延續。我傻!」
  結婚以前,女的有一個相交了幾年的戀人。當中插進來把她搶走的就是現在的丈夫。有一天他突然對女的說,他愛她並和她糾纏。女的吃了一驚,笑著把他甩開了。但時間越久,他越是糾纏得凶。那女的不知道該如何拒絕比自己小三歲的男人的求婚,十分苦惱,在這個過程中自己也不知不覺地對他的猛烈進攻開始動搖了。有一天,當他們兩個人單獨在家的時候,她終於落到了他手裡。
  他趁女的不備,給她吃了興奮劑,佔有了她。此後他採取的行動迅速而又大膽。他找到那女人的戀人,單刀直入地要求他跟女的分手。其理由就是自己已經征服了那女人的肉體。
  這麼一來,女的最終便和戀人分手了。儘管不愛,卻被現在的丈夫拉走了。然而,那女的死也不肯跟他結婚,在這個過程中,她懷了孕。男人的父母知道了,也一起來催她趕快和兒子結婚。由於他們的熱情和巨大的財力,而且女人自己已經懷了孕,最後她應允了。
  「真的要離婚?」丈夫的聲音有點緊張。
  「這種話女人不會像男人那樣亂說一通。一生只說一次。」
  樸和善咬著嘴唇竭力忍住淚。誰知,眼淚又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她悄悄地用手巾擦了擦。
  「好好想想再作決定。」男的說。
  「已經想過無數遍了。」
  車子開上了高原,遠遠地看見了休息站。男人把車子向休息站廣場那兒開去。接著把車子停在廣場上的一長溜汽車當中,然後熄了火。
  「孩子怎麼辦?」在范把上身轉向女的那面問道。
  「孩子歸你養,是你的子女嘛!」
  那女人簡單明瞭地回答。男人顯出驚訝的表情,突然洩了氣。
  結婚生了孩子以後不到三天,丈夫就在外面過夜。直到那時候,他還是學生。他的周圍有許多漂亮的女大學生。他花錢如流水,結果只能這樣。打到家裡找他的女人的電話接連不斷。
  生了第二個女兒以後,婆婆露骨地表示不滿。虐待也日甚一日。丈夫乾脆住在外面,隔幾天才回來一次。為這個事情吵起來,婆婆還火上澆油怪她,說男人在外面住幾天幹嗎要這樣追問。這還算好的,最欺侮人的是,婆婆甚至說三代獨子的家裡,媳婦生不出兒子,只好在外面弄一個回來。
  丈夫一動就揮拳頭,最後要求她離婚。學校畢業以後,他當了父親會社裡的常務,輪流跟幾個女人過,根本不關心會社的工作。
  和善哀求他不要離婚,招來的又是拳打腳踢。她實在受不了了,不止一次離家出走,好幾次卜決心要尋死。但是她不能死,最不放心的是小女兒。為了兩個孩子,她忍受著種種侮辱和痛苦,挺過來了。
  一星期以前,有一個二十出頭的漂亮女人,拖著足了月的身子到家裡來了。是丈夫帶來的。也許是事先跟婆婆講好了,婆婆說懷了咱們家的孩子,得在咱們家生產。
  這真是粗暴到了極點,和善隨即離家出走,開車直奔雪岳山。她一頭扎進雪岳山飯店裡,一直想死,甚至寫好了遺書。她不在房裡的時候,服務員來打掃衛生,發現了遺書,跟他家裡取得聯繫,丈夫才急急忙忙趕了來。這時她已經堅定了要活下去的信念。
  女人一旦橫了心,那是挺可怕的。丈夫也許是從她的表情上看到了這一點,十分驚慌。女人好像是洞悉了他的心理,說:
  「我有很多機會可以殺掉你。起先想把你殺掉,自己也去死。不過,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去。現在想想,覺得我做得對。我認為人是應當努力活下去,終其天年。今後我要努力活下去,成功地活下去,不再第二次犯這樣的錯誤。」
  男的直拿眼睛去瞟女的,突然變得像迷失了方向的小孩。
  「贍養費要多少?」
  「請給我三億。」女的毫不猶豫地答道。
  「這,這麼點就行了?」
  「不必再多。」她冷冷地說。
  「你好好想想,真的要離婚嗎?」
  「我是女人。這種話說一遍就足夠了。一到漢城,就請你跟我去辦手續。」
  男人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他看了看妻子,悄悄地伸出手去,想握住女人的手。
  「別做無謂的舉動!」
  女的厲聲喝道,把他的手一甩。他的臉上起了一陣痙攣。
  「你如果一定要離婚,我就懂了。是另外有了男人吧?」
  「別胡說!」
  「你撒謊,狗一樣的女人!」
  他舉起手來想打女人的臉;但又停住了,沒有打。女人的臉上掠過了一絲冷笑。
  「你,只會動拳頭。有朝一日,你會因為這個拳頭而毀了自己的一生。」
  那女的開門走了出去。男人淒慘地看著她,跟著從車上下來。
  「贍養費問題,我去跟爸爸談,給你三億。」男人緊跟在女的身後說。
  「別跟媽媽提起,她一分錢也不會給的。」
  「知道。我到盥洗室去,然後進餐廳,吃一頓中飯再走。」
  男人低著頭不吭聲。
  休息室裡人山人海。高速公路上設置了路障,廣播裡隨即發佈通告說,到雪停為止禁止車輛通行。
  汽車不斷地湧進來。由於車輛再也開不走,滯留下來,休息室裡人滿為患,擠得連插足之地也沒有。人們都嚷嚷著要想先吃一碗冷面。
  這對即將離婚的年輕夫婦,勉強在餐廳裡找了位子坐下,各人要了一碗冷面吃了。
  「我有一個要求。」
  女的吃麵吃到一半,放下不吃了,說。
  「什麼要求,你說說看。」
  「我想看孩子的話,隨時讓我看。一個星期讓我帶一天去睡。」
  她喉嚨發硬,再也吃不下面了。
  「明白。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這一陣我對你太過分。對不起,向你陪罪。」
  女的眼睛裡眼淚直轉。她用一隻手擋住嘴,踢開椅子站了起來。
  在她出門的時候,有一個高個子中年男人剛剛進來,停住腳步,讓到一邊。他是剛從高速公共汽車上下來的崔基鳳。他一眼就認出了女人,但那女人對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低著頭跑出去了。後邊跟著一個穿滑雪衫的胖男人。崔基鳳一直在旁邊看著。
  和善鑽進汽車,嚶嚶啜泣。她不想讓丈夫看見眼淚,拚命忍著也沒有用。看來,在適當的時候淌眼淚是女人生理上無可奈何的現象。
  「對不起,別哭了。」
  男的跟進車裡,摟著妻子的肩膀,多情地說。那女的不僅沒有把他的手甩開,反而哭得更傷心了。
  「對不起。離婚問題,請再考慮一下做決定吧。你不願意的事,我不會勉強你的。我決不強求。」
  女的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使勁搖搖頭。
  「不可能重新考慮。離婚問題已經反覆考慮過好多次了。不必再就這個問題討價還價。」
  女的說得非常乾脆,男的討了個沒趣,退後一步坐下。
  「果真如此,那也沒有辦法。我不知道你決心那麼大。」
  從這以後,他們兩個人都保持沉默。
  雪不僅沒有停,反而越下越大,被捆住了手腳的人們坐在車子裡,神情不安地看下雪。
  汽車裡開了暖氣,暖乎乎的。
  和善打開收音機,傳出了電影巴庇隆的主題歌。艾地·威爾尼姆茨的聲音沁人心脾。男的只是不斷地在抽煙。
  「也給我一支煙。」
  男的用驚訝的眼光瞅了女的一眼。
  「從現在起,我決定也要抽煙了。」
  「女人抽湮沒有好處。」
  男的一面說,一面給了那女的一支煙,還替她點火。然後稀奇地看著女人抽煙的樣子。
  「整整一個星期喝酒抽煙。大概抽了超過十盒。」
  威爾尼姆茨的聲音消失了,傳出阿達木的《雪花飄》。這時候男人又提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真不知道後邊行李箱裡放的是什麼東西?」
  女的搖搖頭。
  「我都沒有朝行李箱裡看過一眼。」
  「那是什麼呢?行李相當大……包在一條黃毯子裡,我還以為是你買的什麼東西哩!」
  男人斜著頭,拿著汽車鑰匙到外面去了。和善依舊坐在位子上。在范打開了行李箱。他盯著包在毯子裡用尼龍繩捆得緊緊的東西看了好半天。那玩藝兒彎著,看上去就像一個人蜷縮成蝦米一樣。他儘管性格暴戾,但很膽小。怯生生地看了半天以後,終於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了一個地方。感到既軟又硬,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他趕忙把手縮回來,直喘粗氣,也許是想來想去總覺得有點奇怪,便向妻子走去。
  「你出來看看,無論如何有點奇怪!」
  和善看見他表情嚴肅,從車上下來到後邊去。
  「咦,這是什麼東西?」和善睜大了眼睛。
  「不是你放進去的?」
  在范搖搖頭。
  「不是。」
  「打開來看看是什麼東西。」
  男人嚥了一口唾沫,把毯子的邊邊解開,一個人的手從裡面露了出來。
  「啊!」
  在范慘叫一聲,跌跌倒倒直朝後退。女的比他沉著得多,只是嘴裡輕輕地哼了一聲。那女人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從毯子裡露出來的人手,朝後退了一步。
  過往行人聽見他們狂叫,都走攏來。女的趕快把後蓋放下,用鑰匙鎖上。然後帶著丈夫鑽進車子裡去。
  「咦……怎,怎麼回事?行李箱裡有屍體。這是怎……怎麼回事?」
  他臉色蠟黃,冷汗直淌,直喘粗氣,用疑惑的眼光盯著妻子。
  「是不是你放進去的?」
  「你認為是我放的,就向警察報告嘛!我在這兒等著。」
  她沉著得令人生厭地說。相反,男的卻索索直抖。他的心怦怦亂跳,竭力想鎮靜下來,但未能如願。
  「這麼說,不是你放的羅?」
  「唔,對。」
  「那屍首怎麼會進去的呢,難道是自己走進去的?」
  「是呀,真奇怪。」
  「我現在好像讓鬼迷住了。」
  他用手背擦擦冷汗。
  「沉住氣。越是這樣越應當沉住氣來處理問題。」
  「怎麼?你叫我怎麼沉得住呢?」
  「車子裡的屍體不會因為你激動了一陣就沒有了。」
  是呀!男人倒抽一口冷氣。
  「那怎麼辦好呢?」
  「唔,得想想。」
  女的抄著手陷入了沉思。行李箱裡有屍體,究竟是怎麼回事?莫非是丈夫放進去的?那車是她的專用車。她搖了搖頭。丈夫再怎麼愚蠢、暴虐,也不會幹這種事。肯定是搞錯了。是不是屍體找錯了號頭呢?
  「你沒幹,我沒干……那就是說有人特地放在我們的車子上?」
  「對。肯定是哪個放的。」
  「那是誰呢?」
  「警察來瞭解一下會找到的。」
  「報告警察?」他驚奇地問。
  「當然得報告。」女的理直氣壯地說。
  「不行,不行!」
  他害怕得大聲嚷嚷。女的詫異地看了丈夫一眼。
  「為什麼不行?」
  「反正不行,這個不行!」
  「是你放的?」
  「不是!」
  「那你怕什麼?為什麼不讓報告警察?你這樣打算把別人的屍體怎麼辦?」
  「報告警察,十之八九我會受到懷疑。我會被當作殺人犯抓起來的。報紙上會發表大幅報道。我平白無故地背上罪名你高興?」
  女人目瞪口呆。她覺得由於有這樣的擔心,丈夫不讓她向警察報告,這話非常愚蠢。
  「不是你放的,你就用不著擔心。不會把罪名加到一個無辜的人身上的,放心好了。」
  「不。不是這麼回事。聽說一有殺人嫌疑,就有說不出的苦。十之八九我會被警察帶走,接受調查。我一旦被調查,沒有干,也得說干了。」
  和善看見他下巴上起了痙攣,把視線投向設在加油站旁邊的警車。
  「那屍首怎麼辦呢?抬出去扔了?」
  「唔……怎麼辦好呢?」
  「萬一人家發現我們把屍體扔了,那時我就真的要被警察逮捕了。因為這是犯法行為。等於是拋屍呀什麼的。所以得好好想想再決定。」
  他臉上顯出害怕的樣子。
  「你以為怎麼辦好?」
  「我以為最好是報告警察。起初麻煩一點,不過沒有罪,總歸沒關係。」
  男人沒法下決斷,猶豫了好半天。要他一個人拿主意好像挺困難。迄今為止他還沒有一個人作過決定,所以前怕狼後怕虎。
  「真的沒關係嗎?」
  他觀察著妻子的表情問道。儘管已經達成了離婚協議,現在妻子還是妻子。能推心置腹談話的,還只有妻子。在他的眼裡,妻子如此可信賴還是第一次。
  「不是你幹的,就一點也不要擔心,快去報告警察。」
  「懂了。在報告之前,得再去看一下。剛才嚇昏了,沒有看清楚。一起去吧!」
  女的儘管不願意,還是跟丈夫一塊轉到車後。男人再次把行李箱蓋子打開以後,戴上了皮手套。他走攏去,彎下腰,解毯子。這次不解邊上,解別的地方,又露出來一隻腳。男人一面哼哼,一面朝後退。
  「是人。肯定是人!」
  「你安靜點。搞得人心煩沒有好處。」
  那女的眶的一聲把行李箱蓋子關上,然後用下巴指指警車。
  「那兒有警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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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13:10 |只看該作者

行李箱裡的屍體

  男人慢吞吞地向停在加油站旁邊的警車走去。他的腳步拖泥帶水的,十分沉重,活像是一頭被拖向屠宰場的牛。果然走到一半,就站停下來扭頭朝後看。
  女的一聲不吭地看他究竟怎麼辦。男人轉過頭去看看警察,又看看那個女人。如此三四次,最後掉轉腳步,開始走上回頭路。
  女人抄著手看著逐漸走近來的不中用的丈夫,心想隨你的便。她發現自己儘管車上裝著屍體,也並不怎麼害怕,還很沉著,不禁暗自吃驚。
  「不行!得你去。你去報告。」
  男人搖搖頭,輪番看著那個女的和行李箱。他氣勢洶洶的時候對那女的很不客氣,洩了氣的時候卻親熱地稱她為你,但是那女的根本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幹嗎這樣?報告一下就這麼困難嗎?去說一聲就得了……」
  「不行。總歸是女的去說好。還有……」
  他心神不定地眨巴著眼睛,說:
  「萬一警察來問起這是誰的車,你就說是你的。因為這車是你開的。」
  那女的聽見這話,感到作嘔,恨不得把吃的東西全吐出來。
  這車是他送給女的當結婚禮物的。本來這輛車子是他乘的。他說是把結婚禮物送給女的裝門面,又以此為借口自己又買了一輛價格昂貴的進口車。
  「知道了。不過,車主是以你的名字登記的,怎麼辦?」
  「這是以後的事,反正你按照我說的去做。」
  那女人好像覺得他可憐,看了他一眼。
  「你這個人大卑鄙!」
  「你別把我扯進去。這事跟我不相干。」
  他也許是不懂卑鄙這話是什麼意思,對於女人所說的侮辱性的言詞不予理會,一心只想滑腳溜走。
  風雪弄得那女人的身影模模糊糊。女人用頭巾把頭包好以後,向著警車走去。她不像男人那樣走走停停,也不轉過頭來朝後看。
  警車裡坐著一個巡警。他把駕駛座的靠背向後扳得很平,像躺在上面似地坐著。兩隻眼睛飛快地在一本週刊雜誌上掃來掃去。也許是因為頭髮剃得很高,顯得特別年輕。
  那女的敲了敲警車的車窗。警察放下手裡的雜誌,抬起眼來看了看她,然後把車窗玻璃搖下來。
  「你好?」
  那女人不像是來報告有一具屍體被遺棄的人,笑著跟警察打招呼。
  「唔,好。」小警察也支起上半身,笑了笑。
  「你忙嗎?」
  「正像你看見的一樣,不忙。」
  小警察晃了晃雜誌。看來那小警察是因為有一個標緻女人走到身邊親親熱熱地跟他談話而精神振作起來了。
  「什麼時候能解除禁令放行?」
  「唔,照這樣下去,要在這兒過夜。氣象台說要下大雪。」
  「天哪,糟了!」
  女人把正事擱在一邊,東拉西扯了一番。警察似乎覺得挺有趣,笑嘻嘻的。
  「這反而好,埋在雪裡過一夜。多有趣!一生大概也只有一次,你說是不是?」
  「是呀,要是不忙就好了。」
  「你好像挺忙?」
  「比較忙一點。我有一件事情要報告。」
  「噢,請說吧,什麼事?」
  「我的車上有死人。」
  警察聽見這話,並未收起笑容。他認為準是這個漂亮女人開玩笑。
  「噢?你說什麼?」
  「我車子的行李箱裡有一具屍體。」
  那女人收起臉上的笑容,直對著他看。警察也改換了姿勢。
  「剛才你說什麼來著?」
  「還是這句話。我汽車的行李箱裡有一具不認識的屍體。你來看,就是那一輛。」
  那女人用手指著自己的汽車,開始朝那邊走。年輕的警察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戴上脫下來的帽子,從車子上下來,然後一搖二擺地跟在她後面。
  「來,你看,不是開玩笑。」
  她把行李箱打開。警察朝行李箱裡看了看,發出一聲奇妙的呻吟,直朝後退。
  「這人是誰?」
  「不知道。我打開箱子一看,想不到有一具屍體。」
  人們開始一個一個地圍攏來。
  「稍微等一等,不能用手碰。」
  警察把行李箱蓋子關上,跌跌撞撞向休息室那兒跑去。
  和善尋找自己的丈夫,但丈夫不見了,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好像是溜了。
  不一會兒,只看見又有一個警官跟著小警察氣喘吁吁從休息室裡跑過來。根本沒有人作宣傳,女人的汽車周圍霎時圍滿了人,而且越來越多,無法控制。
  「讓開,讓開!」
  小警察吹著哨子在趕人。隨後跟來的胖警官皺著眉頭走到行李箱跟前。小警察打開行李箱蓋子。看熱鬧的人都爭著伸長脖子朝行李箱裡看。
  胖中年警官抓住頭部的毯子邊邊扒開,他既不猶豫,也不驚訝。毯子扒開了,臉終於露了出來。那屍體的臉已經變成了醬紫色。
  人們熱鬧起來:
  「哎唁,死了好久了。」看熱鬧的人當中有一個這樣說。人們好像都想弄清是怎麼回事,不斷地圍攏來。因為路斷了,使人進不得走不了,大家很無聊。
  和善四處張望,找尋丈夫,也許他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始終沒有看見他的人影。她決定不再找他,單獨對付警官。
  「這輛汽車的主人是誰?」警官搖晃著胖胖的身子問道。
  「是我。」和善兩手疊在一起跨前一步。
  「請把許可證給我。有身份證也給我看看。」
  那女人從車上把皮包拿來,掏出執照和居民登記證交給他。
  「樸和善女士對嗎?」
  「哎,對。上面寫著。」
  警官把必要事項記在本子上。
  「職業是什麼?」
  「家庭主婦。」
  「這個人你認識嗎?」
  警官用手指指行李箱,那女人使勁搖了搖頭。
  「不認識。」
  「這個裡面怎麼會有屍體的呢?請你談一談大致的情況。」
  「我也不知道。」
  人們又發出嗡嗡的聲音。
  「不知道?行李箱裡有屍體居然不知道?」警官瞪大眼睛問。
  「對。不知道。在這兒打開行李箱一看,裡面有一具屍體。」
  在大批圍觀的人當中,有一個人的臉偶然進入她的視線。那人個子大,好像是高聳在別人頭上。啊,是昨天晚上在夜總會裡碰見的男人。這是怎麼回事?怕是回家吧?大個子男人衝著她點點頭,她也點點頭。
  警官說了些什麼。女的只管注意那大個子男人,沒有聽懂他的話。
  「你從哪兒來?」
  「從雪岳山來。」
  「知道了。進去坐著。未經許可不得到外面來。」
  「這個我不願意。我不過是報告而已,為什麼非得關在車子裡不可。」
  那女人頑強抵抗,警官被她弄得有點發慌。
  「請你幫幫忙。我的意思是搜查班未來之前,請你呆在這兒。」
  「我是不會逃跑的。要逃,我幹嗎還要報告!」
  那女的尋找大個子男人的臉,但沒有看見他的人影,不知怎的,有點傷心。
  「趕快用無線電聯繫。告訴他們一輛自備汽車的行李箱裡發現屍體。同時把車號告訴他們。」
  警察接到警官的指示,飛快地向警車那兒跑去。警官彭的一聲把行李箱蓋子關上,把人趕得遠遠的。
  「喂,沒有什麼好看的,走吧!」
  但是看熱鬧的人還是一股勁地湧過來,根本看不出有散去的意思。
  崔基鳳鑽進高速公共汽車裡坐著,透過車窗清清楚楚地看得見圍著一大群人的地方。
  穿黑衣服的女人起勁地和警官交談著。她好像並不怎麼發慌。不僅不發慌,而且顯得很沉著,令人驚訝。怎麼偏偏是她的車子哩!他覺得儘管是偶然的,也太過分了。他非常擔心不知道今後事件將怎樣展開。剛才他夾在看熱鬧的人當中,視線和那女的相遇的時候,他心裡很激動,恨不得把一切都攤開。然而,最後他沒有這樣幹,反而像逃跑似地從人縫裡溜了出來。
  那女的分明認出他來了。她的眼神說明了這一點。但她沒有跟他打招呼,也許是因為意識到這兒眾目睽睽吧。他想這可是個有思想的女人啊!
  他抬起眼睛看了著漫卷的風雪。妙花到底到哪兒去了呢?她果真能避開警察的搜索網嗎?屍體儘管移走了,是不是還會變成完全犯罪呢?
  他從公共汽車上下來,朝休息室那邊走去。準備打個電話,問問妙花的消息。
  長途自動電話機前面人排成了長蛇陣。他轉過身來決定不打電話了。那麼,妙花到哪兒去了呢?去用無線電跟各方聯繫的小警察跑了回來。
  「說是下雪來不了。要麼雪停了來,要麼把她帶到他們那兒去。」
  說罷,小警察瞟了和善一眼。
  「叫他們少說廢話。以為我們閒得慌嗎?現在道路一片泥濘,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再聯繫一次,叫他們盡可能地趕快來!」警官紅著臉大聲說。
  「我是叫他們快點來的。」
  「再聯繫一次,就說我們不能一直老守在這兒,叫他們快來!」
  警官強調了好幾次叫他們快來。然後回頭看了車主一眼。
  「何必在這兒淋雪,進去吧!」
  他們進入車內。和善坐在後座,警官坐在駕駛座上。
  「這車怎麼樣?好像相當貴……」
  警官轉轉駕駛盤。
  「湊合,能用。」
  「不是能用,是高級車!」
  「表面上看起來這樣,內部並非如此,老出故障。」
  警官從她手裡把鑰匙拿過來,發動了一下試試。
  「引擎轉動的聲音確實輕!」
  他伸了伸腰。
  「你一個人來旅行?」
  「唔……」
  「丈夫幹什麼事?」
  「做工作。」
  警官點點頭。
  「你一定嫌麻煩了。這事不屬我管。如果搜查班來了一調查,今天你恐怕就回不去了。」
  「那也沒辦法!」女人漫不經心地回答。
  高速公路開通在下午三點左右。大風雪已經停止了。崔基鳳通過車窗,一直觀察著穿黑衣服的女人的舉動。不一會兒,聽見廣播說公共汽車馬上就要開,不禁有點發慌。
  「現在還不晚。快點下去照實說了吧。唔,快!」
  心裡面還有另外一個他瞪圓了眼睛在大聲疾呼。他磨磨蹭蹭想站起來,但又沒有站起來,猶豫不決。
  從警官抓住進口車的方向盤看來,大概是想和那女人一起把車開走。警車徐徐駛過來,停在進口車前頭。
  「嘿,下去。你這個卑鄙的傢伙!下去!你這樣還算得上是一個哲學教師嗎?骯髒東西,連畜生都不如的卑鄙傢伙!」
  由於良心在咒罵,崔基鳳連氣都喘不過來。臉上儘是冷汗。
  「我現在是準備連最基本的東西也拋棄掉。這個舉動太卑鄙,把該我挑的擔子推給了別人。這樣我還能教學生哲學嗎?哲學是什麼?在拋棄人類良心的狀態中哲學還存在嗎?比強盜還不如的傢伙怎麼能搞哲學?」
  公共汽車開動了。他霍地蹦起來,又癱坐下去。進口車在警車的引導下朝反方向緩緩開去。他把頭靠在車窗上,兩隻眼睛閉得緊緊的。
  「請原諒,請原諒!」
  坐在旁邊的一個小老頭紳士奇怪地瞅著他,問道:
  「哪兒不舒服嗎?」
  「不,沒什麼。」
  他睜開眼睛,用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她要受委屈了。背上了殺人嫌疑,將會受到嚴厲的審問,直到嫌疑被排除為止。她有多少天要面對同樣的問題,反覆作出同樣的回答。跟她一起來的那個男人到哪兒去了呢?他不露面總有點奇怪,他是什麼人呢?
