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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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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孤騎][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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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2:03:53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義保遺孤
  李燕豪心急霍天翔安危,離開野樹林之後,施展高絕輕功身法一陣疾馳,一直到天色破曉,
路上見了行人,他才收勢緩下身法。
  前面一片小樹林,林前緊挨大道坐落著一座茅屋,屋頂炊煙裊裊上升,遠遠可見二三人
進出,想必是個賣早點的地兒。李燕豪奔馳了半夜,還真是餓了,當即加快步履走了過去。
  到了茅屋前一看,果然是個賣早點的小店,幾副座頭,相當乾淨,開店的是個老頭兒跟
老婦人,老頭兒是個五十開外的佝僂老頭兒,頭髮、鬍子都白了,背上駝峰老高,正忙著招
呼靠裡一副座頭上的兩個趕早路行人,老婦人年紀也在五十上下,長得挺秀氣、挺白淨,光
梳頭,淨洗臉的,正在給客人拿吃喝。
  這老頭兒跟老婦人乍看像夫婦,可是仔細看又覺不像,一時讓人弄不清他們的關係。
  李燕豪一心掛念著霍天翔,根本沒有心思留意這麼多,跨進去隨便找了一副座頭坐了下
來。
  駝背老人背著身,老婦人可看見李燕豪了,微一怔,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叫道;「又
有客人上門了。」
  駝背老人這才轉過了身,一見李燕豪也微一怔,旋即就恢復正常,弓著身走了過來,賠
笑道:「這位,您要點兒什麼?」
  李燕豪道:「請老人家隨便拿點來吧,不過要快,我還要趕路。」
  駝背老人又微一怔:「是,是,馬上來,馬上來。」
  他轉身走開了,只聽他低聲道:「這位年輕人倒是少見的和氣,開了這麼多年的店,還
是頭一回聽見有人叫我老人家。」說活之間,他已轉一個圈把吃喝給李燕豪端來了,把吃喝
放在了桌上,隨口問了一句:「您這麼早趕路,又這麼急,是要上哪兒去呀?」
  李燕豪道:「有勞老人家動問,我往北去。」 
  「呃!往北去,上京?」
  「是的。」
  「有什麼急事麼?」
  「急事兒倒也沒什麼急事兒,只不過希望能早一天到京裡罷了。」
  「呃,呃,您請趁熱吃吧。」
  這駝背老人還挺愛說話的,跟李燕豪搭訕了兩句之後,又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李燕豪也覺得這駝背老人愛說話,可是他以為那是他對駝背老人和氣所致,他沒有心情
去留意別的。
  他沒心情留意別的,可是駝背老人跟老婦人卻盯上他了,各忙各的之餘,不時向著李燕
豪投過一瞥。
  李燕豪只顧低頭吃喝.也沒留意。
  茅屋通後頭有扇門,虛掩著,就在李燕豪低頭吃喝的當兒,那扇門呀然一聲開了。有個
大姑娘走了進來.大姑娘斜抱著個籮筐,裡頭都是濕淋淋剛洗好的碗,大姑娘兩隻粉臂,袖
子捲到手臂,露出雪白細嫩的兩段。
  玉棒兒也似的,上頭還帶著晶瑩的水珠,顯然是剛洗好碗。
  大姑娘十八九,人瘦了點兒,但瘦不露骨,一襲長短寬都合身的衣褲,衣裳還有小腰身.
把美好的身材全顯露出來了。
  大姑娘人長得清麗,美麗脫俗,不帶人間一點煙火氣,黛眉、瑤鼻、檀口,比姑娘霍若
男還美三分。
  但是姑娘她全身帶著一股子冷意,尤其是那剪水雙瞳.黑白分明的眸子,光芒冰冷,看
人一眼直能讓人發僵,也令人不敢仰視,不敢多看一眼。
  大姑娘推門進了茅屋,其他的幾個客人看見了,都為之一怔,臉上不由浮現起驚訝神色。
  但李燕豪仍在吃喝卻沒留意。
  大姑娘就像李燕豪,神色冷漠,沒往座頭上掃一眼,
  擰身到了老婦人身旁,把籮筐放在了櫃台上,吭也沒吭一聲,拿起塊下淨抹布就擦起了
碗。
  老婦人輕輕碰了她一下,低低跟她說了一句,聽不見老婦人說的是什麼,大姑娘可卻扭
過頭來看了李燕豪一眼。
  只這麼一眼,大姑娘一怔,清麗的嬌靨上浮現起一片訝異神色,眸子裡的冷意也為之一
減。
  不過這只是一剎那間的事,一剎那之後,大姑娘又恢復了她那懍人的冷漠神色,轉過了
螓首。
  就在這當兒,李燕豪吃好了,拿起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叫道:「老人家,麻煩給算個
帳。」
  他抬起了眼,看見了大姑娘,而且他看見的,只是大姑娘的背影,背影已經是夠美好的
了,李燕豪也為之微微一怔,旋即他就挪開了目光,他知書達禮,當然不會盯著人家一個姑
娘直看。
  駝背老人滿臉堆笑走了過來,剛要說話。
  李燕豪雙目中突閃寒芒抬眼外望。
  與此同時,門口烏光一閃,直落李燕豪所坐那張桌的桌面,「篤」地一聲,桌面上多了
樣東西。
  是一面三角小旗,小旗不過半個巴掌大,旗是黑絲織的,上頭用白絲線繡著一隻鬼爪、
一顆骷髏頭,旗桿不知道是什麼打造的,烏黑髮亮,直直地插在桌面上還邊在發顫。
  李燕豪雙目之中的寒芒隱去了,泰然自若,跟個沒事人似的。
  駝背老人的臉色卻陡然一變,而一剎那間也恢復了正常,向著門外叫道:「是哪位客人
開玩笑,扔進小旗來插在我們桌子上,桌子都給插壞了。」
  這句話驚動了老婦人跟大姑娘,老婦人抬臉,大姑娘轉身,一起望向李燕豪所坐座頭。
 
  他們也看見那面三角小黑旗了,臉色也陡然一變。
  適時,一個陰惻惻的話聲傳了進來:「老駝子,反穿皮襖,你可真會裝佯啊,不少時日
了,好朋友終於找著你,是你們出來呢,還是讓好朋友們進來?」
  駝背老人倏然一笑道:「看樣子生意是做不成了,咱們別冒犯人家出外人,等我送走了
客人,再招待妤朋友們進來坐吧。」
  其他的幾個客人並不是武林中人,可是江湖跑多了,還能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沒等
駝背老人招呼,就忙丟下碗筷,忙不迭地走了。
  李燕豪卻坐著沒動。
  駝背老人仍然笑哈哈的:「這位,共是兩枚。」
  李燕豪掏了兩大枚放在了桌上,卻仍坐著沒動。
  駝背老人道:「這位,您……」
  李燕豪道:「老人家,剛吃飽趕急路不好,我想坐會兒再走,行麼?」
  駝背老人微一怔,道:「這……我看您還是趕您的路吧,也許您有親人朋友在前頭等著,
別讓他們久等……」
  駝背老人話裡有話,而且點得很明白。
  李燕豪焉有聽不懂的道理,倏然一笑道:「多謝老人家的好意,我要是走急了,半路上
得了絞腸痧,我的親友就永遠等不到我了,我還是坐會兒再走吧。」
  駝背老人一怔,笑了。老婦人、大姑娘轉眼凝望著李燕豪,目光裡流露出訝異神色。
  只聽門外那陰惻惻話聲道:「老駝子,你就別發善心了,還是顧著點兒你自己吧。」
  人影疾閃,門口多了四個人,兩前兩後,清一色的白袍、清一色的長髮披散、清一色的
長臉陰森。
  駝背老人跨前一步,擋住了李燕豪的桌子:「冤有頭,債有主,儘管衝著老頭子來,別
找人家把不上邊兒的。」
  左前方一名白袍怪人陰笑道:「你這話說的多餘,『拘魂令』發下之時,他可以逃命,
他不願意走,那是閻王注定他該死,怨得了誰。」
  駝背老人鬚髮為之猛一張,威態逼人:「老駝子再說一句,冤有頭,債有主——」
  右前方白袍怪人陰陰一笑道:「老駝子,你相什麼心,要是由得了你,就由不了我們,
要是由得了我們,就由不了你。」
  駝背老人一點頭道:「好,話說得夠明白,也是理,只是你們趕盡殺絕,太過很辣,讓
老駝子見見你們會主——」
  「見我們會主?」左前方白袍怪人陰笑道:「老駝子,憑你也配。」
  右前方白袍怪人道:「老駝子,『拘魂令』既已領下,就表示我們會主就在左近,你要
見他只有一個辦法,提著你們這三顆人頭——」
  駝背老人鬚髮暴張,震聲長笑,茅屋為之簌簌亂顫:「好大的口氣,要我們這三顆人頭
不難,你四個至少也得給我躺下西對。」話落,駝背老人就要動。
  人影一閃,那老婦人已到了駝背老人身邊,別看她一直慢吞吞的,一旦動起來竟快捷如
電,她神色冰冷,道:「傅家百十口,只剩這麼一個,你們還不肯放過,中原追到塞外,塞
外又追到此地,你們究竟為的是什麼?傅家究竟跟你們有什麼大不了的過節?」
  左前白袍怪人陰笑道:「申老婆子,我四人是奉命行事,別的一無所知,要問,你去問
我們會主吧!」
  老婦人道:「我就要見你們會主,難道你們會主是見不得人?」
  「申婆子大膽!」右前方白袍怪人陰惻惻一聲冷喝,袍袖一揚,疾拂老婦人。
  駝背老人單掌一翻,欺了上去。砰然一聲震動,駝背老人往後退了一步,那白袍怪人只
不過身軀一晃。
  高低強弱立判,白袍怪人的功力,略勝駝背老人一籌,白袍怪人有四個,除非老婦人跟
大姑娘功力奇高,否則這老少三人絕難逃過毒手。
  李燕豪目中寒芒閃了一閃,但他仍坐著沒動。
  只聽老婦人道:「老駝——」
  駝背老人沉聲道:「我不要緊,退回去好好護著姑娘。」
  老婦人略一猶豫,還沒說話。
  大姑娘帶著一陣淡淡的幽香掠了過來,冰冷道:「中原到塞外,
  塞外到此地,還是讓你們找到了,我自知逃不出你們的手裡,但你們要的是我,我跟你
們去,請放過兩位老人家。」
  右前方的白袍怪人道:「我們原就不願多費手腳,早在塞外時,我就對他們倆說過,事
不關己,就是他們倆想急流勇退,明哲保身也來不及了。」
  大姑娘道:「這麼說,眼前三個人,你們是一個也不會放過了?」
  「不錯,但不是三個,是四個。」
  「第四者跟你們無怨無仇。」
  「武林中有些個血淋淋的事,無須非有仇有怨不可,給了他逃生的機會,他不要,這怪
不了我們。」
  「看起來,事到如今,多說什麼也沒有用了,讓我見見你們會主,我這個當事人見見你
們會主總可以吧?」
  「你要見我們會主,有什麼事?」
  「我要當面問他—聲。我傅家跟他有什麼三江四海的深仇大恨,他要這樣趕盡殺絕!」
  右前方白袍怪人剛要說話,忽聽一聲淒厲短嘯傳了過來。
  四名白袍怪人臉色一變,左前方白袍怪人道:「我們會主在催了,你們四個納命來吧。」
  他四人一起舉步逼了過來,李燕豪站了起來。
  駝背老人道:「申婆子,這兒交給我,保護著姑娘走你的。」
  老婦人慘笑道:「老駝,你糊塗了,他們那個老鬼頭兒就在左近,我走得了麼!」
  左前方白袍怪人陰笑道:「申婆子算是個明白人,我四人給你一個放手一搏的機會,出
手吧。」
  駝背老人鬚髮暴張,大喝一聲就要動。
  李燕豪閃身上前,抬手攔住,道:「老人家,且慢!」
  駝背老人急道:「你這位……」
  李燕豪往後一伸手,拔起了身後桌上的三角小黑旗,望著四名白袍怪人道:「這是不是
就是威震黑白二道『鬼爪拘魂令』的拘魂黑旗令?」
  左前方白袍怪人道:「不錯,後生,既知——」 
  李燕豪道:「我久仰他的煞威,只可惜生得晚,一直沒機會,今天我要見他一見。」
  左前方白袍怪人道;「小後生,憑你也配!」
  李燕豪握著那面旗子一抖,小旗碎為片片,旗桿斷為寸寸,紛紛墜落地上。
  駝背老人、老婦人、大姑娘三人猛一怔。
  四名白袍怪人臉色大變,厲吼一聲探掌抓向李燕豪。
  駝背老人驚聲道:「小心!」 
  「多謝老人家!」話聲中,李燕豪的帶鞘長劍出了手,只見他帶鞘的長劍一閃,沒看清
他用的是什麼招式,四名白袍怪人齊一聲悶哼,驚駭暴退。駝背老人、老婦人直了眼;大姑
娘瞪大了一雙美目。
  李燕豪道:「去吧,叫你們那位會主來。」
  四名白袍怪人厲喝中再撲。 
  「怎麼?還不死心。」李燕豪的長劍又探了出去。
  這回讓人看清楚了,劍鞘尖在四個白袍怪人探出的手掌上,疾快無比地各點了一下。
  四個白袍怪人又悶哼暴退,各抱右掌,驚駭地瞪眼看李燕豪。
  李燕豪淡然道:「去吧,要等我長劍出了鞘,你們四個的手掌就算廢了。」
  四名白袍怪人疾快地退出了茅屋,左前方白袍怪人仰天一聲厲嘯。
  他嘯聲方起,遠處也響起了一聲厲嘯,等他嘯聲甫落,他四個身前已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個白袍老者,清瘦白袍老者,五旬上下,長髯飄抖,長眉,細目、鷹鉤鼻、
兩片嘴唇奇薄。
  他,沒有什麼奇特之處,鷹鉤鼻是表示他工心計,嘴唇薄也只表示他為人冷酷刻薄,這
沒什麼了不得,常人之中,這種人比比皆是。
  但是這白袍老者,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冷肅之氣,離他近一點,能讓他身上傳出的冷肅
之氣懍得機伶寒戰。
  尤其他那雙目光,冷得像射出冰霜,看人一眼能讓人血液凝結,還有他那張臉,居然不
帶一絲兒感情。
  四位白袍怪人躬下了身。
  駝背老人與老婦人,拉著大姑娘往後退了一步。李燕豪沒動,一動沒動。
  白袍老者森冷的目光緩慢掃動,突地一聲冷哼:「原來是有人阻撓,你四人竟連一個乳
臭未干的小後生也收拾不下……」
  一眼瞥見了地上的碎旗與寸斷旗桿,臉色一變,雙目暴睜,森冷光芒射出尺餘,冷肅之
氣大盛:「是誰毀了老夫的『拘魂令』?」
  「我。」李燕豪淡然一聲。
  「小狗你該凌遲。」右掌一抬,曲指如鉤,隔空一抓。
  李燕豪神色一肅,單掌立胸,隔空一封,倏聽一聲裂帛異響,「嘶!」地一聲……
  李燕豪泰然安詳。
  白袍老者直了眼,一隻右掌久久沒有收回:「小狗,你,你是哪門哪派弟子?」
  「閣下,這樣說話,不怕有失你的身份?」
  「小……小輩!」白袍老者怒聲道:「答老夫的問話,你是哪門哪派弟子?」
  「我無門無派。」
  「報你的師承?」
  「沒有這個必要。」
  「小輩,你……」白袍老者激怒出掌,冰窟吹來的一陣寒風似的,捲向了李燕豪。
  駝背老人大驚失色,驚呼道:「『寒冰掌』。」與老婦人提著大姑娘疾退。
  李燕豪神情微震,提一口氣,單臂凝功,迎著那一陣寒風一掌拍出去。投有罡風,未見
勁力。
  只見李燕豪衣衫下擺飄了飄,白袍老人一襲白袍像吹了氣似的,猛地一鼓,然後倏地恢
復正常。
  白袍怪人鬚髮一張,滿臉淒厲掙獰之色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眸子裡的驚駭神色,只
聽他道:「小輩,你,你能破老夫的『寒冰掌』?」
  「好說,」李燕豪淡然道:「不過不是我能破你的『寒冰掌』,是你的『寒冰掌』練的
還不到家。」
  「住口!」白袍老人暴喝道:「小狗找死!」
  閃身撲到,疾快出掌,只見一條白影,帶著一片森冷寒氣罩向了李燕豪。
  李燕豪沒動,帶著寒氣的白影罩了住他,只見白影疾閃,分不清人形。
  只不過一轉眼工夫,倏聽「嘶!」地一聲輕響。白影疾退,白袍老者站在門口。
  李燕豪仍沒動,他左肩上衣衫破了一塊。
  再看白袍老者,近左肋處,白袍上卻多了指頭那麼一個洞。
  屋子裡有著一剎那間的寂靜,只一剎那。
  突然,白袍老者一聲厲嘯,嘯聲中,他閃身出屋,化成一道白光,破空而去。
  四個白袍怪人疾馳跟去,李燕豪臉上的神色鬆懈了,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駝背老人首先定過了神,一步跨到了李燕豪身邊,肅然道:「大恩不敢言謝……」
  老婦人也一步跨到,肅穆地施下禮去:「老身……」
  李燕豪橫跨一步,閃身避過,轉過身來道:「兩位老人家不可如此。」
  大姑娘到了李燕豪面前,嬌靨上沒有一點表情,也沒說一句話,一矮嬌軀,就要下拜。
  李燕豪忙又閃避,道:「姑娘又何必如此。」
  大姑娘道:「身受活命大恩,理應如此。」
  大姑娘終於說了活,但卻是冷冰冰的,不帶一點感情。
  李燕豪道:「說什麼活命大恩;路見不平,理應拔刀。」
  一頓,望著駝背老人道:「老人家,我該走了,請給我算一下帳。」
  駝背老人道:「少俠這真是開玩笑,三條命都是少俠給救回來的,這區區幾文……」
  李燕豪道:「老人家,兩件事怎麼能混為一談……」
  老婦人正色道:「少俠可否留駕片刻?」
  「老人家是不是有什麼指教?」
  「不敢,老身有事相求。」
  「老人家有什麼活,請說就是。」
  老婦人道:「老駝,今天不做生意了,把門上栓。」
  駝背老人轉身拿起門板栓門去了。
  老婦人肅然擺手:「少俠請坐。」
  李燕豪不知道老婦人有何事相求,一時間也無法多想,遲疑一下坐了下去。
  老婦人轉望大姑娘:「姑娘也請坐。」
  姑娘?李燕豪聽得暗暗一怔。老婦人既稱大姑娘為姑娘,顯然兩人不是母女。難道說老
婦人跟駝背老人是大姑娘的僕從下人?
  李燕豪正自心念轉動,大姑娘已默默坐在了李燕豪對面,輕輕道:「大娘跟駝老都請坐
吧。」
  老婦人答應了一聲,坐了下去。駝背老人走過來也坐了下來。
  老婦人道:「少俠,可否容老身請教……」
  「不敢,李……李燕豪。」
  「原來是李少俠,少俠的師門是……」
  「老人家,我可否先知道一下,老人家是……」
  「老身等有事相求。」
  「老人家可否先告訴我是什麼事?」
  「今天的事,少俠碰到了,看情形,少俠顯然不知道那白袍老人是何許人!」
  「我聽說過,『拘魂令』公孫無忌。」 
  「正是,那麼少俠也一定知道公孫無忌的為人與行事?」
  「也聽說過不少。」
  「他今天找上了老身等,雖蒙少俠援手,以絕招擊退了他,但是他絕不會就此罷手,老
身等是不能再在這兒待下去了。」
  李燕豪「呃!」地一聲道:「老人家的意思,是打算搬遷?」
  「少俠,情勢逼人,老身等不得不搬遷。」
  「那麼,老人家的意思是……」
  老婦人道:「老身想請少俠送老身等至安全地方。」
  李燕豪再也沒想到,這位老婦人會提出這種要求,他呆了一呆道;「這個……」
  老婦人道:「老身知道這請求太過冒昧,但是情勢逼人,實在萬不得已,只有厚顏清求,
老身等不惜重酬。」
  李燕豪微微一笑道:「老人家,錢財對我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我要是幫得上忙,分文
不要,我要是幫不上忙,老人家就是給我金礦銀山,也是沒有用。」
  老婦人忙道:「少俠,老身失言,老身原知道不該這麼說,只是……」
  李燕豪道:「我沒有怪老人家的意思,也不敢否認人世問有些事原是非錢莫辦,但卻因
人而異……」
  「是,是,老身失言,老身失言。」
  「老人家再這麼說,我就感到不安了,彼此素昧平生,緣只一面,沒想到老人家竟這麼
相信我,我甚感榮寵……」
  「少俠客氣,不瞞少俠,老身跟老駝浪跡江湖多年,閱人良多,打從少俠一進小店的頭
一眼,老身跟老駝就看出少俠非常人,一臉正氣,必屬江湖高人,事實上老身跟老駝並沒有
看錯。」
  李燕豪道:「兩位老人家太抬愛了,但不知兩位老人家打算搬遷到何處去?如果是順路,
我義不容辭,自可護送一程,如果不順路,我恐怕就愛莫能助了。」
  老婦人轉望駝背老人,道:「老駝,你看咱們該搬遷到什麼地方去?」
  大姑娘眉宇間鎖著一絲淺淺的悲憤之色,道:「天下咱們幾乎都跑遍了,還能躲列什麼
地方去?」
  駝背老人道:「還有關外跟南海沒有跑到。」
  大姑娘低下了頭,旋又抬起頭,美目中閃湧著淚光,嬌靨上籠罩著悲憤之色,道:「老
是這樣躲,躲到什麼時候算了,老是這樣躲也不是辦法,他們要的是我,不如把我交給他們
算了。」 
  老婦人神色一黯,流淚道:「姑娘怎麼好這樣說,傅家百十口,如今就剩下您這麼一條
根,老身跟老駝幾年來一直護著您東躲西藏、避風險、避驚怕,為的是什麼?您要振作啊,
要不然您怎麼對得起令尊、令堂,萬一您要是有點什麼失閃,老身跟老駝又如何對得起令尊
跟令堂。」 
  大姑娘緩緩低下了頭。
  駝背老人鬚髮暴張,一隻手扣在桌沿上,扣得吱吱響,道:「都是該死的『拘魂令』,
傅家招他惹他了,跟他有什麼怨,什麼仇?一家人本來過得好好的……」
  大姑娘晶瑩的淚珠滴了下來,道:「駝老,不要說了。」
  駝背老人住口不言,鬚髮卻撲簌簌亂顫。老婦人也舉袖直擦淚。
  李燕豪看得心中好生不忍,他執掌『虎符劍令』,眼看邪惡迫害善良,他又怎麼能袖手
旁觀,不聞不問,奈何霍天翔身陷京中待救,他這裡念頭正在轉動。
  只聽老婦人道:「少俠……」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截口道:「老人家,我是否方便知道一下,三位跟『拘魂令』之間,
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婦人、駝背老人猶豫了一下,沒說話。
  大姑娘道:「剛才還求人家李少俠護送呢,如今還有什麼好瞞的,說吧。」
  老婦人平靜了一下自己,然後道:「我們姑娘姓傅,是洛陽傅家之後,傅老爺是先朝遺
臣御史傅明宗傅大人——」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就是跟袁大將軍有刎頸交,並稱先朝文武二擎天柱的傅大人?」
  「不錯!」
  李燕豪站起抱拳,肅然說道:「原來傅姑娘是鐵面御史傅大人後人,李燕豪失敬。」
  傅姑娘站起答了一禮,道:「不敢當,落難之人怎麼敢當——」
  李燕豪截口道:「姑娘錯了,要說落難之人,普天下凡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都是落難之
人。」
  「少俠說的是,我失言,少俠請坐。」
  「姑娘也請坐。」李燕豪一抱拳,當先坐了下去。
  傅姑娘也跟著坐了下去。
  老婦人道:「少俠既然知道鐵面御史傅大人,那老身就更好說話了,崇禎爺煤山殉國之
後,傅大人悲衣冠沉淪,國祚難續,遂隱於洛陽『安樂窩』務農為生,兩年多前一個夜晚,
『拘魂令』率眾侵襲,傅家上下悉遭殺害,老身與老駝一向敬重傅大人國之忠良,也受過傅
大人大恩,聞訊趕往洛陽援手,哪知遲到一步,僅僅救出了這位傅姑娘,從那時以後,老身
跟老駝一直保著傅姑娘東奔西跑,躲避『拘魂令』的追殺,幾次被他們找到,又幾次僥倖,
不料今日又被他們找上了門……」
  李燕豪道:「老人家,『拘魂令』為什麼要做此神人共憤、趕盡殺絕之事?」
  老婦人道:「這個——到現在還一直不清楚究竟為了什麼?」
  傅姑娘突然道:「我知道。」
  老婦人與駝背老人雙雙為之一怔:「怎麼說,姑娘知道?」
  「他們要的是一幅山水圖。」
  「『山水圖』?」老婦人、駝背老人訝然問。
  「那幅山水圖我見過,不知出自何人手筆,因為圖上沒有落款,只有一首五絕詩,我曾
經聽先父提過,說那幅山水圖藏著一件秘密,至於什麼秘密,他老人家卻沒有告訴我?我也
沒看出那幅山水圖有什麼奇異之處。」
  老婦人道:「這麼說,『拘魂令』還沒有拿到那幅『山水圖』?」
  「一定是,要不然他不會對我追殺不捨。」
  駝背老人道:「這麼說,那幅『山水圖』也沒在姑娘身上?」
  「沒有,要是在我身上的話,我早就告訴您二位,我所以一直沒說,是不願讓您二位多
操份心。」
  老婦人道:「這就怪了,那幅『山水圖』到哪兒去了呢?」
  「這就不知道了,也許是先父藏起來了。」
  駝背老人沉吟道:「那幅山水圖一定很重要,要不然的話,傅大人不會寧捨全家性命去
保全它。」
  老婦人道:「現在不必說這些了,『拘魂令』既然是有目的,在他的目的沒達到以前,
是絕不會罷休放手的,少俠……」
  李燕豪道:「我現在已經明白了,兩位前輩不遺餘力,甚至冒殺身之禍護傅家之後,令
人敬佩,我既然知道了這件事,也絕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我有一個去處,可以絕對保證傅
姑娘安全,不過我現在無法分身護送三位前去——」
  老婦人道:「少俠,是什麼地方?」
  「明陵。」
  傅姑娘、駝背老人、老婦人都為之一怔。
  「明陵!」老婦人叫了一聲。
  「明陵怎麼能住人?」
  「老人家,明陵後山上有得是住的地方。」
  駝背老人道:「少俠,我是說——」 
  「我懂老人家的意思,事實上。自從崇禎爺殉國以後,明陵一直有人守護著。」
  駝背老人嗯了一聲。
  老婦人疑惑地道:「少俠究竟是……」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傅姑娘跟兩位老人家既以真誠相待,尤其傅姑娘又是傅大人後
人,我也用不著再隱瞞什麼了,我是『虎符劍令』袁大將軍的傳人。」
  傅姑娘一怔,美目凝睇,一眨不眨。
  駝背老人與老婦人霍地站了起來,駝背老人道:「這麼說;少俠是……」
  老婦人正色道:「少俠,事關重大,請恕老身……」
  李燕豪翻腕托出了「虎符劍令」。駝背老人、老婦人臉色一變,立即躬下去。 
  傅姑娘霍地站起:「你,你真是……」
  李燕豪收起「虎符劍令」,道:「姑娘跟兩位老人家請坐。」
  傅姑娘緩緩坐了下去。
  駝背老人激動地道:「弄了半天,少俠是『虎符劍令』的傳人,那就難怪能擊退『拘魂
令』那個老魔了。」
  老婦人也激動地道:「傅大人生前,與大將軍交稱刎頸,也並稱文武二擎天柱,不想今
日讓咱們碰見了大將軍的傳人,真是蒼天有眼,真是蒼天有眼啊。」
  傅姑娘肅容道:「袁伯父安好?」
  李燕豪神情微黯道:「他老人家已然過世年餘了。」
  傅姑娘猛一怔。駝背老人與老婦人身軀齊震,砰然坐了下去。
  老婦人道:「這,這怎麼會?這怎麼會?剛說蒼天有眼,一柱雖折,猶有一柱,也讓咱
們碰見了他老人家的傳人,不料竟連這最後一柱也奪去了,這,這……」淚水奪眶而出。
  駝背老人鬚髮顫抖,道:「蒼天還是有眼,讓大將軍有這麼一位傳人,有李少俠執掌
『虎符劍令』,領導天下忠義豪雄,咱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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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2:08:33 |只看該作者
 李燕豪道:「老人家抬愛了,晚輩怎麼能跟他老人家比,以後還望諸位賜以鼎力,共同
完成匡復神聖大業。」
  駝背老人道:「少俠這是什麼話,匡復我漢族世胄,是我先朝遺民每一個人的最大心願,
只要有少俠領導,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多謝兩位老人家。」
  老婦人道:「少俠這豈不是折煞老身與老駝了。」
  李燕豪道:「兩位老人家一位姓申,一位複姓尉遲,莫非『一丈青』申大娘、『大漠駝
龍』尉遲峰。」 
  「正是老身跟駝老。」
  「先師生前經常跟晚輩提起,兩位都是義薄雲天的性情中人,今日得相識,實在是晚輩
之幸。」 
  駝背老人尉遲峰道:「少俠這話更是折煞老駝與申大娘了,也徒增老駝二人滿面羞愧。」
  李燕豪道;「老人家,晚輩可以這麼說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尉遲峰還待再說。 
  申大娘已然間道:「少俠莫非有什麼要事在身?」
  李燕豪道:「不瞞兩位老人家,晚輩正是有要事在身。」
  他把霍家的事,由頭到尾概略地說了一遍,而且也略略提起「窮家幫」的變故,表示他
執掌著「虎符劍令」,不能坐視,要伸手管一管。
 靜靜聽完,尉遲峰跟申大娘臉色凝重異常,尉遲峰點頭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
  傅姑娘道:「霍家天下第一,霍大俠的安危,對匡復前途的影響很大,我的生死是無法
跟霍大俠的安危相提並論的,少俠還是快趕路吧,不要管我了。」
  李燕豪沒想到這位傅姑娘會說這種話,要是以她傅姑娘的安危跟霍天翔的安危比,那的
確是不能比,但是傅姑娘也是忠良之後,尤其傅姑娘的前人,跟「虎符劍令」又是刎頸交,
如今傅姑娘處在這種殺身的危厄中,而且還有兩位義薄雲天的前輩奇俠牽連在內,李燕豪他
又怎麼能夠撇下不管,一走了之。
  可是,他若是留下來管,甚至把傅姑娘護送到明陵去,霍天翔又怎麼辦,救人如救火,
怎麼能遲緩。
  所以,傅姑娘說了話以後,李燕豪也猶豫難決,並沒有馬上接口。
  尉遲峰突然砰地拍了桌子,一口鋼牙咬得咯咯做響,狠聲道:「恨只恨尉遲峰沒用,連
一個人都保不了,要不然何至於比少俠為難……」
  申大娘道:「駝老,沒用的不只你一個人。」
  傅姑娘突然肅穆地站下起來,目光中滿足堅毅神色,道:「少俠、大娘,駝老,我不是
意氣用事,也絲毫沒有別的意思,你們三位馬上走吧……」
  申大娘霍地站了起來道:「姑娘這叫什麼話,難道我跟老駝是貪生怕死之輩……」
  尉遲峰也站了起來道:「姑娘,人生自古誰無死,誰也逃不了這一遭,死並沒什麼可怕
的,只是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傅家的血仇怎麼報,你要是這樣……」
  傅姑娘嬌靨上掠過一絲悲淒神色,道:「駝老,如今我連自身都難保,還談什麼傅家的
血仇。」
  申大娘還待再說。
  李燕豪站了起來,道:「這樣吧,請兩位老人家跟我上京跑一趟,營救霍大俠之事,我
也需要幫手。」
  尉遲峰,申大娘雙雙一怔。
  尉遲峰道:「少俠是說——」
  「駝老。」傅姑娘凝望著李燕豪道:「少俠是說讓咱們陪他上京走一趟,也只有這樣他
才能沿途保護咱們。」
  尉遲峰道:「這,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可行的辦法。」
  「可行是可行!」申大娘道:「只是要給少俠添累贅,添麻煩了。」
  李燕豪道:「上京營救霍大俠,我想請兩位老人家賜我一臂鼎力,怎能說累贅、麻煩。」
  申大娘歎道:「少俠不要顧我們這兩張老臉了,我跟老駝沒有能耐保護傅姑娘,為今之
計也只好托庇於少俠了!」
  尉遲峰轉望傅姑娘,道:「姑娘,你的意思……」
  大姑娘微微垂下螓首,道:「駝老,我不願意給少俠增累贅,添麻煩,可是……也只好
給少俠添累贅,添麻煩了。」
  李燕豪道:「既是如此,咱們現在就走,姑娘跟兩位老人家有沒有什麼要帶的東西?」
 
