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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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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美人如玉劍如虹][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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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4:27:48 |只看該作者
  更奇怪的是,自從他們三人同路之後,似乎均否極泰來?
  所謂否極泰來,乃指一切災厄不再出現,吳天才不遭襲擊,沈宗儀也未遇暗算………
  岳倩倩在他們這兩位各具當世一流身手的大俠客大英雄,一左一右的保護之下,縱然再
有甚麼登徒無賴之輩,垂涎她的天人姿色,也不敢有所妄動。
  安樂之下,時光易逝。千里長途,於不知不覺間,被拋在沈宗儀、吳天才、岳倩倩三人
的馬蹄之後。
  這日的正午時分,吳天才在馬上遙指前方,揚眉笑道:「假如我記憶不錯,『白水鎮』
就在前方不到十里之處。」
  岳倩倩突然勒韁駐馬,秀眉顰蹙地,手撫酥胸。
  沈宗儀異常關切地,目光一注,急急問道:「岳姑娘,你怎麼了?是否長途鞍馬,身體
勞頓,有點不舒服麼?」
  岳倩倩以嫣然一笑,表示感謝他的關切,搖頭答說道:「我不是有甚不舒服,只是因為
快到地點,有點心跳!」
  沈宗儀恍然自悟地,『哦』了一聲,含笑說道:「岳姑娘又是為了我與吳天才兄,成仇
成友的謎底,即將揭開一事,放心不下,有所耽憂麼?」
  岳倩倩苦笑道:「怎麼不耽憂呢?我們三人,已成莫逆之交,其中若有兩人,突然會變
成生死強仇,又無法改變立場,不論誰勝誰負,結果如何,都是令人極為難過之事!」說至
此處,目光一轉,向沈宗儀、吳天才二人笑道:『沈兄、吳兄,我對你們兩位,先作一種假
設。更有—樁請求。」
  吳天才道:「岳姑娘請講………」
  岳倩倩正色道:「我所作的假設是你們在『白水鎮』上的目標,果然極其湊巧的,恰好
是同—人物……」
  吳天才含笑說道:「我一路之間,輾轉思忖,覺得此事,多半已成定局,不是『假設』
無法避免的了!」
  沈宗儀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吳天才所說,但卻默然不語。
  岳倩倩緩緩說道:「不淪是『假設』?或是『事實』?如今我要向你們提出我的請求!」
  沈宗儀與吳天才再度幾乎是異口同聲地,一齊問道:「甚麼請求?」
  居倩倩道:「萬一,你們兩位由於立場不同,而不得不各憑機智武功互相一鬥,則不妨
各盡其力爭取勝利,但在獲得勝利之後,卻不許趕盡殺絕,最少要給對方留上一次退步!」
  岳倩倩的話音方了,沈宗儀便滿面神光地,應聲說道:『岳姑娘此語,雖說請求,其實
是滿懷關切,在為我與吳兄著想,我們那有不識抬舉之地,不肯答應之理?」
  岳倩倩梨渦雙現,面帶喜色地,向吳天才問道:「好,沈兄已答應了,吳兄,你呢?』
  吳天才臉色異常沉重地,一字一字答道:「我也答應,但請岳姑娘記住,這種留給對方
退步,等於是對待自己殘忍,只能以一次為限!」
  沈宗儀與岳倩倩,同時對吳天才投過了驚詫目光?
  吳天才神色又轉和緩地,微微一笑,揚眉又道:『沈兄與岳姑娘不要以這種眼光看我,
是否要吳天才把剛才所說之語,解釋一遍呢………」
  岳倩倩道:「吳兄請抒高淪。」
  吳天才咳嗽一聲。軒眉說道:「我吳天才生性狹隘,沒有沈兄那麼胸懷,也沒有『無情
劍客』蕭揚那等犧牲自我的偉大襟抱,若換句直率一點的話說,那就是我雖惺惺相惜,愛惜
沈兄,卻更為自私地,比較更愛惜我自己!」
  沈宗儀笑道:「吳兄快人快語,說的果屬實話,人愛自己,乃是常情………」
  吳天才繼續說道:「人不單要愛惜自己,更應該知道自己,吳天才從各種已知情況,仔
細衡量知道我若與沈兄相鬥,不會有第三次獲勝機會,故而必須鄭重聲明,這對待自己殘忍
的留給對方退步之舉,只能以一次為限!」
  岳倩倩道:「吳兄能答應就好,只要你與沈兄能互相寬讓對方一次,我就覺得十分安
慰……」
  說到『十分安慰』,她那絕代嬌靨之上,自然便出現了安慰笑容,但這種笑容,只是一
現即隱……
  一現即隱之故。是她發現了沈宗儀的一雙俊目之中,起了神色變化!這種神色變化相當
複雜,似乎蘊有高傲,蘊有憐憫,也蘊有一種非經細察,不易發現的淡淡殺氣!