  隨著時間的流逝,崔基鳳又產生了新的憂慮。失去新娘以後,想到要獨自一人回家就不能不擔心。家裡人可能正眼巴巴地等新郎新娘回來。岳父家也一樣。我怎麼對他們解釋呢?又不能按照事實攤開來說,他們將會異口同聲地詢問不見了的新娘。
  「咦,新郎回來了,新娘到哪兒去了?怎麼回事呀?」
  他自然是無話可說,但又不能一直閉著嘴。既然不是啞巴,總得說句把話吧。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又能說什麼呢?
  他覺得自己妄自乘上了開往漢城的高速公共汽車。會有這種新婚旅行嗎?世界上是不會有這種蜜月旅行的。過去沒有,將來也不會有。他也許是挑出來的人吧!
  直到那女人的車子違背她的意願朝和漢城相反的方向開走的時候,那女人都是滿懷希望在尋找自己的丈夫。但是丈夫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她責怪自己愚蠢,流下了憤怒的眼淚。有一陣子還失魂落魄地傻笑。坐在前面開車的警官通過反光鏡看著她,顯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
  「咦,你幹嗎這樣?」
  但她不予回答,只是一個勁地笑。警官把汽車停在路邊,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問道:
  「咦,你幹嗎這樣?」
  「沒什麼,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
  那女的收起笑容,心想從現在起真的要堅強一些了。而且她還下定決心不相信任何人,特別是男人,一個人過活。
  剛剛開過彎路,遠遠又看見一輛警車開了過來。不一會兒,迎面而來的警車停住了,從裡面下來一個警察。他舉起手讓向他那邊開去的警車和進口車停下。對面警車上又下來兩個穿便衣的漢於。駕駛和善的汽車的警官把他們帶到進口車後面。他們打開行李箱,朝裡面看了看。
  「再掀起來看看。」
  臉上皺紋多的便衣男人對比他年輕的那一位抬了抬下巴。年輕人馬馬虎虎解開尼龍繩,把毯子邊邊扒開來。露出了上身,胸脯顯得特別瘦。
  「光著身子,什麼也沒有穿。」年輕的男人說。
  「行了,關上!」
  行李箱蓋子彭的一聲關上了。皺紋多的警察用下巴指指車上的女人:
  「那女的是什麼人?」
  「車主。這兒有執照。」
  警察把和善的執照交給那便衣。那便衣看了一陣以後,塞到自己的口袋裡。
  「是有夫之婦嗎?」
  「唔,好像是的。」
  「這個我拿去。你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唔,我說。一點鐘光景我在大關嶺休息站吃午飯,小金跑過來,說是有輛自備汽車裡有一具屍體。你瞧,小金,來一下。」
  正在跟另一輛警車的司機閒聊的小金跑了過來。
  「你把接到報告的經過仔細跟這位談談。」
  「辛苦了。你第一個接到報告?」皺紋很多的男人皺起眉頭說。
  「對。是我首先接到報告的。」小金以立正姿勢站著說,用手指指坐在進口車裡的女人。
  「我坐在警車裡,那女人來了。當時是一點鐘光景。」
  年輕的警察一點也不添油加醋,照實說。
  引導進口車的警車又開回大關嶺休息站去,從市區開來的警車取而代之,開到前面。皺紋很多的男人對年輕的那一位使了個眼色,打開進口車後座的門,掏出身份證給那女人看。
  「我是警察。得跟你同乘一輛車。」
  「那,好吧!」和善朝一邊讓。
  「不過,我們不會開你這輛車,對不起,您能不能替我們開一下?」
  「好,就這麼辦。我的車是得我來開。」
  和善走出去,坐到駕駛座上。駕駛座旁邊坐著年輕的那一位,後邊坐著那位皺紋很多的男人。不一會兒,警車開始滾動了,和善也輕輕地踩了踩油門。
  「跟著前面的車走行嗎?」
  「對,就跟著它走。」年輕的那一位說。
  「到哪兒去?」和善有點擔心。
  「到警察局。」
  「能不能趕快把我放了,我挺忙的。」
  「好。調查一結束,就放你走。只要你很好地配合,很快就可以結束。」
  「事情真妙!」她自嘲地說。年輕男人看見她苦笑了一笑,也感到很微妙。
  「能告訴我們姓名嗎?」隨著一團煙,後座上傳來好像有點沙啞的聲音。
  「我叫樸和善。」她凝視著前面,機械地回答。
  「職業呢?」
  「家庭主婦。」
  車子拐上了坡度很陡的彎道。
  「我們這是為了節約時間。請告訴我們住址。」
  從這以後,問了一連串有關她個人的事情。當她把丈夫的名字、職業和職務告訴他的時候,年長的刑警好像愣了一下。
  「K會社,不就是金泰坤先生當會長的會社嗎?」
  「對,是的。」
  她不能告訴他金泰坤就是自己的公公。不,她是想隱瞞這個事實。年長的刑警關心K會社也是不無原因的。因為K會社是一個相當有名的財間會社。
  「好,讓我們言歸正傳。行李箱子裡的屍體是怎麼回事?你認識他嗎?」
  「是個完全不認識的人。」
  「哦,是嗎?」
  年老的刑警點點頭,輕輕咳嗽了一聲,問道:
  「屍體怎麼會到行李箱裡去的呢?」
  「我也不知道。」那女人冷淡地回答,又添了一句:
  「我也想弄清緣由。」
  「你也想。也許就是夫人你把屍首放進去的吧?」
  對這個問題,和善不作回答。
  「為什麼不回答?」
  「這個問題問得不對,莫名其妙,我事先沒有想好怎麼回答。」
  「哦,是嘛!那麼,再問一遍:是你把屍體放進去的嗎?」
  「不是。剛才我已經說過了,你要是這樣提問題,我就不回答。我只是因為守法才報告的,可別把我當成兇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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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發表於 2010-5-26 18:13:32 |只看該作者
  「沒有把夫人當成兇犯,只是問問而已,因為我是刑警。」
  沉默了一陣。車子從橋上通過。田野裡孩子們正在打雪仗。
  「屍體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在大關嶺休息室裡吃過一碗冷面以後。大概是一點鐘光景。」
  「行李箱開著嗎?」
  「大概是的。」
  皺紋很多的刑警是這樣想的,在人多擁擠的休息站裡不可能把屍體放進行李箱。也許是在這之前,在別的地方搬到這輛汽車的行李箱裡去的。
  「你從漢城來。」
  樸和善受不了香煙熏,直想嘔,因為年紀大的刑警一支接一支地抽。
  「不,是到漢城去。」
  「那你從哪裡來?」
  「從雪岳山來。」
  「你到雪岳山去有什麼事?」
  「去……旅行」
  「一個人?」
  「對。是一個人去的。」
  年紀大的刑警眼睛一亮,改變了姿勢。他扔掉煙頭,又點了一支煙。
  住在漢城的女人說是一個人到雪岳山去旅行,又不是未婚,而是有兩個孩子的有夫之婦。這裡面肯定有問題。這個女人肯定在撒謊。最近有夫之婦出軌的事顯著增加。因而發生了許多事故。她是不是也是這種情況呢?大概是跟姘頭到雪岳山去玩,而姘頭就是行李箱裡的屍體。
  從屍體的臉來看,好像是個很年輕的小伙子。有夫之婦和比她年紀小的男人發生了不正當關係……導致殺人事件……明天報紙上的社會版一定有看頭。
  「真是一個人去?」
  「對,是真的。」
  「幹嗎一個人去?你有丈夫,有孩子,為什麼不一塊兒去?」
  「我想一個人旅行。」
  車子開進了市區。那女的像滑行一樣,把車子開到正在掃雪的掃雪車旁邊。
  「你丈夫知道你一個人到雪岳山去嗎?」
  「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女人冷淡而又憤恨地說。
  「是呀,照實說很難!那就再等一會兒吧。我會讓你乖乖地把一切都說出來,完全有把握讓你坦白。」
  「要是我們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就好了。從協助破案出發……」
  「這不可能。不好回答的我不回答。」
  刑警想:「我還是頭一次碰見這麼放肆的女人。」
  「好。我們不勉強你。你是什麼時候到雪岳山去的?」
  「二十日。」
  「以前一直一個人呆在雪岳山?」
  「我一個人去,自然一個人呆著。」
  「一星期的時間都一個人呆著嗎?」
  「唔,對。」
  她的回答簡單明瞭,但又很強硬。刑警想打掉她的氣焰。她回答的內容對於年長的刑警堅定和確信自己的想法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因而使她自己處於不利的地位。不知道她有沒有發覺,反正她回答得挺順溜。有時頑固地拒絕,說某些問題無法回答。
  「一星期的工夫逗留在哪裡?總不至於露宿在外吧?」
  「住在H飯店。」
  「H飯店?住幾號房間?」年長的刑警聲音突然緊張起來。
  「住在八○九號房間。」
  年長的刑警趕快在刑偵手冊上記下H飯店八○九號房間這幾個字。
  「一個星期你在那裡幹了些什麼?」
  「什麼也沒有干。」
  車停了。停在警察局門口。
  「到了。進去吧!」
  和善按照刑警指點的,把車子開到正門旁邊的一扇大門裡去。一開進去,就看見大樓後邊有一個大院子。有幾個警察在掃院子裡的積雪,瞅了他們一眼。
  「好,好了。下去吧!」
  和善關掉馬達,下了車。
  「汽車鑰匙就放在上面。」
  年長的刑警回頭看了年輕的巡警一眼。
  「你快喊救護車,要檢查一下,還要通知鑒定班。」
  「是。」
  「到這兒來。」
  年長的刑警把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率先走進大樓後面的一扇門。
  和善略一猶豫,離開一段路,跟在他後面。她微微低著頭,咬著嘴唇。到去的地方再說吧!
  年長的刑警踩著咯吱咯吱響的樓梯吃力地朝上登,一次也沒有回頭看,好像確信和善決不會逃走似的。
  和善登上黑漆漆、陰沉沉的樓梯,才發覺自己的一生到今天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不一會兒,黑暗好像從窗戶裡鑽了進來,外面霎時一片漆黑。和善呆呆地看著映在窗戶上的自己的身影。那身影顯得非常陌生,非常疲倦。同樣的問題反反覆覆問了一個多小時,同樣的回答也反反覆覆了一個多小時。時間越久,刑警越不像她那樣疲憊,反而勁頭十足。
  門開了,年輕的刑警走了進來。他忠實地執行年長刑警的指示,一刻也不停地跑出跑進。
  「證實了。就像夫人所說的那樣,從二十日起到二十七日止,她住在八○九號房間,這一點證實了。帳是今天上午結的。」
  「是一個人住?」年長的刑警用眼睛瞟了一下和善問。
  「對,是的。Boy說,據他所知沒有同伴。離開的時候,曾有一個男人出現過。是跟那個男人一塊兒乘車走的。」
  年長的刑警眼睛一亮。就像貓瞪著老鼠一樣,直視著那個女人。
  「那男人是誰?」
  和善從窗戶上把眼睛轉過來看著刑警,胸有成竹地說:
  「丈夫,來接我的。」
  「他是跟你們一起走的,他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半路上不見了。」
  「不見了,這是什麼話?」
  「就是這樣。也許是看見屍體害怕,躲起來了。」
  「把你一個人撇下。」
  「對。把我撇下,一個人跑了。他不是個男人!」
  臉上皺紋很多的刑警好像有點無可奈何,呆呆地看了她一陣,然後對年輕的刑警小聲下了什麼指示。儘管聲音小,和善還是都聽清楚了。是叫年輕刑警搜索她的丈夫。年紀大的刑警班長又看了看和善。
  「這是兇殺案,所以事情相當難辦。」
  檢查結果已經送到班長面前。他摸著記錄著檢查結果的報告單,等待和善的反應。但是樸和善沒有任何反應。
  「夫人在一個星期裡一直把車子停在H飯店?」
  「對,是這樣。」和善無動於衷地小聲說。
  「一次也沒有開車出去過?」
  「沒有。沒有出去過。」
  「那麼,你在這一段時間當中開過幾次行李箱?」
  「一次也沒有開過。」
  「離開漢城的時候也沒有開過?」
  「對。沒有開過。」
  沉默了一陣。
  刑警班長手支著下巴,一聲不吭地閉著嘴,好像在思考什麼。額頭上打起深深的皺折,顯然是在為兇殺案動腦筋。不一會兒,他又開口說道:
  「根據檢查結果,被害人是在二十六日晚上到二十七日清晨之間被殺害的。所以是在夫人住在飯店裡的這一段時間當中被殺的。」
  「對,好像是這樣。」和善爽爽快快地承認。
  「換句話說,是被害人在夫人住在飯店裡的這一段時間當中被裝到夫人的車子裡去的。你要是沒幹這種事,那是誰幹的呢?」
  「是啊,不知道。」和善面不改色地回答。
  班長對年輕夫人的沉著鎮靜暗暗吃驚。怎麼看,她的臉上也沒有一點懼怕的神色。她是什麼女人,這麼沉著?就算不是兇犯,一旦受審,百分之百都禁不住會害怕的。為了使她沉著不起來,班長決定提一些比較有刺激性的問題。
  「被害人的後腦勺受過沉重的打擊。後腦勺上凝結著鮮血。不過,這不是致命傷。他是窒息而死的。脖子上有手指甲的印子,看來是被撳住脖子卡死的。肺裡有水,是撳在水裡卡死的。」
  和善打開皮包。她細長的手指把香煙拿出來,表情一直很平靜。班長用打火機替她點煙。
  「被害人很可能是住在H飯店裡面的人。只要到飯店去調查一下,很快就會弄明白的。」
  這話意思是叫她不要隱瞞,坦坦白白地說。班長認為單靠這女人一個人的力量是很難殺死小伙子的。這麼一來,在他的腦子裡女人的丈夫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最當然的嫌疑犯。
  年輕女人和善很有風度地吸著煙。
  「讓我們攤開來說吧,同時也是為了節省時間。金在范先生……所以你丈夫一氣之下就把年輕人給殺了,你說是不是?這傷也是你丈夫弄出來的吧?」
  警官用手指指著發青的眼睛。那女的霎時神色大變,使勁搖了搖頭。
  「不。跟金在范先生沒關係。」
  「這裡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呢?」警官又指指她的傷口。
  「跟金在范干仗了。是為家務事幹的。這個問題我不想談。」
  警官從椅子上支起身來,低頭看著這個女人說:
  「看來總得一起到H飯店去一次。那麼,起來吧!」
  和善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站起身來。
  「依據被害人的指紋照片,明天將能弄清他的身份。」從房裡出去在走廊裡走的時候,班長說。
  連班長在內一共有四名刑警跟和善同行。他們當中有兩個人在和善兩邊,像保護她似地在活動,另一個即使在車子裡,也挽住她的膀子。
  飯店的服務員們一眼就認出她來。證實她在八○九號房間裡住了一個禮拜。
  「在二十六日前後投宿的年輕男人中,有沒有沒有結帳就下落不明的?」
  刑警班長把總服務台的服務員全部召集起來問道。有一個服務員像正等著似地站出來說:
  「唔,有。」
  「是什麼樣的人?」
  「就是這個。」
  總台服務員拿出一張住宿卡。班長把這張住宿卡拿了起來:
  「二十六日晚上投宿的。」
  「一起來的人呢?」
  「就他一個,沒有同伴。」
  「沒付房錢就不見了?」
  「對。不過,皮包放下了。」
  「皮包給我看看。」
  總服務台的服務員拿來的皮包是一隻可以掛在肩膀上行走的、很小的旅行包,裡面放著一本雜誌和洗臉的東西。總台服務員說:
  「卡片上記錄的住宅電話號碼可能是對的。打了一個電話到他家裡,他家裡說是還沒回來,好像是他母親接的。」
  「什麼時候打的電話。」
  「剛才打的。」
  住宿卡上記的名字是孫昌詩。年齡二十三歲,職業學生,現在住址漢城。從飯店方面瞭解到,他住進五二八號房間是二十六日晚,二十八日早晨不見了。
  「二十七日晨打了個電話進去,沒有人接。用備用鑰匙把門打開進去一看,皮包還在。所以我們認為他還要再住一天,客人可能到哪兒去玩了。二十八日早上又打了個電話,還是沒有人接。進去一看,皮包還放著,這才斷定客人不見了。」
  刑警班長感到有必要派記得孫昌詩面孔的飯店服務員到本署去認一下被害者的臉。根據他的指示,一個刑警立即帶了那個服務員離開了飯店。刑警班長求得飯店方面的諒解,帶著和善進了恰巧空著的五二八號房間。那間房裡放著一張雙人床,學生住顯得稍微奢侈了一點。
  「不認識一個叫孫昌詩的大學生嗎?」
  和善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植了,一個勁地對著刑警班長看。班長撩起窗簾,眺望黑暗中的雪景。月亮很亮,連遠處的雪景也盡收眼底。
  「有沒有這種情況:有夫之婦和大學生建立了愛情關係,有!儘管很少見,也是有可能的。為了避開人們的耳目,住旅館的時候只好各人開一個房間。大概住在這間房裡的大學生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住進來的。一個大學生幹嗎要一個人到這兒來住這麼貴的飯店呢?」
  和善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默默地聽刑警班長說話。
  「你是幾時跟那個大學生認識的。」
  「我連這個名字也沒有聽說過。」
  班長根本不把她的回答當一回事,接著說:
  「我想作這樣的設想。丈夫突然出現在兩個男女偷情的現場。任何男人看見這種情況,也不會不翻眼睛。丈夫一氣之下殺死了妻子的情夫。等到人死了以後,他又慌了,所以急急忙忙和妻子兩個人用毯子把屍體包好裝在行李箱裡,溜出了飯店,想把屍體扔在一個地方。但是半路上由於下雪,道路受阻,於是改變了想法。妻子先把丈夫送走,然後去向警察報告。她很狡猾,說行李箱裡有一具她不認識的屍體。」
  「你在警察局裡工作,想法自然與我不同。管你怎麼想,那是你的自由。不過,希望你不要由於有這種想法而把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牽連進去。把罪名加到一個無辜的人身上,這也是一大罪過。」
  「是呀!那是一定要警惕的。」班長克制著憤怒說。
  「已經說過幾次了,我跟兇殺事件沒有關係,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換個方向調查吧!」
  「搜查方向已經決定了,我不想改換。現在剩下的就是確保證據。」
  班長反覆提出相同的問題,和善也反覆作出同樣的回答。她越是否認,班長的看法越是堅定。他很樂觀,認為時間會幫他解決一切問題的。
  電話鈴響了。是帶飯店服務員到總局去的刑警打來的。
  「證實了嗎?」
  「唔,證實了。肯定是住在五二八號房間裡的孫昌詩。」
  刑警十分興奮。
  「是服務員證實的嗎?」
  「對,看見屍體馬上就認出來了。」
  「嗯!」
  班長瞟了女人一眼,下指示說:
  「帶上包屍首的毯子和繩子趕快回飯店。」
  到了這個地步,案件幾乎等於是解決了。班長放下聽筒,向那女人投去自信的眼光。
  「被害人身份弄清楚了。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是一個叫孫昌詩的大學生。」
  「能弄清身份是很幸運的。」
  女人像談別人的事情一樣。班長把飯店經理喊來。經理手忙腳亂地跑過來說:
  「飯店裡發生了兇殺事件,會給營業造成很大影響吧?」
  「那當然囉!」
  「讓我們悄悄地處理,不讓外面知道。悄悄地處理需要幫助!」
  「當然,我完全可以提供幫助。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經理用驚訝的眼光環視眾刑警。
  「關於二十六日晚住進五二八號房間、後來失蹤了的大學生……就是這個人。」
  班長晃了晃住宿卡。
  「那人怎麼樣了?」經理怯生生地問道。
  「被殺害了。」
  「嗯?是什麼時候被殺害的?」
  「情況我們已經掌握了。」
  「不是在我們飯店裡被殺的吧?要是在我們飯店裡被殺,我不會不知道。」
  班長搖搖頭。
  「根據種種情況來看,斷定是在你的飯店裡被殺害的。被殺以後,悄悄運到外面,落到了我們手中。」
  「就是在這間房裡被殺的嗎?」
  經理不安的視線落到了和善身上。
  「詳細的情況是偵破秘密,不能說。從現在起,這間房子要作為偵破本部來使用。最好旁邊再給我開一間。」
  「好,您儘管用。」
  經理給總服務台打了個電話,叫他們五二八和五二九號房間不要安排客人。
  根據班長的指示,和善搬到隔壁房間。兩個刑警為了要審問她,一齊跟進去。班長指示他們說:
  「今天晚上要搞到口供。這個人不好對付,得稍微辛苦點。」
  幾個刑警走了以後,班長叫留下來的刑警給孫昌詩家裡掛個電話。不一會兒,話筒裡傳來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的聲音,小刑警趕忙把話筒交給班長。
  「喂,對不起,你是孫昌詩先生的家嗎?」
  「對,是的。」
  「你跟孫昌詩是什麼關係?」
  「我是他媽媽,你是哪裡?」
  「我是警察。」
  「警察?幹嗎打電話來呀?」
  那聲音霎時帶上了不安的味道。
  「有點事情要打聽一下。你知道什麼,就請坦坦白白地告訴我什麼。孫先生現在在家嗎?」
  「不在。」
  「什麼時候回來?」
  「前天出門的時候,他說要到什麼地方去一下,現在還沒回來,也沒來電話告訴一聲,我正在擔心哩。他出了什麼事嗎?」
  沉默了一會兒。班長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如實地告訴她。
  「孫先生是大學生?」
  「對。S大學物理系四年級。一畢業就好了。」
  又是一陣沉默,這次沉默得比較長。不一會兒,班長下了決心說:
  「不是別的,我們手裡掌握了一具年輕的屍體,估計是孫君。要得到保護人的認證。」
  班長叫她明天到警察局來一下,就掛斷了電話。他好像聽見了女人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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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14:40 |只看該作者

彷徨的靈魂

  十二月二十八日晚,崔基鳳到達漢城,他不敢回家,勢必要在旅館裡睜著眼睛過夜。
  他在旅館裡訂好了房間以後,在街上徘徊,直到過了子夜。當他重新回到旅館的時候,已經酪配大醉,連身子都站不穩。
  他抱著肚子難過了半天,等待天亮。儘管天已經亮了,他還未拿定主意應該怎麼辦。他不論什麼事情都不喜歡磨磨贈蹭的,但唯獨這一次連他自己都無可奈何。他想到自己如果一個人回去,將會引起一場混亂,便感到害怕。
  他把行李交給旅館,早上九點鐘光景出去了。街上寒潮肆虐,非常冷。
  他到坐落在巷子裡的海味湯店裡去,吃了一碗海鮮湯,昨天整整一天沒有吃東西,肚子非常餓。他大汗淋淋的,一眨眼工夫就把一碗海鮮湯喝掉了,掏出手絹來擦了擦臉上的汗,並且用手紙擤了鼻涕,然後抽煙。現在他無處可去。一個男人剛結婚就無處可去!他為了要看一看自己淒慘的樣子,便到盥洗室去,看見鏡子裡照出來的自己的身影,不由得大吃一驚。臉乾癟得可怕,整個都被黑鬍鬚蓋住了,非常難看。他想,看見這副模樣,誰還會認為我是新郎呢?
