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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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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劍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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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25:33 |只看該作者
  謝蘊如一顆烏雲臻首又垂下了三分,道:「你可惡也可恨。」
  燕翎吁了口氣,道:「那還好,要不然我就要對冒犯姑娘這件事有所報償了。」
  謝蘊如猛然抬起臻首,嬌靨上浮漾著紅雲,道:「你怎麼說?」
  燕翎道:「姑娘,我懂的不少,要是姑娘剛才一口回絕,我坐在姑娘床上之事是我會錯
了意,我自該對姑娘有所報償。」
  謝蘊如貶動了一下美目道:「你原打算怎麼報償法?」
  燕翎正色道:「這條命,夠麼,姑娘?」
  謝蘊如嬌軀倏顫,又低下了頭:「值麼?你不覺得輕如鴻毛?」
  燕翎道:「撇開我身外的一切,我認為值。」
  謝蘊如道:「我沒想到你會對我…… 」剩下的話低得聽不見!
  燕翎道:「姑娘要是知道,早就不會敵視我了,是麼?」
  謝蘊如道:「不,我早就狠狠的打你了。」
  燕翎笑了,吁了一口氣,道:「這應該從我看見姑娘那頭一眼說起,其實……我這麼說
吧,看起來我也老大不小的了,老人家急著抱孫子,一天到晚給我東張羅、西張羅的,奈何
我跟那些姑娘家沒緣份,這趟到京裡來之前,我親口許給老人家了,一定會給他二位帶回個
兒媳婦兒去,所以我一到京裡就開始物色了……。」
  謝蘊如道:「到現在為止,你物色了幾個了?」
  燕翎道:「我不瞞你,也瞞不了你,兩個。」
  謝蘊如猛然抬起臻首,圓睜著美目道:「你想幹什麼?」
  燕翎道:「不幹什麼,奉命行事而已。」
  謝蘊如道:「是老人家的意思?」
  「不。」燕翎道:「算命先生。」
  謝蘊如忍不住笑了,花朵綻放般,要多美就有多美,要多動人就有多動人,籠罩在她嬌
靨上的寒霜不知道跑到那兒去了:「討厭,算命先生說你命裡該有幾房?」
  燕翎搖搖頭道:「沒說,他只說我命裡不只一房。」
  謝蘊如道:「好大的福氣。」
  燕翎道:「好說。」
  「皮厚,」謝蘊如瞟了他一眼,忽地一整臉色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
  燕翎道:「姓什麼?叫什麼?什麼地方人,到京裡來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謝蘊如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這些。」
  燕翎沉默了一下道:「江南有個白玉樓,你知道不知道?」
  謝蘊如目光一凝道:「你就是江南的白玉樓?」
  燕翎道:「在胤祀老八那兒,我是江南白玉樓。」
  謝蘊如道:「你不是白玉樓?」
  「我是。」燕翎道:「我是假白玉樓。」
  謝蘊如眉鋒一皺道:「幸虧你不是白玉樓,白玉樓跟李志飛差不多,別跟我要貧嘴了,
你究竟是…… 」
  燕翎道:「就是因為他們倆差不多,所以他們倆都死在了我手裡。」
  謝蘊如美目一睜道:「你殺了李志飛跟白玉樓?」
  燕翎道:「李志飛是關外一虎,白玉樓是江南一害,殺了他們倆是無量的功德,不是
麼?」
  謝蘊如一雙清澈深邃的眸子凝望著他,緩緩說道:「江湖上敢碰他們倆的不多,能殺他
們倆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燕翎道:「你不信…… 」
  「我信。」謝蘊如道:「只是一時想不起你是這少之又少的幾個人裡的那一個?」
  燕翎道:「慢慢兒想。」
  謝蘊如道:「現在我沒那麼好的耐性。」
  燕翎道:「不要急,日子長著呢。」
  謝蘊如道:「我現在就想知道。」
  燕翎道:「那就坐下來慢慢想…… 」
  謝蘊如雙眉一揚道:「你說不說。」
  燕翎忙道:「說,說,我沒說不說啊…… 」
  謝蘊如道:「這是什麼事兒,你就不能正經點兒。」
  燕翎伸手拉住了謝蘊如的柔荑,謝蘊如的手只往後縮了縮,但沒有再掙扎。
  燕翎坐在了床上,又把謝蘊如拉坐下,坐在他身邊,謝蘊如表現得很柔順,也很鎮定。
燕翎握著人家的玉手,一雙目光直盯在人家臉上,道:「你聽說過關外有個燕家沒有?」
  謝蘊如嬌軀微震,美目一睜道:「你是燕家的人。」
  燕翎道:「燕家有個燕翎…… 」
  謝蘊如美目一睜,張口要叫。
  燕翎一隻手抬起,輕輕的摀住了她的櫻口,道:「別讓人家知道,三更半夜你屋裡頭有
個人。」
  謝蘊如道:「你,你就是燕翎?」
  燕翎道:「信不。」
  謝蘊如道:「我不知道,你很像。」
  燕調道:「很像,據你所知,燕翎是個怎麼樣的人。」
  謝蘊如道:「長得就像你這樣,跟你一樣鬼,跟你一樣壞。」
  燕翎道:「這是誰沒正經?」
  謝蘊如道:「我聽信燕家這位少爺人長得很俊,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論武,武林罕匹,
論文,當世幾個知名的飽學宿儒也自歎不如,這你滿意了吧。」
  燕翎吁了一口氣,道:「順耳多了。」
  謝蘊如道:「你真是燕翎?」
  燕翎道:「這就難辦了,告訴你假的你不信,跟你說真的你也不信…… 」
  謝蘊如道:「你錯會了我的意思了,我希望你是燕翎,可又不願你真是燕翎。」
  燕翎微愕道:「這是什麼意思?」
  謝蘊如道:「女兒家都希望覓得如意郎,嫁得佳夫婿,這也是每個女兒家一生一世最大
的心願可是像你燕家,世上也只有這麼一個。」
  燕翎皺眉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謝蘊知道:「我不能不這麼想。」
  燕翎道:「你不瞭解燕家…… 」
  「也許。」謝蘊如道:「你要是別人,我可以說知道,可是你是燕翎,如今我反倒迷糊
了。」
  燕翎一整臉色道:「要不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看。」
  謝蘊如微一搖頭,燕翎接著又是一句:「我這顆心唯天可表,日後要是負了你,神人共
懲。」
  謝蘊如拾手去捂他的嘴,可是遲了一瞬,燕翎握住了她那雙手,她道:「你這是干什
麼?」
  燕翎道:「我要你相信。」
  「我相信。」謝蘊如道:「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人。」
  燕翎握著謝蘊如柔荑的兩手緊了,謝蘊如一動沒動,一雙目光一眨不眨地凝望在燕翎臉
上,燕翎也是,四目交投,誰也沒再說一句話。
  老半天,燈蕊的輕爆驚醒了兩個人,謝蘊如的嬌靨上掠過一抹羞紅,輕輕抽回了手,低
低說道:「時候不早了,你該走了。」
  燕翎道:「不問我到京裡來是來幹什麼的了。」
  謝蘊如道:「現在用不著了。」話鋒微頓,口齒啟動了一下又道:「我只想知道一樣事
兒。」
  燕翎道:「什麼?」
  謝蘊如道:「你物色到的另一個是誰?」女兒家畢竟免不了小心眼兒。
  燕翎想笑,但是他沒笑,道:「你可知道京裡有個蕭家?」
  謝蘊如道:「『大羅神劍』蕭紹威,我知道。」
  燕翎道:「那是我的姨父,他有個女兒叫湘雲。」
  謝蘊如道:「你表妹。」
  燕翎道:「她比你小點兒。」燕翎話裡有話。
  謝蘊如又怎會不懂,道:「我不敢計較,要是她能容我…… 」
  燕翎道:「要問你能不能容她。」
  謝蘊如道:「燕翎…… 」
  燕翎道:「我說的是實話。」
  「謝謝你。」謝蘊如低了低頭,道:「我一向也相信風鑒之學。」
  燕翎投過感動一瞥,伸手過去握謝蘊如的柔荑,道:「我該謝謝你,我走了,別忘了,
外頭的馬耀挺跟我剛才說的話。」他轉身要往後窗去。
  謝蘊如跟上一步道:「我告訴你件事兒,白家的人真要到京裡來了。」
  燕翎微微一愕,旋即淡然一笑:「不要緊,讓他們來吧!」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本簿冊到了後窗前,回過身道:「我走了,為我多保重。」
  謝蘊如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也一樣。」
  燕翎沒再多說,深深一眼,穿窗而去。
  謝蘊如站在窗前沒動,呆呆的,癡癡的!
  口 口 口
  燕翎回到了八阿哥的「貝勒府」,夜深沉。
  八阿哥還在書房等他覆命,當然,燕翎是先上了那座小樓一趟,然後出去又回來的。八
阿沒多說什麼,但看得出,他很高興。
  書房裡另有個人,是八阿哥這座貝勒府的總管,四十多歲年紀,白白胖胖的,透著精明,
當然,干總管的還能不精明。
  這位總管叫榮桂,八阿哥跟燕翎聊沒兩句就命榮柱把燕翎帶出了書房,說是到燕翎的住
處去。榮桂對燕翎很客氣,老弟長、老弟短的,每一句話都透著熱絡!
  燕翎對這位總管也很客氣、很熱絡。
  拐彎兒抹角兒走了一陣,兩個人停在一間精舍前,裡頭亮著燈,榮桂對燕翎笑笑道:
「老弟,這就是你的住處,時候不早了,我失陪了。」他沒等燕翎說話就走了。
  燕翎有點兒納悶,可是只一想他就明白了幾分,他笑了笑,邁步進了門。
  進了精舍看,外頭是個精緻的小客廳,紗燈明亮,靜悄悄的。
  靠裡另有一間屋,垂著簾,也透著燈光。
  燕翎關上了門,轉身往椅子上一坐,道:「好香啊,這恐怕是蘇州的香粉。」
  裡頭那間屋垂簾一掀,帶著一陣香風出來位姑娘,挺美,還帶著幾分媚,年歲不大,嬌
嫩的肌膚配上一襲合身的裙褂兒,身裁尤其動人。
  她美目一瞟,未語先含笑:「白爺好厲害。」
  她倒了一杯茶,纖纖玉手送到燕翎面前:「您喝茶。」
  燕翎稱謝接過,道:「不會每間屋裡都有姑娘這麼一位吧。」
  姑娘搖了搖頭,挪身坐在燕翎身旁:「這是八爺酬功。」
  燕翎輕「哦!」一聲道:「我沒想到八爺是這麼酬功法。」
  「現在您知道了。」
  「看來八爺沒有知人之明,也難怪,我剛進八爺的門兒,八爺對我還不夠瞭解。」
  姑娘微微睜大了美目:「您這話。」
  燕翎道:「我不喜歡這個調調兒。」
  姑娘為之一怔,旋即展顏嬌笑:「您不喜歡這個調調兒。」
  「看來姑娘是不信。」
  姑娘瞟了他一眼,嬌媚橫生道:「我是有點兒不信,我不信像白爺您這麼個人兒,會不
懂溫柔滋味,風流情趣的!」
  燕翎道:「姑娘說著了,我還是真不懂。」
  姑娘水蔥般一根玉指輕輕地點在燕翎心窩上,笑問道:「您是嘴上不懂,還是這兒不
懂。」
  燕翎笑笑道:「這兒麼,跟口古井似的,不揚一點波。」
  姑娘秋波一轉,媚態畢露:「白爺,您這種人我可不是頭一回遇上,不瞞您說,
  我閱人多了,男人家骨子裡都是一個德性,有的一見面兒跟三年沒見過女人似的,恨不
得和口水兒把人一口吞下去,有的臉皮兒嫩一點兒,初見面兒也跟您現在一樣,可就經不起
逗,一逗就現原形了,所以說您麼,我也要試試,您要真能跟柳下惠一樣,那我算是服了
您。」
  話說完了,摔身就往燕翎腿上一躺,水靈靈的一對眸子直望著燕翎,那光采能勾人魂,
攝人魄,誘人的香唇邊噙著一絲笑意,一隻手解開了衣襟,扣子一顆、兩顆、三顆解開了,
一塊雪白嬌嫩的酥胸,一角大紅的兜肚,呈現在燕翎眼前。
  燕翎笑了:「姑娘很懂得保養,一身肌膚凝脂也似的,這麼嬌嫩,難怪以往的那些人經
姑娘一逗就都把持不住了…… 」
  「您呢?」
  「我麼?」燕翎笑笑道:「我不敢說姑娘以往碰見的都是凡夫俗子,但我卻要說姑娘耍
弄的這一套,是媚術中的下乘。」
  姑娘輕「哦!」了一聲,兩排長長的睫毛眨動了一下:「有這說麼,白爺。」
  就這麼一轉眼工夫,她那整個兒的酥胸已赤裸裸的呈現在燕翎眼前,這情景的確誘人,
任何一個人都難擋這種誘惑,但燕翎卻視若無睹,含笑接道:「袒裼裸程,以色相誘人,那
是媚術中的下乘,我不能不承認有些人喜歡這個,但那些人卻是我所說的庸俗之輩,真正的
高雅之士碰上這個,不但不會動心,反而不屑一顧,姑娘原諒我直說一句,甚至會噁心,因
為在真正的高雅之士眼中,那只是一堆肉,沒有靈性的一堆肉而已…… 」
  姑娘臉色微變,但她旋又嬌說道:「喲,您可真會損人哪,連一個髒字兒都不帶,這麼
說您是高雅之士了。」
  「不敢。」燕翎道:「至少我不是庸俗之輩。」
  「瞧您這麼說,真正高雅之士個個都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了。」
  燕翎微一搖頭道:「姑娘錯了,我生得太晚,展禽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是不是真能坐
懷不亂,我不清楚,姑娘該知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風流這兩句話,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夫子尚且說食色性也,好好色,惡惡臭,這是天性,儘管英
雄本色指的是豪邁不羈,名士風流並不全關男女相悅,但古來英雄名士絕大部份好色風流,
只不過英雄好的不是俗脂,名士愛的不是庸粉而已,試想英雄遲暮日,溫柔不住任何鄉,大
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三國周郎是一個風流人物,銅雀春深鎖二喬,曹孟德也算
得風流人物,曹丕、曹子建也是風流人物,這幾位有的是英雄,有的是名士,他們所眷戀的
那一個是俗脂庸粉,錦鐙張宴韓熙載,紅粉膺狂杜牧之,再看那些風流冠蓋,古今文豪,那
一個不是跟醇酒美人結下了不解緣,而那些美人也都深具才慧,胸蘊極豐,琴棋書畫,詩詞
歌賦,無一不精,有的甚至於使那些文豪自歎不如。」
  姑娘截口說道:「您別說了,我懂了,白爺您來自江南,六朝金粉地,您閱人良多,在
您眼裡,我是個俗脂庸粉!」
  燕翎道:「姑娘有很高的天賦,倘能舍下乘而取法乎上,絕沒有人敢把姑娘當俗脂庸粉
看待白玉樓也非醉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不可。」
  姑娘道:「說了半天,您還沒告訴我什麼是上乘呢?」
  燕翎道:「姑娘是個聰明人,這還用我說麼。」
  姑娘沉默了一下,沒趣的吁了一口氣:「看來今兒晚上我是碰上高人了,行了,
  我聽您的,從今後要在上乘上多下工夫了。」
  她挺腰坐起,一邊掩胸拙扣子,一邊搖搖頭又道:「我奉命而來,在您這兒討了一頓沒
趣,明兒個八爺那兒也少不了一頓罵,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我這是圖什麼許的。」
  燕翎道:「姑娘放心,八爺那兒我自有說話。」
  姑娘道:「早知道你是這麼個人,八爺他就該挑一個您看得上眼的來。」
  燕翎笑道:「所以我說八爺沒有知人之明,還不瞭解我!」
  姑娘一臉無可奈何的神色道:「好吧,您喝了這杯茶吧,這杯茶是我倒的,您要是連這
杯茶都不喝,那我就更交不了差了。」她端起了那杯茶,雙手遞給燕翎。燕翎笑笑接了過去,
道:「姑娘既是這麼說,它就是杯穿腸毒藥我也要喝個點滴
  不剩。」
  姑娘臉色一變,燕翎舉杯就唇。
  姑娘一雙眸子裡射出了異樣的光采。
  突然,燕翎目光一直,落在姑娘左手的無名指上,姑娘左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個鏤花的
戒指,鏤花處鼓鼓的,有大姆指甲蓋兒那麼大,手工細緻,相當精美。燕翎放下茶杯抓起了
姑娘的左手,道:「姑娘這個戒指好美,那家銀樓打的,拿
  下來我看看行不行。」
  姑娘一驚縮手,旋即一臉孔怒色道:「我們是俗脂庸粉,戴的還不是庸俗玩藝兒,不敢
讓它冒瀆您的高明眼法。」
  燕翎笑道:「姑娘可真是小心眼兒啊,我又不要姑娘的!」
  姑娘道:「我知道,您白爺是位高人,那看得上我們這庸俗的破爛玩藝兒。」
  燕翎大笑道:「姑娘這張嘴可真厲害,好了,好了,別得理不饒人了,這樣吧,
  這杯茶敬姑娘算我給姑娘賠罪!」他端起那杯茶遞了過去。
  姑娘臉色又一變站了起來,道:「哎喲,您這是幹嗎呀,這不是折我們麼。」
  她轉身要走,燕翎探左掌掀住了她的右腕,端著那杯茶站了起來,笑吟吟地道:「這杯
茶姑娘說什麼也得喝了它,要不然我會不安,今兒晚上就別想睡了。」
  姑娘堆上了一臉笑,笑得卻不自在,道:「白爺,您這不是存心跟我們過不去麼,要是
讓八爺知道…… 」
  燕翎道:「姑娘放心,我不說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姑娘搖頭道:「不,白爺,說什麼我都不能喝您這杯茶…… 」
  燕翎目光一凝道:「姑娘,這是杯茶,又不是穿腸毒藥。」
  姑娘笑容微斂,道:「白爺,您怎麼好這麼說,我雖是這麼個女人,可是府裡的禮數規
矩我還懂,我不當喝的就是玉液瓊漿我也不敢碰…… 」
  燕翎道:「當喝的呢,」
  姑娘道:「它就真是杯穿腸毒藥,我也照樣暍它個點滴不剩。」
  燕翎笑問道:「那麼姑娘看這杯茶誰當喝?」
  他手一翻,一杯茶倒在了地上,茶水濺得到處都是,那一股水柱不像是茶水,倒像是鐵
錘,鋪地花磚「叭」,「叭」一陣響,一連裂了好幾塊。
  姑娘花容失色,臉色大變,左腕一翻,從袖子裡掣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照准燕翎的心窩
就扎。
  她忘了右腕脈還在燕翎手裡,燕翎的五指只用了三分力,她立即血脈倒流,混身酸軟,
眼看就要紮著燕翎心窩的匕首無力的垂了下去,「噹!」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燕翎放下茶杯,腳尖一挑,那把匕首飛了起來,燕翎左手一伸,正好接住,燈下再看,
那把匕首尖後鋒刃藍汪汪的。
  燕翎搖搖頭笑道:「姑娘可真毒啊,不但戒指裡藏有穿腸毒藥,就連這把匕首也淬了毒,
姑娘該不是『四哥』唐家的人吧?」
  姑娘嬌靨煞白,沒說話。
  燕翎用匕首指了指那只空茶杯,道:「這,姑娘該不是奉了八爺之命吧。」
  姑娘煞白的嬌靨上掠過一絲狠毒之色,道:「你說著了,是…… 」
  燕翎笑道:「姑娘不但媚術是下乘,就連說謊的本事也是下乘…… 」
  姑娘道:「你不信。」
  燕翎道:「當然不信,姑娘你要是奉了八阿哥之命,絕不會一問就承認。」
  姑娘冷笑道:「那你錯了,既然落在了你手裡,反正我遲早得告訴你我是受了誰的指使,
既是這樣我何必非吃苦頭才說不可。」
  燕翎道:「沒想到姑娘是位識時務的俊傑,知進退的高人,只是,姑娘,要不要我去問
問八阿哥。」
  姑娘道:「你去問吧,沒人攔你。」
  燕翎道:「想不到姑娘不但是位識時務的俊傑,知進退的高人,而且還是位豪氣干雲,
不讓鬚眉的女中丈夫,姑娘,你要三思啊,你要是跟我說了實話,也許今兒晚上這檔子事,
永遠不會有第三者知道。」
  姑娘陰笑道:「別把我當三歲小孩,告訴你是八爺就是八爺。」
  燕翎看了她一眼,倏然一笑:「姑娘的是位豪氣千雲,不讓鬚眉中的女丈夫,那麼姑娘
能不能告訴我個理由,我有功無過,八阿哥為什麼派姑娘來毒害我。」
  姑娘道:「八爺就是這麼個多疑嫉才的人,他怕你有一天會背叛他,所以他要先下手除
了你,他留不住的人,別人誰也別想要。」
  燕翎笑了,笑著他突然鬆了姑娘的右腕脈,一擺手道:「行了,夜已深,我要睡了,姑
娘請吧。」
  姑娘怔住了,瞪圓了一雙妙目,道:「你,你放了我?」
  燕翎笑問道:「姑娘想得出我有別的意思麼?」
  姑娘突然臉色一寒道:「你別想在我身上動手腳,讓我死在別處。」
  燕翎「哈!」地一笑道:「姑娘門縫裡瞧人,把白玉樓看扁了,我有理由這麼做麼,姑
娘何不運氣試試呢?」
  姑娘真聽了燕翎的,忙暗中運氣一試,居然血脈暢通,元氣無阻,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
有,她又瞪圓了美目,道:「你,你真放了我?」
  燕翎道:「姑娘要是剛才走,現在已經出這間屋老遠了,是不?」
  姑娘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燕翎道:「一句話,因為我知道姑娘是誰的人,是奉了誰的命來毒害我的。」
  「你知道我是誰的人,是奉了誰的命來毒害你的?」
  「不錯。」
  「我是誰的人,是奉了誰的命令來毒害你的?」
  燕翎含笑伸出四個指頭,道:「這位,對麼。」
  姑娘臉色陡然一變,退後半步道:「你,你胡說。」
  燕翎笑著擺手道:「就算我胡說吧,我仍是那句話,夜已深,我要睡了,姑娘請吧。」
人就是這麼怪,剛才她要走,燕翎不讓她走,現在讓她走,她反倒不動了。
  她一雙妙目緊緊地盯著燕翎,目光裡充滿了狐疑神色,道:「這我就不懂了,你既認為
我是四阿哥的人,為什麼還放我走。」
  燕翎笑笑坐了下去,道:「我不怪四阿哥,也不能怪四阿哥,因為我挑了『龍虎鏢局』,
廢了白龍道人一身武功,他自然要採取報復,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姑娘她抬了頭,道:「這不是江湖,這種說法江湖也少見,你是八阿哥的人,你絕不會
容一個四阿哥的人潛伏在八阿哥府。」
  燕翎道:「事實上,我沒有把姑娘怎麼樣。」
  姑娘道:「也許你自己不願沾血腥。」
  燕翎道:「我要是現在把姑娘扭呈八阿哥,我照樣不會沾一點血腥。」
  姑娘道:「你一定有別的用意。」
  燕翎微一點頭含笑說道:「姑娘這倒是說著了,我的確別有用意。」
  「什麼用意?」
  燕翎道:「告訴姑娘,姑娘未必相信。」
  「說說看。」
  燕翎道:「八阿哥快垮了。」
  「八阿哥快垮了。」姑娘一雙妙目又瞪大了,道:「誰說的?」
  燕翎道:「我說的。」
  姑娘直直地望著他道:「你聽誰說的?」
  燕翎道:「幹嗎聽誰說,放眼這座八阿哥府,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姑娘道:「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剛進這個門兒還沒幾天。」
  燕翎道:「知道這種事與否,不在進這個門的時間長短,姑娘看不出麼,八阿哥身邊這
些個人都是庸才,一天到晚懞懞懂懂,一個個都是混飯吃的,他們能知道什麼,又能看出什
麼。」
  姑娘道:「那麼你又知道什麼,你又看出了什麼?」
  燕翎目光一凝道:「聽姑娘的口氣,姑娘是不相信我的話。」
  「那倒不是。」姑娘道:「而是你的話難以讓人信服,說這種話需要憑據,也該有能讓
人信服的理由,事實上這麼些日子了,我沒有發覺一點徵兆。」
  燕翎道:「姑娘是跟我要憑據,想聽我說說理由。」
  姑娘道:「當然,要不然你應該讓我相信。」
  燕翎微微一笑道:「我有足夠的憑據,也有足夠的理由,但是現在我不能告訴姑娘,我
並不在乎姑娘信不信,姑娘盡可以拭目以待。」
  姑娘沉默了一下道::「這件事八阿哥自己也不知道麼。」
  燕翎微一搖頭道:「我要直說一句,他不是個能成大事的材料,他跟他身邊的這些人一
樣的懞懂。」
  姑娘道:「你怎麼敢這樣說他。」
  燕翎道:「連姑娘這麼個人我都敢放,別的還有什麼不敢的。」
  姑娘道:「你不怕我去密告。」
  燕翎道:「姑娘會麼,姑娘敢麼,別忘了,姑娘你的把柄還抓在我手裡,一旦翻開來,
我大不了一走了之,而姑娘你,不但八阿哥饒不了你,甚至連四阿哥也饒不了你。」
  姑娘道:「四阿哥也饒不了我,你這話…… 」
  燕翎道:「姑娘是個聰明人,怎麼連這道理都想不通,在這場爭逐中,無論少了那一個,
對任何一個來說都是少了一個對手,拿四阿哥來說吧,八阿哥要是垮了,不管是怎麼垮的,
四阿哥就減少了一個對手,可是要是姑娘在八阿哥要垮的時候扶了他一把,那就等於是為四
阿哥增加一個對手,等於是跟四阿哥作對,偏偏姑娘你又是四阿哥的人,你想四阿哥會饒得
了你麼?」
  姑娘道:「八阿哥真要垮了!」
  燕翎道:「我仍是那句話,姑娘何妨拭目以待。」
  姑娘面泛狐疑之色,道:「這我就不懂了,你是八阿哥的人,既然發現這種危機,為什
麼不告訴八阿哥,反而告訴我。」
  燕翎道:「很簡單,姑娘,我這是為他,他要是在現在垮了,所損失的頂多是些來自江
湖的亡命徒,混飯吃的庸才,充其量儲位落空,可是他要是這麼撐下去,我剛說過,他不是
個能成大事的料,遲早會垮,要苦撐到最後才垮的話,到那時候他損失的就不止這些了,休
說他的爵位宗籍保不住,就是他的性命恐怕也要交在人手裡。」
  姑娘矍然說道:「你是這麼想的麼?」
  燕翎道:「不錯,可惜姑娘看不見了,因為八阿哥不出三天,必定會垮。」
  姑娘道:「那麼他這垮我看得見,是不。」
  燕翎道:「不錯,這個姑娘一定看得見。」
  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一點頭道:「好吧,聽你的,我拭目以待了!」
  轉身往外行去。
  燕翎任她走,坐著沒動,也沒說話,只是他的唇邊浮現起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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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燕翎雙峰棋逢對手
  姑娘出了燕翎的屋,順著長廊筆直地往西走,八阿哥這「貝勒府」晚上站班巡夜的護衛
不少,只要碰見這位姑娘,沒有不攔著路,嘴上手上佔番便宜的。
  可是姑娘很懂得應付這些人,只一句話就讓那些嬉皮笑臉、毛手毛腳的收斂了笑、縮回
祿山之爪乖乖的。
  姑娘告訴他們,從今兒晚上起,她是白玉樓白爺的人,誰要想玩笑她,先跟白爺打個商
量去。輕易地應付過一道道「關口」,姑娘蓮步輕栘,踏著夜色進了西跨院。
  一進西跨院,你就能聞見一股子香氣,那不是浮動在夜色裡的花香,而是脂粉香。西跨
院何來這麼濃的脂粉香?
  是這麼回事兒,西跨院裡住的全是姑娘家,好幾十位姑娘家,這幾十位姑娘家不是八阿
哥這「貝勒府」的使喚丫頭,而是八阿哥這「貝勒府」用以娛嘉賓,或者「酬大功」的歌伎,
這些姑娘家那一個不擦胭抹粉兒的,人一多,脂粉氣自然濃了。
  八阿哥養的這些歌伎舞伎可都不是等閒脂粉,南國嬌娃,北地胭脂,都是經過千挑百選
的,個個色藝雙絕。
  這西跨院跟東跨院一樣,可是東跨院裡有的只是汗酸味兒,遠不如西跨院這脂粉香誘人,
八阿哥府的這些護衛親兵,連包衣都算在內,那一個不想往西跨院跑,可是八阿哥有禁令,
這些人沒事兒就只有扒牆頭的份兒了!
  西跨院裡十好幾間精舍,另外在西北角扶疏的花木裡有一間更雅致的精舍。
  那十好幾間成三排排列,每一間裡住三四位,而西北角那一小間裡卻只住著一位,那位
是這紅粉班、娥眉隊的魁首,也就是眼前這位姑娘。八阿哥看重白玉樓,所以派了這位花中
之魁伺候白玉樓,奈何白玉樓不愛這個調調兒。
  姑娘進了「西跨院」,夜深人已靜,間間香閨都熄了燈,她那間小屋自然也是漆黑一片。
輕輕地推開了兩扇門兒,翩若驚鴻般閃了進去,隨手又帶上了門兒。
  剛帶上了門兒,姑娘的一雙妙目在黑暗中閃過了兩道泛電也似的光芒,她輕喝出聲:
「誰,誰在我屋裡,」
  黑暗中響起個帶著笑的男人話聲:「你還想有誰,你還養著別的漢子麼?」
  姑娘的口氣變了,擰身往裡行去:「死鬼,原來是你忘了八爺的禁令。」
  那男人話聲笑道:「八爺的禁令禁的是別的人,不是我,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屋裡黑黑,姑娘穿的又是深色的衣裳,看不見她人是在那兒,可是聽得見她的話聲。
「我知道,在這個門兒裡你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你神氣,你了不得,哎唷,
  死鬼,少跟我動手動腳的,捏得人好疼,說,三更半夜的,你跑我這兒來幹什麼,」
  「我下三更半夜來,還能光天白日兒來。那一回我不是三更半夜來的,你說我是來干什
麼的,睡不著,想你,明白了吧。」
  「哎唷!」姑娘又輕叫了一聲:「把你的爪子縮回去,你怎麼知道我會回來?」
  「我麼,我料得準準的,那位白玉樓白爺不愛這一套,我跑到這兒來等,準時吃碗一筷
子不動的,說起來你還得好好謝謝我,那兒求不著雨,我這兒是及時雨,而且瓢潑也似的,
准讓你早不著,來吧,小迷人精。」
  「叭!」黑暗中響起了一聲脆響,緊接著,姑娘的話聲響起,跟突然間刮了北風似的,
好冷:「壓壓你的火兒,今兒晚上不行,我有正事兒讓你辦。」
  「什麼正事兒,還有什麼事比這檔子事兒更正的,哎唷,我的姑奶奶,你怎麼真抓。」
  姑娘冰冷說道:「真抓,這是便宜,誤了這件事兒你我的腦袋都保不住,給我豎起耳朵
來聽著,聽清楚。」接著,她把在白玉樓屋裡的情形說了一遍,一點兒也沒瞞,一點兒也沒
加地說了一遍。
  姑娘那裡把話說完,聽見床響了一下,遂聽那男的驚聲說道:「真的。」
  姑娘道:「難道我是逗著你玩兒的不成,現在馬上把這消息給我送回去!」
  「慢著,你準知道這不是老八玩奸施詐?」
  姑娘冷笑一聲道:「你想到的我不會想不到,咱們管的只是有什麼傳什麼,判斷虛實真
假自有人負責不是咱們的事兒,那些智囊是幹什麼的?要你瞎擔心,還不快去。」
  「姑奶奶,我已經來了,好歹你讓我……,不差這一會兒,是不是。」
  「少廢話。」姑娘冰冷地道:「你不要命了,別人不知道你清楚,無論在裡頭外頭,我
唐玉嬌都比你大一級,平時閒著沒事兒拿你解解悶兒,你可別當了真,也別得寸進尺,還不
給我趕快去。」好厲害!
  沒聽見那男的再說話,卻見那間精舍門開了,從裡頭匆匆忙忙走出個人影,他腳下相當
快,一溜煙就出了這個院子!