  岳倩倩心中一震,正待發話,沈宗儀已向吳天才問道:「吳兄,你自信與我放手相鬥,
沒有第三次獲勝機會?」
  吳天才方一點頭,沈宗儀立又問道:「換句話說,吳兄是自信可以在第一次和第二次的
彼此相鬥之下,均掌握勝面,把我擊敗的了?……」
  吳天才笑道:『沈兄還記不記得小弟曾經說過,我尚有另外一項特長?』
  沈宗儀點頭道:「當然記得。」
  吳天才道:「自從發現我與沈兄在到了『白水鎮』,可能有相反立場後。小弟便細加衡
量,覺得我在武功方面,略略弱於沈兄,但在心機智計方面,卻略略強於沈兄……」
  沈宗儀接道:「即令這不是吳兄自謙之詞,則強度也必較觀度為大,因小弟已看出吳兄
委實智計絕倫,屬於人中諸葛……」
  吳天才搖手笑道:「不對,不對!沈兄譬喻失當,我不敢當『人中諸葛』,最多只是
『人中曹操』,因為吳天才生平行事。有正有邪,加以胸檬太狹。在度量方面,恐怕還難容
『彌衡一罵,,比不上那位魏武帝呢!……」語音至此頓住,神色一正,目光微掃沈、岳兩
人又道:「故而第一次相鬥,我有六成把握,可以在武功稍弱,智計稍強,以及權術運用、
硬欺君子以方的情勢下勝得沈兄,但第二次相鬥,卻必須倚仗我另一項尚未宣佈的特長不可,
而勝面亦將減弱。最多只有五成!從此以後,再想獲勝。便如夢囈。沈兄是否嫌我誇大,或
以為真是吳天才的肺腑之言呢?」
  沈宗儀俊目雙睜,閃射出爛如巖電的炯炯神光……
  岳倩倩牛恐他們目下便起衝突。趕緊含笑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兩位均是一諾千金
人物,既已接受我的請求。如今便不必多話,但願到了『白水鎮』之後。彼此判斷有誤,能
夠一天雲霧盡散!」
  話完。一抖絲疆,又復前行。
  沈宗儀、吳天才仍然左右相隨,但兩人心中,均已添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奇異沉重感覺!
  再行數里,大路右面,有條小小入山盆道。道口有株大樹,樹幹上釘著破鏡,鏡下鑿木
為痕,劃出一隻箭頭,指著入山方向。
  沈宗儀一見立即勒疆駐馬,向吳天才發話問道:「吳兄。你與岳姑娘大概是直行入鎮,
我卻要右轉入山。我們便在此分路………」
  岳倩倩叫道:「沈兄慢點……」偏過臉兒,向吳天才道:「吳兄,你以前來白水鎮,定
然知道鎮上最大最好的是哪家酒樓?」










第 九 章
  吳天才不假思索地,立即答道:「是太白樓,那種氣派,不單足為之冠,連在比較荒涼
的西北道上,恐怕也數一數二………」
  岳倩倩道:「好,沈兄記住,明日黃昏,我們三人均在太白樓聚會,那時互一對證,你
與吳兄究竟是敵是友,也可見分曉了。」
  沈宗儀點頭道:「岳姑娘與吳兄珍重,沈宗儀敬如岳姑娘之音,我們明日黃昏,在白水
鎮上的太白樓見!」
  言畢,雙拳一抱,自鞍上騰身,施展他那『五行挪移』的絕頂輕功,右轉入山,剎那之
間,便隱入榭石探處。
  岳倩倩妙目凝光,遙送沈宗儀,有點惘惘出神………吳天才笑道:「岳姑娘別出神了,
沈兄乃是信人,最遲在明日黃昏,彼此又可相見!」
  岳倩倩方自兩片紅霞,飛上雙頰,吳天才又自低低說了兩聲:「奇怪………奇怪………」
  岳倩倩道:「吳兄奇怪甚麼?」
  吳天才笑道:「眼前已是白水鎮,照我計算,那位半路隱身,由我和沈宗儀兄,替她當
差的白嬤嬤,應該來接你了。」
  岳倩倩不單臉紅,連耳根都熱了起來地,白了吳天才一眼,佯嗔說道:「吳兄真是今之
曹操,沈宗儀兄就沒有你那麼多心機!」
  吳天才笑道:「他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我不單知道白嬤嬤未死,還知道她對你
放心不下,一路化裝暗護,直到約莫五十里前,才超前趕往『白水鎮』,才說她應該通知令