  走出餐廳,他又鑽進了茶館,把自己家和丈母家的電話號碼寫給開票員,請她打聽一下有個叫吳妙花的女人在不在家。他把發票和五千元小費一併交給她,開票員說這種事情你儘管交給我辦好了,便跑到櫃台上去打電話。
  過了五分鐘,開票員回來報告說:
  「去度蜜月還沒回來。」
  「謝謝。」
  他把頭低到桌子上開始讀早報。儘管社會版看得很詳細,但看不見有關H飯店兇殺案的報道,也沒有關於妻子的報道。
  他把報紙挪開,呆呆地注視著半空。有好一陣就那麼失魂落魄地呆坐著,然後悄悄地站起來走出茶館。他無處可去,呆在外面又太冷,於是四下裡張望了一會,又返回旅館,朝暖和和的下首炕上一躺。剛剛躺下,瞌睡就來了,睡得迷迷糊糊的。
  下午三點鐘光景,他從睡夢中醒來,嚇得一骨碌爬起來,剛才睡夢中他夢見了自已被關進了監獄。他站了一會兒,又癱坐下來,摸摸額頭,有熱度。他把茶壺嘴靠在嘴上,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冷水,然後又側身躺在鋪上。
  時間過得越久,他的頭越疼,心裡也越亂。一閉上眼睛,妙花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他不覺伸出手去想抓住妙花的衣襟。妙花穿的是白睡衣,光著腳,披散著頭髮。她衣服撕破了,露出了白肉,身上有傷在流血。腳上也全是傷,正在城市中心街道上發瘋似地奔跑。崔基鳳喊著她的名字眼在後邊追,但怎麼也跟不上她。人們好像發現了什麼好看的東西,興致勃勃地看著他們。
  妙花突然橫穿車道,這時有一輛像坦克一樣飛馳而來的大貨車映人他的眼簾。也許是大卡車的司機來了個急煞車,傳來車輪在柏油路面上摩擦的聲音。崔基鳳大喊一聲不好,也跑向車道,一眼就看見白睡衣碰到車子像抹布似地揉成了一團,同時響起一聲慘叫。他又大聲嚷嚷了些什麼,然後向卡車猛撲過去,接著從卡車底下把睡衣掏了出來。奇怪的是,睡衣裡面看不見一點碎肉,而且沒有一點血跡。他仔細地審視著卡車底下,司機也點起汽燈照著看。但是沒有看見應該在車底下的屍體。屍體就算被車輪壓扁了,也應該有骨頭和碎肉,然而這些東西一樣也看不見。這事真蹊蹺。崔基鳳抓住妻子沒有一點血跡的睡衣,不知如何是好。哨子聲響了,交通警出現了。聽罷他的陳述,交通警一面說這是不可能的,一面也朝車底下看。隔了半天,才斜著頭支起上半身。
  「正如你所看見的,沒有發生任何事故。也沒有屍體。」司機得意洋洋地說。
  交通警摸了摸崔基鳳捧在手上的白女睡衣,顯出為難的神情。
  「我妻子分明被這卡車撞了一下。」崔基鳳嚷道。
  「不是沒有屍體嗎?」交通警問道。
  「不過,我這兩隻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看見她被車子壓了。」崔基鳳大聲嚷了起來。
  「屍體呢?」交通警問。
  「我的眼睛看得很清楚!明明看見她被車子壓了!」
  「別說謊!」
  交通警一嚷,司機就撲過來揪住崔基鳳的衣領。司機的力氣很大,崔基鳳被他揪得透不過氣來,好像馬上就要暈倒似的。他汗涔涔地蹬著雙腿睜開眼睛。一骨碌爬起來坐著。他的臉上全是汗,便到浴室裡去輕手輕腳地洗了個淋浴。洗罷淋浴,腦袋裡好像變得清楚一些了,又重新躺下。他想自己總不能老是呆在旅館裡,可又想不起來能到哪兒去。本想到學校教師室去,一想到林采文,就根本不想去了。他估計眼下學校裡也許正流傳著不少關於他的奇聞。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突然把電話拉過來拿起聽筒,把家裡的電話號碼告訴了接線員。放下聽筒等了一會兒,電話鈴響了。他想要是秀美來接就好了。「喂!」果真是秀美的聲音。
  「是我。」他硬邦邦地說。
  「啊,哥哥!你剛回來?」
  意思是問他是不是蜜月旅行剛回來。原定二十八日,應該是昨天回家。
  「唔,沒有什麼事吧?」
  「沒有什麼事。你呢?」
  「我也沒什麼。」
  「我以為下大雪,你來不了。嫂子好嗎?」
  「唔。好。」他好像喉嚨裡梗著一根刺。
  「哥哥,快回來,大家都等著呢,想看看新嫂嫂。你現在是在哪兒打電話的?」
  「市區。」
  「回來吧!」
  「知道。」
  他放下聽筒,歎了一口氣。心想:「我白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大家都望眼欲穿地等著,怎麼辦好呢?」
  他重新走出旅館,頭腦裡很亂。街上人如潮湧,歲末年底大抵如此。他混跡在人群中漫無定向地走著,總覺得妙花好像會在什麼地方呼喚著自己跑出來。要是這樣,那就好了。現在她究竟在哪兒呢?
  他又返回走過的路,沿著地下道走了一陣,然後朝上走穿過馬路,看見對面有一家雞尾酒店。上台階的時候,他一陣昏眩,歇了一會兒再朝上走。
  雞尾酒店裡沒有什麼人,他走到櫃台上去要了一杯飲料。掌櫃的翻開早報來看。崔基鳳等他把報看完,向他借來看看。掌櫃的笑嘻嘻地把報遞給了他。
  崔基鳳掃了一眼報紙的社會版,眼睛停留在一個地方。那裡用醒目的大字刊載著他所害怕的報道——有關雪岳山飯店兇殺案的報道。還登了被害人的照片,分明是他用毯子包起來放到汽車行李箱裡的那個小伙子的照片。
  崔基鳳看了看周圍,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始看報道。文章點明了被害人的身份,說警察確保大嫌疑犯的安全,此案正在審問中。
  崔基鳳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又要了一杯。
  警察好像正式進行偵破了,重大嫌疑犯可能就是那個穿黑衣服的女人。但那女人不是兇犯。不久警察將會發覺搞錯了,有朝一日會找到我頭上來的。他們有一股韌勁,會把當時住在H飯店的人統統找個遍。也許我的名字已經到了他們手裡,這是極其簡單的事情。只要翻一翻住宿卡就行了。他們來找我只是時間問題,而且也是非常簡單的事情。想到這一點,他不禁毛骨悚然。拋屍也可以看做是犯罪,不會置之不問,肯定會把他當成殺人犯。他的解釋終究是前後不符,按照常規來考慮是怎麼也無法理解的。去度蜜月,卻把新娘撇在房裡,自己到外面去跟女招待睡覺,這事首先就不可理解。第二天早上回飯店,新娘子不見了,浴缸裡有一具屍體,那屍體又是新娘的情人。誰會相信這是事實呢?
  警察會問新娘的行蹤,要是新娘不出現,會認為他把新娘也殺了。結果,他會被當成殺了兩個人的兇犯遭到逮捕。警察會斷定他是嫉妒太甚,從而連殺兩人,把他交付審判。他成了問題的焦點。
  崔基鳳苦笑了一笑,把酒一飲而盡。
  「但願這只是暫時的考驗!」
  他算過帳,離開酒店,外面天已經黑了。走不多遠,他在公共電話亭門口停住腳步,是不是要進去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推門走了進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朝家裡掛電話。小妹秀美好像正等著來接電話。她發覺是崔基鳳,馬上問道:
  「哥哥為什麼還不回來?」
  「唔,有點事情要辦。」
  「嘿!媽媽在等你,快回來吧!」
  接著是他媽媽來接電話。一聽見媽媽的聲音,他就徹底慌了。
  「路上好嗎?」
  「哎,好,好。」
  「為什麼還不回家……天冷,快回來吃晚飯。」
  「嗯。馬上就回來,請讓秀美聽電話。」
  秀美一來接電話,他就著急地說:
  「你馬上來一下,要一個人來。我不想見別的人。你知道明洞的Y咖啡廳嗎?就到那兒去。」
  「咦,怎麼回事?」
  他不回答,掛斷了電話。
  過了一小時,秀美出現在Y咖啡廳,看見哥哥形容憔悴一個人坐著,好像有點吃驚。
  「哥哥,出了什麼事?嫂子呢?」
  「坐下!」
  「嫂子呢?」
  秀美仔細觀察哥哥的表情和行色,怎麼看也覺得他不像是剛度蜜月回來的新郎。臉像個病人,神情狼狽,慘不忍睹。她想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故。為了緩一口氣,她暫時閉上了嘴。她怕哥哥認為她問得太急,決定等一等。
  崔基鳳向女招待要了一碗冷水咕嘟咕嘟喝下肚。秀美一直瞅著他,好像挺不安。她沉住氣等待哥哥開口。然而崔基鳳剛剛好像要開口,又不說了。
  「哥哥,你哪兒不舒服嗎?」她竭力排除心中的疑慮,首先問道。
  「唔,頭有點疼……」
  崔基鳳用一隻手支著頭。
  「好像有熱度。」
  「唔。」
  「到醫院去看看吧!」
  「還不到上醫院的程度。」
  「哥哥,怎麼回事?」
  他淌著冷汗,直歎氣。
  「怎麼回事呀?嫂子到哪兒去了?」
  「她……不見了。」他失魂落魄、自言自語地說。
  秀美放下手中的茶杯,呆呆地看了他一陣。好像無論如何也聽不懂哥哥說些什麼。
  「她,她不見了!」他有氣無力地抬了抬手,又放下。
  「不見了?這是什麼話?」
  秀美把上身朝前一傾,直勾勾地看著哥哥,由於她吃驚太過,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不見了。你連這話也聽不懂?」
  「是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不知道。這個倒不知道。」
  崔基鳳搖了搖頭,連連擺手。
  秀美哭笑不得,又傻愣愣地瞅著他。她不知道哥哥說話是不是有點糊塗。新娘不見了,這算什麼話呀。難道是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你不是跟嫂子一塊去度蜜月的嗎?」
  「是呀,一起出發的,這是事實。一塊兒去雪岳山。」
  「那麼,現在是怎麼搞的呢?莫非是出了事故?」
  「是出了事故。新娘不見了……呵呵呵……呵呵呵!」
  他突然抖動著肩膀笑了。秀美慌了,慌亂之餘,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她認為哥哥準是糊塗了。
  「哥哥,你說的什麼呀!不可理解!現在哪是開玩笑的時候!」
  「開玩笑?這打哪兒說起。新娘不見了!肯定不見了!吳妙花失蹤了!」
  他的臉通紅。臉上起著痙攣。
  「說不定她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個不知道。要是曉得的話,我會這樣嗎?」
  他用拳頭捶胸脯。
  「怎麼會不見了的呢?」秀美急促地喘著氣問道。
  「這也不知道。不曉得她是死是活。」
  崔基鳳說的話越來越奇怪,秀美信也不好,不信也不好。她也給搞昏了,眼前一陣陣發黑。
  「嫂子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度蜜月的時候不見的。我出去了一趟回來,就不見了。真叫人發瘋,難過!我以為她在飯店房間裡等我,進去一看,不在了,行李還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
  「那麼,你一個人回來了?」
  「對。」
  他很不安。不能照實把所有的事情都講出來,他感到非常不安。要講的話,那就非得把妙花的那個大學生情人跟到那兒去的事,新婚第一夜自己就把新娘撇下、跟酒店女招待睡覺的事,大學生之死及拋屍等等一古腦兒翻出來不可。但他不想把這些事情講給妹妹聽。去掉這些事情不談,聽的人就只能覺得他的話沒頭沒腦地奇怪。
  秀美焦急地看著哥哥又問了一遍:
  「哥哥,你現在不是說謊吧?」
  「我為什麼呆在外面不敢回家?想想這樣也不好,那樣也不好,才喊你出來的。秀美,怎麼辦呢?」
  「報告警察了嗎?」
  他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是失蹤了,就應當報告警察找嫂子呀!」
  「對。不過,現在不行。再等一下看,讓我考慮考慮是不是要報告。」
  「通知嫂子家裡了嗎?」
  「不能通知。要是通知他們說她失蹤了,會亂成一團的。我害怕,還不敢告訴。」
  「也許她回家了呢?」
  「沒有回家。我讓茶館服務員打了個電話,他們家說去度蜜月了,還沒回來。」
  秀美依舊不相信哥哥的說法。她根本就不相信會有這種事。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呢?簡直不能自圓其說。但是,如果除去他突然笑了一下不談,哥哥的表情是真摯的,充滿了不安,而且他的話也越說越具體。
  「是不是我再給嫂子家裡打個電話看看?」
  「好,你再打一次試試,就說是她的朋友。」
  秀美給吳妙花家裡打電話的時候,接電話的人是吳妙花的母親閔蕙齡。秀美請她叫一叫吳妙花,她馬上就問你是誰呀。秀美隨便編造了一個名字說是吳妙花的低年級同學,閔蕙齡便說去度蜜月了,還沒回來。秀美回到座位上,沉重地搖了搖頭。
  「說是還沒回來。」
  崔基鳳突然想哭,用手捂著扭曲了的臉。
  「哥哥,你沒跟嫂子吵架吧?」
  秀美作了種種設想,問道。崔基鳳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看見哥哥不安、苦惱的樣子,她也禁不住要哭。大家都對哥哥的結婚寄予希望,結果還沒有度完蜜月,就成了泡影。他硬是不肯承認新娘失蹤,但這事已經作為一個確鑿的事實被固定下來。冷眼旁觀哥哥也不是胡編亂造,只是受的刺激太大,不知如何是好罷了。
  新嫂嫂為什麼會不見了?既然她不是精神病患者,失蹤總歸有某種理由。要不,就是遭到綁架。如果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嫂子的汽車在哪裡?」
  「她自己開走了。」
  「是不是被綁架了?」
  「有誰會綁架她呢?她是自己飛走的。是用自己的翅膀飛走的。」
  他激動地喊了起來,但聲音很小。秀美也光了火。大聲說:
  「這,這怎麼可能呢?」
  「她這個人完全有可能這麼幹的。我娶她不是把她當一般的妻子。我跟她結婚,不是指望她替我洗衣煮飯。」
  「那是怎麼回事呢?」
  「我喜歡她。理由就這麼一點。起不到妻子的作用也無妨。這種人隨便怎麼樣都行!」
  「哥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嫂嫂跑了?」
  「唔,你說得對。」他使勁點了點頭。
  「告訴我吧,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不行。絕對不能說。」
  他頑固地搖了搖頭。見他這麼強硬,秀美不禁一愣。
  「為什麼不能說?」
  「因為不能說,所以不能說。有時候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照實說的。我認為你是可以理解這一點的。對這件事要是你不再問了就好了。誰問我也不能回答。我什麼事情都不能痛痛快快攤開來談,心裡悶極了。」
  哥哥採取這種態度,她就不能再問了。秀美突然淌下了眼淚。不知怎麼的,她覺得哥哥顯得說不出的可憐。所幸現在還是冬天。如果不是冬天,在這種狀態中,哥哥怎麼每天到學校去辦公呢?她想在放假之前,一切都應當恢復正常。
  崔基鳳突然把身子支了起來。
  「要到哪兒去?」
  秀美坐在那裡,以不安的眼光看著他。
  「坐久了難受,出去走走!」
  兄妹兩個走到外面,肩並肩地在夜市漫步。由於寒潮肆虐,街上非常冷。秀美挽著哥哥的胳膊。
  「你打算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有好辦法教教我。」
  「哪有好辦法呀!」秀美用帶了哭腔的聲音說。
  「總不能一直不回家吧?」
  「是呀!不過,我害怕回家。想起應當怎麼對家裡人解釋,我就脊樑骨發冷。我們家的人沒關係,對丈母家的人怎麼說呢?……」
  「不過……哥哥,你總不能老是躲避吧。與其躲避,不如趕快去解決了好。我認為躲避並非良策……哪怕是為正在等待的人著想……」
  話是對的。崔基鳳停下腳步看了妹妹一眼,看見她的眼淚在燈光下閃爍。他自言自語地說:「你比我強!」他沒有想到妹妹會說出這種頗像大人的話來。
  「照你說的辦。先回家去。明天再去妙花家。」
  「我先回去告訴他們。要說得他們不敢發生混亂。」
  「能做到這樣,真要謝謝你了。先回去吧!」
  「哥哥,你一定得回來噢!」
  「當然。一定回去。」
  兄妹兩個笑著分了手。
  當天晚上,崔基鳳回了家。他臉色蒼白,媽媽和弟妹們平靜地迎接他。誰也不問新娘的事,都以擔心的態度,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舉動。
  吃過晚飯以後,他回到自己房裡,沒有開燈,就那麼坐在黑暗裡。媽媽悄悄地走了進來。他開了燈,對媽媽說:
  「媽媽,對不起。我好像是跟一個瘋勁十足的女人結了婚。」
  「胡說八道。我倒不擔心她,而擔心你。你不要太傷心才好。」
  「我沒關係。媽,您別擔心,會好起來的。」
  「你也不要擔心我,我才沒關係哩。你累了,快躺下吧!」
  媽媽一句也沒有問媳婦的行蹤,就走出了他的房間。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早上,崔基鳳的岳母打來了電話。頭一個接電話的是崔基鳳的母親,她有點兒手足無措。
  「哎唷,親家太太……嗯,嗯,回來了,請你等一下。」
  崔基鳳正從二樓下來,停住腳步,看媽媽接電話。他媽本來就不會說謊,說出兒子已經回來了之後,好像犯了一個大錯誤,非常驚慌。
  「怎麼樣?我告訴她你回來了。」
  「沒關係。你就是不告訴她,今天我也要去。」
  崔基鳳說罷,接過話筒,剛說了一句:「喂,」岳母就高興了。
  「回家的日期過了,你們還沒消息,我很擔心。沒有什麼事吧?」
  她好像洞悉一切秘密。
  「唔,唔!」
  崔基鳳竭力想保持沉著,聽見岳母問他沒有什麼事吧,不禁心裡發慌。他胡亂回答了幾個唔字之後,丈母的語調更加親熱了,說:
  「雪下得很大,是個心思。叫妙花來接電話。」
  「她,她出去了。」
  「噢!是到遠處去了嗎?」
  「唔。到哪兒去了,我不大清楚。」
  「她怎麼這麼馬大哈。回來後,你叫她打個電話給我,我等著。」
  「哎,請您稍等一會兒。」
  岳母要掛電話,他連忙阻攔。
  「出問題了。」
  「你說什麼?」
  「出……出問題了!」
  「問題?這打哪兒說起?」
  對方這才好像緊張起來。
  「詳細情況,我來了再告訴你。」
  「唔,究竟有什麼事呀,看把你急的!」
  「來了再告訴你。我馬上就來,請等著。」
  他放下話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媽媽在一旁擔心地望著兒子。
  「你要到她家去?」
  「嗯。要去說明一下。」
  像預料的一樣,崔基鳳剛說完,妙花的父母就蹦了起來。妙花的母親好像挺難過,不住地用拳通通的捶自己的胸脯。妙花的繼父則揮著拳頭,大喊大叫:
  「馬上去把她找來!我讓你們結婚,是要你帶著她好好過日子,你以為是要你把她弄丟了,才讓你們結婚的嗎?快去把她找回來,找回來!」
  他的嗓音不知怎麼那麼大,震得房裡嗡嗡響。
  崔基鳳無地自容,一直低著頭。他什麼話也沒法說,什麼話也不願說,什麼話也想不出。
  「你到底把我女兒怎麼樣了,弄得我女兒下落不明?哎唷,天哪,這是作的什麼孽呀!天哪,可能嗎?」
  妙花的母親渾身直抖,面色蒼白,往後便倒,是昏過去了。醫生奔過來,亂成一團。隔了一會兒,她才醒過來。醒過來以後,頭一句話就說:
  「哎唷,我的妙花……哎唷,我的妙花……我好容易才把她養大……你把我的妙花找回來!」
  「小子!光天化日把新娘弄丟了,自己一個人跑回來,真沒見過你這種人!」
  妙花的繼父吳明國終於揮著拳頭罵了一聲崔基鳳小子。崔基鳳忍住了,也只能忍著。
  「從她說要結婚的時候起,我就曉得不會有好結果。攔也攔不住,誰知弄成了這副樣子!你這個壞東西,媳婦失蹤了,也想不到報告警察找一找,竟然一個人回來了!」
  他想打崔基鳳一個耳光,但手沒打下去,只是拚命拍地板。
  不一會兒,警察接到報告趕來了。是吳明國打電話喊警察的。報告內容是說吳妙花去度蜜月,半路上失蹤了,請警察幫助找一找。還說新郎跟她一起去的,有點兒奇怪。新娘沒有理由要自動逃跑。新郎甚至都不知道新娘是幾時不見了的。一再追問的結果,妙花的失蹤肯定和新郎有關。
  警察接到報告,組織了一個專案偵破班。由於新娘失蹤的地點是雪岳山,警察當即把事件通知了當地有關的警察局。由於報案人有社會影響,又特別關照了一番,所以決定直接進行偵破。
  偵破對像自然只有崔基鳳一個。他當時就被帶走了,而且受到正式的審訊。另一方面,專案偵破班搜尋吳妙花的車子,派了四個人到雪岳山飯店去。
  崔基鳳一口咬定對吳妙花的失蹤一無所知。但是,警官們聽不進他的話。
  「度蜜月新郎新娘總是在一起的,可你卻說不曉得新娘到哪兒去了,這像話嗎?你為人師表,在大學裡教育學生,就得像個真正的教師那樣,把一切都坦坦白白地說出來。她是死了,還是活著?」
  「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怎麼能夠回答呢?知道的話,我自己就會去找。」
  警官們嗤之以鼻。
  「崔先生,你能不能把新娘失蹤的經過再說一遍?」
  他們想讓崔基鳳反覆作證,在反覆作證的過程中找出破綻。如果說假話,通常一不小心,就會在證言中暴露出不同點來。
  「二十七日早晨,妙花一早就起來了。」
  「當時是幾點鐘?」
  「八點鐘光景。」
  「當時你還在睡覺?」
  「不。雖然已經醒了,但因為太累,依舊躺在被窩裡。」
  「那你怎麼曉得是八點鐘光景呢?」
  「妙花說現在已經是八點鐘了,把我搖醒了。我說我還想再睡一會兒,她就走了,說出去兜風看雪景有意思!」
  「出去的時候,她身上穿的什麼衣裳?」
  「青色褲子加一件藍色派克衫,拎了一隻小手提包。她走了以後,我又睡了一陣。醒來看了看表,十點多一點。這時妻子還沒回來。到下午也沒回來。結果從那時以後直到現在,我就沒有見過妻子的面。」
  「你以為新娘會以這種方式銷蹤匿跡嗎?我是說自動的。」
  「不。我不這樣看。」
  「新娘愛你嗎?」
  「唔,愛。我們是因為彼此相愛才結婚的嘛!她沒有理由掩蓋自己的行蹤。」
  「這麼說新娘不是掩蓋行蹤而是被人挾持了。這樣看妥當嗎叩
  「唔,妥當。」崔基鳳愣了一下,這樣回答。
  「要是真的失蹤的話,可以從下列幾個側面來觀察。一,被人強行綁架了;二,可能遇害被埋葬在什麼地方;三,車禍;那天早上雪下得很大,車子肯定不好開,也許出了事故;四,也許是新娘精神失常躲了起來。我們認為肯定屬於這四種中的一種,崔先生,你是怎麼看的呢?」
  崔基鳳沉思了一會兒,回答說:
  「我贊成第四種可能性。」
  警官們的眼睛霍地一亮。
  「為什麼贊成第四種?」
  「新娘略微有點古怪。她跟平常女子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第四種情況是精神失常。新娘是不是有這種症狀?」
  「與其說有這種症狀,不如說有時她會做出一些按照常規無法理解的行動。」
  「你說說是什麼樣的情況?」
  「結婚之前我跟她在一起,有時她突然什麼話也不說就走了。一次在劇場裡,一次在餐廳裡。後來見了面我問她,她說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幹出這種事來。」
  這是真話。妙花身上是有一些地方他無法理解。他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但失敗了。
  「那麼,在這之前,她有過突然出走的症狀嗎?」警官們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問道。
  「唔,有過這種症狀,不過我不把它看成是精神失常。」
  他是這麼看的:不管孫昌詩是妙花殺死的,還是別人殺死的,當妙花看見孫的屍體時可能害怕了,便開車逃跑了。不過,他不能把這種想法告訴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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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16:04 |只看該作者
  「有道理。不過,崔先生第二天就回漢城了。如果新娘不見了,理應在那兒等著,尋找,可你第二天就回來了。按照通常的想法,這可能嗎?還有,你回到漢城以後,不直接回家,卻一個人在旅館裡過了一夜,對於這一點你能作何解釋呢?」
  「我是惱火了,就回來了。之所以不直接回家,是怕一個人回去難為情。此外,沒有別的理由。」
  「崔先生會開車嗎?」
  「不會。」
  「遺憾。要是夫人出現了,你打算怎麼辦?」
  「想離婚。我們還沒有去登記,不必履行法律手續就可以分手。」
  這幾句話,他說得斬釘截鐵。
  「你在說謊。在你說實話之前,我們得跟你在一起。」
  警官們不相信他的話。

=====================================================

關係

  當天晚上九點鐘光景,緊急派往雪岳山H飯店的刑警隊打來了電話:
  「二十六日晚,崔基鳳和吳妙花住在H飯店這是事實。崔基鳳是在二十八日上午結帳離開飯店的。然而店方不知道吳妙花失蹤。他們沒有聽見新郎提過一句,說是新娘失蹤了。所以可以認為崔基鳳是在對新娘失蹤嚴守秘密的情況下離開飯店的。然而,一個更加重要的案件在同一時間裡在飯店裡發生了。這就是報上已經作了報道的大學生被害事件。」
  偵破班長聽完了電話,心裡大為吃驚。那篇報道他也看過,但並沒有怎麼注意,所以漏掉了這樣一個事實:在同一時間同一飯店裡發生了人員失蹤和兇殺事件。
  「驗屍結果表明,大學生孫昌詩遇害是在二十六日晚到二十七日清晨。」
  「吳妙花失蹤是二十七日,調查一下兩個案件之間有沒有關係。」
  「不過,這兒的偵破本部把一對名叫樸和善和金在范的年輕夫妻當作重大嫌疑犯在進行調查,好像幾乎是犯人無疑。他們的看法是,大學生孫昌詩和有夫之婦樸和善有著很深的關係。兩個人到雪岳山來玩,被丈夫金在范發現了,趕到飯店來殺死了孫昌詩。樸和善好像也積極參與了最後的拋屍活動。」
  「如果他們確實是兇犯,那麼這個案件和吳妙花的失蹤就沒有關係。誰知道呢?反正你徹底地調查一下,作個匯報。」
  「是。」
  第二天,也就是當年最後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早上十點鐘光景,有一個年輕女人給一一二偵破本部打來一個電話:
  「有事要報告,所以我打個電話。」
  「噢,請說吧。」
  「看了昨天報紙上發表的雪岳山H飯店兇殺案的報道,我想我所提供的情況也許可以給你們作參考。看了報上的照片,我覺得我認識那個人。」
  約摸過了兩小時,有一個刑警出現在慶陽飯店水碓酒吧裡,找服務員密斯樸。
  「小姐,剛才是你打電話給一一二的嗎?」
  「對,是我打的。」她後悔自己打了電話,怯生生地回答。
  年輕的刑警從口袋裡掏出一份報紙打開,那是有關H飯店兇殺案的報道。刑警用手指點著登在上面的被害人照片給她看。
  「你說你認識他?」
  「嗯。他是常來我們這兒的老主顧大學生。經常在這兒跟一個女的見面。」
  「那女的像是他的愛人嗎?」
  「對。是愛人。」
  密斯樸想起聖誕前夜的事情,咬著嘴唇。只要一想起那天的事情,她就惱火,但是,當時打了她一記耳光的大學生現在已經死了,不在人世了。對死人不能有怨恨之心,可他為什麼會死呢?