  申大娘道;「除了幾件換洗的衣裳,別的還能有什麼,少俠請稍坐片刻,老身這就陪姑
娘進去收拾一下去。」說完了話,她陪著大姑娘逕自往裡去了。
  尉遲峰一拱手道:「少俠請坐坐,我去弄點吃喝帶著上路。」他也往裡去了。
  李燕豪站著沒動,容得尉遲峰進入裡間,他走到門邊從門縫中往外看了看。 
  這個小吃棚緊挨著大道,門外大路上來往的車馬行人不少,並沒有看見什麼可疑的人逗
留在附近。 
  轉眼工夫之後,大姑娘跟申大娘,還有尉遲峰走出來了,申大娘提著兩個小包袱,尉遲
峰則背著一個鼓鼓的背囊。
  申大娘道:「少俠,咱們可以上路了。」 
  李燕豪道:「老人家,屋後有路麼?」 
  申大娘道:「有是有,只是需要繞過一片樹林才能到大路上。」
  尉遲峰道:「怎麼,少俠,難道前頭有什麼埋伏?」
  李燕豪道:「我倒是沒看見有什麼可疑的人,不過從後頭走不那麼惹眼。」
  尉遲峰一點頭道:「少俠說得是,從後頭就從後頭吧。」他過去開了後門,側身退向一
旁。 
  李燕豪拍手讓道:「傅姑娘請。」
  傅姑娘香唇倏動,欲言又止,旋即頭一低,與申大娘一起走了出去。
  申大娘扶著傅姑娘在前,尉遲峰緊跟在後,李燕豪提著長劍最後走出後門。
  傅姑娘站在屋後,眼望著屋子,淚光只在眼眶裡閃動,滿臉依依之色。
  申大娘道:「暫時棲身之處,投什麼好留戀的,走吧,姑娘。」
  傅姑娘晶瑩珠淚掛落了兩行,低頭轉身,往前行去。
  「也難怪,住了這麼久了,連我老駝都有點兒捨不得啊。」
  尉遲峰搖搖頭,跟了上去。
  屋後緊挨著一片樹林,再過去是一大片荒郊,遠處有幾片高梁地,一條小路延伸到樹林
邊緣不見。
  一行四人,繞林而行,走了約摸三四十丈遠近,小路換上了大路。
  這時候已然日上三竿,路上的車馬行人來往穿梭,已相當多了。四個人遠遠地望了望茅
屋,仍沒有看見附近有什麼可疑人物逗留。
  尉遲峰道:「老魔想必嚇破膽早溜了。」
  「未必。」李燕豪道:「他既是有目的,在那幅山水圖沒到手之前,他是不會善罷甘休
的。」
  「這麼說他們還在附近了?」
  申大娘道:「這還用問,這麼多年的江湖道,你是怎麼跑的?讓他們在附近窺探吧,讓
他們跟吧,有少俠跟咱們在一起,咱們可是安若磐石,再也不怕了。」
  李燕豪道:「老人家過於看重了,咱們走吧。」
  一行四人踏上下往北去的大路。李燕豪、尉遲峰、申大娘都是練家子,尉遲峰跟申大娘
是成名多年的一流高手,李燕豪的修為更是高絕,但由於傅姑娘是個不會武的弱質,走起來
不免慢了許多,眼看都晌午了,才走下四五里路。
  地上的泥,迎面的寒風,更增加了傅姑娘行路的困難,可是姑娘夠堅強,沒哼一聲,腳
下也沒頓一頓,由申大娘照顧著,頂著寒風,一腳一腳的踩著泥往前走。
  李燕豪心裡急,可也不忍趕,他想讓地歇歇,可是路上沒避風的地方,他也不願有絲毫
耽誤,只有把心裡的不忍強壓了下去。
  尉遲峰老江湖,入目李燕豪的神色,還能不知道李燕豪心裡想些什麼,當即道:「少俠,
到前頭找著個村鎮弄輛馬車吧。」
  李燕豪忙一點頭道:「我也是這意思。」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晌午到了,也望見了前面有一片村落。
  等到趕到了村落裡,找著個賣小吃的店坐了下去,傅姑娘已凍得嬌靨顏色發白,沒了血
色了。
  申大娘忙著給烤火暖手,倒了碗滾燙的水讓博姑娘喝了,半天,傅姑娘的臉色才有了點
紅意。
  尉遲峰要自己出去僱車去,李燕豪唯恐他落單發生意外,沒讓他去,一招手把伙汁招了
過來,告訴夥計,要僱車上京裡去,讓夥計去給找輛車。
  夥計一聽皺了眉:「哎喲,天這麼冷,路上又都是泥,這會兒車可不好雇啊。」
  李燕豪遞過塊碎銀,道:「我知道,要是車好雇,我們也不麻煩你了,我們人生地不熟,
不如你好辦事,好歹你給我們跑一趟,車錢我們願意加倍。」
  也不知道是重賞之下出勇夫,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夥計接過碎銀就出了門兒,沒一會
兒工夫就把車給雇來了。
  車是輛單套馬車,車篷破得門下透氣,車裡頭也不怎麼乾淨,可是總比沒有的好,只好
將就了。
  趕車的是個中年莊稼漢,倒是一臉的老實相,車既然來了,急著趕路,也就沒在店內坐
下去。
  申大娘跟傅姑娘進了車裡,李燕豪、尉遲峰跟趕車的擠在了車轅上。
  申大娘跟傅姑娘自是過意不去,可是任憑她倆怎麼讓,李燕豪跟尉遲峰就是不肯進車裡
去,而且李燕豪也沒容她倆多讓,招呼趕動了馬車。
  車篷八下透氣,車裡仍然凍得人發抖,但是比起走路來,已經是強得太多了。
  馬車一口氣從晌午跑到黃昏,趕車的問要不要歇腳打尖、
  李燕豪道:「我們急著趕路,最好不要歇息,能趕多遠是多遠,你的牲門撐得住麼?」
  趕車的說牲口撐是撐得住,不過到前頭要停一下喂些草料。牲口不吃拉不動車,這是勢
必得停一下的。
  一盞熱茶工夫之後,馬車馳進了一片小村子,這時候還沒上燈,可是由於天寒地凍,家
家戶戶已上了栓,外頭很難見到人跡了,難見只是說少見,並不是完全沒有。
  李燕豪、尉遲峰坐在車轅上,就見路兩旁十幾廿丈外的屋簷下站著一兩個穿華服的錦袍
漢子。
  這些人穿著部相當講究,出現在這窮鄉僻野,已經夠扎眼的了,站在破舊村舍的屋簷下,
更讓人覺得不相稱。
  一待車過去了,尉遲峰說了話:「少俠……」
  李燕豪截口道:「我看見了,不尋常;這小村子裡可能要發生點什麼事兒。」
  尉遲峰道:「我也這麼想,可是我看不出這些人是哪一方的神聖。」
  只聽申大娘在車裡道:「少俠,老駝,你們看見了麼?」
  尉遲峰道:「你坐車裡都看見了,我們高坐在車轅上還能看不見麼?不關咱們的事兒,
裝看不見就得了。」
  尉遲峰扭著頭正跟車裡說話,只聽李燕豪道:「恐怕咱們裝不了沒看見。」
  馬車突然停下了,尉遲峰忙轉頭前望。只見幾丈外並肩站著兩個華服錦袍漢子,擋住了
馬車的去路。
  尉遲峰怔一怔道:「這是——」
  李燕豪低聲道:「駝老,進車裡留意後頭去。」
  尉遲峰一翻身鑽進了車篷。
  趕車的害怕了,舌頭都打了結:「這,這是……」
  只聽左邊一名華服漢子道:「你是他們雇來趕車的?」
  「是,是,是,是的。」趕車的猛點著頭。
  「這兒沒你的事兒,下車躲遠點兒。」
  「是,是,是。」趕車的跳下了車轅,撒腿沒命的跑了。
  李燕豪坐在車轅上,沒動,沒說話,他默察四周,覺出附近還至少隱藏有十幾個。
  兩個華服漢子並肩走向馬車,到了牲口前停了下來,兩個人四道銳利目光轉動,先把李
燕豪打量個夠,然後左邊那名發話說道:「朋友,往哪兒去?」
  李燕豪不答反問:「你們是——」 
  左邊那名冷然截口:「回話!上哪兒去?」
  李燕豪眉梢兒微微一揚:「上哪兒去是我們的事兒,有必要告訴你們麼?」
  右邊那名臉色一變,閃身欲動。
  左邊那名抬手攔住,冷冷瞅著李燕豪道:「朋友,別給自己惹麻煩。」
  「恐怕我已經惹上麻煩了吧?」 
  「不一定,下車走你的吧,或者是把車裡的坤道交出來,你都沒有麻煩。」
  「呃!」李燕豪笑了:「總算讓我明白了,原來是『拘魂令』一夥。」
  右邊那名冰冷道:「『拘魂令』是什麼東西?」
  李燕豪一呆:「怎麼,諸位不是……」
  「我們跟誰也不是一夥。」
  右邊那名道;「只是聽了些風聲而已,明白了麼?」
  「明白了。」
  「那麼你打算——」 
  「我一直坐在這兒沒動,是不是?」
  右邊那名臉色一變:「這麼說你是不識抬舉。」
  李燕豪抓起車轅上的皮鞭,抖手揮了出去,鞭梢像靈蛇,「叭!」地一聲脆響,左邊那
名華服漢子捂臉而退:「說話客氣點兒。」
  右邊那名勃然色變。
  左邊那名手從臉上挪開,臉上幾寸長一段鮮紅的鞭痕,他瞪著李燕豪,目中凶芒暴射,
突然厲喝道:「你找死!」
  衣袂飄風之聲大作,四面八方騰躍出十幾個華服漢子,一掠而至,圍住了馬車。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道:「在你們沒動手之前,聽我告訴你們一句,不要聽風就是雨,
我們這些人身上,沒有你們要的東西。」
  左邊那名獰笑道:「或許,不過我相信從你們嘴裡可以問出,我們要的東西在什麼地
方。」「你不會相信,我們這幾個,沒一個知道你們要的東西在什麼地方。」「我的確不會
相信。」他哼,哼,哼一陣陰笑。
  四面八方十幾名華服漢子腳步逼近。
  李燕豪視若無睹,道:「駝老、大娘,兩位照顧好傅姑娘,別的兩位就不用管了。」
  右邊那名悄無聲息,騰身而起,撲向車轅。
  李燕豪長鞭揮起,「叭!」地一聲,右邊那名大叫捂著臉,落地,沒站穩,又踉蹌後退。
  李燕豪道:「話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讓路吧。」
  左邊那名厲叱道:「把我們這些個當作了三歲孩童,你做夢。」
  車兩旁兩名華服漢子騰身掠起,撲向馬車。李燕豪頭都沒回,長鞭又揮了出去。
  只聽「叭」,「叭」兩聲脆響,兩名華服漢子大叫聲中又捂臉倒翻而退,落地棒倒了一
個,另一個登,登,登,連退了七八步,捂撿的手半天放不下來。
  李燕豪這兩鞭威勢懾人,馬上震住了那些華服漢子,一個個臉色大變,驚怒愕立。
  李燕豪淡然道:「諸位現在是否願意讓路了?」
  馬車左前方那名華服漢子,突然厲笑道:「小狗,你是死定了!」
  他手一揮,四面八方所有的華服漢子,—起騰躍而起,撲向馬車。
  顯然,這些個華服漢子一個個都是桀騖凶殘,拿命不當命之輩。
  「駝老,申大娘,照顧奸傅姑娘。」
  沉喝聲中,李燕豪右手長鞭又自揮出,鞭梢兒在空中爆起連聲脆響,脆響聲中,華服漢
子一個個大叫捂臉滾翻退後,有一兩個僥倖撲近馬車。卻又被李燕豪左手帶鞘長劍擊中,悶
哼聲中落了下去。
  車後適時傳來幾聲痛呼,顯然尉遲峰跟申大娘也已出手擊退
  自車後侵襲的來敵。 
  一鞭之威,不足以致命,造成也不是什麼重大傷害,但是李燕豪心眼手法巧妙,每一鞭
都擊中了那些華服漢子的面門,或者四兩眼之間,這是人身軟弱的部位,那些華服漢子雖沒
有受到什麼重大傷害,但是已暫時失去了出手搏鬥的能力,一個個手捂著臉拿不下來。
  李燕豪又趕緊輕揮一鞭,趕動了馬車,逕自往村裡馳去。
  只聽尉遲峰在車後笑道:「痛快,痛快,這是多少年來老駝子頭一回痛懲來敵;憋在心
裡多少日子的這口怨氣,總算吐了出來。」
  隨聽申大娘道:「少俠,這些人是什麼來路?」
  李燕豪道:「誰知道,我一直還沒能看出來。」
  「管他什麼來路呢。」尉遲峰道:「既是攔路跟咱們要那樣東西的,就都是那老魔的一
丘之貉,重創之可也。」
  申大娘道:「看他們裝束打扮,必定是個訓練有素的大組合,可是我怎麼沒聽說過武林
中哪一個幫派的徒眾是這等裝束打扮的。」
  李燕豪腦際靈光一閃,心頭猛然一跳,道:「兩位老人家,我知道了!」
  「呃,少俠,他們是哪個幫派的?」申大娘忙問。
  李燕豪道:「兩位老人家記得.我跟兩位提過的北派『窮家幫』。」
  尉遲峰叫道:「對,我想起了,少俠說的北派『窮家幫』,不就是人人錦衣華服麼!」
  申大娘訝然道:「北派『窮家幫』怎麼會跟那老魔互通聲息,沆瀣一氣?」
  李燕豪道:「這就不得而知了,他們雙方未必互通聲息,『窮家幫』耳目遍佈,消息靈
通,那老魔知道的事,『窮家幫』自然也一定會得到消息,不過,要是他們真是沆瀣一氣的
活,出面奪那幅『山水圖』的,就不單純是武林中人了。」
  「對。」
  申大娘驚聲道:「那老魔要是跟北派『窮家幫』有勾結的話,當日夜襲傅家,殺死傅家
幾十口的,那就是出自滿虜的教唆、指使了。」
  尉遲峰咬牙道:「好虜賊,老婆子,一定是這麼回事,傅大人痛山河易主,雖已退隱林
泉,但跟『虎符劍令』是刎頸之交,也無時無地不在為拯衣冠,續漢祚而努力,自然是虜賊
的眼中之釘,背上之刺,他們自是容不了傅大人。」
  李燕豪靜聽至此,暗道:「恐怕確是這麼回事了……」
  只聽申大娘道:「姑娘,不要難過了,事巳至今,難過有什麼用,這些慘痛事,普天之
下也不只傅家一家,這等同仇家恨,咱們遲早要索還的。」
  李燕豪一收韁繩,突然停下馬車。
  只聽尉遲峰問道:「少俠怎麼了?」
  李燕豪道:「我原沒想列那些人會是北派『窮家幫』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奉打
箅趕一陣躲過算了,可是他們既是北派『窮家幫』的人,咱們越往北去就越近他們的勢力核
心,躲是躲不掉的,既是躲不掉,不如停一下歇息一陣。」
  尉遲峰道:「說得是,那就歇吧;反正是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李燕豪停穩馬車,躍下車轅、尉遲峰也自車後下了馬車,走了過來,舉目打量四周。
  只見停車處還足在村裡.可是跟在村子外頭沒什麼兩樣,路上沒人跡.家家戶戶都關著
門,只肓前面十幾丈處一戶民家門縫兒裡,透射著一線燈光。
  尉遲峰皺眉道:「看來咱們只有這樣歇息了。」
  李燕豪道:「這種情形不對,家家戶戶早栓門,不點燈,路上不見一個行人,恐怕不單
單是為了天冷。」
  尉遲峰哼了一聲道:「不管他了,先給牲口上上草料再說,它還得拉著咱們跑不少路呢,
誰都能餓,不能餓著它!」
  車裡一角有現成的草料,尉遲峰過去抱了一捆,扔在了牲口前。
  牲口低下頭吃上了草料,尉遲峰走過來道:「帶的有干量,少俠請上車隨便吃點吧。」
 
  李燕豪道:「謝謝駝老,我還不餓,駝老自己請吧。」 
  「少俠可別客氣啊,憑傅大人跟『虎符劍令』的這種交情,咱們就等於是一家人,這一
路往北,要是碰上村店,咱們就只有吃乾糧,
  人不是鐵,不是鋼,不吃可不行啊。」 
  「我知道,我是真不餓,餓了我自會向兩位要,您請快去吃吧,
  咱們悠閒的工夫恐怕沒多少。」 
  尉遲峰遲疑了一下,道:「好吧,您現在不吃,待會兒吃也是一樣。」 
  他轉身要走。
  一陣雜亂的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李燕豪,尉遲峰都聽見了,尉遲峰停了步,李燕豪道:
「駝老請速回車上去。」
  尉遲峰一點頭,急閃身,繞到車後上了馬車。
  衣袂飄風疾快地由遠而近,馬車旁二前六後射落八個人來。
  後頭六個,清一色的華服中年漢子,一個個眼神十足,雙目之中寒芒外射。
  前頭兩個,是兩個五旬上下的華服老者,一個身材魁偉,濃眉大眼,獅鼻海口,—部刺
荊般的絡腮鬍,威態懾人,另一個身材矮胖,胖得活像個肉球,細白嫩肉,棗紅臉,長眉柳
目,三綹長髯。
  明眼人只消一眼就能看出,這八個,都是一流高手,尤其這兩個老者,更是內外雙修扎
手強敵, 
  這八個人一落地.十六道冷電般目光立即盯上了李燕豪。
  李燕豪左手提著帶鞘長劍,平靜地望著他八個人,既不動,也不說話。
  只聽魁偉老者洪聲道:「就是這個後生?」
  身後一名中年漢子道:「屬下隱身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他。」 
  魁偉老者哼,哼,哼一陣冷笑:「連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後生也收拾不下,你們太會辦
事了,簡直弱了幫上的威名。」
  話鋒一頓,凝望著李燕豪,冰冷道:「小後生,報個萬兒老子聽聽。」
  李燕豪微一搖頭道:「沒有這個必要,你們也不配。」
  魁偉老者勃然色變,就要動。
  短胖老者抬手一攔,緩緩說道:「你也太輕看自己的身份了,跟這種小後生費唇舌,小
後生,老夫等的來意,想必你已經知道。」
  「不錯,我知道了。」
  「老夫二人自詡身份,不屑出手,你最好自動把老夫二人所要的東西雙手奉上。」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你這話恐怕說錯了。」
  「怎麼說錯了?」
  「攔路打劫,形同強盜,還自詡什麼身份。」
  尉遲峰在車內叫道:「罵得好。」
  矮胖老者兩眼精芒一閃。
  魁傳老者暴喝道:「小狗找死。」
  他閃身欲撲,矮胖老者又攔住了他。
  李燕豪沉下臉色冷然道:「君子絕交,尚不出惡言,讓你這個同伴,再說話嘴裡最好放
乾淨點,要不然……」
  矮胖老者怒聲道:「要不然怎麼樣?」
  「小心你的嘴。」
  矮胖老者仰天哈哈大笑,笑聲裂石穿雲,直逼夜空,夜鳥驚飛,套車牲口四蹄一陣踢彈,
要跑。
  李燕豪微退半步,手往車轅上一搭。套車牲口只是四蹄撥動,卻難動分毫。 
  兩名老者跟六名中年漢子臉上閃過一絲驚異之色。
  矮胖老者道:「小後生,你的內功造詣不淺啊,怪不得你這麼猖狂,」 
  牲口已趨平靜,李燕豪收回了搭在車轅上的右手,道:「我要是告訴你們,我們這些人
身上,並沒有你們要的東西,恐怕你們還是不信。」
  矮胖老者道:「老夫等既然來了,自然不是憑你這一句話就能打發的。」
  李燕豪微一搖頭,道:「棄宗忘祖,賣身投靠,叛幫欺師,罪已在不赦,如今竟又為虎
作倀,攔截忠良之後,我跟你們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你們動手吧。」
  這幾句聽得八名老者等人人臉色連變,大為震動,只聽魁偉老者厲聲喝道:「小狗,你,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話說完,李燕豪—步跨到,閃電出手,一掌摑向魁偉老者面頰。
  魁偉老者不愧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他聽風知警,腳下不動,單掌一翻,朝李燕豪腕
脈扣去。
  李燕豪道:「沒有用,你躲不掉的。」
  沉聲揚掌,有掌靈蛇般自魁偉老者臂下穿過,「叭!」地一聲,魁偉老者的臉上已結結
實實挨了一下,李燕豪飄身而退。
  李燕豪一掌拍得魁偉老者一怔,但他馬上就定過了神,不得了了。
  這兩個老者還不知道在北派「窮家幫」裡,是什麼身份地位,但看他們的內功修為,當
然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如今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個廿來的後生抽個嘴巴,這張老臉今後往
哪兒放!
  李燕豪打他這一下並不重,用不著重,這比給他一刀都讓他受不了。
  矮胖老者跟六名中年漢子怔住了。魁偉老者的臉色變了,兩眼暴睜,精芒怒射,髮梢上
沖,黑髯怒張,一襲華服也像充了氣似的鼓起,神態怕人。
  誰都知道,他要挾激怒撲擊李燕豪了。果然不錯,一聲厲喝,他帶著一陣狂風撲向了李
燕豪。
  矮胖老者等定過了神,倏地散開為半弧形,十四道目光緊盯李燕豪。 
  魁偉老者赤手空拳。李燕豪也投有用劍,容魁偉老者撲近,等魁偉老者揮出了鋼鉤般五
指,他飛起一指,向著魁偉老者的掌心點了過去。
  魁偉老者悶聲沉腕,左袖一展,左宰拍了出來,一股勁風捲向了李燕豪。
  李燕豪左手握劍,不便使用,身軀一側一轉,人已到了魁偉老者左側,右掌硬迫開去。
  魁偉老者不信一個廿多的小後生,內功修為能強過他,唇邊掠起森冷獰笑,左掌上的力
道倏又加了三分。
  兩掌接實,砰然一聲,李燕豪一動沒動,魁偉老者卻悶哼一聲,垂下左掌踉蹌後退。
  這一掌,又看怔了矮胖老者等人。李燕豪並沒有乘勝追擊,儘管他佔了上風,他也暗暗
稱讚魁偉老者的雄渾掌力。
  矮胖老者飄身到了魁偉老者身邊。
  魁偉老者臉色鐵青,一擺手,大喝道:「不用你們管。」
  右掌一揮凌厲寒光疾閃,叮噹一聲金鐵交鳴。
  魁偉老者雙手之中已各扣了一隻精鋼輪每個都有碗口般大小,
  李燕豪看得心頭微一震,他倒不是怕對方亮了乒刃,而是覺得對方身材這麼魁偉高大,
卻用這種輕巧的外門兵刃,必然是在這種兵刃上有他獨到的造詣。
  只見魁偉老者雙掌一合,叮噹一聲,火星四射,隨見他雙掌又自分開,兩隻鋼輪一上一
下,一在胸口,一在小腹,臉色淒厲,舉步逼了過來。
  李燕豪淡然道:「看來這件事是難以善了了。」
  他沒動,靜等魁偉老者逼近。
  魁偉老者一步步邁進,每一步似都重逾千斤,落地有聲,只聽他咬牙道:「答老夫的問
話,你跟南派『窮家幫』有什麼淵源?」
  李燕豪道:「從這對鋼輪上,我已看出你是『窮家幫』的『日月飛輪』濮天慶了,至於
我跟窮家幫有什麼淵源,最好日後你自己問蒲幫主去。」
  「你最好自己說!要不,可能會沒機會了。」
  「濮天慶,你名列『窮家幫』十大高手,為外五堂堂主之一,蒲幫主待你不薄啊。」
  「住口!」 
  「濮天慶,現在知過認罪,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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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2:09:53 |只看該作者
  濮天慶一聲厲笑;「知過認罪,老夫何罪之有,小狗,你的死期到了,還是留心你自己
吧。」
  說話間,他已逼近五尺以內,胸口部位的鋼輪帶尖一翻,輪發輕微嘯聲,疾襲李燕豪面
門。
  李燕豪沒有還手,一吸氣,往後退了半步。
  濮天慶跨一步欺上,小腹部位的鋼輪由下而上,疾揮而起,由李燕豪的下陰,真貫面門。
這一招兩式取的都是要害,而且陰毒異常。
  李燕豪雙眉一揚,目中寒芒電閃,帶鞘長劍一橫,猛力磕上,逼得濮天慶手上一頓,他
長劍疾轉,劍鞘疾快點向濮天慶胸腹。
  濮天慶一收雙輪,飄身而退,一退即遞,兩隻鋼輪上下翻飛,攻了過來。
  李燕豪長劍出了鞘,揮劍迎向兩隻鋼輪。 
  濮天慶已知李燕豪的內功修為,不敢硬碰,右手輪引開長劍,左手輪疾襲李燕豪右肋。
他雙招迅疾,而且力道極猛。
  李燕豪身輕如葉,旋身滑了開去,劍尖一點寒光飛點濮天慶左手腕脈。
  這一招是自保,也是攻濮天慶所必救,濮天慶要想傷人,左腕脈便難保,如果想保住左
腕脈,就勢必得收招不可。
  濮天慶名列「窮家幫」十大高手之一,自是明白,他一驚沉腕,就要變招。
  李燕豪卻沒容他變招,右腕一偏,劍鋒走斜,劍尖一點寒芒飛了過去,「噗!」地一聲,
濮天慶左乳下衣衫添了一個雞蛋大小的洞。濮天慶大吃一驚,立即一收雙輪,飄身而退。
  李燕豪並沒有乘勝追襲,長劍緩垂,站在那兒一動沒動,淡然道:「濮天慶,我手下留
情,饒你不死,你該知足了。」
  濮天慶老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衣衫劇顫,鬚髮暴張,心中的驚怒到了極點。
  李燕豪還待再說,濮天慶臉上的神色一轉猙獰,霹靂般一聲厲喝,雙輪一揮,閃身又自
撲上。李燕豪雙眉陡揚,目中威稜飛閃,沉聲道:「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
掉淚。」
  長劍一抖,朵朵劍花襲了出去。
  只聽「噹」、「噹」兩聲脆響,火星激射,濮天慶的兩隻鋼輪帶著西道寒光飛上半空。
濮天慶心膽欲裂,要退……
  李燕豪長劍一遞,劍尖已抵住了濮天慶咽喉。
  矮胖老者等大驚失色,閃身欲動,可是倏又停住,誰也不敢再動,矮胖老者驚聲叫道:
「小後生……」
  李燕豪聽若無聞,寒著一張臉,目中威稜閃射地逼視著濮天慶,不言不動。
  濮天慶如今一張老臉煞白,顫聲道;「小後生,你,你,要真夠狠,你就殺了姓濮的。」
  李燕豪冷然一笑道:「你以為我下不了手,論大,棄宗忘祖,賣身投靠,論小,欺師滅
祖、背叛幫門,不論論哪一樣,你們都死有餘辜。」
  「小後生,那你就給我一劍。」
  「殺你污我寶劍,我只是讓你們知道,我們這些人身上並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就算有,
有我在此,你們也休想染指,回去告訴你們那所謂幫主,讓他及早回頭,到蒲幫主面前認罪
領罰,如若不然要是等我找他,他會後悔都來不及,我言盡於此,滾!」隨話沉腕收回長劍。
  矮胖老者等閃身到濮天慶身邊,但也只是撲到濮天慶身邊而已,誰也沒敢動。
  濮天慶身軀一陣劇顫:「小後生,我領教你了,學藝不精,技不如人,姓濮的沒有什麼
話好說,只是你總該有個姓名稱呼。」
  李燕豪一點頭道:「好,你記牢了,李,李燕豪。」
  濮天慶兩眼寒芒暴閃,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姓李的,只要爾還往北去,咱們前
頭再見。」話落,身軀騰起,倒射破空而去。
  矮胖老稈等狠狠瞪了李燕豪一眼,也飛掠跟去。
  李燕豪望著他們離去,緩緩垂下掌中長劍。 
  一陣微風,尉遲峰到了身邊,激動地道:「少俠,老駝子今夜是開了眼界了,今夜算是
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武學了。」
  李燕豪長劍歸鞘,道:「老人家誇獎了。」
  忽聽申大娘的話聲傳了過來:「少俠功力蓋世,技比天人,老婆子等歎為觀止.五體投
地了。」
  轉身望去,只見申大娘與傅姑娘已下了馬車,走了過來,傅姑娘美目中儘是異采投射過
來。 
  李燕豪心頭莫名其妙地微微一震,連忙把目光避開,道:「兩位怎麼下車來了?」
  申大娘道:「少俠說得好,越往北去越躲不過,既是躲不過,既是要休息,何不乾脆下
車來透透氣。」
  尉遲峰道:「說得也是,那就隨便席地坐坐吧。」
  話雖這麼說,可沒一個人坐下。
  傅姑娘一直走到了李燕豪面前:「我想就此別過少俠,回頭往南去。」李燕豪、申大娘、
尉遲峰聞言都一怔。 
  李燕豪道:「姑娘這活——」
  傅姑娘嬌靨上神色平靜,緩緩說道:「事實不錯,越往北去,麻煩越大,如今惹上了北
派窮家幫,再往北去,那種險惡可想而知,要是沒有我,少俠或許可以不驚動他們,順利抵
京營救霍大俠——」
  「原來是為這。」李燕豪點頭道:「姑娘這話說得固然不錯,可是霍大俠是營救,姑娘
的安全也關係重大啊。」
  傅姑娘微一搖頭道:「我的安危沒有什麼了不得,家已破,人已亡,我隨時可以死,重
要的只是那幅山水圖,他們所以殺害我全家,如今所以窮追不捨,為的也是那幅山水圖。」
  李燕豪道:「山水圖固然重要,但是姑娘是傅家唯一的後人,肩負著傅家的血海深仇,
又怎好輕言犧牲,再說令尊傅大人一生憂國憂民,崇禎爺殉國之後,令尊雖然退隱林泉,卻
無時不為拯救衣冠之沉淪,續漢祚於一線而盡心力,姑娘是他的唯一後人,又怎麼好輕易放
棄他老人家的遺志?」
  傅姑娘美目湧現淚光,香唇邊閃過一絲輕微抽搐,道:「我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
家恨也好,國仇也奸,又能出上什麼力?」
  李燕豪雙眉微揚道:「姑娘既是『鐵面御史』傅大人之女,就不該說這種話,傅大人生
前在先朝為官,退隱之後也不過一介書生,他又能為匡復盡什麼力?姑娘出身傅家,受教於
傅大人,當知匡復盡力,要是人人都有姑娘這種想法,能為匡復盡力,該為匡復盡力的,豈
不只剩下幾個人?有力之人盡力,無力之人盡心,姑娘不是世俗平凡女子,當知單憑武力,
不一定是收效最宏大的。」
  申大娘,尉遲峰為之悚然動容。
  申大娘道:「姑娘,少俠說的是至理。」
  博姑娘道:「承蒙少俠教誨,可是霍大俠……帶著我這麼一個累贅,前途必然是阻難重
重,少俠又何日才能抵達京城營救霍大俠?」 
  李燕豪揚了揚眉道:「總有抵達京城之日的,而且我不相信他們能給我多大的阻難。」
 