尊,派人來接了呢!」話方至此,兩名嬌美丫環,已率人抬了一乘小轎,從『白水鎮』方面
迎來,到了馬前,把一張小小紙條,向岳倩倩恭身獻上。
  岳倩倩看完紙條,—撅小嘴,向吳天才苦笑說:「吳兄,我也要走了,我爹爹有點和你
一樣,愛弄神秘……吳天才笑道:「岳姑娘請吧,我也要去見我那位神秘聘一切謎底,均等
明日黃昏在太白樓揭曉便了!」
  ※    ※    ※
  這是『白水鎮』的大街,吳天才入鎮以後,依照受聘時雙方所作密約,尋找一家長春藥
店,這家『長春藥店』規模不小,店址也設在『白水鎮』的最稱繁榮之處。
  吳天才一到店中,站在長條櫃後的一名藥店師傅,向他端詳兩眼,便哈著腰兒,堆起笑
臉問說道:「相公是要買藥?』吳天才搖頭道:「我不是買藥,是來賣藥!」
  藥店師傅陪笑道:「相公賣的是什麼藥物?要賣什麼價錢?………」
  吳天才微微一笑,揚眉答道:「賣的是消炎度厄,起死回生靈藥,索價要千兩黃金!」
  藥店師傅連連點頭笑說道:「罕世靈藥,應獲高價,但這等大事,在下作不了主,相公
請至後店與我家東主,直接商談好麼?」
  吳天才微一頜首,便由那藥店師傅領路,走向後店。
  但後店中卻無人,只在院中停著一輛廉幕深垂的馬車,藥店師傅伸手肅客,含笑躬身笑
道:「相公請上車吧,我家東主現在別墅候駕,離此還有十來里路吧!」
  吳天才冷哼一聲道:「好,我到要看看貴東主是位甚麼身份的神秘人物?」
  等他上車之後,藥店師傅竟也跨在轅上,親為執韁地,驅車飛馳而去。
  ※   ※   ※
  這是山區,在『白水鎮』東,右轉入山的山區。
  沈宗儀循著岔道入口處,樹幹上的破鏡指引,入山僅約里許,便有一名黑衣壯漢,從一
株參天喬木上,飛身縱下,向沈宗儀抱拳問道:「是沈宗儀沈大俠麼?」
  沈宗儀點了點頭,並彷彿已知對方身份,揚眉問道:「老爺子呢?」
  黑衣大漢躬身道:「老爺子連日都在等候沈大俠,直到今晨方因要事暫離,鐵定後日回
轉,臨行時曾留吩咐,說沈大俠若到,就在山中等他。」
  沈宗儀搖頭道:「不行,明日黃昏我在『白水鎮』的『太白樓』中,有重要約會,我還
是去鎮上旅店暫住。』黑衣大漢道:「老爺子也料及沈大俠可能不願在山中露宿,熬受風霜,
遂叮囑沈大俠投宿鎮上旅店,雖然不妨,但最好要略易形容,因為對頭委實勢力絕大,極為
厲害。
  沈宗儀劍眉微挑,欲語又止地,向黑衣大漢看了兩眼後,方緩緩問道:「老爺子既傳破
鏡,定已查出我那誓不兩立的仇人是誰了吧?」
  黑衣大漢道:「是『好色閻王』………」
  沈宗儀詫道:「這『好色閻王』外號,相當下流狠毒,一聽便知絕非善類,他真實姓名
可知道麼?」
  黑衣漢子道:「在下曾聽老爺子偶然提起,好像是叫甚麼『司徒獨霸』?」
  沈宗儀皺眉說道:「司徒獨霸………」他覺得這『好色閻王』和『司徒獨霸』名號,都
太以陌生,在江湖中好似從未聽人提過。
  在黑衣漢子的恭送下,沈宗儀又離開山區,向『白水鎮』走去。
  ※   ※   ※
  岳倩倩到家了,她眼看小轎被抬入一座極漂亮的大花園中。
  這大花園中,有座極華麗,極華麗的三層樓閣,但轎夫及婢女們,卻繞過這華麗樓閣,
穿越一片參差樹石,停在一座前有水榭,後有亭台的精舍之外。
  岳倩倩一下轎,便覺一怔?因為在精舍門前,迎接她的,既不是白嬤嬤,也不是她父親
岳克昌而是一位月貌花容,年約三十一二的美艷黃衣婦人。
  那黃衣婦人見岳倩倩神色一怔,便含笑道:『倩倩姑娘,我自行介紹吧,我是你新姨
娘……」
  岳倩倩之母早死,卻未聞其父有續絃或娶妾之舉,故而聞得黃衣婦人『新姨娘』三字,
不禁又是一怔?黃衣婦人笑道:「我是雙料的『新姨娘』,一來我姓辛苦之『辛』,二來又
才在半年多前嫁你爹爹,倩倩姑娘若不嫌棄,就叫我『辛姨娘』吧。
  「辛姨娘,我爹爹呢?」
  辛姨娘笑道:「你爹爹就是你這麼一顆掌上明珠,委實思念疼愛已極,此次突然得知你