  「曉得那個女人的名字嗎?」
  「唔,知道。叫吳妙花。」
  「住址是哪裡?」
  「不知道住址。」
  「那女的是學生?」
  「好像不是學生。」
  「到哪兒去能見到這個女人呢?」
  「不知道。」
  「看見她的臉,你能認得出來嗎?」
  「嗯,能認出來。」
  聖誕節前夕,昌詩喝醉了酒,把吳妙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寫在菜單上交給密斯樸,托她打個電話,當時她把吳妙花的名字刻在了腦子裡,所以她記得吳妙花的名字。她後悔當時沒有把電話號碼也記住。她對吳妙花非常嫉妒,至今還沒有忘記為吳妙花而受到的侮辱。
  「不像樣的東西!」
  吳妙花當時明明是這樣說的。吳妙花的話語好像現在還在她的耳畔震響,所以她面孔發熱。其後,孫昌詩和吳妙花就一直沒有在水碓酒吧露過面,正在惦念時,卻從報上看到那個男大學生死了。
  「你得呆在這兒,別出去,直到來通知為止。」
  刑警關照密斯樸不要離開單位,然後回去了。
  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五時。
  老頭發現一輛汽車扔在這兒已經五天,不由得把頭一斜。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汽車一定要在這兒停五天。
  這地方是江陵和墨湖之間的海邊。那車子停在人跡罕至的松林裡。松林前面有一小片沙灘,波濤不斷地舔著這片沙灘。
  老頭走進松林去察看停在那裡的車子。淡綠色的車子裡沒有人,車頂上的雪還沒有化,依舊堆積著。車尾上貼著一個字:Q。
  老頭身上穿著一件厚毛茄克,戴著一頂毛帽子,拄著枴杖。眼鏡度數很深,腿略微有點跛,身體微胖,透出一種忠厚的味道和威嚴。前不久他還是一個大企業的會長,自從身體不適以後,有一天他突然把會社的經營權交給了小輩,回鄉落了戶。他非常喜歡小時候嬉戲的海邊,天氣不壞的話,他每天一定要到這兒來一次,在海邊散步。
  有一次他瞭解到某個富翁想把這一帶買下,在這兒建娛樂設施,他便拿出更多的錢來把這一帶買下,作為公共財產送給村裡,條件是絕對不得以任何名義進行開發。
  他在海邊散了一小時步,然後向村子那兒走去,迎面碰上騎自行車的巡警。巡警一看見他,老遠就下來走到他身邊行禮。老頭指著海邊對巡警說:
  「有一輛自備汽車扔在松林裡好幾天了,你去看看。」
  舊的一年過去了。這是新的一年的頭一天。然而各個案件的偵破員們連屬於所有公務員的休假也沒休息,繼續一心撲在偵破工作上。偵破隨處都在繼續進行。實際上偵破也不可能由於休假之類而暫時中斷。從這一點出發,可以認為偵察員們選錯了職業。但是偵破犯罪肯定是誰都應該幹的事。
  水碓酒吧服務員樸美淑小姐也是一年一度寶貴的休假被沖掉了的人當中的一個。儘管她不是警官,但由於要給他們當證人,連家鄉都沒能回去,跟警察一塊去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所以她非常後海給一一二打了電話。但是現在即便後悔,也沒有用了。
  公共汽車在積雪的高速公路上奔馳。年輕的巡警一上車就打瞌睡,現在還在睡覺。樸美淑撇撇嘴心裡想道,真是個沒意思的男人。身邊坐著個姑娘還睡覺,要不是塊石頭,怎麼會這樣呢?她把視線轉向窗外,眺望肅殺的冬天的景致。
  專管雪岳山H飯店兇殺案的警察局偵破組通過一一二偵破本部接到通知,感到有必要會見認識被害人愛人的證人。重大涉嫌人樸和善、金在范夫婦矢口否認犯罪事實。偵破組認為接觸一下證人,他們也許就不敢否認了。然而,為了要見證人,帶著兩個嫌疑犯去漢城,實在太麻煩。在這種情況下,讓證人到K警察局來,可以說從各方面看都是經濟的。上級強調聯合偵破,漢城方面是不能拒絕地方警察局提出的能否把證人交給我們這樣一個懇切的要求的。要是在以前,他們也許會說我們人手不夠,挺忙,你們來接吧,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護送證人到K警察局的任務終於落實到一個年輕刑警身上。他由於連日辛苦,疲勞不堪,一上車就睡著了。
  下午三點鐘稍微過一點,他們到達K警察局。從漢城帶證人來的年輕刑警跟偵破班長握過手以後,把證人交給了他。
  「小姐,你到這兒來,大大地辛苦了。待會兒我買點好吃的給你。」
  刑警班長一面開玩笑,一面帶樸美淑到審訊室去。審訊室裡有兩個男女伏在桌上睡覺。
  「喂,客人來了,起來!」
  跟班長一塊兒來的年輕刑警拍拍桌子,兩個男女支起了上半身。他們以充血的眼睛瞅了瞅樸美淑,臉上幾乎沒有表情。樸美淑也以略微有點驚訝的眼神瞅了瞅他們。之所以會略感驚訝,是因為他們的面容太憔悴了。
  刑警班長讓樸美淑坐下,樸美淑便隔著桌子在他們對面坐下。沉默了一陣,沉默得連呼吸都困難。
  班長觀察著雙方表情的變化。因為單靠表情,就能曉得結果。但是他們好像並不認識。
  「兩個人當中,你看見過哪一個?」
  班長盯著證人問道。樸美淑的視線停留在樸和善的臉上,悄悄地搖了搖頭。
  「沒有看見過。」
  她話音剛落,胖男人的上半身就動了。椅子吱吱咯咯響,好像要散架了。他抱怨道:
  「冤枉好人沒有用!」
  「小姐是在一爿名叫水碓酒吧的慶陽酒店裡工作嗎?」
  班長神情尷尬地問樸美淑。樸美淑微微點了點頭。
  「那個死了的大學生孫昌詩常和愛人一起到水碓酒吧來嗎?」
  「唔,是的。」
  「那麼,孫昌詩的愛人不在這兒嗎?」班長瞪了樸和善一眼,問道。
  「對,不在。」樸美淑搖搖頭,肯定地回答。班長歎了一口氣。他們把證人帶了出來。
  「據說你知道孫昌詩愛人的名字?」
  「是的,叫吳妙花。」
  樸美淑認為,一切都是因為吳妙花,吳妙花應該受到詛咒。
  班長則希望失蹤的吳妙花和樸和善是同一個人。所以在證人來作證之前,他對漢城來的偵破組一切都保密。現在他得把證人介紹給他們了。
  「吳妙花的失蹤和孫昌詩的死亡好像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吳妙花和孫昌詩是一對拆都拆不開的戀人。現在能夠對這一點加以證實的證人來了,請談談吧!」
  班長把樸美淑介紹給漢城偵破組的成員。漢城組的人聽見這話,眼睛一亮。
  「這是真的嗎?」
  「請說吧!到現在為止,我好像一直是逮住兩個對任何一方面都沒有用的人在談話,怎麼對他們道歉呢?」
  他歎了一口氣,通過窗戶看著停在後院裡的淡綠色的Q。四個漢城刑警圍著樸美淑拚命提問題:
  「孫昌詩和吳妙花肯定是一對戀人關係嗎?」
  「對,沒錯。」樸美淑半昏迷地回答。
  「怎麼沒有錯呢?」
  樸美淑為了要說清楚為什麼沒有錯,得費不少勁。她對一切都作了詳細的說明,甚至談到了聖誕節前夜的事,說得口乾舌燥,最後肚子餓了。她一說肚子餓,話音剛落,就送了一碗什錦湯來。
  漢城組的偵破員給她喊了一客快餐。現在只要再證實一點就行了。他們當中有一個人急急忙忙向漢城偵破本部掛了電話。
  新春伊始,收穫不錯。自從他打電話報告說發現了吳妙花的汽車,時隔三小時,又去掛了個電話。最後他是這樣說的,然後掛上了電話:
  「……因此,急需吳妙花的照片。請趕快送來,夾在其他女人的照片裡一塊兒送來。我等著。」
  那天深夜,吳妙花的照片送到了,是偵破班長親自從漢城帶來的。他一到,就把樸美淑喊出來,叫她別睡了,讓她坐在桌子旁邊。把幾十張各種各樣的女人照片攤在樸美淑面前。
  「來,請你從中把你認為是孫昌詩戀人的女人,也就是吳妙花的照片挑出來。」
  樸美淑用她的胖手去翻照片,不一會兒就挑出一張來,分明是吳妙花的。
  偵破吳妙花失蹤案的漢城組和偵破孫昌詩被害案的地方組,最後不得不進行聯合偵察。地方組的班長和漢城組的班長,握手言歡,說他們一起好好幹。兩個人的外貌正好相反。漢城組的班長胖墩墩的,油光滿面;地方組的班長枯瘦乾癟,一臉皺紋。年紀也比漢城的班長小十歲。終於在第二天早上九點鐘召開了兩個組的聯合偵破會議。漢城的班長首先介紹案情:
  「問題好像是因為孫昌詩出現在H飯店而發生的。二十六日吳妙花和崔基鳳舉行了結婚典禮,然後到雪岳山去,住進H飯店。到這個時候為止,案件可能還沒有發生。然而,孫昌詩來了。從在同一時間住進飯店這一點看來,他肯定不是偶然出現,而是特地扣準時間出現的。吳妙花把他喊到飯店裡去的可能性很大。沒有人會因為心愛的女人結婚,連人家度蜜月也要跟在後面的。」
  「也可以反過來看。」皺紋很多的班長說:「不管吳妙花多麼愛孫昌詩,有新郎在身邊,哪會度蜜月也要喊孫昌詩一起去?沒有喪失理智的人是不可能的。」
  漢城組的班長氣色變了。但是他馬上就顯出溫和的表情,說:
  「有這個可能。怎麼樣都行。孫昌詩無論如何是跟新婚夫婦一起住進旅館的。但是遭到了殺害。儘管屍體是二十八日在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的車子裡發現的,但肯定他是死在飯店裡。而且新娘也失蹤了。只有新郎一個人活著回了家。」
  這是暗示性的話,大體上指明了誰是罪犯。而且誰都能很自然地下這個結論。
  「一切情況都對崔基鳳不利,儘管我還沒有見著這個人。」
  地方偵破班長說。實際上他的情緒很不好。要把迄今為止一直認為是重大嫌疑人的樸和善、金在范夫婦放了,他也只有洩氣的份兒。即使有人指摘他無能,他也無話可說。與他相比,漢城組的班長則信心十足,好像逮捕案犯只是時間問題。
  「所有的情況只會對他不利。這是他自己造成的。我理解新郎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要是我是新郎,也不會呆著不動。到了度蜜月的地方兩個人還粘在一起,哪有看見這種情況還聽之任之的新郎呢?」
  他好像親眼看見過似的大聲說。刑警們笑了,顯得挺滿足。但是地方偵破班長沒有笑,一個勁地抽煙。
  漢城組的班長又接著說:
  「估計那天飯店裡可能發生了三角關係。照我看,新郎是個大學教師,又是專攻哲學的,所以只知道唸書,是個非常善良的人。問題在新娘身上。她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又是了不起的美女,男女關係可能很亂,這是用不著問的。她居然找了一個比她年紀小的大學生做戀人,這就可想而知了。儘管不知道他們兩個為什麼要結婚,但是新娘可能感到比自己大十歲的教師沒有魅力。尤其是刻板的哲學教師,不是明擺著的嗎?所以當天晚上熱情的新娘可能往返於新郎和年輕大學生的懷抱。因為她讓那個大學生住在另外一間房裡,真是膽大無比。諸位可以想像那天晚上新娘該有多忙?」
  房裡又響起了一陣笑聲。地方偵破班長皺起了眉頭。
  「新娘如果聽見了,準要告你低毀她的名譽。」
  漢城組的班長根本沒把這話放在心上,接著說下去:
  「當天晚上的三角關係,如果不出問題繼續保持下去,什麼事情也不會有,誰知偏偏被新郎發覺了。新郎傻了眼,我們完全可以估計得到,從這時候起他會幹些什麼。」
  「孫昌詩可能是吳妙花殺死的。因為他跟到飯店裡糾纏不清……威脅說要告訴新郎。新娘一氣之下有可能把他殺掉,你說是不是?」一個地方刑警打斷了漢城組的班長的話頭。
  漢城組的班長搖搖頭:
  「這打哪兒說起。儘管不知道吳妙花的力氣有多大,但她怎麼能在誰也不曾察覺的情況下一個人把一個男大學生殺死呢?尤其是卡著他的脖子,把他撳在水裡?還有,是怎麼搬屍體的呢?」
  「對。搬運屍體是個問題。要殺他,給他吃藥、喝酒,用不著花什麼力氣就可以辦到。問題就在於如何搬運屍體這一點上。」
  大家都看著說話的人。他在一圈人當中顯得最小。小得使人懷疑他這麼點大,怎麼會當上強力課刑警。他屬於地方警察局,是個新手,得到的評語是任何事情都很積極勤勉。也許是他覺得自己排斥先輩發了言有點抱歉,顯出不好意思的樣子。班長見了出來打圓場說:
  「沒有關係,說吧!」
  「那麼,我就談談自己的看法。我是這樣想的:我認為孫昌詩是在五二八號,或者是在崔基鳳和吳妙花住宿的六一五號房間裡被殺的。被害人赤身裸體、喝了許多水、裝載屍體的樸和善的車子到二十八日上午還停在H飯店區域內,這些事實有力地證明了孫昌詩是在飯店遇害的這樣一個可能性。這就提出了一個問題:被害人到底是在哪個房間被害的?自然不是五二八號,就是六一五號。罪犯也許是第三個人。如果罪犯是第三個人或者是意想不到的人,那就可能是在另一個房間動手的。不過,根據目前的偵破結果,第三個人是罪犯的可能性比較小。所以我認為孫昌詩是在六一五號房間或者五二八號房間遇害以後,被搬出去的。大家都知道,從五樓、六樓把屍體搬下來不是一件容易事。從電梯下來不經過總服務台走不到外面去。總服務台上飯店職工一天二十四小時眼睛都瞪著,所以我認為要想利用電梯把屍體搬下來而不被人發現是不可能的。兇犯如果不是白癡,就會採用別的辦法。至於別的辦法到底是什麼辦法,我想了好久,終於想出來了。儘管不敢肯定,但我認為只有這個辦法。」
  他好像在觀察眾人的反應,暫時閉上嘴巴,瞅著他們。圍坐在他身邊的人對他的話確實顯得很有興趣。
  「那是什麼辦法呢?」漢城組的班長抬起下巴問道。
  小不點兒刑警又顯出難為情的表情說:
  「唔,這……把屍體捆起來,放到底下去。」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他環視了他們一眼又接著說:
  「完全有可能在所有人都已經睡著的深夜,把屍體從陽台上吊下去。」
  「唔,有那麼點兒意思。」
  漢城組的班長點點頭表示同意。地方警察局的刑警班長只是面無表情地聽著。
  「實際上,為了要證實這個可能性,我量過捆屍首的繩子了。其長度總共是一百多米。是一根非常結實的尼龍繩,把屍首相結實以後,還剩七八十米。有七八十米完全可以從五樓、六樓把屍體吊下去。兇犯不是毫無必要買這麼長的繩子嗎?我不這樣看。我認為就算要把屍體捆得結結實實,有個二十來米也就夠了。所以我得出一個結論,兇犯買這麼長的繩子,為的是要從五樓、六樓把屍體吊下去。實際上,當我們發現屍體的時候,捆好屍首多下來的繩子的長度超過八十米。」
  小不點兒刑警看了看自己的頂頭上司。滿臉皺紋的班長點點頭說:
  「這是事實。」
  小不點兒刑警從班長的話裡獲得了力量,興致勃勃地繼續談自己的看法:
  「所以我認為屍體是用繩子捆好,通過陽台搬運的。為此我實地檢查了六一五號和五二八號房間。結果得出結論,屍體是從六一五號房間,換句話說,是從新婚夫婦居住的房間裡弄出來的。」
  房裡突然開始騷動起來,大家都以好奇的眼光看著他。其中也有人顯得無可奈何。
  「你是幾時產生這個想法的。」
  枯瘦乾癟的班長用眼睛瞟著部下,焦急地問道。
  「昨天晚上。自從樸美淑小姐來作證,點明了吳妙花和孫昌詩的關係,我就改變了看法。」
  「你具體地談一談,你認為屍體是從六一五號房間運出來的理由。」胖班長眼睛閃著光催促道。
  「好,我說。首先,孫昌詩如果是在自己的五二八號房間裡被殺的,兇犯就沒有必要一定要冒著危險搬運屍體。就那麼放在他的房裡就行了。其次,樸和善夫人的自備汽車停在六一五號房間這邊。通過六一五號房間的陽台把屍體垂直地朝下放,離停車的地方不過幾公尺遠。而且,樸夫人停車的地方有一座牆壁擋著,人們不易發現。是在大廳裡也完全看不見的死角,最適合搬運和裝載屍體。然而,到五二八號房間去看看就曉得了。那裡要通過陽台來搬運屍體是不可能的。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下面不是地,是飯店大門的屋頂。在大門上面伸出來的直角形屋頂相當大,而且和五二八號房間的陽台正好垂直,所以要把屍體放下來,最後只有掉在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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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16:25 |只看該作者
  沉默。因為這個觀察很有邏輯性。漢城組的班長注視著小不點兒刑警,好像發現他很有天才。地方組的班長則不住地點頭,把煙噴到空中。
  「真是個好想法!」
  他終於把香煙揉熄,打破了沉默。這麼一來,漢城組的班長也連聲稱讚:
  「了不起!一下子就把偵破範圍縮小了。無法反駁。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小不點兒刑警臉紅通通的直髮燒。他被這過分的誇獎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漢城組的班長:
  「我叫徐文鎬。」
  「多少歲?」
  「三十三歲。」
  「在強力課工作多久了?」
  「兩年不到,還沒有經驗。」
  「結婚了嗎?」
  「沒有。」
  「你前途遠大。我要是能隨心所欲的話,真想把你帶到漢城去一塊工作。班長先生聽見了,請別惱火。」
  他邊說邊看了看徐文鎬的上司。皺紋很多的班長臉上顯出一絲微笑,沒有回答。
  「我們得找到吳妙花。你負責兇殺案,可我們只要把吳妙花找到就行了。你認為吳妙花怎麼樣了?是死了,還是活著?」
  大家都以期待的眼光看著徐刑警。他眨巴著漂亮的眼睛回答說:
  「不知道。還不能斷定是怎麼回事。」
  滿懷希望提出問題的胖班長,神情顯然有點失望。
  「照我的看法,吳妙花這個女人也許被殺害了。死在崔基鳳手裡的可能性很大。」
  「那麼,得把屍體找出來呀。你以為單憑女人一個人的力量能把孫昌詩的屍體拖到六一五號房間外面來嗎?按照你的說法,是用繩子捆上的。」
  「我認為不是不可能,如果吳妙花力氣大的話。孫昌詩體格比平常人小,像我一樣。不過新婚夫婦二十四小時都呆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嗎?」
  「對。」
  「所以如果六一五號房間裡發生兇殺,崔基鳳不會不知道。」
  「如果兇殺是在六一五號房間裡發生的,那麼兇犯不是崔基鳳,就是吳妙花。不管誰是兇手,兩個人都在殺人現場的可能性很大。另外作一種設想的話,兩個人也可能是共謀。細節我就沒有把握了。」
  「我認為吳妙花也可能被殺害了。從現在起,我們要幹的事是,審訊崔基鳳,把對他的調查搞得徹底一點。」
  漢城組的班長看了乾癟枯瘦的地方班長一眼,好像在問:「你是這麼想的嗎?」因為把崔基鳳當作殺害孫昌詩的兇犯加以拘捕和審查是他的責任。
  河甲石班長顯出好像只想打瞌睡的表情,然後把眼皮一抬,慢吞吞地說:
  「請你把崔基鳳交給我們。我們要好好調查一下。」
  「他正在途中。不能停留在只是對他作調查。他在外國得了博士學位,學問很大,腦袋又好,一個不巧,我們反而會跟著他跑。只有強迫他開口。要不,他會像泥鰍一樣滑掉的。」
  「試試看。」
  「記者在外面等著,怎麼辦?」
  「我們在這兒談的話絕對不能公開。在沒有抓到案犯之前,要保守秘密。」
  「反正要公開的,公開只是時間問題。」
  「要最大限度地防止洩密。」
  「這有什麼必要呢?」
  「萬一新婚夫婦和孫昌詩之死無關,這會極大地傷害他們的名譽。」
  「不作這樣的擔心也行。崔基鳳是兇犯,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胖班長悻悻地大聲說。
  河班長沉重地搖搖頭。
  「我還沒有見著那個人,所以不能說什麼。因此在這兒談的事還是以保守秘密為好。以防萬一嘛!」
  會議一結束,在外面等著的記者們就進來了。他們拖住河班長問兇犯弄清楚了沒有。河班長臉上打著深深的皺折,搖搖頭。
  「金在范、樸和善夫妻不是兇犯嗎?」
  「還不知道。」
  河班長帶著徐文鎬刑警到後院去了。他們鑽進了一輛舊的小汽車。徐刑警握住方向盤。
  「兇犯為什麼要把屍體放在樸夫人的車子裡?」
  「飯店周圍沒有什麼可以拋屍的地方。好像是因為沒有不顯眼的隱秘地點,所以塞到別人的車子裡。恰巧樸夫人車子的行李箱沒有上鎖。我認為是心急慌忙塞進去的。」
  他們向H飯店開去。一到飯店,徐刑警便帶著河班長繞到飯店側面。
  「這兒就是樸夫人的車子停的地方。」
  班長點點頭,又朝頭頂上看看。
  「那是六一五號房間。請看六樓陽台。」
  班長按照徐刑警的指點,把視線移向六樓,正好在頭頂上。
  「五二八號房間在那邊。」
  五二八號房間下面,飯店大門的屋頂果然伸出來很長。五二八號是店方騰出來給他們做偵破本部的房間,所以班長使用過一陣那個房間。儘管如此,他還不知道陽台下面是伸出去很遠的大門屋頂。正如徐刑警所說的,那裡不僅被屋頂擋著,沒法把屍體放下去,而且離樸夫人的車子停的地方也有一段距離。
  他們上樓到六一五號房間。恰巧房間空著,所以他們決定徵得店方同意看一看房間。
  「從兇犯把屍體裝在樸夫人的車子裡這一點看來,兇犯好像沒有車。」在電梯裡,河班長問。
  徐刑警好像也考慮過這個問題,說:
  「即使有車,也可能不會駕駛。在這種情況下,就要雇司機,但不會叫司機搬運屍體。」
  「如果他自己有車能直接駕駛,就不必硬要把屍體塞到別人的車子裡去。因為裝在自己的車上,帶到遠處去一扔就行了。你不這樣看嗎?」
  「唔,是這樣。」
  他們從電梯上下來,沿著走廊朝前去。由於走廊上鋪了地毯,所以一點腳步聲也沒有。
  「崔基鳳不會開車嗎?」
  「大概是的。度蜜月的時候是吳妙花自己開車來的。從這一點來看……」
  吳妙花跟她的車子一起失蹤了,最後只發現了車子。警察,特別是漢城組的警察把車子裡面仔細搜查了一遍,但並沒能從中找到什麼線索。
  他們進入六一五號房間,首先到陽台上去看了一下。陽台的欄杆是鐵製的。
  「按照你的說法,兇犯是從這兒把屍體放下去的?」班長雙手抓住欄杆問。
  「對。儘管不能肯定,但從種種跡象來看,可以得出這種結論。」徐刑警謙遜地回答。
  班長又看看下邊,問道:
  「沒有發現被害人的衣服吧?」
  「唔,是的。」
  「孫昌詩是光著身子被發現的,衣服總在什麼地方。兇犯可能扔在哪裡,得把它找出來。」
  「請看看這兒。」徐刑警突然緊張地說道。
  班長立刻仔細地看了看他所指的欄杆。鐵欄杆是用黑漆刷的,徐刑警指的地方黑漆磨掉了一大塊。
  「這兒好像是放捆屍體的繩子的地方。繩子朝下放,漆就被磨掉了。」
  「唔,好像是這麼回事。」班長點點頭。
  「我說,如果崔基鳳和吳妙花是兇犯,也許他們一上來並沒有制定好一個殺害孫昌詩的計劃才到這個飯店裡來度蜜月的。到這兒來以後,是偶爾突然把孫昌詩殺死的。」
  「我也這麼看。」
  班長板起臉點點頭。
  「如果是這樣,那麼包屍體的毯子和尼龍繩是從哪兒弄來的呢?」
  班長的表情漸漸地呆滯了。
  「肯定是在附近買的。」