  院子一角有處暗隅,就在從精舍出來那人影一溜煙般出了這院子之後,那處暗隅裡走出
個人,是燕翎,他唇邊噙著一絲笑意,輕輕說了這麼一句:「好一個總管!」
  口 口 口
  燕翎睡得很踏實,也很香甜,不是有人擂鼓似的敲門,跟扯著喉嚨猛叫,他還不知道會
睡到什麼時候呢。燕翎睜開眼問了一聲:「誰呀?」
  擂鼓般的敲門聲停了,緊接著傳進來一聲叫:「老弟,是我,榮桂,快開門。」
  燕翎一聽是總管榮桂,心裡馬上就明白了八分,挪身披衣下床,出臥室過去開了門,門
外的榮桂氣急敗壞,他裝沒看見,打個哈欠赧然笑道:「昨兒晚上睡得遲了一點兒…… 」
  榮桂一步就跨進了門,急道:「老弟,禍事來了,咱們的幾處秘密機關昨兒個一夜全讓
人挑了,爺急著找你,快去吧。」
  燕翎的睡意沒了,目光一直道:「榮總管,你開玩笑。」
  榮桂苦著臉道:「哎喲,我的爺,這是什麼事兒,能開玩笑麼!」
  燕翎伸手抓住了榮桂,道:「八爺現在在那兒?」
  榮桂道:「在書房。」
  燕翎連臉都顧不得洗了,一步跨了出去。他邊走邊穿衣裳,邊扣扣子,榮桂緊跟在他身
後,他的腳程可比不上燕翎,再加上他胖,在後頭跟得直喘。
  到了書房,門口照舊站著四名護衛,四個人一見燕翎都欠身,燕翎點個頭,推門就進了
書房。偌大個書房裡只有兩個人,八阿哥坐在書桌後,臉煞白,血色全跑到眼珠子上去了,
一個人直發愣。書桌前站著個人,是個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衣裳上都是血污,左肩上破了
一塊,肉都翻起來了,跟個小孩兒嘴似的。
  燕翎進了書房,八阿哥霍地站起,叫了一聲:「玉樓…… 」
  旋即抬手一指桌前那漢子道:「你,你問他吧!」身子一晃,頹然又坐了下去。
  燕翎沒說話,運指如飛,先點了那漢子左半身三處大穴,扶著那漢子到張椅子前坐下,
然後才緩緩說道:「榮總管已經告訴我了個大概,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那漢子感激地看了燕翎一眼,有氣無力地道:「昨兒晚上三更過後。」
  燕翎道:「可知道是誰的人?」
  那漢子搖了搖頭:「他們都蒙著臉,只看得出身手都很高。」
  燕翎道:「怎麼知道幾處秘密機關全被挑了?」
  榮桂一旁接口道:「爺已經派人到各處看過了,只剩下他這麼一個活口。」
  燕翎霍地轉身,一雙銳利目光直逼八阿哥,道:「八爺,您那本冊子還在麼?」
  八阿哥一句話沒說,打開抽屜拿出一本薄冊,砰然一擊扔在桌上。
  燕翎道:「您就把它放在抽屜裡?」
  八阿哥道:「不,我……,你不用問這個,反正這本東西沒人動就是。」
  燕翎道:「八爺確知沒人動過?」
  八阿哥道:「我自己放的,我還能不知道。」
  燕翎道:「那麼,知道咱們這幾處秘密機關的都有誰!」
  八阿哥道:「只我一個,幾處秘密機關的主持都直接跟我連絡,也只聽我一個人
  的,甚至他們彼此之間都互不認識。」
  燕翎道:「這就怪了,那些人是怎麼知道咱們這幾處秘密機關所在的。」
  八阿哥道:「你問我,我…… 」
  砰然一拳砸在書桌上,筆筒倒了,大小狼毫掉了一地,八阿哥他咬牙切齒,神色怕人。
榮桂過去把筆拾了起來。
  燕翎道:「八爺,照您這麼說,這機密不可能外洩,而事實上咱門這幾處秘密機關的所
以已讓人摸得一清二楚,這就表示有關秘密機關的機密還是外洩了…… 」
  榮桂抽冷子插了一句:「會不會是幾處秘密機關裡有叛徒,」
  「可能。」燕翎道:「但不會每個秘密機關裡都出了叛徒。」
  榮桂沒話說了。
  八阿哥暴躁地一擺手道:「用不著在這上頭費腦筋了!」
  「不,八爺。」燕翎道:「很明顯的,這毛病出在府裡,也就是說府裡潛伏的還有內奸,
您要是不先把這內奸找出來除掉,往後…… 」
  榮桂臉色微變。
  「往後。」八阿哥臉上的肉都扭曲了,道:「我還有往後,往後我還能幹什麼,
  你以為設置幾處秘密機關是容易的,你可知道我費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錢,我完我完
了,你知不知道,我完了。」猛然把頭低下去,兩隻手握拳,握得緊緊的。
  燕翎揚起了雙眉,道:「八爺,恕我直說一句,固然,這是個大打擊、大挫折,可是這
種事,打擊跟挫折本就難免,逐鹿者眾,強敵環伺,這種事本就不容易,本就是要在艱險之
中去爭取勝利的契機,怎會少得了打擊與挫折,勝敗乃兵家常事,勝能不驕,敗要不餒,有
我白玉樓…… 」
  八阿哥猛然抬起頭,兩眼的血絲更多了,他一揮手叫道:「別跟我說這些了,不管我以
後是不是還站得起來,我要先把挑我這幾處秘密機關的人找出來,孤注一擲,
  不惜一切給他一個報復,把他們給我殺淨殺光,一個不留,一個不剩,你剛才說有你白
玉樓,這件事就交給你白玉樓去辦,你聽懂了沒有,把他們找出來,給我殺,殺,殺。」砰
然又是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燕翎平靜地看了他一眼道:「八爺,找出挑咱們這幾處秘密機關的是誰,並不難,這件
事是誰幹的,我心裡已經料到了幾分了。」
  八阿哥霍地站起,瞪著滿是血絲的兩眼,道:「誰,你說是誰?」
  燕翎道:「很簡單,我以為您也應該想得到,不是二阿哥就是四阿哥,除了這兩位沒別
人。」
  榮桂的臉色又變了,緊張地望著燕翎。
  八阿哥道:「怎見得是他們倆!」
  燕翎道:「您忘了,馬耀挺!」
  八阿哥道:「馬耀挺不是讓你拿住了麼?」
  燕翎道:「八爺,我只拿住了一個馬耀挺,焉知府裡沒有第二個馬耀挺。」
  八阿哥道:「我知道,既有一個馬耀挺,就可能有第二個馬耀挺,可是他又怎麼知道這
幾處秘密機關的所在的。」
  燕翎沉默了一下道:「事實上這本冊子還在,這的確讓人想不通!」
  八阿哥截口道:「那麼你說老四…… 」
  燕翎道:「四阿哥的人挑了您一處秘密機關,您的人也毀了他一個白龍道人,這您是知
道的,您以為他會善罷甘休。」
  八阿哥道:「當然不會,可是老四他又是怎麼知道我這幾處秘密機關所在的。」
  燕翎道:「這……,八爺,不管挑咱們這幾處秘密機關的人是怎麼知道咱們這幾處秘密
機關的所在的,您這個機密已經外洩了是事實!」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燕翎立即住口不言。
  那陣步履聲相當急促,就快地到了書房門外,遂見一名護衛進了書房,一躬身道:「爺,
門房來報,四阿哥來看您來了。」
  燕翎為之一怔。
  榮桂也為之一怔,八阿哥直了眼了,叫道:「老四,人呢?」
  那名護衛道:「在前廳。」
  八阿哥轉望燕翎,道:「玉樓,這是…… 」
  燕翎道:「莫測高深,何妨見見再說。」
  八阿哥滿臉詫異,道:「自從這件事由暗轉明之後,他從沒到我這兒來過!」
  燕翎道:「所以說莫測高深。」 
  八阿哥一定神道:「玉樓,你跟我來。」
  他邁步往外行去,燕翎跟了出去,榮桂也跟了出去。
  八阿哥走得很快,一路沒說一句話,燕翎緊隨他身側,腦海裡卻在思忖著四阿哥的來意,
他覺得,不管這位四阿哥的來意是什麼,這一著夠高的。
  一行三人,很快地到了前廳,廳門口站著幾個精壯漢子,腰裡都鼓鼓的,自然,那是四
阿哥帶來的護衛,他們一見八阿哥來到,立即遙遙躬下身去。
  八阿哥沒看他們一眼,拾階進了大廳。
  美輪美奐、氣派豪華的大廳裡只有兩個人,一個海青色的長袍,團花黑馬褂,另一個只
穿了一件灰色的袍子。
  長袍馬褂的那位,看年紀要比八阿哥大兩歲,很白淨,長眉細目也很清秀,可是氣度不
凡,隱隱有一種懾人之威,尤其眉宇間一股子陰鷙之氣逼人。
  穿黑色袍子的那位,有一付頎長的身材,比穿長袍馬褂的那位高半頭,國字臉,長眉鳳
目,膽鼻方口,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典型的美男子,他的氣度跟穿長袍馬褂那位一般的
不凡,不凡歸不凡,但卻不一樣,前者自然流露著一種雍容,加上那懾人之威,儼然鷹視天
下的一代梟雄,而後者卻是英華內蘊,若淵停嶽峙,顯然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名武家。
  燕翎一眼就認出那個以陰鷙著稱的四阿哥胤禎,但是另一個他卻不知道是誰。
  八阿哥進廳一怔,脫口叫道:「怎麼雙峰也來了。」
  燕翎入耳兩字「雙峰」,馬上知道那位小鬍子是誰了:心裡不由暗讚:真不愧是一代虎
將大英雄。
  小鬍子站起含笑欠身:「好久沒見您了,該來給您請個安。」
  一雙銳利目光掃向燕翎,兩眼之中突然閃過兩道比電還亮的精光!
  燕翎看見了。
  八阿哥卻沒留意,他轉望穿長袍馬褂那位,道:「四哥,今兒個是什麼風?」
  四阿哥坐著沒動,一雙目光也在燕翎臉上掃了一下,笑笑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從袖子裡抽出一張帖子也似的東西,隨手遞給了八阿哥,道:「東西在門房,讓榮桂叫幾個
人抬進去吧。」
  八阿哥伸手接過,卻是看也沒看,隨手又遞給了身後的總管榮桂,道:「自己弟兄,干
嗎還來這個。」過去坐了下來。
  四阿哥道:「禮不是我送的,不是普通的東西,普通的東西小年拿不出手,你也未必稀
罕,全是小年這趟進京從川陝帶回的土產,我留下了幾樣,剩下的今兒個全給你帶來了。」
  八阿哥「喔!」一聲轉望小鬍子,道:「敢情是雙峰你的好意,我差點兒謝錯人。」
  小鬍子含笑道:「不成敬意,您要收就是我天大的面子!」
  八阿哥道:「收,我幹嗎不收,送上門來的不收那是傻子,沒聽人說麼?官兒不打送禮
的,榮桂…… 」
  沖榮桂一擺手道:「叫幾個人把東西抬後頭去,外頭的弟兄們一個人賞五十兩。」榮桂
答應一聲施個禮走了。
  八阿哥又衝燕翎一抬手道:「玉樓,過來見見四爺。」
  燕翎過來躬身為禮,道:「白玉樓見過四爺。」
  四阿哥指著燕翎問八阿哥道:「老八,這是…… 」
  八阿哥道:「我好不容易求來的江南第一好手,一手劍術尤其高。」他是意有所指。
  四阿哥似乎沒聽出來,「喔!」一聲道:「令人羨煞,什麼時候也給我找一個。」
  八阿哥道:「得了吧,你身邊的好樣兒的要多少有多少,一個雙峰就是萬人敵,你還不
知足。」
  四阿哥倏然一笑,目光從燕翎臉上掠過,道:「在這方面我是求才若渴,貪得無厭,你
要不給我找一個,留神什麼時候我把你這座白玉樓扛了去。」
  八阿哥淺淺一笑,道:「對!扛得動你就扛吧,玉樓,再見見這位,朝廷的柱石,當代
的虎將,川陝總督年爺。」
  燕翎轉過來欠身,道:「對年爺我是仰慕已久,年爺馬上馬下萬人難敵…… 」
  年羹堯伸手抓住了燕翎的右臂,冷笑道:「白兄弟,我算得半個江湖人,我知道,江湖
上的英雄豪傑都有一身不服人的傲骨,年羹堯這三個字未必在白兄弟你眼裡…… 」
  燕翎含笑接道:「年爺只知道江湖人都有一身不服人的傲骨,孰不知江湖人服的是真正
的英雄豪傑,要不然四爺跟您身邊那來那麼多來自三山五嶽,四海八荒的一流好手?」
  年羹堯雙眉微軒,哈哈一笑道:「看來白兄弟在捧人一途上下過不少功夫。」
  四阿哥的一雙目光投向年羹堯,年羹堯衝他微一點頭。
  八阿哥茫然不覺。
  燕翎胸中雪亮,年羹堯剛才暗中跟他較了勁,左手五指像五把鋼鉤,論內功,論勁道,
是他生平僅遇,但是他沒讓年羹堯討得好去,年羹堯那只能抓折一根鐵棒的五指,沒能動他
右臂分毫,也就是說年羹堯的一身修為比起他燕翎來還要略遜一籌。
  當然,這是經過四阿哥事先授意的,要不然他不會向年羹堯投過探詢一瞥。
  而年羹堯那一點頭也自然表示這位「白玉樓」的確是個好樣兒的。
  年羹堯在笑聲中鬆了抓在燕翎右臂上的左手。
  燕翎接著說道:「四爺跟年爺都有用人之能,自也該有知人之明,應該知道白玉樓說的
話不是虛偽奉承。」
  年羹堯唇邊含笑,目光卻緊緊凝注在燕翎臉上,道:「用人之能我沒有,知人之明我多
少有點兒,八爺有了白兄弟你,其他的人大可以給他們幾個錢,遣他們各回來處,這樣也可
以給八爺這貝勒府省不少糧食。」
  四阿哥笑了,接著兩人對八阿哥道:「好傢伙,聽聽,這要讓你府裡別的人聽見,不吃
味兒才怪。」
  八阿哥輕歎一聲道:「玉樓,別光讓咱們這位虎將站著說話了。」
  顯然,他是真怕燕翎跟年羹堯英雄惜英雄之下太親近了。
  燕翎焉有不明白的道理,馬上告罪請年羹堯落坐,然後到了八阿哥身後。
  四阿哥跟年羹堯那裡飛快交換一瞥。
  八阿哥又沒留意,燕翎說他成不了大事不是沒道理的,他又輕輕咳了一聲,目光投向四
阿哥:「四哥剛才說今兒個到我這兒來有事兒?」
  四阿哥本來滿臉堆笑,一聽這話臉色馬上就陰沉了下來,默然了一下道:「老八,咱們
是自己弟兄,可以無話不談,要有什麼顧忌,今兒個我也就不來了,昨兒晚上外城有幾個地
兒出了事兒,鬧了人命,聽說那都是你的…… 」
  這位四阿哥真厲害,燕翎打心裡暗叫了一聲!
  八阿哥臉色一變,但剎時間也恢復了平靜,道:「我的什麼?」
  四阿哥一怔,道:「怎麼,那幾個地兒跟你沒關係?」
  八阿哥雖然恢復了平靜,臉色可有點發白,道:「四哥的意思我懂,我那來那麼大膽子
敢在外頭營黨結社,設置秘密機關,這要是讓皇上知道那還得了,四哥不是不知道,皇上最
忌諱這個。」
  的確,康熙對這個深痛惡絕,這就跟一個做父親的不願讓兒子們為遺產兄弟鬧牆,手足
相殘的道理一樣,儘管這三十五個皇子為儲位明爭暗鬥,各設秘密機關,養了不少死上,但
一旦鬧出事來卻誰也不敢承認。
  所以,諸皇子敢於明爭暗鬥,也是看準了這一點。
  四阿哥今天敢到八阿哥這貝勒府來當面挑明,也是看準了這一點,八阿哥他是吃定了這
個啞巴虧。
  八阿哥儘管情願吃這個啞巴虧,四阿哥他卻不放鬆,道:「老八,我剛說過,咱們是弟
兄,可以無話不談,要有什麼顧忌,我今兒個也就不來了…… 」
  八阿哥道:「四哥,我是真沒那個膽。」
  四阿哥吁了一口氣,道:「要是這樣的話,我的余話就不便出口了。」
  八阿哥臉上掠過一絲狐疑神色,道:「四哥還有什麼要說的。」
  四阿哥沉默了一下道:「老八,為這個儲位,咱們弟兄之間明爭暗鬥,這是公開的秘密,
誰是怎麼個情形,彼此也心照不宣,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咱們往上看,那一朝、那一代沒
有這種情形,對你我就不諱言,我設置了不少秘密機關,養了不少死士,前兩天還讓人挑了
一個,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打了人還能不許人家還手,我從不計較這些。」
  八阿哥忍不住道:「四哥的意思究竟是…… 」
  四阿哥一整臉色道:「我這個做哥哥的直說一句,你可別見怪,為什麼我一聽說你那幾
處秘密機關全讓人挑了,馬上就跑來看你,一句話,我同情你,想讓你跟我攜手合作,有一
天我得了這個儲位,做哥哥的我絕不會虧待你…… 」
  八阿哥笑了,笑得好難看:「多謝四哥,四哥這份好意太讓我這個做兄弟的感激了,只
是我這個做兄弟的不知好歹,不識抬舉,我對這個儲位不感興趣,也從不敢設置什麼秘密機
關…… 」
  四阿哥道:「老八,我是真心誠意,要不然我不會承認我自己…… 」
  阿哥道:「我知道四哥是真心誠意,只是四哥這份真心誠意我只有心領。」
  四阿哥沉默了一下,一搖頭道:「那是我弄錯了,那些秘密機關不是你的,既是這樣我
就用不著心疼了,也好,或者你是對的,置身事外,不參與這個,眼前樂得不愁不煩不費心,
將來不管誰坐上那個位子,都是照顧你,宗籍爵位是穩可保住,不像我有這些個,眼前拚命
似的爭,拚命似的奪,將來一旦對手坐上了那個位子,別說宗籍、爵位,恐怕連這條命都保
不住…… 」
  八阿哥越聽臉色越白,四阿哥話說到這兒,他霍地站了起來,抬手指著四阿哥就要說話,
但是他張嘴說出來的不是話,而是噴出了一口鮮血,身子一晃,也又坐了下去,當即昏倒在
椅子上人事不省了。四阿哥看著他,一動沒動。
  年羹堯站起來,一雙目光緊盯著燕翎。
  燕翎的神色很平靜,出手點了八阿哥幾處穴道,而後一笑道:「殺人不用刀,四爺可真
高明啊!」
  四阿哥抬眼望向燕翎,道:「跟你一樣,我這是為他好,奈何他執迷不悟。」
  燕翎道:「既是如此,四爺現在何不殺了他,眼前就是最好的機會。」
  四阿哥微一搖頭道:「這種傻事我不幹,我可以毫不留情地摧毀對手的勢力,但絕不傷
對手毫髮。摧毀對手的勢力,對手得忍氣吞聲吃啞巴虧,要是傷到了對手本人,我自己也完
了,因為我還沒坐上那個位子,懂麼?」
  燕翎一笑說道:「四爺別把白玉樓當成三歲孩童,四爺懂的我也懂,我懂的四爺您未必
懂,四爺您在一夜之間挑了八阿哥所有秘密機關,第二天一早帶著幾個人又到八阿哥這貝勒
府來一套,是料準了白玉樓不會出手,還是欺八阿哥這貝勒府無人?」
  四阿哥道:「我是料準了你不會出手。」
  燕翎目光一掃年羹堯道:「既如此年爺還緊張什麼?」
  年羹堯吁了一口氣道:「你的確不錯。」
  燕翎道:「年爺誇獎。」
  四阿哥目光忽地一凝道:「慢著,你怎麼知道老八的幾處秘密機關是我挑的。」
  燕翎道:「『四川唐家』那位姑娘,不是差八阿哥這貝勒府的大總管榮桂稟報您了麼?」
  四阿哥臉色一變道:「可是你怎麼知道是我…… 」
  燕翎道:「四爺以為那份抄本是誰送去的?」
  四阿哥霍地站了起來:「是你?」
  燕翎笑笑道:「四爺,我那筆字還差強人意吧。」
  四阿哥道:「何止差強人意,本朝的幾個名家都不如你…… 」
  燕翎笑道:「四爺太誇獎了。」
  四阿哥臉色一寒,霎時陰鷙之氣逼人,冷然道:「告訴我,你這是什麼意思?」
  燕翎道:「四爺已經知道了,我是一番好意。」
  四阿哥道:「再告訴我,你是誰的人?」
  燕翎道:「八爺的人,信不信由您,我不忍見八爺異日落個悲慘下場,只有這個辦法能
讓他收手抽身。」
  「你以為他會就此收手抽身?」
  「我可以擔保。」
  「他剛才說的話你聽見了?」
  「八爺又不是小孩兒,摔到了豈能喊疼,他要是能喊一聲疼,也不至於羞怒攻心的噴出
這口血了。」
  「他要是能就此收手抽手,我擔保從今後絕不動他。」
  「也沒動他的必要了,動了他反而會給自己惹麻煩,那是不大智。」
  四阿哥臉色為之一變,但馬上又恢復了正常,深深看了燕翎一眼,道:「雖然你是為他
好,但等於幫我去了一個對手,告訴我,你要什麼?」
  燕翎微一搖頭,道:「謝謝四爺,我什麼都不要,唐家的毒厲害,四爺只要曉諭那位唐
姑娘別再毒害我就行了。」
  四阿哥道:「不會的,她不會再毒害你了,因為從現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燕翎一怔笑道:「四爺似乎很有自信。」
  四阿哥道:「那當然,我無論幹什麼,一向都很有自信,像我這麼個人,要是沒自信還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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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28:27 |只看該作者
  燕翎道:「怎見得我非跟四爺您不可?」
  四阿哥道:「你該知道,懷才不遇,有志難伸,是有才智的人最痛苦的事,打古至今有
多少俊彥自暴自棄,就這麼糟蹋了,嘴裡雖然說生性懶散淡泊,心裡卻永遠不甘寂寞,如今
老八算是完了,你待在這兒英雄無用武之地,你還會在這兒待下去麼,
  不能在他這兒待下去就得另謀出路,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王而事,這是正理,然而放
眼當今能用你的只有我一個,能讓你一展長才的也只有我那兒,你不跟我跟誰?」
  燕翎淡然一笑道:「四爺太過自信了,我不能不承認四爺說的是至理,但是四爺忽略了
一點,我輩江湖人講究的是信義,朝秦暮楚,三心二意,也算不得真正有才智的俊彥,所以
我不會輕易離開八阿哥,至少我不會在這時候離開他改投到您門裡去。」
  四阿哥道:「我不相信,我認為這只是時間問題。」
  燕翎道:「那麼四爺您何妨往後多看看。」
  四阿哥道:「我正是這意思。」
  燕翎倏然一笑道:「我斗膽要跟四爺您賭一賭了。」
  四阿哥道:「我手裡的牌是『皇上』。」
  燕翎笑道:「看來這一局裡用了兩付牌,巧了,我手裡抓的也是『皇上』。」
  四阿哥道:「在大賭家面前,郎中是玩不了花招的。」
  燕翎道:「四爺,恕我斗膽,咱們斗的是牌,不是嘴。」
  四阿哥微一點頭道:「好,那就等到時候斗牌吧。」他轉望年羹堯,要說話。
  年羹堯也望著燕翎道:「臨走以前我要問問,白龍道人可是閣下你毀的?」
  燕翎點頭道:「不錯。」
  年羹堯道:「你憑的是什麼?」
  燕翎道:「掌中三尺龍泉。」
  年羹堯道:「眼前沒有劍,你我也都沒帶兵刃,讓我以指代劍,試你三招。」
  他抬右手,並食中二指,斜斜向燕翎刺了過來。
  燕翎淡然一笑道:「年爺指教。」
  他也抬右手,並食中二指,斜斜向年羹堯劃了過去。年羹堯微微一怔,一振腕,突然變
招,疾快的兩招一氣呵成,勢如一體,罩住了燕翎的上半身幾處重穴。
  燕翎為之動容,道:「年爺好高明的劍術,果然名不虛傳。」
  他腳下沒動,上身移挪,躲過了年羹堯的第二招,然後閃電出手返向年羹堯的第三招,
兩指貼著年羹堯的手,用中食指滑進,在年羹堯胸前輕輕一點而回。
  年羹堯臉色大變,剎時直了眼,連手都忘記收回去了!四阿哥一旁也瞪圓了眼。
  燕翎微退半步,欠身說道:「年爺,承讓。」
  年羹堯忽然垂下手,道:「你是我生平僅遇,也是第一個讓我嘗到敗績滋味的人。」
  燕翎道:「年爺誇獎,恕我放肆,年爺也是我自出道以來僅遇的一個對手,僅遇的一個
勁敵。」
  年羹堯道:「閣下,別讓我為你扼腕。」
  燕翎一笑說道:「謝謝年爺,東海水,曾聞無定波,世事何須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閒
地,人生且自舒眉。」
  年羹堯道:「倘若你我聯手,當世無不可摧之堅,無不可克之敵,中原之鹿,囊中物
耳。」
  燕翎笑笑,道:「我想不說話,可是我不能不表示至感榮寵。」
  年羹堯正色道:「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希望閣下別等閒視之。」
  燕翎一整臉色道:「我不敢,但是…… 」
  四阿哥突然說道:「玉樓,你可知道,雙峰跟你這一比試的結果是什麼嗎。」
  燕翎道:「我愚昧,四爺指教。」
  四阿哥道:「一句話,益增我收你之心,我不惜一切,無論如何也要讓你到我身邊來。」
  燕翎沒說話。
  四阿哥探懷摸出一方玉珮遞向燕翎,道:「這不是賞,說賞太輕,也太俗,你也未必肯
收,我一點心意,就算咱們從此訂交。」
  燕翎道:「四爺這麼說,我就不好不收了,不過四爺千萬別以為我拿在四爺手裡。」
  四阿哥道:「那怎麼會,你別錯會了我的意思,這種手法太俗了,我還不屑用,
  我剛才說過,咱們交個朋友,這算從此訂交。」
  燕翎伸手接過,看也沒看,道:「謝謝四爺。」
  四阿哥兩眼閃過一絲異彩,轉望年羹堯,道:「雙峰,咱們走。」轉身往外行去。
  燕翎站著沒動,道:「四爺,年爺,恕我不送了。」
  四阿哥擺擺手道:「你照顧老八吧。」四阿哥帶著年羹堯走了。
  燕翎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
  榮桂快步進來了,道:「老弟,四爺走了。」
  燕翎道:「榮總管,我讓你在八阿哥這貝勒府待下去,可是你得好好對八阿哥,要不
然……,你明白是怎麼樣一個後果。」
  榮桂想必已得了四阿哥的指示,臉色一變,居然直哈腰:「是,是,白爺。」
  燕翎道:「把八爺扶回房裡去,一個時辰之後自會醒轉,進些清心去火的東西就行了。」
榮桂連聲答應,連忙過來扶著八阿哥走了。
  燕翎攤開了右掌,目光落在那方玉珮上。那是一塊上好的漢玉,正面雕著幾條龍,後頭
雕刻著兩字漢文,燕翎認得,那是「胤禎」兩個字,他又笑了。
  口 口 口
  一個時辰之後,八阿哥醒過來了,燕翎拿準了時候到他的臥室來看他,燕翎進屋的時候,
兩個丫頭正侍候著八阿哥吃藥,八阿哥正在吼沒病,說什麼都不喝那碗藥,
  榮桂站在一旁也正在勸。
  八阿哥一見燕翎進來,馬上住了吼道:「玉樓,你來得正好,是誰的主意,我又沒生病,
幹嗎非讓我喝這苦玩藝兒不可…… 」
  燕翎道:「八爺,是我的王意。」
  八阿哥一怔又叫了起來:「怎麼說,是你的主意,他們糊塗,你也糊塗,我這又不是病,
我這是讓氣的…… 」
  燕翎道:「我知道,可是您也要知道,氣能把身子氣壞…… 」
  八阿哥一拍床道:「我就不信我經不起……,我會讓他氣壞,那是笑話,我要讓他看看,
我倒下了。」一撩被子挪身下地,剛站起,身子一晃又坐了下去。
  他臉色為之一變,道:「我就不信他…… 」他還要往起站。
  燕翎及時說道:「八爺,四阿哥用的是諸葛亮三氣周公瑾那一套,您可必非中他下懷,
讓親者痛、仇著快不可。」
  八阿哥兩眼一直道:「你是說他是故意…… 」
  燕翎道:「萬一您有點什麼,那是您自己害病害的,跟他沒關係,誰也賴不到他頭上去,
到時候他再跑來看您一趙,那更是仁盡義至,好處讓他全佔了去,您願意這麼樣。」
  八阿哥不動了,他坐著沒動,臉色卻更白了,旋即他冷笑一聲道:「先來個三氣,到最
後再來個『柴桑口』弔孝,他打得好算盤,我可不是那小周郎。」
  燕翎一個眼色遞過,示意榮桂過來扶著八阿哥躺下,然後又示意兩名丫頭喂八阿哥吃藥。
八阿哥一抬手,剛要說不吃。
  燕翎那裡又道:「八爺,身子可是大本錢,沒有硬朗的身子骨,什麼都不能幹,說什麼
都是空談。剛才您還挺明白的,怎麼現在又…… 」
  八阿哥沒等他把話說完,伸手奪過丫頭手裡的碗,「咕嘟」,「咕嘟」一口氣把一碗藥
喝個點滴不剩!清心降火的藥本就苦,八阿哥之所以不願喝,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顏面攸關,
另一方面也真的苦,而如今居然能面不改色的把一碗藥喝個精光,可見他還是不甘就此雌伏
了!
  八阿哥喝完了藥,擺擺手示意兩個丫頭退出去,等兩個丫頭退出去之後,他望著燕翎道:
「玉樓,聽榮桂說,你放他們走了。」
  燕翎道:「是的。」
  八阿哥雙眉微揚道:「你主子讓人氣得吐血暈了過去,你怎就這麼把人放走了 。 」
  燕翎道:「八爺,玉樓斗膽,為什為您不敢承認那些秘密機關是您的。」
  八阿哥道:「你怎麼問這個,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最忌諱這個…… 」
  「還是啊。」燕翎道:「要是四阿哥傷在您這兒,您以為皇上會怎麼想。」
  八阿哥呆了一呆,一時沒說上話來,但旋即他又一拍床道:「不管怎麼說,這口氣你非
要給我出不可。」
  燕翎道:「那是當然,他讓咱們吃啞巴虧,咱們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他來個
啞巴虧吃。」
  八阿哥道:「怎麼讓他吃啞巴虧法?」
  燕翎道:「那是玉樓的事,您就不必過問,您只管安心靜養就是。」
  「好吧。」八阿哥突然之間變得虛弱異常,道:「從今後全仗你了,我養兵千日,那知
道如今能用的卻只有你一個,早知道我只養你一個,把給他們的全給你一個人多好,玉樓,
給我好好幹,只要將來有那麼一天,我不會虧待你的。」
  說完了話,他閉上了眼。
  燕翎謝了一聲,又安慰了他幾句,跟榮桂雙雙退了出去。
  出了八阿哥的臥房,榮桂遲疑了一下,低低說道:「白爺,看樣子他還不死心。」燕翎
兩眼倏現威稜,直逼過去。
  榮桂嚇得一哆嗦,躬身哈腰,陪上一臉心驚肉跳的笑,要走。
  燕翎道:「站住。」
  榮桂又一哆嗦,忙道:「白爺,您…… 」
  燕翎兩眼威稜倏斂,道:「我出去一下,八爺要是有事找我,你代我稟告一聲。」榮桂
如逢大赦,忙連聲答應。
  燕翎沒多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榮桂兩眼直直地望著他的背影,站那兒沒動。
  燕翎邁著瀟灑步往外走,剛到前頭,「白爺」,有人叫了他一聲,燕翎停步循聲望去,
只見一名親兵小跑步跑了過來,近前,臉上帶著怯意,卻也帶著笑容,雙手遞給燕翎一樣東
西,那是張折疊著的小紙條兒。
  燕翎微微一怔,伸手接過道:「這是…… 」
  那名親兵沒說話,哈個腰轉身快步行去。
  燕翎打開了那張小紙條兒,一看之下他又為之一怔,抬眼望向那名親兵的背影,
  旋即,他揉皺了那張小紙條兒,邁步往外行去。








第 九 章 無風起浪鳳喜遇劫
  片刻之後,他到了「寡婦大院」前,敲開門走了進去,前院空蕩寂靜,看下見一個人影,
聽不見一點聲息。
  燕翎沒在意這個,邁著瀟灑步往後行去。
  剛進後院門兒他就聽見了,一陣陣女子嬌笑從後頭傳了過來,聽笑聲還不只一個人。當
然,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進了那間敞軒,他看見的跟那回看見的完全一樣,除了謝蘊如之外,鮑師爺身邊圍著五、
六個,鮑師爺老來艷福不淺,那兩隻手直在那五、六個姑娘身上活動,不知道他在搜什麼,
許是怕幾位姑娘暗藏兵刃謀刺他。
  燕翎進門,兩個人各投過一瞥,一瞥來自謝蘊如,一瞥來自華筱紅。
  儘管都是一瞥,謝蘊如這一瞥跟華筱紅那一瞥可大下相同。
  謝蘊如這一瞥充滿了情意。
  華筱紅那一瞥卻帶著恨意。
  燕翎跟謝蘊如交換了一瞥,馬上把目光投向鮑師爺。
  鮑師爺本來在笑,可是就在這一剎那間,他臉上罩了一層寒霜,就像燕翎的目光是臘月
裡的北風,從他臉上刮過,他臉上馬上結了凍。
  燕翎胸中雪亮,他跟沒事人兒一樣,他上前欠個身:「見過鮑老。」
  鮑師爺哼哼兩聲道:「李志飛,知道我叫你回來有什麼事麼?」
  燕翎道:「我愚昧,還請鮑老指點。」
  鮑師爺道:「李志飛,你的功勞不小啊。」
  燕擁道:「那是鮑老誇獎,份內之事,不敢居功。」
  鮑師爺冷笑一聲道:「你倒是挺鎮定的啊。」
  燕翎微微一愕,道:「鎮定,鮑老這話?」
  鮑師爺道:「你還跟我裝糊塗,馬耀挺是下是你殺的?」
  燕翎「哦!」地一聲道:「原來鮑老是指……,不錯,馬耀挺是我殺的。」
  「你知道不知道他是自己人?」
  「知道,他跟我表明了身份,我怎麼會不知道。」
  鮑師爺霍地站了起來,看模樣恨不得要吃人:「既然知道你是……,你不是明知故犯麼,
你要明白,二阿哥找你來是讓你對付別人的,不是讓你對付自己人的,如今這倒好,二阿哥
給你飯吃,給你錢花,你的刀口卻砍向自己人,你究竟是為二阿哥效力呢,還是為別人賣
命?」
  燕翎轉望謝蘊如,道:「謝姑娘,那份名冊你沒給鮑師麼?」
  謝蘊如一臉寒霜,道:「給了。」
  燕翎道:「我為什麼殺馬耀挺,你沒告訴鮑師爺麼?」
  鮑師爺那裡大聲說道:「她告訴我了……」
  燕翎轉眼過去道:「那麼,犧牲一個俯拾皆是的馬耀挺,換得這麼一份極其寶貴的名冊,
難道鮑老認為下值得。」
  鮑師爺道:「你還敢跟我……,你可知道馬耀挺是我的信。」
  燕翎道:「我先下知道,後來才聽謝姑娘告訴我的,不過那沒什麼關係,就是我事先知
道馬耀挺他是鮑老的親信,為了拿到這份名冊,我照樣會犧牲他,我是為二阿哥的利益,只
對二阿哥有利,我不擇手段,也不惜犧牲任何人。」
  鮑師爺臉色煞白,拾手指著燕翎,手都起了顫抖:「李志飛,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
敢跟我……,你問問眼前這些人,凡是二阿哥這個門裡的人,那一個敢跟我這樣說話…… 」
  燕翎淡然一笑,道:「鮑師爺,你錯了,我是二阿哥聘來的,可不是鮑師爺你買來的,
別把李志飛跟別人一併而論,我憑本事換飯吃,你是二阿哥的師爺,我該聽你的,可是你最
好不要跟我來這一套……」
  鮑師爺顫聲叫道:「好,好,好,李志飛,你要造反,來人,給我拿下。」
  從外頭闖進來兩個黑衣壯漢,一左一右,探掌就抓。
  燕翎一斜身,兩個黑衣壯漢的兩隻手擦肩而過,燕翎曲肘往後一撞,兩個黑衣壯漢悶哼
一聲彎下了腰,燕翎雙手齊揚,兩掌劈在兩個黑衣壯漢腦後,兩個黑衣壯漢乖乖的爬下了。
  燕翎兩眼威稜暴射,直逼鮑師爺,冰冷道:「鮑師爺事情到了這地步,我可以扭頭就走,
憑我這身本事,在這個圈子裡不愁找下到飯吃,只是我不能讓「西山居士」為難,也不能為
了你這個庸才捨棄了仁德的二阿哥,你用不著叫人拿我,現在我就跟
  你找二阿哥評評理去,請。」他側身讓路抬起了手。
  鮑師爺臉色更白了,這回不是氣的,是嚇的,往後退了兩步,顫聲道:「李志飛,你,
你,你……」
  謝蘊如飛快向燕翎遞過個眼色,道:「李志飛,我說句公道話,你做的固然不錯,但你
的態度不能算對,馬耀挺是鮑師爺的親信,你殺了他,鮑師爺當然生氣,可是只要你態度好
一點兒,話說得委婉點兒,鮑師爺是二阿哥的首席師爺,不會是個不明理的人,我敢說他一
定不會追究……」
  「是啊。」鮑師爺指著燕翎對謝蘊如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咱們誰不是為二
阿哥效力,誰不是為二阿哥賣命?馬耀挺是個什麼樣的材料,我還能不知道,這個理我還能
不明白,我不敢說讓他低頭認個錯,事實上他也沒做錯什麼,只要他像
  謝姑娘你說的,態度好點兒,話說得委婉點兒,我還會跟他計較下去……。」
  謝蘊如道:「我懂鮑師爺您的意思,李志飛他年輕氣盛,您首席師爺之尊就請擔
  待點兒,就像剛才您說的,咱們都是為二阿哥效力,為二阿哥賣命,對手還沒怎麼樣呢,
咱們先起內鬨,那下是讓人看笑話麼,我看這樣吧,我來做個和事佬,讓李志飛給您陪個下
是,道個歉,您呢,也請看我的薄面原諒他這一遭兒,行麼?」
  鮑師爺這時候已驚魂漸定,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我還真會跟誰計較麼!」
  「這就行了。」謝蘊如淺淺一笑,轉望燕翎道:「李八少,你也賞我個面子吧!」燕翎
明白謝蘊如的用心,自然是見好就收,當下衝鮑師爺欠了身。
  鮑師爺這時候又把張老臉繃起來了,乾咳了一聲道:「李老弟,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
今兒個把你叫回來,是奉二阿哥之命重賞你……」
  燕翎道:「鮑老,我剛才說過,份內之事,不敢居功。」
  鮑師爺搖搖手道:「你別客氣了,二阿哥交待,任你要,要什麼你就說吧。」燕翎目光
一凝道:「既是二阿哥的恩典,我不敢不識抬舉,拒而不受,只是,鮑老,真的任我要麼?」
鮑師爺道:「當然是真的,二阿哥豈有戲言。」
  「那麼……」燕翎目光一轉,道:「我在十二金釵裡找一個,也行麼?」謝蘊如嬌面猛
地一紅,但她馬上就恢復了平靜。
  華筱紅瞪大了雙俊目,勾魂攝魄的眼波投向了燕翎!