已藝成出師,簡直欣喜若狂,但因現有遠客光臨,必須稍予款侍,遂命我先來陪你等你在這
『聽水小築』中,安頓行囊,略為歇息後,你爹爹就會來看你了。」
  話完攜著岳倩倩的玉手,異常親熱的並肩進入那幢精舍之內。
  精舍中所有佈置,精雅脫俗,琴棋書畫,一應俱全,引得岳倩倩展目四望,臉上也浮現
了相當滿意的慰然嬌笑。
  辛姨娘笑說道:「這是我得報之下,所匆忙佈置的,倩倩姑娘如有不當意處,請再自行
更換調整……」
  岳倩倩嫣然笑道:「多謝辛姨娘勞神,這樣已太好了,但我怎未看見白嬤嬤呢?」
  辛姨娘道:「你爹爹奉托白嬤嬤去辦一件事兒,大概最多今夜晚間,便會回轉。」
  ※   ※   ※
  沈宗儀、吳天才、岳倩倩全到了地頭。
  但岳倩倩尚未見著她爹爹,吳天才尚未見著他僱主,沈宗儀尚未見著他所謂的老爺子。
  岳倩倩的父親,叫岳克昌。沈宗儀要殺之人叫『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吳天才要保護之
人姓名,卻還不知道。
  沈、吳二人的立場,究竟是否有衝突呢?如今還不知道,這樁謎底的揭破所在,也應該
是沈、吳,岳三人所訂約聚合的『太白酒樓』之上.※   ※   ※樓上。黃昏。
  不是岳倩倩、沈宗儀、吳天才三人訂約的『太白樓』.也不是第二日的黃昏!這是岳、
沈、吳三人分手的當日黃昏,地點是在一座華麗玲瓏的三層樓閣之上.有時,有地,人呢?
人有兩個,一個是吳天才,另一個是年約五十三四,目如鷹瞵,炯炯懾人,但像貌卻相當秀
逸的灰衣人。
  吳天才是由藥店師傅駕著那輛廉幕深垂的馬車送來.吳天才聽任自然,根本就從未伸出
手兒,揭開簾幕,觀看車外景物.車停,登樓.吳天才目光一掃,便知道這座華麗樓閣,對
他並不陌生.在二樓的一間密室外,藥店師傅伸手在緊閉室門上一長三短地,連續叩擊二遍.
室門一啟,灰衣人卓然注目.藥店師傅躬身稟道:「啟稟東翁,吳大俠到.」
  灰衣人點頭道:「好,你回店去吧,吳大俠從此以後,便由我接待.」
  藥店師傅退去,灰衣人向吳天才含笑伸手道:「吳大俠請。」
  吳天才一進室內.便把自己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取出,放在桌上.灰衣人
相當謹慎地,關好門兒,才一回頭,不禁目注桌上的『鬼斧神弓』,訝然問道:「吳大俠,
你………你,你這是………」
  吳天才笑道:「我因彼此素不識荊,覺得先應該用這兩樣東西,證明我的身份………」
  灰衣人笑道:「吳大俠太多心了………」
  吳天才搖手道:「這不是多心,而是穩當,也是吳某生平行事的一貫方針。」
  灰衣人「哦」了一聲道:「吳大俠此語是否要我也提出甚麼身份證明?……」
  吳天才道:「你不必了,因為這座『五雲樓』的圖樣,是我所畫,尊駕既已如圖興建,
不證可知,定然是我僱主……」
  灰衣人自一笑。吳天才雙眉微軒,又復說道:「不過,吳天才雖受千金之聘,卻不願我
僱主是個無名無姓之人……」
  灰衣人聽至此處,含笑接道:「吳大俠放心,在下不會無名無姓,這是我昔年行走江湖
時,所用暗器,吳大俠可曾聽說過麼?」說完,伸手人懷,取出一支式樣極為特殊的龍形金
梭,向吳天才舒掌相示.吳天才目光一注,登時微帶驚容道:「尊駕就是昔年有東南武林盟
主之稱的『飛龍劍客』?」
  灰衣人苦笑一聲,正待答話………鈴……鈴……鈴………這間密室東南角上的一枚小鈴,
突然連聲響了起來!
  灰衣人雙眉一蹙,站起身形,向吳天才抱拳道:「後宅發生急事,在下去去就來,請吳
大俠把這『五雲樓』上下,察看—遍,是否均如尊意,抑或有甚疏漏之處,我好再命工匠,
加以修補!」
  ※  ※  ※
  這一夜,沈宗儀、吳天才,以及岳倩倩等三人都沒睡好.沈宗儀是既懷舊恨,又念新情.