  「唔,我也這麼想。所謂附近,可能就是商業區或者束草1市區。」
  1地名。
  「把繩子和毯子拿來!這話你怎麼到現在才說!」
  「因為剛剛想到。」
  徐刑警到房裡去給局裡打了個電話,叫趕緊把包屍體的毯子和繩子送來,說這是班長的指示,並且加了一句一定要再來幾個人。
  從這以後,約摸過了一個小時,包括班長和徐刑警在內的六個偵破員從飯店裡出來,向下邊不遠的商業區走去。他們當中的一個拿著尼龍繩,另一個把毯子挾在胳肢窩裡。一到商業區,班長就叫部下散開。
  「仔細搜查,有什麼情況到對面茶館裡來。」
  下了指示以後,班長獨自到二層樓的茶館裡去喝咖啡。班長是很有趣的。然而,他的部下沒有一個人抱怨。約摸過了一個小時,有一個警官跌跌撞撞跑進來。看見他的表情,班長二話不說就踢開椅子站起身來。
  「賣毯子和尼龍繩的店舖找到了。」
  那爿店是類似雜貨店的小店,由一位年輕的太太守著。他的部下說是去拿毯子和尼龍繩,又跑了出去。班長在等待。不一會兒,警官們就拿著毯子和尼龍繩跑來了。他們把這兩樣東西放在廊台上。
  一行人來到小店裡。班長瞅了店主人一眼,然後問道:
  「這是這兒買的,對嗎?」
  店主人掃了毯子和尼龍繩一眼,滿有把握地說:
  「唔,對。是我賣出去的。」
  班長似乎還有點不大相信,又問了一遍:「肯定沒錯?」
  「對。沒錯。我幹嗎要說謊呢?」
  那年輕太太一面說一面指指堆放在小店一邊的毯子和尼龍繩:
  「瞧,跟這個不是一模一樣嗎?」
  徐刑警到裡面去,捧著一床毯子出來,翻開來看。這種產品和包屍首的毯子一模一樣。
  「這是誰買去的?」
  「是一個男人。」
  年輕太太也許是氣急了,胸脯擴張開來,同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已經懷孕了。
  「你還記得那個人嗎?」
  「唔,好像可以記起來。那人個頭挺大,漢城口音。」
  警官們的眼睛彷彿是發現了食物的猛獸一樣,霍地一亮。
  「你再詳細談談對那個人的印象。」
  女店主突然忙活起來:
  「懊,個子挺大,枯瘦乾癟。年紀四十歲左右。樣子長得挺和氣。大眼睛,斯斯文文的。記得他買了一床毯子,還特地買了一大捆繩子。」
  她說冬天買毯子和繩子的大多是登山客。尼龍繩縛滑雪板的時候需要,所以人家都買一點。但那人買了一百米。
  「我問他買這麼些繩子派什麼用場,他說用在要用的地方,還撲哧一笑。」
  「穿的什麼衣裳?」
  「上身穿派克衫,是常見的派克,顏色是黃的。褲子的顏色記不起來了,好像不是登山人。」
  「那是什麼時候。」
  「唔……請等等,我翻翻帳簿就曉得了。」
  年輕的太太到裡面去,捧出一本破爛不堪的筆記本來,翻了翻,不一會兒就輕輕地說道:
  「哦,在這兒,十二月二十七日。」
  徐文鎬刑警趕快去看筆記本上寫的字。那上面十二月二十七日這個日期和賣毯子、繩子的事記得清清楚楚。
  「現在想起來了。他是太陽落山天快黑的時候來的。不過……」
  年輕的太太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好像有什麼顧慮。
  「只要是關於那人的事,不管什麼,請你毫無顧忌地說吧。說什麼都行。」
  女店主問那人犯了什麼罪。刑警們笑著說這個你無需知道。
  「那天賣完了東西,隔了半天,外面好像突然熱鬧起來。抬眼一看,原來是那個男人和酒店裡的姑娘在馬路當中發生了爭執。酒店的姑娘抓住他手裡的東西,要他玩一會兒再走,他堅持說不能去。那樣子笑死人了。」
  「跟哪一個酒店的姑娘拉拉扯扯的?」
  「就是那爿店裡的。」她指著掛著夜總會招牌的店家。
  「那女的叫什麼名字?」
  「名字不知道。不過,我認識她的臉。她常到我店裡來。這幾天沒露面。她跟在我們店買毯子的男人好像關係挺好。」
  「你跟我們走一趟行嗎?」
  班長決定讓一個警官代她看店,然後帶著女店主到夜總會去。那夜總會的名字叫「龍宮」。
  還沒到營業時間,門關著。敲了好半天,才有一個高個子青年揉著眼睛朝外望。警官給他看了看派司。
  「裡面有姑娘嗎?」
  「沒有。她們要呆一會到晚上才來。」
  班長關照部下給局裡掛個電話,問問崔基鳳護送到了沒有。警官接到指示,走到夜總會裡打了個電話出來:
  「剛剛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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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17:27 |只看該作者

你是兇犯

  崔基鳳形容憔悴,看起來有點可憐。他的表情平靜,好像一切都置之度外,身邊圍了一圈警官。
  起先他沒有認出雜貨店女店主來。女店主在刑警的帶領下走進審訊室,隔著桌子和他對面對坐下,他才好像有點吃驚似地抬眼看了女店主一下,馬上又面無表情地把視線轉向別處。
  刑警問他你認不認識這位年輕的太太,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不認識,然後就像看著什麼東西似地瞅著女店主。
  「你看見過這個人嗎?」河班長用下巴指指崔基鳳,問女店主。女店主避開崔基鳳的視線點點頭。
  「不要光點頭,要用話來回答。你看見過他嗎?」
  桌於上有一架小型錄音機在錄音。
  「唔,看見過。」女店主以清晰的語調回答。
  但崔基鳳依舊是一副吃驚的表情。
  「你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看見他的?」
  「十二月二十七日傍晚,他到我們店裡來的時候。」
  「他買了些什麼?」
  「唔,毯子和尼龍繩。」
  崔基鳳表情平靜地坐著,他的臉開始慢慢地變得呆板了。徐刑警把一隻包裹放到桌上。打開包裹,露出毯子和尼龍繩。
  「這是你賣給他的嗎?」
  「唔……」
  「沒錯?」
  「唔,沒錯。」
  河班長兩隻手撐著桌子,把臉靠近崔基鳳的臉,看著他說:
  「你還認識這位大嫂嗎?」
  「想起來了。」
  「萬幸!夫人請回吧,辛苦你了。」
  崔基鳳呆呆地看著年輕的夫人消失在門外,心裡很佩服警察的偵破能力。
  「按照她的說法,是你買了這毯子和尼龍繩。」
  「我曾經買過跟這一模一樣的東西。」崔基鳳好像解開了韁繩,痛快地回答。
  「你買這些東西,打算幹什麼?」
  這是最核心、最重要的問題。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河班長並不催他,耐心等待。崔基鳳好像在禱告,眼睛俯視著桌面,突然抬起頭來要水喝,也許是喉嚨干了。他一口氣把水喝乾說:
  「能給我一支煙嗎?」
  徐刑警趕忙掏出一支煙來給他,然後用打火機替他點上。
  「謝謝。」
  崔基鳳悄悄地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呼的吐出來。神情好像百感交集。隔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看著河班長,然後以低沉的聲音說道:
  「剛才你問我什麼來著?」
  河班長坐在對面的位子上,用手掌拍了拍毯子和尼龍繩。
  「崔先生,二十七日傍晚,你在剛才那位夫人開的小店裡,買了這床毯子和尼龍繩。你買這些是幹什麼的呢?」
  「啊,這,就跟你所想的一樣。」崔基鳳十分痛快地回答。
  警官們原來都很緊張,他們的表情好像一下子變得開朗了。他們的姿勢原來都很呆板僵直,現在開始鬆動了,響起了嗡嗡聲。
  河班長覺得這個人挺有意思,以好奇的眼光看著崔基鳳。
  「你知道我想什麼?」
  「唔,大體上是……」
  「說吧,是什麼?」
  「你偵察到這個地步,不是都曉得了嗎?何必非要我說不可呢?」
  嗡嗡聲更大了。
  「那也得說。得本人親口說。你說說你是來度蜜月的,幹嗎要買這些東西?」
  崔基鳳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
  「實在要我說,我就說。不過,我得先問一句這繩子和毯子是從哪兒弄來的?」
  河班長好像生平第一次碰見這種有趣的人,注視了對方一陣以後,微微一笑。
  「這是在汽車行李箱裡發現的包屍首的毯子,這是捆屍首的繩子。」
  「這一瞬間非常動人。」崔基鳳也微微笑著點點頭。
  「動人?」河班長手足無措了。
  「唔。你猜對了。就像你所說的那樣,這是買來處理孫昌詩君的屍體的。」
  霎時,刑警們都面露喜色。他們好像高興得要拍手,活躍地把桌子團團圍住。
  「是不是可以談談你是怎麼搬運屍首的?怎麼從六一五號房間把屍首搬走的。」
  「連房間號碼都知道,從這一點看,你們的偵察很科學。」
  「這是很一般的。」漢城組的班長插進來說。河班長露骨地顯出不快的表情。
  「我把屍體包在毯子裡以後,用繩子捆好,從六一五號房間的陽台上吊下去。」
  「後來呢?」河班長克制著激動的心情問。
  「塞到了汽車行李箱裡。」
  「哪一部車子?」
  「進口小轎車。恰好行李箱子沒有關。沒有合適的地方可扔,就放到裡面去了。」
  「那是什麼時候?」
  「十二月二十七日晚。不,過了午夜,是二十八日清晨。」
  河班長回頭看了徐刑警一眼,對他使了個眼色,徐刑警馬上打開通向旁邊的門:
  「請進來吧!」
  徐刑警招招手,隨即有兩個人從那扇側門走進房裡,是樸和善和金在范。
  樸和善形容憔悴,崔基鳳直勾勾地看著她。樸和善也驚訝地看著崔基鳳。由於他們對看一眼只是一瞬間的事,所以警官們沒有察覺。兩個人走進房裡,半蹲半坐地坐在崔基鳳對面的位子上。
  「看見過這個人嗎?」河班長用下巴指指崔基鳳,問那兩個人。
  「沒見過。」金在范首先搖搖頭說。
  「夫人呢?」
  「頭一次見面。」
  樸和善以深沉的眼光看了看崔基鳳。崔基鳳幾乎是面無表情。
  「你看見過他們嗎?」河班長這次轉而問崔基鳳。
  「我不認識他們兩位。」崔基鳳生硬地回答。
  這時,金在范瞟了崔基鳳一眼,問河班長說:
  「他是誰呀?」
  「把屍體塞到尊夫人車子裡的案犯。」
  漢城組的班長不給河班長說話的機會,搶先回答。
  「就是這個傢伙?」
  金在范像枚炸彈一樣蹦起來,朝崔基鳳撲去,一把抓住崔基鳳的衣領。崔基鳳從金在范的肩膀上看見樸和善臉色蒼白地站了起來。
  金在范整個身子都撲了上去,用一隻手揪住崔基鳳的衣領扭來扭去,用另一隻手打崔基鳳的臉。這麼一來,崔基鳳連人帶椅子向後倒去。金在范仍不罷休,壓在崔基鳳身上用拳頭狠命地揍崔基鳳的臉。
  由於事出突然,都來不及阻攔。河班長首先衝過去拉住金在范,叫他別打。金在范不肯罷休,仍像猛獸一樣直蹦直跳,河班長揍了他一記耳光。金在范這才氣喘吁吁地退了下去,大聲叫嚷:
  「你這個傢伙!你不知道我們因為你吃了多少苦頭?哪有人會把屍體塞到人家車子裡?你不知道我為這受了多少屈辱?我是被當做殺人犯來對待的!像你這種人應該不經審判就殺掉!」
  崔基鳳歪歪倒倒地爬起來。他鼻子破了,臉上儘是血。一隻眼睛通紅,腫得老高,根本睜不開,連衣服也撕破了,弄得不成樣子。金在范又轉而向刑警洩憤。
  「罪犯抓到了,你們現在無話可說了吧?冤枉好人,硬把我當犯人對待,哪有這種道理!得判你們十年監禁!以後麻煩了,走著瞧吧!我吃足了你們的苦頭,也要讓你們嘗嘗滋味。真是活見鬼!這算什麼呀!」
  他唾沫橫飛,窮凶極惡。班長實在看不下去,叫把他拉出去,於是刑警們便推著他的脊背把他押走了。
  「你在他面前說崔基鳳是罪犯,要幹什麼?」河班長頭一次對漢城組的班長髮了火。
  「因為是罪犯,所以說是罪犯,有什麼不對?」
  「我還沒有斷定他是罪犯。誰也不能斷定他是罪犯!」
  「事情已經結束了,幹嗎還這麼刻板?證據很充分嘛!」
  漢城組的班長拍拍攤在桌子上的毯子和繩子。
  「還沒有結束!」
  「不要拖,馬上把他拘留起來。不必再調查了。」
  在他們爭吵的時候,崔基鳳用警官拿給他的手紙擦鼻涕。樸和善用傷心的眼光看了看他,然後到隔壁房裡去了。
  河班長突然指著崔基鳳對徐文鎬刑警說:「這個人,你負責代我調查!」說罷走了出去,兩個人的爭執也就告一段落。他好像是既光火,又不願看漢城組的班長的熊樣。
  河班長一走,漢城組的班長就把徐刑警擠到一邊,自己坐到河班長的位子上開始審訊崔基鳳。徐刑警心裡挺不痛快,但還是默默坐在一旁看胖班長如何審訊。
  「你殺害孫昌詩的事已經弄清楚了,這且擱下不談……我想瞭解的是你太太吳妙花的行蹤。」
  崔基鳳由於左眼睜不開,只用一隻右眼看著對方。由於沒有戴眼鏡,連坐在對面的人的臉看上去也很模糊。胖班長以防止他自戕為理由把他的眼鏡給沒收了。
  「吳妙花的屍體在哪裡?」
  胖班長完全用不客氣的口吻來問。他好像覺得對案犯沒有必要用尊稱。
  「不知道。」
  崔基鳳眨眨右邊的眼睛,好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情。胖班長得意地笑了。
  「不知道?那麼,屍首飛上天了?」
  「好像是這樣!」崔基鳳的表情不變,狡黠地說。
  圍在他身邊的警官都吃吃地笑了。胖班長不由得臉色發僵。
  「現在不是頑皮的時候!」
  「唔,對!」
  「你把吳妙花的屍體扔到哪裡去了?」
  胖班長瞪圓了眼睛。但是,崔基鳳寸步不讓。
  「唔,不知道。你是說吳妙花死了?」
  「你要怎的?」胖班長用拳頭拍著桌子,「這可不是開玩笑!」
  「是這樣。」
  刑警們用手捂著嘴忍住笑。
  「別耍賴,快說。要趕快結束,去吃飯。肚子不餓嗎?」
  吃午飯的時候已經過了很久了,崔基鳳感到很餓。
  「我沒有吃早飯,肚子有點餓。」
  「所以得趕快結束,去吃飯。吳妙花的屍體在哪兒?」
  胖班長突然用溫和的口氣騙崔基鳳。但是崔基鳳仍舊回答不知道。
  「怎麼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她到哪兒去了。我也擔心得要死!」
  「人家好好地對待你,你也應當好好地對待人家,哪有這樣說話的道理?你殺了孫昌詩和吳妙花,還拋屍在外,這已經是暴露了的事實。孫昌詩的屍體被發現了,現在剩下的就是吳妙花的屍體。來,說吧,在哪兒?」
  崔基鳳用手揉揉紅腫的左眼,慢吞吞地搖搖頭。
  「你好像誤會了。我既沒有殺孫昌詩,也沒有殺吳妙花,別搞錯了。」
  圍在他身邊的刑警們的表情變僵了。胖班長則以逗人發笑的表情搖晃著上半身。
  突然四面八方的刑警你一句我一句地說開了:怎麼凶也沒有用;大學教師怎麼這麼不正派;看樣子是昏了頭;坦坦白白地說出來,可以酌情考慮等等……但是崔基鳳對這些話好像充耳不聞。他們只是異想天開,隨心所欲地叫他交代。
  「這是什麼?你不會連這個也否認吧?」
  胖班長拍拍毯子和尼龍繩。
  「唔,這是事實。」
  「剛才你說殺死了孫昌詩,隔了一會兒又否認,這算什麼?怎麼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
  「不是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我沒說過殺死了孫昌詩。我只是說屍體是從六一五號房間拖出來藏到車子裡去的,沒說殺死了他。大概是你聽錯了。」
  「什麼,這話就是這個意思。」
  胖班長陡然發了火。
  「不。拋屍怎麼跟殺人一樣呢?顯然是錯了。你知道……」
  「耍滑頭也得有個分寸。你真的要吃點苦頭才明白?你說你到底殺沒殺孫昌詩?」
  「嗯,沒有殺!」
  「吳妙花呢?」
  「當然也沒有殺。」
  刑警們好像都是無可奈何的樣子,一起望著崔基鳳。
  「好!」
  胖班長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好像忍不住了似地站起來,俯視著崔基鳳,又坐到位子上。
  「好哇!那么孫昌詩的屍體是怎麼回事?是誰殺死了他?屍體不是從你的房裡拖出來的嗎?」
  「對,這是事實。」崔基鳳平靜地回答。
  「那麼,那屍體是自己跑到你房間裡去的嗎?」
  「唔,那確實不知道。」
  「不知道?你老老實實地講,別糊弄人!」
  胖班長瞪大了眼睛。崔基鳳好像挺不高興,皺起眉頭歎了一口氣。
  「我到外面去了一趟回來,屍體就在房裡了。準確地說,是在浴缸裡。新娘則不見了,叫我怎麼辦?屍體就那麼放著有點討厭,所以就把它搬走了。對於拋屍一節,我甘心受罰。不過,要說殺人,那是毫無根據的。我連手指頭也沒有碰過一下孫昌詩。」
  刑警們無可奈何地看著崔基鳳。胖班長一臉冷笑說:
  「說謊也得說得像樣一點。到外面去了一趟回來,屍體就在浴缸裡了,能自圓其說嗎?虧你是哲學博士!是不是真的要我教訓教訓你?」
  「我是按照事實說的。」
  「你知道孫昌詩是什麼人?」
  「不是一個死了的大學生嗎?」
  「不是!」
  「唔,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你別發火。他是你太太的情夫。你明明曉得,幹嗎這樣!」
  胖班長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原來放在桌上的煙灰缸翻了,煙灰和煙蒂四下亂飛。徐刑警趕快整理桌面,他的視線和崔基鳳碰了個正著,撲哧一聲笑了。
  「我不懂你說些什麼。」
  崔基鳳把頭一斜。胖班長又拍了一下桌子,但比頭一次輕得多,煙灰缸沒有打翻。
  「別要滑頭!新娘的情人跟到雪岳山,你一光火就把孫昌詩殺了,是不是?我都知道,你幹嗎這樣?」
  崔基鳳的臉好像有點歪扭,他用一隻手遮住嘴吃吃地笑,扭曲著身子,好像覺得有趣死了。他一笑,刑警們都傻了眼。
  崔基鳳笑得眼淚汪汪的,由於笑得太凶,甚至眼淚都流了出來。笑罷,他用手背擦擦眼睛說:
  「反正,你編造假話挺辛苦!」
  「什麼!」
  胖班長好像忍無可忍了,伸手揪住崔基鳳的衣領,樣子挺凶,似乎馬上要打他一頓,但看見對方臉上血漬斑斑,又頹然鬆開了手。
  「這不是開玩笑,請別鬧著玩。」
  「自然不會是開玩笑。」
  「按照你的說法,是你出去了一趟回來孫昌詩已經死了,新娘也失蹤了。換句話說,意思是新娘殺掉孫昌詩逃走了,對不對?」
  「不是。我沒有說新娘殺害了孫昌詩。我只是談了我目擊到的情況。」
  「你是少有的說謊者!」胖班長指指崔基鳳又把同樣的話重複了一遍:「這種說謊者,我頭一次見到。」
  但是,崔基鳳連眼睛都不眨一眨:
  「你可以把我的話當假話。不過,有朝一日事實總會揭露出來的。」
  「別耍壞!你說你出去一趟回來,新娘就不見了是嗎?而且在浴室裡發現了屍體?」
  「唔。對。」
  「你在漢城初次接受調查時說些什麼來著?你說二十七日早上新娘起身以後,想一面兜風一面看雪景,於是便出去了。新娘要你一塊去,你說累了要再睡一會。這話明明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吧?你還作證說,新娘去看雪景就此消失不見了。你不否認吧?否認也沒有用,錄音都錄下來了。起初說,新娘去看雪景不見了;第二次又說你出去了一趟回來,新娘不見了。這話怎麼對不上號?到底哪個是真的?這樣,你還能說你不是說謊者?」
  胖班長的指摘是對的。崔基鳳尷尬了。他很後悔,早知如此,一上來就不該說得那麼坦白。
  「怎麼突然變成啞巴了?你還想撒謊嗎?」
  胖班長得意洋洋,好像是認為自己終於使崔基鳳陷入困境。然而,崔基鳳馬上就恢復了平靜。他之所以能如此沉著,是因為對真實抱有信念。他想哪怕天塌下來,自己也不能拋棄沒有殺害孫昌詩這樣一個事實。他堅信只要死抱住這個事實不放,即使天塌下來,自己也能夠活下去。
  「別浪費時間編造謊話,坦坦白白地說吧!事情都已經暴露了,沒有那個必要!」有一個刑警附和胖班長說。
  「頭一次的證詞是假話。這一點我承認。我不知道會這樣,所以說了謊,抱歉。我沒有估計到拋棄孫昌詩的屍首的事實會如此暴露無遺。不過,第二次的陳述是真話。我出去了一趟回來,孫昌詩死了,吳妙花不見了。現在我能說的,就這麼些。」
  胖班長怒視著崔基鳳,好像要把他一口吞掉。崔基鳳則神情平靜地看著對方。
  沉默了好一陣。後來還是徐文鎬刑警提出一個問題打破了僵局。他對崔基鳳用了尊敬語。
  「崔先生,二十七日傍晚你買了毯子和繩子後是不是在路上跟一個姑娘拉拉扯扯地發生了爭執?」
  崔基鳳瞟了這個長得很斯文的小刑警一眼。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刑警,卻提出這樣的問題來,不由得感到緊張。
  「唔,有過。」
  「那姑娘是誰?你好像跟她挺熟……」
  崔基鳳心想調查得很細嘛!對方好像問的是已經知道的事實。也許是表面上看起來和氣,對這種人可不能不小心。到底瞭解到何種程度呢?他很難回答,然而又不能不回答。萬一和淑子的關係暴露出來,那天晚上的丟人的事就非得露底不可。不行。唯獨這事千萬不能說。
  「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無奈,他只好說假話。
  「不認識?那姑娘不是在龍宮夜總會裡工作的舞女嗎?你不是曾經說過跟她很熟……」
  崔基鳳想這個警察分明還沒有見過淑子。
  「好像是在酒店工作,不過,我是頭一次看見她。」
  「跟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會在馬路上拉拉扯扯爭執不休嗎?」
  「大概是看見我好說話,拖住我要喝酒,我不幹,就這點。這不是常有的事嗎?」
  「是嗎?那麼,要不要把那姑娘帶來跟你對質?」
  「隨你的便!」
  話雖這麼說了,但崔基鳳內心受到很大震動,連心都好像撲通一聲沉了下去。他也曾考慮是不是照實說了,但又覺得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就走著瞧吧,所以沒有糾正自己的謊言。實際上,唯獨這件事,他就是有十張嘴,也不能通過自己的嘴說出來。
  徐刑警進去了,胖班長又出來。
  「孫昌詩是吳妙花的情人,這已經是弄清楚了的事實。事件是由於孫昌詩跟到雪岳山來而發生的。到底是吳妙花喊他來的,還是他自己特地跟得來的,這一點還不大清楚。反正,事件是由於孫君出現在雪岳山才發生的。那麼,在孫君出現的時候,誰會最氣憤?」
  「當然是我了。不過,我不認識那個小伙子。也不知道他跟了來。」
  「對那個青年是吳妙花的情人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我想這也是有可能的。在人間社會誰愛誰都完全是有可能的事情,所以才是人。我理解妻子。儘管感到受到背棄,但認為這是可能的。」