  鮑師爺為之一怔,道:「怎麼說,老弟要在『十二金釵』裡找一個?」
  燕翎道:「不行麼,鮑老?」
  鮑師爺一點頭道:「行,簡直太行了,怎麼會不行,別說一個,你全要都行。」燕翎笑
笑道:「李志飛儘管一向風流,儘管一向好這個,但『十二金釵』全來我卻消受不起,有一
個也就知足了,鮑老,我可要挑了。」鮑師爺忙道:「慢著,『十二金釵』不齊,我派人去
把她們找來……」
  燕翎目光一凝,望著華筱紅道:「不用了,鮑老,眼前這幾位都是國色,論那一個都是
紅粉裡的翹楚,已經夠我眼花繚亂的了。」華筱紅一雙俊目中綻放出驚喜異采,嬌靨上也泛
起了嬌媚的笑意,她的確是個尤物,那眼波,那笑意,委實能蝕人骨,銷人魂。只聽燕翎道:
「任它弱水三干,我只取一瓢飲,我看就是這位了。」
  華筱紅一陣激動,擰細腰,扭肥臀就要走過來。
  燕翎卻抬手指向了謝蘊如。
  鮑師爺猛然一怔。
  華筱紅那蝕人骨、銷人魂的眼波消散了,笑容凝住了!
  只聽謝蘊如驚聲道:「李八少,您這是……」
  燕翎道:「謝姑娘,嬌媚冶艷的我看膩了……」
  謝蘊如臉色一正,冰冷道:「李八少,請你放尊重些。」
  燕翎攤手聳肩,望著鮑師爺道:「鮑老,我看只有請您說句話了。」
  鮑師爺定了定神,乾咳一聲道:「李老弟,恐怕你還不知道,謝姑娘在進門之當初,曾
經跟二阿哥約法三章,這事除非她自己願意,要不然二阿哥不能強迫她!」燕翎道:「那麼
二阿哥那任我要這句話豈不成戲言。」
  鮑師爺勉強一笑道:「這個,哦,李老弟,『十二金釵』一共有十二個……」燕翎道:
「鮑老沒聽我說麼,任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鮑師爺皺眉苦笑道:「這就叫我為難了!」
  華筱紅滿眼怨毒之色,冷色一聲道:「李八少,我看您還是金盆打水重投胎,多燒燒高
香才來吧。」燕翎道:「這麼說是我福薄。」
  華筱紅道:「本來嘛,什麼配什麼都是一定的,像李八少您嘛,配配我到還勉強湊和,
五百年前注定咱們倆枕一個枕頭,我看你就……。」燕翎突然轉望謝蘊如,道:「謝姑娘,
你就這麼看不上李志飛麼?」
  謝蘊如冷冷說道:「李八少,我看你還是收收心,聽聽正經的吧,令師兄在來京途中遭
人殺害,連屍首都找不著了。」燕翎神情一震,道:「怎麼說,我,我那位師兄!」
  謝蘊如道:「白六少跟白七少。」
  燕翎道:「他們是在什麼地方?」
  謝蘊如道:「那我就不知道了,這消息還是鮑師爺告訴我的呢,你何不問鮑師爺?」燕
翎霍地轉望鮑師爺道:「鮑老……」
  鮑師爺一臉苦澀道:「老弟,說起來……,唉,是這樣的,前些日子聽說白六少跟白七
少已聯袂來京,也有意來助二阿哥一臂之力,我聽說之後馬上派『西山居士』去迎,那知昨
兒晚上接到『西山居士』回報,說白六少跟白七少在『密雲』附近遭到一幫來路下明的蒙面
人圍殺,他兩位受了重傷之後又被擊下斷崖!」
  燕翎道:「鮑老昨兒晚上為什麼下派人通知會我一聲,卻到如今……」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直到敞軒門口,隨見一名黑衣漢子氣敗壞地奔了進來,
他跑得太快了,等他發現地上躺著兩個人時,已經收勢不住,腳下絆了一下,一個踉艙往前
爬去。燕翎眼明手快,伸手扶住了他。黑衣漢子顧不得燕翎,望著地上那兩個黑衣漢子直髮
楞。
  鮑師爺沉聲暍道:「什麼事這麼冒冒失失的。」
  那黑衣漢子如大夢初醒,忙抬眼哈腰,道:「稟您,有個人混身是血,自稱關外白家的
白七少!」謝蘊如一驚色變。
  鮑師爺一怔急道:「人呢?」
  那黑衣漢子道:「剛進門!」
  只聽一陣跌跌撞撞的步履聲傳了過來。
  那黑衣漢子急道:「來了。」
  燕翎轉身先出去了。
  鮑師爺、謝蘊如、華筱紅等也忙奔了出去。
  燕翎叫一聲「七哥」閃身迎了過去。
  那年輕漢子入耳一聲「七哥」,一怔停步,看了燕翎一眼,剛要說話。
  燕翎已到了眼前,伸雙手扶住了年輕漢子,一隻手扶著年輕漢子的胳膊,一隻手按住了
年輕漢子的腰。年輕漢子帶著這麼重的傷,跑了這麼一大段路到了這兒,只是憑一口真氣強
自支撐如今一見著他的「八弟」,想必放心了,這麼一放心,強自提聚的一口真氣不免為之
一鬆,這一鬆不要緊,人怎麼也支撐不住了,眼一瞪身子上挺,馬上昏倒在燕翎的懷裡。燕
翎忙叫道:「七哥,七哥……」
  鮑師爺急步過來了,忙道:「老弟別急,七少是失血過多,支撐不住了,快扶他裡頭去
吧。」燕翎拾眼望向鮑師爺,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鮑老,他已經沒氣了。」鮑師爺一
怔,忙伸手探年輕漢子的鼻息,一探之下他也怔住了。
  謝蘊如嬌靨上的神色鬆了。
  燕翎沒再說話,抱起年輕漢子往敞軒行去。
  燕翎進敞軒把年輕漢子放在了椅子上,鮑師爺等也跟進來了,鮑師爺搓著手,囁嚅著道:
「老弟,我很難受,也很不安!」燕翎緩緩說道:「這不關鮑老的事,鮑老您說我六哥,七
哥是在『密雲』附近遭人截殺。」鮑師爺道:「是的,『西山居士』是這麼說的,老弟莫非
要到『密雲』…」燕翎雙眉微揚,道:「用下著到『密雲』去,在京裡找就行了。」
  鮑師爺一怔道:「在京裡找,老弟是說……」
  燕翎道:「我李志飛來投效二阿哥,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而且為了通過鮑老您的考
驗,我一來就殺了大阿哥他那邊重金禮聘的高手,除此之外,我別的沒跟誰結怨……」鮑師
爺忙道:「老弟是說他們……」
  燕翎道:「白家在江湖上結的梁子下少,我剛才也曾考慮過道兒上的人物,但是可能性
不大……」鮑師爺道:「怎麼?」
  燕翎道:「我六哥、七哥一天到晚在外頭跑,道兒上的仇家要找他們不會單在這條路上,
單挑這時候,當然,我在二阿哥門裡效力,凡是二阿哥的對手都會視我如眼中之釘,但卻都
不如大阿哥那夥人恨我恨得厲害。」華筱紅突然道:「不對吧,八少,大阿哥的人要是恨你,
你就在眼前,他們大可找你下手,為什麼捨近求遠找上六少、七少。」她這一問有道理。但
是燕翎也有話說,他道:「正因為我在眼前,所以他們不敢找我。」
  華筱紅道:「八少這話……,我不懂你的意思。」
  燕翎道:「姑娘你聽說過,白家『七郎八虎』,以我這個居末者姓李的為最麼?」華筱
紅道:「這我知道……」
  燕翎道:「找我這個為最的扎手,而且萬一不成暴露了他們的身份,他們會招致慘重的
報復,如今有這麼一個機會找白家兩個較弱的,多少可以出口氣,也不虞我會想到是他們,
假如姑娘是他們,姑娘會中誰下手?」華筱紅沒說話,顯然燕翎這理能服人。
  鮑師爺輕咳一聲道:「老弟,既是這樣……」
  燕翎截口道:「我六哥、七哥也許是來投效二阿哥的,但他倆還沒進二阿哥的門,不能
算是二阿哥的人,只能算是我自家的私事……」鮑師爺忙道:「老弟這是什麼話?這不是見
外了……」
  燕翎道:「鮑師爺要是真有心管這件事,我把我七哥的後事托給您料理,您能幫我這個
忙我已經很感激的,其他的您讓我自己來辦,關外那方面還請您暫時別通知,我不能再讓這
種事發生。」鮑師爺忙道:「這個我知道……」
  燕翎道:「鮑老,我七哥的後事。」
  鮑師爺拍胸脯道:「老弟你只管放心交給我就是,絕錯不了,七少雖然還沒進二阿哥的
門,但有這心意就該算是二阿哥的人,理應厚葬。」燕翎道:「那我就謝謝鮑老,別的不再
說什麼了,一切偏勞您了,告辭。」他一抱拳,要走。
  鮑師爺忙道:「老弟,二阿哥頒賞的事兒……」
  燕翎道:「我現在沒心情談這個了,過兩天再說吧。」
  鮑師爺微一點頭道:「那也好……」
  謝蘊如突然說道:「還有位白六少……」
  燕翎道:「辦完京裡的事之後,我會跟鮑老告個假去找找看的,不管找著找不著,這一
趟我總是要跑的,謝謝姑娘了。」他深深地看了謝蘊如一眼,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華筱紅望著燕翎的背影不見,道:「這一下大阿哥那夥人可慘了!」
  鮑師爺乾咳一聲,沖眼前那名黑衣漢子擺手道:「去,吩咐他們趕快準備棺木去。」那
名黑衣漢子恭應一聲走了。謝蘊如道:「鮑老,我告退一下。」她沒等鮑師爺說話就走了。
  出敞軒加快步履,她往自己的香閨去。
  她一邊走,一邊留神聽,後頭沒人跟她,她走得更快了。
  她帶著一陣香風到了自己香閨門口,嬌靨上堆滿了喜意,忙不迭地推開了門。屋裡空空
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喜意在嬌靨上怔住了,消失了,她快快地跨了進屋。
  忽然,兩扇門自動關上了,身後伸來一雙手,攔腰摟住了她。
  謝蘊如一驚轉喜,嬌靨上飛快泛起紅雲,輕叫道:「哎喲,快放手,你怎麼敢這樣。」
那雙手鬆了她,她轉過了身俊燕翎就在她眼前,滿臉可惡的笑意:「我摟的是你,摟你的是
我,有什麼不敢的?」謝蘊如嗔道:「貧嘴,你跑到我屋裡來幹什麼?」
  燕翎道:「等你呀,你跑回來不是為見我麼?」
  謝蘊如道:「才不是呢,見你幹什麼,我回屋來拿東西的。」
  燕翎抬手指了指她道:「那就有毛病了,剛才你不先問是誰,既沒掙扎,也沒出手,只
說『快放手,你怎麼敢這樣兒』,我問你,你以為是誰?」謝蘊如嬌靨一紅,白了他一眼嗔
道:「別耍貧嘴,可沒把我嚇死,你怎麼知道我準會回屋來。」燕翎道:「這就叫心有靈犀
一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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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29:53 |只看該作者
 謝蘊如道:「誰跟你心有靈犀一點通,不害臊。」
  燕翎道:「誰准知道我會拐這麼個彎兒,跑回屋來見我,誰就跟我心有靈犀一點通。」
謝蘊如道:「你好皮厚。」揚手就打。
  燕翎伸手抓住了那隻玉手,謝蘊如到了燕翎身邊,低下了頭,道:「剛才沒看見你,我
還以為你沒來呢。」燕翎道:「你不肯跟我,還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我心裡有氣,本來是
不打算來的。」謝蘊如道:「那你怎麼又來了。」
  燕翎道:「扭不過那份相思,如之奈何。」
  謝蘊如那欺雪賽霜,嫩白的耳根一紅,低低說道:「討厭,你就會耍貧嘴麼?」燕翎道:
「蘊如!」
  謝蘊如輕輕「嗯!」了一聲。
  燕翎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少根頭髮,想讓我數一數,是麼?」
  謝蘊如嫩白的耳根又一紅,她拾起了頭,她神情猛地一震,因為燕翎的臉就在她眼前,
好近,好近。她心頭一陣小鹿般亂跳,她想躲,但是她沒動,她看見了燕翎的兩眼,只看見
燕翎的兩眼,燕翎的兩眼也正望著她。忽然,她覺得燕翎的兩眼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也越
來越亮,跟夜空裡的兩顆星星似的。有光的東西就有熱,恐怕星星也是這樣,由於它越來越
近,越來越亮,謝蘊如覺得有一片熱力也慢慢向她逼了過來,逼得她透不過氣,烤得她雙唇
發乾,心跳加劇。她想躲,但那熱力似乎已經熔化了她,使她一點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終於,那熱落在了她雙唇之上,炙熱,這股炙熱像電一樣,剛落在唇上就傳遞了她的全
身,她忍不住泛起了一陣輕顫,而且感到一陣暈眩……。良久,良久,她從暈眩中甦醒過來,
她覺得身上更熱,臉上尤熱,她不敢再接觸那雙目光,她低下了頭:「你,你怎麼敢這樣?」
那份顫抖已經傳到了她心裡,連說出來的話都帶著顫抖。
  「你說呢?」
  她的顫抖似乎已經感染了燕翎。
  「我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我說不出來。」
  「用不著說,只聽我一句,不許負我。」
  燕翎的話聲忽然不顫抖了:「你不該有這一句,你以為燕翎是什麼人,賤骨頭?登徒子?
蘊如,我這顆心唯天可表……」「別說了,我知道。」
  燕翎沒再說下去。
  「燕翎……」
  「那個『燕』字是我的姓。」
  「翎。」這一聲輕得只有她自己聽得見,不過燕翎也聽見了!
  「你……」
  「我怎麼?」
  「沒什麼。」
  「是不是等我把它說出來?」
  「你敢,我是說你有沒有……」
  「有沒有什麼?」
  「跟別的人……」
  「跟別的人怎樣?」
  「跟別的人也這樣過。」
  這一句聲音也夠低的,但是燕翎聽覺敏銳,又聽見了,他想笑,但是他沒笑!「別的人?
誰?」
  「還有誰?你告訴過我誰了?」
  「蘊如。」燕翎吸了一口氣,道:「你是頭一個,湘雲的情形跟你不同,以前我們倆都
小,什麼都不懂,現在懂了,可是前些日子那一向都來去匆匆,只是彼此在心裡跟口頭上有
了承諾。」「假如不是來去匆匆呢?」
  「也不會這麼快。」
  「那麼為什麼你跟我這麼……」
  「我也說不出來。」
  謝蘊如沉默了片刻,然後道:「我在沒來京裡之前,自己下過決心,我知道我是來干什
麼的,我絕不說這個,絕不談這個,可是見了你之後,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怎麼也把持不住
了……」「或許你前輩子欠我的。」
  「但願我生生世世都欠你的。」
  燕翎忍不住一陣激動:「我感激,蘊如。」
  「我不要你感激,我只要你……」余話她沒說出口燕翎道:「我知道,蘊如,比你所希
望的還多,還深。」
  「翎,你知道,我不是貪婪的女兒家,但在這方面……」
  「我知道,蘊如。」
  謝蘊如沒再說話,一時間這間香閨裡好靜好靜。
  燕翎平靜了一下自己,道:「我這就走,記住叫弟兄們趕快找白老六的屍首。」謝蘊如
道:「我知道,剛才好險。」
  燕翎道:「我本來不想多傷人,可是我不得不下煞手,其實,白家這弟兄幾個就是都死
了也不算多。」謝蘊如道:「我只擔心瞞不了白家,有一天他們會派出大批的高手……」燕
翎道:「沒什麼大不了的,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到了那一天再說吧,我走了,有消息想辦
法盡快通知我。」他可是說走就走,轉身要撲向後窗。「翎。」謝蘊如叫了他一聲。
  燕翎收勢轉了回來。
  謝蘊如道:「你害苦了我。」
  「怎麼?」
  「我從沒一點牽掛的。」
  燕翎一陣激動,要過來。
  謝蘊如忙道:「別過來,過來更難分難捨,你快走吧。」
  燕翎跨步過來把謝蘊如擁在懷中。
  謝蘊如不但暈眩,而且幾乎要窒息。
  良久之後,燕翎鬆開了她,轉身撲向後窗,快得像電似的穿了出去。
  謝蘊如沒動,也沒說說話。
  她用不著說什麼,她那雙目光裡流露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口 口 口燕翎離開「寡婦大院」之後,算算時候,他出來已經不少工夫了,所以他一
離開「寡婦大院」就急著往回趕!剛到「正陽門」,他一眼看見熟悉的身影匆匆忙忙地從一
條胡同裡拐出來,五六丈外也往「正陽門」走。他再仔細一看,馬上認出那人是白回回的第
十三個徒弟江漢武。
  江漢武像是有什麼急事兒要進內城去,一到「正陽門」邊門口便跟守城的步軍談上了,
看樣子守城的步軍不讓他進去,不耐煩地直跟他擺手。江漢武可真急,直跟那守城的步軍指
手劃腳的。
  燕翎加快幾步趕了過去,叫道:「江十三哥。」
  江漢武扭頭望了過來,一怔,旋即面泛喜色,一個箭步迎了過來,伸手抓住了燕翎,道:
「白爺我這就是進內城找您去,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了您。」燕翎「哦!」地一聲道:「十三
哥正要去找我?有什麼事麼?」
  江漢武左右看了一眼道,道:「這兒說話不方便,咱們那邊兒談去。」
  拉著燕翎,把燕翎拉到了附近一條胡同口。
  一到胡同口,江漢武便急下可待地道:「白爺,我們小師妹讓人弄走了。」燕翎為之一
怔,道:「怎麼說,郭姑娘讓人弄走了,是誰,弄那兒去了?」江漢武苦笑道:「要知道不
就好了麼?」
  燕翎道:「怎麼,一點痕跡都沒有。」
  江漢武道:「可不是麼,昨兒一天還好好兒的,昨兒晚上人就不見了,一夜沒回家,大
哥我們急得跟什麼似的,滿處去找,只差翻北京城的地皮了,到如今還沒見個人影,大哥他
們認定是胤禎老四的人幹的,打算今兒晚上潛進內城闖『雍郡王府』找他要人去,我攔不住,
只好跑來找您,求您想個法子幫個忙了。」
  燕翎道:「鐵大哥他們人呢。」
  江漢武道:「在家,今兒個歇上了,沒到棚子裡去。」
  燕翎反手抓住了江漢武,道:「走,帶我見鐵大哥去,咱們邊走邊談。」他轉身要走。
江漢武忙道:「等等,白爺。」
  燕翎回過身道:「怎麼,還有事兒麼?」
  江漢武遲疑了一下,然後陪上一抹勉強窘笑,道:「我大哥知道您忙,不願意麻煩你,
不讓我找您去,我是偷偷跑出來的,您不知道我大哥的脾氣,要讓他知道是我把您找去
的……」又一抹勉強窘笑,住口不言。燕翎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容易,十三哥前頭走,
我後頭跟,咱們保持個距離,等你進了門,過一會兒之後我再敲門去,我就說今兒個得空出
來玩兒,特地到『天橋』看諸位去,那知撲了個空,後來一打聽才知道諸位今兒個沒到『棚
子』裡去,所以才又找到了家裡,十三哥看,這樣行吧。」江漢武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
止,似乎有什麼難言之處,旋即說道:「行,那我就前頭帶路了。」他一抱拳,轉身往胡同
裡行去。燕翎邁步跟了過去。
  兩個人距離十來丈,江漢武在前頭疾走,燕翎緩步在後頭跟著,儘管是緩步,卻始終保
持這麼一個距離。拐彎兒抹角兒一陣走,兩個人前後到了「天橋」,江漢武從一排棚子邊穿
過去,又走了一陣之後忽然停了一下,然後逕直往一排平房走了過去。燕翎知道到了地頭了,
他停了步,看著江漢武敲開第五家的門走了進去,開門的是老七李志勳,他沒瞧見十幾丈外
的燕翎。門關上了,燕翎抬眼打量這一帶,這一帶離「天橋」不遠,是個住家集中的地方,
有點破落,恐怕是靠「天橋」那些棚子維生的人住的地方,有兩家門口還放著幾具石擔、石
鎖。看了一陣之後,燕翎約摸差不多了,這才邁步向著江漢武剛才進去的那一家走了過去。
到了門口,他剛要敲門,只聽一個怒聲怒氣的話聲傳了出來,一聽就知道是鐵明:「我為什
麼不讓你找他,下錯,咱們欠過他的,他對咱們也不錯,可是咱們當時不知道他是怎麼個
人……」原來如此,怪不得江漢武像是有什麼難言之處。
  只聽江漢武急急說道:「大哥,我求您,別說了行不行?」
  鐵明道:「我別說了,我願意說?當初是你提的頭兒,剛才一進門又跟我提,漢武,我
還是那句話,老爺子英雄一生,咱們個個也都挺得起胸,拾得起頭,寧可都躺下,也絕下能
沾姓白的那種邪道兒上的人物。」江漢武叫道:「大哥,請您別說了,告訴您好了,我已經
把白爺請來了,就在外頭。」剎時一片寂靜,沒聽鐵明說話。
  旋即一陣風聲響起,門閂一聲響,門開了,開門的是戴著孝的柳瑤紅。
  顯然她沒想到燕翎就在門口,嚇了一跳,馬上怔住了!
  燕翎平靜泰然,一抱拳,含笑說道:「二嫂,好久不見了,您好。」
  柳瑤紅定過了神,唇邊浮起一絲強笑道:「白爺,真是稀客,請進。」
  她側身讓開了進門路。
  燕翎又一抱拳,謝了一聲,邁步走了進去。
  一個小院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東西兩廂關著門,聽不見人聲,鐵明師兄弟幾個都
在堂屋裡。江漢武迎了出來,很窘,很尷尬,很不安地叫了一聲:「白爺。」
  燕翎擺擺手,含笑道:「在意我就不會進來了。」
  鐵明沒迎出來,燕翎進堂屋也傲不為禮,衝著鐵明便道:「白某人有什麼地方對不起鐵
大哥麼?」鐵明濃眉一掀道:「好說,只能說是鐵明弟兄幾個孤陋寡聞,到後來才知道白爺
您在江南是個怎麼樣的人物,鐵明弟兄不敢高攀。」燕翎一點頭道:「不錯,白玉樓在江南
是個邪道上的人物,沾了一身的邪氣,可是我沒有把那身邪氣帶到京裡來,更沒有把那身邪
氣分一點兒給諸位中的任何一位,鐵大哥你接白老爺子衣缽,白老爺子是位讓人敬重的老英
雄,鐵大哥你在這塊地兒上也是個讓人翹拇指的人物,怎麼好這樣對我。」
  鐵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時竟沒能答上話來。
  只聽柳瑤紅道:「白爺,您別誤會……」
  燕翎微微一笑道:「二嫂,事到如今,誤會兩字用不上,郭姑娘讓人弄了去,十三哥已
經告訴我了,說句話諸位別不愛聽,憑諸位這幾個人之力,要想碰胤禎老四,那還差得遠,
簡直有點不自量力,鐵大哥你接白老爺子衣缽,白老爺子把他幾個入門的徒弟全交給了你,
你只憑一點血氣之勇,就要把這些師弟妹往刀口上送,試問鐵大哥你對得起白老爺子麼……」
鐵明嗔目大暍:「住嘴。」
  燕翎淡然道:「鐵大哥,我說錯你了麼?」
  鐵明大聲道:「我是為救我們小師妹,難道說我做錯了?」
  燕翎道:「諸位情同手足,鐵大哥你心急郭姑娘的安危,這是人之常情,也是天經地義
的事,可是你不能為救一個人而把這麼多人送上刀口。」鐵明道:「這是救我們的小師妹,
他們都願意,沒人勉強他們。」
  燕翎道:「那當然,我剛說過,諸位情同手足,當然沒有人不心急郭姑娘的安危,可是
你身為大師兄也應該顧到他們諸位的安危。」鐵明冷笑一聲道:「那好辦,救人我自己去救,
死活是我一個人的事……」燕翎冷笑截口道:「鐵大哥,白老爺子是那麼個人物,眼光自該
高人一等,我真不明白當初他怎麼會把這衣缽交給你……」「住嘴,」鐵明大暍說道:「我
對你一再容忍是因為我欠過你的,可是我們老爺子不容你侮蔑,你要再放肆我就對你不客氣
了。」燕翎淡然一笑道:「鐵大哥,你沒有欠過我什麼,我毀白龍道人是報復他挑八阿哥的
秘密機關,並不是為白老爺子報仇,因為我不認識白老爺子,甚至跟白老爺子無一面之緣,
你要是聽不得義正詞嚴的逆耳之言,你儘管動手,我保證絕不還手。」鐵明怒笑道:「你以
為你還手誰就怕了你,白玉樓,別以為你在江南了不起,京城地面上的可沒把你放在眼裡。」
他欺過來就要動手。燕翎一動沒動,連臉色都沒變一下。
  柳瑤紅急叫道:「大哥,您怎麼能……」
  鐵明手停在了半空,冷笑道:「我姓鐵的從不打不還手的人。」
  燕翎道:「鐵大哥,身為大師兄,你心急小師妹安危,甚至不惜冒死救她,是千對萬對,
二嫂諸位也有這個義務跟你走,可是冒險之前要三思再三思,要先估量一下自己的斤兩……」
鐵明一擺手,大聲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鐵明又不是三歲小孩兒,難道這些我還想
不到,我自己知道斤兩不夠,要跟胤禎老四碰那還差得遠,可是你叫我怎麼辦?算了……」
燕翎道:「鐵大哥,沒人叫你算了,你的心情我體會得出,他們諸位的心情不見得比你踏實,
可是,鐵大哥,救人的辦法不只一種,要能安安穩穩地把人找回來,你為什麼非硬碰硬不可,
胳膊扭不過大腿,硬碰硬之下你知道有什麼樣的後果,人沒找回來,連你們諸位也賠了進去,
白老爺子,他們諸位,試問你對得起誰?」鐵明臉上又是一陣紅,一陣白,最後變成了一色
鐵青,道:「好吧,我聽你的,改用別的辦法,可是這是我白家門裡事……」燕翎道:「怎
麼樣。」
  鐵明道:「我們師兄妹不敢勞外人的大駕。」
  燕翎淡然一笑道:「鐵大哥,你可真是個英雄人物啊,正邪同樣奏,水火不相容,鐵大
哥你這一點倒像接白老爺子衣缽的大師兄,只是,鐵大哥,我管這件事不是以白玉樓的身份
管,我是以八阿哥的人的身份伸手……」鐵明道:「白家自我們老爺子過世之後,就跟八阿
哥沒關係,我們師兄妹沒有那個造化……」燕翎道:「你們諸位的確已還我本來,跟八阿哥
沒關係了,可是白老爺子曾經是八阿哥門裡的人,他的徒弟今天出了事,有了難,八阿哥卻
下能下管。」鐵明道:「不要緊,八阿哥要是不聞不問,我師兄妹不但不會怪他無情無義不
念舊,反倒感激。」燕翎道:「那是鐵大哥你的想法,八阿哥可不這麼想。」
  鐵明道:「八阿哥怎麼想我不敢,也管下著,可是……」
  燕翎道:「鐵大哥,你要是明理,你就少說一句。」
  鐵明大聲道:「我姓鐵的不明理。」
  「那好。」燕翎微一點頭道:「那好,我找明理的說話,江十三哥,郭姑娘可是昨兒晚
上失蹤的?」江漢武點頭道:「不錯。」
  鐵明冰冷道:「十三弟,別忘了咱們的門規家法。」
  江漢武抗聲道:「我情願領門規家法,白爺是我請來的……」
  鐵明兩眼猛睜,大暍道:「大膽,還不給我跪下。」
  江漢武當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道:「大哥,您罰吧,只要能安安穩穩的找回小師
妹來,你就是把我逐出這個門,我都心甘情願,絕不會有一句怨言。」鐵明咬牙點頭,剛說
一聲:「好。」
  柳瑤紅那裡一矮嬌軀也跪了下去:「大哥,我不敢違背您的意思,請您看在少輝份
上……」對這位年輕輕就守寡的二弟妹,身為大師兄的鐵明畢竟有一份愛憐,忙道:「九妹,
你這是……,快起來,快起來!」柳瑤紅跪著沒動,道:「大哥,咱們幾個姓的不是一個姓,
可是咱們幾個比同胞親兄妹還親,師父在世的時候,也常訓誡咱們師兄妹要親愛精誠,今天
咱們都是為救鳳喜,都是心急她的安危,都是一番好意,老人家的屍骨未寒,為什麼咱們師
兄妹之間就起了摩擦……」
  鐵明身軀泛起一陣輕顫,道:「九妹,有什麼話你起來再說。」
  柳瑤紅道:「大哥,我不敢說什麼,也下敢違背大哥您的意思,我是代表少輝說話,請
您看在少輝的份上饒了十三弟,除了鳳喜就是他,他畢竟比咱們小幾歲,那麼多師兄妹,也
就剩咱們幾個了。」話說到這兒,她突然流淚低下了頭。
  鐵明一雙虎目也湧現淚光,再硬的漢子也難免這個,英雄那一個不是性情中人,過來扶,
不方便,他只有站在那兒直擺手:「這是幹什麼,起來,都起來。」他既然有了一句都起身,
柳瑤紅低著頭站了起來。
  江漢武一聲:「鐵大哥。」也跟著站了起來。
  燕翎心裡也有一份悲痛,可是他忍著沒讓它顯露出來,他道:「鐵大哥放心,我在這兒
做個保證,我這個白玉樓對諸位沒有一點壞心,也不會帶壞他們幾位的。」轉望江漢武道:
「江十三哥,你告訴我郭姑娘一夜沒回來,那是說郭姑娘是在外頭失蹤的,對麼?」
  江漢武道:「是的,白爺。」
  燕翎道:「郭姑娘是在昨天晚上失蹤的,十三哥可記得那是晚上什麼時候?」江漢武道:
「剛吃過晚飯不久。」
  燕翎道:「那時候已經上燈了,郭姑娘為什麼出去,可曾跟那位說過她要出去,上那兒
去了?」江漢武道:「這倒沒有。」
  柳瑤紅道:「昨兒晚上吃過晚飯之後,大哥他們到後頭去了,我在收碗,讓鳳喜上前頭
去澆花,我碗還沒收好呢,鳳喜就跑了進來,告訴我她要出去一下,我還沒問她上那兒去她
就一陣旋風似的跑了,回屋換了件衣裳,梳了梳頭才出去的,鳳喜從沒這樣過,我想問,可
是轉念一想姑娘都這麼大了,怎會沒點兒私事,話到了嘴邊我又嚥了下去,那知道她一出去
就沒回來,早知道這樣我說什麼也會問問她。」燕翎「哦!」了一聲,沉吟了一下道:「鐵
大哥,我能到郭姑娘的房裡看看去麼?」鐵明道:「她跟瑤紅住一個屋。」
  燕翎轉望柳瑤紅,一聲「二嫂」還沒出去,柳瑤紅已經道:「白爺請跟我來吧。」江湖
兒女,沒有那麼多囉嗦事兒,柳瑤紅連猶豫都沒猶豫就帶著燕翎往後去了。自然,鐵明幾個
也跟了過去。








第 十 章 夜闖王府大顯身手
  後院不大,到處堆著鐵明師兄妹幾人每天在「天橋」應用的東西,都快把院子堆滿了,
再多幾樣恐怕就沒下腳的地兒了。鐵明幾個爺兒們住在東西兩廂,上房兩間耳房,姑娘郭鳳
喜住一間,另一間是老二季少輝跟柳瑤紅的新房,新房裡還新著,人卻沒有了,鐵明怕柳瑤
紅觸景傷情,讓柳瑤紅搬到這邊屋跟姑娘郭鳳喜做伴兒,那間屋就這麼空出來了,空出來是
空出來了,鐵明幾個爺兒們誰也沒好往裡搬,就是親兄妹也有顧忌,何況是師兄妹,所以那
一間一直空到如今。掀簾進了既是師姐妹,又是姑嫂兩人的屋,女人家的屋畢竟不同,一股
子淡淡的香氣就鑽進了鼻子裡。柳瑤紅不好意思地笑著說:「亂得很,白爺別見笑。」「好
說。」燕翎抬眼打量了一眼,擺設很簡單,除了兩張床,幾乎沒有別的什麼,就連梳妝台也
是張破桌子架上的鏡子,對這兩位來說,的確是太委屈了,好在江湖兒女不太講究這些!