加上滿腹疑思,在「白水鎮」的旅邸之中,簡直翻來覆去,難以合眼.吳天才時在那座「五
雲樓」中,負手傍徨,繞室蝶躞,不住搖頭歎氣!
  岳倩倩是在她辛姨娘為她所準備,相當精雅幽美的「聽水小築」中,獨坐終宵,不住垂
淚。
  沈宗儀除了他不願告人的心中舊恨以外,其餘的情緒,容易明瞭.吳天才搖甚麼頭?歎
甚麼氣?以及岳倩倩垂甚麼淚?卻無人知道……※  ※  ※月升月落………天明,天
暗………又是黃昏………仍在樓頭………這是第二日的黃昏。也是岳倩倩、沈宗儀、吳天才
等三人,互相約會見面的『太白樓』上。時光已到,人未到齊.換句話說,就是沈宗儀、吳
天才、岳倩倩三人之中,有人未來這『太白樓』踐約。
  在黃昏以前,也就是第一個到的,是昨夜輾轉反側,未曾合眼的沈宗儀.在剛好黃昏,
也就是第二個到的,是昨夜繞室傍徨,不住搖頭歎氣的吳天才.那位昨夜獨坐終宵,黯然垂
淚的岳倩倩,也就是主動締訂這『太白樓』上『黃昏之約』的絕代嬌娃,卻沒有來.『太白
樓』頭,燈光如海.不單樓頭,連這『白水鎮』的鬧市長街之上,也燃著了一片繁燈。
  樓頭的雅座中,沈宗儀與吳天才面前的桌案上,已有六隻空壺,和八盤未經動箸的精美
菜餚.奇怪,他們沒有吃一點菜,卻喝了六壺酒……更奇怪的是,他們除了初見面時,互相
點了點頭外,彼此之間.還沒說過半句話兒.沈宗儀向樓外看了一眼,華燈如海,繁星在天,
『黃昏』業已成為過去,如今應該稱為『夜』了.他黯然一歎:「如今已夜,人約黃昏,
她……她大概不會來了……」說至此處,語言一頓,收斂了雙眉之間的相思情愁,改從俊目
之中,閃射出逼人英光,向吳天才朗然叫道:「吳兄,有時神情表現,甚於言語,或是文字,
我看我們之間的那樁謎底,業已無須揭曉,便可斷定彼此是千巧萬巧地,站在相反立場。」
  吳天才點頭道:「小弟與沈兄的看法,完全一致。」
  沈宗儀軒眉一笑道:「古人有『絕交書』……」指著桌上酒菜,掩飾不住心中淒楚地,
雙眉一蹙,搖頭歎道:「則我們『太白樓』頭的這桌酒萊,可以稱為『絕交宴』了………」
  吳天才黯然道:「對,我們今天還是好朋友,但在這『絕交宴』散後,下次再見時,也
就是明天以後的隨時隨地,彼此可能便是誓不兩立的生死之敵……」
  沈宗儀狂笑了,但笑聲中卻帶有濃厚淒愴意味:「好,好,珍重今宵絕交酒,再作明朝
生死事,來,來,來,吳兄,我再敬你三大杯,希望今朝長晦,我們能夠挽回造化,留住光
陰,永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吳天才連干了三大杯後,一面命店小二添酒一面目注沈宗儀道:「沈兄,今宵仍好友,
明日變強仇,這是一樁大事………」
  沈宗儀點頭道:「當然是大事,也是韻事,但不論虎鬥龍爭,誰強誰弱的任何結果,均
必令人酸鼻傷懷,敗者飲恨,勝者愴懷的淒涼絕世………」
  吳天才道:「沈兄,小弟有樁請求。」
  沈宗儀恢復了他朗爽英姿,一軒雙眉,含笑說道:「吳兄請講,至少在未下這『太白樓』
前,我們還是朋友。」
  吳天才說道:「因為這是件大事,我們雖明知必然,似乎仍應在最慎重的文字上,加以
證實一下。」這時,恰好店小二添來美酒,吳天才遂命他取過文房四寶,向沈宗儀笑道:
「沈兄,請你把你來此所欲獵取仇家的名號,寫在這張紙上,小弟也將我僱主名號另書一紙,
彼此對證對證。」話完,便取了紙筆遞過。
  沈宗儀寫了仇家名號,摺好紙兒,放在桌上。
  吳天才也另書一紙,並似有所感地,苦笑道:「昔日諸葛武侯與周公瑾於掌心同樣書一
『火』字,赤壁鏖兵,大破曹公,遂成不世功業,我們今天也在傚法古人,但結果恐怕卻
是…………」
  說話至此,兩張紙均已展開,沈宗儀、吳天才兩位絕代豪客注目之下,不禁均告怔住?