  「哼!你的胸懷非常寬廣嘛!你已經把她送到另一個世界,完全可以這麼說!」
  「你用什麼來證明吳妙花已經死了?」崔基鳳板起臉來問道。
  「如果沒有死的話,不會到現在都不出現。」
  「要是能發現屍體,把一切都痛痛快快地弄清楚就好了。」
  「別耍滑頭。你是殺人犯,是殺了兩個人的殺人犯!是殺人魔鬼!」
  「果真如此,你把我交付審判好了,我不願意和你鬥嘴!」
  崔基鳳真的不耐煩了。
  由於他非常不滿意,所以他想反正不關我的事。只要一想到這個世界上壓迫自己的各種各樣烏七八糟的傢伙,他就噁心。由於噁心得厲害,好像馬上就要吐出來。
  「你沒有殺,那麼是誰殺的呢?六一五號房不是你們夫婦租的嗎?你和你的新娘住在那個房間裡。所以兇犯是你們兩個當中的一個。不過,女人是不可能殺死一個年輕男子的,所以你自然就是兇犯。你再否認,也不能無視這個結論。」
  「所謂變數是完全可以適用於事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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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18:10 |只看該作者
  「這個事件沒有迴旋的餘地。你出去了一趟回來,孫昌詩已經在房裡了。看見來蜜月旅行的新娘還跟比她年輕的情夫調情,你肯定氣得眼睛直翻。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你在那裡殺了孫昌詩,接著把新娘也殺了。你先把新娘的屍體搬走,再把孫昌詩的屍體搬走。連搬兩具屍體,你筋疲力盡,才把孫昌詩的屍體塞到別人的車子裡,第二天回到漢城。你完全可以作出情況估計。新娘本來就有大污點,所以你的行為很可能得到同情。只要是男人,在這種情況下,誰都會想殺掉新娘和情夫。我充分理解你的行為。不過,我們的社會是講究法制的。一旦殺了人,就得按照法律程序來處理,這是法制國家的道理。別忘記,坦白得越快,對你越有利。你真是一個不幸的新郎。你好像結婚很晚,可沒有碰上好新娘,真是倒霉。不過,就已經過去了的事情說三道四屁用也沒有。必須在老老實實地接受裁判以後,再開拓新生活!」
  崔基鳳兩隻眼睛直眨。他瞌睡得厲害,好像只要一躺下來,馬上就能睡著似的。
  「你說的挺感人……可我沒有殺死孫昌詩。對此,我可以對天發誓……」
  「那麼,孫昌詩怎麼會死在那間屋子裡的呢?」胖班長猛地大吼一聲。
  「不知道。真是活見鬼!請你趕快替我找一找吳妙花。找到她,一切就會明白的。妙花也許什麼事情都知道。」
  胖班長可怕地盯著崔基鳳,然後連連搖頭。
  「這個傢伙實在不像話。是個不可救藥的人。我說到這麼個地步,他還不領會,真沒辦法!」
  胖班長筋疲力盡地站起來,又白了崔基鳳一眼,然後走了出去。這時徐刑警走到他身邊坐下,用溫和的眼光看了崔基鳳一眼。
  「你說出去了一趟回來,孫昌詩的屍體已經在浴缸裡了……那是什麼時候呢?」
  崔基鳳的瞌睡突然跑了。
  「那是二十六日夜裡……不,可能是二十七日清晨。」
  「幾點鐘出去,幾點鐘回來的?」
  他用非常平靜的口氣問道。相反,崔基鳳卻跟剛才不同,開始焦躁起來。他覺得粗野偏激的胖班長反而比較好對付,於是回答說:
  「二十六日晚上十點鐘光景出去的……隔了兩三個鐘頭回來。」
  「所以你說午夜前後回來的?」
  「是的。」
  「這時間可能是蜜月旅行最重要的時間……你不這樣看嗎?」
  「對。我想通常是這樣。」
  「不是談情說愛的時間嗎?在這一段時間裡,你扔下新娘到哪兒去了呢?」
  這是非常重要的問題。警官們心情緊張地等待崔基鳳回答。崔基鳳趕快把腦袋轉過來。想出一句謊話,無須花費多少時間。
  「到夜總會去了。」
  房裡的人的眼睛全都睜得溜圓。
  「是一個人去的?」
  徐刑警的嘴邊掛著微笑。
  「對,一個人去的。」
  「到哪一家夜總會?」
  「飯店地下室的夜總會。」
  「幹嗎一個人去?」
  「有那麼點理由。」
  「你說說看。」
  「一定要說嗎?」
  「對。要說。只有說出來才能消除我們的疑問。」
  「如果不說呢?」
  「只有對你不利。」
  崔基鳳低下了頭。他突然覺得活著沒有意思。徐刑警並不催他,靜靜地等待,好像他早就知道對方一定會開口的。
  隔了好半天,崔基鳳抬起頭來,埋怨地看著徐刑警。
  「這是一個非常微妙的問題,難以啟口……」
  「那也得說。不說,你的行為就不可理解。」
  「我並不想要你理解。」
  「說吧!這時候如果你一個人到夜總會去,很可能是有充分理由的。因為是新婚第一夜嘛!」
  崔基鳳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沁出來的汗。而且歎了一口氣,然後閉起眼睛又睜開。
  「沒法使新娘滿意。」
  聽見這話,室內頓時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換句話說,想使新娘滿足,但失敗了。不知道是過份疲勞所致,還是太緊張,要不就是我老了,反正失敗了。那個狼狽勁兒沒法說,不親身經歷不知道。我受不了了,跑了出來,心想要是喝一杯酒倒也不錯,便獨自進了夜總會。」
  崔基鳳一時難以分辨自己是在說真話,還是在說假話。實際上也是這麼回事,他添油加醋的話和事實混和在一起,攪成了一鍋粥。
  「你不能使新娘感到滿足……換句話說,是不是無能為力?」徐刑警表情一點未變,問道。
  崔基鳳擦著臉上的汗點點頭。他覺得就算他們是警察,當著好幾個男人的面披露這樣的事實,對他來說也是說不出地難為情。
  徐刑警好像能理解他的心情,對他點點頭,他才心情好一些。
  「這是可能的,完全可以理解。你出去的時候,新娘不想跟你一起走嗎?」
  「她想跟出來,說是跟我一起去,我沒答應。因為我看見她難為情。」
  「在夜總會裡,你一個人喝酒?」
  「唔,一直是一個人喝。」
  「什麼酒,你喝了多少?」
  「喝了幾瓶啤酒。」
  「然後就回房間?」
  「對。回到房裡一看,出了這種事故。」
  「當時為什麼不向警察報告。」
  「擔心後果。早知如此,也許一發現屍體,就向警察報告了。當時只是想把一切都掩蓋起來。新娘不見了,我還以為是她犯了罪逃跑了。如果不是新娘犯罪,目標也許會轉到我身上,所以我想把屍體弄走。」
  「現在你還認為是新娘殺了孫昌詩嗎?」
  「我不這樣看。吳妙花沒有這麼殘忍。」
  「能不能請你談談回到房裡以後的行動?」
  「由於是半夜,簡直無法可施。到停車場去看了一下,妻子的汽車不見了。所以我認為她逃走了。睜著眼睛過了一夜,但卻更加動彈不得。只好依舊把屍體放在浴缸裡,等天黑。考慮再三,決定夜裡把屍體從陽台上吊下去,便到商業街去買了毯子和繩子。」
  這一段話崔基鳳說得很平靜,就像是在談別人的事情。想到以後這種話要重複幾十遍,不禁感到寒心。
  「孫昌詩赤身裸體地死了,這意味著什麼呢?」
  「唔!」
  崔基鳳想到這意味著什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是不是這樣?他們發生了不正常的關係,半路上遭到兇犯殺害,所以才赤條條地死了。不這樣是不會死的這樣的。」
  這話有道理,但崔基鳳不想承認。所以他悄悄地呆著,徐刑警又接著說:
  「她跟誰偷情發生不正常的關係呢?在那一段時間,那一間房裡……」
  這個問題預先已經有了答案。崔基鳳咬著嘴唇不吭聲。
  「你一定不高興,不過我們沒法考慮這一點,也沒那個必要。」
  「我知道。」崔基鳳悻悻地回答。
  「孫昌詩的對象是崔先生的夫人,這一點是無可懷疑的。不過,崔先生,你對這個問題是怎麼看的呢?」
  「我也承認。」
  「那麼,你的罪行不是就自然而然地可以得出結論了嗎?」
  「不是的!不管結論如何,我和兇殺無關!」
  「不是你,就是尊夫人。除了夫人,還有誰呢?」
  「這,我不知道。」
  「難道有第三者?」
  「不知道。」
  「孫昌詩的衣服在房裡吧?你把它放到哪裡去了?」
  「揉成一團放在橋底下了。」
  「你能幫我們去找嗎?」
  儘管崔基鳳曉得情況對自己不利,還是自告奮勇把刑警們領到丟衣服的地方。那衣服還像當初扔的時候那樣,在雪岳山遊覽區入口處的石橋底下。偵破組把衣服收起來,喜色滿面。他們又找到了一樣足以證實崔基鳳犯罪的寶貴證據,高興也是不無原因的。
  那天傍晚,徐刑警領著雜貨店女主人到夜總會去。由於是傍晚,沒有什麼客人,舞女們都圍坐在石油火爐旁邊。
  「那個姑娘不在。」
  雜貨店女主人注意地看了看舞女們,搖搖頭。
  「大嫂,你找誰呀?」一個舞女嚼著烏賊魚須問道。
  雜貨店女主人跟她們好像彼此有點認識。
  「常到我們店裡來的那個胖姑娘。小眼睛,鼻子有點向上翹。」
  「是玉子,她不幹了。」
  「什麼時候不干的。」
  「沒幾天…」
  姑娘們的視線自然射向徐刑警。
  「這位是警察叔叔……有事要問玉子。」
  徐刑警對姑娘們點點頭。
  「謝謝你們照應。」
  「沒什麼事。你們曉得什麼,回答什麼就是了。我很忙,得走了。」
  徐刑警一屁股坐在空椅子上。剛把煙遞過去,姑娘們就毫不猶豫地每人拿了一支。徐文鎬又挨個兒替她們點上火。
  「玉子姑娘到哪兒去了?」
  「說是去漢城。」一個姑娘回答。
  「漢城什麼地方?」
  「這個不知道。」
  「我得見見她,能不能給我打聽一下地址?有要事找她。」
  姑娘們像約好了似地閉上嘴,一股勁地抽煙。隔了一會兒,才有一個姑娘把煙蒂在火爐邊上揉熄,問道:
  「有什麼事要找她?」
  「一個重大案件……有些情況要問問她。可這個案件跟她絕對無關,你們可以放心。只是想見到她,問一點情況。」
  他說得真誠而又懇切,這一點足以打動姑娘們的心。
  「曉得的話,就告訴他吧。不像是有什麼事情的樣子。」一個年紀大一點的舞女放鬆了警戒,對朋友們說。
  這麼一來,正在摸烏賊魚須的姑娘就支起身子來說:
  「你等一下。」
  她跑到裡面去了,年紀大一點的舞女說:
  「她跟玉子最要好。」
  隔了一會兒,到裡面去的舞女拿著一封開了口的信回來了。
  「這是今天白天收到的信,你可以看。沒有什麼內容。她說由於找不到房子,住址還未定下來。」
  信封上寫著這個姑娘的地址,沒有寫寄信人的地址。徐文鎬把信掏出來看了看。用圓珠筆寫的字不成樣子,一望可知是個文化水平很低的人寫的。拼音和句子都隨心所欲。內容大致是社會生活的困苦,無論如何得掙錢活下去,要她不要忘記友情等等。還加了一些話,說現在在永登浦站口一爿叫羅伊阿卡拉的舞廳裡工作,如果混得下去,等地址定下來再給她寫信。
  「她的真名叫什麼?」
  「玉子是她的真名,姓金。」
  「能不能替我搞一張她的照片。」
  和玉子要好的舞女顯出為難的樣子。
  「有一張照片是和玉子一起拍的,現在不在身邊。」
  「在哪兒?」
  「在家。」
  徐刑警死命地盯住她。恰巧來了一批客人,別的舞女都起身迎客,徐文鎬則掏出兩萬元塞到她手裡。這筆錢數額可以,對一個在不盡如意的地方工作的舞女來說,夠她掙一天一夜的了。
  「我們當刑警的沒有錢,這點小意思,拿著吧。還有,把照片借給我用用。」
  舞女裝做不好意思的樣子,把錢接過去,塞到口袋裡。
  「現在就要照片嗎?」
  「現在馬上就要。我用汽車送你回去。」
  隔了一會兒,他們走到外面喊了一輛出租汽車。那舞女在束草市內租了一間房子,自己開伙。
  第二天,徐文鎬刑警不慌不忙在下午一點鐘搭了一輛高速公共汽車,向漢城進發。之所以走得晚,是因為他估計她白天上班,去得早了,碰不見金玉子。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到達漢城,喊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永登浦。很容易就找到了羅伊阿卡拉。
  離開門還有一個小時光景,他決定到附近茶館裡去等。在茶館裡等了三十分鐘左右,他感到腹中飢餓,便去找餐廳。慢悠悠地吃完了一碗年糕湯,時間好像差不多了。他又把照片掏出來看了一看。這張照片他已經看過好幾次,是兩個女人以瀑布為背景拍的。其中之一就是現在他要找的金玉子。金玉子長得並不漂亮,甚至還有點蠢,不適合斟酒賣俏。
  徐文鎬從餐廳出來,走到羅伊阿卡拉舞廳門口,探頭探腦朝裡面張望。店堂顯得頗為寬敞。大廳裡放著幾十張桌子,一邊儘是一個連一個的房間。姑娘們在房間裡伸長脖子朝他看。男服務員一面說請進,一面對他鞠了個九十度的躬。他不好意思一個人先進去,便直朝後退。
  他在附近轉悠了一圈,三十分鐘以後又回到羅伊阿卡拉舞廳。這時候裡面已經有幾個客人了。
  他坐到大廳中間的一個位子上。男服務員走到他身邊,問他是不是一個人,他說是一個人,服務員馬上又問要不要喊一個姑娘。他關照服務員拿點酒來,需要的話,待會兒再喊。
  客人開始進來,舞女們也開始活動了。徐刑警的眼睛跟著舞女們的身影轉來轉去。他故意到盥洗室去洗臉,到電話間去打公用電話,接近姑娘們所在的地方,仔細地觀察她們的相貌。但是輕易沒有發現長得像玉子的人。
  過了一個鐘頭,大廳裡的客人坐滿了一半。徐刑警有點發急了。他又支起身來,想環視一下室內,這時看見一個舞女從遠處走來,很像在照片上看到過的金玉子。等她從身邊經過的時候一看,顯得很像很像。他把男服務員叫來,打聽有關那舞女的情況。
  「那姑娘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到這兒來多久了?」
  「沒幾天。」
  「你替我把她喊來。」
  隔了一會兒,那舞女略微有點緊張地走到他身邊。她不知道點名喊自己的客人是誰,顯然有點擔心。
  「天哪!你怎麼會曉得我的名字?」
  她在羅伊阿卡拉舞廳隱瞞了真名實姓,告訴人家叫吳美子。徐刑警確定了她是金玉子以後,慢條斯理地說:
  「你別瞪起三角眼看我。來,先喝一杯。」
  玉子儘管把酒杯接了過來,但還是用驚訝的眼光看著他。
  「你怎麼會認識我的?」
  「在雪岳山看見過。」
  舞女的表情這才開始鬆弛下來。
  「原來如此。那麼,你常去龍宮?」徐刑警點點頭站起來。
  「我們到房間裡去喝一杯。這兒太煩,不好。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他們把座位移到房間裡。剛剛坐下,徐刑警的態度就變了。溫和的表情不見了,相反地,一臉冷若冰霜,叫人不寒而慄。
  「我是K警察局強力課徐刑警。」
  金玉子瞥了一眼小不點兒男人遞到她面前的身份證,縮起了肩膀。朝天鼻好像翹得更高了。
  「我是到這兒來找你的,你曉得什麼,就老老實實說什麼,懂嗎?」
  「這,這是怎麼回事?」玉子怯生生地說。
  「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
  徐刑警以像錐子一樣銳利的目光瞪了她一眼,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你跟崔基鳳是什麼關係?」
  金玉子顯出更加慌亂的表情。她好像沒有聽懂,徐刑警重又問了一遍。
  「我不認識這個人。」
  玉子用手遮著嘴,像男人一樣地說。徐刑警把崔基鳳的照片掏了出來。這是在警察局急急忙忙翻拍的黑白照片。
  「你看看這張照片。」
  玉子用兩隻手捧起照片看了看,嚇得愣住了。
  「還不知道?」
  「認識。跟他一起喝過酒。不過不曉得名字。」她害怕得趕忙回答。
  「你頭一次碰見他是在什麼時候?」
  「不幾天……聖誕節的第二天。」
  「怎麼會碰見他的?」
  「他到龍宮來喝酒,我陪他。」
  「他一個人來的?」
  「對,是一個人。」
  「到底有幾天了,你記得起來嗎?」
  「當時……」
  她一會兒用手支著腦袋,一會兒扳手指頭數數目,苦苦思索,想弄清楚準確的日期。徐刑警心想,要是這個笨頭笨腦的姑娘記不起準確的日期來那該怎麼辦。所幸她記起來了。
  「十二月二十六日。」
  「準確嗎?」
  「對,沒錯。二十三日我到大田去,二十六日回來的,而且是當天接待他的。」
  「到大田去幹嗎?」
  「去看媽媽。」
  「這位客人二十六日幾點鐘進龍宮?喝酒喝到幾點鐘?」
  她為了思考,又沉默了一陣。接著又開口說:
  「很晚才來。大概已經過了十點。爾後……」
  她瞥了一眼徐刑警,底下的話就含糊不清了。
  「不要躲躲閃閃的,照實說吧!我替你保守秘密,一五一十說吧!」
  她很想瞭解一下警察為什麼要調查崔基鳳,但一點兒也沒有跟徐刑警提起。她猶豫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要把眼崔基鳳睡覺的事照實說出來。然而她經不起看上去挺凶的刑警的追問,終於按照事實說了。一旦說出了這件事,其他的事用不著問,也就說得很順當。
  「喝酒喝到一點鐘,他要我跟他一起出去,我叫他到旅館裡去等著。他就到P旅館去等,我隔了一會兒也去了。在那兒,我們又喝酒。我頭一次看見有人喝這麼多酒。他可真是海量。不過,挺斯文,也挺有趣。」
  她好像陶醉了。
  「你總不會白陪他睡覺吧……拿了多少錢?」
  「總共拿了七萬元。起先他給我五萬,我說母親病危要回家去,他又添了兩萬。其實這是說謊。」
  「這個謊說得不錯。你是耍花招想多搞一些錢。」
  「買了兩次酒。我問他從哪兒來,他說一個人從漢城來玩的。儘管我曉得他是說謊……好像有點奇怪。」
  「什麼地方奇怪?」
  「一般的男人總是要求佔有我的身體……那天,我把衣裳脫光了,他也只是看著,光喝酒!」
  「是嗎?你們什麼話也沒說就睡了?」
  徐刑警表情一點沒變,提了一個叫人臉上發熱的問題。玉子頭一次吃吃笑了。這話消除了緊張氣氛。徐刑警掏出兩張一萬元的票子放在她面前: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拿著吧。我只有這麼一點。你不能因為我而沒有進帳,像我這樣的人還應當給點小費。」
  玉子好像有點感到意外,不敢馬上收下,後來又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把錢塞進了口袋。打這以後,她就更加熱烈地講起來了。徐刑警問什麼,她就毫無保留地說什麼。
  「男人和女人在一個房裡睡覺,還會什麼事也沒有嗎?」她一面說,一面還相當自然地白了徐刑警一眼。
  「我說干,他不想幹。我硬拖他,他還不肯幹嗎?」
  玉子好像想想還覺得好笑,又撲哧一聲笑了。
  「成了?」
  「唔,當然成了。」她用手擋住嘴。
  「你知道他幹不了那事兒……」
  「幹得挺好嘛!」
  「真的?」
  「真的。儘管喝得爛醉,還不到不能幹那事兒的地步。」
  她說他是一個道地的男人。一面笑一面把一些不說也可以的事情都說了。
  徐刑警儘管板著臉在聽,但心裡覺得憋得慌,無可奈何。他怎麼也不相信世上竟有這種事情。怎麼能新婚第一夜就把新娘一個人扔在房裡,自己去跟酒店裡的女人調情。再醉,也不可能有這種事情。如果是個正常的人,那是不可想像的。崔基鳳,他不是這種精神失常的人。既然不是,怎麼會幹這種事呢?真是不可思議!也許人類就是不可思議的,而他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一個奇怪的男人!是一個按照常規無法理解的人物。
  「第二天起來一看,他先走了,不在了。但當天晚上,又碰見了他。」
  玉子相當興奮地談了她碰見崔基鳳,抓住崔基鳳手裡拿著的東西發生爭執的事。
  「他想用一杯茶來糊弄我。到茶館裡一看,他買了一床毯子和一大捆尼龍繩。我問他買這些幹啥,他說要帶回家去。我又問要帶回家去的東西幹嗎要在這兒買呢,他光是笑。出了茶館,我要去喝酒,他勉強說去,所以我抓住他不放。我問他到底去不去,這時有一個戴眼鏡的胖男人走過,那人停下腳步說:哎唷,這不是崔博士嗎?想起他驚詫的樣子,我就好笑。他在吃驚之餘,好一陣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地瞅著那個人。聽他們互相交談,那個胖男人叫林博士。林博士旁邊是他的夫人,那女的也胖得像只獵。林博士向自己的夫人介紹崔博士說,崔基鳳是在同一學校裡工作的哲學教師。聽見這話,輪到我吃驚了。但是,真正使我吃驚的是第二次。那胖男人說曉得他結婚了,衝著我點點頭,問我是不是新娘子。他祝賀我結婚,還說沒有參加結婚儀式,抱歉。我聽見這話嚇了一大跳。由於太害怕了,便蹦起來說不是!那人好像也嚇了一大跳,連聲道歉,趕忙跑走了。他失魂落魄地站了一陣,爾後帶我到龍宮去。我向他陪罪說我不知道你是大學教師,也不知道你是博士,對你太放肆,請你原諒。如果不是在街上抓住他胡攪蠻纏,也許就不會被那個胖男人看見,真是罪過。他咂咂嘴,對於剛才那種樣子被同一學校的教師看見了,好像有點擔心。我鼓起勇氣問他是不是來度蜜月的。他說現在都露了底,沒有必要隱瞞了,承認是來度蜜月的。我聽了又大吃一驚,問他難道昨天晚上你把新娘子一個人扔在房裡,來跟我睡覺,他說是的。我又問:『你怎麼能這樣,為什麼會幹這種事?』他只是一個勁地笑。嘴上說因為喜歡我,其實也不過是說說罷了……好像有說不出口的原因。我說他讓新娘等著是天理不容的,趕快回去吧,便把他趕走了。但他趴在地上哭了。當時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哭。不知怎的,我對於他撇下新娘,跟我過了一夜並不感到不好。他顯得孤獨,是個非常非常好的好人。後來我就沒有碰見過他。他的名字是叫崔基鳳吧?」
  徐刑警悄悄地點了點頭。
  「那天你跟崔先生分手約摸是幾點鐘?」
  「大概是將近晚上十一點。」
  「朝哪一邊走的?」
  「我看見他是朝H飯店那邊走的。」
  跟她笨頭笨腦的長相不同,玉子對所有的事情都記得很清楚。徐刑警準備站起來,對她說:
  「你談得很坦白,謝謝。將來你也許會成為重要人證,可不能到別處去。就在這兒工作,住處定下來了沒有?」
  「在九老洞那兒找到一間房子。」
  徐刑警把她的住址記在本子上,然後讓她把居民證拿來,把居民證上的有關情況也記了下來。
  「如果有什麼變動,請通知我一聲。如果搬家,你得把新地址告訴我。」
  徐刑警給了她一張名片,然後走出羅依阿卡拉舞廳。找到了玉子,看來還有一個人也要去找一下。玉子把他送到門口,他又問玉子說:
  「唔,你知道碰見崔先生的那個胖子叫什麼名字嗎?」
  「名字不知道。好像只聽見叫林博士。」