  「霍大俠身陷敵手,危在旦夕,有一刻阻難就足以耽誤大事啊。」
  李燕豪道:「這一點我不是不明白,可是如今既已讓我碰上,要我放棄姑娘,我是絕對
辦不到的。」
  傅姑娘道:「少俠執掌『虎符劍令』,怎好不分輕重。」
  「那麼姑娘教我,何者為重,何者為輕?」
  傅姑娘道:「霍大俠為重,傅梅影為輕。」
  李燕豪道:「姑娘是以為霍大俠當世第一,可以呼召天下豪雄來歸?」
  「正是。」
  「姑娘錯了,能呼召天下豪雄奮起的,不是霍大俠,也不是任何一人,而是大漢列祖列
宗遺留下來的不朽傳統與精神,以我看來,霍大俠僅是一股頗為強大的助力而已。」
  「少俠,難道這還不夠?」
  「姑娘忠良之後,申、尉遲兩位成名多年的前輩異人,同樣是一股強大的助力,倘若李
燕豪捨棄忠良之後與兩位前輩俠義於不顧又何以服眾,何以領導我忠義遺民致力於匡復大
業?」 
  姑娘傅梅影香唇啟動,欲言又止,旋即垂下螓首,不再言語,尉遲峰突然道:「少俠,
這樣可好?」
  李燕豪道:「老人家有何高見?」
  尉遲峰道:「咱們給他們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何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老駝子跟老婆子趕著馬車折向南去,引開他們的注意力,少俠跟姑娘……」
  話沒說完,申大娘已然搖頭說道:「這是什麼餿主意,不好,不好。」
  「怎麼不好?」尉遲峰瞪眼問。
  「咱們或許能引開他們一部分人,那只是一部分,憑咱們兩個之力,還無法護住這輛空
馬車,他們很快就會發現上當,少俠跟姑娘又能走出多遠?再說有咱們在一起,一旦碰見搏
殺,還可以照顧姑娘。多少可以使少俠免於分心,要是咱們走了,一旦碰上了搏殺,少俠不
就更沒辦法全力應敵了。」
  尉遲峰呆一呆,點頭道:「一語驚醒了夢中人,這倒是。」
  李燕豪道:「咱們不必再想什麼別的辦法子,唯一可行的,是盡可能的避過他們往京裡
趕,時候差不多了,咱們該趕路了,三位請上車吧。」
  尉遲峰道:「少俠,換換老駝子來趕車可好。」 
  「謝謝老人家的好意,不必了,我累了再換手吧,兩位照顧好傅姑娘就行了。」
  尉遲峰沒再說活。
  姑娘傅梅影抬起螓首,深深地看了李燕豪一眼;道:「不管怎麼說,少俠的大恩我領受
了。」轉身往後行去。
  申大娘.尉遲峰雙雙跟了過去。 
  望著姑娘傅梅影的美好背影,李燕豪只覺心裡有點異樣感受,容得姑娘傅梅影與申大娘,
尉遲峰等二人登上了馬車,他也登上了車轅,抖韁揮鞭,趕動了馬車。
  馬車剛動,只聽尉遲峰在車內道:「少俠,咱們坐著這麼一輛馬車,白天老遠就看得見,
到了晚上,蹄聲跟輪聲一里外都能聽得見,咱們怎麼個躲他們法?」
  李燕豪道:「老人家,咱們只有盡可能的躲了,真要是躲不掉,那也是沒有辦法。」
  尉遲峰哼了一聲道:「這幫免崽子,連番受挫,也該死了那條心了。」
  申大娘道:「人心貪婪一念難以消除,老駝子,跑了這麼多年了,武林中這些人你不是
不知道,只要哪樣東西引他們動了貪念,不到都躺下去,他們什麼時候死心了?」
  尉遲峰歎了一口氣,道:「真讓人想不透,那麼大,那麼受人尊仰的『窮家幫』,曾幾
何時竟分為南北兩派,而北派『窮家幫』這些個傢伙竟變成了這樣,連自己的祖宗八代都忘
光了。」 
  申大娘道:「沒什麼好說的,一句話,這種人該殺。」
  尉遲峰沒再說活,過了半天之後才道;「姑娘,那幅山水圖究竟是幅什麼了不得的玩藝,
竟引得他們發了瘋似的?」
  申大娘道:「當然是因為它確有了不得的地方。」
  只聽姑娘傅梅影道:「我也只知道那是一幅山水圖而已。」
  「誰留的,姑娘知道麼?」
  「我不說過了麼,圖上既無上款,也無下款,只有一首五絕,我爹只告訴我這幅山水圖
上隱藏著一樁秘密。」
  「想必是這樁秘密招引了他們,只是,那是樁什麼秘密呢?」
  「這就不知道了。」
  申大娘道:「既是這樣,這消息又怎麼會洩露出去的呢?」
  「這我也不大清楚,」
  尉遲峰道:「姑娘見過這幅山水圖?」
  「見過。」
  「它掛在府上什麼地方?」
  「我爹從沒有把它懸掛過,而且也很少拿出來玩賞,那幅圖太小,不適宜懸掛。」 
  「噢!小?怎麼個小法?」
  「恐怕只比普通的扇面略大一點。」
  「原來是這麼小的一幅,我還當是常見的那大幅呢。」
  申大娘道:「姑娘,傅大人一向把那幅山水圖放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我一向很少去留意這種事,不過以我看,那放山水圖的地方,恐怕出不了
他老人家的書房。」
  「書房?他們必不會放過搜查傅大人的書房,既是如此,他們怎麼會沒得手呢?」
  尉遲峰道:「這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傅大人沒把那幅山水圖藏在書房裡,一是傅大人藏
的地方隱密,他們沒搜到。」
  申大娘道:「恐怕也只有這兩種可能了。」
  李燕豪高坐車轅,任由拉車牲口前馳,靜靜地聽著車裡的談話,雖然是聽著車裡的談話,
他卻依然是眼見四路,耳聽八方。
  而車兩旁跟車前方的夜色卻十分寧靜,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這原該是好現象。
  可是李燕豪明白,這並不是好兆頭,只因為這夜色太過於寧靜了。
  儘管明知不是好兆頭,可是李燕豪藝高人膽大,依然泰然安詳,任由馬車不徐不疾地往
前馳動。
  滿地的泥濘,遮了不少蹄聲輪響。刀兒一般的夜風,能割裂人,而李燕豪仍然那麼泰然
安詳。
  突然,車篷掀開一角,姑娘傅梅影探出了螓首,手拿著一件輕裘,道:「這是我的衣裳,
少俠披上點兒吧。」
  李燕豪忙道:「不,謝謝姑娘,我不冷。」
  「除非少俠嫌什麼,要不然還請披上。」 
  「這個——」
  姑娘傅梅影伸出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一雙柔荑,把輕裘披在了李燕豪身上,沒再說話,
縮回了車裡。 
  輕裘在身,李燕豪頓覺有種異樣感受,一陣陣淡淡幽香沁入心脾,這種異樣感受更為強
烈。
  夜,在馬車緩馳之中,隨著車輪逝去。天邊透射出一線曙光,雖只有一線,卻足以驅走
黑暗。
  車篷一掀,尉遲峰輕輕爬上了車轅。
  李燕豪忙道:「老人家……」
  「姑娘跟老婆子睡著了,我出來透透氣兒。」
  他坐在李燕豪身邊,呵了口氣,搓了搓手道:「乖乖,還真冷……」
  頓了頓道:「老駝子代勞趕一陣,少俠抽空打個盹兒吧。」他伸手去接韁繩。 
  李燕豪道:「不,謝謝駝老,我不累。」
  尉遲峰道:「人又不是鐵打的,哪有不累的,往後還有一段路要一塊兒走呢,又都是自
己人,少俠要是老這麼客氣還行?」伸手硬把韁繩拖了過去。 
  李燕豪不好再推拒,只有把馬鞭也遞了過去。
  尉遲峰帶笑道:「少俠湊合打個盹兒吧,要是嫌冷,乾脆車裡靠會兒去。」
  尉遲峰沒想那麼多,但是申大娘與傅梅影正在車裡睡著,李燕豪怎麼好也進車裡去。
  他笑道:「車篷八下透氣,恐怕比車轅上也好不到哪兒去,就在這兒湊合閉會兒眼吧。」
  他身子往後靠了靠,閉上了眼。
  車篷雖然八下透氣,但車外究竟是比車裡冷點兒,尤其是在這一大清早,好在有姑娘傅
梅影一襲輕裘披在身上,倒也御了不少寒。他閉上了眼,尉遲峰也沒再說話,默默地趕著馬
車往前走。
  人不是鐵打的,練有再好的功夫也經不起累,李燕豪真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
道醒來之後天已大亮,路上的車馬行人已經多了。
  他坐直了,尉遲峰笑問道:「少俠醒了,沒睡多大工夫嘛。」
  李燕豪道:「有這一會已經足夠了。」
  只聽傅梅影在車裡道:「累了少俠,還讓少俠在車轅上睡,我很不安。」
  李燕豪道:「傅姑娘不要客氣,人在旅途之上,只有將就。」
  說話間,馬車繞過一片樹林,只見不遠處坐落著一座高大的城門。李燕豪呆了一呆道:
「這是……」
  尉遲峰「哈!」地一聲道:「恐怕到了『固安』了。」
  李燕豪「呃!」了一聲。
  申大娘在車轅後探出了頭,往前看了一眼,道:「嗯,是固安,這地方我來過。」
  李燕豪道:「固安已到,宛平、大興應該不遠了?」
  尉遲峰道:「固安挨著永定河,過永定河往前走是大興,不過水定河往前走就是『良鄉』
了。」
  李燕豪眉鋒微皺,沒說話。
  只聽申大娘道:「少俠,等於已到『北派窮家幫』的地盤邊兒上了。」
  李燕豪道:「不瞞老人家說,我就是在想這件事。」
  尉遲峰道:「少俠的意思是……」
  李燕豪道:「咱們固然不在乎『北派窮家幫』的攔截,但是像這樣一撥一撥下去,越近
他們的勢力範圍,咱們所受的阻力也越大,這裡艱險困難不必說,宛平、大興與京城近在咫
尺,就算咱們能闖過這一關,必然是驚動京城,惹出滿虜的鐵騎來,咱們不見得怕,但跟他
們正面衝突,究竟是不智之舉,而且必然增加了營救霍大俠的困難。」
  尉遲峰臉色凝重地點頭道:「少俠顧慮得極是,那麼以少俠高見……」
  「自然是最好能躲過他們的攔截,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京城。」
  申大娘道:「咱們四個人,再加上這輛馬車,恐怕不容易。」 
  李燕豪皺眉不語。
  車篷一掀,車裡姑娘傅梅影探出螓首,她愁雲滿面地道:「少俠……」
  忽見一輛雙套馬車迎面而來,車行極速,濺起一地泥濘,帶著一陣疾風馳了過去。
  李燕豪眼尖,就在兩輛馬車交叉而過時,他看見那雙套馬車車旁烙印著一個碗口大小的
「金」字。
  適時尉遲峰輕叫道:「『金家船幫』。」
  李燕豪心頭一跳,道:「老人家知道『金家船幫』?」 
  尉遲峰道:「怎麼不知道,『金家船幫』擁有船舶好幾百艘,勢力佔了黃河北端這一帶,
較諸長江四十八水寨有過之無不及。」
  李燕豪道:「他們的人怎麼會在這一帶出現?」
  申大娘道:「難不成他們的船由渤海灣、溏沽進了永定河?」
  李燕豪兩眼寒芒一閃,道:「老人家,趕車回頭,跟剛才那輛馬車。」
  尉遲峰一怔,但他沒多問,趕著馬車來個大轉彎回了頭,向著來路疾馳。
  這時他才問道;「少俠是要……」
  李燕豪道:「我要借他們一臂之力,讓他們幫個忙。」
  「少俠跟『金家船幫』的人認識?」
  「老駝糊塗,少俠執掌『虎符劍令』,何必跟他們的人認識。」
  尉遲峰呆了呆,失笑道:「這倒是。」
  李燕豪道:「用不著瞞三位,『金家船幫』的金老大,以前受過老人家的好處,那時候
金家船幫甫自創立,要不是老人家那一項好處,金家船幫恐怕不可能有現在的勢力。」
  「呃,少俠,是怎麼回亭?」尉遲峰問。
  「金老大甫創船幫時,手下的船隻不過十艘,那都是他的根,也是他畢生的心血財力,
當初他靠耶十幾條船來往水路,偷運私鹽,有一次被老人家手下一名統領水師的副將查獲,
按規定船隻私鹽充公,金老大該斬,可是老人家看金老大是個草莽豪雄,訓話一番之後,私
鹽充公,船隻發還,也釋放了金老大,這等於保住了他的根,保住了他的心血財力。」
  尉遲峰道:「原來如此。」 
  申大娘道;「那麼少俠現在找他們是……」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道:「我打算讓三位暫在他船幫裡安身,等我救出霍大俠後,再來接
傅姑娘上明陵去。」
  申大娘微一怔,旋即點頭:「這倒也是個辦法。」
  姑娘傅梅影嬌靨上泛起一片陰霾,但她沒說話。
  李燕豪道:「傅姑娘……」
  傅梅影嬌靨上的陰霾一掃盡淨:「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只是我怕太打擾人家……」
  李燕豪道:「姑娘不要這麼想,姑娘是傅大人之後,凡我先朝遺民,忠義豪雄,都有衛
護的責任,再說金家船幫人數數千,哪裡會在乎多這麼三個人。」
  申大娘口齒啟動了一下,道:「少俠,世間事變幻無常,連那窮家幫都有了南北派之分,
這金家船幫……」
  住口不言。
  李燕豪道:「老人家的意思我懂,請放心,我會相機行事的。」
  尉遲峰道:「少俠,金家船幫的船要是真進了永定河,虜京跟北派窮家幫的地盤近在咫
尺,姑娘能在他船幫裡安身麼?」 
  李燕豪道:「老人家,整個『窮家幫』的勢力可以和『金家船幫』相頡頏,窮家幫一旦
一分為二,北派窮家幫就難以跟金家船幫相比了,滿虜要敢動金家船幫,他們早動了,他們
既不敢輕動金家船幫,北派窮家幫又怎麼敢輕舉妄動。」 
  尉遲峰點了點頭,沒說話。 
  就這麼幾句話工夫,前面那輛雙套馬車已然在望,不疾不徐地往前馳動著。 
  申大娘道:「還好他們沒把車趕快,要不然恐怕咱們還趕不上他們呢。」 
  這倒是,那一輛雖是雙套馬車,而這一輛卻只有一匹拉車牲口。 
  尉遲峰忽然道:「少俠,這一路上怎麼沒再見『北派窮家幫』的人影?」
  李燕豪道:「恐怕他們在暗處監視著咱們,我看我們一舉一動逃不過他們的耳目去。」
  剛說完這句話,前面那輛雙套馬車突然馳離了大路,往左邊一條小岔路上馳去。
  尉遲峰訝然道:「這是……」
  李燕豪道:「老人家,永定河不是在那個方向麼?」
  尉遲峰一怔,道:「對,看來他們的船真進入永定河了。」
  申大娘詫聲道:「怪了,黃河以北一帶是他們的地盤,他們到永定河來幹什麼?」 
  尉遲峰道:「這恐怕只有跟他們走了。」
  說話間車已到岔路口,尉遲峰一拉韁繩,也把車馳上了小岔路。
  這裡尉遲峰一把車趕上了小岔路,前面那輛雙套馬車馳行頓疾,飛也似的往前馳去。
  申大娘道:「只怕他們覺察出咱們跟蹤了。」
  李燕豪道:「不要緊,讓他們跑吧,咱們只跟著輪痕印走就行了。」
  尉遲峰道:「少俠好主意,這就不怕會把他們跟丟了。」
  口 口 口
  前面那輛雙套馬車還真快,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在幾片樹林之間拐了幾個彎,就不見
了影兒。
  李燕豪等卻是不慌不忙,趕著馬車,順著車輪痕印往前走。等他們也在幾片樹林之間拐
了幾個彎之後,一條大河橫在眼前,永定河。
  挨著空曠荒涼的岸邊,停泊著一艘雙桅大船,落著帆,也沒見旗號,那輛馬車不見了。
  雙桅大船上,有四個黃衣壯漢正在往裡收起兩塊寬面的大跳板,車輪痕印一直延伸到船
邊。
  顯然,那輛雙套馬車已經趕上了船,進入那巨大的船艙中了。
  李燕豪等的馬車馳抵了河邊,那四個黃衣漢子看也沒往這邊看一眼,很快地收起了跳板,
拿起篙來就要把船撐離岸邊。
  尉遲峰道:「糟,他們要走。」
  李燕豪從車轅上站起,提一口氣揚聲說道:「諸位請等等。」
  身軀陡然拔起,天馬行空般,一掠十幾丈,直往船上落去。
  那四個黃衣壯漢剛才沒往這邊看一眼,如今卻一聲大喝,豎起篙來迎著李燕豪戳去。 
  李燕豪沒出手,身軀疾閃,靈妙異常地從四根碗口粗細的竹篙中間穿過,落在了甲板上。
  四名黃衣壯漢臉色一變,掄篙就要掃。
  一聲沉喝自巨大船艙中傳出:「好高絕的身法,你們退後。」
  四名黃衣壯漢如奉綸旨,立即收篙退後。
  兩旁艙門砰然而開,一名身著黃衣的白髮老嫗,手持鳩頭鐵枴杖當門而立,身旁足兩名
黃衣少女,身後是適才那輛雙套馬車。
  白髮老嫗兩道冷電般目光逼視李燕豪,冷然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老身只有
會會高人了。」
  帶著兩名黃衣少女行出艙門。
  李燕豪心知對方發生了誤會,一抱拳道:「老人家不要誤會,我並不是那害人之虎。」
  白髮老嫗微一怔:「小後生,你不是那害人之虎?」
  「不是的。」
  「那麼你是……」
  「容我先請教,老人家怎麼稱呼,在金家船幫是……」
  白髮老嫗目光一凝:「小後生,你知道金家船幫,知道老身等是金家船幫的人?」
  「是的,不瞞老人家,我跟金家船幫金老爺頗有淵源。」
  「呃?那麼你也報個萬兒老身聽聽。」
  「我姓李,叫李燕豪。」
  「李燕豪……」山發老嶇皺眉沉吟,似乎在想。
  「老人家,這淵源,起於我的上一代。」 
  「小後生,那麼你的尊人是……」 
  「老人家原諒。請容我先見金老爺子。」
  白髮者嫗一搖頭道:「在老身沒弄清楚你是幹什麼的,跟我們老主人有什麼淵源之前,
那辦不到。」
  李燕豪道:「這樣行麼,請老人家轉告金老爺子,當年故交姓袁的傳人求見。」
  「姓袁的,袁什麼?」 
  「請轉奉金老爺子,金老爺子自然知道。」
  「沒那一說,老主人知道的老身我一定知道,老身我要是不知道的,老主人一定也不會
知道。」
  「老人家……」
  「小後生,老身沒那麼多工夫,要不是看你長得讓人不討厭,也很懂禮數,老身早就趕
你下船了,你既知金家船幫,就該知道沒得金家船幫的人允許,還沒人敢闖上金家船幫的船,
你說是不說?」
  「老人家原諒,在未見金老爺子之前,我不能說。」
  白髮老嫗兩道眉一剔.道:「即是如此,老身就不管你跟金家有什麼淵源了,趕他下
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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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2:12:36 |只看該作者
 兩名黃衣少女伸臂揮腕,拔出肩後長劍,一起閃身抖腕,兩把長劍靈蛇似的吞吐,捲向
李燕豪。
  李燕豪劍放在車轅上沒帶上來,如今是兩手空空,他閃身避了開去,兩名黃衣少女的兩
把長劍立即落了空。
  白髮老嫗一揚眉道:「居然輕而易舉的躲過了這一擊,果然不俗。」
  兩名黃衣少女突然變招,兩把長劍一上一下,帶著寒芒又捲向李燕豪。
  「逼於無奈,我只好出手自衛,得罪了。」
  只見他一閃身,兩名黃衣少女驚呼而退,手裡的劍沒了,兩把長劍卻都到了李燕豪兩手
之中。
  白髮老嫗勃然色變,貼身的兩名侍婢,居然沒能在對方手下走完兩招,令人難信。 
  她閃身而前,動作如電,毫無龍鐘老態,掌中鳩頭鐵杖掄起砸下。
  李燕豪道:「老人家原諒。」
  左手長劍一遞,劍尖正好點中鳩頭鐵杖,「噹!」地一聲,鳩頭鐵杖蕩了開去,白髮老
嫗退了一步,兩名黃衣少女連忙扶住。
  白髮老嫗驚怒道:「小後生,你——」
  李燕豪道:「老人家知道我是不得已。」 
  「不管你得已不得已,你究竟是——」
  「老人家,我不知道你是金家什麼人?在金家船幫是何職位?但從老人家你的話中,我
知道你跟金家關係不淺,金老爺子他誰都能不記得,唯獨不該不記得姓袁的人。」 
  「姓袁的人,姓袁的人……」白髮老嫗喃喃自語,似乎在思索李燕豪所說那姓袁的人。
  想著想著,突然間,她兩道白眉聳起,雙目之中飛閃冷電,逼視李燕豪,沉聲道:「小
後生,在老身的記憶之中,我家老主人是結識過一個姓袁的人,怎麼樣?」
  李燕豪道:「老人家可知,金老爺子跟那個姓袁的人,是什麼樣的交情麼?」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要是老人家知道金老爺子跟那個姓袁的是什麼交情,就請讓我一見金老爺子———」
  「老身憑什麼讓你見我家老主人,你跟那位姓袁的,有什麼淵源?」
  李燕豪道:「我既然知道金老爺子認識姓袁的,而且交情不尋常,老人家又何必多問其
他。」
  白髮老嫗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冷冷一笑道:「你說得對,老身不問也好,不管我家老
主人跟那位姓袁的是什麼交情,不管你跟那姓袁的有什麼淵源,那都沒有用了,都已經成了
過去。」
  李燕豪聽得一怔:「老人家這話什麼意思?」
  「老身告訴你也無妨,現在金家船幫已不是我家老主人當家了,我家老主人已經退隱,
大小事一概不過問!」
  李燕豪道:「有這種事?」
  「難道老身還會騙你不成。」
  「那麼,我請教,現在金家船幫由誰當家?」
  白髮老嫗道:「我家少主人。」
  李燕豪聽得怔住了,他絕沒想到,前後不過幾年工夫,金家船幫已換了幫主了,但轉念
一想,船幫既仍稱金家船幫,白髮者嫗又稱少主人,那麼現在這位幫主,自然是金老大的後
人,金老大雖說已退隱,眼前這件事,衝著「虎符劍令」,這個交情他總不能不賣。
  一念及此,他道:「原來是金家少主,那也不要緊,我還想見見金老爺子,還請——」
  白髮老嫗搖頭道:「老身剛說過,我家老主人已經退隱,任何事都不過問了,他也不見
任何一位外客。」
  李燕豪道:「老人家——」
  白髮老嫗道:「你不必說什麼了,念你提的人跟我家老主人有點交情,金家船幫不為已
甚,你快快下船去吧。」
  李燕豪忍不住揚了雙眉,道:「老人家,以往的金家船幫,可不是這麼不近人情的啊。」
  白髮老嫗雙目猛睜:「小後生,你這話什麼意思?」
  李燕豪道;「我有事來求金老爺子幫忙,縱然金家船幫已換主人,但以往這份交情總該
有著些,哪知道金家船幫居然拒人於千里之外。」
  白髮老嫗怒聲道:「小後生,你居然敢——」
  李燕豪正色道;「老人家,難道我說的不是實情。」
  白髮者嫗怒色稍斂,道:「小後生,你要見我家老主人,究竟有什麼事?」
  李燕豪遙遙一指馬車,道:「馬車上有位姑娘,是先朝忠良之後,現受滿虜爪牙迫害甚
緊,我另有要事,暫時無法加以衛護,想請金老爺子伸把手,暫時照顧一下——」
  話還沒完,白髮老嫗一雙目光已自岸上馬車上收回,截口道:「原來如此,小後生,老
身已經說過下,我家老主人已不過問任何事了。」
  李燕豪雙眉一揚,道:「老人家的意思,是說金家船幫不敢伸這把手?」
  白髮老嫗老臉上閃過一絲異色,道:「金家船幫純是破碎組合,能在水面上吃這碗飯並
不容易,這種事,金家船幫是無能為力,愛莫能助啊。」 
  李燕豪冷冷一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金家船幫的船進了永定河,既是這樣,我不便
相強,告辭!」一抱拳,轉身要走。
  忽聽白髮老嫗輕喝道:「小後生,慢著。」
  李燕豪收勢停身,冷冷望著白髮者嫗道:「老人家還有什麼教言?」
  白髮老嫗道:「你老老實實答老身一句,你跟那位姓袁的有什麼淵源?」
  李燕豪道:「師徒,夠麼?」
  白髮老嫗目閃精芒,道:「你可有什麼取信老身之物?」
  「老人家,這個行麼?」他取出了「虎符劍令」,平托手上,往前遞出。
  白髮老嫗一見「虎符劍令」,臉色陡然一變,肅然躬身:「既見真『虎符劍令』,老身
焉敢不信,老身就是豁出這條老命去,也要讓少俠見見我家老主人,少俠請稍候。」
  轉臉望向身左侍婢,冷喝道:「放信號,請姑娘。」
  左邊黃衣侍婢恭應一聲,探懷摸出一物,抖腕往上扔去,只見一道五彩光華破空射起,
到半空中砰然一聲輕爆化為一蓬,然後冉冉落下。
  那五彩光華從半空中還沒有落回地面,遠處馳來一艘快船,劃破水面,捲起白浪,飛也
似的馳過來,操舟的是個黃衣壯漢,手法熟練快捷,一望而知是個操舟老手。
  快船上有個小船艙,看得出裡頭有人,但看不出是什麼樣的人。
  沒多大工夫,快船已近雙桅大船之旁,快船停住。 
  三條美好身影自艙中掠出,騰空直上,一閃便落在了大船之上,影斂人現,一前二後,
是三位姑娘。
  前面那姑娘,一襲鵝黃宮裝,雲髻高挽,環珮低垂,風華絕代清麗無雙,眉宇間洋溢著
一股逼人的冷意。後頭兩個黃衣少女,則背插長劍,侍婢裝束。
  宮裝少女一落甲板上,霜刃般目光掃向了李燕豪。 
  白髮老嫗鐵杖點地,騰身掠了過去,在宮裝少女耳旁低低說了一陣。
  只見宮裝少女美目中暴閃異采,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旋又掠向岸上的馬車,冷冷道:
「是這樣麼?」 
  她話聲雖冷,但仍不失甜美悅耳。要是她的話聲不這樣冷,想必更是甜美悅耳。
  白髮老嫗道:「是這樣。」
  「您沒看錯?」
  「您放心,老身雖然上了幾歲年紀,但這雙老眼沒花。」
  「您的意思——」
  「所以請姑娘您來,就是為跟姑娘您商量商量。」
  宮裝少女微皺娥眉,遲疑著沒說話。
  白髮老嫗道:「幫裡的情形您是知道的,少主人的脾氣您更清楚,所以老身不敢擅自做
主。」
 宮裝少女道:「您的意思我懂,只是別的事可以一概不理,『虎符劍令』的事——」
  李燕豪忍不住截口道:「貴幫是不是有什麼為難之處?」
  白髮老嫗要說話。 
  宮裝少女卻道:「少俠不要誤會,金家船幫沒什麼為難之處。」
  白髮老嫗道:「您是不是得先跟少主人商量一下?」 
  宮裝少女嬌靨上倏地堆起寒霜,道:「沒什麼好商量的,金家船幫的事我也做得了—半
主。」
  裊裊上前數步,肅靜地向李燕豪施了一禮:「金無垢見過少俠。」
  李燕豪忙答一禮:「原來是金姑娘當面。」
  金無垢道:「賤妾原不知少俠是大將軍的傳人,家父對大將軍的厚恩不敢一日或忘,不
是大將軍,金家船幫沒有今天,失禮之處,還望少俠諒宥,請少俠讓車上幾位上船來吧。」
  李燕豪正色道;「金姑娘,憑你我上一代兩位老人家不平凡的交情,彼此可以說不外,
既是如此,金家船幫倘使有什麼不方便之處,還請姑娘直言。」
  白髮老嫗目注金無垢,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金無垢卻視若無睹,毅然說道:「少俠誤會了,金家船幫確實沒什麼不方便的地方,請
少俠讓車上幾位上船來吧!」
  轉望四名黃衣壯漢,喝道:「搭跳板,讓馬上船。」
  四名黃衣壯漢恭應一聲,要動。
  李燕豪道:「不必,只人上船就行了。」
  金無垢道:「那就搭上一塊跳板。」
  四名黃衣壯漢恭應聲中,一塊跳板由船舷搭向岸上。
  李燕豪向馬車招手道:「尉遲老人家,請把馬車趕過來吧。」
  倏聽一聲鞭梢脆響,尉遲峰趕著馬車馳了過來。 
  金無垢帶著兩名黃衣婢女行下跳板,白髮老嫗立即帶著兩名黃衣侍婢跟了下去。
  李燕豪也跟了下去。
  馬車馳到,金無垢向著車轅施了一禮:「金家船幫金無垢,恭迎貴賓。」
  尉遲峰車轅上忙答禮:「金姑娘這叫人怎麼敢當。」一掠下了車轅。
  這時候,姑娘傅梅影也由申大娘扶著,從車後下了馬車,走了過來。
  一見傅姑娘,金無垢微一愕,旋即美目閃過異采。
  白髮老嫗脫口喝道:「好一位出塵脫俗的姑娘。」
  傅梅影近前盈盈施下禮去:「落難人傅梅影見過金姑娘。」
  李燕豪一旁道:「金姑娘,這位是先朝鐵面御史傅大人掌珠傅姑娘。」 
  白髮老嫗雙目一睜,脫口叫道:「原來是鐵面御史傅大人的……」
  金無垢慌忙答禮,上前執住傅梅影一雙柔荑,道:「傅姑娘,千萬別折金無垢,金無垢
生得晚,未能瞻仰傅大人威儀神采,今關能接傅姑娘來金家船幫,這是金家船幫上下的榮寵,
金無垢自己要高攀,好好跟傅姑娘親近親近。」 
  尉遲峰、申大娘面泛欽敬之色,申大娘道:「人言金家幫老爺子英雄一生,俠義過人,
縱橫黃河兩岸,群豪無不尊仰,單見金姑娘,就知盛名不虛。」
  傅梅影難掩激動,美目湧現淚光,道,「金姑娘,感到榮寵的該是傅梅影。」
  金無垢道:「傅姑娘這麼說,金無垢擔當不起!」
  傅梅影道:「金姑娘,傅梅影句句由衷。」
  金無垢道:「金無垢也是字字發自肺腑。」
  傅梅影反手緊握金無垢柔荑,香唇啟動了一下道:「金姑娘,我什麼都不再說了。」
  金無垢倏然一笑,如花朵綻放令人為之目眩,連李燕豪都看得不禁一呆。
  金無垢道:「彼此都不是世俗兒女,原該如此,請諸位隨我上船吧。」拉著傅梅影踏上
跳板。
  白髮老嫗目光一凝,望著尉遲峰道:「恕老婆子冒昧,聽李少俠稱尉遲老人家,又見閣
下背上駝峰,莫非是大漠駝龍尉遲當面?」
  尉遲峰忙道:「正是老駝子,老駝子眼拙……」
  申大娘突然道:「老駝,我想起來了,當初我們坤道中有位頂尖兒的厲害人物.在江湖
上縱橫多年之後.忽然離奇失蹤不見了——」
  尉遲峰兩眼暴睜:「申老婆子,你是說『白髮羅剎』——」
  「對極了,恐怕就是眼前這位老姐姐。」 
  白髮老嫗大笑道:「申老婆子,必是一丈青申家老妹妹,你們倆可是孟逸塵多年前就想
結交的人物了,這回歪打正著,終於碰在—塊兒了,行了,我可交上朋友了,上船吧!」
  拉著中大娘一起上船去,尉遲峰笑著踏上了跳板。
  一見申大娘.尉遲峰等上了船,金無垢立即吩咐騰出船艙,招待貴賓。 
  李燕豪卻道:「諸位聊吧,我要告辭了。」 
  金無垢一怔:「少俠這麼急著走?」
  孟逸臣道:「少俠好歹喝杯茶再走——」
  李燕豪道;「多謝老人家,我還有要事在身,不敢多事耽擱,不然我也不會暫把傅姑娘
托付給貴船幫了——」
  忽聽一聲尖銳異響傳了過來。
  孟逸塵臉色一變,道:「姑娘,少主人來了。」 
  金無垢嬌靨顏色一寒,道:「來得正好。」
  轉望李燕豪道:「少俠願不願見見家兄?」
  李燕豪推測金家船幫如今這位主人可能有什麼毛病,在沒走之前,既然他來了,見見也
多少可以瞭解一些內情,當即道:「理應拜識。」 
  金無垢道:「少俠抬舉他了。」
  說話間,一艘華麗的快船已近大船二十丈內,船身五彩,漆的發亮,船道插著一面三角
小黃旗,旗上繡著一個紅色的「金」字,迎風招展,獵獵有聲。 
  金無垢眉梢兒一揚,揚聲喝道:「告訴少主人,船上有貴賓在。」
  話聲方落,五彩快船那船艙內鑽出一個黃衣人來。 
  李燕豪等看得很清楚,黃衣人年紀三十,身材頎長,白面無鬚,長眉風目,稱得上少見
的美男子,叮惜一雙嘴太薄,眉宇間也有一股子讓人皺眉的冷峻之氣。 
  只見他往大船上望了一眼,旋即一抖雙袖,自快船上騰身拔起,天馬行空般一掠十餘丈
落在大船之上,不但疾若鷹隼,不帶一絲火氣,而且姿勢美極。
  李燕豪不由多看了一眼。
  尉遲峰忍不住脫口喝道:「好高絕的輕功身法!」
  黃衣人淡然一句:「誇獎了。」
  冷峻目光略一環掃,觸及傅梅影時微一怔,但很快就轉開了,最後落在金無垢臉上,道:
「妹妹,這幾位就是金家船幫的貴賓?」
  「不錯!」金無垢目注李燕豪道:「這位李少俠,金家船幫的大恩人袁大將軍的傳人。」
  「呃!」黃衣人神情一震,目閃異采,立即抱拳:「金無痕見過少俠。」
  李燕豪答禮道:「不敢當幫主這一禮。」 
  黃衣人金無痕要說話。 
  金無垢那裡已然又道:「這位傅姑娘,先朝鐵面御史傅大人的掌珠。」
  金無痕立即滿面堆笑,他還沒施禮,傅梅影已先施下禮去:「落難人傅梅影見過金少
主。」
  金無痕忙答禮:「這叫金無痕怎麼敢當,傅姑娘折煞金無痕,鐵面御史傅大人,一代忠
良,國之柱石,金無痕是最欽敬不過的了。」
  「多謝金少主了!」
  「哥哥,還有這兩位——」
  金無垢介紹申大娘、尉遲峰,雙方一一見過禮之後,金無垢淡淡說出了這幾位貴賓的來
意,最後道:「我擅自做了一半主,你——」
  金無垢話剛說到這兒,金無痕滿臉堆笑地截了口:「好,好極了,妹妹做的這個主好極
了,站不說是大將軍的傳人李少俠親臨,傅姑娘又是傅大人的掌珠,就衝著申大娘與尉遲老
人家這兩位前輩異人,金家船幫就是拿轎接還怕接不來呢,三位就請暫在金家船幫委屈些時
日,金家船幫自當全力衛護,倘有任何差池,李少俠盡可唯我是問。」
  金無垢、孟逸塵面泛詫異之色望著金無痕。顯然,她們兩個是沒有想到自己這位胞兄,
現在當家主事的金少主,今天竟然這麼好說話。
  李燕豪當然也是沒有想到,由金無垢與孟逸塵片刻前的談話與神態,任何人都可以看出,
金家船幫今非昔比,如今這位當家主事的金少主,是個相當不好說話的人,也未必賣「虎符
劍令」的面子。
  然而事實上卻不是這樣,人家金少主一口答應,不但連猶豫都沒猶豫,甚至說話的態度
還十分地客氣。
  或許,「虎符劍令」這個帳他還是買的,上一輩欠人的恩情,他還是還的。
  李燕豪一見這情形,自是放心不少,當即道:「金少主言重了,既然慨允傅姑娘三位暫
在貴船幫安身,我也就放心了,我不再說什麼,一切全仰仗了,告辭!」 
  他一抱拳,就要走。
  金無痕道:「李少俠你來去匆匆,即蒞臨金家船幫,怎麼說也該盤桓兩天,讓金無痕略
略表示一下心意。」
  李燕豪道:「盛意心領,數日後再來拜望你,再行打擾。」
  尉遲峰道:「少俠,老駝子未必幫得上什麼忙,可是多一個人總好辦事,讓老駝子跟您
-—」
  李燕豪道:「不必了,這種事一個人反倒好辦,兩位老人家還是留在船幫陪傅姑娘吧。」
 
  「怎麼?」金無痕道:「少俠莫非有什麼要事——」
  李燕豪道:「不瞞幫主,我這趟是返京營救霍天翔霍大俠——」
  接著,他把霍家遭遇變故的經過說了一遍,並且把讓傅梅影暫在金家船幫安身的原因,
也告訴了金無痕。
  靜靜聽畢,金無痕高揚雙眉,一臉義憤:「原來如此,營救霍大俠,金家船幫不敢後人,
容金無痕選派高手,追隨少俠……」 
  李燕豪忙道;「奸意心領,這種事人多未必好辦,傅姑娘現在正在虜賊爪牙搜索之下,
在貴船幫安身,很可能為貴幫引來敵蹤,貴船幫只照顧好傅姑娘,李燕豪就已經很感激了。」
 
  金無痕目閃精芒,冷笑道:「少俠請放心,我倒要看看他們誰敢近我金家船幫,既是少
俠不願多人追隨,金無痕只好作罷,救人如救火.金無痕不敢多事挽留,在此恭送少俠了。」
  李燕豪沒再多說,向著眾人一抱拳道:「告辭。」
  傅梅影突然上前一步,顫聲道:「少俠保重。」
  她不只話聲帶著輕顫,一雙美目中也閃湧著淚光,只是嬌靨上絕看不出什麼離情別緒來。
  就這,已夠李燕豪心弦震動的了,他一聲:「多謝姑娘,姑娘也請保重。」 
  騰身掠起,直落車轅之上,抖韁揮鞭,趕著馬車絕塵馳去。
  傅梅影木然望著遠去的馬車。金無垢望著傅梅影,美目中閃起異樣光采。 
  金無痕入目傅梅影的表情、神態,臉上掠過一絲令人難以意會、也難以言喻的神色,陡
然沉喝:「開船!」








第 五 章 風塵二怪
  李燕豪趕著馬車飛馳,從原路進入官道。他看見了城門,但是他沒進城,趕著馬車由城前的
官道馳了過去。
  馬車越馳越快,簡直像飛。沒一會兒工夫,車馳進了一片樹林。
  這片樹林相當茂盛,在官道兩旁往外延伸,也就是說官道從這片樹林中穿過。
  看看樹林過了一半,李燕豪猛揮一鞭,然後人從車轅上騰起,疾若鷹隼地沒入了頂上的
茂密的枝葉中不見。馬車依然往前飛馳,出樹林近百丈處,被截住了。
  截住馬車,是前四後八,一十二名身穿錦衣華服的人,前四名部是五旬以上的老者,後
八名則清一色中年漢子。
  馬車停住,兩名中年漢子撲過來鑽進車篷,但一轉眼就又出來了,向著四名華服老者搖
了頭,四名老者臉色一變,一名冷哼道:「好一番金蟬脫殼。」
  另一名老者道:「他是金蟬脫了殼,那丫頭跟那兩個老的呢?」
  先前老者道:「看佯子是真上了金家的船了。」
  後說活那名老者道:「嗯,這下是上了船了!」
  說完了這話,四個人八目交投,突然仰天大笑,笑聲震得樹葉撲簌簌落了一地。
  可惜,李燕豪走遠了,既沒看見,也沒聽見。
  一名中年漢子躬身道:「那小子——」
  先前老者冷然擺手:「讓他去闖龍潭虎穴吧,金鉤。樊籠都準備好了,咱們遵照指示,
在京城以外交通要道,圍它個水洩不通,看他還能往哪裡跑。」
  「是!」那華服漢子恭謹躬下身去。
  口 口 口
  李燕豪順利地抵達了京城外,他一路沒遇到任何阻攔。
  許是他這一著瞞過了「北派窮家幫」跟首府的鐵騎。
  宏偉、莊嚴的「永定門」就在他眼前,靜靜地坐落在夜色中,兩扇巨大的城門關閉著,
四周靜悄悄的,沒動靜,也沒人影。
  李燕豪抬眼打量,城門高約摸兩丈,牆高約摸四丈,牆頭還有炮石,可是也看不見人影。
 