原來沈宗儀所書仇家姓名為『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吳天才所書的僱主名號卻是『飛龍劍客
南宮獨尊』。
  沈宗儀首先『咦』了一聲,目注吳天才道:「吳兄,予你千兩黃金重聘,為他保護性命
之人,難道竟不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吳天才也滿懷奇詫地,把眉頭緊皺,訝聲說道:「奇怪,我以為沈兄來此欲殺之人,一
定是昔日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
  沈宗儀突然雙眉一展,向吳天才舉杯笑道:「來來來,我們互相慶賀,再飲一杯!」
  吳天才擎杯在手,把兩道深含智慧的目光,盯在沈宗儀臉上,問道:「沈兄,我們之間,
有何可賀之事?………」
  沈宗儀笑道:「我們的目標不同,立場不再相反,又可從生死之敵,恢復為至交好友,
怎會不值得傾杯一賀呢?」
  話完,便把手中那杯酒兒,豪放無儔地,一傾而盡。
  吳天才搖頭道:「沈兄且慢高興,我認為我們如今便傾杯慶賀,可能會太早一點?」
  沈宗儀道:「太早?一個是『好色閻王』,一個是『飛龍劍客』,名號身份各不相同,
我們的立場,還會有衝突麼?」
  吳天才皺眉道:「當事人的名號雖然不同,但我與『飛龍劍客』南宮獨尊,越是深談,
便越是覺得他要我對他保護,所防範之人,多半是你!」
  沈宗儀苦笑道:「吳兄難道未問南宮獨尊,他所怕之人是何姓名?」
  吳天才道:「我當然問過,但他不肯明言,只要我專心防止一位極精劍術的蒙面人!」
  沈宗儀皺眉道:「蒙酉人?……」
  吳天才點頭道:「『飛龍劍客』南宮獨尊說是那位刺客於對他下手時,一定會蒙面行事
的。」
  沈宗儀失笑道:「那更可證明不是我了,小弟生平,從不蒙面……」話方至此,遠遠夜
空之中突然有道龍形火箭,帶著紅黃相間光芒,沖天高高飛起。
  吳天才目光一注,「哎啊」一聲,向沈宗儀抱拳道:「沈兄,我僱主南宮獨尊有急事相
召,小弟受人之聘,忠人之事,必須立即趕去,我們改日再見,」他連下樓都來不及地,語
音一頓,便穿窗而出。
  沈宗儀急急叫道:「吳兄,我們於何時何地,怎樣相會?」
  吳天才身法如電,形影已杳,在空中只遠遠傳來「我會找你」四字!沈宗儀先是一怔,
旋即取出一塊銀子,丟在桌上,也是急的不走店門,便自身形一晃,穿窗飛出。他這樣走,
不是急於追趕吳天才,而是急於去往南山,等候或是尋找那位知道一切秘密的『老爺子』。
因為,由於吳天才的態度,沈宗儀對那黑衣大漢所告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名號,有了懷
疑?昨夜,他在旅舍之中,業已輾轉反側,未曾睡好,今夜,若仍然在此,那一次又一次的
懸疑重壓,必使他片刻難安。故而,他立赴南山,看看那『老爺子』有沒有回來,要把此事
問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宗儀走得對了………但他也走得錯了………走得對的原故,是沈宗儀所住的旅舍中,
如今已有了厲害埋伏,趁著他們前往太白樓的這段時間,有人在他房間的床上,灑滿了無形
毒粉,沈宗儀不能不上床睡覺,肌膚只一與被褥接觸,片刻之後,人便逐漸昏迷,四肢癱軟!
正對床上的屋頂上也被鑿通,裝了三枚銅管。只要沈宗儀才一毒發昏迷,屋上人便會從那三
枚銅管中,醒醐灌頂般,向他澆下大量沸油,和奇烈毒汁。
  沈宗儀心內有疑,身外有難,他空有一身絕藝,也將毫無施展機會地,慘死於江湖鬼域
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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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4:29:01 |只看該作者
 他走得錯的原故,是錯過了一個人。就在沈宗儀穿窗而去的片刻之後,太白樓的大門口
外,又匆匆忙忙的走進一個人,這是一位美的不可方物的絕代佳人。
  她就是與沈宗儀人約黃昏,卻未依時赴會,使沈宗儀以為她已不會再來的岳倩倩。
  初見岳倩倩之人,仍然會眼前一亮,均覺此女太美!
  但再見岳倩倩之人,卻會相當詫異地,驚奇這絕代佳人,怎會在極短期間,便添了幾分
憔悴?是的,岳倩倩眼角眉稍,均有幾分憔悴之色!原因在於她昨夜的一宵黯然垂淚,對她
的身心雙方,傷損極大!岳倩倩不是弱女,也是強者,她不會輕易落淚!