  徐刑警看了看手錶,幾乎快到九點鐘了。但他決定趕過去,於是叫了一輛出租車。
  「去M大學。」
  開到M大學,花了二十幾分鐘。他在門口下了車,一股侵肌泛骨的寒風猛地刮了過來。
  通向學校的大門口,有一扇笨重的大鐵門擋著。正門旁邊是守衛室。
  他敲了敲鐵門喊門衛。隔了半天,門衛走到門口,用電筒在他臉上照著問:「有什麼事?」徐刑警從鐵欄杆縫裡把身份證遞過去給他看,說:
  「我是警察。」
  門衛仔細看了看身份證,又問他心急慌忙的到底有什麼事。
  「請到裡面談吧,凍死了。」
  門衛猶豫了一下,替他打開了一扇通向旁邊的小門。守衛室裡的火爐散發著熱氣,暖和和的。徐刑警朝火爐旁邊一坐,喝了一杯熱茶,然後才談工作。
  「我有重要事情,要找林博士。請你幫個忙。我曉得他是你們學校的教授,但不知道名字。」
  「哎唷,半夜三更連名字也不知道怎麼找人。尤其是現在夜深了……」上了年紀的門衛面有難色。
  「知道。要不是有急事,我會半夜三更來找不知道名字的教授嗎?幫幫忙。不曉得名字,但曉得一些長相。胖胖的,戴眼鏡。」
  「這麼大的學校,教授又不是一個兩個。」
  門衛連連搖頭。
  「你在這所學校工作很久了,哪個是哪個,總有點數吧。求求你。」
  「不,不。我只曉得教務長和校長的名字。一般教授,姓什麼都不知道。」
  「好。那麼,請把登記教授名單的小冊子給我看看!」
  「請等一等。這玩藝兒可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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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18:37 |只看該作者
  門衛走到桌子跟前,打開抽屜翻了翻,拿出一本磨破了的書,那是介紹M大學的要覽。上面有各單科大學教授名單,同時刊有地址和電話號碼。
  徐刑警單挑姓林的教授看。一共六名。深更半夜的,不能一一去找他們。只好把這六個人的姓名、住址和電話號碼一起抄下來,然後走出門衛室。
  由於是學校大門口,沒有幾個公用電話亭。他走進電話亭裡打電話,頭一個打給林基龍教授。回答是他不在家,到外國去了,是作為交流教授,六個月前到美國去了。第二個叫林慶弼教授。一個估計是他夫人的女人來接電話,一再問是什麼人,告訴她是警察,表明了身份以後,她的反應是大吃一驚,馬上讓林教授來接電話。徐刑警首先表示半夜三更打電話非常抱歉,請他原諒,然後談事情。
  「我到雪岳山去已經兩年多了。」
  林慶粥教授非常緊張地聽完了他的話,斬釘截鐵地說,根本不讓他多囉嗦。對一個聲稱已經有兩年多沒有到雪岳山去過的人,還能再問些什麼呢?徐刑警苦笑了一笑,掛斷了電話。
  第三個是林河賓教授。他由於交通事故正在住院。是一個可能是他女兒的姑娘接的電話。說是林教授住院已經一個多月了。
  第四個人不在家。是一個名叫林采文的教授。他跟夫人一起出門在外。接電話的是他的女傭。問她幾天以前主人是不是到雪岳山去過,她回答說不清楚,可能到什麼地方去過。
  第五個也許是家中無人,沒人接電話。名叫林海珠。
  最後,徐刑警給林基澤教授家打電話,他說他從來沒到雪岳山去過。
  徐刑警從電話亭出來,走了一段路,進了旅館。可能是林采文教授和林海誅教授。他躺在旅館的房間裡,反覆考慮了一陣,拿起話筒把林采文家的電話號碼告訴了接線員。不一會兒,鈴響了。
  還是剛才那個女傭接電話,回答說教授夫婦還沒回來。徐刑警把旅館電話號碼和自己住的房間的號數告訴了她,然後關照她說,林教授回來請林教授馬上打個電話給他。當然說明了身份,並且加了一句由於事情非常重要,才請他打電話的。然後,他又給林海誅教授家打電話,他家依舊沒有人接。由於太累,他馬上就睡著了。
  從那以後,過了一個多小時,電話鈴響起來了。他身子扭了兩三次,等到電話鈴響過四次,才伸手去拿話筒。打電話來的是林采文教授。徐刑警本不抱什麼希望,但是忽然打來了電話,使他不由得吃了一驚。
  「聽說你打了好幾次電話?」對方非常傲慢地問。
  「對,對。太晚了,對不起。由於是急事,沒有辦法才打電話的。有點事情要對你說。」
  「嗯,什麼事?」
  「不是別的……你能不能告訴我十二月二十七日傍晚你在哪兒?」
  「十二月二十七日?二十七日……且慢,喂……」林采文好像想了一陣,接著說:「二十七日傍晚在雪岳山。」
  徐刑警嚥了一口乾唾沫,改變了一下姿勢坐著。
  「當時,你在那兒是不是碰見了崔基鳳先生?」
  「碰見了。是在路上偶然碰見的。」
  林采文毫不猶豫地回答。
  第二天早上十點,徐刑警走進跟林采文教授約好見面的茶館。他本來說到林采文家去,林采文一聽,馬上就說到附近的茶館裡見面。
  林教授晚到五分鐘,神氣活現地來了。果然像玉子所說的很胖很肥,戴著一副眼鏡。隔著眼鏡,一對小眼睛像老鼠眼睛一樣閃閃發光。打過招呼以後,徐刑警提出第一個問題:
  「你那天是怎麼碰見崔先生的?」
  「我和我內人在遊覽區商業街上走過,偶然碰見的。那時我有個什麼會,要到雪岳山去,儘管曉得崔先生去度蜜月……崔先生出了什麼事?」
  「什麼事也沒有。」
  不利於崔基鳳的話,徐刑警一句也不說。只是問自己想知道的事。
  「我知道你們兩位在街上碰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能不能請你詳細地談談。比如說引起了小小的騷動,諸如此類。」
  林教授的眼睛突然一亮,好像抓住了一個好機會。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然後開口說:
  「唔,是有這麼一件事。很丟人,難以啟口。如果說出來,等於是說別人的壞話。」
  他口頭上儘管這麼說,但實際上好像非常想說的樣子。
  「事關重要,請照實說吧。望多關照。」
  「既然如此,我就說了。那天晚上,估計是傍晚,我看見有兩個男女在路上爭執不休。仔細一看,男的是崔先生,女的當然是不認識的人。他們把東西放在當中,你拖過來我拖過去,還說去還是不去,我本可以裝沒看見走掉,但我太高興了,便冒冒失失喊了崔先生一聲。儘管我沒有參加他的結婚典禮,但我知道前一天,二十六日舉行了結婚儀式,所以知道他到雪岳山度蜜月。我問他是來度蜜月的嗎,他說是的。所以我以為跟他發生爭執的女人是新娘子。我向那女人作自我介紹,一面跟她寒暄,說沒有參加你們的婚禮,十分抱歉。那女的吃了一驚,說她不是新娘。也許是覺得難為情,逃也似地溜走了。」
  徐刑警聽見這話,嘴角上漾出了笑容。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他馬上正色看著林教授的嘴巴。他的嘴唇線條不清楚,顯得挺難看。
  「後來我一想,覺得那女人的服飾和談吐都像是酒店裡的女人。既然沒有看準,也就理解不了。不過越想越奇怪……一個來度蜜月的人,怎麼能把新娘撇在一邊,在路上跟別的女人爭論去還是不去。尤其是大學教師。真沒見過這種不道德和丟人的事情。儘管與我們無關,我的內人也氣得直抖,我也覺得受到了侮辱。你是警察,我不必擔心會傳出去,所以我就說了。……實在太丟人了,你說是不是?」
  「對。是很丟人。大學教師在馬路上跟酒店裡的姑娘糾纏不休,確實丟人。」
  徐刑警一附和,林教授就開始得意洋洋地出賣崔基鳳了。
  「坦白地說,我看見那情景臉上直髮燒。我非常擔心,生怕有熟人看見那個場面。萬一傳出去,該多麼丟人呀!他個人倒也罷了,學校的名譽將會怎麼樣呢?」
  林教授一面咂舌頭,一面搖頭。
  「我們也許會傳你作重要人證。」
  「證人?」
  他霍地蹦了起來。徐刑警避兔說得過細,支起身來。
  「重要人證,這是什麼話?我不能幹這種事!」
  「請你,你就得當!」
  他們走到外面。
  「這種事怎麼能做呢?」
  「必須像剛才說的那樣作證。」
  「我就害怕和別人結冤!」
  「即使這樣,你也得當。否認也沒有用。剛才你說的話,這裡都已經錄了音。」
  徐刑警從屁服後面的口袋裡掏出一隻小型錄音機給他看,然後又放回去。林教授神情一下子就變了。他本來挺神氣,現在臉歪扭得難看。他不知如何是好,瞅著徐刑警哀求說:
  「這事千萬請你多多原諒,照應照應。」
  徐刑警和林教授分手以後,向高速公共汽車隧道進發。在出租車裡他是這樣想的,這事可不能看得太單純,否則也許要冤枉好人。一定要小心。
  到達隧道,他先買了一張公共汽車票,由於還有一點時間,他就坐到候車室的一隻角落裡。這時有一個賣報的小孩,嘴裡一面喊著:「號外,號外!雪岳山飯店兇殺案案犯被捕!」一面橫穿候車室而過。
  徐刑警耳朵一炸,喊住賣報的小孩,買了一張報,首先看了看社會版。果真像小孩所說的,有雪岳山H飯店兇殺案案犯被捕的標題,還鑲了花邊,另有一個副標題:案犯是M大學哲學教師。同時刊登了三張照片。最大的一張有巴掌大,拍的是案犯崔基鳳手上戴著手銬,低著頭。旁邊並排登著遇害的孫昌詩的照片和失蹤了的吳妙花的照片。
  徐刑警一看之下,不由得眼前發黑,好像當頭挨了一棒,又好像是被人沒了髒水。他放下報紙,定了定神,然後又拿起報紙看報道。
  △快訊:雪岳山H飯店兇殺案的案犯於案發八天後被捕。江原道K警察局宣稱十二月二十七日在雪岳山H飯店發生的孫昌詩君(二十三歲,S大學四年級學生)遇害案的主犯、現任M大學哲學教師崔基鳳先生(三十七歲,哲學博士)遭到逮捕,並供認了全部罪行。警察掌握了包裹屍體的毯子和尼龍繩等物證,認為下落不明的崔氏的夫人吳妙花(二十七歲,服裝設計師)亦系其夫所殺,現正傾全力搜尋屍體。調查結果表明,毯子和尼龍繩系崔氏在雪岳山遊覽區內的雜貨店中購得的。
  1.兇殺:十二月二十六日崔先生和吳妙花舉行婚禮以後,乘吳的汽車離開漢城,投宿於雪岳山H飯店六一五號房間。當晚由於性慾不振未能與夫人行房,獨自外出,在飯店地下室夜總會喝酒喝到午夜,然後回房。其時夫人吳氏正和隨後跟來的情夫孫昌詩在房中同寢,崔先生氣憤之餘,把孫君拖進浴室扼其頸使之昏迷後,將孫的頭部浸在浴缸裡,使其窒息而亡。
  2.拋屍:崔先生等天亮,為了掩蓋罪行,決心把屍體弄走。白天拋屍困難,所以他等太陽落了山,到遊覽區商業街去買了毯子和尼龍繩,然後回旅館等夜深。二十八日清晨,崔先生終於把孫君的屍體包在毯子裡,用尼龍繩捆好,從陽台上吊下去,然後出去把它裝到停在附近的樸和善(三十歲)夫人的自備汽車行李箱裡。崔先生之所以把屍體塞到樸夫人的車子裡,是因為那輛車的行李箱沒有鎖上。
  3.逮捕經過:本來這個案件是當作兩個案件分別處理的,由漢城和地方警察局進行偵破。調查的結果暴露出是一個案件,後來漢城S警察局偵破組和江原道K警察局偵破組就聯合偵破,從而解決了問題。
  起初發現孫君的屍體是在十二月二十八日下午一時左右,利、和善女士的車子停在大關嶺休息站的時候。其時,樸女士正和丈夫金在范(二十七歲,K商社常務)一起回家,因暴風雪被困,在那兒停了一下車。為了要拿應用物件,打開行李箱,發現了屍體。樸氏夫婦當即向恰巧停在那兒的警察報告,他們遂被當作最大的嫌疑犯,在K警察局偵破組受到莫大的屈辱。警察瞭解到樸氏的車在H飯店停了一周,以H飯店為中心進行偵破,弄清了孫君於二十六日傍晚住進H飯店五二八號房間這樣一個事實。
  另一方面,漢城S警察局接到崔基鳳先生的夫人吳妙花女士失蹤的報告是在十二月三十日上午。吳氏的父母覺得去度蜜月的女兒沒有回來,只是新郎崔先生一個人回來了有點奇怪,便追問女兒的行蹤。崔先生繼續東拉西扯,最後只能依賴警察偵破。
  正當S警察局偵破組以崔氏夫婦投宿的H飯店為中心找尋吳氏蹤跡的時候,有人通過一一二提供了關鍵性的情報。提供人是漢城中區D洞的慶陽飯店水碓酒吧的服務員樸某。樸小姐看見報紙上刊登的孫君的照片,報告了這樣一個事實:孫君生前常和吳妙花小姐到水碓酒吧來。警察弄清了常和孫君一起進出水碓酒吧的吳氏與失蹤的吳氏是同一個人,並且得悉他們兩個長期保持情人關係。從這時起,兩個警察局的偵破組便開始聯合偵破。調查的結果,弄清孫君是在不是自己住的六一五號房問,也就是崔先生夫婦投宿的房間裡被害的。在調查用來包屍首的毯子和捆屍首的尼龍繩的出處時,警察瞭解到這些東西是雪岳山遊覽區的商業街在孫君被害以後很久的二十七日傍晚出售的。在讓出賣這些東西的東海雜貨店老闆李乙順(三十五歲,女)和崔基鳳對質以後,終於證實是崔先生買的這條毯子和尼龍繩。根據崔先生的交代,警察在遊覽區入口的橋底下找到丟掉的孫君的衣服,由於掌握了證據,便把崔先生當作殺害孫君的兇犯正式加以逮捕,同時認為夫人吳氏也是崔氏殺害的,正傾全力尋找屍體。據悉,崔氏承認拋屍,但矢口否認殺人。不過,從警察已經掌握的證據和種種情況推斷,可以說崔氏是殺人兇犯無疑。
  4.崔氏的說法:崔氏說他在新婚第一夜的二十六日晚上,沒能和夫人圓滿地實現兩性關係,十時許他獨自外出,在飯店地下室的夜總會裡喝酒,子夜前後回房。敲門進去,沒有看見夫人吳氏的影子,而孫君的屍體卻已經在浴缸裡了。
  崔氏聲稱,他不知道孫君和夫人的曖昧關係,所以也不知道孫君是誰。對於發現孫君屍體為什麼不報告警察而加以拋棄,崔氏解釋說,那是因為害怕自己和夫人涉嫌殺人。
  5.第三者:如果崔氏的說法是事實,那麼兇犯就是吳妙花,或者假定有第三個人。然而,考慮到一個女人能否殺死一個小伙子,憑那麼一點點力氣能否把屍體搬走,我們認為吳妙花是兇犯的可能性極小。最後第三者就有可能是兇犯。然而,警察幾乎不承認這種可能性。因為沒有發現第三者必須作為兇犯登場的最起碼的理由。
  6.吳氏的行蹤:目前警察認為吳妙花也是崔氏殺害的,正傾全力搜索屍體。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五時許,發現在吳妙花失蹤時不見了的吳氏的自備小汽車。吳氏的車子被扔在人跡罕至的江陵墨湖間的海邊松林裡。警察搜索了那附近的地方和H飯店周圍,但還沒有發現吳氏的屍體。同時認為,跟孫君的情況一樣,也有可能被遺棄在別人的車子裡,正多方面進行搜索。
  7.崔氏的周圍:崔氏是M大學教師,據悉,由於這次事件已經向學校遞了辭呈。學校當局召開了緊急校務會議,受理崔氏的辭呈。崔氏是以西洋哲學,特別是以黑格爾研究的權威人士聞名於世的,早先在西德K大學取得過博士學位。崔氏是六兄妹中的老大,侍奉寡母。他的弟妹們一致否認崔氏犯罪。特別是崔氏的小妹(二十二歲,女大學生)痛哭流涕地說,哥哥可能是某種不可知的陰謀的犧牲者。
  8.吳氏和孫君的關係:現已查明失蹤的吳氏和孫君很早以前就是情人關係。孫君和吳氏的弟弟吳致謙君(正在美國留學)是朋友;吳致洙去美國以後,孫君和吳氏情投意合,發展成情人關係。不少人把這次事件解釋為由於他們的關係不止於婚前關係,婚後還在繼續因而產生的。孫君跟到度蜜月的地方的愚蠢行動和接受這種行動的吳氏的不道德行為最後導致了殺人。這是警察的一般的看法。
  9.吳氏的周圍:吳氏的家庭是以極其富有而著稱的。已經查明,只要一提到名字,就可以知道的某財間企業的會長1司某就是她的母親。吳氏的父親很早以前就已經去世,閔女士繼任會長,負責經營企業,丈夫死後同跟死去的丈夫是遠親的現在的丈夫吳某再婚。據悉,吳某再婚當時,有一個獨生女吳妙花,現在的丈夫有兩個前妻生的兒子。吳妙花的繼父目前擔任同一企業的社長。吳妙花小姐在S大學專攻應用美術,後來到巴黎去學了三年服裝設計,現在在明洞經營服裝店。
  10.孫君的周圍:被害的孫君是S大學畢業班學生,由於在臨畢業前只不過兩個月被殺,所以不僅是他的父母,許多愛護他的人對他的死都感到悲痛。他是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裡的三姐妹的老大,初高中考試一直名列榜首,大學入學考試也在全部名次中佔據第六位,所以是有名的秀才,大有發展前途的小伙。孫君的父親是一個在區廳工作的公務員。
  徐刑警拿著報紙,穿過出口,站到高速公共汽車跟前。汽車跟前人們排成一行,挨次登車。徐刑警最後一個上去。
  他由於心裡惱火,臉色蒼白,心想要說這事做錯了,那也是非常嚴重的錯誤。不會的,他望著窗外,悄悄地搖了搖頭。
  河甲石班長站在窗戶旁邊看見徐刑警從出租車上下來。他見徐刑警板著個臉心裡也不大高興。沒等徐刑警進來,他先迎了出去:
  「你來啦?」
  「我看了報紙上登的報道,這是怎麼搞的?」
  輕易不激動的徐刑警非常激動地問道。河班長帶著他到馬路對面的茶館裡去。
  「這是記者根據漢城組洩漏出去的情報編造出來的,為這大幹了一場。」
  「這可是個大錯誤。調查還沒有結束,怎麼能這樣呢?看見這篇報道,我眼睛都發黑!」
  徐刑警從口袋裡掏出報紙放在桌上。
  「有啥辦法,已經是非常為難了。事實也沒錯,就是先捅出去罷了。」
  「所以就把崔先生抓起來了?」
  「不能再拖了。沒有理由一定要拖下去。」
  「你認為他是兇犯嗎?」
  河班長痛苦地皺起眉頭,沉默了片刻,搖搖頭。
  「幾乎可以這樣看,崔先生的說法沒有證據。」
  河班長嘴上儘管這麼說,但不住地觀察徐刑警的氣色,也許是對自己的說法沒把握。徐刑警搖搖頭,他馬上問道:
  「你到漢城去搞到新的情報了沒有?」
  「見到了名叫玉子的舞女。」
  「是嗎?有新材料嗎?」
  「那姑娘證實了崔先生的無辜。這個證詞無可懷疑。」
  「是嗎?」
  河班長顯出大吃一驚的表情。不一會兒,這表情漸漸變成了狼狽的神色。
  「孫昌詩的準確死亡時間,要再瞭解一下……二十六日晚崔先生在飯店外面和舞女一塊睡了一覺。龍宮的舞女金玉子作證說,自己和崔先生同寢過。」
  「這是真的?」
  「對。真的。這事不可置信,但卻是事實。」
  說的人和聽的人一樣激動。這個事實確實叫人只能激動。
  「撇下新娘不管,在外面和酒店裡的女人一塊睡覺?」河班長以無法相信的表情,好像要重新證實一下似地問道。
  「是的。是在龍宮前面的P旅館裡睡的。崔先生出現在龍宮是二十六日晚十時許。他本人說,這一段時間他一個人到旅館地下室的夜總會去了,這是假話,實際是到龍宮去了。在那兒頭一次認識了玉子。和玉子一塊喝酒,然後又一塊去旅館。按照玉子的說法,到旅館去又喝了許多酒,而且還發生了肉體關係。崔氏和新娘行房失敗,但和酒店女人卻好像幹得很好。」
  「越瞭解越糊塗了。會有這種事,簡直沒法相信。崔為什麼要說謊,儘管他的無辜可以成立?」
  「一定是怕難為情。度蜜月把新娘撇下,和酒店姑娘過夜,這話有多難為情,怎麼能說呢?」
  「是呀!啊,這真是令人震驚的新聞。一夜之間事實翻了個個兒,手忙腳亂的人一定不少。首先記者要發慌,我則要受懲罰!」
  河班長表情複雜,下面的話含糊不清。
  徐刑警能夠理解班長的情緒。被認定是兇犯而被大書特書的人,一夜之間變成了無辜,得到解脫,而班長將陷入困境,這是理所當然的。太輕率了。可以充分地估計得到,他將為不夠慎重而引咎自責。
  「崔先生年紀也不小了,怎麼會幹這種蠢事!莫非他是存心如此?」
  「我認為可能是包含著按照常規無法理解的某種問題。」
  「去找他一下,集中地問問是什麼道理。」
  「唔。得瞭解一下,他的無辜有沒有漏洞。還得到P旅館去翻一下住宿登記簿,再瞭解瞭解孫君的準確死亡時間。」
  「這次得慎重些,因為是最後一次了。別擔心我。」
  「是,明白。」
  「那個叫玉子的女人可算是重要人證,不把她帶來行嗎?」
  「已經約好了,只要一通知,她立刻就來。她咋咋唬唬的,叫人不大放心。」
  「不帶她來,錯了!」
  「她的證詞我錄了音。」
  徐刑警從口袋裡掏出小型錄音機來放在桌上。
  「光有錄音帶不行,要本人親自來。」
  「聽一遍。是在夜總會裡錄的,雜音很大。」
  河班長把徐刑警遞給他的耳機塞在耳朵裡,撳了一下錄音機的開關。
  這時候,徐刑警離開茶館到警察局去。他走進警察局,把有關孫昌詩的法醫檢驗記錄複印了一份拿著,向附近的醫院跑去。因為那所醫院的院長是警察法醫,檢查過屍體。
  禿頭、戴眼鏡的五十來歲的院長剛剛做完手術出來。他洗了洗手,把徐刑警帶到院長室。
  「看了這份記錄,孫君的死亡時間幅度好像很長,我來是想瞭解一下更仔細的時間。」
  檢驗記錄上孫昌詩的死亡時間是十二月二十六日二十二時——十二月二十七日二時。所以有四小時的時差。如果孫昌詩是十二月二十六日晚上十時左右死的,崔基鳳的無辜就成問題了。因為玉子證明,那天晚上十點過了才出現在龍宮的。那就可以得出結論:崔基鳳也有可能是在殺了孫君以後去的。因此,要想證實他的無辜,孫君的死亡時間就必須更晚一些。徐刑警注視著院長的厚嘴唇。
  院長用他的小眼睛看了看年輕的刑警,仔細看著自己寫的檢驗記錄,以非常彆扭的神情開了口:
  「這是為了要搞得更確實些。四小時的間隔不算大。」
  「我知道,不過……
  「不管醫學有多麼發達,要想捕捉準確的死亡時間是不可能的。只能假定幾時到幾時死的。」
  醫生的表情很不高興。但是徐刑警現在的處境沒考慮對方的情緒。
  「你不說我也知道。我之所以問你,是因為決定一個人是不是兇犯,要根據測定死亡時間的幅度達到什麼地步。請你諒解。」
  「這個事件還沒結束?我以為案犯已經被逮捕了哩!」
  「報上是這麼登的,但還未結束。」
  「那麼,那個崔先生不是案犯嗎?」
  「要說他是不是案犯,完全要看先生的檢驗結果。可是準確的死亡時間很成問題。」
  「是嗎?」
  院長這才顯出嚴肅的表情,用手摸著檢驗記錄。
  「能不能把四小時的幅度作最大限度的緊縮?」
  醫生用手摸摸禿腦袋。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屍體在浴缸的熱水裡浸了很長時間,都腐爛了。所以要測定準確的死亡時間很不容易。」
  徐刑警感到他所期望的東西要完蛋了,但他不能聽任這座親手製作的高塔崩塌。
  「我懂了。不過,儘管我知道這是一項難作的事情,但還是要求你幫幫忙。」
  「這事不是求我就行的。」
  「對。不過,你能不能把時間稍微縮短一點?」
  醫生摸著下巴,顯出沉思的樣子,最後說:
  「這很渺茫。不能說兩頭都縮短一小時,是在十一時至第二天一時之間死的;也不能說是在當中十二時死的。沒法縮得恰如其份。然而,你實在要求縮短,那也可以。不過……」
  徐刑警擺擺手。
  「不是要求,是請你估算出準確的時間。」
  「時間不可能再準確了。即使重新看一遍屍體也不行,何況都已經超過一個禮拜了!」
  孫昌詩的屍體已經由他的父母來領走了。徐刑警還沒有忘記,領屍體的時候孫君的母親渾身顫抖的樣子。他估計孫的屍體已經化妝過了。
  河班長聽完了錄音,等徐刑警回來。不一會兒,徐刑警果然板著臉來了。
  「玉子後面的人是誰?」
  「是跟崔先生在同一大學工作的林采文教授。」
  徐刑警說明了去找林采文教授的理由,然後把孫君的檢驗報告打開來給他看。