  李燕豪知道,牆頭不是沒有人,而是牆頭寬丈餘,上頭縱然有人活動,站在城下也是看
不見的。
  如今城門關著,不能等到明天一早進城,現在想進城,唯一的辦法就是越牆而進。 
  李燕豪猛提一口氣,陡然騰空拔起,巨鷹般落上了牆頭。
  他腳剛站上牆頭,只聽一聲沉喝遙遙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旋見一條人影從數十丈外牆頭掠了過來。
  李燕豪理也沒埋他,騰身掠了下去。疾快地沒入了城根兒黑暗中。
  只聽城牆上一陣喊,旋見幾盞燈亮起。以後是什麼個情形,李燕豪就不知道了,因為他
已經離開了城根兒。
  深夜的外城,已經設什麼行人了,有的只是「五城兵馬司」職司巡城的人,還有「巡捕
營」的巡捕。
  這些人,職司京城小部分治安,日夜巡弋,找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拿個把鼠竊毛賊,如
此而巳。
  這種人,除非是李燕豪故意讓他們看見,否則他們永遠發現不了李燕豪的。
  李燕豪在大街小胡同拐了一陣,到了一條胡同口,外望,街上有幾戶人家掛著明亮的燈,
那是客棧。
  他找的就是客棧。準備先歇息一宿,明天再行打聽查訪的營救工作。
  他正打算走出去,驀地,身後一陣疾速的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
  李燕豪只當是衝著他來的,心頭微一震,忙滑步側身,把一個身軀飄進了胡同口暗影裡。
  他剛躲進暗影裡,三條黑影從丈餘掠過,進了丈餘外一條橫著的胡同裡。
  李燕豪目力超人,雖然三人身法快速,沒能看清是什麼樣的人,但是他已看出,三個人
兩旁兩個俱是一身夜行衣裝,而中間那個人則是普通打扮,而且中間那個人似乎是被兩旁那
兩個夜行衣裝的,一人一支胳膊架著的。
  這,任何人都看得出,中間那個人是遭了劫持。
  京城重地,天子腳下,居然有這種事,五城兵馬司跟巡捕營那些查街巡夜的,究竟是干
什麼的!
  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北京城原就是個臥虎藏龍的地兒。
  事不關己,本不必過問。
  奈何李燕豪他生就一副俠骨.他只略一思忖,立即閃身跟了過去。
  他進了橫著的那條胡同裡,那兩個人架著中間那一個人,在五六丈外翻牆進入了一戶人
家。
  李燕豪飛身掠了過去。
  這戶人家,一圈丈高圍牆,高高的門頭,氣派的兩扇朱漆大門,門前十幾級高石階,門
口也懸掛著兩盞明亮的大燈。
  李燕豪沒工夫看這些,他找個有樹的地方掠上了牆頭。
  他看見了,好大的個院子,這只是前院。
  隔著一道圍牆的後院,林木森森,燈火幾點,森森的林木中,隔露幾間飛簷狼牙。
  就在這前院裡,剛才那三個人,兩旁兩個穿夜行衣的靠裡面站著,中間那個人,如今則
面下背上的趴在他兩個之間。
  偌大一個前院裡,就這麼三個人,看那兩個的架式,像是在等什麼人。 
  果然,通往後院的一扇門開了,兩前兩後一中地走出來五個人。
  前頭兩個,家人打扮,各提著一盞燈帶路。中間那人,穿著很講究,是個瘦高中年人,
年紀四十上下,面目陰沉;後頭兩個,則是兩個打手模樣,利落打扮的中年黑衣漢子。
  兩盞燈一從後院門行出,兩個穿夜行衣裳的漢子立即躬下身去,一直到瘦高中年人到了
跟前。
  瘦高中年人冷峻地看了地上那人一眼,冷冷地道:「得手了?」
  「是的!」兩個穿夜行衣裳的恭聲答應。
  「拍活他的穴道。」
  「是!」左邊那名穿夜行衣裳的,應聲彎腰出來,在地上那人身上拍了一下。
  只見地上那人挺身躍了起來,顯然,他也是個頗具身手的練家干。
  兩個穿夜行衣裳的都有準備,地上那人一躍起,他們同時舉掌,一人扣上那人一邊肩窩。
  右邊那穿夜行衣裳的同時冷喝道:「看清楚到了哪兒了,老實點兒。」
  「肩井」重穴在人手掌中,那人絲毫掙扎不得,低低的悶哼了一聲,身軀往下微一矮,
旋聽他怒聲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綁票人也找錯了——」
  瘦高漢子陰森森地冷笑道:「相好的,別反穿皮襖裝羊了,光棍兒眼裡揉不進一粒砂子
去,爺們盯了你多少日子了,既落進了這個門裡,你最好認命,你知道爺們想知道什麼,老
老實實的說吧,別隱瞞一個字兒,要不然你是跟你自己過意不去。」
  那人道:「這話白說了,我什麼也不知道,你們壓根兒找錯了人。」
  「爺們要是真找錯了人,就不是現在這個情形了,你話也絕不是這麼說的。」
  「話不是這麼說,你要我怎麼說?」
  瘦高漢子陰陰一笑,點頭道:「好,我教你。」微一擺頭。
  一名打手模樣的漢子走了上來,照那人肚子上就是一拳。那人還真夠硬的,只彎了一下
腰,連哼也沒哼一聲。
  瘦高漢子道:「會了吧。」
  那人直起了頭,「呸!」地一聲,一口唾沫吐了出去。
  誰也沒防他有這一招,瘦高漢子沒來得及躲,硬被吐個滿臉開花。那打手怒喝一聲就要
再出手。 
  瘦高漢子伸手一攔,他還真行,居然連擦都不擦,他一雙陰鷙目光盯著那人,突然哼、
哼,哼一陣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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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0-6-13 12:14:35 |只看該作者
  「用不著這一套——」那人話還沒說完,瘦高漢子突伸手劈胸抓住了他。
  這一抓,似乎比那一拳還厲害,那人難以忍受,身子扭動著,直哼哼,但「肩井」被人
扣著,他卻無法掙脫。
  李燕豪看得揚起了眉,他知道,瘦高漢子五指抓的不只是衣裳,還有那人胸口的肉。
  突然,那人說了話,咬著牙:「既落在你們千里,要殺要剮任由你們,想從我嘴裡問出
些什麼,那你們是做夢。」
  「未必!」瘦高漢子獰聲道:「除非你真是條漢子,除非你是條鐵打銅澆的漢子。」
  他五指似乎又用了力,那人哼聲大了些,扭動得厲害了,身子也起了顫抖。
  李燕豪看不過去了,飛身掠了過去,直落近前,冷然道:「放手!」
  幾個人都一怔,連那人也抬眼望向李燕豪。
  李燕豪現在看見了,那人竟是個頗為俊秀的小伙子。
  只聽瘦高漢子道:「你是……」
  「過路的。」李燕豪道:「看不慣你們這一套。」 
  「哼!」一聲沉哼,那名打手不知天高地厚,首先發難,一拳擊向李燕豪胸腹之間,拳
力居然頗見勁道。
  李燕豪伸手就扣住了那打手的腕脈,那打手可不及小伙子硬,「哎呀!」一聲矮了半截。
  李燕豪逼視著瘦高漢子道:「我叫你放手。」
  另一名打手沒吭一聲撲了過去,李燕豪手一抖,這名打手撞了過去。
  砰然一聲,還真響.兩個都倒下了,沒再動一動。
  兩個提燈的直往後退,兩個穿夜行衣裳的,鬆了小伙子的肩,西只手掌抓向了李燕豪。
  李燕豪冷笑一聲,抬手點了兩指,那兩個抱著右手蹲了下去。
  瘦高漢子瞪大了眼,鬆了小伙子,小伙子踉蹌後退,要倒,李燕豪伸手扶住了他。
  瘦高漢子道:「相好的,你們是一路的?」
  「我說過.過路的,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仇怨,我只看不慣你們這種手法,這個人我
帶走了,有什麼過節你們以後了吧。」他扶著小伙子要走。
  瘦高漢子冷笑一聲道:「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跨步欺進,單掌一遞,疾抓李燕豪胸
中要害。
  李燕豪輕哼了一聲道:「憑你也配。」
  抬手迎了過去,五指如鉤,抓向瘦高漢子惋脈。瘦高漢子應變相當快,他一驚之下就要
沉腕變招,
  奈何他沒能快過李燕豪,沒能躲過李燕豪這一抓,在他要沉腕變招以前,李燕豪的五指
已然扣住了他的腕脈,瘦高漢子心膽欲裂,沉喝一聲就想掙。
  李燕豪豈容他掙.五指微一用力,瘦高漢子沉喝之後跟著一聲悶哼,身軀馬上矮下半截。
  兩個穿夜行衣裳的大驚失色,想救瘦高漢子,可是他兩個剛動;李燕豪已冷然說道:
「先估量一下,能保得住自己再救人。」
  那兩個一聽這話,硬是沒敢再動。李燕豪冷冷一笑,就待鬆了瘦高漢子,倏地一聲震人
耳鼓的沉哼傳了過來。
  兩個穿夜行衣裳的,連瘦高漢子在內,神情都為之一喜。
  李燕豪情知對方來了能人,他仍扣著瘦高漢子的腕脈,抬眼望去。 
  只見通往後院那扇門已然大開,從門裡走出一前八後的九個人來。 
  前面一個,是個五旬上下的老者,中等身材,長眉細目,白慘慘的一張臉,三綹長髯飄
拂,身穿一件海青色長袍,外罩團花黑馬褂兒,顧盼之間,兩眼精芒閃動,自然流露一種逼
人的冷峻之氣,一看就知道是個內外雙修的好手。他身後八個,則是清一色的穿著褲褂兒、
利落打扮的中年漢子。
  老者緩步逼過來,那八個中年漢子則騰躍如飛,掠過來呈半弧狀圍住了李燕豪。
  兩個穿夜行衣裳的立即迎過去恭謹躬身:「二管事!」
  敢情這老者是個二管事。
  二管事已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那二管事以上的人就可想而知了,這座大宅院不簡單,
必然是大有來頭。
  老者面無表情,冷哼一聲道:「你們可是真會辦事啊,竟讓人家綴到家裡來了。」
  兩個穿夜行衣裳的低下了頭,硬沒敢吭一聲。
  瘦高漢子叫道:「二管事,這小子……」
  老者沉喝道:「閉上你的嘴,命在人家手裡,你還嚷嚷什麼。」
  瘦高漢子也馬上閉上了嘴。
  老者森冷目光落在李燕豪臉上,唇邊浮現起一絲難得的笑意,卻是森冷陰笑:「沒想到
馬老爺子麾下,竟藏著這麼位一流高手啊,請教尊姓大名,怎麼稱呼?」
  李燕豪淡然道:「閣下誤會了,我並不是什麼馬老爺子的人,我是個過路的江湖人,只
是看不過你們這種行徑伸把手而已。」
  老者陰道:「是麼?」
  「是這樣。」
  「這麼說,你純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事實如此。」
  老者仰天大笑,笑聲裂帛似的,笑聲一落,神色倏轉森冷:「年輕朋友,我活了這麼大
把年紀了,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你怎麼奸把我當三歲孩童。」
  李燕豪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在你,相信那位馬老爺子手下的人,不會連個承隊的
勇氣都沒有。」
  老者目光一凝,森冷外射:「年輕朋友,你當真不是馬老頭兒的人?」
  「不是,信不信在你。」
 老者兩眼之中森冷光芒閃動,上下打量了李燕豪一陣,「嗯!」了一聲道:「你的確是
面生得很,不像在京都地面上活動的,那最好不過,朋友,你既從江湖道上來,就該懂江湖
道上的規矩。」
  「什麼規矩?」
  「這是駱馬兩家之間的梁子,而朋友你只是個過路的人……」
  「不錯,這是你們兩家的梁於,我只是個過路的,不該橫裡伸手,可是,了斷梁子應該
光明正大的劃道兒,光明正大的做個解決,像這樣半夜三更擄人家一個半大孩子來施以私刑,
又合哪一條江湖規矩?」
  老者陰笑道:「年輕朋友,你倒挺會說話的啊,看來你對京畿地面上的事兒,是太隔閡
了。」
  「這話怎麼說?」
  「京畿地面,天子腳下,在這—帶活動的江湖道,都有他們自己的一套,外來的江湖朋
友,最好裝聾作啞,少管這兒的閒事啊。」
  「呃?要是既不願裝聾,又不願作啞,管了這兒的閒事,會怎麼樣?」
  「哼,哼,年輕朋友,把命丟在了這兒,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那可是件後悔都來不及
的慘事兒啊!」
  「原來如此啊……」
  「年輕朋友,念你是個過路的,也年輕幾歲,現在收手扭頭還來得及,駱家不為已甚,
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李燕豪笑了:「二管事,江湖道上的,本來就是刀口舐血,路死路埋,溝死溝葬,要是
怕這個,當初何如別沾江湖。」
  老者兩眼精芒一閃:「年輕朋友,你的意思是……」
  「事,我既碰上了,也伸了手,斷無虎頭蛇尾、半途收手的道理,這個人我是非帶走不
可,至於你們駱馬兩家的梁子,錯過今夜,隨你們怎麼了斷,言盡於此,我要告辭了。」
  話聲方落,錚然連聲,呈半弧狀圍在身後的八名漢子,一人手裡多了把精光四射的軟劍。
  李燕豪看得笑了:「好吧,既是這樣,就只有麻煩這位送我一程了。」 
  他一手扶著小伙子,一手拉著瘦高漢子,轉身要走。
  老者笑道;「年輕朋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倒有幾分像是英雄好漢的行徑,可是如
今……」
  李燕豪轉過身來道:「二管事,你誤會了,我這麼做為的不是我,而是你駱家的這些人,
事不關我,我不願傷人,你明白麼?」
  說完話,他轉身要走,那八名漢子立即抖直了八柄軟劍,劍尖齊指李燕豪。
  老者在身後獰聲道:「年輕朋友,他送不出去你的。」
  李燕豪淡然道:「試試看吧。」
  一手扶著小伙子,一手拉著那瘦高漢子,向著八名中年漢子行了過去。
  「站住。」八名中年漢子齊聲大喝。
  李燕豪聽若無聞,腳下連頓都沒頓。只這麼一轉眼工夫,李燕豪離那鋒利的劍尖,已不
過一丈。
  身後響起老者一聲沉哼,八名中年漢子突然收劍往兩邊退去。
  李燕豪也沒回頭,道:「多謝二管事,有一位送我已經夠了,不需要再多任何一個,二
管事若是要這位早一刻回來,最好不要讓任何一個跟出去。」
  老者激怒道:「小子,你惹上大麻煩了。」
  李燕豪道:「我無意惹麻煩,不過我是不是會有麻煩,那就任由你們駱家了。」
  他走向大門,老者帶著八名中年漢子,還有那個穿夜行衣裳的,也跟到了大門。
  大門所在,自然有人,可是那些人一見這情形,也只有連忙開門,讓李燕豪出去。
  臨出大門,李燕豪回身說了一句:「諸位最好到此為止吧,只等我走出百丈,沒有發現
有人跟蹤,我自會馬上放這位回來。」
  李燕豪一手扶著小伙子,一手拉著那瘦高漢子,從從容容的出門而去。
  老者跟那八名中年漢子等,只有眼睜睜的看著,老者沒任何表示,誰也沒敢輕舉妄動。
  老者雖沒什麼表示,可是一張白慘慘的臉,如今色呈鐵青,而且一襲長袍無風自動,看
上去倒真嚇人。
  李燕豪拐了幾條黑胡同,默察四周,證實的確沒人跟蹤,他停了步,鬆了那瘦高漢子:
「多謝了,閣下請回吧。」 
  瘦高漢子如逢大赦,沒敢吭一聲,甚至沒敢多看李燕豪一眼,扭頭撒腿就跑,一溜煙似
的沒了影兒。
  李燕豪轉望小伙子:「這位兄弟,你自己能走麼?」
  小伙子一直沒說話,此刻忙點頭:「謝謝您,謝謝您,能,我能走!」
  李燕豪收回了手道:「那麼,小兄弟,你請吧!」
  小伙子卻沒馬上走,滿臉敬佩感激之色地望著李燕豪:「容我請教,您——」
  「小兄弟,別多問了,趁他們沒來之前趕快走吧。」
  「不,要不是您仗義伸手,我這條命今幾個就非留在駱家不可,身受您活命大恩,要是
連您的大號都不知道;回去非挨頓臭罵不可。」 
  「挨頓臭罵總比再次落入駱家人手裡強,快走吧。」
  「您——」
  「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好吧。」
  小伙子深深一眼點了頭:「恭敬不如從命,我這雙招子沒瞎,我記下您了。」 
  他一抱拳,轉身要走,可是突然他又轉回了身,望著李燕豪道:「您真是從京裡路過?」
  「怎麼?」 
  「您要是真路過,那是最好不過,您的絕世身手我瞻仰了,可是駱家在京裡有大勢力,
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而且明槍好躲,暗箭難防——」
  「你的意思我懂,多謝提醒,別為我操心了,還是快走你的路吧。」
  小伙子沒再多說,一抱拳,轉身而去,走得飛快,一轉眼間就消失在胡同夜色裡。
  李燕豪望著小伙子不見,又運功暗察了一下四周,這才放心的也走了。
  片刻之後,李燕豪進了一家店名「京華」的客棧,這家客棧店名起得氣派,客棧卻不怎
麼大,只是一進院子,李燕豪就住進了東邊一間屋,夥計送過茶水後走下。
  李燕豪洗了把臉,喝了兩口茶,燈下想上了事兒.他想怎麼著手救霍天翔。當然,要救
霍天翔,第一件事就是得先打聽出霍天翔現在在哪兒;要打聽霍天翔現在在哪兒,只有兩條
路,一是趁夜進入內城,找幾個扯得上關係的人逼問,一是找京城地面的江湖道打聽。
  後者比較容易,但卻顧慮多,北京城臥虎藏龍,沒摸清就貿然打聽,很可能等於告訴哈
三,他來救人了。
  而且初到京都,人生地不熟,雖然剛沾上馬駱兩家,又弄不清楚馬駱兩家究竟是千什麼
的,又怎麼能貿然打聽,
  要是這兩條路部行不通,那就只好直接找上哈家,可是一旦找上了哈家,那就等於是跟
滿虜正面衝突了,身在京城,跟滿虜起了正面衝突,怎麼說也是有害無利的。
  那麼該怎麼辦?李燕豪越想眉鋒皺得越深.他皺著眉熄了燈,皺著眉上了炕,皺著眉迷
迷糊糊的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還真不短,醒來睜開眼,日頭已經上了窗戶了。
  起了床,開開門,洗過臉,夥計來了,進門賠笑哈腰:「爺您起早,好吧?」
  「好,很好。」
  「小號地方小,侍候也不周,您多包涵。」
  和氣,會說話,會做生意。
  「好說。」
  「您的早點,是小的給您去買,還是——」
  「你別費心了,我這就走,給我算算店錢吧。」
  「店錢,這位爺,您的店錢有人替您付過了。」
  李燕豪一怔:「有人替我付過了,誰替我付過了?」
  「您的朋友,昨兒晚上您前腳到,您那位朋友後腳就進了小號。」
  「呃!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位爺們兒,四十上下年紀,指著您的背影說給您付的店錢,擱下錢就走了,而且一
付就是三天,還說萬一不夠,等您走了以後他再來算,可是您要是今兒早起就走,他付的店
錢可就多了。」
  李燕豪皺了眉。
  夥計看了看李燕豪,道:「怎麼,您想不起這是您哪位朋友了?」
  李燕豪點頭道:「我還是真想不起這是哪位朋友了。」
  「那難怪,您交遊廣,那位爺又沒留下大名——」
  李燕豪明白,這事蹊蹺,問題不在對方有沒有留下姓名,就是對方留下姓名,恐怕他也
不隊識。
  這檔子事只有一種可能,跟他昨天晚上救的那個小伙子有關聯。
  李燕豪也沒有說什麼,他替人做了主,多出來的店錢賞給夥計了。夥計千恩萬謝送客送
到了門口,把客人都送出門了,還不住的哈腰道謝呢。
  李燕豪離開了客棧,東邊廊簷下,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跟上了他。
  李燕豪似乎茫然無覺,本來嘛,小販滿街跑,怎見得是跟蹤他的。
  走著,走著,李燕豪進了一條胡同,賣糖葫蘆也跟了進去,可是賣糖葫蘆的怔住了,不
過是前腳後腳工夫,李燕豪沒了影兒。
  賣糖葫蘆的正這兒發怔,身後有人說了話;「還沒吃過糖葫蘆呢,多少錢一個?」
  賣糖葫蘆的忙轉身,猛一驚,眼前這位要買糖葫蘆的,可不就是李燕豪。
  望著大吃一驚的賣糖葫蘆的,李燕豪笑了:「朋友,給我付店錢的,該不是你吧?」 
  賣糖葫蘆的定過了神,連話都說不上來:「這,這-—」
  李燕豪又笑道:「本小利小.掙這幾個錢不容易,幹嘛給我付店錢,讓我心裡不安。」
  就這麼兩句話工夫,賣糖葫蘆的定過了神,瞪著眼,臉上一片茫然色:「這位爺,你,
你說什麼啊?」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光棍眼裡揉不進一粒砂子,何必呢.替人花了錢還硬不認帳,圖
什麼啊?朋友,賣糖葫蘆掙不了幾個錢,別跟著我耗工夫了,請歸告貴上,這一回的情,我
領受了,下回不要再破費了,我不過是路見不平,舉手之勞而已,不值得這樣的。」
  說完話,他轉身順著胡同走了。
  賣糖葫蘆的直了眼,望著李燕豪出了那頭胡同,他轉過身撒腿跑了!
  李燕豪從容、泰然地出了胡同口。
  剛出胡同口,兩旁各走過來一個穿褲褂兒、利落打扮的漢子,兩個人一左一右夾住了李
燕豪,左邊一名壓低了嗓門兒道:「朋友,借一步說話。」 
  李燕豪只好停了下來.打暈了兩個漢子一眼,道:「咱們認識麼?」
  右邊一名漢子道:「相逢何必曾相識!一回生,再有一回也就熟了!」
  李燕豪微一點頭道:「說得好,有什麼活在這兒說吧,我還有事兒——」
  左邊漢子冷然道:「要是能在這兒說,我們就不勞動你的大駕了。」
  語氣不善,顯然是霸王硬上弓。
  李燕豪只當是昨夜救的那個,今早這賣糖葫蘆的一路,沒在意,眉鋒微皺,笑笑道:
「我要是不想去呢?」
  「只怕由不得你。」
  「這兒是京城,大街上這麼多人,難不成兩位還能硬把我架走不成?」
  左邊漢子臉色一變,還沒有說話。
  右邊漢子已冷然道:「朋友,昨兒晚上有膽伸手架樑,難道說今幾個早起,連跟我們哥
兒倆走一趟的勇氣都沒有麼?」
  李燕豪馬上明白了,敢情,這兩個是昨兒晚上去過,那深宅大院駱家的人。 
  他點了頭:「呃,原來是這檔子事啊,兩位,我是個過路的,並沒有意思伸手架什麼梁
——」
  左邊漢子道:「這話你對我們哥兒倆說沒有用。」
  「那麼我該對誰說?」
  「走一趟吧,你會見著做主的人。」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正色道:「過路的人不願惹是非,我本應馬上去見那位能做主的人,
可是我有急事在身,不能耽誤,還是等我辦完事後,再行解釋這件事吧,兩位請讓讓。」
  他雙臂微一抬,兩個漢子立足不穩,各往後退了一步,他沒再看兩個漢子一眼,邁步行
去。
  兩個漢子臉色大變,左邊一名要有所行動,右邊一名抬手攔住,施一個眼色,兩個人飛
步而去,轉眼不見。
  李燕豪頭也沒回,過了對街,在廊簷下往前走,走沒多遠,一塊老高的招牌矗立眼前,
招牌上六個大字,寫的是:「馬回回清真館」!
  這馬回回清真館,在北京不算是大飯莊子,可卻是相當有名的一家。
  你試著打聽打聽問一問,提起牛肉蒸餃,羊雜湯,或者是燒羊肉,沒人不揚起大拇指來,
說一聲「馬回回清真館」!
  李燕豪到了馬回回清真館門口,轉身走了進去,八成兒,他是吃來了。 
  這當兒,馬回回清真館剛開門,李燕豪是上門的頭一個客人。
  一進門,一個夥計打扮的年輕小伙子就迎上來了,哈著腰,滿臉都是笑,擺著手讓座。
  李燕豪看看沒人,只有櫃台裡坐著戴老花眼鏡的老帳房,當即就道;「我想見見貴東
家。」
  夥計一怔,櫃台裡的老帳房也抬起一雙老眼,上下打量起了李燕豪。
  夥計很快定過了神:「請問貴姓?」
  「李,十八子李.從塞外來。」
  「塞外地方可大得很哪!」
  櫃台裡的老帳房,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接了口。
  「賀蘭山裡,有座潛龍谷,老人家聽說過麼?」
  老帳房站了起來:「這位老弟,你是賀蘭山潛龍谷來的?」
  「不錯!」
  「老弟台跑的路可真不近啊!」
  「的確夠遠的!」
  「老弟台確是賀蘭山潛龍谷來的?」
  「老人家,潛龍谷的主人姓袁,沒有錯吧?」 
  老帳房從櫃台裡走了出來,沖夥計施一眼色:「別這兒傻站著,倒茶去。」 
  夥計答應一聲,一溜煙般進了裡頭。
  老帳房一雙老眼緊盯著李燕豪:「老弟台遠道而來,旅途勞頓,夠辛苦,請坐!」
  李燕豪情知,夥計往裡去,倒茶是假,通報是真,用不著多說什麼,坐下等就行了,所
以他當即叩謝了一聲,坐了下去。
  他沒多說,老帳房可不少問,盯著李燕豪道:「台甫是——」
  「不敢,燕豪,燕趙之燕,豪傑之豪。」
  老帳房微一點頭道:「應該是燕趙豪傑。」
  話剛說完,夥計快步出來了,手裡沒端茶,沖老帳房一哈腰:「六爺,請這位裡頭坐
吧。」
  老帳房向李燕豪一拱手:「老弟台,請跟我來。」
  轉身往裡行去。
  李燕豪站了起來,向著夥計道聲:「有勞了。」邁步跟了進去。
  從外頭看,看不出什麼,這一往裡走,才覺出這家馬回回清真館相當深。
  走完一條長長的走道,進了一個小院子,兩邊各兩間廂房,迎面兩暗一明三間上房,就
在上房屋的台階上,兩下一上站著三個人。
  站在較下台階的兩個,是兩個一臉精幹色的中年漢子,一式黑色褲襖,袖口捲著,露著
雪白一段襯褂袖子,腰裡鼓鼓的,較上台階的那位,是個白白胖胖的漢子,四十多近五十年
紀,臉色白裡透紅,氣色相當好,濃眉大眼,一部發灰的絡腮鬍,流露著自然的懾人威儀。
  他身下是件馬褲,腳穿鹿皮靴子,上身是件翻領皮襖,雪白的羊毛往外翻著,頭上,則
是一頂三塊瓦,硬是黑貂皮的。
  他個頭兒本就不小,這身打扮更顯得他膀三停,腰十圍,魁偉高大。 
  李燕豪一進院子,他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便盯上了李燕豪。
  老帳房拖步上前:「東家,這位就是李老弟。」敢情這位便是馬回回。 
  馬回回步下台階,兩名中年漢子跟下台階,緊隨身後,馬回回迎著李燕豪一抱拳:「馬
回回有失遠迎,當面恕罪。」
  李燕豪答了一禮:「燕豪來得魯莽.還請馬叔海涵。」
  馬回回目光一凝,微露詫異色:「李朋友,你這稱呼……」
  李燕豪道:「請馬叔先接『虎符劍令』。」
  他取出「虎符劍令」平托掌上。 
  馬回回神情一震,旋即臉上一片肅穆,曲一膝跪了下去,出雙手接過「虎符劍令」,站
起,肅然道:「見令如見大將軍,尊駕是——」李燕豪道:「老人家的恩典,燕豪是老人家
的衣缽傳人——」
  馬回回神情又一震:「原來是少爺到了,馬福祥見過少爺。」他恭謹躬下身去。
  李燕豪接過「虎符劍令」答禮:「馬叔諸位不要多禮,燕豪不敢當。」
  馬回回側身後退,擺手道:「少爺請屋裡坐。」
  李燕豪抱拳謝了一聲,邁步向上房屋行去。
  進了上房屋,馬回回請李燕豪上座,自己與老帳房等侍立一旁,李燕豪自是不肯,幾經
推讓,馬回回才一旁陪坐,老帳房跟兩名漢子則站立一旁。
  坐定,馬回回肅穆恭聲問道:「大將軍安好?」
  李燕豪神情微黯,道;「老人家已經去世一年多了。」
  馬回回大驚色變,霍地站起失聲道:「這,這怎麼會……」
  李燕豪道:「歲月不饒人,老人家畢竟上了年紀,再加上長年奔波,以致積勞成疾……」
 
  馬回回砰然一聲面向北跪下,老帳房跟兩名漢子也跪下去,李燕豪急忙站起。
  馬回回巨目湧淚望空顫聲說道:「大將軍歸天,末將竟未能隨侍在側,罪該萬死——」
  李燕豪扶起馬回回,道:「馬叔還請節哀。」
  馬回回等含淚站起,馬回回道:「大將軍懷河山沉淪之痛,為匡復大業,未嘗一日稍歇,
而今竟未能親眼見河山收復,怎不令人悲,怎不令人痛。」
  李燕豪道:「馬叔,老人家把『虎符劍令』交給了我,只要咱們不懈怠,總有一天能以
收復河山來告慰老人家在天之靈的。」
  馬回回猛抬頭,淚漬滿面:「馬福祥等誓死追隨少爺左右,為匡復大業,願赴湯蹈火.
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多謝馬叔,馬叔諸位忠肝義膽,令人敬佩。」
  李燕豪勸著馬回回落了座,坐下之後,馬回回舉袖拭淚,道:「少爺去過昌平了麼?」
  「去過了。」
  「見過洪桐了?」 
  「是的!」
  「唉,大將軍麾下舊部,也只剩下洪桐跟我兩個人了,洪桐長年守護明陵,我則在這兒
享福,想想實在不安。」
  「馬叔也別這麼想,各人有各人的職責,儘管職責各有不同,但辛苦都是一樣的,真要
說起來,馬叔所做的要比洪叔複雜、艱險得多,馬叔又何不安之有。」
  馬回回道:「您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知道,洪桐的肩負要比我重得多。」
  「馬叔——」
  馬回回目光一凝,道:「少爺,您怎麼叫我,千萬不能這麼叫,您這是折我。」
  李燕豪正色道:「應該的,馬叔,老人家視您幾位如手足,難道我不該這麼稱呼您?」
  馬回回忽又熱淚泉湧,搖頭不語。
  李燕豪叫道:「馬叔這是——」
  馬回回忽然截口道:「少爺您這一句大將軍待我幾個如手足,勾起了我的悲痛,想當年
我幾個跟隨大將軍,出生入死,大小陣仗不知經過多少,主屬之情,比一家人都親.大將軍
也的確真拿我們當兄弟看待,從沒有拿我們當過下屬,恩德如山似海,而今大將軍竟……使
我們連個報答的機會都沒有,怎不讓人悲痛。」
  李燕豪聽他這麼一說,心裡不免也一陣酸,歎了口氣,道:「馬叔也不必再難過了,難
過於事無補,想告慰老人家在天之靈,也只有靠你們大家的努力了。」
  馬回回道:「您放心,我剛說過,只要是為復國,馬福祥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
辭。」
  李燕豪道:「復國大業光靠一兩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一定要所有的漢族世胄,先朝遺
民同心協力,奮鬥不懈……」
  馬回回點頭道:「少爺說得是,您現在既然執掌『虎符劍令』,只要您登高一呼,還愁
不天下齊應……您這趟到京裡來,是——」
  李燕豪當即把來意告訴了馬回回,最後道:「馬叔人在京城,不知道對這件事有沒有耳
聞?」
  李燕豪說完了話,馬回回等神情震動,聽直了眼。
  李燕豪一見馬回回等的表情,心不由往下一沉,道:「看這情形,馬叔您似乎——」
  馬回回失聲道:「霍天翔讓弄到京都來了,這,這,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馬回回果然不知道。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看來哈三做事是夠保密的,『北京城』臥虎藏龍,哈三他居然
能瞞過這麼多的耳目,足見他有過人之能,是個人物。」
  馬回回道:「少爺,霍天翔的安危,對咱們的影響極大,救人如救火……」
  「我知道,只是,馬叔,我連霍大俠現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老帳房突然道:「二爺,要不要讓大爺知道一下,請大爺派出人去打聽打聽?」
  馬回回沉吟未語。
  李燕豪道:「馬叔,這位大爺,是——」
  馬回回道:「我的拜兄也姓馬,是京城地面的第—位豪雄,勢力遍京城。」
  李燕豪「呃」了一聲。
  馬回回忽—點頭道:「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少爺,救人如救火,咱們絕不能讓他們暗
地裡把霍天翔給做了,您要是方便的話,我就陪你上拜兄家去一趟。」
  「我沒有什麼不方便,倒是馬叔那位拜兄處——」
  「少爺,我跟他是情同手足、肝膽相照的金蘭兄弟,他也是位鐵錚錚、沒奢遮的漢子,
天生一副忠肝義膽,平素對大將軍景仰得不得了,也該讓他見見您。」
  一抬手道:「給備兩匹馬去。」一名漢子恭應聲中,飛步而去。
  馬回回站了起來,道;「少爺,咱們走吧。」 
  李燕豪也站了起來,由馬回回、老帳房等陪著出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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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2:15:56 |只看該作者
  出上房左拐往後,一路說著話到了後門,剛才那漢子已經拉著兩匹健騎等在那兒了。
  馬回回上前拉過兩匹坐騎,另一名漢子忙開了後門。馬回回向著老帳房交待了幾句,偕
同李燕豪出了後門。
  後門外是條相當寬的小胡同,地上到處是蹄印,顯然馬回回等經常由此進出,兩人翻身
上馬,馬回回一馬當先帶路,馳出了胡同。
  馬行夠快,兩人兩騎一陣東彎西拐之後,進了一條大胡同,停在一座大宅院之前。
  典型的深宅大院,奸氣派的大宅院。
  老高的門頭,兩扇朱漆大門,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石階高有十幾級,不知道是用什
麼石頭砌的,白玉也似的,大門兩旁高高掛著一對大燈.每個燈上寫著斗大的一個「馬」字。
  丈高的一圈圍牆,從大門兩旁往兩邊延伸,然後成弧形的往後彎去。 
  圍牆頂上,蓋著一面深黃色的琉璃瓦,下頭隔不遠就是一個雕花的方格。
  越過圍牆往裡看,林木森森,翠綠一片,在那翠綠的枝葉中,偶爾風過處,露出幾角流
丹的飛簷,高喙的狼牙。
  這座馬府此他李燕豪昨兒晚上到過的駱府,建築之美輪美奐,之氣派,實在是有過之而
無不及。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即便是王侯家,也不過如此了。
  近在天子腳下的馬府,這等規模,可以想見得在京畿一帶,此宅主人是何等人物,具有
何等的勢力了。
  大門口石階上,抱著胳膊,高高的站著四名壯健漢子,一見兩
  匹健騎馳到,飛步迎下來兩對,四個人齊躬身,恭謹地叫了一聲:
  「二爺!。然後,兩個漢子過來拉住轡頭,接過韁繩。
  馬回回只微點頭「嗯!」了一聲:「大爺在家麼?」
  「在,在。」一名漢子忙應道:「剛從前門大街回來。」
  馬回回二話沒說,轉沖李燕豪一聲:「少爺,我帶路了。」
  在李燕豪一聲「馬叔請」聲中,馬回回偕同李燕豪踏上石階,進入馬府。
  好大的前院,中間一條橫量一人寬的石板路。 
  把前院一分為二,靠兩邊,搭院牆,是各一排六間的平房,房子前頭,石板路兩邊,則
是空地,細砂鋪成的空地,兩邊都放著兵器架,大十八般兵器,小十八般利刃,應有盡有,
樣樣擺得整齊。顯然這前院還當著練武場。 
  這麼大的一個練武場,每天在這兒練武的人,必不在少數。
  事實上,現在就有十幾二十個年輕小伙子在練著,兩三個中年人在一旁指點著。
  馬回回偕同李燕豪一踏上石板路,正在那兒龍騰虎躍,兔起鶻落的人,剎時全停了下來,
一個個躬身哈腰:「二爺,您來了。」
  「二爺,您今兒個得空了。」 
  「二爺,您要不要過過癮兒。」
  馬回回含笑點頭示意,最後說:「我今兒個有正事兒,改天吧,改天再活動活動筋骨練
兩趟。」
  他陪著李燕豪往後去了,練武的又練上了,剎時又是龍騰虎躍。
  剛近後院門,打裡頭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來,是個中年人帶著年輕小伙子。
  小伙子十八九年紀,長得體面,穿的乾淨,一臉的機靈勤快相。中年人更體面,四十上
下年紀,中等身材,長眉細目,白白淨淨,唇上留著兩撇小鬍子,算得上是個瀟灑人物美男
子。
  兩個人一見馬回回,立即停步躬身。
  小伙子說:「二爺,許久沒見您了。」
  「可不,你小子都快娶媳婦兒了。」
  小伙子臉一紅:「二爺您說笑了。」
  中年人含笑道:「二爺,今幾個是什麼風啊?」
  馬回回道:「先見見,李少爺!」
  馬回回讓見的,自不會錯,中年人忙躬身:「李少爺!」 
  李燕豪抱拳答禮:「不敢。」
  馬回回又道:「少爺,這是我大哥的總管,內外雙修,文武兼具,武文華,人稱『玉獅
子』。」
  「武總管,久仰1」李燕豪含笑又一抱拳。
  中年人武文華一旁笑著道:「二爺您抬舉,說什麼內外雙修,文武兼具,在這位李少爺
面前,我恐怕成了石頭貓了。」
  「呃,你瞧出來了?」 
  「我這雙招子,錯不了的,二爺。」
  「你好眼力,『虎符劍令』,袁大將軍的衣缽傳人。」
  武文華猛一怔,小伙子瞪圓了眼。
  「我大哥在哪兒?」 
  武文華還在發怔。
  「文華!」馬回回又叫了他一聲。
  武文華定過了神,忙道:「在,在。」
  「我知道在,在哪兒?」
  「在水榭裡歇著呢。」
  「那就進去說一聲去呀。」
  武文華答應一聲,轉身要走。
  「武總管,請等等。」李燕豪叫住了武文華,轉望馬回回:「馬叔,怎麼說我都是個晚
輩。」
  「少爺,你現掌『虎符劍今』———」
  「那麼馬叔就該聽我的。」
  馬回回遲疑了一下:「既是您這麼說,我就代大哥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向著武文華擺了擺子:「你們忙去吧。」他陪著李燕豪往裡去了。
  武文華站那兒沒動,望著李燕豪的背影,目光中流露著敬佩神色。 
  馬府的後院比前院還大,廊深漫回,小橋臥波,亭、台、樓、榭一應俱全,的的確確美
景如畫,俱都看不見一個人,靜悄悄的。穿畫廊,過小橋,兩個人來到水榭之前。 
  水榭門口站著兩個中年壯漢,急趨前躬身:「二爺,您來了。」
  「大爺裡頭歇著呢?」 
  「是的,大爺剛從外頭回來。」
  話說到這兒,水榭裡傳出了蒼勁清朗話聲:「福祥麼,進來吧。」
  隨著這句話,一個清懼老者出現在水榭門口,老者五十上下年紀,瘦削的一張臉、長眉、
鳳目、眼神如電,隱隱有懾人之威,見李燕豪微一怔:「這位是——」
  「末學後進李燕豪,見過馬大爺。」李燕豪那裡已抱拳施禮。 
  「不敢!」
  馬大爺沒一點架子,忙答一禮,道:「小兄弟是——-」 
  馬回回一旁截了口:「大哥,裡頭談吧。」
  馬大爺讓客進了水榭。 
  馬回回這才說:「大哥,這位李少爺是『虎符劍今』大將軍的衣缽傳人。」 
  「啊!」馬大爺猛一怔,急急抱拳躬身:「馬行雲有眼無珠,竟不知是大將軍的傳人駕
臨.馬行雲半輩子欽敬大將軍,只恨福薄緣淺,沒想到如今竟見著了大將軍的傳人,這,
這……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轉望馬回回一跺腳:「你也真是,為什麼不先知會我一聲。」 