「麻煩二嫂,凡是郭姑娘放東西的地方都找找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柳瑤紅答應一聲
走了過去,她先找明地兒,最後找姑娘郭鳳喜的一個小箱子,箱子裡除了衣裳只有雙剛納好
的鞋底。「看尺寸,誰都看得出這鞋底不是用在女人家的繡花鞋上的,那麼這是……?」柳
瑤紅拿著那雙鞋底轉過了身,口齒啟動,欲言又止!鐵明悚然道:「看來小師妹她已經
有……」倏然住口不言。
  柳瑤紅道:「大哥,咱們太疏忽鳳喜了。」
  鐵明道:「我總認為她還是個孩子,那知道……?她從沒跟你提過麼。」
  柳瑤紅道:「要提過我不就知道了,怪我,我從沒問過她,我跟她說話總方便些。」燕
翎道:「怎見得這雙鞋底不是為鐵大哥幾位中那一位納的。」
  鐵明道:「她從沒給我們納過鞋底,就連縫縫補補也都是瑤紅的事,我們總認為她還小,
捨不得讓她做這些個!」柳瑤紅道:「她昨兒晚上告訴我要出去的時候,臉上帶著驚喜,還
有幾分不自在,我是過來人,看得出,當時心裡就有幾分猜疑,可是她從沒透過一點口風,
我不敢確定,也沒好跟大哥提,那知道她真……」目光落在那鞋底上,道:「沒見鳳喜做過
針線活兒,但看她這鞋底,她的針線活兒還真不賴,就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學的。」鐵明一
跺腳道:「她也是,這是好事兒,咱們之間有什麼不好說的,她也不跟大家夥提一提,如今
好,人下見了,還不知道該找誰,上那兒去找呢。」江漢武道:「要這樣看,小妹似乎不會
出什麼事兒。」
  鐵明道:「誰知道她認識的這個人是個怎麼樣的人。」
  燕翎道:「麻煩二嫂再多找找。」
  柳瑤紅放下鞋底已找了起來,到處都沒能找到什麼,最後卻在枕頭底下找到了一張小紙
條兒。柳瑤紅忙不迭地一看,一怔直了眼,脫口叫道:「白爺,您……?」鐵明過去伸手抓
了過來,一看之下他也直了眼,旋即他臉色變了,拾手把紙條兒遞給燕翎,道:「白爺請看
看,這怎麼說。」燕翎接過來一看,也為之猛然一怔,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兩眼,可是白紙
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江漢武在他身旁望著條兒念道:「鳳喜姑娘,盼即刻來『先農壇』後一
會,白玉樓。白爺,您……」燕翎定了定神道:「弄了半天郭姑娘昨兒晚上出去是跟我會面
去了。」
  鐵明的語氣有點兒異樣:「聽白爺的口氣,好像是不知道這檔子事兒。」燕翎道:「希
望鐵大哥能相信,這張紙條兒根本不是我的。」
  鐵明道:「我不敢說信不過白爺,可是這件事總該有個解。」
  燕翎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張紙條兒上,看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睜大了眼道:「鐵大哥,
這張紙條兒上的字兒,出自女子手筆。」鐵明道:「出自女子手筆。」他一步跨了過來。
  燕翎把那張紙條兒遞了過去,道:「請鐵大哥仔細看看!」
  鐵明接過去從頭到尾角用心看,過了一會兒之後,他也點了頭:「嗯,是不像男人家的
字。」柳瑤紅要過去看看,一個一個的傳閱,最後大家都說的確像出自女子手筆。鐵明道:
「這麼說這張紙條兒確不是白爺寫的了。」
  燕翎道:「不是,白大哥,雖然這字是極力模仿男人家的筆跡,但畢竟還是帶著幾分秀
氣。」鐵明道:「那麼這究竟是……」
  燕翎道:「鐵大哥,知道我叫白玉樓的人不多,『先農壇』後也不是等閒人去的地方,
而且以白玉樓這三個字哄騙郭姑娘,這裡頭大有蹊蹺,這蹊蹺就是破綻,白玉樓這三個字能
跟郭姑娘拉上關係,恐怕只有對付白龍道人那一面了。」鐵明兩眼倏睜,道:「這麼說我並
沒有弄錯,還是胤禎老四……」 燕翎道:「似乎只有這一種解釋,鐵大哥請把這件事交給
我,我總會查他個水落石出的……。」鐵明道:「白爺,整白龍道人的,不是我的師兄妹,
胤禎老四為什麼……」燕翎道:「恐怕郭姑娘是遭了池魚之災。」
  鐵明道:「那為什麼假您之名……」
  柳瑤紅道:「不這樣鳳喜怎麼會出去。」
  鐵明一怔,旋即瞪大了眼:「難道說鳳喜是對白爺……」倏地住口下言。燕翎心頭猛然
一震,忙道:「也許他們只是利用諸位都認識我這一點上了。」鐵明望向柳瑤紅,投過探詢
一瞥。柳瑤紅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燕翎一抱拳道:「諸位,我告辭了,最遲明天這時候我會給諸位個信兒,諸位要是有處
可去,最好暫時避一避。」柳瑤紅道:「白爺,您上那兒找鳳喜去。」
  燕翎道:「這個諸位就不要管了,郭姑娘要是平安無事,我說什麼也要把她找回來,郭
姑娘要是有什麼三長二短,我非把這北京城鬧翻天不可。」他轉身要走。柳瑤紅上前一步道:
「白爺,您慢點走。」轉望鐵明道「大哥,咱們上那兒避去,現在得給白爺個地兒。」鐵明
沉吟了一下,道:「一時半會兒……,這樣吧,咱們上老倭瓜那兒暫住幾天。」柳瑤紅轉過
臉來道:「白爺,老倭瓜是以前館子裡的掌廚,住在『白塔寺』後,您到那兒一問就知道
了。」燕翎道:「好,明兒個這時候,咱們在那兒見,我走了,諸位也趕快收拾收拾離開這
兒吧。」又一抱拳,轉身行了出去,他不願讓鐵明他們送,所以一到院子裡就縱身上了房,
從房上走了!鐵明他以為燕翎走了,其實燕翎沒走,他隱身在附近,一直看著鐵明等平平安
安的走了他才走!燕翎回到了八阿哥的「貝勒府」他沒跟任何人碰面,也下管八阿哥是不是
有事兒找他,他從西邊兒翻牆進入了西跨院。燕翎出去這一陣工夫不小,這當兒已然上燈老
久了。
  燕翎在那位唐姑娘的屋後窗上輕輕敲了兩下,沒聽見屋裡有動靜,他三不管地弄開後窗
翻進了屋!進屋再聽,這回他聽見了,臥室方向傳來一陣陣嘩嘩的水聲,他明白是怎麼回事
了,皺皺眉到前頭坐了下來。沒多大工夫,水聲沒了,過下一會兒,一陣輕盈的步履聲從裡
頭傳了出來。燕翎輕咳一聲道:「外頭可有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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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30:36 |只看該作者
  步履聲停住了,只聽那位唐姑娘驚聲問道:「誰?」
  燕翎道:「聽語聲還聽下出來麼。」
  唐姑娘輕「哦!」了一聲:「是白爺呀……」
  帶著一陣香風,人已到了前頭,一襲輕飄飄的短裝,頭上還套著一條紗巾,此女本就妖
艷動人,此刻浴罷更加動人。她帶著香風到了燕翎跟前,目光從門上掠過,落在燕翎的臉上,
嬌媚一瞟之後,笑道:「門還關得好好兒的……」燕翎道:「我從後窗進來的。」
  唐玉嬌又是嬌媚一瞟:「你拿捏時候真準,我在洗澡。」
  燕翎道:「放心,我進來就到了這兒,連彎兒都沒拐。」
  唐玉嬌吃吃一笑道:「白爺,您會錯了我的意思了,我是巴不得您拐個彎兒。」燕翎道:
「是嗎!」
  唐玉嬌道:「你要不看看我的心。」她抬手就要解扣子。
  燕翎一招手道:「這兩天我還有正事兒干呢,別讓我害了眼。」
  唐玉嬌吃吃一笑:「喲,您可真是個正人君子啊。」帶著那醉人的香氣坐到了燕翎身旁。
燕翎既沒躲也沒閃,處之泰然道:「要不是正人君子,豈會讓你洗個安穩澡。」唐玉嬌一雙
勾魂妙目直直地盯在燕翎臉上,嬌靨上堆滿了媚笑:「說得也是,那麼,您這時候到我這兒
來,而且是從後窗進來,有的什麼貴幹哪。」燕翎看了她一眼,身子往後一靠,道:「以唐
姑娘你看,我是來幹什麼的?」唐玉嬌吃吃一笑道:「以我看看,準是……」
  她把嬌靨湊近燕翎耳邊,低低說了兩句。
  燕翎笑了,一搖頭道:「唐姑娘,別害我了,我還不想叫榮桂恨我呢?」
  「他呀,呸。」唐玉嬌柳眉一豎,道:「他只是個解悶兒的,你以為我真拿他當個人
兒。」燕翎一搖頭,道:「可憐的榮桂。」
  唐玉嬌道:「你別可憐他了,可憐可憐我吧。」一擰身,就要有所行動。燕韶一拾手道:
「別,唐姑娘,我讓你洗了個安穩澡,你就該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你是個怎麼樣的
人。」唐玉嬌吃吃笑道:「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江南白玉樓是個怎麼樣的人。」她又要動。
燕翎又招手攔住了她:「白玉樓如今改邪歸正,只差吃齋念佛了,姑娘幹什麼非拉我下地獄
不可。」唐玉嬌突然一陣激動,道:「我的爺,你就別再逗我了。」一擰身,整個人撲了過
來。燕翎伸手抓住了她一雙粉臂說道:「唐姑娘,白玉樓不是以前的白玉樓,現在的白玉樓
可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別讓我得罪了你。」唐玉嬌還真怕這位「白玉樓」馬上就坐了回去,
道:「喲,您這是幹嘛呀,那你到我這兒來究竟是……」燕翎道:「我來跟唐姑娘你打聽一
件事。」
  唐玉嬌瞪大了妙目:「你是來跟我打聽事兒的,什麼事兒?」
  「我有個朋友,是白回回的小徒弟,白回回你可知道。」
  「知道。」唐玉嬌點了點頭:「前些日子白龍道人……」住口不言。
  「你既知道這件事,那就用不著我多費唇舌了,白回回的小徒弟昨兒晚上失了蹤,是有
人冒我白玉樓的名把她騙出去的,我想知道是誰冒我的名騙走了白回回這個小徒弟!」唐玉
嬌瞪圓了妙目:「有這種事兒,你問我是誰……?這我怎麼知道。」
  「你不知道麼?」
  「我真不知道,難不成你以為是我……,我敢跟你賭咒。」
  「我沒有以為是你,老實說你還沒這個膽,據我推測,這是你們的人幹的好事,要報復
就找我白玉樓,幹嗎跟人家一個不相干的姑娘家過不去……」「姑娘家,您說的這位是個妞
兒。」
  「不錯。」
  「噢,那就怪不得了,您跟白回回這個女弟子有什麼……」
  「唐姑娘,我是跟你談正經事。」
  「喲,您這是幹嗎呀,我不是說您,我是說她,白爺,我是個女人家,女人家最瞭解女
人家,像您,那個女人家見了能不動心呀。」「唐姑娘,答我一句,你是不知。……」
  「您別問了,我真不知道。」
  「唐姑娘,我可是拿你當朋友在看待,我留你跟榮桂在這……」
  「白爺,別老拿這個嚇唬人好不,我們不也沒把您的事兒抖露出來麼。」「那好。」燕
翎冷笑一聲站了起來:「既是咱們誰都不欠誰的,那就好辦了,咱們走著瞧吧。」他要走。
唐玉嬌伸手拉住了他,嬌笑道:「喲,幹嘛呀,白爺,說著說著話兒您怎麼認了真,昂藏須
眉七尺軀,您連個玩笑都開下起麼。」燕翎回過了身,冷冷道:「唐姑娘……」
  唐玉嬌道:「您坐下來說行不行,站得人心慌。」
  燕翎坐了下去。
  唐玉嬌瞟了他一眼:「還想不想知道是誰冒您的名了。」
  「當然想。」
  「我有個條件,這麼說吧,咱們來個條件交換……」
  「什麼條件?」
  「您可憐可憐我,我把您想知道的告訴您。」
  「唐姑娘可真厲害啊。」
  好說,您鐵石心腸嘛,我不得下這樣。
  「唐姑娘,你不覺得這是作賤自己。」
  「誰說的?」
  「我說的。」
  「我可不這麼想。」唐玉嬌吃吃笑著搖了頭。
  「唐姑娘……」
  「別叫了,肯不肯您說一句。」
  燕翎目光一凝,望著唐玉嬌半天才道:「唐姑娘,你要知道,我不吃虧。」唐玉嬌秋波
一轉:「我認為我是佔便宜,您就別操心了!」
  「你真能告訴我我想知道的?」
  「信不信在您,您要是不信那好辦,咱們作罷。」
  燕翎淡然一笑:「唐姑娘,你好說話,我白玉樓可沒那麼好說話,我姓白的就是這麼個
脾氣,向來不吃這一套,送上門來的我看都懶得看一眼,你不告訴我我也有地兒要人!」他
站起來就走。唐玉嬌跟著站起,伸手攔住了他:「您上那兒要人去?」
  燕翎道:「我找你的主子要人去。」
  唐玉嬌笑道:「這就不對了,白爺,沒證沒據,你憑什麼找我的主子要人哪。」燕翎抬
手一指,差一點沒點著唐玉嬌那粉妝玉琢的小瑤鼻:「你就是人證。」「我。」唐玉嬌格格
嬌笑道:「哎喲,白爺,這麼一頂壓死人的帽子,您怎麼往我頭上掃啊,我可沒說什麼,大
家都是江湖上打了多少滾兒的,難道說您不知道空口無憑,就算我說了什麼,我可沒指明是
我們主子呀。」燕翎冷然一笑道:「唐玉嬌,你這一套少在我白某人面前耍,我只要找上你
的主子一句話,看看他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抬手一推唐玉嬌的手,要走。唐玉嬌身子忙
往前一迎,強笑說道:「喲,我的爺,跟您開玩笑您怎麼認了真。」燕翎寒著臉道:「我沒
那好心情跟你開玩笑,也沒那閒工夫,你要想自保,就老老實實的把好所知道的告訴我,要
不然抓破了臉對你可沒什麼好處。」唐玉嬌咬了咬下嘴唇兒,道:「白爺,我說句話您一定
不信。」
  燕翎冷冷道:「那要看是什麼話了。」
  唐玉嬌遲疑了一下道:「我只是想騙騙您,其實我並不知道……」
  燕翎冷笑一聲道:「你不知道不要緊,我並不一定非讓你告訴我不可,我有地兒問,有
地兒要人。」他要走。唐玉嬌伸手抓住了一條胳膊,仰著臉,滿臉的哀求神色:「白爺,求
您相信我,我是真不知道,您就是殺了我我也不知道。」燕翎翻腕而起,反抓住唐玉嬌一隻
皓腕,目中威稜相逼過去。
  唐玉嬌顫聲道:「白爺,您連癡情都不懂。」
  燕翎目中威稜欽去,緩緩鬆了唐玉嬌的手,半晌才道:「唐姑娘,你也是名門出身,何
苦這麼作踐自己。」唐玉嬌忙一搖頭道:「不!白爺,我對您跟對別的人不一樣,我願意把
心挖出來……」燕翎道:「唐姑娘,你的好意我感激。」
  「白爺,我不瞞您。」唐玉嬌道:「我對您,起先跟對別的男人沒什麼兩樣,可是自那
天晚上碰都沒碰您就讓我回來之後,我心裡就覺得……,我說不上來為什麼,也許您是這麼
多年來,我頭一個碰上的唯一不佔便宜的人,您不知道,白爺,這麼多年來我接觸過的男人
不少,他們沒有一個不想佔便宜,沒有一個不打我的主意,連身份不如我的榮桂都不放過我,
可是只您……」燕翎淡然一笑道:「姑娘錯了,我也是男人,我並不比誰清高,我也不是柳
下惠,白玉樓在江南的名聲恐怕你還不知道,但是我有個怪脾氣,越是難弄的,我怎麼著也
要弄到手不可,可是一旦弄到了手,我卻又棄若敞履,不肖再顧,那自願送上門的,我是一
點興趣也沒有,就拿姑娘來說吧,姑娘要是掉頭而去不理我,說不定過一兩天我會來找姑娘,
求姑娘……」唐玉嬌嬌軀泛起顫抖,低下了頭:「白爺,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我不配。」
燕翎搖搖頭道:「姑娘錯了,不是配不配的事,白玉樓在江湖上是個邪道兒上的人物,在這
脂粉裡是個不折不扣的浪子……」唐玉嬌一陣激動猛抬頭:「那麼你為什麼對我不悄一顧,
是我那一點不如江南那些」燕翎神情一肅,道:「姑娘要不要聽真正的理由。」
  唐玉嬌一點頭道:「你說吧,既然到了這地步,什麼我都不怕聽。」
  燕翎道:「我曾說過,姑娘也是名門出身,我不忍看姑娘這麼作踐自己。」唐玉嬌道:
「這麼說你並不是瞧下起我。」
  燕翎道:「絕下是。」
  唐玉嬌道:「那麼我對你動了情也是作踐自己麼,難道情愛也是罪惡。」燕翎道:「唐
姑娘,情愛不是罪惡,反之情愛是極其神聖的,可是情愛是雙方面的,不是單方面的,而且
情愛是要男女雙方經過一段時日的相處才能產生的。」唐玉嬌嬌軀再泛輕頭,道:「你的意
思我懂,可是也有男女雙方經過很長一段日相處,卻無法產生情愛的,是不?」燕翎一點頭
道:「這是實情,我不能否認,那是他們倆沒緣份,強求不得。」唐玉嬌微一點頭道:「你
的話已經夠明白了,好吧,好吧,我就等你一段時日。」
  燕翎目光一凝道:「唐姑娘……」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唐玉嬌道:「這是我心甘情願的,等到過了一段時日之後,
你仍然無法對我產生情愛,那就是咱們倆沒緣,我不再強求,也不會怨你。」燕翎絕沒想到
像唐玉嬌這種女兒家會有這種改變,很明顯地,唐玉嬌是為個「情」字,也就是為了他,道:
「這…」在燕翎他心裡著實起了一陣激盪。一個謝蘊如,一個蕭湘雲,一個郭鳳喜,一個唐
玉嬌!謝蘊如是他自己找的!跟蕭湘雲的感情是起自兒時。這都是雙方面的。
  這卻是單方面的,至少這暫時卻是單方面的,可是將來又是個怎麼樣的後果,他不敢說,
誰也難以預料,也怎麼辦,他該怎麼辦。萬一到了將來他說聲「不」,這對後兩位一定是個
大打擊,唐玉嬌也許不理他,郭鳳喜那麼一個女兒家未必受得了。那麼萬一將來到了該說
「不」的時候,他能為一念不忍不說「不」麼?什麼事都不能勉強,尤其是男女間的情愛,
他怎麼辦,他該怎麼辦。這些恐怕都是他來京之當初所想不到的。
  蕭湘雲跟謝蘊如,都是知道他是誰,這還有得說。郭鳳喜、唐玉嬌明知道這白玉樓是怎
麼樣一個人,卻也對「他」動了情,女兒家的心裡不是太以微妙。燕翎猛然吸了一口氣,平
靜了一下自己,道:「時候不早了,姑娘請安歇吧,我不打擾了。」他邁步往外走,這回唐
玉嬌沒攔他,可是他剛走兩步,唐玉嬌卻又叫住了他。燕翎停步回了身,唐玉嬌淒惋地望著
他道:「希望你能相信我,白回回那個女徒弟被人弄走的事,我真是一點也不知道。」燕翎
看了她一眼道:「我相信。」
  唐玉嬌道:「謝謝你。」
  燕翎沒說話,轉身要走,忽然心裡一動,他又轉了回來:「姑娘能不能告訴我,四阿哥
府裡也好,像姑娘這樣出身江湖的女子還有多少。」唐玉嬌呆了一呆道:「你問這……」
  燕翎道:「姑娘看看這個。」他探懷取出從郭鳳喜枕頭下找到的那張紙兒遞了過去。」
唐玉嬌接過一看,馬上瞪圓了妙目,道:「這不是你……?」
  燕翎道:「有人冒我的名,這筆字兒不是我的。」
  唐玉嬌道:「那麼你剛才問……」
  燕翎道:「姑娘沒看出來麼,這筆字出自女子手筆。」
  唐玉嬌忙拿起紙條兒仔細看了幾眼,點了點頭道:「嗯,經你這麼一說,我倒也覺得這
筆字兒有幾分像女人的字兒,只是怎麼見得這非是四阿哥門裡的人……」燕翎道:「我想不
出還有別人,別人也沒有理由去擄這位郭姑娘。」
  唐玉嬌道:「你是指毀白龍道人的事。」
  燕翎道:「不錯。」
  唐玉嬌道:「毀白龍道人的是你,又不是白回的這位女徒弟。」
  燕翎道:「劫擄這位郭姑娘的人並不是要對付這位郭姑娘本人,可能是想挑起白回回眾
高足跟我之間的火並,要不就是為對付我,既然冒用我的名,那就是讓白回回的眾高足找我,
他料準了我不會不管……」唐玉嬌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我沒有料錯,白回回這位女徒弟
真對你有了意思,要不然她不可能這麼一叫就走,而且是偷偷的溜出去私會心上人,把她的
幾個師兄都蒙在鼓裡,照這麼看,那冒用你名的人一定知道白回回這位女徒弟偷偷動情的事,
要不然他不可能用這麼個法子,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她連她幾個師兄、師姐都瞞得死死的,
別人誰又會知道她的心事。」燕翎皺著眉沒說話,可是他心裡明白,唐玉嬌分析得一點都不
錯,一定是知道郭鳳喜心事的人才用得上這法子,可是事實上鐵明、柳瑤紅他們都不知道郭
鳳喜的心事,別人誰又會知道,郭鳳喜又會告訴誰呢。唐玉嬌把紙條兒遞了回來,道:「查
這件事看似容易,其實卻無處著手……」燕翎接過那張紙條兒,目光一凝道:「姑娘有沒有
見過這種字跡。」
  唐玉嬌搖了搖頭,道:「我恐怕幫不上你什麼忙,就是你到四阿哥府裡去,恐怕也難查
出什麼來,這字跡已經有所改變了,足見冒用你名的人想到了這一點,這件事真要是四阿哥
派人幹的,你沒有足夠的證據,他也不會承認。」燕翎的眉鋒皺深了三分,他明白,唐玉嬌
說的句句是理,這件事的確棘手。他走了,默默地走了,從那兒進來,還從那兒出去。
  離開了唐玉嬌的香閨,翻出了牆,他站在牆外想了好一陣,他急,心裡真著急。郭鳳喜
是個姑娘家,落在人手裡,隨時都可能出大事,他答應過鐵明幾個,明天晚上給他們消息,
現在還沒有一點頭緒,尤其郭鳳喜是去會「他」而失蹤的,萬一她有個什麼長短,我不殺伯
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在道義上,他脫不了關連,這份內疚,他受不了。想著,想著,他突
然橫心咬了牙,長身而起,直上夜空,半空裡疾射,天馬行空般沒入了茫茫的夜色裡。「雍
郡王府」夠大,夠氣派,單看那座落在夜色裡的氣勢,就是八阿哥那「貝勒府」所難及。
「雍郡王府」裡還真有些好手,燕翎破空而至,剛落在牆頭上,夜色裡便傳來一聲沉暍:
「什麼人夜闖雍郡王府,下去!」一股風破空之聲傳到,疾襲他咽喉要害。
  燕翎聽風辨物,一聽就知道是枚「子午問心釘」,這玩意兒十九淬毒,而且專破金鐘罩、
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等外門功夫,霸道而歹毒。可是燕翎沒把這枚「子午問心釘」放在眼
裡,抬手就把它抄了下來。
  他這裡抄住那枚「子午問心釘」,夜色裡又傳來一聲冷哼,一條黑影帶著勁風從雍郡王
府夜色裡升起,迎面撲到。燕翎一聲「留神」,抖手把手裡那枚「子午問心釘」打了出去,
燕翎的腕力足,那枚「子午問心釘」帶著銳嘯,疾若浪星,向著撲來黑影迎了過去。燕翎沒
打算傷人,打的是那黑影的頭頂,「噗!」地一聲,那枚「子午問心釘」擦著頭皮穿發而過,
那人一驚氣洩,直直地落了下去。燕翎帶著一聲輕笑從他頭頂上空掠過,進了「雍郡王府」。
  「有刺客。」驀地裡一聲驚叫劃破了「雍郡王府」的寧靜夜色!雍郡王府四下裡燈亮起,
都是單向聚射的「氣死風」,一道道光柱到處掃射,很快地一道掃中了燕翎,因為燕翎根本
沒打算躲,人往那廣大的庭院裡一落,就沒再動,等上它了。一道光柱掃中了燕翎,其他的
很快都跟了過來,先後都落在了燕翎身上,燕翎成了這一道道光柱交叉聚射的一點。
  剎時,四周圍上了雍郡王府的便衣護衛,服裝整齊的戈什哈,還有提燈奔來,端槍握刀
的親兵。雍郡王府的戒備夠森嚴,應變也能算得上神速,的確不是八阿哥的「貝勒府」所能
及其他府邸能比得上的恐怕也不多!「好大的膽子,竟敢夜闖雍郡王府行剌,給我拿下。」
  燕翎正對面一名陰沉臉瘦高個兒,望著燕翔陰森森的冷笑發了話!有他這一句話,兩名
便衣護衛掄刀撲了過來。
  燕翎沒帶兵刃,閃了兩閃避過兩刀,雙掌並出,一邊一下便把那兩個便衣護衛逼了回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陰沉臉瘦高個兒臉色一變就待再下令。燕翎又開了口:「你們太
冒失了,我是來見四阿哥的。」
  「胡說。」陰沉臉瘦高個兒道:「既是來見我們王爺的,為什麼不走大門,卻翻牆進來
往裡硬闖?」燕翎道:「我要是在大門報了姓名來處,你們的人一定不肯讓我進來,而且一
定會翻臉動手,以武相向,夜這麼深了,我何必在大街上造這麼大的亂子。」陰沉臉瘦高個
兒「哦!」地一聲,上下打量了燕翎一眼,道:「那麼你姓什麼,叫什麼,從那兒來的?」
燕翎倏然一笑搖搖頭道:「我還是不說的好,四阿哥認識我,等我見著四阿哥,你們就知道
我是誰了。」陰沉臉瘦高個兒冷哼一聲道:「一派胡說,我們王爺豈是任何人見的,你這一
套少在這兒耍,拿下。」這一回四名便衣護衛掄刀撲向燕翎。燕翎道:「我赤手空拳,寸鐵
未帶,那像行剌,這可是你們逼我動手。」說話之間,四名便衣護衛丟刀的丟刀,躺下的躺
下,燕翎卻跟個沒事人兒一樣。陰沉臉瘦高個兒臉色發了白,一擺手暍道:「給我一塊兒
上。」
  圍著燕翎的這些便衣護衛,戈什哈剛要動,忽聽一個洪鐘般話聲傳了過來,震得人氣血
浮動,耳鼓嗡嗡作響:「只這麼一個人要這麼多人一塊兒上,沒用的東西,都給我閃開,看
佛爺來拿他。」燕翎從話聲中已聽出來人內功深厚,中氣十足,再入耳兩字「佛爺」,馬上
就知道說話的是何許人了。果然不錯,圍著他的便衣護衛,戈什哈馬上像變了一個人,一個
個躬身哈腰讓開了一條路。紅影一閃,燕翎對面多了一個身軀高大,獅鼻海口的紅衣喇嘛,
一雙銅鈴般環眼開合之間精芒四射,一看就知道是個密宗高手。陰沉臉不陰沉了,陪上笑臉
哈了腰:「大喇嘛……」
  紅衣喇嘛看也沒看他一眼,一抬手,洪聲道:「你也給佛爺一邊兒去。」陰沉臉剛才挺
神的,如今卻連聲唯唯,陪著笑往後退去。
  紅衣喇嘛轉過來指向燕翎:「就憑你想夜闖雍郡王府行剌?」
  燕翎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來了這麼一句:「就憑你想拿我。」
  紅衣喇嘛臉色一變,環眼中精芒暴射,跨步欺身,抖手一掌拍向燕翎。
  燕翎笑了:「咱們一無怨,二無仇,怎麼一上來就是『密宗』大手印?」他飛起一指,
直往那紅衣喇嘛掌心點去。紅衣喇嘛一怔,沉腕撤招,兩眼瞪得老圓,望著燕翎道:「你能
認出『密宗』大手印?」燕翎笑道:「密宗絕學之中,我又何止認得出這『大手印』?對於
『密宗』裡的那幾套,我瞭若指掌,說起來如數家珍,你信不信?」紅衣喇嘛道:「佛爺不
信。」並兩指疾點而出。
  燕翎一笑道:「你會的真不少,這是『密宗』五大絕學之一的『震天指』。」身軀一旋
已到了紅衣喇嘛身側,五指一拂,襲向紅衣喇嘛腕脈。
  紅衣喇嘛一驚,高大身軀突然橫栘三尺,避開了燕翎這疾快的一拂,驚怒暍道:「你再
試試佛爺這一套掌法。」身隨掌動,雙掌齊出,上下飄飛,狂風驟雨,驚濤駭浪般連綿不斷,
一氣呵成。燕翎笑道:「這是『密宗』『火羅掌』,我來給你數招『天羅乍現』,『雷動天
驚』……」他口說手不閒,也雙掌並出,封架,破解之間不但從容,而且瀟酒,一招一式無
不恰到好處,雙掌渾如一體,任憑紅衣喇嘛的攻勢威猛凌厲,但燕翎的守勢卻是天衣無縫,
無懈可擊,滴水難進。十招一過,燕翎突然招式一變,易守為攻,他的掌勢較紅衣喇嘛快上
一倍有餘,嘴數招的速度也跟著轉快,「神驚鬼愁」,「風雲變色」。「留神!」燕翎突地
道。左掌一搖,手掌竟然不見了,等它再出現時卻已拍在了紅衣喇嘛右肩之上。砰然一聲,
紅衣喇嘛踉嗆暴退,要不是撞在戈什哈身上,他非來個屁股著地,四腳朝天不可。燕韶跟個
沒事人兒似的含笑說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就佔了這麼一點便宜,喇嘛,承讓了。」
燕翎這一手震住了那些便衣護衛、戈什哈跟親兵,大喇嘛都不是他的對手,誰還敢動。紅衣
喇嘛一張臉成了醬色,但剎那間轉為一片煞白,雙臂一抖,挾著他的兩名戈什哈跌跌撞撞後
退,各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紅衣喇嘛可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抬手剛探入腰裡。
「都給我閃開。」一聲沉暍傳了過來,連燕翎都覺得心神一震。
  眾便衣護衛、戈什哈、親兵恭謹躬下身去。
  燈光下緩步走進一個人來,頎長的身材,一襲青衫,英挺俊逸,威煞逼人,赫然竟是年
羹堯。他看見燕翎了,一怔道:「玉樓,怎麼是你?」他快步走了過來。
  燕翎含笑抱拳:「年爺,又是幾天不見了,您安好。」
  年羹堯近前伸手握住了燕翎的胳膊:「你這是幹什麼?」
  燕翎道:「有點私事來見四阿哥,不敢走前頭讓門衛通報,只有從牆上進來了,那知道
弄巧成拙,惡虎類犬,怎麼說四阿哥這些護衛爺們都不信,逼於無奈,我只有出手自衛了。」
年羹堯轉眼朝向那陰沉臉瘦高個兒。
  那陰沉臉瘦高個兒忙一躬身道:「稟您,卑職問過這位的姓名,這位不肯說。」年羹堯
轉回了臉。
  燕翎道:「年爺,我這白玉樓三個字能說麼?要能說我不就走前頭了。」「白玉樓」三
字一出,周圍的人裡響起幾聲驚奇,馬上起了一陣騷動。
  年羹堯深深看了燕翎一眼,笑笑道:「你是欺《雍郡王府》沒人,存心來顯顯威風……」
燕翎道:「年爺您明鑒!」
  「得了吧。」年羹堯截口道:「對你,四爺有極大的雅量,主人都不計較,我幹嗎非逞
強出頭不可,犯不著,走吧,到我那兒坐坐去。」他拉著燕翎走了。周圍的人都乾瞪眼,那
紅衣喇嘛兩眼瞪得更大,但都沒敢吭一聲。
  年羹堯拉著燕翎進了一間精舍,進門就是個豪華但不失雅致的小客廳,幾盞八角琉璃燈,
燈光柔和,又給這小客廳添了幾分美感。小客廳裡頭還套著一間,垂著簾兒,兩個人剛進門
兒。
  「什麼事呀!雙峰。」
  套著的那一間裡響起個嬌慵無力的甜美話聲,垂簾兒一掀,裡頭出來個穿一身雪白晚裝,
少把幾個扣子,烏雲有點蓬鬆的美人兒,年可三十上下,天香國色,嬌媚無倫,肌膚脂般,
嬌嫩不不遜十八、九的年輕大姑娘。她剛出來就停了步:「喲,你有客人。」
  年羹堯道:「不是外人,出來吧,給倒杯茶。」
  美婦人一雙秋波從燕翎臉上掠過,抬手扣上了扣子,裊裊婷婷行了出來,到几旁倒了杯
茶走了過來。年羹堯伸手接過了那杯茶,沖燕翎道:「願意嘛就先叫一聲嫂子……」