  「好像有點麻煩。剛才我去找了醫生,他說不可能測定出更準確的死亡時間。」
  「有問題嗎?」
  河班長看了一陣檢驗記錄,把眼睛轉向徐刑警。
  「十點鐘沒問題?」
  「是的。崔先生出現在龍宮的時間是十點鐘左右。從飯店到龍宮只不過十分鐘。跑過去五分鐘也不要。如果說孫君是十點鐘死的……估計崔先生是在這段時間裡殺害了孫君,然後立即跑到龍宮。這是完全可能的。他的無辜肯定要在這兒破滅了。」
  「能不能把玉子的證詞弄得更確實些。不要籠而統之地說十點左右,要準確。」
  「這可不容易。要弄清崔先生是幾點鐘出現在龍宮的,在準確的時間沒有記錄下來的情況下,幾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如此,也是以把那個姑娘喊來再問一次為好,你說是不是?再叫她來一次吧!」
  「是。最好要再檢驗一下孫君的屍體。說是化妝過了?」
  「對。聽說化過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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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25: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者的身影

  河甲石班長的一個組就崔基鳳不在犯罪現場的問題反覆進行討論,但始終得不出肯定的結論,只是瞎爭一通。由於既不能肯定又不能否定他不在犯罪現場,所以也就不能釋放崔基鳳。
  徐刑警回到警察局給漢城的金玉子掛了個電話,由於還不到上班時間,電話是掛到她租的房子裡的。
  「不在。」
  傳來一個男人生硬的聲音,電話同時被掛斷了。徐刑警又接著打,在講明了身份以後,托他告訴玉子,請她一回來就打個電話來。
  河班長一邊在旁邊聽他的通話內容,一邊用警備電話要漢城Y警察局。Y警察局刑警課的課長是曾經跟他共過幾年事的同事。他恰好還坐在課長位置上。河班長簡略地告訴他一些情況以後,談到了金玉子的問題。
  「她是兇殺案的重要人證,為了確保她的安全,請馬上把她送到這兒來?」
  「當然要把她送來。到哪兒去找她呢?」
  河班長把金玉子的家庭地址和她工作的酒店的名字告訴了他。當然也把電話號碼告訴了他。
  「她在羅伊阿卡拉,用的是吳美子這個假名字。」
  「羅伊阿卡拉,那地方我常去。而且我認識他們的社長。」
  「那就拜託你了。」
  看見河班長放下話筒,徐刑警放心地歎了一口氣。
  崔基鳳還在警察局的拘留所裡。他已被拘留十天了。十天一過,他就將同起訴書一起送交檢察署。
  起訴書等於是已經完成了,因此可以不等滿期,馬上把他送交檢察署。但是河班長決定盡可能推遲把他送交檢察署。
  由於這個案件全國都知道,份量相當重,所以所長也很關心。他要求隨時向他報告,指示說案犯既然抓起來了,那就不要猶豫,及時送交檢察署。河班長大汗直淌,把崔先生不在犯罪現場的問題告訴了他,請求把送交檢察署的事放寬一點,並說:「重要證人金玉子小姐就要來了。」所長劃了一條界線說:「那就等到那個姑娘到了為止,不過……」
  崔基鳳擠在其他雜七雜八的案犯堆裡老老實實地坐著。他下巴上鬍子拉碴,臉非常憔悴,顯得軟弱無力,好像把一切都拋棄了。河班長和徐刑警把他喊到審訊室。他以綿羊一般的老實態度坐在椅子上。
  「看過報了嗎?」河班長翻開報紙給他看,問道。
  他搖搖頭。
  「聽說了,但是還沒有看過。」
  「看看吧!」
  崔先生由於沒有眼鏡,把報紙拿到眼睛跟前開始看起來。看過報紙以後,他不動聲色地把報紙放在桌上,好像毫無感觸。河班長和徐刑警想看看他的表情變化,但什麼也沒有看到。
  「情緒怎麼樣?」河班長敬他一支煙問道。
  崔基鳳接過香煙,插在兩片嘴唇當中,嘴角上露出一絲冷笑。
  「你們把我葬送了。」
  「不是把你葬送了,只不過是按照事實作了報道而已。」
  「還沒有判決,哪來的事實?」
  「你寄希望於判決?」
  「並非如此……」
  他好像不願意多說,下面的話沒說清楚。
  「聽說你給學校遞了辭呈?」這次是徐刑警在問。
  「對。昨天我托妹妹遞了辭呈。」
  「你遞辭呈意思是承認有罪?」
  「不。從道義出發,我認為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在講壇上教學生,所以遞送辭呈。」
  「你不在犯罪現場,可以為自己辯護,為什麼不提出這個問題?」
  「不在犯罪現場?有這個證明的話,請你告訴我。」
  「二十六日晚你和龍宮的舞女金玉子小姐一塊兒在P飯店裡睡覺,為什麼隱瞞這個事實?」
  崔基鳳的表情突然呆滯了,他怔怔地張著嘴,像掉了魂魄似地看著徐刑警。
  「我已經找過金玉子小姐,估計她會成為一個重要的證人。你幹嗎要隱瞞這個事實呢?」
  崔基鳳本來呆滯的表情鬆弛下來了,兩隻眼睛裡閃出困惑的目光。
  「這種事怎麼能由我自己來說呢?」他好像自己也有點寒心似地說。
  「關係到生死的問題也不能說?」
  「不能說。」
  「為什麼?」
  「難為情……因為這是丟人的事。」他歎了一口氣,然後加了一句:「我都不願意想。」
  「是事實嗎?」
  「是事實。」崔基鳳乖乖地承認。
  「你幹嗎要做這種事?幹嗎要做按照常規怎麼也無法理解的事?」
  「嗯,你說得對。按常規怎麼也無法理解。」
  「為什麼要幹這種事呢?你殺了孫君和吳妙花以後到龍宮去過嗎?在龍宮喝過酒,又帶了舞女到旅館去過嗎?就像殺人犯作最後掙扎似的。不過,就算是掙扎,你也挺骯髒。」
  徐刑警尖銳地指責對方。崔基鳳感到心裡就像錐子刺的一樣疼。疼得有點憋氣。
  「你的不在犯罪現場不成立,我曾經對此寄以希望……結果反而更加失望!」
  徐刑警繼續尖刻地刺他,有點冷酷。
  「不在犯罪現場,隨便怎麼都行!因為我一開始就沒有提出這個問題。沒有必要硬要強調不在犯罪現場。因為我沒有殺死孫君和吳妙花。」
  「那麼,你為什麼要幹這種事呢?如果是正常的,那是無法想像的。」
  「是呀!我為什麼要幹這種事……連我自己也不清楚,大概是碰見了鬼!」崔基鳳失魂落魄地嘀咕道。
  「別發呆,談談吧!自以為自己有最大誠意的人為什麼會幹這種事呢,我們非常關心這一點。」
  河班長說罷,把香煙叼在嘴裡,在崔基鳳的周圍轉來轉去。有好一陣,室內充滿了難以忍耐的沉默氣氛。
  崔基鳳其實是很難堪的。他本想把這件事作為永久的秘密放在心裡,自己死的時候一塊兒帶走。然而,現在露了底,這該怎麼辦是好呢?妙花究竟在哪兒?她究竟怎麼樣了?
  「說來真是話長,還是從發現吳妙花和孫君關係的來龍去脈談起吧。聖誕節前夜,也就是結婚前兩天。那天晚上我在家。深夜有個女人打了個電話給我,她說吳妙花和一個男人現在一塊兒住進了W飯店,叫我去看看。還告訴我房間號是一○一九。她沒有說自己是什麼人,就把電話掛斷了。好像是見了鬼!我又不能裝不知道,就去了。我要了一個房間,爾後到十樓去。瞞著人走到一九號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有男人和女人的笑聲。女人的笑聲好像是妙花的聲音。」
  崔基鳳嗓子發乾,難以接著說下去。徐刑警跑出去拿了一隻水壺來,在杯子裡倒滿了熱茶遞給崔基鳳。崔基鳳喝過茶,看了看窗外,又開口說道:
  「妙花的汽車也在飯店停車場裡。車棚上積著厚厚一層雪。我通宵坐在窗口看著吳妙花的車子。這一夜真是印象深刻,絕對忘記不了。我怎麼也睡不著。我覺得自己太不中用,大悲慘了。」
  「為什麼不衝進房裡去?進去可以把他們宰了……」河班長好像忍無可忍地說。
  崔基鳳搖搖頭:
  「哪能這麼干呢?兩個人正在房裡作愛,怎麼能進去呢?這種事我怎麼也幹不了!」
  「你是個紳士!」
  「倒也不是紳士派頭……反正這種事我幹不了。」
  「你住在幾號房間?」
  「五一二號。
  崔基鳳又喝了一口茶。
  「然而,我又沒有回家,通宵坐在窗口看著妙花的車子。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早上,終於看見妙花從飯店出來,朝停車場走去,後面跟著一個小不點兒小伙子。他們一起乘車走了。我喊了一輛出租汽車去追他們。小伙子半路上下了車,吳妙花則照舊開著車子走了。我下車跟蹤那個小伙子,連他家都瞭解到了。第二天我和吳妙花舉行了婚禮。」
  刑警們都無可奈何地看著他。他們怎麼也無法理解崔基鳳的行為。結婚理應作罷,可他偏偏結了婚!
  「你對吳妙花一句沒有提就結婚了?大概不是這樣吧?」
  「一句沒有提。我裝作完全不知道的樣子和她結了婚。」
  「什麼事情也沒有?」
  「什麼事情也沒有。然而在禮堂裡又看見了那個小伙子,我以為他是來祝賀我們婚禮的,覺得挺有趣。」
  「停一停。你看到對方這麼無禮,還願意跟那女的結婚?」
  「是願意結婚。曉得了這件事,更加想把妙花變成我的妻子。真是奇怪。我既不恨她,又不嫌她,反而更加想保護她。」
  「你跟一般人是不大同。做的事不是超越常規,就是不合規矩。」
  「我不這樣看。」
  「是嗎?接下去說吧!」
  河班長又開始在崔基鳳周圍轉圈子。
  「正如你們所知道的,我們去雪岳山旅行,住在H飯店。想不到在那裡又看見了孫昌詩。那時,我當然還裝不知道……不過,真的很難控制自己的感情,既惱火又難堪。帶著這種情緒跟新娘作愛,自然就沒能如願。孫昌詩的臉老在我的眼前晃動……所以我們的作愛最後又失敗了。這樣我更加受不了,就從房裡跑出來,到龍宮去喝酒。」
  「那時幾點鐘?」
  「大概是晚上十點到十一點之間。」
  「能夠再說得準確一點嗎?」
  「準確的時間弄不清楚。因為我沒有特地去記時間。」
  「這時間對你來說很重要。不過,你要是實在記不起來也沒辦法。來,接下去說!」徐刑警失望地說。
  「從龍宮出來,到前面的P旅館去。我先走,金玉子隨後才來。那天晚上我爛醉如泥。情緒也不好,所以喝得很多。可笑……在那兒我和金玉子發生了關係,這是事實。真是莫名其妙!和新娘子幹不起來,跟金玉子倒幹起來了。第二天早上我起身的時候,玉子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尿撒在床上也不知道。」
  「撒尿了?」河班長停住腳步,大聲問。
  「對。」
  「誰?」
  「玉子撒尿。我是獨自離開旅館到飯店去的。我們住的房間關著,怎麼撳鈴門也不開。我以為妙花在屋裡不給我開門,就到咖啡廳去打內線電話。但她不接。我想她會不會有什麼事,便到服務台去看了一下,房門鑰匙在那兒。男服務員不知道吳妙花是什麼時候交出鑰匙出去的。我打開門進去一看,吳妙花不在,孫君的屍體卻在浴室裡。」
  他都坦白了,好像挺痛快,兩隻手直搓。
  「你記得當時拿鑰匙給你的男服務員的長相嗎叩
  「看見大概知道。」
  沉默了好半天。刑警們不知道應該相信崔基鳳的話相信到什麼程度。如果他的話是事實,偵破得再從頭開始。一切都回到原來的地方。
  然而,崔基鳳的話很有說服力,聽下來,他在新婚第一夜幹這種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你在二十六日晚的行蹤是能夠拯救你的佐證,證明你不在犯罪現場。也就是說,孫君遇害的時候,你不是在龍宮,就是在P旅館。現已判定孫君的被害時間是二十六日晚十時到二十七日凌晨二時。問題在十時。如果孫君是在十時死的,就可以得出結論:你可能是殺了孫君再到龍宮去的。因為你說你是在十點和十一點之間去龍宮的。從這一點來看,你的不在犯罪現場有漏洞。是個非填不可的漏洞。為什麼翻來覆去都是十點鐘!如果你說你是在十點鐘之前去龍宮的,並且能夠加以證明的話,你的不在犯罪現場就有說服力。」
  崔基鳳搖搖頭,好像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十點鐘以前沒有到龍宮去。我們九點鐘聽新聞,然後洗澡,並且想做愛。新聞估計是三十分鐘左右。兩個人洗澡要時間,還有洗過澡以後的行動……最後算得出是十點鐘過了才到龍宮去。十點以前,時間不對。」
  「你怎麼盡揀不利於你的話說!」
  「我只不過是按事實說罷了。」
  河班長和徐刑警帶崔基鳳到P旅館去。崔基鳳認得出服務員,可服務員認不出崔基鳳。
  翻開住宿登記簿,有崔基鳳的名字。住宿時間是二十七日凌晨一時。登記簿上白紙黑字記得明白,字跡龍飛鳳舞,好像是喝得大醉以後寫的。崔基鳳完全記不得登記過。但那分明是自己的筆跡。好像是爛醉如泥、稀裡糊塗寫下的。
  「你想不起來嗎,這位客人就像這上面記載的那樣,是二十七號凌晨來住宿的,帶著龍宮的舞女?」
  「唔,這兒寫了,肯定來過!」服務員上上下下打量著用手銬連著的兩個人當中的一個——崔基鳳,不高興地回答。
  崔基鳳的右手和徐刑警的左手用手銬連結著。這樣連結著的兩個人不知怎的顯得很親密,甚至很相像。
  「他說那天把尿撒在褥子上了……這還不記得?」
  聽見這話,服務員的眼睛才閃閃發亮。
  「啊,現在我記起來了。客人把尿撒在褥子上,我們是頭一次碰到。尿撒得很多,褥子全濕了,干雜活的大嫂把它拆下來洗,哭笑不得!他就是當時撒了尿逃走的客人,我可記起來了!」
  服務員厭惡地白了崔基鳳一眼。
  他們離開旅館到飯店去。走到服務合跟前,崔基鳳用手指頭指著一個服務員:
  「那天就是他把鑰匙拿給我的。」
  被指的服務員不知道他說什麼,眼睛直翻。刑警一追問,他也許是記不起來,一個勁地磨蹭。這次崔基鳳又說了說當時的情況:
  「當時我說有沒有六一五號房間的鑰匙,請給我一下,你問我是那房間的客人嗎?我說,有個同伴,大概是在我出去的時候外出了,你就說把居民證給你看看,我就給你看了。你確認住宿登記簿上的內容和居民證上的內容相一致以後,才把鑰匙交給我,你說由於經常發生盜竊事件,所以才盤問,還向我道歉,不是嗎?我可記得清楚。」
  「哦,我記起來了。對,對,是這樣。現在記起來了。唔,是我把鑰匙交給你的。」服務員快活地回答。
  回到警察局,吳妙花的父母和漢城組的刑警一塊兒坐著,他們一看見崔基鳳,便惡狠狠地撲了過來。另一邊,孫昌詩的父母也在。
  「你還我女兒!」
  「你還我兒子的命!」
  他們像馬蜂一樣猛撲過來,揪打崔基鳳。
  第二天早上,十點鐘稍微過一點,漢城Y警察局刑警課長打了個電話給河甲石班長:
  「怎麼樣?送來了嗎?」河班長著急地問。
  「這件事嗎?稍微有點困難。」
  「這是什麼話叩
  「那姑娘好像失蹤了。不在家裡,也沒到店裡上班。可又沒搬家,行李依舊在房裡。打聽了一下,沒有人曉得她的行蹤。」
  「是嗎?」
  金玉子失蹤估計是一月三號晚上前後。據說那天晚上金玉子到舞廳陪客人,清晨一時左右回家。但那天金玉子沒有回去。
  「好像是從舞廳出去以後失蹤的,誰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是不是跟最後一個客人走的?是不是到什麼地方去旅行了?只要給錢,她哪兒都會跟去……」
  「沒有跟客人走,是一個人走的。得稍微等一等。不過……好像是失蹤了。」
  「我現在正要派人去,請多幫忙。」
  「那還用說!」
  河班長掛斷電話,看了看徐刑警。
  「金玉子看來總歸是失蹤了,怎麼辦?」
  他把通話內容告訴了徐刑警。徐刑警默默地聽著,表情呆滯。
  「三日晚上……那是跟我碰頭的那一天晚上。我九點鐘光景出來的。」
  「得再到漢城去一趟。」
  「對,去一趟。」
  徐刑警斬釘截鐵地說。一天不休息,接連不斷地跑漢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既然幹的是這個行當,就不能計較時間和場所。問題是要找到金玉子。如果她真的失蹤了,那可是一件大事。
  天氣雖冷,但很晴朗。徐刑警乘上十一點三十分出發的高速公共汽車。由於山上積著雪,陽光反射過來,車窗外面的景色令人眼睛發花。
  他把椅子朝後扳扳,閉上眼睛想睡一覺,但半天也沒有睡著。不僅沒有入睡,而且老是想到金玉子,以致頭腦發暈。然而,這種想法老是朝不吉利的一側傾斜。不會的,這種女人一兩天不在家不是很普通的事嗎?不,總有點兒不尋常。如果弄清楚了她的失蹤是事實,那意味著什麼呢?如果她的失蹤是由於外部的壓力,那和這個案件又有著什麼樣的關係呢?是不是意味著迄今為止一直在考慮的第三者的影子終於露面了,接近金玉子了。
  到達漢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徐刑警首先去找Y警察局的刑警課長。
  「啊,來了!正在等你呢!你們兩個見見面!」
  看上去很狡猾的刑警課長介紹自己的部下,說:
  「我們崔刑警調查過男女關係的事,你聽聽他的。我有事得先走了。」
  刑警課長好像挺忙,先走了出去。崔刑警和徐刑警一般年紀。與徐刑警相比,給人的印象是比較魯莽。他們離開警察局到羅伊阿卡拉舞廳去。
  「去了,可能也不在。剛才我和跟她同住一室的姑娘通了個電話,說是還沒有消息。」
  在一起朝羅伊阿卡拉舞廳走的過程中,崔刑警說。
  「到哪兒能見到那姑娘呢?」
  「她也在羅伊阿卡拉舞廳工作。」
  羅伊阿卡拉舞廳的客人已經滿座。崔刑警把經理和一個名叫密斯樸的姑娘喊了來。
  這期間徐刑警沿室內轉了一圈,回到座位上的時候,經理、密斯樸正和崔刑警在談話。徐刑警把金玉子的照片掏了出來。崔刑警把他介紹給經理和密斯樸。
  「為了要找玉子,他從江陵跑到這兒來,問什麼,你們就告訴他什麼。」
  「大大辛苦了。」
  經理露出商人的本性,微微一笑低下了頭。
  「金玉子在這兒用過吳美子的假名?」徐刑警愛理不理地提出了問題。
  「對,是的。」經理回答。
  「金小姐三日晚上和我一起在這兒喝酒,喝到九點鐘。我跟她是九點鐘光景分的手。後來金小姐和誰喝過酒?」
  徐刑警看了看樸小姐。她的身體特別乾癟,和玉子一起在租的房子裡自己開伙。
  「你走了以後,她又接了兩批客人。第一個客人年紀很大。因為他是跟另外三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客人一起來的,所以我也和玉子一起接待他們。」
  「這些人是常客嗎?」
  「頭一次看見,好像是經商的,挺斯文。」
  「後來又接了什麼樣的客人?」
  「年輕男人。一個蓄著兩撇小鬍子的年輕男人。當時我在另一個房間裡和別的客人談話,後來才看見那個客人和玉子一起喝酒。由於他戴著一副有色眼鏡,臉的長相看不大清楚。」
  「那客人是一個人嗎?」
  「好像是的。因為我看見房裡只有他們兩個。」
  如果是蓄著兩撇小鬍子、戴著有色眼鏡的男人,那是不能輕易放過的。有必要加以注意。徐刑警很緊張。
  「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一點鐘光景,我去看了一下,那客人走了,只有玉子一個人。」
  當時玉子喝醉了酒倒在房間裡的沙發上。玉子和樸小姐工作結束以後總是一塊回家,可當天晚上不能一塊兒去,因為樸小姐要跟客人一塊兒上旅館。儘管她輕易不跟客人去,但是最近收入不好,因此有時也接受客人的其他要求。她把五於搖醒,玉子歪歪倒倒地站了起來。樸小姐對她說明了不能一塊兒走的理由,問她能不能一個人回去,她說別擔心,沒問題。自己一個人能走,放心吧!並且一面揮手,一面首先走了出去。這就是最後一面,後來就沒有看見過五子。
  「第二大一大早,我回家一看,玉子不在,也沒有睡過覺的痕跡。問了問房東大嬸,說是她昨天晚上沒回來。直到現在她也沒回家,自然也沒到這兒來。」
  「也沒打電話來聯繫過?」
  「沒有
  「是不是說過到什麼地方去了?是不是到老家去了?」
  「如果要到什麼地方去,她會說要到什麼地方去的。可她完全沒有關照過。不管到哪兒去,也不能這樣呀!何況她連衣裳也沒換,這種打扮能到哪兒去呢?尤其是在半夜裡。就是到什麼地方去,也應當先回家,等天亮了再走呀!反正有點奇怪!」
  樸小姐連連搖頭,顯出充滿疑問的表情,好像不能理解。
  「那天晚上玉子幹完活醉醺醺地朝外走的時候,會不會有人跟她一起走,哪怕不是客人?」
  「關於這一點,我瞭解過,誰也沒看見。」經理用很有把握的口氣回答。
  兩個刑警在樸小姐的帶領下,到她們租借的房間裡去看看。那是一間勉強夠兩個人睡的小房間,但是整理得非常乾淨,一看就是女人住的。
  玉子的物件,只有一隻蒙著塑料面子的皮箱。儘管他們一件一件仔仔細細地搜查了好半天,但是沒有發現可能成為失蹤的線索的東西。
  「玉子小姐有沒有情人?」
  「沒有。
  「玉子也跟客人在外面過夜?」
  樸小姐點點頭。
  「玉子小姐總有幾個喜歡的客人吧?」
  「不太清楚。」
  雖說同住一屋,樸小姐對玉子的私生活幾乎完全不瞭解。不,好像是沒有注意。
  徐刑警的頭腦裡又浮現出年輕男人的形象。那是一張輪廓不太分明的臉:蓄著兩撇小鬍子,戴著有色眼鏡。
  那天晚上沒有再進行調查,也就不可能有進展。第二天一早,徐刑警又到玉子租的房間裡去。跟想像的一樣,她依舊沒有回來。他給本局的河班長打了個電話匯報情況。
  「按照我的看法,最好是全國搜查,也許已經晚了。」
  「晚了?什麼晚了?」
  徐刑警談了自己不祥的預感。
  「我估計可能是被害了。」
  「你好像有點神經過敏。」
  「不知道。假若像你認為的那樣真是萬幸。我這就到玉子家鄉去一趟。以後再跟你聯繫。」
  「好,調查一下。按照你的說法,要特別注意死於事故的女屍。」
  在去玉子的家鄉之前,首先有個地方要去。徐刑警到W旅館去了。如果去年的住宿卡片仍舊保存著的話,那是萬幸;如果沒有,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崔基鳳也許是最不走運的男人。徐刑警到W飯店去,為的是要瞭解崔基鳳的陳述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請進。」
  男服務員以為他是來住宿的客人,恭恭敬敬地招呼他。徐刑警出示身份證以後,談了此行的目的,還加了一句說:「因為事關重要,望能協助。」
  「如果是去年十二月的,還保管著,沒有作廢。」
  「萬幸。只要看一下十二月二十四日的住宿卡片就行了。」
  男服務員到裡面去一下,隔了一會兒,又出來把徐刑警帶到裡面去。
  男服務員領徐刑警去的地方是經理室。經理坐在書桌前面,支起身子迎接他。那是一個長得挺斯文的中年男人。
  「請等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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