  馬回回道:「大哥可別冤枉我,是李少爺不讓。」 
  李燕豪道:「馬大爺,燕豪只是個晚輩。」 
  「李少爺,您是大將軍的……」 
  「他老人家是他老人家,燕豪是燕豪。」 
  「可是……」 
  「馬大爺,恕燕豪直言,您不足世俗中人,何必非拘此俗禮不可?」
  馬大爺略一沉默,「唉!」了一聲道:「失禮,失禮,馬行雲真是太失禮了,事到如今,
說什麼才好呢,李少爺,水榭簡陋,不敢留您在這兒坐,請……」
  他剛一個「請」字出口,李燕豪那裡一抱拳道:「馬大爺要是這麼見外,燕豪不敢多留,
就此告辭。」
  馬行雲一驚忙道:「李少爺,這……」 
  「燕豪就在這水榭裡,向馬大爺多請教益。」
  「這……。馬回回一歎道:「到底是大將軍的傳人,真是跟大將軍一模一樣,大哥,我
看您就算了吧。」
  馬行雲眼一瞪道:「福樣,你又……」忽一改態,改口道:「好吧,既是這樣,我就只
有從命了。」
  馬行雲讓座,非把李燕豪讓到上座不可,李燕豪堅持不受,讓來讓去,李燕豪還是坐在
了客位。
  坐定,馬行雲肅容欠身;「李少爺,大將軍安好?」
  馬回回一旁黯然道:「大哥,大將軍已然歸天了。」
  馬行雲大吃一驚,忙問所以。
  李燕豪把對馬回回說的,又告訴了馬行雲。
  馬行雲白不免一陣痛惜悲憤,說著話,一雙老眼之中都見了淚光,把話說完,又離座望
空跪拜,李燕豪、馬回回雙雙答了一禮。
  歸了座,馬行雲又唏噓了一陣,這才忍悲問道:「李少爺這趟進京來,想必是有什麼重
大任務?」
  馬回回又把霍天翔被挾持進京的事告訴了馬行雲。
  馬行雲一聽之下,驚詫欲絕:「霍大俠居然被挾持進京,這,這我怎麼會一點兒也不知
道!」
  李燕豪,馬回回對望一眼,李燕豪道:「看哈三的確是個高明人物。」
  的確,哈三爺這什事做的足夠機密,連馬行雲、馬回回這麼兩位人物都被瞞過了。
  馬回回道:「大哥,李少爺是來營救霍天翔的,卻苦於不知道哈三把霍天翔藏在了哪兒,
貿然探查又怕打草驚蛇……」
  馬行雲點頭道:「嗯,這北京城不比別的地兒,要想在這兒救人,只有看準了地兒,給
他們來個迅雷不及掩耳,要是一回沒得手,再想來個二回,那可就難上加難了。「
  馬回回道:「就是為這,我才陪李少爺上您這兒來。」
  馬行雲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派出入去打聽?」
  馬回回道;「大哥,要想打聽霍天翔的下落,恐怕只有這麼走了。」
  馬行雲一點頭道:「這是我義不容辭的事,當然要盡心盡力,只是,李少爺不是外人,
我直說一句,李少爺諒必不會見怪……」
  李燕豪心微微一沉,截口道;「馬大爺,我知道,哈三當初既然是連您跟馬叔都瞞過了,
現在想打聽霍大俠的下落,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馬行雲道:「我就是這意思,不過我一定盡心盡力,這件事關係太大,霍大俠要是被他
們害了,那可是咱們難以估計,無可彌補的大損失,別說您親自到這兒來交待了,就是您沒
來,沒有交待,我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也會不惜一切想法子營救霍大俠的。」
  李燕豪道;「您多費心,偏勞各位弟兄們,我先謝了。」
  馬行雲肅容道:「您這是見外,也等於打我的臉,您坐坐,我這就交待下去。」
  一頓,沉聲喝道:「去一個,請武總管來,快。」
  外頭一聲答應,急速衣袂飄風聲疾掠而去。
  馬回回皺眉沉吟道:「我就想不通,霍天翔那麼活生生的一個大人,哈三他是怎麼瞞過
咱們弄進來的。」
  馬行雲道:「霍大俠也真是,固然英雄輕死重一諾,可是對這些鷹犬又重的哪門子信,
霍大俠也未免太看輕自己了。」
  就這麼兩句話工夫,疾速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直掠水榭之外,緊接著玉獅子武文華的
話聲傳了進來:「大爺,屬下告進。」
  馬行雲忙道:「文華,快進來、」
  武文華快步走進。
  馬行雲一指李燕豪:「文華,先見見……」
  李燕豪截口道:「馬大爺,我跟武總管已經見過了。」
  馬行雲微一怔「呃!」了一聲。
  馬回回道:「大哥,快告訴文華吧。」
  馬行雲一整臉色,把打聽霍天翔下落的任務交給了武文華,最後道:「千萬小心,絕不
可打草驚蛇,一有消息,馬上回報。」
  武文華聽得一臉驚容,但他沒多問,恭應聲中,告退急出。
  武文華出了水榭,馬行雲轉望李燕豪:「儘管救人如救火,可是這件事如今也急不得,
您請寬心,在我這兒住下……」
  「不,大哥。」馬回回道:「李少爺住我那兒了。」
  「幹什麼?」馬行雲道:「跟你住一塊啊,沒那一說,怎麼說李少爺也該住我這兒。」
  馬回回還待再說。
  李燕豪已然含笑說道:「兩位的好意我心領,我已經訂好客棧了。」 
  馬行雲忙道:「李少爺,您要這麼說,那就太見外了,又讓馬行雲這張臉往哪兒放,別
說今天我跟福祥混出了小名堂,有這麼點兒地盤兒,有這麼點兒家業,就算我們哥兒倆是個
起碼的小混混,再不好也是家,也絕沒有讓您住客棧的道理。」
  馬回回道:「大哥說得是,您訂的是哪家客棧,我這就著人退去。」
  「馬大爺、馬叔,您兩位的好意我知道,只是我這麼做是有道理的。」
  「呃?」
  馬回回道:「您有什麼道理?」
  「馬叔不用問,請相信我既然這麼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就是。」
  馬行雲兩眼忽閃精芒:「您要往客棧住,難不成是怕連累下我們哥兒倆。」
  李燕豪微一怔:「這……」
  馬行雲正色道:「李少爺,我直說一句您別在意,您要是怕連累我們哥兒倆,您就不該
找上我們哥兒倆,別看我們哥兒倆有這麼點基業,那都是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誰
稀罕誰拿去,誰拿得走誰儘管伸手……」
  馬回回道:「這倒是,要怕這個,我們哥兒倆也不在這個地兒待了。」
  李燕豪凝目道:「馬叔,馬大爺可以這麼說,您不能這麼說,老人家交付您的有任務。」
 
  馬回回微怔肅容:「是,少爺,我失言。」
  馬行雲一揮手,道:「不管怎麼說,您這個客人我是留定了,我年長托個大,您既然叫
我一聲馬大爺,這點事兒無論如何該聽我的。」 
  馬回回猶豫了—下道:「少爺,哈三既然明知道您會來,恐怕您一進城他就盯上您了。」
  「不。」李燕豪道;「他知道我會來,而且知道我必來,可是他不見得知道我已經來
了。」
  「您這話……」
  「我是昨天深夜裡進的城,我有把握沒人盯上我。」
  「李少爺。」馬行雲道:「既是這樣,那您還怕連累誰?」
  「馬大爺,哈三現在不知道,可是他終究會知道的。」
  馬行雲雙眉微揚:」李少爺,話我剛才說過了,現在再補充一點,他們不是不知道姓馬
的是怎麼樣一個人,姓馬的能在這塊地兒上站立到今天,也不是沒道埋的,」
  顯然,馬行雲是實情實意,而且已經有點不悅,在這種情形下,李燕豪怎麼好再說個不
字。
  他遲疑了一下,道:「既是這樣,馬大爺,燕豪只有從命了。」
  馬行雲笑了:「這不是了麼,您何必非把人的汗給急出來不可,來……」
  他「人」字還沒出口,一個小伙子端著一個漆木盤走了進來,盤上有個細瓷蓋碗。
  這小伙子赫然是李燕豪昨兒晚上從駱家救出來的那一個。
  李燕豪一怔。
  小伙子可沒留意李燕豪跟馬回回,進來就道:「大爺,您的燕窩……」
  一眼看見了馬回回,一怔:「喲,二爺來了,二爺。」上前見了一禮。
  馬回回一指李燕豪道:「見見李少爺。」 
  小伙子轉向李燕豪,突然,他兩眼發直,人怔住了:「喲,你……」
  李燕豪含笑道:「昨天剛握別,今朝又相逢,『北京城』這塊地方不大嘛。」
  馬回回聽得微愕道:「怎麼,少爺,您見過了?」
  李燕豪還沒說話,小伙子那裡已定過了神,急急轉望馬行雲,叫道:「大爺,昨兒夜裡
救我出駱家的,就是他。」
  馬行雲一怔.望著李燕豪道:「怎麼,少爺,昨兒晚上是您救了小虎子?」 
  李燕豪道:「我趕巧了,半夜進城,就看見這位兄弟讓兩個人架著進了駱家大院,沒想
到更巧的是他竟是您這兒的弟兄。」
  馬行雲呆了一呆道:「這,這真是太巧了……」
  轉望小虎子喝道:「混帳東西,得空你就溜出去玩,半夜三更的還往外跑,這回你不跑
了吧?這要不是讓李少爺趕巧碰上了,你這條小命早擱駱家了,還不快謝謝李少爺。」
  小虎子機靈,一聽馬行雲左一聲「少爺」,右一聲「少爺」,如今又讓他道謝,他雙膝
一彎,就要往下跪。
  李燕豪眼明手快,離座上前架住了他,含笑道:「別謝,兄弟,你我已然扯平,誰也不
欠誰了。」
  小虎子愕然道:「你這話……」
  「你不是給我付了店錢了麼?」
  馬回回道:「呃?你小子還會來這一套?」
  小虎子道:「不,二爺,給李少爺付店錢的不是我,是姑娘。」
  馬回回笑道:「我說嘛,你小子怎麼福至心靈,有這心眼兒了。」
  馬行雲道;「小虎子,是淑貞她給李少爺付的店錢,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小虎子抓了抓頭,窘笑道:「大爺,是這樣兒的,昨兒晚上我跑回來把事兒告訴了姑娘,
姑娘還懷疑這是駱家人玩的把戲,也有點懷疑這位李少爺是駱家的人,所以李少爺一住店,
姑娘就派人盯上他了,可是姑娘又怕弄錯了,所以事先給李少爺付了店錢,今兒早上李少爺
離了店,姑娘又派小順子裝成賣糖葫蘆的盯李少爺,哪知道讓李少爺看破了,小順子害臊得
跑了回來……」
  馬回回道;「你們還知道臊啊,憑你們這幾個窩囊廢,還想盯李少爺啊。」 
  小虎子紅著臉,沒敢吭聲。
  馬行雲喝道:「看著我就有氣,還不給我滾。」
  小虎子答應一聲,放下手裡的東西,一溜煙般跑了出去。
  馬行雲離座抱拳:「少爺……」
  李燕豪答禮道:「大爺,您要是沒把燕豪當外人,就什麼也不必再說,趕巧了,伸把手,
算得了什麼,哪至於讓您這樣兒。」
  馬行雲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了,您請坐吧。」
 
  兩個人落了座,坐定,李燕豪道:「大爺,駱家是幹什麼的?您跟駱家有什麼過節?」
 
  馬行雲歎了口氣道:「說起來臊得慌,還不是意氣之爭,根本淡不上什麼過節。」
  李燕豪「呃!」了一聲。
  馬行雲接著說道:「京畿地面上有這麼一個說法,東馬西駱,我住東城,所以稱東馬,
駱家在西城,所以稱西駱,兩家的地盤劃有很明的界限,我不犯他,他不犯我,可是行事為
人,交遊結納,駱家比我略微差點兒,因之提他的人少,提我的人多,就這,惹他不痛快了,
時常明裡暗裡找事兒,都這麼大歲數了,又都住在一個城裡,何必為這種事扯破臉,多少回
我都忍了,也一直約束著自己的人,可是駱家以為我怕事,竟然得寸進尺,變本加厲……」
  李燕豪道:「原來如此,駱家也未免太過了點兒,在這個地方落戶扎根,創下了基業.
難道說一點顧忌都沒有麼?」
  馬行雲道:「少爺,這您就不知道了,對我們這些人,儘管是在這京城裡,滿虜也不願
輕易招惹的,只要別出大亂子,他們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再說,鄰六扇門裡吃糧
拿俸的,大部分都是江湖出身,誰還能不知道江湖之爭是怎麼回事?」
  李燕豪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意氣之爭原是小事,可是日久以後,這些小事總有
一天會釀成大事的,到了那個時候,就不好收拾了。」
  馬行雲道:「我也知道這道理,可是我有寧人之心,駱家卻沒有息事之意,若之奈何。」
 
  馬回回道:「少爺,不是馬家不知道忍讓,可是看這情形者是忍讓不是辦法,除非馬家
把東邊這點基業拱手讓給他駱家,要不然駱家是不會罷手的。」
  李燕豪道:「武林一脈,俱都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鷸蚌相爭,讓人坐收漁人之利,
豈不讓親者痛,仇者快?」
  馬回回道:「話足不錯,只是,少爺,我在這兒我清楚,我無意袒護自己的拜兄,可是
關鍵並不在我大哥。」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道:「大爺,等營救霍大俠的事有了眉目之後,這件事讓我來排解
一下如何?」
  馬行雲道:「既然足少爺的吩咐,我自當從命。」
  馬回回道:「少爺要是真有意思出面排解;最好現在就動手。」
  「怎麼?」
  「您請想,一旦等救出霍天栩之後,這京城裡,您還能待麼?」
  李燕豪一點頭道:「這倒是……打聽霍大俠下落的事,恐怕不是一兩天能有眉日的,利
用這些日子,正好把這樁意氣之爭做個排解——」
  忽聽一個脆生生,異常冷峻的女子話聲傳了進來:「恐怕沒那麼容易。」
  李燕豪微愕外望,香風襲人,水榭裡為之猛然一亮,一位大姑娘進了水榭。姑娘穿一身
黑色勁裝,外罩大紅風氅,螓首上雲髻高挽,腳底下是一雙虎皮快靴。冷艷的嬌靨上,柳眉
斜飛,眉梢高揚,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眸裡,霜刃般兩道目光直逼李燕豪。
  她,不但英氣逼人,還帶著懍人的肅煞之氣。
  只聽馬回回道:「哎喲,我們姑娘來了。」
  大姑娘上前淺淺一禮,叫了聲:「二叔。」轉眼又逼視李燕豪,冷然道;「你就是小虎
子口中的那位李少爺?」
  李燕豪站了起來:「不敢,李燕豪。」
  「你想排解馬駱兩家的紛爭?」
  「是的。」
  馬行雲霍地站起:「淑貞,你這是跟誰說話?」
  「當然是跟這位李少爺。」
  「李少爺是『虎符劍令』袁大將軍的衣缽傳人,連我跟你二叔都得敬畏三分,你敢如此
放肆。」
  大姑娘馬淑貞呆了一呆:「噢,你是袁大將軍的衣缽傳人?」
  「是的。」
  「昨兒晚上能從駱家大院輕易救出小虎子來,的確像大將軍的傳人。」
  「淑貞——」
  「爹,您先別怪我,我這是對事不對人。」
  「大膽。」馬行雲喝道。
  李燕豪含笑道:「大爺,您總不能連話都不讓人說?」
  「少爺——」
  「大爺,既是對事不對人,您何不坐下聽聽令嬡的高見。」
  馬行雲還待再說。
  馬回回道:「大哥,聽少爺的。」
  馬行雲看了馬回回一眼,閉口不言。
  李燕豪含笑望著姑娘馬淑貞:「姑娘,我洗耳恭聽了。」
  馬淑貞柳眉一揚:「馬駱兩家之間的紛爭,不能排解。」
  「為什麼?」
  「駱家上下,個個都是陰狠邪惡之輩,此其一。」
  「其二呢?」
  「駱家上下沒有一個人聽得進你的說辭,此其二。」
  「其三呢?」 
  「跟駱家人說話,不能動之以情理,必須以武力為後盾,駱家有駱家的勢力,他們能跟
馬家在這塊上分庭抗禮,並不是沒道理的,儘管你是袁大將軍的傳人,你一個人的力量卻不
見得夠。」
  「有其四麼?馬姑娘。」
  「當然有,我不願受盡了氣之後再跟他們言和,此其四。」
  「還有麼?」
  「有這四點理由足夠了。」
  李燕豪點了點頭:「那麼,讓我分兩點來答覆姑娘,第一,我先說明為什麼要俳解這場
紛爭——」 
  「用不著,你既是大將軍的傳人,我當然知道你為什麼要排解這場紛爭。」 
  「那麼我說第二點,我不願多說,請讓我勉力一試,要是我排解不了這場紛爭,以後怎
麼做,任憑姑娘,行麼?」
  」恐怕李少爺你沒聽見我那第四個理由。」
  「我字字聽入耳中。」
  「那麼你——」 
  「馬姑娘,為大業,為大局,有什麼不能忍,又有什麼不能受的?」
  「為大業,為大局,為什麼不讓駱家受馬家的?」
  「馬姑娘,這就是為什麼令尊的名聲比駱某來得響亮,比駱某受人尊仰的道理所在。」
  馬淑貞香唇啟動,欲言又止,最後她說了一句:「你很會說話,深具辯才啊。」
  「好說!」李燕豪淡然道:「我說的是理,只要馬姑娘能以理駁倒我,我口服心服。」
  姑娘馬淑貞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照這情形看,我很難讓你
  口服心服,可是你必得讓我口服心服。」
  「這麼說來,我說的理,還不能讓姑娘完全接受。」
  有步履聲來到,武文華走了進來,一躬身道:「大爺,二爺,令諭已經傳出去了。」
  「好!」馬行雲點頭道:「靜等他們回報吧。」
  「大爺——」武文華遲疑一下,欲言又止。
  「什麼事?」 
  「這個,這個——」
  「什麼事這樣吞吞吐吐的?」
  「這個,是弟兄們……」
  「他們怎麼了?」
  「這個,咳,咳,他們聽說李少爺是袁大將軍的傳人,又聽小虎子說昨兒晚上救他的就
是李少爺,鬧著非要瞻仰瞻仰李少爺的絕世身手不可。」
  李燕豪微微一怔,馬淑貞用眼角瞟了李燕豪一下。
  馬行雲叱道:「胡鬧!」
  馬淑貞道:「爹,練武的人想瞻仰真武學,這怎麼是胡鬧?」
  「丫頭,你——」
  李燕豪心中雪亮,突然道:「武總管,弟兄們在哪兒?」
  武文華忙道:「在前頭等信兒呢。」
  李燕豪轉望馬行云:「大爺,您說句話,讓我去見見弟兄們。」 
  「這個-—」馬行雲面有難色。
  馬回回道:「大哥,一塊兒去吧。」
  馬行雲搖搖頭:「太由他們的性了。」
  李燕豪欠身一禮,往外行去,馬淑貞頭一個跟了出去。
  口 口 口
  大夥兒到了前院,前院的人比剛才李燕豪來的時候多了兩三倍,小虎子在,賣糖葫蘆的
小順子也在,正在那兒議論紛紛鬧哄哄的,這會兒馬上靜了下來,鴉雀無聲,多少道目光都
集中在李燕豪身上。
  李燕豪卻望著小順子微笑:「糖葫蘆有剩下的麼?」
  小順子臉一紅,低下了頭,大夥兒哄然一聲笑了。
  這一笑不打緊,卻有人開上腔了。
  「李少爺,讓我們看看您的絕世身手行不?」
  「李少爺,露兩手大夥兒開開眼界。」
  「李少爺——」
  「李少爺……」
  馬行雲突地一聲沉哼。
  馬上,又靜下來了,沒一個敢再吭一聲。 
  李燕豪笑了笑道:「情勢所逼,由不得我不獻醜,露了怯,大夥兒可別見笑。」他走向
兵器架。
  大夥兒目光跟著他轉。
  他到了兵器架前取下—把長劍,他緩緩拔出了長劍,是一把不算長的長劍。 
  他振腕抖劍,劍尖上立現劍花八朵,他沉腕收劍,目光一掃,道:「要是哪位能照樣來
上八朵,我馬上認輸。」
  大夥兒沒一個說話。
  連馬行雲、馬回回、馬淑貞在內,都怔住了。在場不見得全是一流高手,可是任何一個
都稱得上是行家,誰都看出,這是劍術的最高造詣,也就是說,李燕豪能在一抖腕間遞出八
劍。
  誰能照樣來一下?馬回回雖然是馬行雲的拜弟,可是他一身武學要比馬行雲為高,因為
他跟隨「虎符劍令」不少年,馬上馬下受過不少的指點,他自問,勉力或可在一抖腕間遞出
三劍。
  馬回回尚且如此,其他的人就不必說了。 
  突然,一聲驚歎發自馬行雲之門:「馬行雲歎為觀止了,也從此知道什麼是真武學了。」
  這一句活,驚醒了大夥兒。
  馬淑貞美目中異采閃漾,嬌靨上也浮現起異樣神色,一雙美目緊盯著李燕豪。
  馬回回則激動地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大將軍有傳人了,咱們也領導有人了。」
  突然,一名一臉絡腮鬍的中年壯漢站了出來,沖李燕豪一抱拳,笑嘻嘻地道:「李少爺,
耍劍我不行,學了不少日子了,到現在耍起來還能扎瞎自己的眼,不過我下功夫練過幾年摔
角,也有點心得。」 
  一看就知道這位有一身橫練外門功夫,而且準是摔角好手。
  李燕豪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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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2:17:21 |只看該作者
 忽聽馬行雲喝道:「退回去,不知天高地厚。」
  李燕豪轉望馬行雲道:「大爺您已經讓我到前頭來了,是不是,我沒學過摔角,可是我
想跟這位大哥討教討教!」
  馬行雲道:「李少爺,您——」
  馬回回道:「大哥,您就別管了,咱們開開眼界,飽飽眼福不好麼?」
  馬行雲道:「你怎麼也跟著起哄來了?」
  誰都聽得出,馬行雲是點頭了,李燕豪轉望壯漢子,含笑道:「我沒學過摔角,一上來
不知道怎麼出手,這樣吧,我就站在這兒,只要大哥能夠動我分毫,我照樣算輸,行嗎?」
  壯漢子一咧嘴道:「李少爺,您太客氣了,既是這樣,那我就放肆了。」
  他跨步仁前,先一扎馬步,然後伸出—雙大手抓住了李燕豪兩隻胳膊,猛一聲沉喝。
  「起。」他是想抓起李燕豪來,然後再摔李燕豪一跟頭,顯顯他的本身,逞逞他的能耐。
  可是,李燕豪兩條腿跟生了根似的,壯漢子只覺自己抓的不是人,是一座山,施盡力氣
也難動分毫。
  只聽李燕豪道:「我學會怎麼出手了,你站穩了。」
  話落,雙臂一抬。喝「起」的是壯漢子,如今他自己起來了,兩腳飄地尺餘。
  李燕豪雙臂一振,好戲上場了,壯漢子半截鐵塔似的身軀飛出五六尺外,砰地一聲,一
屁股摔在地上。大夥兒又怔了,壯漢子自己也傻了眼。
  馬回回笑道:「老鐵,快起來摸摸,摔成幾瓣了。」
  「嘩!」地一聲,大夥兒笑了。
  壯漢子老鐵咧著嘴爬了起來,沖李燕豪躬身抱拳:「李少爺,沒說的,老鐵服了。」轉
身退了回去。
  馬回回目光一掃,高聲道:「還有哪個要試試?」
  這回,沒一個人吭氣了。
  馬回回衝李燕豪一招手:「燕豪少爺,後頭喝茶去吧。」
  李燕豪沖大夥兒一抱拳,轉身往後去了。
  進了後院,武文華快步攔在李燕豪身前,一揖到地:「李少爺,武文華嗜劍幾成癖,說
什麼你指點指點。」
  馬行雲一皺眉道:「文華,怎麼你也來了?」
  武文華忙擺雙手:「不,不,老爺子,您弄錯了,我哪敢跟李少爺過招,我是一片至誠
求李少爺指點。」 
  馬行雲釋然了,當即轉望李燕豪。
  李燕豪微微一笑:「自己人,我也就不客氣了:武總管學的是什麼劍法?」
  武文華道:「哪敢稱什麼劍法,胡亂練,胡亂施。」
  「那麼武總管就練一趟我看看。」
  武文華一喜忙道:「遵命。」
  飛也似的奔了去,轉眼間取了一柄長劍來,當著馬行雲,馬回回跟馬淑貞的面,拉開架
勢就練了起來。
  玉獅子原是江湖上闖出萬兒的高手,這—趟劍練下來,在馬行雲、馬淑貞眼裡是無懈可
擊的。
  而馬回回卻看出了些不對之處。
  李燕豪更是挑出了很多毛病,他不但一一告訴了武文華,最後還問武文華要過劍來化了
三招。
  這三招看似乎平淡無奇,但在場任何一個都覺無懈可擊而且都覺得,若是自已跟這三招
對敵,任何一招都罩住了自己的全身,簡直沒辦法躲,沒法化解。就這三招,武文華已是受
用不盡了。
  武文華心喜倒翻,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簡直就把李燕豪視同授業恩師。
  練武的人都嗜武,馬淑貞也是個練武的人,她當然也嗜武,她一點兒也沒漏地把這三招
也記了下來,同時她心裡也暗暗打定了一個主意。打定了什麼主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日影在不知不覺中爬高,幾個人回到了水謝裡,午飯已經上來了,還有酒。
  這一頓午飯吃得很愉快,恐怕只有馬淑貞吃的少了點兒,只因為她一雙美目老盯在李燕
豪的身上轉。這,別人都沒在意,連李燕豪自己都沒覺出,可卻全落進了馬回回眼裡。
  為等候打探霍天翔的消息與下落,李燕豪就在馬家住下來了。馬回回還有他自個兒的事,
吃過晚飯就走了。
  馬行雲、馬淑貞父女為李燕豪安排的住處,就在後院一座小樓上,跟馬淑貞住的小樓遙
遙相對,樓上的豪華、考究、舒服自然不在話下。
  父女兩個陪著李燕豪說話,上下古今、天南地北,無所不談這一談,李燕豪又顯露了他
的胸蘊跟才學。
  馬行雲佩服得無以復加,馬淑貞心裡的感受,可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直到二更天,父女倆才不捨地下了小樓。
  李燕豪沒馬上睡,他坐了一會兒。
  回到了小樓的。馬淑貞,卻沒點燈,坐在暗處,隔著紗窗,偷窺對面的李燕豪。
  李燕豪有過人的目力,但他卻不是千里眼,他沒發覺那射自對面小樓的一雙炙熱目光。
  他熄燈躺下的時候,已經是快三更了,自小過慣了刻苦的日子,乍置身這種地方、他有
點不習債,也難以成眠。
  好不容易剛合上眼,卻突然有些警覺地醒了,下床到窗前一看,對面小樓瓦面伏著一團
黑影。 
  他雙眉微揚,打開後窗輕捷異常地掠了出去。進入內院,馬家人猶茫無所覺,可見來人
不是庸手。奈何他選錯了日子,李燕豪在這兒。
  李燕豪一個起落已繞到了馬淑貞所住的小樓後,提一口氣長身而起,直上小樓屋面,他
看見那個人了。
  那是個黑衣人,看背影個子不高,而且相當瘦,瘦得風大一點兒都能刮跑。 
  李燕豪都到了他身後,他仍茫然不覺。
  來人能進入內院,掠上馬淑貞所住小樓屋面,馬家人猶神不知,鬼不覺,足見不是庸手。
  可是跟李燕豪一比,來人的武功及輕功造詣可就差多了,李燕豪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
  那人機伶一顫,要往前竄,經驗夠,經驗不夠的就猛然扭過頭來了。
  李燕豪本打算等他扭過頭來,抓住他喉嚨的,如今不得不改弦易轍了。
  「別忙走。」李燕豪伸手就扣住了他肩井穴,那人半身酸麻,動彈不得。
  跟著李燕豪左手就扣住了他右腕脈,那人轉過了身,是個留著山羊鬍子的乾癟瘦老頭兒。
  李燕豪微微一怔,低聲道:「跟我換個地方說話去。」
  拉著瘦老頭兒跳下小樓屋面,腕脈在人手裡,瘦老頭兒只好跟人走了。
  李燕豪把他帶出馬家後牆外,往小胡同牆上—貼,李燕豪說了話:「老老實實答我問話;
要不然我就廢了你,你幹什麼來的?」
  瘦老頭兒兩眼一翻,道:「沒想到馬家有你這種好手,既然落在了你手裡,我認栽,可
是你別想從我嘴裡問出什麼來。」
  李燕豪淡然一笑:「你也太小聰明了,你年紀不小了,也必然是個成了名的好手,修為、
成名兩不易,你願意在我一指之下全毀了麼?」
  瘦老頭兒臉色微變,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我沒有把你交給馬家人,而把你帶出來問話,足證我沒有把你完全當敵人看待,可是
你要不肯跟我合作,那就怨不得我了。」
  李燕豪揚手一指,就要點下。
  「慢著!」瘦老頭兒忙道。
  李燕豪停手道:「那就說吧。」
  「你不是馬家的人?」
  「也是也不是,我是馬家的朋友,但我一直不贊成馬家跟人你爭我奪的。」
  「呃!」
  「別顧左右而言其他了,說吧,你是來幹什麼的?」
  「你把我帶出來問話,這麼看你的話有幾分可信,我是來弄走馬老兒的閨女的。」
  「為什麼?」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誰之托?駱家?」
  「馬家在京城地面上,也只有這麼一個冤家對頭。」
  「聽你的口氣,你妤像不是駱家的人?」
  「跟你一樣,也是,也不是。」 
  「駱家的人,想必還在等你得手回去。」
  「那是當然!」
  「這樣好不,你帶我上駱家走一趟。」
  瘦老頭兒一怔:「你要上駱家去?」
  「不錯!」
  「幹什麼去?」
  「我要趁這機會化解這場紛爭。」
  「你要化解這場紛爭?」
  「不錯!」
  「為什麼?」
  「我自有我的理由。」
  「恐怕不容易。」
  「何不讓我試試看?」
  「馬老頭兒願意?」
  「只要駱家當家主事的點頭,馬家這方面我負責。」
  瘦老頭兒沉吟了一下:「你有這種胸懷,我怎麼能拒人於千里之外,行。」
  「我讓你先走,只要你自信能勝過我,隨便你打歪主意。」
  「我打什麼歪主意,什麼歪主意也不如把你帶進駱家去。」
  「說得是,走吧!」李燕豪鬆了瘦老頭兒的腕脈。
  瘦老頭兒轉身奔去,李燕豪邁步跟了上去。
  夜色裡奔行極速,沒多大工夫,兩個人已停身在—座大宅院後。
  駱家李燕豪來過一趟,他看得出,沒有錯,這座大宅院確是駱家。
  瘦老頭兒深深看了他一眼:「活了這麼大年紀,跑了大半輩子江湖,我還沒碰見輕功像
你這麼好的人,馬家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朋友,跟我進去吧。」 
  瘦老頭兒騰身驚起,越過後牆,李燕豪幾乎跟他同時落地,一眼就看出,這是後院所在。
  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什麼人?」
  瘦老頭兒應道:「我,老猴兒。」
  「原來是孫老回來了。」
  夜色中有人說了一句,接著一條矯捷人影驚了過來,是個穿長袍的中年人,看見李燕豪
不由一怔,道:「孫老,這位是——」
  「朋友!」瘦老頭兒道:「駱老還在廳裡麼?」
  「在,正等著孫老呢。」
  「走吧,朋友!」瘦老頭兒帶著李燕豪行去。
  中年人一臉詫異道:「奇怪?從哪兒冒出個朋友來了?」
  旋即騰身驚向他處,踏上一條畫廊,一間敞廳燈火通明,笑聲陣陣傳了出來,顯然廳裡
還不只一個人。
  轉眼工夫又近廳門,瘦老頭兒高聲一句:「諸位,老猴兒回來了。」
  廳裡笑聲立停,話聲傳出:「孫老回來了。」
  「孫老快來,酒還溫著呢。」
  兩句話工夫,廳門已到,大廳內盛筵一桌,四個人,五副杯箸。
  圍桌而坐的,兩個老者,一個穿錦袍長眉細目、長髯五綹;一個穿青衫、白白胖胖的。
 