  燕翎微一躬身道:「嫂夫人。」
  美婦人嬌靨一紅,含嗔地白了年羹堯一眼:「別聽他瞎扯。」
  「瞎扯?」年羹堯笑道:「這時候你從我屋裡出來,叫我怎麼給你按頭銜。」美婦人嬌
靨又一紅,又白了年羹堯一眼,可沒再說話!燕翎何等聰明個人,一聽這話還能悟不出年羹
堯跟這位美婦人是什麼關係,可是他也看得出,這位美婦人在「雍郡王府」絕不是等閒角色,
這從她的風度氣質上可以看得出,而且等閒一點的,年羹堯絕不會讓她叫他「雙峰」!只聽
年羹堯道:「這位就是這兩天四爺老掛在嘴上的白玉樓。」
  美婦人「哎喲!」一聲瞪大了一雙美目:「弄了半天敢情是玉樓兄弟,你怎麼早不說,
我說這塊地上除了咱們玉樓兄弟,誰會長得這麼俊俏,都老是誇班子裡那個唱武生的楊殿英
扮起子都來最迷人,比起咱們玉樓兄弟來可又差了半截……」帶著一陣香風,扭動著水蛇似
的腰肢到了燕翎身邊,一雙秋水似的眼睛緊緊盯在燕翎臉上,道:「兄弟,我可是聞名已久,
早想一見,咱們坐下來聊。」燕翎微微一欠身道:「嫂夫人請坐。」
  「哎喲,兄弟。」美婦人伸手拉住了燕翎的胳膊,瞟了他一眼道:「這又不是到了別處,
坐,咱倆一塊兒坐。」她拉著燕翎坐下,緊挨著燕翎身邊兒。年羹堯帶笑說道:「別這樣兒
好不,再這樣兒我可要吃醋了。」
  美婦人含嗔的眼波掃了過去:「老太婆了,人家玉樓兄弟還瞧不上我呢。」年羹堯道:
「但願如此。」
  燕翎道:「嫂夫人可聽說過,成熟風韻最醉人,嫂夫人神仙中人,怎麼說老。」「哎
喲。」美婦人那水蔥般一根玉指差點兒沒點著燕翎的臉,眉峰皺著,眉梢兒卻挑著無限喜意:
「瞧瞧你這張小嘴兒,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呢。」年羹堯搖搖頭道:「玉樓,你這是害我擔
心,雲卿,你可要小心,江南白玉樓是出了名的風流情種。」燕翎笑道:「年爺抬舉我了。」
  美婦人云卿白了年羹堯一眼,道:「我小心什麼,該小心的是你,我是個女人我清楚,
女人最見不得玉樓兄弟這種人!」一頓轉望燕翎:「兄弟,到京裡來多久了?有沒有個知心
的,要是沒有,趕明兒我給你物色一個。」年羹堯道:「你這真是多管閒事,人家玉樓還用
得著你物色,只要點個頭,要那樣兒的沒有,只怕八阿哥的門都給撞破。」「要你管。」美
婦人云卿嗔道:「你知道我給玉樓兄弟找的是誰,你這才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呢。」年羹
堯「哦!」地一聲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不管,我不管,行了吧。」看了看燕翎,
點點頭接道:「要說咱們那位姑娘,跟玉樓可是天造的一對兒,地設的一雙,嗯,好主意,
好主意,功德無量,功德無量,看來你要造上一座七級浮屠了。」這一對兒全沒把燕翎當仇
敵,簡直就把燕翎當成一家人,既親切又熱絡,的確夠讓人感動的。美婦人云卿沒理年羹堯,
轉過臉望著燕翎道:「兄弟,你怎麼說?」燕翎笑笑道:「嫂夫人的好意讓我感激,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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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33:38 |只看該作者
  「只是什麼?」美婦人云卿忙問。
  燕翎道:「嫂夫人知道我的處境,怕不大方便。」
  美婦人云卿忙道:「那有什麼關係,公是公,私是私,兩碼事兒怎麼能混為一談。難道
說人跟了八阿哥,就不能有私底下的兒女情。」燕翎道:「那倒不是,只是……」
  「現在什麼都別說,兄弟。」美婦人云卿道:「見見再說,等約個日子你到這兒來,雙
方見見面,到那時候兄弟你要是再搖頭,咱們就全當沒這回事兒,行麼。」燕翎遲疑了一下
道:「嫂夫人既是這麼說,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我要是再說不,那豈不是太不識抬舉。」美
婦人云卿「叭!」地一聲拍了一下手,笑道:「好,兄弟,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擇日不如撞
日,就是明兒個,你看怎麼樣?」燕翎忙道:「日子是不是能往後挪挪,我這兩天忙,等我
把事兒忙完了再說。」美婦人云卿目光一凝道:「什麼事兒你忙得連一天工夫都抽不出。」
  「這個事兒麼?」燕翎的目光掃向年羹堯,道:「我今兒晚上來見四阿哥,為的就是這
件事兒。」年羹堯身子往前一探,道:「什麼事兒,玉樓?」
  燕翎當即把姑娘郭鳳喜失蹤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把那張紙條兒遞了過去。年羹堯一直
在靜靜的聽,起初一臉訝異色,後來漸漸地恢復了平靜,等到燕翎把話說完,他又仔細看了
看那張紙條兒之後才抬眼說道:「我原就料到你不會這麼容易到四阿哥身邊來,那麼你今兒
晚上來見四阿哥是……」燕翎道:「年爺不明白我的來意?」
  年羹堯微一搖頭道:「我不明白。」
  燕翎道:「那我就直說了,要是這位姑娘郭鳳喜在四阿哥手裡,我希望四阿哥能把人交
給我,我就感激不盡。」年羹堯吁了一口氣道:「這麼說你今兒晚上是來找四阿哥要人的。」
  燕翎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年羹堯道:「玉樓,你怎麼會想到人是落在了四阿哥手裡呢?」
  燕翎道:「年爺,鐵明說的,這是為對付我,而不是為對付白回回的眾徒弟的,我來京
之後,除了毀過白龍道人,挑過四阿哥一處秘密機關之外,沒得罪過別人……」年羹堯搖一
搖頭截口道:「兄弟,這個誤會太大了……」
  燕翎道:「年爺認為是個誤會。」
  年羹堯道:「我可以告訴你,玉樓,我與四阿哥的機密,四阿哥的一靜一動事兒也都會
徵詢我的意見,也就是說四阿哥的事我最清楚,據我所知,四阿哥沒擄這個人,這件事絕不
是四阿哥這個門裡的人幹的……」燕翎道:「年爺……」
  年羹堯道:「玉樓,別說除了毀白龍道人,不過我請你相信我,四阿哥不同於任何一位
阿哥,並不是沒有道理的,我不是良禽,但我懂得擇木,我不敢自言良駒,但我懂得擇主,
四阿哥雄才大略,眼光、胸襟、氣度,抱負都是其他的阿哥所難望項背的,四阿哥不是這種
人,這種雞鳴狗盜的事他不悄為,他愛才如癡,求才若渴,碰上人才他會不惜代價的極力爭
取是實,但卻只有在最後絕望時才下手對付,他得不到的也不許別人得到,這是對的,他不
能讓任何人成為他的威脅,其實,在角逐場上任何人都會這樣……」
  燕翎道:「這麼說四阿哥並沒有劫擄郭鳳喜。」
  年羹堯正色道:「玉樓,要不要年羹堯拿這顆腦袋擔保?」
  燕翎道:「年爺言重了,這我怎麼敢,既是四阿哥沒劫擄郭鳳喜,那是我莽撞冒失
了……」他忽然站了起來,一抱拳道:「我這兒先給年爺陪個罪,四阿哥處容我來日再負
荊……」年羹堯忙跟著站起,道:「你要幹什麼,玉樓,要走?」
  燕翎倏然一笑道:「夜來擾人,已是罪過……」
  「沒這一說。」年羹堯一擺手道:「我又不是過了今天沒明天了,好歹你見過四阿哥再
走。」燕翎道:「人既不是四阿哥劫擄的,我怎麼敢再勞動四阿哥……」
  「你已經驚動了。」年羹堯道:「早就有人稟報四阿哥了。這麼一會工夫了,怕已經往
我這兒來了。」話剛說完,一陣輕快步履聲傳了過來。
  「瞧。」年羹堯笑道:「是不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隨聽門外畫廊上一人接口道:「你貶我了,曹阿瞞是奸雄,我是英雄。」四阿哥帶笑走
了進來,身後緊跟著四名貼身護衛。
  四阿哥回轉身一擺手道:「你們跟進來幹什麼?出去,出去。」
  哄走了四名貼身護衛,他轉過來笑道:「真是,玉樓要是想殺我,豈是他們攔得了的。」
美婦人云卿沖四阿哥請了個安。
  燕翎一抱拳道:「四爺。」
  「坐,坐,你可真是稀客,難得是難得,可就有點兒不是時候。」
  四阿哥打著哈哈,卻帶著熱絡抬手讓客,燕翎只得又坐了回去。
  美婦人云卿端過來一杯茶。
  四阿哥接過茶來笑道:「深夜客來茶當酒,來,玉樓,咱們先喝口茶再聊。」喝過了一
口茶,四阿哥看看旁坐的年羹堯,笑問道:「這位爺不是帶著行李來的吧。」年羹堯笑笑道:
「沒見行李,腰裡倒藏著凶器。」
  四阿哥瞟了燕翎一眼,搖頭道:「我不信,他要有那意思,那天就不會讓我出老八的
門!」年羹堯道:「你把保駕的將軍瞧扁了。」笑笑把燕翎的來意說了一遍。
  四阿哥靜聽之際兩眼瞪得好大,等到年羹堯把話說完,他衝著燕翎搖頭笑了:「我的天,
好險,幸虧我沒幹這事兒,要不然我們這位爺今兒晚上非流血五步不可。玉樓,我是個怎麼
樣的人,雙峰剛才對你說過,我不想再……」燕翎欠身抱拳道:「四爺,我負荊請罪,行
麼?」
  「用不著。」四阿哥一擺手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了,就不該有這一說,
這是不足掛齒的小事,不提了,現在談談咱們之間……」燕翎道:「四爺,您看見了,我沒
帶行李來。」
  四阿哥道:「我不談這個,談下回。」
  「四爺,下回遙遙無期。」燕翎說。
  「玉樓,你何必這麼殘酷,縱不為我,你也得為自己打算打算。」四阿哥微微皺了皺眉。
「四爺。」燕翎整了整臉色:「八阿哥對我不錯,我不能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背棄他,您也
未必願意要一個朝秦暮楚的人。」「我……」四阿哥一個「我」字出口,話鋒忽轉:「這樣
好麼,我幫你找回白回回的那個女徒弟……」燕翎道:「不敢勞動您的大駕,還是讓我自己
來吧。」
  四阿哥道:「我無意讓你欠我,你要知道,這不單單是你一個人的事,很明顯的,這是
有人栽贓嫁禍,因為你毀了白龍道人,挑過我一處秘密機關,只有一回對付你的行動,尤其
是抵上白回回的這些徒弟,你馬上就會想到我這一方面是對付你,一方面是想借你這把刀殺
了我,嫁禍、借刀,一石兩鳥,你能叫我不聞不問。」四阿哥的確是個聰明人!燕翎聽得心
項連震,他只以為這是對付他的,嫁禍、借刀這方向他可是真沒想到,因為他一直以為姑娘
郭鳳喜是這位四阿哥派人劫擄去的,如今既知道人不是這位四阿哥擄的,再經四阿哥這麼一
提,他馬上也明白了,不但明白,而且相信,這位四阿哥分析得一點不錯,確實不能讓他置
身事外,他沉默了一下道:「這樣吧,四爺,您干您的,我干我的。」現在他相信人不是這
位四阿哥劫擄的,至少這位四阿哥不知情,他相信年羹堯的說法,年羹堯是個英雄,不會騙
他,胤禎是個梟雄,遇不至於做這種事。四阿哥倏然一笑道:「你還是怕欠我的,那麼人要
是讓我先找著了,那怎麼辦?」燕翎道:「四爺應該馬上派人送她回去,我敢說九泉之下的
白回回絕不會再記恨四爺。」四阿哥道:「你說,是不是免不了欠我的。」
  燕翎淡然一笑道:「四爺,我是為八阿哥做事,欠您人情的是他不是我。」四阿哥望著
他笑笑搖了搖頭:「玉樓,你可真會說話,好吧,咱們就這麼辦,你幹你的,我干我的。」
燕翎站了起來,抱拳欠身:「告辭。」
  四阿哥忙站起抬手:「慢著,我可沒送客的意思。」
  燕翎道:「四爺,我不敢多事打擾。」
  四阿哥道:「我還沒說讓你走呢。」
  燕翎道:「我知道,是我該走了。」
  四阿哥望著他倏然一笑道:「玉樓,我這雍郡王府可不是任人來去的啊。」燕翎雙眉微
揚道:「四爺,何妨讓玉樓闖闖試試。」
  四阿哥道:「本領再高,不過是血肉之軀,火槍你也闖得過麼?」
  燕翎面不改色,道:「有四爺您陪著我,就是火炮也應該是康莊大道。」四阿哥仰臉哈
哈大笑,道:「這一點我倒是沒想到,走,我送你出去。」燕翎道:「何敢勞四爺您的大駕,
您留步吧。」轉身就往外走。
  四阿哥道:「你要碰碰火槍試試?」
  燕翎停步回身,道:「四爺要是要個死玉樓,能死在雍郡王府,那應該是我的榮寵,我
不相信四爺求才是這麼個求法,四爺您縱有殺我之心,但那是絕望後的將來,絕不是現在。」
轉身行了出去。四阿哥再度仰臉大笑。
  只聽美婦人云卿道:「兄弟,我不送了,別忘了咱們談的事。」
  燕翎已經出了屋,沒聽見他答話,不知道他聽見沒有!四阿哥的笑收住了,一臉的異樣
神色:「這個人何止武功好,連心智也是眼下這些人所難及的,簡直是個奇才,我非把他弄
到手不可。」燕翎走的時候年羹堯沒動也沒說話,這時候他突然開了口:「不容易。」「我
知道不容易。」
  「他固執得讓人惋惜。」
  「你放心。」四阿哥笑了:「對他這種人,我絕不會輕易動殺機,要不了多久,他一定
會投到我們這個門裡來。」「這麼說是我看錯了。」年羹堯說。
  四阿哥搖了搖頭:「你沒有看錯,確實不容易。」
  年羹堯道:「那麼你剛才說……」
  四阿哥道:「要是老八是塊材料,我永遠別想得到他,可惜老八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而
且老八不是嫡出,永遠進不了東宮,他在老八那兒難展所長,英雄最苦的就是無用武之地,
就憑這,他遲早會投到我門裡來。」年羹堯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說道:「但願你說著了。」
  四阿哥道:「我不會失算的。」忽然轉望美婦人云卿:「你剛才跟他談什麼?」美婦人
雲卿還沒說話,年羹堯那裡已先開了口:「她想把她妹妹雪卿給他。」四阿哥兩眼猛一睜:
「不容易……」
  美婦人云卿嬌美一笑道:「四爺,英雄難過美人關,只要他陷了進去,我包他百鏈鋼也
會化為繞指柔。」四阿哥兩眼進射出異采,道:「那就試試,只要能成,你們姐妹倆我都有
重賞。」美婦人云卿恭應一聲施下禮去!








第十一章 風雲四起親人反目
  燕翎出雍郡王府往回走,剛走完一條胡同,一眼瞥見胡同口站著個人,一個身材瘦高的
黑衣蒙面人,燕翎心頭登時就是猛地一跳,跟著就停了步。那瘦高黑衣蒙面人目光炯炯,望
著他道:「白玉樓。」
  燕翎道:「不錯,正是白某,有什麼見教?」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我給你送個信兒來。」一揚手,白白的一片飛了過來。燕翎一
眼就看出那是一張紙條兒,伸手一抓,接在手裡,那張紙條兒居然頗帶勁力,顯然對方有兩
下子。藉著附近的燈光,一看那張紙條兒,燕翎的心猛然跳了起來。那張紙條兒上寫的是:
「要找郭鳳喜,可跟此人來。」就是這麼十個字!字跡跟在郭鳳喜枕頭下找到的那張紙條兒
上的字跡一模一樣。燕翎霍然抬眼:「你是……」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然道:「不必多問,只答我一句,你是不是去。」
  燕翎道:「你明知道我一定去。」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那就跟我來。」轉身要走。
  「慢著。」燕翎喝了一聲。
  瘦高黑衣蒙面人轉了回來。
  燕翎道:「到什麼地方去。」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龍潭虎穴。」
  「答我問話。」燕翎揚了眉。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現在就想知道。」
  「辦不到。」
  燕翎一步欺了過去,伸手扣住瘦高黑衣蒙面人的「肩井」要穴:「答我問話。」瘦高黑
衣蒙面人冷笑道:「要想再見著郭鳳喜,最好把你的手收回去。」燕翎道:「我不信不收回
手去就見不著。」
  「你可以試試,我既敢來見你,就有恃無恐,你只有一點難為我,郭鳳喜就會受到同樣
折磨。」「你們卑鄙。」燕翎雙眉陡剔,揚手就要打,可是手到中途又停下了,道:「你們
怎麼知道,一定會在這兒等著我。」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這我可以告訴你,你的一舉一
動全在我們監視之下。」「這麼說你們擄郭鳳喜是為對付我。」
  「可以這麼說。」
  「我跟你們何仇何怨?」
  「這你最好待會兒問你見的那個人。」
  「她是誰?」
  「見著你不就知道了麼。」
  「你們既是為對付我,郭鳳喜應該平安。」
  「她連一根汗毛也沒掉。」
  「好,帶路。」燕翎鬆了手。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抬手一彈衣裳,轉身掠去。
  燕翎邁步跟了上去,燕翎緊跟在那瘦高黑衣蒙面人之後,一邊察看所走的路徑,一邊思
付這些人是什麼來路。想了半天,他沒想出這些人是那一路的,但他卻知道他已經出了內城,
越是離人家越遠,越走路越黑,走著走著,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忽然投入一片濃密樹林之中,
燕翎要跟著進去。忽然一個冰冷話聲透林而出:「到了,站住。」燕翎立即停住,他聽出適
才說話那人是個女子,當即道:「帶路那位事先應該打個招呼。」林中女子冰冷道:「打招
呼好讓你出手制住他。」
  燕翎哼地一笑道:「芳駕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郭姑娘在你們手裡……」「白玉
樓。」林中女子厲叱道:「你既知道郭鳳喜還在我手裡,跟我說話就客氣點兒。」燕翎聳聳
肩道:「一著之差,受制於人,好吧,我敬遵芳諭,我來了,芳駕有什麼見教,請說吧。」
林中女子冷哼一聲道:「諒你也不敢不聽,容我問話,你想不想要郭鳳喜的命?」燕翎道:
「芳駕這話問得好,當然想。」
  「那好。」林中女子道:「你自己給我把右手廢了,我馬上讓你帶著郭鳳喜走。」燕翎
呆了一呆:「芳駕這是……,我跟芳駕有什麼仇怨麼?」
  「談不上。」
  「那芳駕為什麼……」
  「一句話,我不能容你在京裡橫行。」
  「噢,原來如此,是不是我的作為對芳駕構成了什麼威脅?」
  「對我構成威脅,憑你還不配。」
  「既是我不配,芳駕何必……」
  「少廢話,要郭鳳喜你就趕快動手。」
  「我要是捨不得我這只右掌呢?」
  「也可以,那你得捨郭鳳喜這條命。」
  燕翎臉色一沉道:「芳駕是那個府裡的高手……」
  「你弄錯了,我不是官家人。」
  燕翎淡然一笑道:「芳駕應該事先都交待好,我的一舉一動全在你們監視之下,要不是
官家人,豈有這麼方便。」「誰告訴你,你的一舉一動全在我們監視之下。」
  「芳駕何不去問給我帶路那位。」林中女子沒說話,燕翎接著說道:「芳駕既是那個府
裡的高人,在這各為其主的情形下就該光明正大……」「什麼叫光明正大。」林中女子突然
道:「我只求致勝,向來不擇手段。」「芳駕以為已穩操勝券。」
  「至少你現在得聽我的,除非你不想要郭鳳喜的命。」
  「芳駕,我話說在這兒,只要郭鳳喜有任何損傷,今晚上你絕走不了。」「白玉樓,你
要不要試試?」
  燕翎忍了忍:「芳駕,郭鳳喜是個江湖女子……」
  「你不要再說廢話了,聽不聽我的你答一句。」
  燕翎忽然聽覺得林中女子的話聲有些耳熟,可卻一時想不起在那兒聽過,他暗一思忖道:
「芳駕我剛說過,一著之差,受制於人,事到如今我不敢說不聽芳駕的,只是在我動手之前
芳駕可否答我幾句?」「你要問什麼?」
  燕翎道:「芳駕是不是有意假我之手殺了四阿哥?」
  「我不怕你知道,是這樣,可是我沒想到你會相信他的話。」
  「芳駕想到了。」燕翎道:「不然芳駕不會預先安排好在這兒跟我見面。」「想到了又
如何。」
  燕翎道:「我現在受制於芳駕,我能拿芳駕如何,只是……」
  林中女子道:「只是怎麼樣。」
  燕翎道:「芳駕既要假我之手殺了四阿哥,而後又以郭鳳喜為要脅,要我一隻右手,讓
我落個終生殘廢,這用心似乎是過於狠毒了些。」
  林中女子冷笑道:「什麼叫狠毒,對你們這種人慈悲,那就是對自己殘酷。」燕翎一笑
說道:「沖芳駕這句話,再加上芳駕要假我之手殺了四阿哥,雖然讓我落個終生殘廢這兩件
事,我敢說芳駕必是那位阿哥府裡的大人物……」林中女子叱道:「不必再說廢話,耗下去
對你沒什麼好處,我行事一向機密,別指望誰來給你解圍賜你把匕首,快動手吧。」一陣勁
疾的金刃破風之聲,「篤!」地一響,一把匕首落在燕翎腳前,掃進了地面上了。燕翎腳一
抬,手一伸,那把匕首應腳飛起落在他手裡,他望望那把匕首,森白的光芒,逼人的冷意,
行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鐵。他沉默了一下道:「好吧,事到如今,只怕由不得我了,肉在砧
板上,還能不任由人宰割,只是芳駕,我怎麼知道郭鳳喜安然無恙?」「白爺,我很好,可
是您……」
  林內突然傳出一個女子驚急話聲,一聽就知道是郭鳳喜。
  郭鳳喜是郭鳳喜,可是話沒說完就沒聲了,顯然,不是讓人捂了嘴,就是讓人制了穴道。
燕翎聽得心頭猛震,林中女子話聲又起,冰冷說道:「你聽見沒有,死人不會說話吧。」燕
翎強自鎮定,淡然一笑道:「我明白芳駕的意思了,四阿哥是你們的頭一個強敵,你們既恨
他又怕他,所以假我白某人這雙手代你們除去他,而我白某這個人也是你們難以拔去的眼中
針,背上剌,所以你們又以郭鳳喜為要脅,逼我自斷右手,落個終生殘廢,郭鳳喜是個江湖
女子,跟這種事一點也扯不上關係,你們竟…」「姓白的,你有完沒有。」林中女子發出冰
冷怒叱。
  燕翎冷冷一笑道:「芳駕是不是怕聽罵。」
  林中女子怒聲道:「你敢罵我。」
  燕翎道:「看我敢不敢,你們卑鄙無恥……」
  「住口。」林中女子驚怒暍道:「姓白的,你不要郭鳳喜的命了。」
  燕翎淡然道:「我很明白,只我白某人還有這雙手,你們就不敢動郭鳳喜毫髮,因為你
絕對跑不了,我會讓你十倍償還……」林中女子驚怒道:「這麼說你是不肯拿你的右手換取
郭鳳喜這條性命。」燕翎冷然點頭:「不錯,我不妨告訴你,再有十條百條性命也抵不上我
這只右手」林中女子怒笑說道:「好哇,姓白的,你說誰卑鄙無恥,郭鳳喜那樣對你,你卻
這樣對她,你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你還算人麼,好,姓白的,既然你捨不得你那只右手,
既然你以為只要有一雙手在,我就不敢奈何郭鳳喜,我這就奈何給你看看。」一頓喝道:
「拍活她的穴道。」
  隨聽郭鳳喜叫道:「白爺,您快走,您絕不能……」
  林中女子冰冷說道:「郭姑娘,別這麼多情了,你這條性命還抵不過他那只右手呢,他
捨不得拿他那只右手換你,所以你要是吃了什麼苦頭,別怪我,怪他,那無情寡義不是人的
東西……」燕翎雖說有大責任在身,不能為郭鳳喜捨他的右掌,可是他還真怕林中女子下手
折磨郭鳳喜,趁林中女子說話分神,心一橫,牙一咬,騰身撲進了樹林。夜色本濃,林內更
黑,驚喝聲中,兩股勁風分左右襲到。
  燕翎聽風辨位,單臂凝力,匕首一揮,慘呼聲中有物落地,砰然兩響。
  隨聽前面不遠處響起一聲嬌暍:「不要攔他,讓他過來。」
  燕翎足不落地,提一口氣循聲撲了過去。
  「站住,你看看郭鳳喜。」驚怒厲喝近在眼前。
  燕翎心頭一震,硬生生剎住撲勢。
  只聽不遠處響起林中女子冰冷話聲:「姓白的,你看清楚了,你再敢往前跨一步,我馬
上讓郭鳳喜香消玉殞,血濺橫屍。」光亮一閃,眼前頓亮,燕翎看見了……
  郭鳳喜坐在地上,手腳被綁著,圓瞪美目,半張著櫻口望著他。
  郭鳳喜身後站著兩個黑衣蒙面人,長劍都已出鞘。
  郭鳳喜身旁站著個面覆黑紗的黑衣女子,一把雪亮的匕首架在郭鳳喜咽喉上。燕翎看見
了,而這時候那蒙面黑衣女子競脫口一聲驚呼:「怎麼是你……」燕翎為之一怔道:「不錯,
是我。」
  那蒙面黑衣女子大聲道:「你叫白玉樓。」
  燕翎心頭又是為之一震,一面思索對方何以有此一問,一面冷然說道:「沒錯,我就是
白玉樓,假不了的。」那蒙面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下,忽一點頭道:「好,我把郭鳳喜還給你,
咱們走。」他帶著兩個蒙面黑衣人轉身掠去。燕翎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有這種變化,立時怔
住了。
  就他這一怔神間,蒙面黑衣女子跟那兩個蒙面黑衣人已快如閃電地掠進林深處不見。只
聽郭鳳喜叫道:「白爺。」燕翎倏然驚醒,等他定過了神,林外空蕩,寂靜,而且漆黑一片,
就跟根本沒發生任何事一樣。燕翎忙蹲下去摸索著用匕首挑斷了郭鳳喜手腳上的繩子,道:
「姑娘有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林內太黑,看不見人,更看不見郭鳳喜臉上是什麼表情,但
是話聲卻可以聽得很清楚:「謝謝你,他們沒有難為我,拖累了您,我很不安。」 燕翎心
裡倒是有些不自在,因為他已經知道郭鳳喜暗戀著他,雖然林內太黑,誰也看不見誰,但畢
競現在是面對面。他站了起來,道:「姑娘別這麼說了,只要姑娘安好無恙,沒受什麼傷害
就行了,走吧,我送姑娘回去。」他聽見郭鳳喜站了起來,他轉身要往外走。只聽郭鳳喜在
身後叫道:「白爺。」
  燕翎轉回了身,道:「姑娘不能走麼?」
  「不,他們告訴我,我大哥他們一定會去找您……」
  「鐵大哥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恥於跟我為伍,他原以為是四阿哥擄去了姑娘,要夜
闖雍郡王府拚命去,江十三哥攔不住他,這才去找我。」「怎麼,我大哥他們沒以為是
您……」郭鳳喜的話聲變得有點詫異。
  「不,鐵大哥他們原以為是四阿哥的人擄走了姑娘,因為我毀白龍道人的時候諸位都在
場。」顯然郭鳳喜是試探燕翎有沒有見著那張紙條兒,燕翎卻不提。
  「那就好,我一直擔心大哥他們誤會您…」
  「那怎麼會呢,再怎麼著鐵大哥也不會想到我頭上來,時候不早了,鐵大哥他們還在等
信兒……」「別急,白爺,我還有話說。」
  燕翎心頭跳了一下,住口不言。
  「您可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擔心大哥他們誤會您麼?」
  想躲的躲不掉了,燕翎沉默了一下道:「姑娘,二嫂在你枕頭底下找到了一張紙條兒。」
郭鳳喜急道:「大哥他們誤會您了……」
  燕翎道:「沒有。」
  郭鳳喜沒說話,想必她已心裡小鹿兒亂撞,羞澀地低下了頭,半天才聽她說道:「那麼,
您該知道我是為什麼被他們擄去的了。」她的話聲很平靜,出奇的平靜。燕翎吁了一口氣,
道:「姑娘的好意我很感激,可是姑娘要知道,白玉樓並不是個規規矩矩的人,這一點鐵大
哥他幾位都知道。」郭鳳喜道:「我知道,我也聽說了,可是……,聽說您剛才捨自己一隻
右手換我……」燕翎一點頭道:「是的,我願意救姑娘,要不然我不會先闖雍郡王府,然後
又到這兒來,可是我不能捨了我這只右手,落個終生殘廢,姑娘知道,我到京裡來的目的,
就是為仗恃這身武藝,這雙手換取榮華富貴,事實上憑我這身武藝、這雙手,不但順利進入
八阿哥府,獲得了八阿哥的重用,甚至連四阿哥都極力爭取我,我想要的是指日可待,要是
我毀了這只右手,落了個殘廢……」「您不要說了。」郭鳳喜說了話,話聲帶著輕微的顫抖:
「我懂您的意思,我原不敢讓您為我毀一隻右手,更不敢讓您為我捨棄已到手的榮華富貴,
他們為您擄我,如今又為您放了我,不管怎麼說,我該謝謝您,您忙您的吧,時候不早了,
我該回去了。」
  燕翎覺出她從身邊擦過,往外走去。
  他知道郭鳳喜相當傷心,他知道郭鳳喜為什麼傷心,也知道郭鳳喜極力地忍著。他不打
算解釋,因為他不能解釋。他跟了出去,道:「我送姑娘回去。」郭鳳喜的話聲從前頭傳過
來:「謝謝您,不用了,我自己認得路。」說話間她已出了林。燕翎也跟出了樹林,道:
「鐵大哥他們不在『天橋』了,搬到『白塔寺』後老倭瓜那兒暫住去了。」「那兒我也知道
路,您請回吧。」郭鳳喜腳下頓了一頓,然後又快步行去!燕翎仍在後頭跟:「鐵大哥他們
在等我的信兒,我不能不把姑娘當面交給鐵大哥。」郭鳳喜沒再說話。燕翎也沒再說話。
  郭鳳喜在前頭走,燕翎在後頭跟。
  一直到『白塔寺』俊一條小胡同,兩個人始終沒再說一句話。
  郭鳳喜在胡同裡一家門前停下,燕翎停在兩三丈外的暗影裡。郭鳳喜敲門。燕翎聽見門
裡有人問「誰?」,郭鳳喜應了一聲:「倭瓜叔,是我,鳳喜。」門裡那人驚喜叫了聲:
「小喜兒。」
  跟著門閂響動……,燕翎知道地方不錯,轉身走了。
  燕翎一邊走,一邊想。
  他想那蒙面黑衣女子究竟是誰?很顯然的,那蒙面黑衣女子認識他。
  更明顯的,那蒙面黑衣女子知道他不是白玉樓。
  她是誰?二阿哥擁有的「十二金釵」都知道他不叫白玉樓,但是她們絕不會打著「白玉
樓」的旗號騙走郭鳳喜。那麼她是誰?