  她的淚不單純,是為了兩個人,一個是她親近的人,一個是她親愛的人.親愛的人一定
是沈宗儀,親近的人卻是誰呢?這謎底應該由岳倩倩之父,岳克昌來揭開!※  ※  ※
家,是所有場所中,最溫暖的地方!雖然,岳倩倩自幼從師,又曾遷居,她如今的家,對於
她,似乎有點陌生,但在她辛姨娘慇勤照拂之下,仍然使她覺得相當溫暖!可惜,這溫暖的
時間,卻嫌太短暫!岳倩倩的父親岳克昌,來到他愛女所居的『聽水小築』了,於是,岳倩
倩心中那點溫暖便告喪失。
  因為,岳克昌不是獨自來的,他帶來了一具棺材。
  父女久別,一見之下,自然會使家之溫暖程度增加,但見了那具棺材,卻令岳倩倩驚疑
不止!
  不等她開口,她那位辛姨娘已先雙眉一蹙,發話問道:「莊主這具棺木是………」 。
  岳克昌的臉上笑容,遂然收斂,換了一副隱含殺氣的冰冷神色道:「你們來看看……」
他把辛姨娘、岳倩倩領到棺木之前,向抬棺而來的莊丁沉聲說道:「啟開棺木!」
  棺蓋原未釘死,經莊丁打開之後,不禁使辛姨娘、岳倩倩二人,為之驚魂欲絕,目瞪口
呆!原來躺在棺中的,竟是白嬤嬤……岳倩倩與白嬤嬤十數年來,相依為命,一見之下,顫
聲叫道:「爹爹,白嬤嬤她……她怎……怎麼了?……」
  岳克昌冷然道:「傻孩子這還用問,我不會對她咒詛,既已躺在棺中,自然是壽元已絕
了!」
  岳倩倩的眼淚,立刻如斷線珍珠般,滾了下來,一面雙膝一屈,跪向棺旁,一面對岳克
昌悲聲問道:「爹爹,白嬤嬤是……是怎麼死的?」
  岳克昌道:「她是被『大力金剛掌』拍碎臟腑,等不及任何搶救地,立告慘死。」
  岳倩倩本是跪下,但聽得雙腿一軟,連跪都跪不住地,向棺旁地上,坐了下去。
  因為『大力金剮掌』是武林絕藝。罕有出現,不是人人能擅的……故而,岳倩倩坐在地
上,目光發怔地,失聲說道:「 她老人家難………難道竟……竟是死在……沈宗儀的手
下?」
  岳克昌面色如冰地,點了點頭,目注岳倩倩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沈宗儀,只知道
就是與你一路西來,好像還與你交情不錯的青衫文士。」
  岳倩倩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這事絕不可能……」
  岳克昌悱然說道:「事實俱在,怎的還不可能?你要不要再驗驗白嬤嬤的屍體!可憐她
外體無傷 ,但心肝腸肺部已計『大力金剛掌』擊成糜爛!」
  岳倩倩道:「爹爹驗過,自然無誤,但『大力金剛掌』並非沈宗儀一人獨擅,或許殺害
白嬤嬤的是另有其……」
  岳克昌不等愛女話完,便搖頭道:「倩倩話雖不錯,但一來『大力金剛掌』是上乘內家
絕技,縱非沈宗儀獨擅,會者也不會太多,更不致於湊巧異當地,同時在『白水鎮』上出
現……」
  這幾句話說得理由充足,使岳倩倩想替沈宗儀辯護,也一時難以啟口。
  岳克昌又道:「二來那青衫文士對白嬤嬤下辣手時,有人在遠處看見……」
  岳倩倩道:「是爹爹親眼目睹?」
  岳克昌搖頭道:「我若在場,必不坐視,白嬤嬤或許能逃過這場劫數?」
  岳倩倩雙眉一挑,朗聲說道:「爹爹既末目睹,人言終難全信,我去找那沈宗儀,先問
過青紅皂白,再作替白嬤嬤覓凶報仇之!」
  岳克昌搖手道:「倩兒,你不能去!」
  岳倩倩神情愕然,向她爹爹投過了詢問的眼色?岳克昌緩緩說道:「我未歸隱前,因嫉
惡如仇,手下太辣,結了不少冤家,那沈宗儀突至『白水鎮』,可能便為我而來,白嬤嬤已
然遇害,我怎肯再令我生平僅一的掌上明珠,再度自投虎口?」
  岳倩倩道:「爹爹放心,那沈宗儀在一路之間,與我的交情不薄,他不會傷害我的!」
  』 她說得肯定,岳克昌卻偏加否定,連連搖頭說道:「不一定,常言道:『畫虎畫皮
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的經驗太多了,知道在寸寸危機,步步荊棘的鬼域江湖中,
想要平安,非時時謹慎,不能有絲毫大意!」
  岳倩倩頓足道:「不行,我不親自向沈宗儀問過明白,決不甘心!」
  岳克昌輕撫她如雲秀髮,面含慈愛笑容,低聲說道:「情兒,不要衝動,我知道你與白
嬤嬤相依為命,一旦經此大變,必定會傷心透頂,我如今便親自查察此事,至遲到明日晚間,
定可水落石出……」
  語音至此一頓,目注那位美得撩人的辛姨娘道:「冰冰,倩兒交給你了,在我回來之前
千萬別讓她離開『聽水小築』!」
  話完,身形一飄,便自離去。
  岳倩倩怔了,她固然急於尋找沈宗儀向個究竟?但也不願竟在才一回家之下,便拂逆爹
爹的意旨,鬧得互不愉快!這一夜,她怎不傷懷?想起白嬤嬤來,自然淚下如泉,想起沈宗
僅來,也不禁傷心暗泣?………※   ※  ※
  第二天更不好過!