  兩個年輕的,一男一女,男的唇紅齒白,相當俊逸,可惜眉宇間煞氣洋溢,目光也邪而
不正。
  女的,艷若桃李,穿大紅衣裙,跟團火似的,熱力炙人。
  四個人一見李燕豪,一怔站起,八道目光齊集李燕豪一身,紅衣少女目光中比別人多了
點驚訝。
  白胖老者道:「老孫,這位是——」
  「朋友!」瘦老頭兒居然拉住了李燕豪的手:「來,來,來,坐下再說,坐下再說。」
  他把李燕豪拉到桌前,硬要往下按。
  李燕豪卻道:「孫老人家,多謝好意,還是先把話說清楚之後再說吧。」
  「老孫,究竟是怎麼回事?」白胖老者問。 
  「是啊!」俊逸年輕人道:「孫老,您辦的事怎麼樣了,人呢?」
  「人?」瘦老頭兒一指李燕豪,道:「喏,這不就是麼?」
  全桌的人都一怔,俊逸年輕人兩眼發直:「孫老,您開玩笑了。」
  白胖老者道:「可不是麼,這麼大歲數了,連男女都分不出來,究竟怎麼回事兒,快說
吧。」
  「好,好,好,說,說。」
  瘦老頭兒搖搖頭道:「看來你們是成心非讓我再紅一次臉不可,聽著,我去了,剛找著
馬家丫頭的住處,剛上了屋頂,這位年輕朋友到了我身後,一把就扣住了我的『肩井』,人
家沒把我怎麼樣,反而讓我帶他到駱家來,要給兩家說和說和,就是這麼回事兒,明白了
麼?」
  聽完了這番話,那幾個臉色變了,霍地全站了起來。
  錦袍老者兩道銳利目光逼視著李燕豪,道:「這麼說,孫老這位朋友是馬家的人?」
  李燕豪道:「我是馬家的朋友,也是任何朋友的朋友。」
  白胖老者吭地一聲笑道:「老猴子,你可真會為朋友辦事,風塵二怪的臉都讓你抹上灰
了。」
  瘦老頭兒一瞪眼道:「白胖子,你少數落我,人家年紀輕輕的,能有息事寧人之心,有
什麼不對?」
  俊逸年輕人冷然一笑道:「孫老您是成名多年的前輩人物老江湖,怎麼做這種活,上這
種當,傳揚出去,駱家豈不被天下英雄笑煞。」
  瘦老頭兒哼了兩聲道:「技不如人,宰割由人,再說這小伙子的用心也沒什麼不對,駱
家要是不答應跟人家和解,才會被天下英雄笑煞呢。」
  白胖老者道:「老猴兒,你是怎麼了,今兒個咱們是駱家的座上客啊。」
  瘦老頭兒還待再說,錦袍老者抬手一攔道:「白老、孫老,你們兩位先別爭吵,讓我跟
這位熱心腸的年輕朋友談談。」
  瘦老頭兒望著李燕豪,一指錦袍老者道:「這位就是駱家主人,你跟他談吧。」
  李燕豪向著錦袍老者一抱拳,正待說話。
  俊逸年輕人冷笑說道:「真是啊,仇敵當面,駱伯父還有什麼跟他好談的?」
  錦袍老者一聽這話猶豫下一下:「那麼,玉嵐,以你之見……」
  俊逸年輕人冷笑道:「孫老誇下海口,沒弄著馬家丫頭,如今有個自己送上門來的,應
該也勉強可以湊合了。」
  錦袍老者轉望李燕豪,面有異色。
  瘦老頭兒搖手道:「慢來,慢來;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人家是有意來和解的,這江湖
道義,咱們不能不顧。」
  俊逸年輕人冷冷一笑道:「沒想到孫老還顧江湖道義啊。」
  瘦老頭兒目光一凝,道:「你是駱家未來東床,衝著駱家,我叫你一聲賢侄,你說話可
別帶刺兒,我老人家自問沒做錯事,不吃這一套。」
  俊逸年輕人勃然色變:「我也是衝著駱伯父才尊稱你一聲孫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事沒給人辦成,反而把仇敵帶進了門這算什麼朋友——」
  錦袍老者乾咳一聲道:「玉嵐,不管怎麼說,孫老是我的朋友,是你的長輩,你怎好對
他這樣說話,往—邊站站,這事自有我料理。」
  俊逸年輕人沒再說話,陰鷙目光卻暴射地瞪了瘦老頭兒一眼。
  李燕豪冷眼旁觀,他發現錦袍老者不滿意姓孫的瘦老頭兒,但卻不太願意正面衝突得罪
瘦老頭兒,而且,錦袍老者雖然訓叱了俊逸年輕人,口氣卻顯然輕柔得很,內心似乎對俊逸
年輕人相當遷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俊逸年輕人是他的未來東床這層關係使然。
  只聽錦袍老者道:「年輕朋友,我姓駱,駱宏勳,請教朋友你怎麼稱乎?」
  李燕豪道:「不敢,我姓李……」
  李燕豪本想說出姓名,但轉念一想,駱家人多嘴雜,恐怕會很快傳揚出去傳進哈三耳朵
裡,影響他營救霍天翔,所以他只說了個「姓李」!
  「你真是馬家的朋友?」
  「是的!」
  「你想給兩家和解?」
  「是的!」
  「馬行雲他願意?」
  「只要駱老願意,我擔保他點頭。」
  「呃!這麼有把握?」
  「事實上,早在今天白天,我就跟馬家主人提起過這件事,馬家主人認為意氣之爭沒意
思,傳揚出去也怕天下有識之士恥笑。」
  「哼,他可真會說話啊,你知道駱馬兩家爭鬥的真正原因?」
  「馬家主人不會欺我,他告訴我的應該不會是假話。」
  「他是怎麼告訴你的?」
  「東馬西駱,各有各的地盤,日子一久,難免在利害上有所衝突——」
  「嗯,那你又為什麼願意居中調停?」
  「為的是四個字,武林一家。」
  「武林一家?」
  「武林本來是一家,自己人之中先起內訌,遲早難免親痛仇快,讓人坐收漁人之利啊。」
  「說得好!」瘦老頭兒由衷地點了一下頭。
  俊逸年輕人卻冷笑道:「武林之中,紛爭打古即有,也日日有,處處有,至今沒有一個
人能調停得了,你要是做這種和書魯仲連,怕不跑斷兩條腿累死。」
  李燕豪道:「為一家人精誠團結,和睦相處,值得。」
  俊逸年輕人哈哈—笑道:「好胸懷,可惜打古至今沒人做得到。」
  「何不讓我試試。」
  「怕只怕你是徒勞無功。」
  「閣下不覺得言之過早?」 
  俊逸年輕人嘿嘿一陣冷笑:「那你就試試吧,我拭目以待了。」
  李燕豪轉望駱宏勳:「駱老怎麼說?」
  駱宏勳還沒有說話,瘦老頭兒已然說道:「駱老,我倒覺得這年輕朋友說的是大理啊。」
  駱宏勳道:「這麼說,孫老也覺得駱家應該接受和解?」
  瘦老頭道:「先我不知道你們兩家之間究竟有什麼過節,兩杯酒下肚,未免衝動了些,
如今冷靜下來,明白了真相,聽說了理,我覺得沒有什麼解不開的結。」
  「呃。」
  「人家馬行雲都能點頭,駱老爺子你能不能容人?」
  駱宏勳哼、哼一陣笑,道:「駱某豈敢落個不能容人,讓天下英雄恥笑,年輕朋友,讓
駱某接受和解不難,讓馬行雲即刻離京,讓出他的地盤兒……」 
  俊逸年輕人唇邊浮現起一絲笑意道:「對,就這麼辦。」
  李燕豪怔了一怔,道:「駱老——」
  駱宏勳一擺手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我讓你走已經算是便宜了,不要再說什麼了,
快走吧。」
  李燕豪還待再說,陡地人影閃動,大廳內闖進個人來,這個人李燕豪不陌生,正是昨夜
那瘦高漢子,他這裡心頭剛一震,那瘦高漢子已指著他叫道:「老爺子,這小子就是昨天晚
上闖進來救走馬家小兔崽子、傷了咱們人的那個小子。」
  駱宏勳勃然色變。 
  俊逸年輕人長笑道:「好啊,打人的是你,做好人的也是你啊,那你就別想走了。」
  閃身欺到,探掌就抓,不但動作快捷如電,而且一抓之勢極見勁道,顯然是個好手。
  李燕豪沒出手,閃身避過,道:「駱老,聽我解釋。」
  駱宏勳道:「用不著了。」
  俊逸年輕人身軀一轉,帶著輕風又自欺到,仍然是那五指如鉤的一抓。
  李燕豪抬手拍出一掌,砰然一聲把俊逸年輕人震退三步,道:「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有什麼不對,你駱家深夜擄人一個半大孩子私刑拷問,這又是什麼道理?」
  駱宏勳喝道:「住口!」
  俊逸年輕人怪笑道:「你要理麼?在這兒呢。」
  他閃身又欺過來。
  瘦老頭兒突然跨步攔在李燕豪身前,冰冷道:「駱家主人,讓你這未來東床住手,」
  俊逸年輕人一怔,硬生生剎住撲勢,道:「孫老這是什麼意思?」
  駱宏勳道:「孫老,別忘了,咱們是朋友啊。」
  李燕豪道:「老人家,好意心領,別為了我傷了朋友的交情。」
  瘦老頭兒道:「這樣的朋友,不交也罷。」
  白胖老者忙道:「老猴兒,你是怎麼了?」
  瘦老頭兒冷冷道:「白胖子,咱們風塵二怪行事雖怪異了些,可不是不明事理、不辨是
非的人,這情形我看不慣,這種朋友我也不願意交,人各有志,勉強不得,兩個朋友,要哪
一個隨你了。」
  俊逸年輕人怪笑一聲道:「好啊,既是這樣,駱家就先拿你這反覆的小人開刀。」
  抖手一掌拍向瘦老頭兒,瘦老頭兒細眉一揚,剛要出手。白胖老者疾閃而至,道:「老
猴兒,讓給我吧。」
  他挺掌迎上,砰然一聲,他一晃退後—步,俊逸年輕人居然沒動。
  顯然,使內功掌力,「風塵二怪」居然不是這俊逸年輕人之敵。
  連李燕豪都為之一怔。
  只聽白胖老者道:「老猴兒,咱們走眼了,這小子挺扎手的。」
  人影連閃,敞廳內又一下子掠進十幾個來,為首兩個人,一個是四十多歲,面目陰沉的
白衣人,一個是個四十上下,唇上留著小鬍子的青衣人,其餘的清一色是黑衣漢子。這十幾
個人一掠入敞廳,連同那瘦高漢子立即圍住了李燕豪跟「風塵二怪」。
  瘦老頭兒哼、哼一笑道:「這就是亂交朋友的好處啊!」
  只聽陰沉白衣人道:「老爺子,姑娘、高少爺三位請退後一步,讓屬下等來收拾這三個
匹夫。」
  瘦老頭兒道:「你小子是幹什麼的,也不怕風大閃了那根舌頭。」
  面目陰沉白衣人森冷道:「在下管一絕,忝為駱府總管,你且看看管某的口氣大不大。」
  他冷然一擺手,青衣小鬍子跨步逼近,冰冷一笑,出手如電,一指頭指向瘦老頭心窩要
害。
  瘦老頭兒兩道細眉一揚道:「你也太不把我老人家往眼裡放了。」抬掌封了過去。
  青衣小鬍子翻腕疾扣腕脈,瘦老頭兒沉腕揚掌,反扣腕脈,青衣小鬍子陡然振腕而起,
五指如鉤,竟扣向瘦老頭兒咽喉。他出手奇快,一閃而至,瘦老頭兒一驚,吸氣後退。
  躲是躲開了,但衣領卻被對方五指抓住一點頭兒,「嘶!」地一聲,衣領帶衣襟,硬被
扯下一幅來。瘦老頭兒臉色大變,青衣小鬍子卻已如影隨形欺到,猛一掌拍向瘦老頭兒胸腹
之間。
  李燕豪跨步攔在瘦老頭兒身前,飛起一指點了過去,青衣小鬍子冷哼一聲要變招。
  李燕豪一偏腕,指尖在青衣小鬍子手背輕輕劃了一下。青衣小鬍子像讓烙鐵烙了一下臉
色大變,抱手疾退。
  面目陰沉白衣人管一絕「咦!」了一聲道:「沒看出這兒還有個高手啊。」
  瘦高漢子道:「稟總管,救走馬家那小兔崽子,傷了咱們弟兄的就是他。」
  管一絕,雙目之中冷芒一閃,邁步就要逼向李燕豪。
  李燕豪淡然道:「等一等。」
  管一絕停步道:「難不成你有什麼遺言?」
  李燕豪沒理他,望著駱宏勳道:「駱老,請答我一句,今夜之事是不是已無法善了了?」
  駱宏勳道:「你問的多餘。」
  管—絕哼聲中一閃欺到李燕豪面前,五指—翻,硬抓李燕豪胸膛。
  李燕豪還真沒想到管一絕會這麼快,等到警覺時,指風已然近體,出手封架已經是來不
及了,他只有一側身避了開去。
  管一絕真夠快,第二招又遞到,一口氣三招,把李燕豪逼得連連後退。
  管一絕冷笑道:「小子,你不過爾爾啊。」
  話聲中,一掌疾擊,猛向李燕豪左肋印去,同時右掌疾揮而下,拍向李燕豪天靈,一招
兩式,把李燕豪身上的要害部位全罩住了。
  李燕豪淡然一聲:「是麼?」
  他不顧來自頭頂的一掌,左掌徑去扣印向他左肋的右腕脈,逼;得管一絕右掌一頓,他
走險硬演鐵板橋,身軀後仰,飛起一腳踢向管一絕小腹,管一絕一驚吸氣後退。
  李燕豪挺身而起,右掌疾抓管一絕咽喉,逼得管一絕一驚要躲,他的左掌卻已經易扣上
了管一絕的右腕脈,管一絕勃然色變,但卻已動彈不得。 
  瘦老頭兒喝道:「小伙子,好身手,我老人家歎為觀止了。」 
  駱宏勳等大驚失色,都要動。
  李燕豪淡然道:「駱老是不打算要貴總管了?」
  這句話嚇住了駱宏勳等。
  只聽紅衣少女嬌笑道:「這位少俠,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
  話聲中,她扭動腰肢走向李燕豪。
  李燕豪淡然道:「有什麼話站在那兒說也是一樣。」
  「哎喲,怎麼,還怕我吃了你呀?」說話間她已走進三尺內。
  李燕豪一振腕,拉得管一絕一個踉蹌撞了過去。
  紅衣少女人已來近,管一絕的衝勢既快又猛,等紅衣少女發覺不對要躲時,已經是來不
及了,砰然一聲被管一絕撞個正著。
  這一下恐怕撞得還不輕,紅衣少女「哎喲!」一聲,兩雙玉手撫著酥胸,踉蹌往後退去,
嘴裡還喊著:「管一絕,你要撞死我。」
  俊逸年輕人變色上前,怒視管一絕,冷然道:「管總管,你是怎麼搞的?」
  管一絕既羞又怒且驚,哭喪著臉道:「秦少爺,這不能怪我啊。」
  只聽駱宏勳喝道:「還不給我退一邊兒去。」
  管一絕夠沒面子的,頭一低,退向後去。
  俊逸年輕人秦玉嵐跟紅衣少女低低說了兩句話,似乎是問紅衣少女撞著什麼地方了,疼
不疼,紅衣少女皺著眉跟秦玉嵐低低說了兩句。
  這兩句話不知道說的是什麼,但卻聽得秦玉嵐勃然色變,霍地轉身面向李燕豪,怒聲道:
「卑鄙的東西,你該死。」
  閃身撲向李燕豪,抖手拍出一掌,李燕豪拍出一掌迎了上去。
  眼看兩掌就要接實,秦玉嵐卻忽變拍為抓,翻腕向李燕豪腕脈抓了過去。李燕豪應變更
快,側身一躲,五指拂出,疾拂秦玉嵐腕脈。
  秦玉嵐冷哼變招,迅捷無比地向著李燕豪攻出三招,連綿招式,一氣呵成。李燕豪身軀
閃動,一連躲了三招,第四招飛起一指點出,「嘶!」地一聲,秦玉嵐左肋下衣衫破了一個
洞,嚇得他機伶一顫,抽身暴退。
  紅衣少女急忙上前,道:「玉哥,傷著沒有?」
  秦玉嵐臉色鐵青,牙關—咬,厲喝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反手就要探腕。
  駱宏勳及時一招手道:「玉嵐,慢著。」
  秦玉嵐停手不動。 
  駱宏勳目注李燕豪,森冷道:「年輕朋友,你一身絕學,令人佩服,駱某人等自知不是
你的對手,可是大家聯手,勉力還可以一拼,不過那要釀成流血事件,諒必不是你所願為。」
  李燕豪淡然道:「我原來為駱馬兩家言和,挑起戰端的是你們,而不是我。」
  管一絕突然厲聲道:「昨天晚上你跑到駱家來橫裡伸手,傷我駱家人,奪走了馬家那小
子,今天晚上你又跑到駱家來揚言和解,分明欺我駱家無人。」
  秦玉嵐冰冷道:「管總管說得是。」
  李燕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原是我輩的本份,你駱家不必緊抓這一樣強詞奪
理,我還是那句話,我是為你駱馬兩家和解而來,願不願和解,全在駱家主人一句話。」
  秦玉嵐道:「不必駱家主人,我——」
  駱宏勳抬手一攔道:「玉嵐,不要急,不要急,讓我來跟這位年輕朋友說話——」
  話鋒一頓,凝目望李燕豪:「年輕朋友,能否給駱某人一天一夜工夫考慮。」
  「駱老的意思是——」
  「明天這個時候,駱某定當給你一個答覆。」
  李燕豪吸一口氣點頭,道:「好,明天此時,我一定來聽駱老的答覆,不過有一句話,
我必須得說在前頭,萬里江湖是一家,請駱老為自己想,為後代想,也為成千上萬跟咱們一
樣的人著想,言盡於此,告辭。」一抱拳,轉望風塵二怪道;「二位是走是留?」
  瘦老頭兒一搖頭,道:「這地方哪還能留,走了。」說完了話,他一招呼白胖老者,雙
雙掠出大廳,破空而去。
  李燕豪又—抱拳:「駱老,明兒見。」他從從容容、瀟瀟灑灑往外行去。
  駱家人齊望駱宏勳。
  駱宏勳寒著臉,望著李燕豪的背影,沒動靜。
  李燕豪毫無阻攔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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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2:21:12 |只看該作者
 秦玉嵐霍地轉望駱宏勳:「伯父,您——」
  駱宏勳陰險一笑道:「玉嵐,這是緩兵之計啊。」
  秦玉嵐微一怔:「緩兵之計?」
  「玉嵐,你絕頂聰明,難道還不明白我的用意?」
  秦玉嵐目光轉動了一下,冷冷說道:「伯父太過誇獎了,我還真不明白伯父的用意。」
  駱宏勳竟突然賠上一臉笑道:「玉嵐,難道你看不出來,咱們跟那小子拼起來很吃力,
再加上孫、白兩個老東西反了過去,一旦真拼起來,咱們准吃大虧。」
  秦玉嵐道:「我又不是三蘿小孩兒,怎麼連吃虧佔便宜都看不出,這可是駱伯父您交的
好朋友。」
  駱宏勳窘迫一笑,道:「我做夢也沒想到,這兩個老東西是反覆無常的小人,算我瞎了
眼,交到這種朋友,不過你放心,我輕饒不了他們倆的。」
  秦玉嵐道:「那是駱伯父您的事,不過我看這兩個老的不足懼,倒是那個小的不好辦。」
  駱宏勳忙道:「是,是,是,我原也這麼想,所以我才使這緩兵之計呀。」
  秦五嵐道:「我不管駱伯父您使的是什麼計,我只要駱伯父辦好兩件事。」
  「你說,你說,只要是你讓我辦的事,我一定給你辦礙妥妥當當。」
  「第一,盡快查明那小子的來路,第二,盡快除掉這個障礙,要不然將來是個大麻煩。」
  「你放心,這兩件事我一定照辦,而且盡快給你辦好。」 
  「駱伯父您弄錯了,這兩件事不是給我辦的,是給您自己辦的。」
  「是,是,是,對,對,對,是給我自己辦的,是給我自己辦的。」
  「至於跟馬家和解的事,怎麼決定全在駱伯父自己,我不便干預您——」
  「你放心,你放心,說什麼我也不會跟馬家和解的,門兒都沒有,我駱家要拼到最後一
兵一卒。」 
  秦玉嵐倏然一笑,笑得有點陰森:「駱伯父放心,我不會讓你拼到一兵一卒的。」
  「是,是,是,謝謝,謝謝!」駱宏勳忙轉向紅衣少女:「乖女兒,快陪你玉哥哥歇息
去吧。」
  紅衣少女嬌滴滴的答應了一聲,眾目睽睽之下,挽著秦玉嵐的臂,嬌軀依在秦玉嵐身上
走了。
 大夥兒望著這一對兒,目光都有點異樣,這件事很怪,怪得讓人納悶。 
  論輩份,秦玉嵐要尊稱駱宏勳一聲伯父,論長相,秦玉嵐這樣的長相俯拾皆是,算不上
一流的。論武功,秦玉嵐不是李燕豪的對手,並沒有什麼驚人的能耐。
  何以駱宏勳這麼看重秦玉嵐,而他對駱宏勳的態度,竟是那麼架子十足的。
  這件事怪,這件事讓人納悶。要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恐怕要問駱宏勳.秦玉嵐、
紅衣少女這三個人了。
  口 口 口
  風塵二怪離開了駱家,剛出駱家所在地的那條胡口,黑忽忽的夜色裡站著個人,是李燕
豪。
  「風塵二怪」立即停住,瘦小老者叫道:「小伙子,你這是什麼意思,嚇了我一大跳。」
  李燕豪含笑道:「兩位老人家準備上哪兒去?」
  瘦小老者道:「這還用問,自然是從哪兒來,上哪兒去。」
  「兩位何必來去匆匆?」
  「小伙子,你的意思是——」
  「何不上馬家喝杯茶去。」
  瘦小老者一咧嘴:「小伙子,你想交我們倆這朋友?」
  「交朋友不敢,想高攀,多領些教益。」
  「喝,小伙子,你嘴上抹了蜜了,瞧不出你這張嘴還挺甜的呢。」
  瘦小老者轉望白胖老者,問道:「怎麼樣,有沒有意思?」
  白胖老者一搖頭道:「不妥當。」
  「不妥當?」瘦小老者微愕道:「怎麼不妥當?」
  「老孫,你是越活越回去了,駱老兒是咱們的朋友,馬家是駱老兒的對頭,咱們如今離
開了駱家,已經足夠那個的了,要是再進馬家的門,豈不是更那個了。」
  他連著兩個「那個」,這「那個」意何指,誰都懂。
  瘦小老者沖李燕豪一聳肩、一攤手,道:「小伙子,你聽見了,我這個老夥伴覺得有點
『那個』,只好辜負你這番好意了。」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這位白老太拘泥也太膽小了。」
  白胖老者兩眼一瞪道:「小伙子,我怎麼膽小了?」
  「白老所以不願上馬家去,是怕落人話柄,是麼?」
  「不錯,可以這麼說。」
  「這就是白老拘泥,這就是白老膽小。」
  「小伙子,你……」
  白胖老者顯然有點不滿,但他活剛出口,就讓李燕豪截住了:「白老,你的意思我懂,
交朋友講究兩字仁義,古人有捨命全交,也有義不事秦者,白老認為既離駱家,再進馬家,
是不仁不義,是麼?」
  「不錯,是這樣。」
  「白老,人家捨命全交,人家義不事秦,這都是人家夠朋友換來的啊,我請問,駱家主
人是拿什麼換兩位這交朋友的仁義的?」
  「這……」
  「難道就是一席酒,讓兩位為駱家賣命,去劫擄馬家的閨女,這才是陷兩位於不仁不義,
讓兩位日後無顏見天下英雄嗎?駱家主人是白老你的朋友,孫老是白老你的老夥伴,白老既
是那麼講求仁義,為什麼坐視孫老走上錯路而不加阻攔,難道這就是白老講求的兩字仁義。」
  白胖老者投說話。
  瘦小老者則一指白胖老者道:「小伙子一語驚醒了夢中人,我夠混蛋的,怎麼你也這麼
混蛋。」
  李燕豪道:「白老前輩異人,成名多年,怎麼連擇友都不懂,是誰訂下的規矩,捨了壞
朋友就不能再交好朋友了,馬家是駱家的對頭,駱家主人若是不能及時醒悟,恐怕普天之下
的正道俠義都是他的對頭,難道白老也不認這些正道俠義了。」
  瘦小老者一拍大腿,叫道:「過癮,過癮,罵得好,罵得痛快,小伙子,你這個朋友我
是非交不可,要連你這種朋友都當面錯過的話,那是天底下第一等大混蛋,倒不如一頭碰死
算了。」
  霍地轉望白胖老者道:「白老頭兒,馬家你去不去,你要是說個不字,咱倆這就拆伙。」
  白胖老者囁嚅說道:「小伙子,又怎麼見得,姓馬的就是可交的好朋友?」
  「很簡單!」李燕豪道:「因為姓馬的是駱家的對頭,而且人家不願讓親痛仇快,委曲
求全,寧願和解,這應該夠了。」
  瘦小老者道:「小伙子,我一直想問你,這親痛仇快何解?」
  「孫老,咱們可都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啊。」
  瘦小老者一怔叫道:「小伙子,你就說這句話,別的什麼話也用不著說了,馬家怎麼走,
你帶路吧。」
  李燕豪倏然一笑道:「孫老怎麼忘了,這不是頭一趟。」
  瘦小老者又一怔,叫道:「小伙子,你這是找罵,我姓孫的沒幹那種事,沒什麼忘不忘
的,帶路吧。」
  李燕豪一笑道:「遵命!」轉身掠去。
  瘦小老者跟白胖老者並肩跟上。
  奔馳間,瘦小老者道:「小伙子,我想起個條件,見了姓馬的,你可不許揭我的底啊!」
  「孫老何如自己說!」
  瘦小老者呆了一呆,道:「對,我不該瞞什麼,姓馬的要是沒有容人之量,也算不得可
交的好朋友了。」
  「孫老,我就是這意思!」
  「小伙子!」白胖老者猶豫著道:「姓馬的要是態度上有一點不好,我可不受這一套
啊!」
  「到時候白老自己看,要是認為有一點不對,請扭頭就走,我絕不攔,絕不勸。」
  「小伙子,這話可是你說的啊。」
  「出自我口,入自白老你的兩耳,錯不了的。」
  瘦小老者道:「白老頭兒,我想劫擄人家的閨女.人家都能不加見怪,你又操的哪門子
心。」
  白胖老者笑了。 
  李燕豪笑了,笑聲中,他突然想起了那位秦玉嵐來,當即道:「兩位老人家也認識那個
姓秦的年輕人?」
  瘦小老者道:「初會,怎麼?」
  「他是何許人?」
  「看樣子,像是駱老頭兒的準女婿。」
  「幹什麼的?」
  「不清楚!」白胖老者道:「能是幹什麼的,還不是跟咱們一樣,江湖上跑跑的。」
  「駱家主人沒跟兩位提?」
  「沒有!」瘦小老者道:「小伙子,你問那個姓秦的,究竟是——」
  「難道兩位沒看出來,他們之間情形不對。」
  「你是指駱老頭兒跟姓秦的小子?」
  「嗯!」
  「你看出什麼不對來了?」
  「駱家主人把他這位未來的女婿,看得太高了,簡直有言必聽,聽必從的意味。」
  「嗯!」白胖老者點點頭:「是有那麼一點兒,我也看出來了。」
  瘦小老者搖頭道:「弄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兒,不過姓秦的那小子很奸,很陰、很滑是實
情。」
  白胖老者哼哼一笑道:「駱老頭兒的那個閨女,有點讓人不敢恭維,姓秦的願意湊這麼
一對兒,還會是什麼好百姓。」
  「真是啊!」瘦小老者道:「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人玩什麼鳥。」
  李燕豪道:「那是他們之間的事,可以不必去管它,倒是這種不正常的情形令人動疑,
卻應該先弄清楚。」 
  瘦小老者道:「要想弄清楚這一點不難,只要找個人盯牢了那小子,不愁弄不清楚他是
吃哪碗飯的。」
  李燕豪道:「姓秦的不是住在駱家麼?」
  「不。」瘦小老者道:「那小子不住在駱家,今兒個下午,我跟白老兒先到駱家,椅子
還沒坐熱呢,就有人進來稟報說秦少爺來了,你聽,這不表示那小子不是住在駱家麼。」
  李燕豪道:「那就不難查了。」
  繼而沉吟著道:「我是這麼個看法,馬駱兩家之間,和解的最大障礙不是駱宏勳本人,
而是這個秦玉嵐,要想讓馬駱兩家和解,非先排除這個障礙不可。」 
  白胖老者道:「這條路恐怕行不通,那小子是駱老頭兒未來的乘龍快婿,父女倆對那小
子都一般的死心塌地,誰要是怎麼了那小子,恐怕那父女倆非紅眼玩命兒不可,怎麼還會跟
馬家和解。」
  瘦小老者點頭道:「嗯,這倒是。」 
  李燕豪搖頭道:「我的看法跟兩位不同,駱宏勳不是個等閒人物,他不會毫無理由地聽
秦玉嵐的,恐怕是他看準了秦玉嵐有什麼可供他利用之處,或者他不得不服秦玉嵐,只要能
找出原因所在讓秦玉嵐失掉利用的價值,或者是排除駱宏勳不得不聽秦玉嵐的那個理由,秦
玉嵐在駱宏勳心目中的份量,自然就會一落干丈。」 
  瘦小老者輕擊一掌,道:「對,這倒是好主意。」 
  白胖老者突然停了下來,道:「要盯那小子,咱們現在就折回去。」
  李燕豪、瘦小老者急忙跟著停下。 
  瘦小老者道:「白老兒,你說怎麼個盯法?」
  白胖老者道:「那小子既不住在駱家,他總會走吧,咱們只消盯著他,看看他往哪兒去
不就行了麼?」
  瘦小老者道:「盯那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需要用上三個人麼?」
  白胖老者道:「不三個人一塊兒去,就得你去。」
  「什麼意思?」
  「不能先到馬家去再折回去,那樣恐怕會來不及,要是讓小伙子去,咱們先上馬家去,
馬老大認識咱倆是誰?要是我一個人兒去,我又不知道馬家住哪兒,盯完了那小子之後,怎
麼上馬家去,所以說只好你去了。」
  瘦小老者一點頭道:「好吧,我去就我去,你們倆在馬家等我吧。」
  說著,他就要走。
  李燕豪忙一攔道:「我直言一句,孫老別見怪,孫老盯秦玉嵐有把握麼?」
  瘦小老者兩眼一翻道:「我懂你的意思,那小子身手比我好,武功比我高,不是他的對
手,可是這趕去不是跟他臉對臉的打架,要是在暗地裡盯他再不行,我姓孫的這幾十年江湖
就白跑了,放心跟白老兒到馬家等我去吧!」話落,一閃身沒入了漆黑的夜色裡。
  望著瘦小老者逝去方向,李燕豪還真有點揪心。
  只聽白胖老者道:「小伙子,放心吧,這個差事孫老兒還不至於辦砸,咱們上馬家等他
去吧。」
  李燕豪沒說什麼,收回目光與白胖老者又往前馳去。
  沒多大工夫,馬家到了,夜已深,馬家門口那兩盞燈並沒有熄滅,而且還有幾個弟兄在
大門外站著明樁。
  如今馬府上下是沒有人不認識這位李少爺,一見李燕豪跟白胖老者出現,一怔之後都迎
了過來。
  「喲,李少爺,您沒睡呀?」
  「李少爺,您什麼時候出去的?」
  這個問,那個問,李燕豪只含笑說了一句:「有點事兒,出去了一趟,武總管睡了沒
有?」
  「還沒有,剛才還上來巡察呢。」
  李燕豪沒再說什麼,帶著白胖老者進了門,剛進前院,可巧武文華從東跨院裡出來,李
燕豪叫了一聲,武文華聞聲四顧,一怔,急步走了過來:「李少爺,您……」
  「有事兒,剛出去了一趟。」
  「這位是……」 
  「風塵二怪裡的白老——」
  有道是:樹影人名,武文華一聽風塵二怪之後,連忙抱拳說道:「原來是風塵二怪裡的
白老,武文華久仰盛名,一向只恨福薄緣淺。」 
  「武總管好說,風塵二怪這點虛名,可比不上武總管那三字玉獅子。」 
  「白老這是臊武文華,武文華末學後進,怎麼敢跟白老二位相提並論,俠駕光臨,馬家
增輝不少,請到廳裡奉茶!」說著,他就要舉手肅客。
  李燕豪一旁道:「武總管,白老不是外人,後頭坐去吧,麻煩稟報馬大爺一聲,我還有
要緊事兒。」
  李燕豪這麼說,當然錯不了,武文華恭應一聲,立即在前帶路,往後行去。
  到了後頭,武文華把白胖老者讓進後廳,著人倒了茶才告個罪去請馬大爺去了。
  李燕豪跟白胖老者這兒剛坐定,馬行雲就帶著武文華快步進來了,馬行雲進廳就向白胖
老者抱起雙拳:「不知白老蒞臨,馬行雲恭迎來遲,白老千萬恕罪。」
  白胖老者急離座答禮:「馬老言重,叫白松筠怎麼敢當,倒是白松筠來得魯莽,馬老千
萬海涵。」賓主間的一番應對,馬行雲所表現的不是一般的寒暄、客套,而是真誠流露,令
人不能不感動。
  白松筠歎道:「小伙子沒說錯,馬老大當真是一方仁義人物,與駱宏勳大不相同,這個
朋友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好好交上一交。」
  入耳三字「駱宏勳」,馬行雲不由一怔,他沒便問,只向著李燕豪投過探詢一瞥。
  李燕豪還能不懂這個,立即把前前後後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李燕豪一邊說,白松筠一邊流露出不安神色,等到李燕豪把話說完,白松筠就要說話。
  馬行雲卻動容地向著他抱起雙拳:「原來如此,馬行雲沒有別的話說,對兩位只有兩字
敬佩。」
  白松筠面帶羞愧,抱拳答禮:「說什麼敬佩,馬老大你羞愧我們這兩個了,只要馬老大
你大度能容,不究既往,我們兩個就知足感佩了。」 
  馬行雲肅然說道:「說什麼大度能容,說什麼不究既往,馬行雲不知道以前任何事,只
知道從現在起,推心置腹,剖肝破膽,交兩位這個朋友。」
  白松筠一陣激動,道:「馬老大,我什麼都不說了,從今天起,你馬老大有我們這兩個
賣命的朋友了。」
  馬行雲道:「馬行雲求的也就是這個。」
  李燕豪突然站了起來道:「馬大爺陪白老聊聊吧,我去接應接應孫老去!」
  白松筠忙站起來道:「我去,讓我們倆把這件事辦好,就算帶來一份進門禮。」
  李燕豪含笑道:「白老別客氣,話既投機,兩位還是多聊聊吧。」他逕自邁步出廳而去。
  白松筠目送李燕豪出廳:「此人論功智人品,都是一流中的一流,幾百年不見其一,馬
老大你哪來這麼一個朋友?」
  「朋友,馬行雲哪裡配稱他的朋友。」
  白松筠倏地收回目光:「馬老大,你這話——」
  「他沒告訴白老?」
  「沒有,到目前為止,他只告訴我們倆他姓李,我們倆還沒機會多問。」
  馬行雲沉默了一下道:「他既把兩位請到馬行雲這兒來,應該是沒打算瞞兩位什麼,我
告訴白老吧,這位李少爺大名燕豪,是『虎符劍令』袁大將軍的唯一傳人。」
  白松筠神情猛震,脫口一聲驚呼,立時怔住了。