  到京以後,認識他的紅粉女兒沒幾個,扳著指頭都數得過來,表妹蕭湘雲、謝蘊如、華
筱紅等,知道他不是白玉樓的只這麼幾位,不,還有位趙夫人跟她的嬌女趙君秋,沒有別人
了,再沒有別人了。她究竟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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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34:36 |只看該作者
 突然,燕翎心頭猛跳,他想她是誰了,他想出她是誰了,那話聲……剛才怎麼就沒想起
來,燕翎猛吸一口氣,騰身掠起,向夜色中飛射而去。燕擁到了『蕭府』,他姨父家。偌大
一座庭院漆黑。
  堂屋裡燈卻亮著,燈光外洩,相當亮,而且還有人影在晃動。
  底事夜深人不寐!燕翎掠了過去,人猶在半途,堂屋裡人影不動了,一聲震人心脾的沉
暍聲傳了出:「什麼人夜闖蕭宅。」這是他姨父蕭紹威,換個人再也沒這麼敏銳的聽覺,連
燕翎的輕功身法都逃不過去。燕翎心頭一震,忙應道:「姨父,是我,小翎。」說完話,人
也落在堂屋門口。堂屋裡,他姨媽、表妹湘雲都在。
  他姨媽叫了聲「小翎」,表妹湘雲叫了聲「表哥」,娘兒倆面帶憂鬱都要過來。蕭紹威
臉色不大好看,抬手一攔那娘兒倆,銳利目光透視燕翎:「進來吧。」燕翎何等聰明個人,
一看這情形心裡還能不明白,他答應一聲進了屋,先跟兩位長輩請安見禮,然後再跟表妹湘
雲打招呼。那娘兒倆都遞眼色,燕翎看見了,但卻裝沒看見。
  只聽蕭紹威道:「坐。」幾個人都落了座,坐定,蕭紹威凝目,兩眼神光透射,直逼燕
翎:「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兒麼?」燕翎毅然道:「我來跟您打聽件事兒……」
  「什麼事兒?」蕭紹威問。
  燕翎道:「我想知道一下,前些日子在您這兒見過的那位趙夫人,究竟是個幹什麼的?」
蕭紹威揚起了雙眉:「我就知道你是為這,你不來我也會去找你,小翎,你鬧得太不像話
了……」燕翎道:「姨父,我並沒有鬧什麼。」
  蕭紹威道:「你沒有鬧什麼,你化名白玉樓混進八阿哥府,毀白龍道人,跟四阿哥過不
去……」燕翎道:「恐怕這都是那位趙夫人告訴您的。」
  「不錯。」
  「這能算鬧事兒麼,姨父。」
  「這還不算鬧事兒,要怎麼樣才叫鬧事兒,你知道白龍道人是誰的徒弟?」「知道,不
知道我也不毀他了。」
  「這麼說你是有意跟甘鳳池結樑子?」
  「不,姨父,我是代甘鳳池懲治不肖。」
  「你這……」
  「您既然知道我毀白龍道人,就該知道我為什麼毀他。」
  「我知道,只因為白龍道人挑了老八一處秘密機關。」
  「還毀了白回回師徒六個人。」
  蕭紹威吸了一口氣,道:「小翎,白回回我認識,彼此有過幾面之緣,在北京城地面算
得上個老一輩的英雄人物,他要是說句話,半個北京城也都服服貼貼,錯只錯在他不該投到
老八門裡,那麼大年紀的人了,還貪這個幹什麼,以他在江湖道上身份地位,不勝似聽人驅
策強得多,在江湖道上人家聽他的,到了老八門裡,他得聽人家的,他也未免太想不開
了……」「姨父。」燕翎道:「據我所知,白回回所以為八阿哥賣力是被逼無奈,他在江湖
道上再是個英雄,身份地位再了得,那畢竟是在江湖道,胳膊扭不過大腿,八阿哥找上了他,
他能怎麼辦,得罪八阿哥,跟八阿哥抓破臉,北京城地面他還待不待了。」蕭紹威道:「我
不能不承認你說的是理,江湖之大,那兒不能去,總比屈服把條命送了好……」燕翎道:
「姨父,小翎斗膽,您也是江湖出身,至今仍然算得個江湖人,您應該知道,江湖上的一方
之雄各人有各人的基業,各人有各人的地盤,離開了扎根兒的地兒到別處去,不是火並一場
奪別人的地盤兒,便得寄人籬下,仰人鼻息,要白回回去奪人的地盤兒,這種事兒他不會幹,
讓他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那不如給他一刀,您說……」蕭紹威揚了揚眉:「你倒挺幫白回
回說話的,我知道你跟白回回幾個徒弟交情不惡。」燕翎道:「您明鑒,小翎無意幫誰說話,
您該知道,小翎是個一是一、二是二的人,跟白回回幾個徒弟是有幾面之緣,談不上交情不
過我說他們是英雄、是漢子。」蕭紹威兩眼微睜,沉聲道:「不管白回回有什麼理由,他既
然捲進了這場是非裡,他當初就應該考慮到後果,白龍道人是四阿哥的人,他不能不為四阿
哥賣力。」燕翎道:「道理是一樣的,姨父,我既進了八阿哥的門,也不能不為八阿哥賣
力。」蕭紹威臉色一變:「小翎,你什麼時候學會跟我頂嘴了。」
  燕翎道:「小翎下敢,小翎說的是理。」
  美婦人忙沖燕翎遞過個眼色,道:「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讓小翎先喝口茶。」顯然,
美婦人是看情形不對,生怕僵了,她知道夫婿的脾氣,也知道這位外甥的脾氣,不得不趕忙
把話岔開。蕭紹威道:「讓他喝呀,沒人不讓他喝。」
  美婦人含笑望燕翎:「小翎,先喝口茶吧。」
  燕翎何嘗不明白這位長輩的用心,欠個身道:「謝謝您!」端起茶來喝了兩口。姑娘蕭
湘雲拿眼直看他。燕翎只有裝沒看見。
  屋子裡陷入了一片靜默裡。但這靜默卻讓人不安!而且這靜默很快地讓蕭紹威打破了。
  「小翎,你說你進了老八的門,不能不為他賣力,這我倒要問問你,是誰讓你捲進這場
是非的,你到京裡來,究竟是來幹什麼?」「姨父。」燕翎放下茶杯,道:「記得當初您問
過小翎,小翎也對您有所保證。」蕭紹威點頭:「不錯,當初咱們倆之間有過默契,甚至我
都沒告訴你姨媽跟你表妹,可是你這麼一鬧我就不能再保持緘默了,你是我蕭家的親戚,懂
麼?」燕翎道:「小翎懂,您恕小翎直說一句,當初您不會想不到會有今天。」蕭紹威道:
「不錯,當初我想到你會鬧事了,可是我沒有想到有人會認出你是我蕭家的親戚。」燕翎沉
默了一下:「姨父,這一點我也沒想到。」
  「這就是嘍。」蕭紹威話聲忽轉輕柔:「小翎,我不知道你的來意,可是我能猜出八分,
燕蕭兩家的立場不同,我原無意干涉你的行動,更不能怪你,可是你要想到一點,在這個圈
子裡,我的地位是超然的,我直接對皇上,別的任何人的事我不管,也可以說這是當初我跟
皇上談好的條件,任何人不得勉強我,否則我可以隨時求去,可是現在你進了老八的門,而
且讓人認出你是我蕭家的親戚,你應該想得到,別的阿哥會怎麼想,是不是會認為這等於是
我伸只手給老八,小翎,這一點你要體諒。」燕翎作難了,以前他確實沒想到這一點,他確
實沒想到會讓知道他跟蕭家關係的人碰上,他怎麼辦,顧不顧這位親戚的立場。他想了半天
才道:「您這麼說叫小翎怎麼敢當,您的立場小翎知道,可是姨父,您也該體諒小翎的苦
衷。」蕭紹威點了點頭,道:「你我都有自己的立場,也都有自己的苦衷,到底讓誰退一步,
到底讓誰遷就誰?這就難了,小翎,你要知道,站在我的立場,我是可以把你逼出京城去
的。」燕翎道:「這個小翎知道,您會那麼做麼,姨父?」
  蕭紹威神情一肅道:「小翎,我也有個家,我不能不顧我的家。」
  燕翎淡然一笑道:「真要是這樣的話,小翎可真有點後悔在您這兒碰見那位趙夫人了。」
蕭紹威雙眉微揚,道:「我懂你的意思,不到我這兒來什麼事兒也沒有了……」「姨父。」
燕翎道:「您是我的長輩,可是您有您的立場,我有我的立場,站在各人的立場上,您我之
間沒有長幼之分,您總不能叫我……」蕭紹威霍地站起,道:「不錯,站在各人的立場上,
咱們之間沒有長幼之分,那麼,站在各人的立場上,我也可以不顧你這個親戚……」「是可
以。」燕翎跟著站起,道:「只是,姨父,我要鬥膽真言一句,您欠他們這位皇上什麼,他
們這位皇上對您怎麼樣,那是您跟他私人間的事,再怎麼說您總不是他們的人……」蕭紹威
道:「你為什麼不乾脆直說,我也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燕翎道:「我是這個意思,所以,姨父,您不該也不能因私人間的事捨棄了您的大立
場。」蕭紹威臉色變了一變:「你這是教訓我,連你爹他也不敢跟我這樣說話。」燕翎道:
「小翎更不敢,只是,姨父,您想想看,個人的恩怨比起整個仇家起來,是不是顯得微不足
道。」蕭紹威道:「我不懂這個,讓你告訴我?」
  燕翎道:「姨父……」
  蕭紹威道:「你懂不懂信諾兩個字何解,你知道不知道我是怎麼樣一個人。」燕翎道:
「我懂,我也知道,只是您能不能讓他們知道,您的立場跟您這家親戚根本就不同。」蕭紹
威一跺腳道:「渾,我要這樣告訴他們,您還想在京裡再待下去麼?」燕翎目光一凝道:
「姨父小翎不渾,您畢竟還是顧這家親戚,謝謝您。」蕭紹威為之一呆,旋即道:「你別想
拿這話拙我,那是還沒到時候,其實也用不著我對你怎樣,你應該想得到,你這個姓燕的化
名白玉樓,既被人拆穿,就已經招人動了疑,利害攸關,我不信人家會放過你,先到這兒來
告訴我一聲是顧我的面子,我的面子還不夠讓人家放過你,你自己琢磨琢磨看該怎麼辦吧。」
燕翎聽得心頭連震,道:「姨父,我該怎麼辦,那要看那位趙夫人母女是幹什麼的?」蕭紹
威道:「你想幹什麼,滅口?」
  燕翎道:「姨父,我逼於無奈。」
  蕭紹威搖頭道:「來不及了,小翎,你想到的人家也想得到,只怕人家早就布下了下一
著。」燕翎道:「姨父……」
  蕭紹威道:「別再多說了,如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你盡快離京,這件事我還能對付,
而且對你我都好。」燕翎道:「姨父,我不能!」
  「你不能?」蕭紹威道:「難道你非叫人家找到頭上來不可,小翎,你是個聰明人,既
然明擺著的京裡不能待了,為什麼不圖個兩方面都好?」燕翎道:「您的意思我懂,只是在
他們還沒有找到我頭上來之前,還沒到我非離京不可的時候,我不能放棄那一線希望。」蕭
紹威道:「你只知道你不能放棄那一線希望,你只知道一旦到了你非離京不可的時候,你可
以一走了之,可是到了那時候我這一家四口呢?」燕翎目光一凝道:「姨父,您是怕到時候
應付不了吧,還是捨不得這眼前的一切。」蕭紹威臉色一變:「我捨不得這眼前的一切,求
你保全,你答應不答應?」燕翎道:「姨父,您……」
  美婦人突然說道:「紹威,你回屋歇著去,讓我跟小翎談談。」
  蕭紹威道:「這種事兒你不要管!」
  美婦人道:「紹威,難道還讓我求你不成?」
  蕭紹威道:「用不著求我,求求你這個好外甥吧。」拂袖行了出去。
  美婦人道:「一把年紀了,還是這麼個牛脾氣,別理他,小翎,坐下,跟姨媽聊聊。」
燕翎神情凝重地坐了下去,道:「姨媽,我沒想到會給姨父惹這種麻煩!」美婦人沉默了一
下道:「小翎,這種事兒我本來不該過問的,可是你是我的外甥,情形不同,我不能不跟你
談談,小翎,姨媽也是不得已!」燕翎道:「姨媽,我知道。」
  「那就好。」美婦人道:「小翎,你姨父剛才跟你說的夠多了,你不是個想不開的人,
為什麼你還不聽他的,不是你姨父剛才被逼提起,我還不知道你一直在京裡呢……」燕翎道:
「我不得已,還請您原諒。」
  美婦人道:「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跟我的兒子沒什麼兩樣,我還有什麼往心裡
放的,只是你表妹……」姑娘蕭湘雲臉上沒表情,也沒作任何表示。
  美婦人輕輕歎了口氣道:「都是一家人,血濃於水,還有什麼不能體諒的,只是小翎,
我們體諒你,希望你也要體諒我們,我不問你來京裡究竟要幹什麼,我只希望你能聽聽你姨
父的……」燕翎道:「姨媽,我……」
  美婦人道:「小翎,既然你非走不可,為什麼非到不可收拾的時候才走!」燕翎道:
「姨媽,怎見得我非走不可。」
  美婦人道:「剛才你姨父說的難道還不夠詳盡!」
  燕翎道:「那麼您告訴我,又是怎麼個不可收拾法。」
  美婦人道:「小翎,剛才你姨父說得夠多,可是有一點他沒有告訴你,你現在在八阿哥
門裡,等於是你姨父伸只手給八阿哥,這麼一來也等於你姨父毀了他親口許下的諾言,要是
別的阿哥來找你姨父幫忙,你姨父他能怎麼說,要是讓宮裡知道你姨父插手於諸阿哥之間的
爭奪,宮裡對你姨父又會怎麼樣,小翎,你縱不為別人想,你也該為你姨媽想想。」燕翎道:
「姨媽,您這麼說讓小翎怎麼受得住,這樣好不,姨媽,您幫我跟姨父說說,讓我留到最後
一刻再走。要是姨父跟您有什麼為難,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會護著您一家平安離京,行不?」
蕭湘雲突然站了起來,激動地道:「表哥,你太讓我傷心,太讓我失望了,我沒想到你會變
成這個樣子,你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比你這家親戚一家四口性命來得重要,爹媽都這麼說了,
只差沒跪下來求你了,你居然還不肯點頭,你瞞著我在京裡都幹些什麼我不管,也管不著,
可是這件事關係著我這個家,我非管不可,到時候你護著我們一家四口平安離京,用不著,
蕭家還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話不投機半句多,你請吧,我這輩子永遠不要再見你,走,你給
我馬上走。」燕翎有著相當大的震撼,他絕沒想到這位表妹會對他這樣,會這麼不瞭解他,
他能不震撼?可是他很快地就趨於平靜,沒有解釋,沒多說一句,只平靜地望著美婦人說了
一句:「姨媽,請您告訴我,那位趙夫人……」美婦人含蓄道:「好,姨媽告訴你,她是大
阿哥『直郡王』胤提的人。」剎時,燕翎明白了,他道:「謝謝您。」施個禮轉身要走。
  「小翎,別怪……」美婦人顫聲叫住了他。
  燕翎含笑:「不會的,姨媽,您應該知道小翎。」轉身出屋,騰身掠去。蕭湘雲臉煞白,
沒動,也沒說話。
  美婦人道:「湘雲,你是為爹媽,我不能說你錯,可是你不該對你表哥這樣,你還不夠
瞭解他……」蕭湘雲仍然沒說話。
  美婦人轉望門外,淚下。
  燕翎剛走,蕭府後院一連落下了十幾條人影。
  為首兩個人,正是趙夫人跟趙君秋母女,其餘的都是佩劍黑衣人,一個個神情冷肅,目
光犀利逼人。「什麼人夜闖蕭宅。」一聲悶雷般沉暍,一條高大人影行空天馬般撲到。隨聽
一聲朗暍傳到:「老哈回去,我在這兒。」
  暍聲中高大人影落地,一躬身又倒退而回,很快地隱入了夜色裡。
  衣袂飄飄,蕭紹威騰掠而至,直落趙夫人面前,目光一掃佩劍黑衣人,道:「夫人去而
復返,有什麼見教麼?」趙夫人神情冷肅,道:「我奉命來此拿人。」
  蕭紹威倏然一笑道:「我犯了那條王法,煩勞趙夫人前來拿我?」
  趙夫人道:「縱容你的外甥暗中參與諸阿哥之間的爭奪。」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證據?」
  趙夫人冷冷一笑道:「不要拿這一點難我,我也知道一旦問起來諸位阿哥都不會承認,
可是我是奉命拿人,你若是要證據,等見著下令拿你的人,你可以當面跟他要。」蕭紹威笑
說道:「趙夫人,你應該明白,有權下令拿蕭紹威的,只有皇上一個人。」趙夫人冷然抬手,
從袖子裡取出一個黃絲帶紮著的紙卷,道:「你自己拿去看,還是要我念給你聽。」蕭紹威
臉色微微一變,上前一步接了過來,解開黃絲帶,展開紙卷一看,臉色大變把紙捲一捲,道:
「好,我跟你們去。」兩名佩劍黑衣人邁步欺了過來。
  蕭紹威沉喝道:「站住,你們要幹什麼?」
  趙夫人道:「你敢違抗皇上的命令?」
  蕭紹威道:「我不信。」
  趙夫人道:「拿給他看看。」
  一名佩劍黑衣人從懷裡摸出一具小巧的手銬,黃澄澄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打造的。蕭
紹威臉色又一變,慘笑道:「沒想到皇上會對我不信任到這地步,怪只怪我當初不該點頭留
下,罷,罷,罷,你們來給我戴上吧。」毅然伸出雙手去。「慢著。」一聲暴喝傳來,老哈
如飛掠到,星目圓睜,鬚髮暴張:「我看你們那一個敢?」一眾黑衣人齊撫劍柄,閃身擋住
老哈。
  蕭紹威沉聲道:「老哈,你這是幹什麼?給我退回去。」
  老哈叫道:「爺……」
  蕭紹威厲聲道:「當初我既然點了頭,如今我就該服王法,你敢不聽我的。」老哈悲憤
躬身:「老奴不敢。」閃身要退。
  只聽一個美妙而平靜的話聲傳了過來:「趙夫人請等等!」
  隨著這話聲,美婦人帶著蕭湘雲走了過來。
  蕭紹威道:「你們又要幹什麼?」
  美婦人聽若無聞,望著趙夫人道:「趙夫人,咱們情同姐妹,一向處得不錯……」趙夫
人冷冷道:「那是私交,這是公事,我不敢因私廢公,況且皇命在身,我也身不由己,還請
蕭夫人原諒。」美婦人道:「我知道夫人皇命在身,我並無意,也不敢讓夫人違抗皇命,因
私廢公,我只要夫人瞭解,我那個外甥在京裡的作為,紹威他並不知情。」趙夫人道:「這
話到了宮裡之後,他可以自己奏明皇上,皇命在身,不敢擔擱,我要告辭了。」兩名佩劍黑
衣人上來就要給蕭紹威戴手銬。
  蕭湘雲突然厲暍道:「慢著。」霍地轉望乃父:「爹,到了這時候您還……」蕭紹威沉
暍道:「住嘴,蕭紹威上頂天,下立地,幾十年胸懷坦蕩,光明磊落,不許壞我的名聲。」
蕭湘雲臉色一變,冰冷道:「爹,恕女兒不孝,女兒不能眼睜睜的任他們帶走您。」轉身揚
掌劈向兩名佩劍黑衣人。蕭紹威倏揚暴喝:「大膽。」抬手一指飛點而出,蕭湘雲應指而倒,
蕭紹威扶住她往美婦人面前一送,道:「扶她進去…… 」雙手伸了出去,道:「戴上吧。」
兩名佩劍黑衣人很快地給蕭紹威戴上手銬,趙夫人當先邁步往外行去。
  幾名佩劍黑衣人急跟了上去。
  趙夫人望著蕭夫人冷然道:「他這趟進宮不見得會獲大罪,你們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
他罪上加罪定然死路一條!」帶著愛女快步行去。老哈猛一跺腳低下了頭。
  蕭夫人臉色煞白,扶著愛女湘雲不言不動!老哈突然掠了過來,道:「夫人,您別擔心,
那麼小小一具手銬困下住爺的……」蕭夫人搖頭說道:「老哈,你錯了,那具手銬是經過百
鏈特製的,就是有再高的武功也掙不開,其實他們也錯了,何須用這個,紹威當年那一點頭
已經把他自己給牢牢困住了,那具無形的手銬要比這具有形的手銬實得多。」老哈鬚髮一張
道:「那老奴去找翎少爺……」
  蕭夫人又一搖頭:「老哈,找誰也沒用,是紹威自己困住了自己,這幾年了,難道你還
不知道他,再說你也該聽見趙夫人臨走那幾句話了,咱們不動,紹威也許還有救,這麼多年
了,紹威捨了一切留在京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不該是那麼個絕情的人。」老哈沒再
說話,鬚髮抖動,低下了頭!夜深沉,「直郡王府」浸沉在濃濃的夜色裡。
  乍看,「直郡王府」相當寧靜,一點動靜都沒有。
  其實,濃濃的夜色裡,「直郡王府」各處的暗影裡到處是人,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弓
上弦,刀出鞘,戒備森嚴,如臨大敵。不信你看,美輪美奐,那神仙畫境般後院裡,小亭旁,
假山後,長廊下……,到處是幢幢的黑影,甚至還有那幾個一夥到處巡查的。假山後那一個
最隱密,人家看不見他,他看得見人家。
  隱密的地方最安全,其實不然,他要出點兒什麼事兒,別人照樣看不見!這時候就有一
樣硬硬的,尖尖的,冰涼的東西抵上了他後心:「你敢出一聲,我給你來個前後背通。」那
漢子一驚色變,可硬是沒敢動,沒敢吭。「我找個朋友,趙夫人住在那兒?」
  那漢子忙道:「趙夫人住在西邊那座小樓上,可是……」
  「可是什麼?」
  那漢子道:「趙夫人跟趙姑娘出去了,還沒有回來。」
  「她母女上那兒去了?」
  那漢子道:「不知道。」
  背上像針扎似的一疼,他忙道:「我真不知道,趙夫人跟趙姑娘在府裡居客位,連我們
王爺對她倆都客客氣氣,誰敢過問她倆的事兒。」「那麼,她母女什麼時候出去的?」
  那漢子道:「天一黑就出去了,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一兩天不見人影兒是常事兒。」
沒再聽見他身後那人問話,可是他在那兒卻一動不動,也沒再說話,跟泥塑木雕般似的。西
邊兒真有座小樓,挺精雅的一座小樓。
  樓上燈光微弱,燈火壓得小小的,藉著燈光看,是間很雅致的書房,只是書房裡沒人。
突然,窗門開了,輕捷異常地從外頭翻進個人來,是燕翎。燕翎進來後凝神再聽,樓上確實
沒人。
  燕翎臉上泛起了訝異之色,轉身剛要行向門口,一眼瞥見書桌上燈下壓著一張素箋,素
箋上還有字跡。他神色一動,一步跨到,定睛一看;神情震動,臉色倏變。那張素箋上龍飛
鳳舞幾行字跡:「我料定你會來,蕭紹威已落我手,要人可到文丞相祠,知名不具。」燕翎
轉身撲了出去。
  蕭夫人抱起愛女蕭湘雲,剛要往屋裡走。
  燕翎如飛射落。
  老哈沒有看清是燕翎,沉喝聲中就要出掌。
  燕翎忙道:「是我,小翎。」
  老哈急沉腕收掌。
  蕭夫人聞聲四顧:「小翎……」
  燕翎看見蕭夫人懷裡的表妹了,心頭猛然跳了幾下,急道:「姨媽,表妹怎麼我姨父
呢?」老哈要說話,蕭夫人拿眼色攔住了他,道:「小翎,你怎麼又回來了?」
  燕翎看見蕭夫人的眼色了,道:「我有事兒要見姨父。」
  蕭夫人道:「你姨父有事兒出去了。」
  燕翎雙眉微揚道:「姨媽,您為什麼要瞞我?」
  蕭夫人道:「我瞞你什麼了?」
  燕翎道:「據我所知,姨父是落進了那位趙夫人手裡。」
  蕭夫人臉色一變道:「誰告訴你的?」
  燕翎道:「那位趙夫人自己。」
  蕭夫人叫道:「是趙夫人她……,你在那兒碰見她的,」
  燕翎道:「不敢瞞您,我剛上「直郡王府」找她去了,她不在,可是她料準了我會去找
她,她在她住的小樓上給我留了話,告訴我姨父落進了她手裡,所以我才趕回來看個真假!」
蕭夫人倏然而笑:「沒這回事兒,你別聽她的,你姨父出去了!」
  燕翎道:「既是姨父出去了,您怎麼知道他老人家沒落進那位趙夫人手裡?」蕭夫人道:
「你這孩子是怎麼了,難道你還不知道你姨父,憑他那身所學,放眼當之,有幾個動得了他
的?」燕翎冷冷一笑道:「這麼說她是……」
  老哈突然說道:「夫人,事到如今您就別再瞞翎少爺了!」
  蕭夫人一驚道:「老哈,你……」
  老哈矮身跪了下去,道:「夫人,老奴不惜一死,但求爺平安回來。」
  蕭夫人淚水奪眶而出!燕翎震聲道:「姨媽!」
  蕭夫人點頭道:「好吧,我告訴你,但是我不許你輕舉妄動,要不然你就是要你姨父的
命,你姨父已經被她帶進宮去了,是皇上下的旨!」燕翎為之一怔:「怎麼說,姨父被她帶
進宮去了,是他們皇上下的旨?不對呀她怎麼讓我上『文丞相祠』要人去?」老哈猛然抬頭。
  蕭夫人也為之一怔:「文丞相祠?」
  燕翎道:「是啊。」
  老哈怒聲道:「這女人搞什麼鬼?」
  蕭夫人道:「小翎,我跟她交往不少時日,這個女人極富心智,可是我還不知道她居然
這麼陰毒,她設好了圈套對付你,你不能去。」燕翎道:「姨媽,您不是說她是胤提的人,
憑什麼他們能請得皇上的旨。」蕭夫人道:「可能是胤提連夜進宮說什麼了……」
  燕翎道:「不對吧,姨媽,他們那位皇上有的是禁軍,有的是侍衛,幹什麼非讓胤提門
裡一個女人到這兒來帶姨父?」蕭夫人呆了一呆道:「這倒是,可是那手論……」
  燕翎道:「未必不能假造吧,姨媽。」
  老哈霍起竄起,叫道:「好個陰毒女人!」
  蕭夫人忙道;「慢著,胤提不可能這麼大膽,這件事要是讓宮裡知道,那是大罪一條,
胤提不會不知道利害。」燕翎道:「姨媽,很明顯的,他們不但是要對付我,而且要對付姨
父,一旦把姨父跟我對付了,他們來個矢口否認,誰能拿他們怎麼樣。」蕭夫人道:「可是
那張手諭……」
  臉色大變,接道:「那紙手諭讓您姨父帶走了。」
  燕翎道:「這就是了,到時候他們把紙假造的手諭一毀,更是無證無據。」蕭夫人驚駭
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只是,小翎,你這只是猜測。」
  燕翎道:「下錯,姨媽,我這是猜測,可是真不真我去一趟文丞相祠就知道了。」蕭夫
人忙道:「小翎,你不能!」
  燕翎道:「姨媽,要是姨父真被他們帶進了禁宮,我去文丞相祠對姨父的安全並沒有妨
害,要是姨父沒被他們帶進宮,那表示這事不是他們主子的主意,是他們假傳聖旨,欺君瞞
上,只要我不死,他們就不敢動姨父毫髮,您又操什麼心?」老哈叫道:「對,翎少爺,我
跟您去!」
  「不。」燕翎道:「這件事兒我一個人辦得了,這兒還要人照顧。」
  蕭夫人忽一點頭道:「小翎,你說的是理,可是明擺著的這是個陷阱,你……」燕翎道:
「怕只怕不知道這是個陷阱,既然知道這是個陷阱,我又何懼之有,難道您還信不過小翎,
姨媽,您放心在家等著吧,我去了。」長身而起,直上夜空。蕭夫人忙道:「小翎,你小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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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35: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大內鷹犬假傳聖旨
  文天祥祠在府學胡同,順天府學之鄰,胡同東口有忠烈祠匾額。文丞相祠的所在地就是
文天祥歸天之處,明永樂六年,北京按察副史劉崧受命建祠。燕翎很快地趕到了文丞相祠,
這時候文丞相祠靜靜地座落在夜色中,看不出,也聽不見有一點動靜。燕翎落身在祠堂門口,
凝神聽了一聽,拾手推門,門是虛掩著的,吱呀!一聲開了,夜靜時分,分外刺耳。燕翎提
氣聚功,邁步行了進去,剛進門,幾陣金刃破風之聲在黑暗中,由四面襲到。燕翎早就防著
這一招了,一覺警兆,立即收氣飄身,閃電一般又退了出去。裡頭的偷襲落了空,響起了一
陣金鐵交嗚之聲,顯然是那些兵刃碰在了一起。但一陣金鐵交嗚聲之後,祠裡馬上又歸於沉
寂,一點動靜都沒有。
  燕翎揚了眉:我如約而來,你們躲在暗處傷人,這算什麼英雄好漢,這手法未免也太低
劣了。一條黑影竄了出來,是個手提長劍的黑衣人,冷冷看了燕翎一眼道:「算你命大,跟
我來…… 」話落,轉身要走。燕翎喝道:「慢著,這兒不是文丞相祠麼?」
  「不錯。」那黑衣人冷然點頭道:「這兒是文丞相祠,可是這兒地方太狹小了,我們夫
人臨時改了主意,換了地方,你跟我來就是。」轉身邁步行去。祠裡走出來一個人,可是剛
才在祠裡的絕不是這麼一個人。
  燕翎根本沒放在心上,邁步跟了上去。燕翎跟在那黑衣人之後一陣疾走,約莫盞茶工夫,
那黑衣人停在一座大院落前,上前推開門冷然擺手:「就是這兒,請。」燕翎遲疑都沒遲疑,
昂然行了進去。
  沒聽見後頭有腳步聲,顯然那黑衣人沒跟進來。
  燕翎仍然不在意,推門到個大院裡,一看之下不由一怔,這那像個有人住的地方?宅夠
深,院也夠大,只是沒下猶有一點燈光,這間屋窗戶沒了,那間屋門少了一扇,根本就是座
空宅,久沒人住的空宅。燕翎聽聽,靜悄悄的,除了一陣陣的蟲叫之外,幾乎難聽見有別的
聲息。突然,燕翎揚聲發了話:「我如約而至,芳駕為什麼還不現身。」
  燕擁的話聲直逼夜空,也震得空宅響起一陣陣回音,尤其夜靜時分,一個字、個字非常
清晰。但卻只有燕翎自己話聲的回音,除此而外仍是一點動靜沒有。燕翎揚了眉,冷笑一聲
邁步往裡行去。
  在絲毫沒有動靜的情況下,燕翎走過了前院,一堵牆攔在眼前,牆上兩扇門虛掩著,夜
風過處,門不住的開合,看上去怪嚇人的。燕翎在門前停了一下,銳利目光直逼過去,看了
一陣之後,他邁步走過去推開了門。門那邊又是個大院子,一條青石小路通進去,過三丈就
是黑忽忽的一片,但是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出,院子裡有花,有樹,有池塘,有小橋,而且亭、
台、樓、榭一應俱全。本來是神仙畫境般夜景迷人的一個地方,可是如今卻陰森檁人,而且
很顯然的危機四伏。燕翎明知道這座後院裡危機四伏,因為它到處是能藏人的地方,但是他
藝高人膽大,昂然邁步行了進去。他一步剛跨進門,猛覺頭頂上一陣疾風壓下。燕翎他眼觀
四路,耳聽八方,這種偷襲豈能得逞,他突然往前猛跨一大步,身後有樣東西砰然落地,聲
音很沉悶,燕翎一聽就知道那不是人。而就在這時候,他倏覺腳下踩的不是平滑的石板,而
是一片起伏不平的東西。他低頭一看,馬上看見了,腳下竟然是一片網狀物,而且此刻那片
網狀物微發抖,大有離地而起之勢。燕翎他明白了,猛提一口氣,一個跟頭翻了出去,適才
落腳處「忽!」地一聲吊起了一張網!燕翎仍然沒回頭,這是他機靈處,也是他的經驗,他
現在明白了,進門至今,處處陷阱,步步埋伏,對方料準了,一計不成,燕翎躲閃後換的地
方應該在什麼地方,就在那地方又設下第二處理伏,以此類推,第三處、第四處定然都是這
樣。果然,燕翎剛竄離那地方,「叭」,「叭」,「叭」一陣連響,那地方五尺方圓內,滿
天花雨般落下了一陣密集的暗器,有尖有刃的閃動著藍芒,沒尖沒刃的發烏髮黑,顯然都是
見血封喉的淬毒暗器。燕翎看準了一兩處暗器發來處,落地又起,旋身撲了過去。
  燕翎的身法疾快如電,一轉眼便撲到了一片花木叢裡,花木叢裡竟沒人,只有一個小巧
的木架子,架子下有一堆黑忽忽的東西……。燕翎猛然有所警覺,猛然竄起,直上附近一處
屋面。
  轟然一聲,那片花木叢裡爆起一聲大響,斷木殘花帶著泥土碎石,四下激射飛揚。奸險,
只慢半步,那後果便不堪設想。敢情那打暗器的下是人,而是裝了簧的特製木架,像匣弩一
般的裝置,架子下再裝炸藥!這情形很明顯,對方料準了,倘若他能躲過這一陣淬毒暗器的
襲擊,必然會撲向某一個暗器發出處,所以根本下用人,而用特製的木架代替人,而且還裝
了炸藥,等他撲過去時炸他。照這種情形看,每一個打出暗器處應該都是這種經過特別設計
的裝置。
  那位趙夫人不但料事如神,心智極高,而且是位精擅各種巧妙裝置的人物,不折不扣的
是個勁敵。這是燕翎,換個旁人早血濺屍橫了。燕翎相當火大,可是燕翎畢竟也是個極高才
智的聰明人,他轉念一想馬上就冷靜了下來。他知道,對付這種人絕不能動火兒,一動火兒
方寸必亂,方寸一亂正中人下懷,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他伏在瓦面上靜靜的想,進門至
今,四處埋伏,一處賽過一處歹毒,一處賽過一處厲害,可是每一處埋伏都下見人。儘管每
一處埋伏都不見人,它都是由人控制的卻是毫無疑問的。
  因為這東西本身沒有靈性,都是死物,它自己絕下會動。
  然而控制這些埋伏的人藏身在什麼地方呢,只能找到控制這些埋伏的人藏身處,應該就
離那位趙夫人不遠了。
  燕翎伏在瓦面上靜靜的看,從東到西,從南到北,他很仔細地搜尋了一遍。夜色太濃,
難以及遠,能看到的地方卻又一點動靜也沒有。燕翎皺了眉……。忽然,他心裡一動,揭起
一塊瓦抖手往院中扔了下去!「叭!」地一聲,那塊瓦落地碎了。燕翎一翻身,滾過屋脊到
了屋後,平身一竄,一掠數丈又上了另一間屋的瓦面。聽聽,仍沒動靜。看看,仍沒人影。
燕翎相當納悶,但是他並不灰心,身軀平竄,一連換了三處瓦面,最後他停在一座高高的小
樓上,居高臨下。院子裡的情景大部份可以收進眼底。院子裡仍然是一片空蕩、寂靜!人是
躲在屋子裡,還是根本就不在這個院子裡。不太可能,因為控制那些埋伏的人一定要能看見
燕翎的一舉一動,否則這些埋伏就形同虛設。不錯,是這樣!燕翎想到了這兒,忍不住心裡
一陣猛跳。
  那麼,院子裡埋伏處處,危機四伏,什麼地方才能看見他在各處的一舉一動呢!毫無疑
問,不是高處便是某一個能看見全院的地方。高處,只有這座小樓!能看見全院的地方,卻
有好幾處之多,像院中的那座八角小亭,周圍的幾間屋子,都是可以看見全院的地方。要找
出那控制埋伏的人來,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笨辦法,一處一處的找,這辦法難免耽誤時間。
另一個辦法就是冒險……燕翎一翻身下了小樓瓦間,從小樓後頭繞出到院子裡,一步一步地
往中間走,邊走邊發話:「芳駕這算什麼英雄好漢,約我來要人,卻躲著下出來,淨用些下
九流的埋伏傷人,芳駕這種行徑下但有失光明磊落,也太小看我了,這些微末技倆,低劣手
法豈奈我何…… 」話還沒說完,左後方傳來一聲輕微異響,一縷勁風疾襲腦後。燕翎橫裡
往右跨步,一步跨出去,那縷勁風擦耳而過,右邊花木叢裡卻射出三點寒芒,直奔頭、喉、
胸之處要害。這三點寒芒快而強勁,一閃就到。燕翎側身一躲,上中兩點寒芒落空射過,下
面取胸那一點寒芒卻沒見落空打過,燕翎叫了一聲,翻身倒地。燕翎倒在了地上,院子裡又
恢復了寂靜,燕翎倒地之後就沒見再動。
  老半天,那座八角小亭裡的石几突然自己動了,一挪挪到了一邊兒。
  這時候要有人闖進後院看見,非以為鬧鬼、鬧大仙下可。
  石几挪開,幾下有個方方的洞,有個黑忽忽的東西往上一冒,那竟是人,是個黑衣人。
他出了小亭!一步一步地走向燕翎,每一步都很緩慢。到了約摸兩丈處,他停下了,忽然揚
起右手。
  而就在這時候,躺在地上半天沒動的燕翎也動了,而且揚的也是右手。
  燕翎揚手比黑衣人略慢,但他手裡的東西脫手打出卻比那黑衣人快了一點兒。這就夠了!