第 六 章 離奇怪事
  瘦小老者藉著夜色,小心翼翼、輕捷異常地翻牆進了駱家後院。他藉後院裡的暗隙,避著駱
家後院的明樁暗卡往敞廳撲。
  撲得看見敞廳了,卻看得他一怔。敞廳裡漆黑一片,燈早熄了,人也早散了。
  瘦小老者打心裡叫了一聲:「壞了,來遲了一步。」
  定了定神,轉念一想,來這一趟不能白來,這一趟落了空,下一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
能再堵著那小子,不如在駱家找個人問問。
  找誰問?駱宏勳恐怕弄不了。
  既弄得了,而又知道那小子底細的,自是就數駱宏勳那個淫蕩的好女兒了。
  心意一決,瘦小老者立即掉轉方向往後院的住屋方向撲去。
  他不知道那位駱姑娘的住屋在哪兒。
  可是挨著挨著,他聽見了一陣若有若無的吃吃笑聲,帶著微喘的笑聲。
  他凝神一細聽,沒錯,耳朵沒毛病,是有笑聲。
  女人的笑聲,正是那位駱姑娘的笑聲。
  他精神一振,立即循著笑聲傳宋方向撲了過去。 
  怪得很,這一帶居然沒樁卡。
  越往前撲,笑聲越清晰。終於,他找著了笑聲的來處。
  那是一間精舍,很富麗、很堂皇的一間精舍,窗戶上透著暗昏的燈光。
  這種燈光最迷人。尤其是加上這種讓人心跳與血液流動會加快的笑聲。
  怎麼回事?半夜三更,駱姑娘該睡了,還笑個什麼勁兒?
  夢著什麼樂事兒了?還是夢裡有誰搔她的癢處?
  瘦小老者人到了那扇窗戶下,人慢慢往起冒,冒得差不多了,用舌頭把窗戶紙舐破了一
個小洞,然後,一眼睜,一眼閉,往裡看,他要看個究竟。
  只一眼,瘦小老者猛縮下了腦袋,兩眼閉得緊緊的。天,他到底看見什麼了,怕成這個
樣兒?
  這麼一把年紀,跑了幾十年的江湖,什麼血淋淋的場面沒見過,竟會這麼膽小。
  你要是問他,他一定會告訴你,他沒看見屋裡有人,他只看見了兩隻羊,兩隻白羊。
  閉著眼,閉著眼,瘦小老者似乎還是忍不住怕,他急急忙忙的竄離了那扇窗口下。
  看樣子,今兒晚上這一趟跑得不妙,不是要害眼,就得要破財,要不然恐怕消不了這份
「災」。能在這兒等麼?要等是非等到天亮不可。即使是要等到天亮,也得躲遠點兒。
  瘦小老者循來路又翻出了駱家院牆,腳剛著地,迎面一條黑影閃電般掠到。
  瘦小老者大吃一驚,他身子往牆上一貼,就要凝勁出手。
  只聽來人道:「孫老,是我。」
  瘦小老者聽出是誰來了,慌忙散功收勢道:「小伙子,你差點兒沒嚇破了我的苦膽,你
來幹什麼?」
  站在眼前的,是笑呵呵的李燕豪;「我來看看。」
  「什麼都能看,就這玩藝兒不能看,看了害眼。」
  「怎麼了,孫老?」
  「那小子在那丫頭屋裡呢,兩個人都變白羊了,你去看吧。」
  李燕豪明白了,眉鋒一皺道:「原來如此,駱家父女也未免太那個了。」
  「喲,小伙子,你怎麼也學會我老人家這一句了。」
  李燕豪輕微地笑了一笑,然後又皺了一下眉:「孫老,看樣今天晚上他不會走了。」
  「那還會走,除非那間屋子失了火。」
  「咱們不能在這兒等他一夜啊。」 
  「就是說嘛,小伙子,你看該怎麼辦?」
  「回去吧,明天再來不遲,既是這種情形,明天不日上三竿,他是不會走的。」
  「說不得只好如此了,他那裡暖暖和和,咱們總不能耗在外頭,喝它半夜的風啊。」
  「走吧!」話說到這兒,兩個人剛要走,李燕豪兩眼忽閃精芒,伸手攔住了瘦小老者。
 
  「怎麼了?」
  瘦小老者忙問,李燕豪低聲道:「有人來了。」
  剛說完這句話,瘦小老者聽見了,一陣疾速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
  瘦小老者微一怔,深探看了李燕豪一眼。沒別的,造詣的深淺,武功的高低,在這兒就
顯出來了。
  李燕豪早就聽見有人來了。
  而瘦小老者卻是在兩句話之後才聽見的。
  那陣疾速的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然後疾快地翻進了駱家後院。
  只聽後院裡響起一聲沉喝:「什麼人?」
  旋聽一聲冷哼:「魯莽,回去!」
  一聲悶哼之後,一個冰冷話聲響起:「我有要事來找秦少爺。」
  一聲朗喝由遠而近,聽得出是管一絕:「什麼人要找秦少爺?」
  「稟總管,是他。」
  「尊駕是——」
  「別管我是誰,快請秦少爺出來。」
  「朋友,既是來找人的,你該懂個規矩。」
  「我不懂什麼規矩,你們叫不叫秦少爺,我可要往裡闖了。」
  一聲冷喝傳了過來:「站住!」赫然是秦玉嵐的聲音。
  瘦小老者道:「這小子衣裳穿的可真快啊。」
  只聽來人道:「少爺——」
  「等一等——管總管,你們退下吧,這個人我認識,我跟他說幾句話就讓他走。」
  「是,秦少爺!」顯然,管一絕等退走了。
  卻聽不見秦玉嵐跟來人的話聲了。
  瘦小老者忍不住趴上牆頭,李燕豪也趴上牆頭往裡看。
  看見了!夜色裡,院中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秦玉嵐,一個是黑衣人,由於他背向著李燕
豪跟瘦小老者趴著的那堵牆,所以李燕豪跟瘦小老者難以看見他的面目。
  看不見黑衣人的面目長相,但卻看得見他跟秦玉嵐的動作,只見兩個人交頭接耳,低聲
交談,只可惜聽不見兩個人究竟談的是什麼。
  瘦小老者忍不住道:「這傢伙跟那小子,究竟在嘀咕些什麼?」
  李燕豪道:「當然是不願讓外人知道的事。」
  忽聽秦玉嵐提高了話聲:「真的?」
  「回少爺,應該錯不了。」
  那黑衣人的話聲也高得可以聽見了。
  「是昨兒夜裡來的?」
  「推算時間,也八九不離十。」
  只見秦玉嵐眼再一亮,聽他自語道:「天,別就是他……」
  「少爺,您是說……」
  「你回去吧,就說我知道了,我自有安排。」
  「是。」黑衣人躬下身去。
  瘦小老者忙道:「這傢伙要走,小伙子,咱們怎麼辦?」
  李燕豪腦中閃電思忖,道:「麻煩孫老跟他一趟,我在這兒監視秦玉嵐的動靜,等孫老
回來。」
  說話間,那黑衣人已騰身掠超,直上屋面,在屋面上略一借力,騰身又起,破空而去。
  瘦小老者忙道:「好傢伙,不慢嘛,小伙子,我走了,一會兒見。」他人往下一縮,又
一閃,又沒了影兒!
  李燕豪只顧盯著院子裡的秦玉嵐,只見秦玉嵐在院子裡像想什麼似的站了一下,然後轉
身行向一處畫廊。
  李燕豪要查看究竟,自是翻過圍牆,輕捷異常地跟了過去。
  他跟著秦玉嵐,看著秦玉嵐進了燈光昏暗的一間精舍,隨聽精舍裡響起了那位駱姑娘嬌
慵無力的話聲:「是誰呀?」
  秦玉嵐的話聲傳了出來;「家裡來的人找我。」
  「有事兒麼?」 
  「沒事兒,看看我是不是在這兒。」 
  「缺德鬼,偏在這節骨眼上來。」
  「別氣,欠你多少,我連本帶利一塊兒還。」
  「嗯——」駱姑娘打鼻子裡「嗯!」了這麼一聲,尾音拖得長長
  的,能讓人渾身熱血往上一湧,跟著,又是那能銷人魂、蝕人骨的吃
  吃輕笑。
  這不就是孫老剛說的那回事兒麼?李燕豪皺了眉。
  原以為來人驚斷了巫山夢,秦玉嵐會有什麼動靜,卻不料秦玉嵐他又折回來接著做他的
巫山夢了。
  看樣子,這齣戲還要唱下去,一時半會兒還收不了場,就算過一會兒能「曲終」,恐怕
人也散不了。
  本來嘛,一出全武行下來,長靠、短打,十八般武藝全部出籠,
  不但盡量賣弄,而且是賣力氣賣命,激烈不下「三本鐵公雞」,纏鬥不遜「三岔口」,
再好的武行也非累個半死不可,誰還有力氣幹別的!
  李燕豪無可奈何,也不願站在這兒聽「蹭兒」,提一口氣掠上一處屋面,居高臨下,一
邊「耳不聽為淨」地監視秦玉嵐,一邊等候著孫老回來。
  星移斗轉,時間一分一刻的過去。下頭精舍裡燈熄了,一切歸於寂靜,靜得像死了一般!
  還沒見孫老的人影兒,看樣子,秦玉嵐今晚不會有什麼動靜了,李燕豪吁了一口氣,往
屋脊上靠了靠,耐心地等著孫老回來。
  一分、一刻、半個時辰、一個時辰……都過去了,瘦小的孫老仍不見人影兒。
  北京城不算小,可是以瘦小老者的輕功造詣,再加上這段過去的時間,東西南北城,就
是跑一個來回也夠了,何以他到現在還沒回來。
  李燕豪心裡不免開始有些嘀咕了,孫老會不會折到馬家去了!不會呀,明明告訴他在這
兒等他的,那麼是……
  又是一盞茶工夫過去。
  李燕豪沉不住氣了,他推測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孫老跟蹤出了差錯,落在人家手裡;一
是孫老沒聽清楚活,逕自折回馬家去了。
  這兩種可能,分不出哪一個可能性大,哪一個可能性小來。李燕豪等不下去了,略一思
忖,長身拔起,直上夜空。
  沒多大工夫,他返抵下馬家。
  馬府後廳,燈光仍亮,馬行雲跟白松筠仍在廳裡,李燕豪進廳,他兩正往外走,一見李
燕豪,兩個人一怔停住。
  「少爺,怎麼這時候才回來,我跟白老正打算找您去呢?」
  沒見孫老,李燕豪一顆心不由往下一沉,道:「馬大爺、白老,孫老沒回來過?」
  白松筠忙道:「沒有啊,怎麼,少俠,老孫他——」
  李燕豪把見著老孫以後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道:「要是這樣的話,恐怕孫老是——」
  馬行雲忙道:「不會吧,以孫老一身絕學——」
  白松筠驚怒地截道:「別提絕學了,馬老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
風塵二怪究竟有多少,我自己明白,北京城是個臥虎藏龍的地兒,各方的奇人彙集,不露相
的真人多的是,要照這麼看,老孫他凶多吉少,九成九栽了跟頭,落進人家手裡去了。」
  馬行雲兩道灰眉一揚,道:「要是這樣的話,用不著到處去找,只找那秦玉嵐要人就行
了。」
  「對!」白松筠道:「找他準錯不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趕到駱家去。」
  李燕豪抬手一欄道:「兩位不要急,上駱家要人,這件事我去辦,我還有一絲希望,請
兩位留下來等候。」
  馬行雲道:「少爺,您一個人——」
  李燕豪道:「馬大爺該知道,這件事我應付得了。」
  馬行雲沒再說話,李燕豪一抱拳,騰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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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2:22:23 |只看該作者
 來往奔波,等到李燕豪趕抵駱家,天邊已泛魚肚色,夜已盡了天快亮了。
  他沒找別人,逕自落身在那座精舍之前,淡然道:「秦朋友,請出來一會。」 
  精舍裡仍漆黑一片,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李燕豪又叫了一聲,仍然沒有反應。
  李燕豪雙眉一剔,一步跨到門前,抬手就要震門,只聽一陣衣袂飄風聲傳了來。
  李燕豪收手望去,只見駱府總管管一絕帶著兩個提劍黑衣人射落在丈餘外。 
  管一絕一見是李燕豪,不由為之一怔,旋即道:「我當是誰大清早在這兒嘰嘰喳喳吵人,
原來又是你。」
  李燕豪沒心情跟他多說,當即問道:「你們那位秦少爺哪裡去了?」
  「你找錯了地兒了,這兒是駱家,秦少爺昨兒晚上就走了。」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用不著瞞我了,我既然站在這間屋前找那位秦少爺,就出不了錯,
說吧,他哪兒去了?」 
 管一絕一聽這話,臉色有點不對,他沉默了一下道:「你找秦少爺有什麼事兒?」 
  「見著他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他。」 
  「那你來遲了,剛剛有人來,把秦少爺叫回去了。」 
  李燕豪聽得心頭一跳,這話可信,想必是為了那位孫老,他道。「那麼你告訴我,那位
秦少爺住哪裡?」
  「不知道,別處打聽去吧!」 
  「那位秦少爺是你駱家未來的嬌客,你駱家人竟不知道他住哪兒,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你弄錯了,駱家自然有人知道,只是我們這些人不知道罷了。」
  「你的意思我懂了,那麼駱家有誰知道那位秦少爺住哪兒?」
  「我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我非知道秦玉嵐住哪兒不可,希望你不要逼我動手。」
  管一絕冷然一笑:「好教你知道,要不是我們老爺子交待,不願多惹事,我早就動手轟
你出去了。」
  李燕豪雙眉陡地一揚,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得不動手了。」他邁步逼了過去。
  一聲叱喝,兩名提劍漢子越過管一絕,橫劍攔住了李燕豪。
  李燕豪視若無睹,依然逼了過去,兩步便到了兩名漢子之前,
  沉哼聲中,兩名漢子手抓劍柄,就要拔劍,李燕豪的五指已拂了出去。
  兩名漢子齊聲痛呼,丟掉長劍各抱右手踉蹌暴退,管一絕臉色一變,他就要亮兵刃。
  李燕豪疾若閃電,一步跨到,鋼鉤般五指已落在管一絕右手腕脈之上,淡然道:「駱府
之中,哪一個知道那位秦少爺的住處?」
  管一絕臉色大變,但卻沒說話。
  李燕豪道:「我不願見駱府換個新總管,難道你願意?」他五指微一用力。
  管一絕哼聲中,身子一歪,咬著牙道:「我們老爺子跟姑娘。」
  李燕豪五指微鬆,道:「我不願打擾你們姑娘,帶我去見見老爺子吧。」
  手腕微振,管一絕踉蹌後退,冰冷地看了李燕豪一眼,轉身行去,兩名漢子忍痛站起,
急急跟去。
  管一絕帶著兩個漢子在前,李燕豪跟在後,拐了兩個彎,看見後院了,也看見駱宏勳了,
駱宏勳一身白色衣褲,正在後院練拳,拳勢虎虎生風,頗見造詣,一見管一絕等帶著李燕豪
走來,他一怔急急收拳,疑惑神色在老臉上一閃而逝,旋即堆起一臉笑,向著李燕豪抱了拳:
「李朋友這麼快,請到廳裡待茶!」他這裡抬手肅客。
  李燕豪那裡抱拳答禮:「多謝駱老,不打擾了,我是來請駱老賜告那位秦少爺的住處。」
  駱宏勳微一怔:「玉嵐,李朋友找他有什麼事麼?」 
  「我想駱老已經知道了,『風塵二怪』裡的孫老,昨夜跟蹤那位秦少爺一名下屬,到現
在還沒見回來,我想跟那位秦少年打聽一下孫老的下落。」
  駱宏勳呆了一呆道:「有這種事,駱某一點兒也不知道。」 
  「那麼駱老現在已經知道了,請告訴我那位秦少爺的住處吧。」
  駱宏勳沉默了一下,旋即毅然道:「駱某沒有多惹是非,多樹強敵的意思,自當奉知李
朋友玉嵐的住處,李朋友請出駱家往東走,東城根兒三棵大柳樹,那兒就是秦府。」
  李燕豪道:「駱者是有根的人,諒必不會騙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要是騙了李朋友,李朋友儘管折回來找我就是。」
  就因為這,李燕豪很放心.他話沒說就走了。
  離開了駱家,他直奔東城。不能說李燕豪沒有心眼兒,他吃虧只吃虧在初到北京城,人
生地不熟,對北京城瞭解得太少。 
  他到了東城根兒,東城根兒一片荒蕪,野草不少,半人來高,卻既沒有柳樹,也沒有住
家。 
  李燕豪知道受騙了,但是他想不通,駱宏勳何以敢騙他?仗恃著什麼?等到他趕返駱家
之時,他明白了,可是已經遲了。 
  駱家的房子還是好好的,傢具也沒少一樣,就是人不見了,一個人也找不著了。 
  駱家不是三兩個人,幾十口子,就這麼一段工夫,上哪兒去了?
  李燕豪不會拿死東西洩憤,他不是那種人,就算把駱家房子燒了,傢具毀了,也於事無
補,驚世駭俗,犯法的還是他李燕豪。 
  李燕豪站在駱家的院子裡,怔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這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他還不信邪,又把駱家從前到後找了個遍,連一個角落也沒有放過,白費,沒有,就是
沒有。別說沒人,連一個活的,能動的東西都沒有。 
  就為一個孫老,駱宏勳連這麼大家業都不要了,值得麼?
  李燕豪帶著不解趕回了馬家,進了馬家,他又怔住了,這回的震驚,比剛才在駱府還要
大。
  馬家居然跟駱家一樣,裡裡外外也一個人影不見了,馬家也是十幾口子,哪兒去了?
  現在,李燕豪明白了,駱宏勳所以捨了那麼大家業,為的不是那位孫老一個人!
  李燕豪像一陣風出了馬家,遍問左鄰右舍,沒一個人知道馬家人上哪兒去了,甚至根本
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李燕豪再次震動,可怔住了。
  換十個活生生的大人,不是灰塵,就這麼無聲無息地不見了,說給誰聽誰相信。而,畢
竟這是鐵一般的事實,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燕豪再次進入馬府.遍查前後,不見人,也看不出什麼地方有打鬥的痕跡。
  馬家上下究竟哪兒去了?幾十口人是怎麼走的?
  李燕豪在發怔中想起了馬回回,他急趕向那家清真館兒。
  天已經很亮了,路上到處都是行人,李燕豪不敢驚世駭俗,不敢展輕功身法,他只有加
快自己的步履,雖只是加快步履,可也比常人行走的速度快上一倍。
  沒多大工夫,他到了清真館門前。
  時候已經不算早了,可是這時候一般飯莊子都還沒開門,李燕豪只有上前敲門。
  敲了半天門,裡頭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是馬回回他們住得太靠後頭,聽不見。沒奈何,李燕豪只好繞到後頭。
  他從馬回回家的後門走過,是以一眼就能認出馬回回家的後門。
  他過去又敲後門,敲是敲了,可卻仍是得不到一點反應。
  李燕豪知道不對了,心往下一沉,人則提氣拔起,翻牆進了院子。
  都這時候了,院子裡還靜悄悄的,各屋門窗緊閉,也聽不見一點聲息。 
  李燕豪一陣風般到了堂屋門口,抬手拍門,竟然從門裡頭上了栓,他掌力微凝,震斷了
門栓,震開了門,跟著撲了進去,他的心沉到了底,馬回回屋裡沒人,床七零亂,被子拉開
著。
  不用看別處,定然是跟這間屋裡的情形一樣。
  門上著栓,馬回回等是怎麼失蹤的? 
  李燕豪過去察看了一下後窗,後窗開著,但是沒栓,唯一的解釋是,人從後窗出了屋。
 
  屋裡,跟馬行雲家一樣,沒有絲毫打鬥的痕跡。除非馬行雲全家那些人,跟馬回回這兒
這些人,是自己走的,要不然來人的功力與身手已經到了極嚇人的地步。馬氏兄弟這些人,
又怎麼可能是自己走的!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當然,這件事一定跟秦玉嵐、駱家有關。
  只是駱家一家上下全躲起來了,秦玉嵐又不知住在哪兒,偌大一座北京城,上哪兒找他
去。 
  一個霍天翔還沒救出,生死不知,安危難卜,現在又多了這麼些人,怎麼辦,這該怎麼
辦? 
  馬駱兩家,儘管一直是互不相容,明爭暗鬥,只是,明爭也好暗鬥也好,馬家畢竟還能
雄據一方,安安穩穩的存在著。
  如今他這一出面調解,卻調解得馬家人整個兒的不見了,倘若有個好歹,這不是我不殺
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麼?這份內疚怎麼彌補法,怎麼對得起師尊的在天之靈,又怎麼對得
起普天之下的忠義豪雄。
  李燕豪越想越驚,越想越急,一身冷汗竟濕透了衣裳。 
  然而,他畢竟修為超人,突然間,他趨於冷靜,出奇的冷靜。
  馬回回這兒,只有幾個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不見了,還有可說,馬行雲、駱宏勳那兒
近百口子,怎麼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全失了蹤,絕不可能沒留下一點痕跡,也絕不可能沒
有驚動一個人。
  一念及此,李燕豪心中又升起了一絲希望,他轉身衝出了堂屋,走後門離開了馬回回家。
  甫出馬回回家後門外那條胡同,一陣報君知聲傳了過來,緊接著是個清朗話聲:「決疑
難,算靈卦……」
  李燕豪可沒心情在意這些,頭也沒回,看也沒看一眼的走了,走得疾快。
  他又到了馬行雲那大宅院,他來找線索來了,哪怕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半個時辰過去了,他從前找到後,又從後找到前,居然仍沒找到一點可疑的痕跡。
  剛從心底升起的一線希望幻滅了。
  就在他站在馬府前院,正感到失望的當兒,報君知聲跟那清朗話聲,又傳入耳中:「決
疑難,算靈卦……決疑難,算靈卦……」
  有這麼巧的事,入耳第二聲,李燕豪心中猛一動,目閃寒芒,撲出了馬府大門。
  大門外,一個人由東而西,緩步行來。
  這個人是個瞎子,中年瞎子,乾瘦乾瘦的身材,膚色黝黑,偏又穿一身雪白長衫,顯得
他更黑,右手握根探路竹杖跟報君知,拄一下地報君知響一下,左手則拿塊布招,上寫四個
大字:「鐵口直斷」!
  他一邊緩步走過來,一邊朗聲喊道:「決疑難,算靈卦!」
  李燕豪銳利目光盯上了這位算卦先生,要論這位算卦先生的長相,是既無仙風,也無道
骨,別說靈氣了,簡直一臉的庸俗猥瑣相,要說他能鐵口直斷,決什麼疑難,算什麼靈卦,
鬼才信。可是前後兩次相遇,李燕豪在哪兒,他也到哪兒,這又是巧合。
  容得算卦先生走到近前.李燕豪立即步下石階,橫身攔住去路,道:「請先生指教。」
  算卦先生一怔停步:「准?」
  「先生應該知道我是誰?」
  「你這位說笑話了,算卦的我兩眼失明,是個瞎子,別說以前沒見過,就是見過,我又
怎麼知道你是誰。」
  「先生兩眼不方便,可是胸中卻明亮得很。」 
  「你這話……」
  「先生既無法知道我是誰,又怎麼知道以前沒見過?」 
  「難道你沒聽說過,瞎子眼瞎,耳朵最靈,我以前投聽過你的話聲。」 
  「先生善於應變,也長於辯才,不過先生要明白一點,我是誠心求教。」 
  「你是要算卦?」 
  「不錯!」 
  「要算卦就說要算卦不就結了,何必繞這麼大圈子,真是!」算卦先生說著話,以右手
竹杖四下點了點,點著了腳旁石階,他一笑道:「不賴,這兒還有地方坐呢。」 
  他一屁股坐在了石階上,把兩手的東西往身邊一放,探懷摸出了小布包來,道;「你這
位,要問什麼,有什麼疑難待決?」 
  「先生!」李燕豪道:「先生應該知道我要問什麼,似乎用不著多費事了。」 
  他指的是小布包裡,以及算卦的那一套。 
  算卦先生兩眼一翻,道:「你這位是越說越玄了,我雖然是鐵口,直斷算靈卦,但畢竟
是肉眼凡胎的人,又不是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大羅神仙,不算上一算,怎麼會知道你
要問什麼?」 
  李燕豪心急如焚,哪有心情跟他蘑菇,眉梢兒一揚道:「救人如救火,有道是救人一命,
勝造七級浮圖,先生要是吝於指教,我只有另求高明。」 
  他轉身要走。 
  只聽算卦先生一笑說道:「年紀輕輕,何來這麼急躁剛烈脾氣,你去另求高明吧,只要
有人能決你的疑難,算卦的砸碎這塊招牌,從此不吃這碗飯。」 
  李燕豪霍地轉過身來,算卦先生站起來要走。 
  李燕豪道:「先生不要怪我,若是你我易地而處,先生你又何能心如止水。」 
  算卦先生一點頭:「好話,有道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小伙子,算卦的我兩眼
雖瞎,可卻看見了有人大搬家,只是我要先弄清楚,你跟這些人有什麼淵源?」
  李燕豪道:「先生,離奇失蹤的一共有三家,我也要先弄清楚,先生究竟看見了哪一家
大搬家?」
  「小伙子,你不是只在兩個地方碰見我麼?」
  「那麼我可以告訴先生,我跟這兩家是朋友。」
  「僅只是朋友而已?」
  「不錯,可是彼此間有著不平凡的交情。」
  「呃!什麼不平凡的交情,能讓我知道一下麼?」
  「自無不可,這兩位是義共生死的把兄弟,但這兩位中的一位,跟我的師門是肝膽相照
的道義交。」
  「呃!原來如此,那麼小伙子,你們的師門……」「孤遺老人。」
  算卦先生微一怔:「孤遺老人,算卦的久走江湖,知道的人不少,可卻沒聽過——」
  「先生,我的師門本就默默無聞。」「小伙子,你不老實。」
  「怎見得我不老實?」
  「由你,可以知道,你的師門絕非默默無聞。」「先生,這無關緊要。」
  算卦先生搖了頭:「不,我要知道你藝出何門,才能決定該不該為你解決疑難,算這一
卦。」
  「先生,我是兩個馬家的朋友,這應該夠了。」
  算卦先生沉默了一下。旋即點了頭:「倒也是,這兩個姓馬的,人都還不賴,好吧,小
伙子,我為你算上一卦,解決這個疑難,聽清楚了,姓馬的這兩家的人,都往西城根兒磚瓦
窯去了。」
  李燕豪聽得一怔:「西城根兒磚瓦窯?」
  「不錯。」
  「他們是怎麼去的?」
  「當然是自己走著去的。」
  「自己走著去的,不是被人所制?」
  「不是。」 
  「這……先生,可能麼?」
  「小伙子,信不過我這鐵口直斷?」
  「那倒不是,只是我認為他們不可能……」
  「小伙子是這樣的,先有個人半夜進了這個馬家,然後馬家的人就一個個的都走了,沒
多久那個人去了那個馬家,隨後那個馬家的人也走了。」
  「先生,那個人是什麼來路,長得什麼模樣?」
  「那個人一張臉慘白,而且死板板的沒表情,顯然是戴了人皮面具,誰知道他的真面目
是什麼樣,事不關我,我也懶得問他是什麼來路。」 
  李燕豪思忖了一下,沒再多問,一抱拳道:「多謝先生。」他要走。
  「慢著,小伙子!」竹杖伸了過來:「你還沒給卦錢呢!」
  李燕豪道;「先生江湖異人,諒必不會在意這區區卦資。」
  「小伙子!」算卦先生笑道:「你是個明白人,不過素昧平生,我也不會白為你算這一
卦。」
  「那麼先生放心,我終必會有一報。」李燕豪轉身又要走。
  竹杖卻又伸了過來:「別急,小伙子,先說好,你怎麼一個報法?」
  「目下我還不知道——」
  「我知道,這樣吧,你幫我做件事——」
  李燕豪心急救人.未假思索,一點頭道:「可以!」
  「小伙子,我輩輕生死重一諾。」
  「當然。」
  算卦先生收回了竹杖。
  李燕豪轉身急奔而去。
  算卦先生臉上浮現起一絲奇異笑意。
  口 口 口
  西城根兒是有一座磚瓦窯,相當大的一座磚瓦窯,可是卻是一座廢棄的磚瓦窯。
  李燕豪趕到了。磚瓦窯靜悄悄的,沒有人,甚至沒有一個會動的東西!所能看到的,只
是些斷磚破瓦,還有些破碎的土壤。
  李燕豪怔住了,是來遲了?還是算卦的騙了他?算卦的有理由騙他?
  要是來遲了,人又轉移到哪兒去了?
  定了定神,李燕豪聚功凝神,緩步踏進了磚瓦窯,一直走進去,窯像一個個的黑饅頭,
被扔在地上,口都開著,沒堵,可以看得很清楚,沒人,裡頭也沒法藏人。
  磚砌的大煙囪.像根擎天柱,高得幾乎戳破了天,可就是看不見人,哪怕是一片衣角。
  不過李燕豪終於找到了一樣證據,證明有不少人確曾來過這兒。
  那是黃土地上不少零亂的腳印。
  這個發現,使得李燕豪一顆心猛跳了幾跳。
  有腳印,應該就有可循之跡。然而,越往前走,腳印越淡,等到了十幾丈外,也就是磚
瓦窯那斷落的後牆邊,腳印根本就看不見了。
  至少,人該是往這個方向去了。可是,看不見腳印的地方,緊接著一片遼闊的荒郊。亂
墳場,哪個方向是那些人的去向。李燕豪心又沉了下去、
  忽然,報君知聲的聲響傳自身後,李燕豪忙轉身。
  算卦先生扶杖走了過來,衣袂飄飄,是那麼從容!
  李燕豪沒動。
  箅卦先生雖瞎了眼,可卻跟目能視物一佯,一直到李燕豪跟前停下:「怎麼,來遲了還
是我的卦不靈?」
  「來遲了,先生似乎預知我會來遲。」
  算卦先生笑了:「小伙子機靈,不錯,我預知你會來遲,不過我不能不讓你跑這一趟,
要不然你不會相信我的卦靈。」
  李燕豪雙眉一剔;「你閣下的用意,恐怕不是為證明你的卦靈。」
  「別動火兒,小伙子,你的確夠機靈,我也不願再跟你繞圈子,我知道人哪兒去了,不
過現在你得先為我辦事了。」 
  「閣下,要我殺人。」
  「不會耽誤你太久,而且我擔保你要找的那些人,個個毫髮無損。」
  「閣下憑什麼擔保?」
  「就憑我的靈卦。」
  「萬一你的卦有一次失誤呢?」
  「人不會沒有失誤、但絕不會這一次。」
  「叫我怎麼信得過你?」 
  「信與不信,那還在你,恐怕你只有相信我。」
  「那麼,你讓我為你傲什麼事?」
  「小伙子果然是信人,我要你去給我殺一個人。」
  李燕豪聽得一怔,道:「閣下索取的代價,未免太高了。」
  「是不低,我的靈卦卦資一向昂貴,但若是比起兩個馬家近百條人命來,這代價就算不
了什麼了。」
  「我要是不願意呢?」 
  「小伙子,一條人命,換近百條人命,願不願在你。」
  「我輩行走江湖,過的本是刀口舐血生涯,殺個人該算不了什麼——」
  「這麼說,你是願意了?」
  「我要看這個人該不該殺!」
  算卦先生的臉色突轉淒厲,冰冷道:「該殺,雖百死不足以贖其罪。」
  「呃,那他必然是罪惡滔天了?」
  「當然。」
  「可否讓我聽聽他的罪過。」
  「沒有這個必要,我說他罪惡滔天,絕不會騙你。」
  「閣下,這樣不行!」
  算卦先生突然厲聲道:「小伙子,你不要忘了,近百口子在生死邊緣,等著你去救啊!」
  李燕豪神情一肅,道;「我知道,但若是拿一個不該死的人的性命去換,這種事我不幹,
兩個馬家的人他們也會覺得活得愧疚。」
  算卦先生默然不語,良久才一歎說道:「小伙子,你倒真是擇善固執啊,當世之中,像
你這樣的人還真不多見,好吧,小伙子,你這個朋友值得交,我告訴你吧——」
  唇邊閃過一絲抽搐,活聲突轉沉重而悲痛:「小伙子,若是某人待一個人如手足兄弟,
仁至而義盡,而這個人卻恩將仇報,拐走了他的愛妻,使他家園破碎,受盡了世人的恥笑,
這個人是不是罪惡滔天,是不是該殺?」
  李燕豪聽得心頭震動,他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閣下,你要聽聽我的看法?」
  「當然。」
  「這種朋友不可交,但罪不至死——」
  算卦先生勃然色變,欺前一步厲聲道:「小伙子,你怎麼說?」
  李燕豪平靜地緩緩說道:「我能體會那個人心中的悲痛,失妻之悲,家破之痛,椎心刺
骨,只是閣下,這怪只怪那個做妻子的意志不堅,倘若她意志堅決,是個貞烈女子,又豈是
任何人能誘拐得了的。」
  算卦先生出手如風,揮掌抓住了李燕豪的「肩井」,認穴之準,令人歎服,他五指緊扣,
道:「小伙子,你,你是逼我殺你——」
  李燕豪忍著疼痛,道:「閣下是性情中人,應該有聽實話的雅量。」
  算卦先生身軀泛起了顫抖,啞聲道:「小伙子,你可知道,那個做丈夫的長年在外,一
年之中,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數,使她空圍寂寞——」
  李燕豪振聲道:「這種情形比比皆是,倘若做妻子的因而失節,普天之下,有多少做丈
夫的蒙羞,天下豈不大亂,還成什麼世道。」
  算卦先生突然鬆了李燕豪,垂手低頭,顫聲道:「小伙子,這道理我不是不知道,奈何
那個做丈夫的還深愛他的妻子,不忍傷害她啊。」
  李燕豪軒了軒眉道:「閣下,她原本不值那個丈夫的傷害。」
  算卦先生猛然抬頭:「你怎麼說,你,你,你是說就這樣任他們去,算了?」 
  李燕豪道;「是這樣,縱然殺再多的人,你又能挽回什麼?」
  算卦先生身軀暴顫:「小伙子,你既能體會那個做丈夫的身受,你,你叫他如何能甘
心?」
  「這口氣難嚥,的確讓人不能甘心,只是閣下,這世上該報的仇不只是這一樁,該做的
事也不只這一樣啊!」
  算卦先生微一怔:「小伙子,還有什麼該報的仇,還有什麼該做的事?」
  李燕豪兩眼倏現寒芒,肅容道:「嘉定三屠,揚州十日,多少家園破碎,多少骨肉分離,
他們的身受,比起你閣下來,是不是更為悲痛,更為椎心刺骨?」
  算卦先生神情猛震,驚聲道:「小伙子,你是——」
  「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中的一個而巳。」
  算卦先生緩緩低頭,倏又抬起頭束,口齒啟動,唇邊飛閃抽搐,欲言又止,轉身欲去。
  李燕豪道:「閣下,我的卦還沒算呢?」
  算卦先生腳下一頓:「小伙子,出城北十里。『鷹愁死谷』,快去吧!」邁步行去。
  李燕豪道:「多謝,仍然當有一報,容我請教。」
  「不必了,心已死,剩下一具臭皮囊,無名無姓。」漸行漸遠,背影之中透出無限淒涼,
  李燕豪心急救人,沒再說什麼.轉身如飛掠去。
  口 口 口
  北十里,鷹愁死谷,這應該就是了。
  山澗深處,兩山夾一條狹縫,峭壁插天,只露一線碧空,猿啼鷗陣,淒厲驚人。
  寂寞、空蕩,看不見一個人影。李燕豪提一口氣,脫弩之矢般撲了過去。
  狹縫長有十餘丈,走完狹縫,眼前豁然開闊,這才是「鷹愁死谷」。
  兩邊峭壁陡如削,青苔遍佈,滑不溜手,壁下一處處黑黝黝的洞穴,谷中怪石林立,嵯
峨猙獰,一點動的東西都沒有。往裡看,深處霧氣瀰漫,難看清兩丈以外。
  李燕豪凝神聚功,腳下移動,就要往裡走。突然——
  「真難為你能找到這兒來,只可惜你來晚了一步。」一個冰冷話聲,起自谷深處,那彌
漫的霧氣之中。
  李燕豪心頭一震停步。
  冰冷話聲又起:「李燕豪——」
  李燕豪心頭一震:「你知道我叫李燕豪?」
  「知道得晚了些,要是知道得早一點,你就管不成別人閒事了。」
  可能是兩個馬家的哪一個說出去的。
  「知道了又怎麼樣?」
  「知道了,我就要跟你談談交易了。」
  「談什麼交易?」
  「當然是大交易?」
  「什麼大交易?」
  「近百條人命的大交易?」
  「我明白了,可是拿我換兩個馬家的人?」
  「錯了,要你沒有用,我不要你。」
  「那你要什麼?」
  「身上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虎符劍令。」 
  李燕豪心頭猛震,這顯然是兩個馬家裡的哪一個洩露了他的身份,他平靜了一下.道:
「你要『虎符劍令』何用?」
  「那是我的事。」
  「你是愛新覺羅的人?」
  「你問的太多了。」
  「這筆交易談不成了。」
  「你怎麼說?」 
  「我說這筆交易談不成。」
  「李燕豪,這兩家姓馬的,近百口的人命,可都掌握在你手中啊。」
  「你是讓我以『虎符劍令』,換回兩家姓馬的,近百口的人命?」
  「不錯!」
  「你既然已經知道『虎符劍令』,也應該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既是這樣,你也應該知
道,我不會輕易把『虎符劍令』交給任何人。」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劫持這兩家姓馬的近百口子,李燕豪,這個代價並不低啊!」
  「你跟秦玉嵐,或者是駱家有關係?」
  「何以見得?」
  「你只提兩家姓馬的,而不提駱家,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麼?」
  「我跟秦某人,或者是駱家有沒有關係,這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這筆交易。」
  「我已給過你答覆了,這筆交易談不成。」
  「這麼說,你是不顧這近百條的人命了?」
  「你要殺他們?」
  「一天一個,直到你交出那塊『虎符劍令』為止。」
  「你願意造那麼大的殺孽?」
  那人哈哈一笑道:「這些人留著是禍害,早該死了,殺他們如同殺雞屠狗一樣。」
  李燕豪聽得胸氣往上一湧,道:「說話嘴裡放乾淨些。」
  那人冷笑道:「稱他們雞狗已經足夠客氣了,姓李的,不要再囉嗦了,我並不勉強你現
在把『虎符劍令』交給我,什麼時候想通了,就把那塊『虎符劍令』給我送到駱家後院涼亭
的石几上,這是頭—個。」
  話聲方落,那瀰漫霧氣中傳出一聲淒厲慘呼,隨即寂然。
  李燕豪聽得心膽欲裂,什麼也顧不得了,霹靂般一聲大喝,身子向著那處瀰漫霧氣撲了
過去。他撲進了瀰漫霧氣中,帶得霧氣一陣激盪流動,他並沒有受到任何暗襲,一個起落便
到了地頭,他看到了矗立在眼前的青苔峭壁,也看見一個人,那人靜靜的趴伏在峭壁下,身
子地上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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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12:24:34 |只看該作者
 他急急掠了過去,俯身把那人翻轉過來,只一眼,他熱血上湧,目眥欲裂。
  這個人不陌生,是馬回回那清真館兩個夥計裡的一個,如今這個夥計成了血人,從胸口
到小腹,整個剖開了,臟腑、肚腸外流,一顆心還在輕微的跳動。
  李燕豪眼發了紅,他霍然旋身,閃電似的在瀰漫霧氣中層開了搜索。可是他白搜了,沒
有人,甚至連一點動靜也聽不見。
  此處既稱死谷,進出口就只該有一處,剛才他是從外向內撲,那個人,那個說話的人,
絕沒有從內往外逃走的可能,那麼,那個人為什麼不見了,人是怎麼走的?
  李燕豪不明白,而那個人不見了卻是事實。
  終於,李燕豪停了下來,停在了那具屍體前,他低下了頭,灑落兩行英雄淚。
  這些人,一個個都是有血性的忠義豪雄,多少年來,一直為匡復社稷貢獻他們的心力,
這些人,等於是他李燕豪的手足兄弟,而,他們並不是在大仇搏鬥中捐軀,真要那樣,死得
還壯烈,如今竟如此被害慘死,尤其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叫李燕豪他怎能不悲,
怎能不痛?
  而,李燕豪畢竟超人,他能繼承「虎符劍令」,接「虎符劍令」衣缽,畢竟不凡,他不
再流淚,忍住了悲,忍住了痛,默然地埋葬了那名弟兄,就埋在鷹愁死谷那瀰漫的霧氣之中,
然後他掉頭掠出了鷹愁死谷。