那黑衣人大叫一聲垂下右手,轉身就跑。
  燕翎一個身軀離地平射,一閃撲到,伸手抓住了黑衣人的兩隻腳脖子。
  黑衣人栽了下去,摔了個結結實實。燕翎翻身站起,腳已踩在了黑衣人後心上:「你可
真會躲啊,我不冒這個險還引不出你來呢…… 」驀地光亮一閃,三面牆外騰起子燈光,同
時三面牆頭也從外頭翻上了幾十個手提長劍的黑衣人。緊接著,後院門走進了幾個人來。前
頭是兩個手舉火把的黑衣人。
  後頭是趙夫人、趙君秋母女,她母女身旁帶著八名腰佩長劍的黑衣人。
  燕翎為之一怔,只聽趙夫人冰冷道:「燕翎,放了他。」
  燕翎雙眉揚起,道:「芳駕這算…… 」
  趙夫人截口道:「想要你的姨父,就快把我的人放了。」
  燕翎道:「姨父呢?」
  「在這兒。」趙夫人往後一擺手,後院門裡又走進個人來,不是蕭紹威,是個身穿錦袍、
面目冷肅的瘦老頭兒。趙夫人望著那瘦老頭兒道:「費老,你現在信了麼。」
  姓費的瘦老頭兒臉上沒一點表情,冷哼一聲,兩道銳利目光直逼燕翎:「你就是蕭紹威
的外甥?」燕翎心底浮起了一片疑雲,不答反問:「你是什麼人?」
  趙夫人一旁說道:「這位是大內侍衛領班,費老,蕭紹威故示清高,要求官家給他超然
地位,只衛護大內安全,別的任何事不管,暗中卻找來自己的親戚在諸位阿哥之間興風作浪,
引起諸位阿哥之間的爭鬥,居心叵測,欺君罔上,如今人贓俱獲,相信蕭紹威他沒有什麼好
說的了。」燕翎聽得心頭連震,不由為之戰慄,他知道事態之嚴重,他做夢也沒想到這位趙
夫人會來這麼一手,如今很明顯,他難以再在京裡待下去,他姨父這條性命也難以保住,這,
這可怎麼辦。他這裡正在暗暗駭然,痛恨這位趙夫人的卑鄙手法。那裡姓費的瘦老頭兒冰冷
開了口:「現在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你還有什麼話說?」燕翎強一定神道:「我請教,費
領班打算拿我姨父怎麼辦?」
  「據實奏明皇上,公事公辦。」
  「那麼費領班又打算拿我怎麼辦?」
  「在諸位阿哥之中興風作浪,引起諸位阿哥之間的爭鬥,罪大惡極,老夫已命禁軍圍住
此處,拿下你就地正法。」燕翎突然仰天大笑。
  姓費的瘦老頭兒兩眼精光一閃,冷眼道:「敢在老夫面前作此狂態,你笑什麼,」燕翎
道:「我笑這位趙夫人終於如願以償了。」
  「這話怎麼說。」
  燕翎一指趙夫人道:「她指我姨父指使我在諸阿哥之間興風作浪,引起諸位阿哥之間的
爭鬥,費領班你可知道她是什麼人麼?」「老夫當然知道,她是大阿哥『直郡王府』的人。」
  「那麼費領班可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對付我姨父麼?」
  「她是為了官家,為了朝廷。」
  「不,費領班,你高看她,她是為了她的主子,只因為她多次為大阿哥延攬我姨父不成,
因而懷恨在心…… 」「姓燕的,你住嘴。」趙夫人冷叱道:「當著費老的面人贓俱獲,你
還敢無中生有,含血噴人。」「費領班。」燕翎道:「我說句話你不會相信,可卻是千真萬
確的實確,我姨父知道我到京裡來,但他不知道我進了八阿哥府這件事,這位趙夫人知道,
我化名白玉樓,為的就是不讓我姨父知道…… 」趙夫人冷笑一聲道:「恐怕你是不讓別人
知道你是蕭紹威的外甥吧。」
  姓費的瘦老頭兒跟著一聲冷笑道:「姓燕,你不用再狡辯了,任你舌翻蓮花老夫也不會
相信,你也是江湖上跑跑的,咱們乾脆一點,你是束手就縛呢,還是要老夫叫人進來拿你。」
燕誠心知這件事已經下是言語所能解決了,這件事不能以言語來解決,更難的是他投鼠忌器,
不能出手搏鬥。他沉默了一下道:「我姨父在你們手裡,恐怕我只有束手就縛了。」
  姓費的瘦老頭兒道:「姓燕的,你是個聰明人。」
  燕韶雙眉陡地一揚道:「費領班,咱們打個商量。」
  「打什麼商量。」
  「我束手就縛,你放我姨父。」
  姓費的瘦老頭兒臉色一變:「姓燕的,你這是做夢,你已是甕中之鱉,加上蕭紹威又在
老夫手裡,老夫豈肯答應你這條件。」燕翎兩眼一睜,目中威稜直逼過去,道:「那你是逼
我拚命,別以為你人多勢眾,我能在你的人沒進來之前讓你血濺屍橫,你信不信。」姓費的
瘦老頭兒勃然變色,怒叱道:「好大膽的狂徒…… 」
  只聽趙夫人輕笑一聲道:「費老,我見過這個姓燕的身手,恐怕比蕭紹威差不到那兒去,
我要是您,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這個條件。」
  燕翎冷笑道:「你少在我面前來這一套,我要眼看著我姨父一家四口平安離京之後,我
才束手就縛。」趙夫人臉色一寒道:「你可別不知進退,手上拿著大頭兒的不是你。」
  燕翎道:「我看看你手上拿了付什麼牌。」
  拾右掌一探腰,龍吟聲中,寒光衝起,周圍的燈光為之一黯,再看時,燕翎手裡多了把
秋水般軟劍,劍身顫動,像煞了一條銀蛇。
  姓費的瘦老頭兒下由往後退了一步,繼而厲聲暴暍,「好大的膽子,你竟敢拒捕,押蕭
紹威來。」趙夫人脆暍道:「慢著。」湊近姓費的瘦老頭兒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姓費的瘦老頭兒臉色陰睛不定,半晌,他突然說道:「姓燕的,老夫可以答應你的條件,
可是老夫怎麼信得過你。」燕翎道:「你是怕我說話不算?」
  「正是。」
  燕翎一笑道:「費領班,你小看燕某了,燕某雖然年輕幾歲,但卻是個一言九鼎的人物,
只要你不耍花槍,讓我姨父一家四口平安離京,他們出「水定門」的時候,也就是燕某棄劍
就縛的時候。」姓費的瘦老頭兒一點頭道:「老夫向來不輕易相信人,今天就破例相信你一
次,來人。」趙夫人輕笑道:「費老,不用叫人了,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吧!」目光一凝,
望著燕翎道:「我去告訴蕭紹威,皇上念他多年衛護有功,特赦其罪,但卻要他即刻攜眷離
京,然後我就放他回去,讓他帶妻兒連夜出城,你看怎麼樣?」
  燕翎道:「好是好,不過我要暗中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趙夫人臉色一變道:「這怎麼行,蕭紹威一看見你,他一定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一旦
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焉肯攜眷離京,讓你留下。」燕翎道:「你沒聽我說麼,我要暗中
監視你。」
  趙夫人道:「你不跟蕭紹威見面?」
  燕翎道:「不錯。」
  趙夫人看了他一眼道:「這倒可以,下過你有點得寸進尺。」
  燕翎剛要說話。
  趙夫人已然又道:「你讓我們別要花槍,你能擔保你自己不動壞念頭麼?」燕翎道:
「我已經作了許諾。」
  趙夫人道:「好吧,你找個地方躲躲,我這就帶蕭紹威!」
  燕翎目光投向附近屋簷下一處暗影,邁步要走,忽然覺得踩在了一個圓形的硬物之上,
低頭一看,黑衣人身旁有顆拇指大小的黑珠子,他彎腰拾起一看,猛地一怔,那是個大頭珠
子,很輕,但堅逾鐵石,珠子表面上還刻的有字,藉著周圍的燈光,可以看出是兩個字,各
在一邊,都是篆字,一個是「日」,一個是「月」!只聽趙夫人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燕翎轉望過去,道:「謎。」
  趙夫人一怔:「你說什麼?」
  燕翎道:「獨影搖。」
  趙夫人又復一怔:「金屋光。」
  燕翎一點頭:「對。」
  趙夫人猛然睜圓了一雙鳳目。
  燕翎銳利目光直逼過去:「我沒想到,太出我意料之外了。」
  趙夫人突然一指點在姓費的瘦老頭兒腰眼上,姓費的瘦老頭兒應指而倒。燕翎抬眼一掃:
「這想必都是你的人。」
  趙夫人道:「是的,你是…… 」
  燕翎探懷摸出他那面三角小旗,一展。
  趙夫人神情猛震,立刻肅然拜下。趙君秋美目圓睜,櫻口半張,也跟著拜下去。」燕翎
很快地收起了那面三角小旗,道:「趙夫人,你差點壞了我的大事。」趙夫人和趙君秋一拜
而起,趙夫人低著頭道:「我母女不知道是掌令…… 燕翎道:「難道令主沒派人通知你
們。」
  趙夫人道:「令主的令諭早到了,要在京弟兄聽候掌令指揮差遺,唯並沒有說明何人掌
令。」燕翎道:「現在你知道了。」
  趙夫人道:「掌令恕罪。」
  燕擁道:「也怪我到京以後沒馬上跟你們連絡,剛才我幸虧發現這顆『同心珠』,靈機
一動,試了一試,要不然……,你打算怎麼善後?」趙夫人道:「掌令指示。」
  燕翎道:「對付白玉樓,無可厚非,你不該扯上蕭大俠!」
  趙夫人道:「掌令應該知道,他留在京裡一天,就是咱們一個大障礙,屬下早就想除去
他,可是一直沒有機會,加上他武功太高,屬下也不敢輕舉妄動,原以為這是千載難逢的良
機,沒想到您竟是掌令。」燕翎道:「我的看法跟你的看法不一樣,我認為蕭大俠留在京裡,
對咱們不足以構成障礙,因為咱們的工作跟他當年所作的許諾並沒有衝突…… 」趙夫人道:
「掌令,咱們跟蕭大俠在根本上還是有衝突的,所以屬下耽心到時候他會…… 」燕翎道:
「你不必耽心,我不是個分不清公私輕重的人,要不然令主也不會把這面號令天下弟兄的令
旗交給我來執掌了,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會逼我這位長輩放手的,難只難在眼下…… 」
話鋒忽轉:「外頭除了禁軍之外,還有些什麼人?」趙夫人道:「還有幾名大內侍衛。」
  燕翎道:「他們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趙夫人道:「幾名大內侍衛知道,禁軍並不知道。」
  燕翎道:「這麼說這件事只有這個姓費的,跟他帶來的幾名大內侍衛知道。」趙夫人道:
「是的。」
  燕翎道:「那麼那道聖旨是怎麼回事』·」
  趙夫人道:「那是屬下假造的,屬下知道,這件事要是真讓玄曄知道,玄曄必不忍要蕭
大俠的性命,而沒有玄曄的手諭,也無法讓蕭大俠就縛,屬下無可奈何,只有假造了玄曄一
紙手諭…… 」
  燕翎道:「我原料到是怎麼回事,只是這個姓費的領班知道,玄曄焉能…… 」趙夫人
道:「掌令有所下知,玄曄留蕭大俠在京衛護大內,已使大內侍衛們不快,但玄曄是他們的
主子,他們不敢怎麼樣,蕭大俠是玄曄面前的紅人,他們對蕭大俠表面上也不敢有所顯露,
可是暗地裡卻是相當嫉恨蕭大俠,加以蕭大俠為人剛直,對他們絲毫不假辭色,他們更巴不
得有一天能除去這個眼中釘,屬下就是利用這一點拉來了這個姓費的領班,連玄曄手諭上的
小印都是他偷蓋的,這種事他事先怎麼敢讓玄曄知道。」
  燕翎道:「那麼禁軍們以為他們今夜到這兒來,是來幹什麼的?」
  趙夫人:「他們只知道是捉拿叛逆的。」
  燕翎道:「外頭有幾名大內侍衛。」
  趙夫人道:「八名。」
  燕翎沉吟了一下道:「你布在這裡的埋伏,還有幾處能用?」
  趙夫人道:「還有七、八處,都是淬過毒,見血封喉的暗器。」
  燕翎道:「安排你一個人進小亭那個洞裡等著,然後派個人把他們召進來,引他們進埋
伏,你不必出手,一旁看著就是。」
  俯身抓起姓費的瘦老頭兒,騰身一掠,進入了附近一處屋簷下暗影中。
  趙夫人馬上安排人進入了小亭,然後把自己的愛女趙君秋派了出去。
  趙君秋出去了,轉眼工夫帶著八名穿戴整齊的大內侍衛翻牆掠了進來。
  趙夫人急急往院北一指:「費領班他進去了。」
  八名大內侍衛飛身掠了過去,剛到院中,叫聲連連,八名大內侍衛倒下了四個。剩下四
個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一道長虹般劍氣起自廊下暗影裡,帶著裂帛異響電射而至,只一
卷,剩下的四名大內侍衛倒下了兩對,再看時,燕翎已抱劍立於院中,煞威猶未斂去。
  趙夫人、趙君秋及一眾黑衣人看直了眼,個個滿臉驚容,目瞪口呆。
  燕翎煞威斂去,收起了軟劍,趙夫人等方始定過了神,趙君秋嬌靨上滿是欽敬色,另外
還有一種讓人難以言喻的表情。
  趙夫人則驚歎出聲:「掌令好劍術,趙玉姑一向頗以所學自負、今夜一見掌令的劍術,
始知自己這身所學實在微不足道,何止螢火之於皓月,簡直判若天壤,幸虧掌令及時發現了
『日月珠』,要下然屬下母女必難逃掌令神劍。」
  趙君秋深深看了燕翎一眼道:「可不是麼,幸虧那天在西山我沒過於放肆,要不然我也
早傷在掌令劍下了。」
  燕翎淡然一笑道:「二位都不必客氣了,這幾隻鷹犬已然伏誅,不虞再有人把此地的真
象洩漏出去,只是外頭那些禁軍,拿什麼話告訴他們呢。」
  趙夫人道:「屬下以為外頭那些禁軍好辦,倒是蕭大俠,只怕掌令不好應付。一燕翎神
情微微一震道:「蕭大俠這方面由我來應付,話並不太難說。」
  趙夫人道:「屬下以為禁軍這方面也好辦,掌令離去時,只帶著那個姓費的領班,下但
可以輕易通過他們的包圍,而且還可以輕易地瞞過他們。」
  燕翎微一點頭道:「對,我怎麼忘了這個老鷹犬。」一頓接道:「蕭大俠現在在那兒?」
  趙君秋答道:「就在前頭,由屬下的人看守著,屬下不能在這兒馬上放蕭大俠,因為外
頭的禁軍根本不知道蕭大俠在這兒。」
  燕翎道:「那就等我把這些禁軍引走之後再說吧,過一會兒我會再折回來,等我折回來
之後再放蕭大俠。」燕翎轉身要往廊下去。
  趙夫人道:「請掌令暫留一步。」
  燕翎回過身來道:「趙夫人還有什麼事?」
  趙夫人道:「掌令對屬下今後的工作可有什麼指示,」
  燕翎道:「仍照令主的密令進行,只能達成令主的密令,對咱們來說,已經是相當大的
收穫了。」
  趙夫人恭聲應道:「是。」
  趙君秋突然說道:「掌令,屬下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燕翎道:「趙姑娘有什麼話儘管問就是。」
  趙君秋道:「據屬下所知,那個『西山居士』原是老二胤緹的人…… 」燕翎道:「姑
娘是問我怎麼又到老八那兒去了,是不是?」
  趙君秋道:「是的。」
  燕翎笑笑道:「我是那位東宮派到老八那兒臥底的。」
  趙君秋道:「那位東宮可真找對了人。」
  燕翎道:「話說到這兒,我也問賢母女一聲,難道賢母女不知道燕家都是些什麼樣的
人。」
  趙夫人赧然道:「屬下該死,屬下就沒想到您是那個燕家的人,而且蕭大俠夫婦一直沒
跟屬下透露他夫婦倆跟那個燕家的淵源,還望掌令恕罪。」
  燕翎道:「事情已經過去了,白回回的幾個徒弟都是英雄豪傑,還望賢母女能隨時給他
們些照顧。」
  趙夫人道:「屬下遵命,不瞞掌令說,屬下還有個女弟子在『天橋』,跟白回回的一個
徒弟很熟,跟柳瑤紅柳姑娘、郭鳳喜郭姑娘尤其熟。」
  怪不得她母女知道郭鳳喜的心事。
  燕翎笑笑道:「郭姑娘這個朋友不怎麼樣。」
  趙夫人赧然笑道:「屬下根本沒打算傷害郭姑娘。」
  燕翎道:「時候下早了,我該走了,蕭夫人還等著我的信兒呢,麻煩賢母女幫我作作
戲。」
  他掠迴廊下暗處,扯下姓費的瘦老頭兒一塊衣襟蒙住了臉,然後提著姓費的瘦老頭兒翻
上了屋脊,沈喝道:「想要這個姓費的命,你們就給我讓路。」
  趙夫人忙向牆頭一揮手,自己的人好辦事,牆頭上的黑衣人馬上躲開了。燕翎一掠上了
牆頭,牆外燈跟火把難數,禁軍們一個個往上站,刀出鞘如臨大敵。
  他們馬上看見了燕翎,一名武官叱暍聲中揮手,就要下令放箭。
  趙夫人適時掠上牆頭,離燕翎約摸兩三丈急暍道:「不要動,費領班在他手裡。」這一
聲攔住了那名武官。
  燕翎冷笑一聲道:「我仍是那句話,想要這個姓費的命,就讓開一條路。」趙夫人忙道:
「快讓路,快讓路,傷了費領班咱們誰也擔待下起。」
  那名武官硬讓唬住了,忙揮手叱喝,命禁軍讓路。
  其實也難怪,姓費的是御前帶刀侍衛爺們的領班,何等身份,這武官在禁軍中不過戴個
『燕翎』,他有幾個腦袋?禁軍們潮水般後退,馬上讓開了一條路。燕翎沒再說話,騰離牆
頭,天馬行空般飛掠而去。
  看不見燕翎的人影兒,趙夫人又叫了起來:「還不快跟去接費領班去。」禁軍們又跟潮
水一樣,退走了。
  火把燈光剛遠去,一條矯捷人影從附近一處屋脊上射落牆頭,是燕翎。
  趙夫人忙道:「掌令,姓費的呢。」
  燕翎道:「反正是死人一個,讓他們慢慢兒找吧?請帶我見蕭大俠。」
  趙夫人恭應一聲躍下了牆頭。
  趙夫人、趙君秋母女倆在前帶路,到了前院西拐,進了一個小小的跨院,跨院雖小,院
裡卻站著十幾名佩劍黑衣人、趙夫人母女一到,眾黑衣人紛紛躬身。趙夫人道:「參拜掌
令。」眾黑衣人馬上又向燕翎施下大禮。
  燕翎知道,這幫人敬的不是他,而是他懷裡那面號令下忠義豪雄的三角令旗,是故他大
大方方受了一禮。
  黑衣人行過了禮,趙夫人道:「把蕭大俠請出來。」
  一名黑衣人轉身從院子一角草叢裡提起一塊石板石板下是個地窖一類的處所,他帶著兩
名黑衣人剛要下去。
  燕翎突然攔住了三名黑衣人,望著趙夫人道:「蕭大俠的穴道有沒有受制。」趙夫人道:
「掌令知道,這是詐騙,屬下不得下…… 」
  燕翎沒等趙夫人把話說完,道:「那最好,帶蕭大俠上來,不要解開他的穴道。」三名
黑衣人恭應一聲行了下去,轉眼工夫之後,扶著蕭紹威走了上來。蕭紹威跟在熟睡中一樣,
由兩名黑衣人架著。
  燕翎過去把蕭紹威接了過來,說道:「我走了,賢母女也快離開這兒吧,有事兒再找我
連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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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37:19 |只看該作者
 他騰身欲起,旋又收勢說道:「我想起了一件事,那位東宮門裡,有位謝蘊如謝姑娘……
 」
  趙君秋道:「『十二金釵』之首。」
  燕翎道:「趙姑娘知道『十二金釵』?」
  趙君秋道:「他們兄弟之間不知道,可瞞不了咱們,『十二金釵』是胤祁老二羅致人手
的工具,有人背地裡把她們住的地方叫『寡婦大院』,表面上她們操的是賤業,其實她們的
對象是胤祁老二看中的人,一般人是不得其門而入,不過據說這個姓謝的『十二金釵』之首
只是主持其事,自己從不佈施色相,這個人也很怪,一向陰得跟塊冰似的,可能她有什麼過
人之處,胤祁老二不得不遷就她。」
  燕翎聽得心裡很覺快慰,道:「看來賢母女還不知道,這位姑娘也是『日月旗』下的
人…… 」
  趙夫人、趙君秋都為之一怔,趙夫人「哦!」地一聲道:「她也是『日月旗』下的人,
屬下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燕翎道:「我也是在個偶然的機會裡知道的。」
  他只把發現謝蘊如身份的經過,略略提了一提,別的沒說什麼,最後道:「到目前為止,
她只知道我是燕家的人,還不知道我執掌『日月旗』…… 」
  趙君秋道:「原來她也是『日月旗』下的人,那就難怪了。」
  趙夫人道:「這位謝姑娘是那個忠義組合裡的。」
  燕擁搖頭道:「這個我還不大清楚,我一直沒有問她,不管她是那個忠義組合裡的,只
要是『日月旗』下的人就行了,我只是臨時想起來,認為應該告訴賢母女一聲,免得日後自
己人之間發生誤會,我走了,賢母女也請吧。」話落,他長身而起。趙夫人施禮道:「屬下
等恭送掌令。」
  燕翎掠了牆頭,翻了出去。
  趙君秋道:「我說令主怎麼把『日月旗』交給這麼個年輕人執掌,原來他是那個燕家的
人。」
  趙夫人道:「燕家在武林中不算第一等大家,但在武林中卻是第一等威名,令主的『日
月旗』是絕不輕易交由別人代她執掌的,她在選代執掌『日月旗』的人的條件非常高,無論
武功、才智、心性都要是上上選,那個燕家的威名我久仰,也只有燕家才配出這種子弟,令
主的眼光的確超人,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她轉身要走。趙君秋一雙美目呆呆地凝望著
燕翎適才逝去處,似乎根本就沒聽見趙夫人的話。趙夫人回過身來叫了她一聲:「小秋!」
  趙君秋如夢初醒,倏地定過神來答應一聲。
  趙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咱們走吧。」她轉身行去。
  趙君秋頭一低,跟了上去!燕翎抱著蕭紹威掠進了蕭府後院。
  蕭夫人、老哈、蕭湘雲都在堂屋裡等著,蕭湘雲的穴道已經被解開了,八成兒蕭夫人已
經告訴她燕翎冒險救她爹去了,燕翎進屋的時候,她雖然沒叫燕翎,可是低垂著一顆烏雲臻
首卻顯得很下安。燕翎進屋,蕭夫人霍地站起,老哈一步跨到接人。蕭夫人急道:「小韶,
你姨父…… 」
  燕翎道:「您別著急,姨父只是被制了穴道。」
  老哈把蕭紹威放在了椅子上,伸手就要去拍蕭紹威的穴道。
  燕翎道:「慢著,哈叔。」
  老哈忙收回了手,道:「怎麼,翎少爺?」
  燕翎道:「等我走了以後再說。」
  蕭湘雲抬起了臻首,兩道幽怨目光投射過來,燕翎裝沒看見。
  蕭夫人道:「小翎,你…… 」
  燕翎道:「姨媽,請您告訴姨父,事情已經過去,我逐走了趙夫人母女倆,姨父也不會
再有事了,這件事裡有幾名大內侍衛參與,他們假造手諭,罪該凌遲,不過我希望姨父不要
再進宮,總而言之一句話,事情已經過去了,姨父可以安安穩穩地留在京裡了,時候不早了,
您該安歇吧。」他躬身一禮,轉身行了出去。
  蕭夫人抬手飛叫:「小翎。」
  燕翎似乎沒聽見,騰身破空而去。
  蕭夫人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這孩子,怎麼姨媽也…… 」
  蕭湘雲突然說道:「表哥不是跟您,是跟我,您沒看見麼,他自來到走,看也沒看我一
眼……—」
  蕭夫人轉過臉來道:「湘雲,不是到了這時候我還說你,自己的親的熱的,而且你跟你
表哥是自小一塊長大的,燕家是個怎麼樣的家,你表哥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難道你還不清楚?
你看看,現在你爹回來了,人好好兒的,也仍然可以安安穩穩地留在京裡,這是你表哥冒險
換來的,還要人家怎麼樣?」
  蕭湘雲沒說話,珠淚撲簌簌掛落兩行。
  老哈有意岔開話題,道:「夫人,把爺的穴道解開吧。」
  蕭夫人微一點頭道:「奸吧。」
  老哈向著蕭紹威腰間一掌拍了下去。
  口 口 口燕翎回到了八阿哥府,就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心裡像有塊東西堵著似的,他
連燈都沒點就和衣躺在了床上。
  他不是鐵打的,這麼一陣折騰,人是夠累的,可是翻來覆去就睡下著,一直到了天快亮,
他才迷迷糊糊的合上了眼。
  就覺得剛合上眼沒多久,敲門聲把他驚醒了,睜眼一看,日頭都照上了窗戶。沒睡足夠
難受的,他忍住火兒問了一聲:「誰呀?」
  兩扇門豁然開了,總管榮桂帶著跑進來了:「我的爺,您上那兒去了,您要再不回來,
八爺可要急瘋!」
  燕翎坐了起來,道:「你不知道我上那兒去了?」
  榮桂馬上陪上了笑臉,道:「我知道,可是八爺他不知道,我又不能跟他說,怎麼樣,
白爺,白回回那個女徒弟,找著了沒有哇?」
  燕翎打了個哈欠,道:「找著了,真不容易!」
  榮桂忙道:「誰弄去的?」
  燕翎道:「老大的人。」
  榮桂一怔:「老大的人,他怎麼跟咱們做了對,老大跟老八一向挺不錯的啊。」燕翎道:
「話是不錯,可是一碰上這種事兒,誰也不願意讓誰強過誰。」榮桂臉上一絲喜色一閃而逝。
  燕翎看了他一眼道:「把這件事告訴八爺,他的幫手就少了一個,四阿哥一定很高興,
是下是,」
  榮桂忙道:「天地良心,白爺,我可沒這意思,其實,老大給您找了這麼個大的麻煩,
您一定會據實報告八爺,還用得著我多嘴麼。」
  燕翎道:「明白就好,你最好別多嘴,是非只為多開口,要是你讓八爺少個幫手也好,
四阿哥會少個派在別處臥底的。」
  榮桂一驚,忙道:「不敢,不敢,你既不讓我多嘴,我就是跟老天爺借顆膽子來也不敢
說…… 」
  燕翎道:「這麼一大早跑來吵我幹什麼。」
  榮桂「哎喲!」一聲道:「這麼重要的事兒,話一岔差點兒給忘了,你瞧瞧這個。」他
深手入懷,摸出了一塊色呈深紅的竹牌,雙手遞給了燕翎,道:「昨兒晚上有個夜行人闖進
府來找您,大夥兒都出動了,可就是攔他不住,反而讓他傷了兩個,最後還是我出來告訴他
您不在,他才走了,臨走留下這個玩藝兒,話等您回來讓您拿著這個,到東城一家『群英客
棧』找他去。」
  燕翎看看那面竹牌,上頭除了刻把劍之外,別的什麼都沒有。
  可是只這就夠了,他聽說過這面竹牌。這面竹牌是塊信符,威名大得很。他拾眼望向榮
桂:「來人報姓名了沒有?」
  榮桂一搖頭道:「沒有。」
  燕翎道:「你看清了沒有,是怎麼樣一個人?」
  榮桂抬首一怔道:「高高的個子,四十來歲年紀,長眉鳳目,挺威武,還留著兩撇小胡
子,這傢伙傲得很呢,簡直就沒把咱們這些人放在眼裡,不過說句良心話,這傢伙的身手也
真不含糊…… 」
  燕翎站了起來,道:「是不含糊,含糊一點兒的他也不敢闖進內城來找我了,我先去見
見八爺去,八爺起來沒有,人在那兒,」
  榮桂道:「起來了早起來了,昨兒晚上那麼一鬧,八爺壓根兒就沒睡,在水榭裡養神
呢。」
  燕翎邁步要走,榮桂指指燕翎手裡的竹牌,道:「白爺,這件事兒…… 」燕翎道:
「我自會找他去,四阿哥那兒要報你儘管報。」
  說完了話,他出了屋,榮桂跟在後頭直謝。








第十三章 江南八俠清理門戶
  燕翎跨進了水榭!
  躺在涼椅上的八阿哥睜開了眼,一怔:「是你呀,你還知道回來呀,上哪兒去了你,也
不跟我說一聲。。。。。」
  燕翎到了涼椅前:「您好點兒了沒有?」
  八阿哥坐了起來:「別管我,告訴我你上哪兒去了?」
  燕翎道:「除了給您辦事兒,我還能上哪兒去?」
  八阿哥道:「給我辦事兒,給我辦什麼事兒?」
  燕翎把姑娘郭風喜被擄的事,略略改編了一下,告訴了八阿哥。
  八阿哥一聽就竄了起來:「有這事兒,胤緹他怎麼跟我做起對來了,我要去問問他去。」
  燕翎道:「早知道您會這樣,我就你告訴您了。」
  「不告訴我?」八阿哥道:「你膽子夠大,這什麼事兒能不讓我知道一下。」
  燕翎道:「八爺,您要是去一趟〔直郡王府〕,這事兒非僵不可,這麼一來可是讓親者
痛,仇者快啊。」
  八阿哥到:「照你這麼說,我得忍下這口氣。」
  燕翎道:「您聽見沒有,白回回的女徒弟回來了,連根兒頭髮都沒少,我也已經把這件
事兒解釋清楚了,大阿哥的人也都明白了。」
  八阿哥道:「我聽見了,怎麼沒聽見。」
  燕翎道:「這不就是了麼,您一點兒損失都沒有,又何必追究?何不寬懷大度,乾脆裝
不知道,大阿哥又不是個糊塗人,您這麼對他,他還不知道怎麼對您?忍下這毫無損失的一
口氣,換得大阿哥掌握的重兵為助,您又何樂而不為?」
  八阿哥緩緩坐下,道:「看來我真沒有重用錯你,要不是你,我險些犯了大錯。」
  燕翎道:「您安心靜養您的,大度能容,不動聲色,我擔保,大阿哥這個有力量的幫手
是跑不了的,現在稟報您一聲,我還得出去一趟。」
  八阿哥道:「又要出去,上哪兒去?」
  燕翎道:「昨兒晚上的事,您不知道?」
  八阿哥哦的一聲道:「我想起來了,你是要找那個人去?」
  燕翎道:「您反對麼?」
  八阿哥道:「別跟我耍貧嘴,知道他是誰嗎?」
  燕翎搖搖頭道:「我連人都沒見著,怎麼知道。」
  八阿哥道:「好吧,你去吧,快回來,別一出去又是好久看不見你的人影兒。」
  燕翎道:「八爺,辦完公事兒,有時興致來了,找個地方玩玩兒,您總不會不許吧。「
  八阿哥道:「誰說我不許了,府裡多的很,任你挑,幹嗎非到外頭去…。。」
  燕翎倏然一笑道:「八爺,兔子不吃窩邊草,天天看,不新鮮了。「
  八阿哥笑道:「好了,好了,別耍貧嘴,快去吧,早去早回,身上有錢沒有。」
  燕翎道:「多了沒有,玩玩兒還夠。」
  燕翎這兒剛要走,榮桂進來了,一哈腰道:「爺,兩位格格看您來了。」
  兩位格格,不用說,這是玉瑤跟玉倫。
  沒錯,八阿哥這兒站起來剛問一聲〔人呢?〕,嬌玉倫的話聲已到了水榭外:「八阿哥
今兒個怎麼這麼大雅興,水榭裡待著來了,我倒要瞧瞧,是在這兒吟詩呢,還是在這兒對對
兒呢。」腳下踩著蹺,手裡提著一條花紗巾,搖著搖著進來了,嬌玉倫,看樣子今兒個刻意
刀尺了一番。 嬌玉倫後頭是美玉瑤,玉瑤永遠是那麼莊重,香唇邊只掛著那麼一絲兒含蓄
的甜笑。看著燕翎,美玉瑤微微一怔,嬌厴上泛起一種異樣表情,只是這種異樣表情在她的
嬌厴上停留的時間太短暫了,一剎那間之後,她仍是那一絲兒的甜笑。
  嬌玉倫卻瞪大了美目,驚喜輕叫:「哎吆,巧了,玉樓也在這兒,正要叫榮桂找你去。」
  燕翎欠身一禮:「兩位格格安好。」
  美玉瑤含笑點頭:「謝謝,你也好。」
  不知怎麼回事兒,她那雙眸子,讓燕翎心悸。
  嬌玉倫忽然間發了嗔:「我說玉樓呀,你這是怎麼回事兒,這麼些日子了,你也不知道
上我們那兒看看我們去。」
  燕翎含笑道:「你原諒,這一陣子好忙…。。」
  嬌玉倫截口道:「忙,都忙什麼來著,你到是說給我聽聽看,要是說不上來,看我饒得
了你。」
  燕翎道:「八爺知道,讓八爺說給你聽吧,我還是趕著出去一趟。」
  「出去?」嬌玉倫道:「慢著,怎麼著,我們來你走,就這麼巧的事兒,我們不來你也
不出去,剛來你就要出去,是不是有意躲我們。
  燕翎忙道:「我怎麼敢,又怎麼會,我剛要走您兩位就來了,不信您問八爺。「
  八阿哥道:「玉倫,真的,玉樓真有事兒。「
  「我不管,「玉倫道:」什麼了不得的事兒,非現在辦不可,我們難得來,就不能陪陪
我們。
  玉瑤道:「玉倫,玉樓有正事兒…。。」
  玉倫道:「他要去辦事兒也行,他走我也走。」
  八阿哥忙道:「你這是幹什麼,你究竟是來找我的,還是來看他的。」
  玉倫即爽快又乾脆:「玉瑤是來看你的,我是來看他的!」
  燕翎為之一怔。
  八阿哥也一怔:「玉倫,你別給玉樓找麻煩了行不?這是玉鐸不在這兒…。。」
  玉倫留門一豎:「他在這兒又怎麼樣,他管得著,我就是喜歡玉樓,他能把我怎麼樣,
你們看趕明兒我親口告訴他。」
  燕翎微微皺了皺眉,有點窘。
  玉倫馬上轉望燕翎:「你答我一句,你是讓我走還是不讓我走。」
  八阿哥沖燕翎遞眼色,道:「玉樓,她們兩位難得來,你就待會兒再出去吧。」
  玉倫抓住八阿哥的胳膊搖了搖:「瞧,還是八阿哥好。」
  天知道,誰惹得起他這個嬌慣任性的格格。
  燕翎道:「只要您不急,我又急什麼?」
  「不要緊,」八阿哥還真有點兒怕,忙到:「現在是光天化日,應該不要緊。」
  玉倫眼光一凝:「什麼事兒光天化日不要緊。」
  八阿哥口沒遮攔,他也認為沒保留的必要,把事兒全說了。
  玉倫一聽就又豎了柳眉:「這好得了,他們眼睛裡還有王法沒有?八阿哥,你也真是,
咱們是什麼身份,跟個江湖亡命徒你來我往的,他也配,乾脆交給〔九門提督〕衙門,派幾
個人去把他抓起來不就行了,還用讓玉樓去跑一趟。」燕翎道:「格格,他是找我的,也許
這只是江湖上的私怨,犯不著把八爺這〔貝勒府〕捲進去。」
  「我知道,」玉倫氣呼呼地說:「可是現在你是官家的的人了,他來找你就等於找官家
的麻煩,官家能不聞不問,讓你一個人去應付,那豈不是慣了他的下次,八阿哥,你想想,
誰高興誰就闖進來找麻煩,這還得了,那還要王法幹什麼,這回往你這兒來,下回他還闖〔
紫禁城〕,闖大內呢!」
  八阿哥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
  玉瑤一直沒開口,這時候卻突然說了話:「玉倫,我不能說你這說法不是理,可是做卻
不能這麼做,江湖上個個都是能高來高去的好手,他們要把咱們放在眼裡,也就不敢往裡闖
了,這裡江湖上的恩怨不能用官家的力量來解決,事實上官家的力量也解決不了,唯一的辦
法是他們找誰,就讓誰去應付。」
  玉瑤對江湖的瞭解,畢竟比玉倫多些,因為玉倫從不知道主動的去瞭解她身外的事情,
他總認為官家的權勢能解決一切。
  燕翎不由地看了玉瑤一眼,可巧玉瑤也在看他,玉瑤的一雙眸子裡,似乎包含了些什麼
東西,這些東西使得燕翎為之心頭一震。
  只聽玉倫道:「姐姐,怎麼你也這麼說,咱們是什麼身份……」
  玉瑤轉過眼去淡然道:「咱們的身份是自己抬高的,江湖上的人看咱們跟別人沒什麼兩
樣,甚至根本就看不起咱們……」
  「他們敢。」
  「事實上咱們除了吃喝玩樂之外,別的又懂什麼,從不知道人家的日子是怎麼過,從不
知道為別人著想,也從不管人家是怎麼個想法……」
  「姐姐,你是怎麼了?」
  「好了,好了!」八阿哥抬了手:「咱們別談這些了!好不好,為這種事兒辯,能辯出
個什麼結果來,值得麼?」
  玉倫道:「她老是把這些江湖亡命徒看得高的跟什麼似的…。。」
  玉瑤道:「玉倫,不管是什麼事兒,都喲啊心平氣和,俠以武犯禁,這是必然的,打抱
不平,除暴安良,這是俠義行徑,要沒有這些俠義,光靠地方官府維持治安是不夠的,因為
地方官府人力有限,這種功勞豈容抹殺,可是他們的作為,有時候與王法必有牴觸,這是免
不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長處,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短處,咱們不能以偏蓋全,必須站在旁
觀的立場,作中肯的批判,你想想,幾個阿哥府裡的能人,那個不是從江湖上來的,他們呀
真那麼輕賤,阿哥們又為什麼千方百計,不惜重金地去求,玉倫,自古國士出自江湖,江湖
人要真那麼一無可取,古來成大功,立大業的為什麼都禮而下之,江湖每多激昂慷慨之士,
太史公的遊俠列傳……」
  「好了,姐姐!」玉倫道:「別引經據典了,你明知道我最討厭書本子。」
  八阿哥笑道:「這倒是實話,玉倫是寧可罰跪也不願挨書本子。」
  玉倫嬌顏一紅,嗔道:「討厭,你敢揭我的短。」
  八阿哥哈哈大笑,道:「玉樓,你代我陪陪她們吧,我還有我的事兒,我要去忙了。」
這到好,他竟然扔下燕翎一個人走了。
  沒奈何,燕翎只好勉為其難了。
  其實,燕翎似乎為了玉瑤,儘管他對玉倫不敢領教,可是他對玉瑤很有好感,他認為玉
瑤各方面的修養都夠,有學士風,有時候甚至有丈夫氣,允稱宦海外中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這麼一來,也就不覺得怎麼難受了。
  玉倫硬是泡到了天黑,玉瑤也沒有走了意思。
  玉倫老纏著燕翎,玉瑤似乎有很多話要跟燕翎說,但礙於玉倫在,卻又不便啟齒,話雖
沒說什麼,可是那能使燕翎心頭震顫的東西,卻常在她一雙眸子裡出現。
  好不容易,玉倫說了聲:「回去。」送走了兩位格格,燕翎馬上趕出了城。

  上燈的時候,燕翎進了東城這家〔群英客棧〕!
  夥計以為他要住店,再看他衣著講究,人品出眾,哈腰陪笑地迎了過來:「這位爺,小
號喲清淨上房……」
  「小二哥,我打聽個人,高高的個子,四十來歲的年紀,長眉鳳目,唇上還留著兩撇小
鬍子,挺威武的……」
  「您貴姓是不是白?」夥計忙接口問了一句。
  燕翎一怔,旋即點頭:「不錯,寶號這位客人交代過了?」
  「可不!」夥計滿臉堆笑:「那位爺說他有位姓白的朋友要來找他,您請跟我來吧。」
他轉身帶路,我後行去。
  燕翎邁步跟了上去,他有心想問問夥計,這位客人姓什麼,可是話到嘴邊有嚥了下去,
馬上就要見面了,見了面還怕不知道對方姓什麼,是那一路的人物。
  他這裡心念轉動間,夥計已在一進後院北面一間屋前停下,屋裡有燈,可是門窗都關著,
看不見人。
  夥計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客官在屋裡麼?」
  只聽見屋裡響起個低沉話聲:「是不是我請的那位姓白的朋友來了!門沒閂,請進。」
夥計推開門,哈腰陪笑往裡讓。
  門一開,燕翎就看見了,炕前一張桌,一壺酒幾個小菜,旁邊還放著烏鞘長劍,那位高
個兒小鬍子正在自斟自飲!
  連榮桂都看得出不含糊,燕翎自然更看得出,高個兒小鬍子穿一身黑,長眉鳳目,膽鼻
方口,不知道是因為酒意,還是天生的,臉色紅紅的,不只相貌威武,兩道銳利目光象冷電,
更攝人,的確是個進出內城如入無人之境的人物。
  燕翎往裡打量,高個兒小鬍子也往外打量,他目光凝處微微一怔,旋即就恢復正常推杯
而起。夥計很懂事,帶上門走了!
  燕翎直逼過去,在桌前三尺處停下,翻腕取出那面竹牌放在桌上:「白玉樓遵囑來訪,
請教。」
  高個兒小鬍子唇邊掠過一絲笑意:「你要明白,我在江南兒見過白玉樓幾次。」
  燕翎心裡一跳:「這話……」
  「你卻有幾分像白玉樓,可是你瞞不過我這雙招子。」
  「既是這樣,那我就要問問了,尊駕找白玉樓有什麼事?」
  「白龍道人的一身武功,可是你毀的?」
  燕翎心頭猛又一跳,哦地一聲道:「我想起來了,〔江南八俠〕裡甘鳳池甘大俠的信
符。」
  「你要是白玉樓,不會不認識我。」
  燕翎道:「既然是這件事,我接下,白龍道人的一身武功是我毀的。」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冒充白玉樓?」
  燕翎道:「閣下是來找毀了白龍道人的武功的人,不是來查我的身份的,是不?」
  「好說,那麼我問你,你為什麼毀了白龍道人一身武功?」
  「他棄宗忘祖,賣身投靠。」
  「你呢?」
  「我有我的理由。」
  甘鳳池雙目威稜閃動,深深看了燕翎一眼:「什麼理由?」
  燕翎搖搖頭道:「恕我暫時不能奉告。」
  甘鳳池道:「他棄宗忘祖,賣身投靠,他有他的師門。」
  「不錯!」燕麟道:「他要是別人的徒弟,我或許可以不管,就因為他有閣下這麼一個
師門,所以我代閣下給予最嚴厲的懲罰……,〔江南八俠〕的英名得來不易。」
  「那是我們八個人的事……」
  燕翎雙眉一聳,淡然笑道:「甘大俠,你我以往沒有見過面,可是我卻久仰〔江南八俠〕
的大名,尤其閣下你是個耿介剛直,嫉惡如仇的人物,我代你懲治不肖,你找到京裡來應該
只有一個目的,謝我,那知道你不但不謝我,反而有問罪之意,實在讓人失望。」甘鳳池猛
然一拍桌子,沉聲喝道:「住口。」
  燕翎道:「怎麼,你怕聽這些。」
  甘鳳池的省事轉趨平和,吁了一口氣道:「朋友,甘某不是不明事理大義的人,劣徒不
遵師訓,違背門規,人人得而誅之,他罪有應得,死有餘辜,可是……」
  「可是什麼?」
  甘鳳池雙眉揚起:「我不能讓天下英雄以為〔江南八俠〕沒人了,更不能讓朋友你以為
獲自〔江南八俠〕的武功那麼不堪一擊。」
  燕翎揚眉而笑:「那麼甘大俠的意思是……」
  甘鳳池毅然道:「甘某要討教朋友的絕藝……」
  燕翎道:「甘大俠你不遠千里而來,要是不跟我比劃比劃,應該是不會善罷甘休,及既
是如此,我自有奉陪了,咱們是換個地方,還是……」
  甘鳳池道:「朋友既有毀劣徒武功的能耐,應該不會嫌這個地方狹小。」
  燕翎道:「我是怕這地方礙了你甘大俠的手腳。」
  甘鳳池目中威稜一閃,笑道:「朋友你輕看甘鳳池了。」說罷抓起一根筷子丟了過去。
  燕翎伸手一把接住,道:「這是幹什麼?」
  甘鳳池道:「朋友你代我甘某懲治不肖,甘某若傷了朋友你,會讓天下英雄恥笑。」
  燕翎笑道:「原來如此,甘大俠的好意我謝了,請發招吧。」
  甘鳳池一抱拳道:「朋友代甘某懲治不肖,甘某這裡先行謝過。」
  順手拿起另一根筷子,邁步繞過桌子,道:「甘某癡長幾歲,還是請朋友先發招出招。」
  燕翎焉有不明白的道理,淡然一笑道:「恭敬不如從命,有偕了。」
  他以筷代劍,平平淡淡的一招揮了出去,最俗不過的〔仙人指路〕。
  甘鳳池不愧是位名家,他明白,對方既能毀他徒弟的一身武功,自非庸手,不是庸手豈
會有此平庸的劍術,他一點也沒有輕忽大意,手中筷子緩緩上提,向著燕翎的筷子迎了過去,
眼看就要迎者燕翎的筷子,手腕一翻,筷子頭斜斜向燕翎腕脈割去。、
  他變招看似緩慢,但以雙方的距離而論,卻又疾快無比,同樣的速度,在距離近的時候
就顯得快些。
  燕翎當然不是庸手,沉腕變招,速度忽轉疾快,〔刷,刷,刷〕一連就是三劍。
  甘鳳池為之一怔,兩眼威稜暴閃,馬上也跟著變招,一根筷子變幻無方,飛快地迎了上
去。
  雙方的招式都是迅捷如電,雙方都是腳下分寸不移,一轉眼工夫已互換了二十多招,快
得令人目不暇接,快得令人連筷子都看不見。
  突然,〔叭!〕地一聲輕響,兩人都同時收招各退一步,燕翎手上的筷子還好好的,甘
鳳池手上的筷子卻已斷了。
  甘鳳池臉色邊變了:「好劍術,好內功,甘某請教。」
  燕翎把筷子往桌上一扔,道:「承讓,燕,燕翎。」
  甘鳳池兩眼暴睜:「燕翎,甘某再請教,〔神劍〕蕭紹威蕭大俠……?」
  燕翎道:「老人家是我的姨父。」
  甘鳳池道:「果然是那個燕家的,我糊塗,錯怪那個燕家,誰有這等無敵的劍術,甘某
失敬。」肅然抱拳。
  燕翎忙答了一禮:「甘大俠言重。」
  甘鳳池道:「劣徒敗在燕少爺手下……」
  燕翎道:「甘大俠既然知道燕家,不如叫我一聲燕翎。」
  甘鳳池道:「那麼我托個大,叫你一聲兄弟,劣徒敗在兄弟你手裡,不屈,不冤,連我
們八個都算上,哪一個敢輕攖燕家劍鋒。」
  燕翎道:「甘大俠高抬燕家了。」
  甘鳳池一擺手道:「兄弟,請坐,咱們坐下談。」
  燕翎沒客氣,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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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40:07 |只看該作者
  甘鳳池跟著坐下,目光一凝道:「兄弟既是燕家的人,投身在這個圈子了,我確信兄弟
你有你的理由。
  燕翎笑笑,沒說話。
  甘鳳池又道:「我這趟到京裡來,能認識燕家的人呢,瞻仰了燕家天下無敵的劍法,這
一趟沒白來,請容我在京裡再多呆兩天,第三天一早我就走。「
  燕翎道:「甘大俠還有別的事麼?「
  甘鳳池眉宇之間倏現懍人殺機:「兄弟你既是燕家的人,我不瞞你,我要殺胤禎。「
  燕翎一怔:「甘大俠要殺胤禎,這是為什麼?「
  甘鳳池道:「兄弟恐怕不知道,劣徒白龍誤入歧途,完全在於胤禎的利誘……「
  燕翎道:「甘大俠可能容我直言一句。」
  甘鳳池道:「兄弟既知甘鳳池,就不該作此一問,請問,我洗耳恭聽。」
  「好說。」燕翎道:「我認為白龍的賣身投靠,不能怪胤禎,只能怪白龍意志不堅,定
力不強,也怪甘大俠你當初收徒不慎。」
  甘鳳池面現愧色,歎道:「兄弟有所不知,白龍這個徒弟,我本不打算收,可是我欠他
尊人的情,不便堅拒,心想只要我多加管教,嚴加監督,諒必不會出什麼大差錯,那知他
竟……」
  又歎了一口氣,接道:「恐怕兄弟還不知道,當初胤禎曾派人赴江南,對我們八個極盡
利誘之能事,開出的條件也極為優厚,那時白龍因為仗武傷人,正被我關在家裡悔過,哪知
胤禎的人見利誘我八個不成,竟被著我找上了他……」
  燕翎道:「甘大俠,那還是不能怪胤禎,這裡事本來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甘鳳池道:「這麼說,兄弟你是不贊成我殺胤禎。」
  燕翎道:「可以這麼說。」
  甘鳳池道:「撇開這件事不談,胤禎陰狠毒辣,也不該死麼?」
  燕翎道:「該死,但不能讓他死,其實,甘大俠知道,該死的又何止他一個。」
  甘鳳池搖頭道:「兄弟,這件事難辦了,我來的時候大哥一再交代,白龍罪有應得,不
可過於為難毀了白龍的人,可卻必得刺殺胤禎,大哥的令諭,我不敢違背。」
  燕翎道:「這麼說 甘大俠非刺殺胤禎不可了。」
  甘鳳池道:「恐怕是這樣了。」
  燕翎沉默了一下道:「我憑這個不知道能不能攔得住甘大俠。」
  他探懷取出了那面日月旗。
  甘鳳池兩眼暴睜,霍地站起,恭恭敬敬拜了下去:「甘鳳池拜見〔日月旗〕。」
  一拜而起,接道:「原來兄弟先掌〔日月旗〕,既是掌令當面,所諭甘鳳池焉敢不遵,
只是……」
  燕翎收回〔日月旗〕,道:「甘大俠不知道我為什麼阻攔刺殺胤禎?」
  「不知道。」
  燕翎道:「事關機密,我不便奉告,不過我可以告訴甘大俠,這是會主的令諭,相信會
主自然有她的道理。」
  「既然這樣,我不敢多問,我連夜離京,回去後把這情形稟知大哥,大哥自當收回成
命。」
  「還請甘大俠代我致個歉,事非得以已,希望諸位原諒。」
  「這是什麼話,〔日月旗〕號令天下,休說是攔阻我兄弟的行動,就是命我兄弟闖龍潭,
入虎穴,上刀山,下油鍋,我兄弟也無不敬遵。」
  燕翎站了起來,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告辭了。」
  甘鳳池忙跟著站了起來,道:「兄弟,有件事我要在這兒先央告一下。」
  燕翎道:「甘大俠言重,有什麼事甘大俠請只管說就是。」
  甘鳳池神色一黯,道:「說起來這件事讓人痛心,也讓我兄弟滿面羞愧,兄弟不知道,
我大哥一再交待我刺殺胤禎,並不全是為了白龍。」
  燕翎〔哦!〕地一聲道:「別的還為什麼?」
  甘鳳池道:「胤禎派人到江南去,利誘之下,有兩個人動了心,一個是白龍,另一個恐
怕兄弟再也想不到……。」
  燕翎道:「是……」
  甘鳳池沉痛地道:「白泰官。」
  燕翎猛地一怔,叫道:「白大俠。」
  「不錯!」甘鳳池微一點頭道:「白龍先離開江南,而後泰官就不見了,不知道他現在
到京裡沒有,不過他遲早總會在京裡出現的,大哥固然異常震怒,異常悲痛,可是怎麼說總
是多少年的兄弟,難免有些不忍,故而遷怒胤禎,把仇恨一股腦兒記在了胤禎頭上。」
  燕翎驚訝欲絕,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我倒是真沒想到,這我倒是真沒想到。
  甘鳳池苦笑一聲道:「兄弟你既掌〔日月旗〕,遲早會跟他在京裡碰面,他晚節已虧,
也是〔日月旗〕所難容,所以哦想請兄弟念他一時糊塗,〔日月旗〕下網開一面……「
  燕翎接口道:「甘大俠的意思我懂,請放心,只要他不太過分,能及時醒悟,我會代會
主寬容,給他個回江南的機會的。」
  甘鳳池一陣激動,突然跪下:「多謝掌令。」
  燕翎伸手扶起了甘鳳池,正色道:「甘大俠,你聽懂我的話沒有。」
  甘鳳池一點頭道:「我懂,兄弟,倘若他執迷不悟,完全忘了祖宗,到了難忍難容的地
步……」身軀忽然一陣顫抖,接道:「請掌令代會主將他除去就是,我兄弟只有感激。」
  燕翎鬆了甘鳳池,緩緩說道:「甘大俠,我代會主執掌〔日月旗〕,肩負艱巨,也是不
得以。」
  甘鳳池點了點頭:「兄弟,我知道,換了我執〔日月旗〕,我也會鐵面無私,毫不徇
情。」
  燕翎道:「還希望另幾位也能體諒,甘大俠,我走了。」他剛要抱拳。
  甘鳳池又道:「順便奉知掌令兩件事,胤禎除派人遠赴江南之外,也同時派人去了趟西
南,聽說甘家已在胤禎利誘之下低頭……」
  燕翎道:「甘家賣身投靠原在我意料之中,其實甘家那麼多人,只出了了一位忠義,甘
聯珠冒死毅然離開甘家,嫁給了桂武,這是件極為難得,而且大不容易的事。」
  甘鳳池道:「甘家已在胤禎利誘下低頭的事,原是我在江南碰見他夫婦,甘聯珠親口告
訴我的,她也很痛心,刻畫司畢竟甘瘤子是他的生身之父……」
  燕翎道:「這我知道,且看事情是怎麼個演變吧,必要的時候,說不得我也只有把甘家
來人留下了,多謝甘大俠相告,告辭。」他一抱拳,轉身往外行去。
  甘鳳池要送。燕翎攔住了他,道:「客棧裡人雜,還是別讓人看見咱倆在一塊兒的好。」
話落,他轉身要走,可卻忽又轉了回來,道:「甘大俠到京裡來的事,白大俠可知道?」
  甘鳳池道:「我們八兄妹商量過我來京的事,過沒兩天泰官就不見了,也就是說他知道
我會到京裡來,卻不知道我什麼時候來。」
  燕翎道:「甘大俠是從哪兒進城的?」
  「永定門,怎麼?」
  「要是白大俠已到京裡,甘大俠到了京裡的事,恐怕胤禎已經知道了,白大俠一定會把
甘大俠要到京裡的事告訴胤禎,胤禎也一定會派人守在幾個城門口。」甘鳳池雙眉一揚道:
「胤禎他能把我怎麼樣,又敢把我怎麼樣。」
  燕翎道:「他要是知道甘大俠來了,第一步將是揣重禮拜訪,對甘大俠極謙恭,而後是
極盡利誘之能事,如是這第一步行不通,那就很難說了,甘大俠今兒晚上離京最好,不過還
是希望白大俠還沒有來京。」
  甘鳳池冷笑一聲道:「要是這樣的話,我倒要留下來……」
  燕翎道:「鬼蜮伎倆,防不勝防,甘大俠別忘了,這是京裡,我以掌令的身份請甘大俠
馬上走。」
  甘鳳池神情一肅,欠身道:「甘鳳池不敢不遵。」
  燕翎道:「甘大俠,萬一在你走之前胤禎人到,請告訴他我是代表八阿哥來看你的,你
回絕了八阿哥的好意,不便薄此厚彼。」
  甘鳳池道:「掌令放心,我省得。」
  燕翎道:「告辭。」一抱拳,轉身關門行了出去。
  甘鳳池沒送,也沒說話。
  燕翎出屋便目光轉動,不著痕跡,而且飛快地四下掃視。但是他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
  他出了客棧再看,仍然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
  這麼看來,白泰官還沒有到京裡來,要不然胤禎絕不會不知道甘鳳池也來京裡,要是他
知道甘鳳池已來了京裡,也絕不會放過拉攏甘鳳池的機會。
  是這樣麼!
  燕翎剛出客棧,一進後院的西屋門開了,從裡頭走出一個青衣小帽的中年人,挺白淨個
中年人,他往院門看可看,快步走向甘鳳池住的屋。到了門口,他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只聽甘鳳池在裡頭問道:「哪位?」
  白淨中年人推開而進,笑嘻嘻地拱手道:「甘大俠,還認識我麼?」
  甘鳳池微微一怔,站了起來,道:「恕甘某記性不好,尊駕是……」
  白淨中年人笑道:「甘大俠真是貴人多忘事,幾個月前咱們在江南見過,我帶著四阿哥
的私函……」
  甘鳳池〔哦!〕地一聲道:「甘某想起來了,原來是四阿哥府的爺們兒,甘某失敬,請
坐。」
  白淨中年人拱手稱謝,坐了下去。
  甘鳳池跟著落了座,道:「四阿哥的消息很靈通啊。」
  白淨中年人笑笑道:「八阿哥府都知道的事,四阿哥府焉能不知道,四阿哥居長,只有
禮讓八阿哥府的人先來看您。」
  甘鳳池道:「甘某江湖草民,怎麼敢當,四阿哥太抬舉甘某了,甘某這趟進京來去匆匆,
無暇去拜望四阿哥,還請代為轉達,望四阿哥海涵。」
  白淨中年人拱手道:「好說,甘大俠太客氣了,四阿哥禮賢下士,一向最為敬重江湖上
的英雄豪傑,本該親自來看甘大俠,可巧這兩天宮裡有事走不開,特命我先來看看甘大俠,
並要我代為致意,改天他一定親自……」
  甘鳳池道:「不敢當,四阿哥這是折甘某,請回四阿哥,甘某今夜就要離京,還是容甘
某異日進京再來拜望四阿哥吧。」
  白淨中年人呆了一呆,道:「怎麼,甘大俠連夜就要離京,何來去這般匆忙?」
  甘鳳池道:「甘某江南還有別的事,不能久留。」
  白淨中年人看了甘鳳池一眼道:「要是我沒料錯,甘大俠這趟進京,應該為的是令高足
白龍道人的事。」
  甘鳳池道:「不,閣下料錯了,劣徒白龍違背師門,私自來京,罪有應得,就是不毀在
別人手裡,我也要清理門戶,別人代我毀了這不肖劣徒,甘某只有感激。」
  白淨中年人微一點頭道:「甘大俠氣度可謂超人,這麼說是我料錯了……」
  頓了頓,接問道:「甘大俠可知道令高足白龍是毀在何人手裡麼?」
  甘鳳池何等人,聞絃歌而知雅意,道:「想必閣下也看見了,就是剛剛離去那位八阿哥
府的人,〔江南第一好手白玉樓〕。」
  白淨中年人又深深看了甘鳳池一眼道:「倘若我是甘大俠,大度量我或許有,刻絲傷自
己愛徒的人當面卻放過他,這一點我恐怕做不到。」
  甘鳳池苦笑一聲道:「革新這話徒增甘某面羞,甘某不是人上人,私心多少還有點兒,
劣徒雖然背叛師門,倒行逆施,使得甘某不便以此為借口找人報復,但甘某總得找他較量較
量……」
  白淨中年人道:「甘大俠,剛才不是機會麼?」
  「是機會,」甘鳳池道:「不瞞閣下,甘某已經跟他較量過了。」
  白淨中年人怔了怔道:「那他怎麼還能好好的離去?」
  甘鳳池道:「技遜一籌的是甘某,他當然能好好的離去。」
  白淨中年人又復一怔:「怎麼說,技遜一籌的是甘大俠。」
  「不錯,是甘某。」
  「我不敢相信,甘大俠〔江南八俠〕……」
  「那白玉樓是江南第一好手。」
  「我還是不敢相信……」
  「閣下,武林中人的名聲重逾生命,甘某如若勝了白玉樓,豈有往自己臉上抹灰的道
理。」
  白淨中年人面泛震驚之色:「可是……,我怎麼沒聽到這屋裡有搏鬥自聲!」
  甘鳳池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高手過招不必動用兵刃,只比劍兩三下,或者
是以嘴比試,只比幾下,強弱勝負立判。」
  「原來如此,這倒是增長我的見聞了,甘大俠,勝敗乃兵家常事……」
  「閣下不必安慰甘某,甘某輸得心服口服,毫無怨言。」
  白淨中年人碰了個軟釘子,沉默了一下,搖頭道:「我可沒有想到八阿哥府這位白玉樓,
是這麼厲害的高手,算了,不談他了,甘大俠,我在江南該呢您提的事兒,您考慮好了沒
有。」
  「什麼事?」
  「甘大俠真實貴人多忘事,四阿哥那封私函……」
  他把〔函〕字尾音拖得長長的,等著甘鳳池接話。
  甘鳳池〔哦!〕地一聲道:「原來似乎那件事啊,閣下,當初在江南我沒敢接受四阿哥
的好意,如今甘某我更不敢接受了。」
  白淨中年人呀然道:「這是為什麼?」
  「敗軍之將,不可言勇,北京城藏龍臥虎,八阿哥府另有能人在,甘某這身所學已不足
以為四阿哥效力了,再說甘某已回絕了八阿哥的好意,何敢厚彼薄此。」
  白淨中年人呆了一呆,道:「怎麼,八阿哥府那位白玉樓也曾……「
  「閣下以為他來是幹什麼的。」
  白淨中年人眼珠子一轉,倏然而笑:「八阿哥他真是貪得無厭啊,甘大俠,無論如何四
阿哥找您在先……」
  「我知道,可是我剛才說過,甘某本就不敢接受四阿哥的好意,如今這麼一來,甘某是
更不敢接受了。」
  「甘大俠……。」
  甘鳳池忽然站了起來:「閣下不必說了,四阿哥的好意,甘某只有心領,時候不早了,
甘某收拾收拾要走了,四阿哥面前請代為致意,萬請四阿哥諒宥。」
  白淨中年人好生尷尬,跟著站起,道:「既是這樣,我就不便再說什麼了,只是這兩天
京裡不大寧靜,像甘大俠這麼個人這時候要出京,恐怕會遭遇更多的麻煩。」
  甘鳳池兩眼威稜疾閃,淡然一笑抓起桌上長劍,一按啞簧錚然一聲,長劍出鞘半尺,森
寒光芒逼人,燈光立被壓了下去,甘鳳池道:「多謝閣下提醒,甘某想憑掌中這把劍闖上一
闖,諒必不是什麼難事。」
  白淨中年人臉色顯得更白了,拱手強笑道:「既是這樣,那我就不送甘大俠,告辭,告
辭。」轉身匆忙開門行了出去。
  甘鳳池跟過又關上了門,回到炕邊提起個簡單的行囊,往桌上丟了塊碎銀,打開後窗穿
了出去,輕得跟四兩棉花一樣,一點聲息都沒有。
  那白淨中年人匆匆出客棧往北而去。
  南邊一個街道拐角處轉過個人,背著手,灑脫異常,是燕翎,望著那白淨中年人的背影,
他笑了。旋即他抬眼往客棧屋背後望了一下,扭頭也走了。
  燕翎背著手往回走,剛到〔阜城門〕口,忽聽有人叫他:「白爺,白爺!」
  話聲清脆甜美,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子。
  燕翎循聲一看,只見一個俏麗少婦站在不遠處一處屋簷下,竟是柳瑤紅。
  他就怕碰見鐵明幾個,沒想到還是碰上了,沒奈何,只有硬著頭皮走了過去,近前含笑
抱拳:「二嫂,好久不見了,您好。」
  「不敢當,您也好。」柳瑤紅淺淺答了一禮,道:「我們想進去找您不方便,您既然出
來了,為什麼不到我們那兒坐坐去?」
  燕翎道:「這一陣子忙,所以沒去看諸位,諸位想進去找我,有事兒麼?」
  柳瑤紅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緊盯著他,道:「您要回了鳳喜,我們還沒謝您。」
  燕翎道:「咱們論起來不外,諸位何必這麼客氣,鐵大哥幾位都好麼?」
  「謝謝您。」柳瑤紅道:「大哥他們都好,就是鳳喜不大好!」
  燕翎微微一怔,道:「郭姑娘怎麼了?」
  柳瑤紅道:「打您救她回來就病倒了,到現在下不了床,而且越病越厲害。」








第十四章 情字路上愛難割捨
  燕翎心頭震動,嘴裡卻「哎喲!」一聲道:「這是怎麼了,請大夫看過沒有。」
  「看過了。」柳瑤紅憂形於色,道:「藥也吃過好幾付了,可就是一點兒起色也沒有。」
  燕翎暗暗皺眉,沉吟不語,他知道,他既然碰上了,按情按理,不能不去看看郭鳳喜,
可是去了又怎麼樣,除非他解釋清楚,要不然不但對郭鳳喜的病無補,反而更糟,他能解釋
麼,解釋清楚以後又會怎麼樣,
  「白爺,您要不要去看看鳳喜。」柳瑤紅突然這麼問了他一句。
  燕翎他倏然而醒,「哦!」地一聲忙道:「當然,當然,當然要去看看,您幾位還住在
那位老倭瓜那兒。」
  「是的,您請跟我來吧。」柳瑤紅瞟了他一眼,擰身走了。
  燕翎只好硬著頭皮跟了去,柳瑤紅拐進了一條胡同,走了兩步,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白爺,我有話直說,您不會介意吧。」
  燕翎心頭猛跳,忙道:「那怎麼會,二嫂說的話,我怎麼敢,您只管說就是。」「那我
就直言了。」柳瑤紅道:「白爺,我知道人各有志,這是沒辦法勉強的,
  鳳喜心裡有您,這您也是知道的,可是您……」頓了頓,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總之鳳喜的病,您清楚,您要是能,我希望您安慰鳳喜,她是個死心眼兒。」這等於是攤牌
了!
  燕翎道:「二嫂……」
  柳瑤紅截了口:「您是知道的,我們幾個雖然是師兄妹,可卻比親兄妹還要親,
  您我也都明白,鳳喜害的是心病,心病還得心藥醫,萬一鳳喜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
短……」她眼圈兒一紅,沒再說下去。
  燕翎猛吸了一口氣:「二嫂,白玉樓名聲狼藉,江南待不下去才跑來京裡,鳳喜對我這
樣兒不值得……」
  「不,白爺,話不能這麼說。」柳瑤紅搖頭說:「這是緣份,也是前輩子欠的債,不管
別人怎麼說,那怕天下人都這麼說,她不計較,她心裡有她的主意,這就夠了,您應該瞭解
女兒家,可是事實上您並不瞭解女兒家,女兒家十個有十個都是死心
  眼兒,只要她自己看上的,那怕是瞎眼瘸腿她都不在乎,事實上跟他過一輩子的是她,
不是別的任何一個人,這就夠了,除非有某種原因阻攔著她,讓她不能去喜歡她所喜歡的,
甚至不能有一點表白,只有忍著把它永藏心底,要不然大部份的女兒家在這方面都是死心眼
兒,都是癡得可憐,要是達不成心願,那就只有折磨自己!」
  柳瑤紅的話似乎有所指,但卻又不像。不管她的話是不是有所指,燕翎沒有在意,他沉
默了一下道:「謝謝二嫂指教,鳳喜是個好姑娘,我不忍害她!」
  「她不認為您是害她,而且,您既能想到這一點,為什麼不為鳳喜改變一下自己。」
  「二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要是能改變自己,當初也就不會到京裡來尋求我的將
來了。」
  柳瑤紅看了他一眼:「關於白爺您的種種,我聽過不少,可是我認識您也不是一天了,
我總覺得您跟以前的您不一樣了。」
  「噢!」燕翎笑笑道:「二嫂認為我跟以前怎麼不一樣。」
  柳瑤紅道:「您要是以前的您,您絕不會怕害了鳳喜,沒有的您都會去找,這種心甘情
願的,您該是求之不得,而且您對我也不會這麼規規炬矩,客客氣氣。」 
  燕翎微微一怔!
  柳瑤紅臉一紅:「也許我不該這麼說,我是個死了丈夫的女人,一切都該避著點兒,可
是我只是拿這個來說明您跟以前的不同……」
  燕翎忙道:「二嫂的意思我懂,可是……」
  柳瑤紅道:「別說了,前頭快到了,我只告訴您一點,女人心海底針,這話是一點也不
錯的,我是個女人,我瞭解女人,女人一旦動了心,一旦喜歡上一個人,那怕他是天底下第
一等惡魔,我仍然會死心場地,所以,白爺我希望您能救救鳳喜。」
  話說完,就停在一扇小門前,這兒是一條小胡同裡,總共沒幾戶人家,冷清,空蕩顯然
這一帶裡的都是苦哈哈的人家。
  柳瑤紅敲了門,一陣腳步聲從裡頭傳了出來:「誰呀。」
  「我呀,倭瓜叔,開門。」柳瑤紅應了一句。
  燕翎知道了,是老倭瓜!
  門開了,真是個倭瓜,矮胖矮胖個老頭兒,都圓了,像極了倭瓜,獅鼻,海口,
  絡腮鬍,臉也是圓的。他看見燕翎,猛地一怔:「瑤紅,這位是……」
  柳瑤紅道:「這位就是白玉樓白爺。」
  燕翎抱了抱拳:「老人家。」
  老倭瓜「哦!」地一聲忙答禮:「今兒個提白爺,明兒個提白爺,白爺當面竟不認識,
我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快請裡頭坐。」
  老倭瓜相長得猛,人可真客氣,他把燕翎讓了進去,柳瑤紅已經先一步進了裡頭,所以
這兒老倭瓜領著燕翎剛到小院子裡,鐵明等已從堂屋迎了出來。
  鐵明老遠就抱了拳,臉上帶著笑,笑得可有點勉強:「白爺,沒謝您去,反倒讓您跑這
兒來了,鐵明兄弟太失禮!」
  燕翎答了一禮道:「鐵大哥這麼說就太見外了,咱們之間還說什麼謝不謝,當初鳳喜姑
娘遭難也是因我而起,我該盡心盡力。」
  鐵明道:「白爺這麼說就叫鐵明兄弟更不安了,白爺您已經來了,現在說什麼都嫌遲了,
請裡頭坐吧。」他往堂屋讓客。
  燕翎卻道:「不坐了,鳳喜姑娘在那兒,我想先看看她!」
  柳瑤紅忙道:「在耳屋裡,您跟我來。」她轉身要走。
  鐵明輕咳一聲叫住了她:「九妹,等等。」
  柳瑤紅回過下身:「怎麼,大哥。」
  鐵明道:「我有話跟白爺說。」頓了頓望著燕翎道:「白爺,瑤紅為鳳喜,是一番好意,
她認為您安慰安慰鳳喜,鳳喜的病會有起色可是我不這麼想……」
  柳瑤紅急道:「大哥,您……」
  鐵明跟沒聽見似的,道:「鳳喜本來是個好好的人兒,今天會病成這個樣兒,那是她的
命,除了她自己,誰也救不了她,除了她自己看開想開。」
  燕翎道:「鐵大哥的意思,是不讓我見鳳喜姑娘。」
  鐵明神色肅穆,一點頭道:「是的,您要是真為她好,就別見她,以我看,您見了她不
但對她的病沒幫助,反而會對她有害。」
  柳瑤紅忙道:「大哥,您不知道。」
  「我什麼不知道。」鐵明道:「九妹,我知道的不比你少。」
  柳瑤紅道:「您就眼睜睜的看著鳳喜這麼下去。」
  鐵明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九妹,你們都跟我自己的親弟妹一樣,我何嘗願意看著
鳳喜這樣下去,可是你要知道,誰都救不了她,除非她自己能想開。」
  柳瑤紅道:「大哥,您不是女兒家,不瞭解女兒家,她要是能想開,看開,不就不會病
成這個樣兒了麼。」
  老倭瓜輕咳一聲道:「老大,瑤紅說的對……」
  鐵明像沒聽見,道:「那是她的命,她命裡該有這一劫!」
  「不,大哥。」柳瑤紅道:「我跟白爺說過了,白爺願意要鳳喜……」
  鐵明濃眉一揚:「怎麼說,白爺,你願意要鳳喜。」
  燕翎咬一咬牙,毅然點頭:「不錯。」
  鐵明道:「謝謝你的好意,你願意要她,我還捨不得呢,這門親事不敢高攀。」
  柳瑤紅跟老倭瓜猛一怔,老倭瓜忙道:「老大,你是怎麼了?」
  柳瑤紅也道:「大哥,您……」
  鐵明兩眼微睜,目光炯炯,望著燕翎道:「白爺,話我說在前頭,你要是聽不下去,可
以給我一劍殺了我,我是他們的大師兄,我不能害了鳳喜一輩子,也不能讓她糊里糊塗地斷
送了自己一生,我寧可讓她病死,絕不能讓她嫁給你白玉樓這麼個人,我們雖是江湖上不入
流的小角色,可是我們規規矩矩,清清白白……」
  燕翎突然笑了:「鐵大哥原來是為這個啊。」
  鐵明一點頭道:「不錯,就是為這個。」
  燕翎道:「鐵大哥,鳳喜自己願意——」
  鐵明道:「我是她的大師兄,我不願意。」
  柳瑤紅叫道:「大哥,您……」
  鐵明沉聲道:「九妹,你只知道鳳喜現在病得厲害,你想過鳳喜的以後沒有。」
  柳瑤紅低下了頭:「我知道,可是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鳳喜……」
  鐵明道:「九妹,長痛不如短痛啊。」
  柳瑤紅沒再說話,老倭瓜老淚縱橫,也低下了頭。
  鐵明道:「白爺,我話就說到這兒了,您救過鳳喜,我們感激,也永不會忘記,
  可是我絕不能讓鳳喜嫁給你,而且我們也不是富貴中人,您請吧。」
  燕翎沉默了一下,搖搖頭道:「鐵大哥,您真會逼人。」目光一凝,道:「鐵大哥,這
樣好不,讓我見鳳喜一面,我馬上就走,反正您不怕她有什麼三長兩短……」
  鐵明道:「不行,我還想給她多活兩天,老實說她也未必願意見你。」
  燕翎道:「我要是非見不可呢?」
  鐵明道:「那也行,你先打倒姓鐵的。」
  「容易。」燕翎一點頭,一指點了出去。鐵明沒提防燕翎說動手就動手,其實就是他有
所提防也躲不了,身軀一晃,往後便倒。
  江漢武等幾個臉上變了色,究竟他們還是護著自己的大師兄,幾個人剛要動。
  燕翎有多快,身子連閃了幾閃,就把江漢武幾個全點倒了。
  老倭瓜站在燕翎身後,這時候他鬚髮俱張,大喝一聲撲向燕翎。
  燕翎閃身躲過,順勢輕輕一掌,老倭瓜也爬下了,爬在了鐵明身上,沒摔著。
  柳瑤紅瞪大了眼:「白爺,您……」
  燕翎道:「二嫂您都看見了,我不得已,我只不過是制了鐵大哥他們幾位的穴道而已。」
  柳瑤紅遲疑了一下,道:「您,您要見鳳喜。」
  燕翎道:「是的,二嫂,我要治鳳喜的心病。」
  柳瑤紅道:「白爺,我始終認為您跟以前有所不同,要不然剛才您就傷了大哥了,鳳喜
的以後……」
  燕翎道:「二嫂往後看,行不。」
  柳瑤紅深深盯一眼:「您請跟我來吧。」柳瑤紅她帶著燕翎進了堂屋,掀開左身旁的門
簾兒,她就說了話:「鳳喜,白爺來看你了。」
  沒聽見郭鳳喜說話,只聞見藥味鑽鼻。
  耳房裡一盞油燈,燈光照著床上郭鳳喜瘦弱的背影,望之讓人鼻酸。
  一個情字就這麼折磨人。柳瑤紅定了過去,輕輕道:「鳳喜,白爺來看你了。」
  郭鳳喜虛弱話聲響起:「我當不起,叫他出去,叫他走!」
  柳瑤紅道:「傻妹妹,你這又何必,白爺他有心……」
  「不管他有什麼心,那是他的事,我死我活跟他沒關係,讓他找他的榮華富貴去,讓他
走。」
  燕翎說了話:「鳳喜,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我不配。」
  燕翎道:「我知道錯了,從今後,我不談什麼榮華富貴,等你病一好,我就帶你回江南
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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