第 七 章 情至義盡
  一路上,李燕豪在想,他是否該為這些人交出那塊「虎符劍令」。
  這些人,他該救,絕對該救。任何一股匡復的力量,他都該珍惜,都該保全。 
  馬行雲、馬回回這股力量,不是一股小力量,尤其是像一把利劍,深深插在復仇的心臟
要害裡。
  可是,「虎符劍令」是號召天下忠義豪雄的一塊信物,一塊令符,也是天下忠義豪雄精
神所繫。要是這塊「虎符劍令」落入別人之手,更壞一點,落進滿虜手裡,以它來號今天下
忠義豪傑,其後果豈堪設想?
  看這情形,他勢必得犧牲這一小部分。他能這麼做麼?
  兩害相權取其輕,儘管明知他該這麼做,可是下這決心又談何容易。李燕豪一路走,一
路想,正在難以決定,五內欲焚。
  突然,橫堅伸來一根棍子,擋住他的去路。李燕豪一震,停步,定神。
  那根棍是從路旁草叢裡伸出來的,木頭的,可是油光滑亮,像是在油裡浸過不少時日。
  李燕豪停步、定神的當兒,草叢裡冒起個人來,一個蓬頭垢面、衣衫破爛的老叫化。
  老叫化怪長相,濃眉,大眼,獅鼻,海口,一張臉不知是髒,還是天生的漆黑。
  就在李燕豪心神震動的當兒,老叫化伸出了滿是油垢的左手,一咧嘴,道:「嚇你一跳,
別見怪,行個好,打發打發吧。」
  李燕豪腦中電旋,道:「尊駕要的不是黃白俗物吧?」
  老叫化左手拇指一揚,道:「小伙子,行,好眼光,要飯的跟你要的是一個人的下落。」
  「什麼人?」
  「瞎算卦的。」
  李燕豪一怔:「尊駕是南派窮家幫的,還是北派窮家幫的?」
  老叫化一搖頭:「小伙子,這回你眼光不靈光,我雖然也是個要飯的,可是我不在『窮
家幫』,一向獨來獨往,好幾十年了。」
  李燕豪要說話,忽然腦際靈光一閃,改口道:「據我所知,關東道上有位異人,人稱
『鐵丐』,又號『活報應』——」
  老叫化咧嘴笑道:「小伙子,你這雙眼珠子挺怪的,一會兒靈,一會兒又不靈,到底是
怎麼回事兒。」
  李燕豪腦際靈光再閃:「老人家要是鐵丐的話,那位算卦的,該是『關東七怪』裡的賈
四先生了。」
  「你才知道啊,還好,你知道得不算遲,小伙子,聽說你跟我們老四碰過面,看來恐怕
你跟我們老四還交上廠朋友,快告訴我他在哪兒吧,遲了恐怕他要闖禍了。」
  「二先生可是指四先生他殺人?」
  「正是。」老叫化一怔:「他告訴你了?」
  「不錯,四先生原本要我去替他殺人。」
  「你答應嗎?」
  「沒答應。」
  「怎麼回事兒,他怎麼會找上了你?」
  「條件交換……」李燕豪把慨略的情形說下一遍。
  「有這種事兒?」老叫化一聽就叫了起來:「小伙子,你沒有編瞎話吧?」
  李燕豪揚了揚眉:「二先生看,我是那種編瞎話的人麼?」
  老叫化皺眉說道:「老四他怎麼……怎麼這些個份量不算輕的人,落在了別人手裡,老
四他怎還為私情把這種事擱在一邊兒不管,他不是這樣兒的啊,小伙子,你既然知道『關東
七怪』,就該知道『關東七怪』都算得上明事理的。」
  「這個我知道,四先生並沒有不管,他告訴我人在哪兒了。只那幫人太狡猾,我也去遲
了一步。」
  「我說嘛,老四怎麼會。——」老叫化沉吟說道:「這麼說,你的
  確不知道我們老四現在在哪兒了?」
  「我的確不知道。」 
  老叫化皺了眉:「壞了,可千萬別讓他闖出禍來——」
  「二先生以為我勸過四先生沒有用?」
  老叫化滿面憂慮,搖頭一歎道:「沒有比我們幾個更清楚老四的了,他是個死心眼兒,
尤其是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太大,簡直就把他害得心灰意冷,一蹶不振,要是沒個結果,恐
怕他不會死心。」 
  「二先生可知道四先生要殺的是什麼人,住在什麼地方?」 
  「當然知道,這個人姓楊,叫楊鳳摟,『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的統帶,住在內城
裡。」
  「原來是個滿虜鷹犬,那麼二先生到姓楊的住所附近去找,應該可以找到四先生!」 
  老叫化一怔,旋即雙目猛睜,喜道:「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這一層,小伙子,要是能及
時攔住我們老四,全是你的功勞,我們幾個對你會有一報的。」
  老叫化轉身要走,忽又停住:「小伙子,你怎麼稱呼?」
  「有勞二先生動問,李、李燕豪。」
  「好名字,要飯的我記住了。」話落,老叫化轉身飛掠而去。 
  望著老叫化漸去漸遠,李燕豪臉色又漸趨凝重。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兩全其美,那就是盡快的把人救出來。可是,上哪兒去救又從哪兒著
手? 
  口 口 口 
  夜已經很深了。李燕豪躺在床上,眼望著頂棚,心亂如麻,難以成眠。
  天亮之後,就是明天。明天,又將有一個人被殺害了。
  他不能交出「虎符劍令」,也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著手救人。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他想去滿虜有關的衙門裡,可是他還不能肯定,這件事確是那幫
鷹犬干的。
  也難怪他不能肯定,要是那幫鷹犬的話,兩個馬家的人,上自馬行雲、馬回回,下自每
一弟兄,怎麼會毫無抗拒的自動離開兩處馬家了。
  一陣輕慢步履之聲傳了過來。客棧是個雜處的地方,難免有人走動。李燕豪沒注意。
  可是那陣步履聲卻到了他的房門口。
  李燕豪坐下起來,門上響起了輕微的剝啄聲。
  李燕豪問道:「誰?」
  「我!」是個女子話聲.聽來本就有點耳熟,緊接著:「馬淑貞。」
  馬淑貞!馬行雲的愛女。
  李燕豪差點沒叫出聲來,騰身平射過去,一把拉開了門,門外站個黑衣姑娘,可不正是
馬淑貞。
  她別無異狀,就是臉色蒼白得怕人。
  李燕豪心神震動,胸氣激盪,叫道:「馬姑娘!」
  馬淑貞淡然道:「讓我進去。」
  李燕豪定了定神,馬淑貞忙側身緩步進了屋裡。
  李燕豪急關上門道:「馬姑娘,你怎麼找到我的,大爺跟二叔——」
  馬淑貞轉過了身,緩緩說道:「我爹娘二叔他們還在受難中,至於我——我是他們放出
來見你的。」
  李燕豪怔了一怔道:「怎麼說,大爺跟二叔還在他們手裡,你是他們放出來見我的?」
  「不錯。」
  「他們是什麼人,大爺跟二叔現在什麼地方?」
  「李少爺,這無關緊要。」
  「馬姑娘——」
  「因為我不能告訴你,絕不能。」
  「怎麼說,你不能告訴我?」
  「不錯,我不能告訴你,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個個的慘死,也就因為這,所以我
願意來見你。」
  李燕豪雙眉一剔,道:「是不是有人監視你?」 
  「我不知道,不過我的一舉一動,絕瞞不了他們。」
  李燕豪凝神默察,卻沒有聽出十丈內有什麼動靜,他道:「馬姑娘,我要救大爺跟二叔
他們,卻苦於不知道他們被囚在何處——」
  「李少爺,你要救我們,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把『虎符劍令』交出來,送到駱家空宅去.或者是讓我帶走。」
  「我明白了,你就是為『虎符劍令』來見我的?」 
  「是的,這是他們的意思,我也願意走這一趟。」
  「你以為我交出『虎符劍令』,就能保住大爺跟二叔他們?」
  「李少爺,目下只有這樣相信了。」
  「馬姑娘,你知道『虎符劍令』是什麼?」
  「我知道。」
  「你知道『虎符劍令』關係多麼重大?」
  「我知道。」
  「那麼,我能把它交出去麼?」
  「李少爺,你就能眼睜睜看著這些人,一個接一個慘死?」
  李燕豪心中一陣刺痛:「馬姑娘,我不能,我心裡並不比你好受,可是我不能不為更多
的人,不為整個大業著想,要是『虎符劍令』落進別人手裡,更壞一點落進滿虜手裡,讓他
們以此號令天下忠義豪雄,你想那會是個什麼樣的後果?」
  馬淑貞蒼白的香唇邊掠過抽搐:「李少爺,我顧不了那麼多。」
  「馬姑娘,這不會是大爺跟二叔的意思,你是大爺親手撫養長大的,你又怎能教我這麼
做?」
  馬淑貞香唇邊再閃抽搐:「李少爺,事不關己,關已則亂,人不無私心,現在難中的這
些人,有我的親人,也有跟我相處多年,甚至一起長大,親如手足的人啊。」
  李燕豪沉默了,他不能不承認馬淑貞說的是實情,公而忘私,甚至大義滅親,是—種至
高的情操、志節,可是能做得到的人畢竟不多。
  他沉默了一下之後才道:「馬姑娘.我不能怪你,也許由於你我的立場不盡相同,我……
我不能交出『虎符劍令』來——」
  馬淑貞驚叫道:「李少爺……」
  「你也別怪我,馬姑娘,相信大爺跟二叔他們會原諒我的。」
  馬淑貞叫道:「李少爺——」
  「馬姑娘——」
  馬淑貞砰然一聲跪了下去:「李少爺,我求你——」
  李燕豪要去扶,可是旋即他又縮回了手,轉了身,道:「馬姑娘,原諒我。」
  「李少爺,你,你知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慘遭殺害,而無力救援,心裡是什麼樣的
感受。」
  「我知道,我已經感受到了。」
  「那麼你……」
  「馬姑娘,我不能。」
  馬淑貞伸手抓住了李燕豪的腿:「李少爺——」
  李燕豪道:「馬姑娘,我說過,我心裡並不比你好受。」
  「李少爺,只要你交出『虎符劍令』,救了我兩個馬家的這些人,我願意拿自己來報答
你——」
  李燕豪猛然轉過了臉,他眼都紅了,震聲道:「馬姑娘,你把你自己當成什麼人,你又
把李燕豪當成了什麼人?」
  馬淑貞突然哭出了聲:「李少爺,我,我不得已啊。」
  李燕豪身軀倏顫,唇邊滲出一縷鮮血:「馬姑娘,你該做的,只有告訴我,他們是什麼
人,大爺跟二叔他們現在在哪兒……」
  馬淑貞搖頭:「不,我不能,我不能……」
  李燕豪雙眉陡揚,雙目寒芒暴射,眉宇間冷肅煞氣怕人,但旋即那怕人的神態又隱藏得
無影無蹤,他伸手把馬淑貞扶了起來:「馬姑娘,衝著這層關係,你我也跟手足兄妹一樣啊,
你回去吧一」
  馬淑貞道;「李少爺——」
  「可能的話,轉奉大爺跟二叔,我會盡我的力量營救他們,萬一……我發誓會為他們報
仇。是誰下的毒手,我會讓誰付出十倍的代價。」
  馬淑貞嬌軀倏顫:「我,我不能走,不能回去。」
  「馬姑娘,我也不願讓你走,可是能脫難一個就一個,因此你能不走麼,你留在這兒於
事無補啊。」
  馬淑貞低下了頭,旋即她又抬起了頭,恐懼,悲痛盡掃,代之而起的,是片肅靜剛毅之
色:「好,我走,不過我求你,不要跟蹤我。」
  李燕豪遲疑了-—下,毅然點頭:「好,我答應。」
  馬淑貞轉身走過去,開門行了出去。
  李燕豪站著沒動,唇邊卻又滲出一縷鮮血。
  良久,良久——
  突然,他聽見了,門口又有動靜,緊接著是一陣醉人的香風。
  他猛轉身,一個無限美好的大紅身影閃進了門,旋即兩扇門關上了。
  竟然是那個嬌媚蝕骨的駱姑娘。
  李燕豪為之一怔。
  駱姑娘媚眼一瞟,嬌笑道:「你可真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啊,我就喜歡這樣子的——」
  李燕豪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駱姑娘一隻粉臂:「兩個馬家的人,是不是你們弄走的?」
  「喲!」駱姑娘柳眉一皺;「輕點兒,抓疼了我,你不心疼麼?」
  「答我問話。」
  「這樣憐香惜玉,比我們那個玉嵐,可是差多了,你怎麼不問問我是來幹什麼的?」
  「你自己說就是。」
  「放開我。」
  李燕豪沒動。
  「喲,你還怕我跑了不成,告訴你,你攆都未必攆得走我。」
  李燕豪鬆了手。
  「這哪是待客之道哇。」駱姑娘揉了揉粉臂,瞟了李燕豪一眼:「跑得怪累的,讓我先
歇歇。」
  她帶著一陣香風,打身過去坐在了床上。
  李燕豪一雙威稜閃爍的目光逼視過去。
  「喲,幹嗎這樣兒看人哪。怪嚇人的。」
  「答我問話,你是不是監視馬家姑娘的人?」
  「哪有閒工夫,我跟她是兩碼事兒。」
  「兩個馬家的人,是你們弄走的吧?」
  「你高看駱家了,駱家要有這能耐,北京城裡早沒馬家這一號了。」
  「你駱家總是脫不了關係。」
  「不,只能說駱家多少知道一點兒。」
  「那麼是誰幹的,人現在在哪兒?」
  「你倒是挺急的啊,打個商量怎麼樣?」
  「打什麼商量?」
  「條件交換。」
  「什麼條件?」
  「我不要你交出什麼『虎符劍今』,我只要你讓我在這兒一宿,我就告訴你兩個馬家的
人在哪兒。」這位駱姑娘真行,這幾句話說出居然稀鬆平常,面不改色。
  李燕豪卻聽得勃然色變,怒笑道:「你看錯人了,我不是秦玉嵐,滾,馬上給我滾。」
  「喲,幹嗎呀!」駱姑娘毫不在意,嬌媚一瞟,道:「凶神似的,要吃人哪,要你交出
『虎符劍令』救人,你做不到,讓你佔點兒便宜救近百條人命,你也不願意麼?」
  李燕豪硬往下壓了壓怒火,冷笑道:「這種便宜我不屑占——」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說那個一點兒,你是有意見死不救,要你交出『虎符劍令』來你
不肯,還有可說,這回事就算是你的犧牲,玷污了你,可也值得呀,你怎麼這麼分不清輕重
呢?」
  李燕豪要說話。
  駱姑娘玉手一抬,道:「先別又要吃人似的,你先冷靜冷靜,仔細想一想,把輕重分一
分。」 
  李燕豪道:「我沒什麼好想的……」
  其實,在駱姑娘說話的時候,他已經想過了,他不能不承認,這位姑娘說的是理,蕩婦
也好,淫娃也好,不管她是不是無恥,至少她說的這條理是對的。
  這,他做得到,為近百條人命,尤其是一股匡復的力量,他是該有犧牲的。
  交出「虎符劍令」,影響大局。 
  這,只是他個人的犧牲,好也好,壞也壞,全是他一個人承受,他也不願意? 
  「真的不願意仔細想想?」
  「你是私自來找我的麼?」
  「當然是私自來找你的,這種事,難不成還要讓我敲鑼到處嚷嚷。」
  「秦玉嵐一定不知道。」
  「廢話!」
  「你不怕他知道?」
  「你不說,我不說,他不會知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說?」
  「我是拿近百條人命換的,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李燕豪深深看了駱姑娘一眼,如今他發覺,這位駱姑娘的心智相當不錯,他道:「據我
所知,你跟秦玉嵐之間,相當恩愛。」
  「這話你說錯了。」駱姑娘倏然一笑道:「我跟秦玉嵐沒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這
是實情,但是我們兩個之間只有欲而沒有情,這一點我很清楚,他需要我的時候來找我,我
需要他的時候去找他,沒有我,他不會難過,沒有他,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他不是正人君
子,我也不是個三貞九烈的女人,你明白了麼?」
  李燕豪微一點頭道:「我明白了,只是,駱姑娘……」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駱姑娘微皺蛾眉,誘人的香唇邊卻還噙著一絲笑意,道:「我
不是來聽你說大道理的,說大道理要看人,對我這種女人,說大道理是白費唇舌,來點兒風
花雪月,我倒很樂意聽,甚至還能陪你說幾段,保不定比你說的還精彩,不要辜負了這一刻
千金的春宵,你答我一句,願意不願意?」
  李燕豪神色一肅,道:「你要是讓我說真心話,我不願意,可是情勢逼人,為了近百條
人命,我不能不願意,只是……」
  他話還沒說完,駱姑娘喜意上眉梢兒,一聲嬌笑道;「我的好人,那就什麼也別再說
了。」她皓腕輕抬,就要隔空彈滅桌上那盞燈。
  李燕豪鐵掌疾揮,一把扣住了她的腕脈,冰冷道:「駱姑娘———」
  駱姑娘嬌靨上浮現起驚訝之色:「你……」
  李燕豪道:「我想改個方法,讓你說出我想知道的。」
  駱姑娘一怔,旋即笑了,笑得風情萬種,嬌媚無限:「挺老實個人兒,還會這一手兒呀,
那你就試試看吧,一條命換近百條命,怎麼算我都划得來。」
  李燕豪暗暗一聲冷哼,五指用上了力。駱姑娘臉色一變,可是一剎那之後就恢復了正常。
  李燕豪的五指逐漸加力,駱姑娘的神色仍如常。
  李燕豪的五指一邊加力,一邊冷然道:「駱姑娘的姿色風華,均稱少見,若是落個肢體
殘廢,那可是太以可惜啊。」
  「死我都不怕,還怕什麼殘廢,沒跟你說麼,怎麼算我都划得來,明天天一亮,我這條
命就值回來了,到了後天早上,我就賺了一條了。」
  李燕豪心頭一震,五指不由一鬆。
  只聽駱姑娘一聲媚笑,另一隻玉手隔空彈滅了桌上孤燈,這一隻手蛇似的滑出李燕豪的
掌握,只一翻,反而蛇似的纏上了李燕豪的腕脈,等到李燕豪發覺,一個人卻巳被人所制,
只聽駱姑娘吐氣如蘭在他耳邊低低說道:「傻子,別那麼想不開了,遂了我的心,好我的意,
包你數不清的好處。」
  黑暗中,一個溫香軟玉撞入懷中,李燕豪腕脈受制,立足不穩,倒退幾步倒在了炕上。
 
  溫香軟玉壓了下來,蛇似的鞝住下他整個軀體,香、軟、熱、濕
  潤、豐滿、帶著顫抖的兩片,封住廠他的嘴,李燕豪已整個兒的被人
  所制了。
  駱姑娘像團火,烈火,李燕豪卻像座山,冰山。
  駱姑娘那團烈火想化他李燕豪這座冰山,火勢越來越猛,越來越大,幾丈內都能覺得炙
熱逼人。 
  然而,那團火到頭來卻被冰山給冰滅了。 
  黑暗中,駱姑娘霍地坐了起來,酥胸起伏,帶著急喘嬌靨上也還帶著醉人的紅熱,一撩
垂下的秀髮,怒聲說道:「李燕豪,你真能見死不救?」
  這句話,似乎是雙關語。
  李燕豪緩緩坐了起來,緩緩說道:「駱姑娘,我不是草木,我是個血肉之軀的人,尤其
面對姑娘這等絕色,普天之下,恐怕很難找出不願佔這種便宜的,無如——」 
  「無如什麼?」駱姑娘的話聲中,帶著惱恨的冷怒。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在我眼裡,你以一個名門閨秀,以一個天性善良的姑娘家,這種
事,應該發乎情,也應該止乎禮,我不能這麼玷污你,你更不應該這樣輕賤自己,再說——」
  他話鋒微頓,接著又道:「兩個馬家,自上而下,個個都是血性漢子、鐵錚英豪,我要
是這麼做,不是救他們,而是殺他們——」
  駱姑娘霍地站了起來,狠聲道:「你用不著再說了,想不到駱天嬌也有打不動的心,要
不到的人,李燕豪,放眼當今,我說你是頭一個,算我自討沒趣。」
  她跑過去拉開門衝了出去,可是剛出滴水簷,她就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停住了。
  只聽夜空裡傳下一個陰惻惻的話聲:「姑娘害人好苦,少爺都快急壞了,請跟我回去
吧。」
  駱天嬌急急驚叫道:「你等等。」 
  李燕豪聽到這兒,脫弩之矢般撲出去,直上夜空,他一眼就看見了,對面屋脊上一個黑
影剛騰起身。
  他一聲沉喝:「不要害人,站住!」吸一口氣撲了過去。
  黑影一聲陰笑:「小子,你找死。」揚手一道白光,直射李燕豪心窩。
  李燕豪人在半空,一聲冷笑;「破銅爛鐵,也敢弄,回去。」
  他手一揮,那道白光疾射而回,去勢比來勢正疾更猛,一閃而沒,正中黑影心窩,黑影
連叫也沒能叫出一聲,翻身栽了下來。
  李燕豪恰好掠到,伸手抓住,轉身落地,是個黑衣漢子,正心窩處露個匕首把兒,人已
氣絕。
  望著驚愕的駱天嬌,李燕豪道:「我沒能留他活口,是我的損失,可是他已經沒有搬弄
是非的機會了,也算不無收穫。姑娘可以放心回去了。」
  駱天嬌定過了神,詫異欲絕:「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燕豪淡然道:「人總是人,人心總是肉做的,不管令尊是個怎麼樣的人,相信他必受
不了喪女之痛。」
  駱天嬌臉色連連數變,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香唇啟動,欲言又止,突然騰身掠起,破
空而去。
  李燕豪提著那黑衣漢子,也騰身掠起,不過他掠出客棧的方向,跟駱天嬌去的方向不同。
  片刻之後,停身在一片亂墳崗上,把手中的黑衣漢子往亂草中一丟,轉身要走,可是旋
即他又轉過身去到黑衣漢子屍身旁蹲下,伸手遍搜黑衣漢子身上。 
  顯然,他是想從黑衣漢子的屍體上找到些什麼,作為他救人的線索。可是他失望了,黑
衣漢子除了身上一套黑衣之外,別的什麼也沒有。
  他緩緩站了起來,剛站起,忽見遠處兩條人影疾掠而來,看輕功身法,來人的武功造詣
都屬一流,手裡各拿一根棍子,一點地就是兩三丈,轉眼間已近二十丈內,李燕豪馬上看出
來了,來的兩個人,竟是「關東七怪」裡的老二「鐵丐」,跟算卦的那位老四「活報應」,
都這時候了,這兩位這是幹什麼?
  李燕豪看得剛一怔,隨又見七八條黑影出現在「鐵丐」跟「算卦的」適才出現處,銜
「鐵丐」跟「算卦的」身後鷹隼般掠來。
  李燕豪還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忽見鐵丐、算卦的一起收勢停下來,轉身並肩面對來
處。
  後頭那七八條人影來勢極快,轉眼間已奔到鐵丐與算卦的停身處,倏然散開,圍成一圈
地把鐵丐跟算卦的圍了起來。
  這情形已經夠明顯的了,鐵丐跟算卦的是前頭跑的,另外這八個人是後頭追的。
  鐵丐跟算卦的所以停了下來,可能是挑這個難見人跡的地方跟對方分個高下,見個真章。
 
  再看那八個,清一色的黑衣漢子,年紀都在四十上下,一個個神色冷漠,目光銳利,腰
裡鼓鼓的,不要說,這八個不但都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而且都藏有兵刃。
  正打量間,只聽鐵丐發了話:「你們這是什麼意思,西瓜皮擦屁股,沒完沒了的,我們
兄弟不願惹事,你們是非惹我們兄弟不可是不是?」
  「好說!」一名黑衣人冷笑一聲道:「真人面前別說假話,光棍兒眼裡也揉不進一粒砂
子,既是江湖上有字號的,敢做就該敢當,既然讓我們追上了,沒說的,跟我們走一趟吧。」
  「敢做敢當,我們兄弟倆做了什麼了——」
  那黑衣人冷笑道:「想不到江湖上有字號的人物也會裝蒜,做下什麼了,夤夜私進內城,
就是大罪一條,在我們統爺府外鬼鬼祟祟的,不是盜賊就是刺客——」
  鐵丐哈地一笑道:「不過是幾條狗腿子,居然官腔十足啊——」
  忽聽算卦的顫聲道;「二哥,事到如今,你還讓我忍麼?」
  「錚」然連聲,寒光耀眼,八個黑衣人齊亮兵刃,清一色的軟劍。
  武林之中用劍的不少,用軟劍的卻不多,因為它不好使,足見這八個黑衣人功力不弱。
  「哈,怎麼?」鐵丐道:「真不鬆手?」
  適才發話那黑衣人冰冷道:「鬆手,做夢!你兩個分明叛逆一流,爺們職司緝拿謀叛大
奸臣,好不容易碰上了你倆,豈肯鬆手。」
  算卦的道:「二哥,唔,咱們已然讓了一步,使咱們也已經減了三分,你——」
  「鐵丐」臉色一寒,目射寒芒,但旋即他又恢復了平靜,道:「要不是我們大哥一再交
待,以我要飯的脾氣這口氣還忍得下?哼,狗腿子,讓路,別逼我動手。」
  「臭要飯的,找死。」一聲冷叱,發話黑衣人當先一劍遞出,軟劍抖得筆直,一朵劍花
疾襲老叫化。
  算卦的顫聲怒哼,手中竹杖就要抬起,老叫化伸手攔住,一拉算卦的躲了開去。
  算卦的道:「二哥,你——」
  老叫化沉聲道:「老四,別人不知道,你該知道我的脾氣,不是大哥一再交待,這口氣
我忍得下嗎?」
  算卦的默然未語,一襲長衫卻無風自動,可見他心中悲憤到了極點,卻又不能不強自忍
住。
  這裡算卦的默然未語,那裡八名黑衣人卻一起抖起軟劍,眼看八柄軟劍抖的筆直,寒光
閃動,就要遞出。
  李燕豪騰身掠了過去,人在空中,發活說道:「慢著。」
  八名黑衣人倏地收劍,背向李燕豪的四名黑衣人,機警地一個旋身往兩旁退去,
  李燕豪話落人別,落在鐵丐、算卦的身側。
  鐵丐一怔:「小伙子,是你。」 
  算卦的默不作聲,沒說話。 
  「不錯,是我。」李燕豪道:「二先生,孰可忍,孰不可忍,二先生只知遵大先生之諭
一再忍耐,可曾想到兩字忍耐並無助於二位脫身。」
  鐵丐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只聽那黑衣人冷喝道:「小子,你是什麼人?」
  李燕豪淡然道:「不要管我是什麼人,天大的事你們衝著我來就是。」
  鐵丐道:「小伙子,你……」 
  李燕豪道:「我為兩位服其勞,兩位應該不算是違背大先生的交待,兩位請吧!」
  鐵丐鐵眉一揚,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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