  第二天是等,等待她爹爹岳克昌查明白嬤嬤遇害真象?等,本來就急人,何況從早晨等
到正午,從正午等到黃昏,仍未等著半絲音訊?黃昏,是岳倩倩與沈宗儀,吳天才約定『太
白樓』相聚之時,岳倩倩既不願食言背諾,又急於尋沈宗儀問話,她怎能不去?明走,她那
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定然相攔不放。
  岳倩倩只有設法暗中離開『聽水小築』,這一來,難免須要等待機會,耽誤時間。  
·』加上她路徑不熟,等拚命趕到『太白樓』時,業已晚了一步!
  岳倩倩一到『太白樓』便向樓下店夥探詢,有沒有沈宗儀、吳天才等形相的兩位年輕客
人,在樓上飲酒?店夥答道:「有,有,有這兩位相公………」
  話方至此,連店夥帶樓下所有酒客,帳房等人,一齊目瞪口呆?原來岳倩倩心急如焚,
不等店夥把話說完,便已施展足以驚世駭俗的絕頂輕功,宛如一朵彩雲飛上樓去。
  「太白樓」佔地不小,是這『白水鎮』上,最大一座酒樓。
  但數十副座頭,仍屬地方有限,一望可遍。
  岳倩倩人才登樓,目光即電掃,卻在百餘酒客之中,找不著沈宗儀,吳天才等兩個。
  這時,店夥也已尾隨登樓,岳倩倩雙眉一挑,方待喝問,店伙已陪著笑臉,哈腰躬身說
道:「啟稟姑娘,那兩位相公也是身懷絕藝,在姑娘來前不久,雙雙離開,他們一個往西,
一個往南都未走樓梯,從窗中飛身而去!」
  岳倩倩耳中『嗡』的一聲,失神呆立當地!
  店夥陪笑道:「那位極漂亮極瀟灑的沈相公,下午便來,吳相公則黃昏才到,他們本在
等人,因臨時有事,急急離去,姑娘………」
  說至『姑娘』二字.驚喜交集地,倏然住口!因岳倩倩聽至此處,竟摸出五兩紋銀,向
店夥遞去。
  岳倩倩見店夥未敢接取,遂把神色放得極為平和說道:「店家,這銀子是賞給你的,盡
管拿去我只向你探詢一件事兒………」
  店夥接過銀子,態度越發恭敬地,應聲說道:「姑娘要問何事?小的有知必答!」
  岳倩倩道:「沈相公既是下午便來,你已伺候了他相當長的時光,可知那位沈相公是住
在那家客棧?」
  店夥一怔,好似對岳倩倩有所抱歉的苦笑道:「對不起,姑娘,那位沈相公來的雖早,
卻根本不大說話,只是獨飲獨酌,雙眉緊鎖地,好似有甚重大心事?」
  岳倩倩知曉店家不會對自己撒謊,秀眉一蹙又道:「這白水鎮上,共有多少棧…… 」
  店夥不等岳倩倩語畢,立即意圖有所表現地,接口陪笑道:「連大帶小,共有二三十家
呢,姑娘是問大—點的,小一點的……」
  岳倩倩道:「沈相公那等人物,不會住太小客棧,請你盡量挑大的說!」
  店夥想了一想道:「東街上有兩家,『興隆棧』與『高昇』,都很氣派,西街的『狀元
台』,和南街的『喜寶』也都是本鎮的一流旅店。」
  岳倩倩點頭道:「夠了,謝謝你,我先到這四家最大的客棧中,找一找看。」
  「不必找了!」這四個字兒,脆若銀鈴,是響起於岳倩倩身後的登樓之處。
  岳倩倩回頭一看,不禁愕然,原來發話人是她爹爹岳克昌的愛寵辛姨娘。
  辛姨娘搶前兩步,拉著岳倩倩的玉手,苦笑道:「倩倩,你這不告而別地,離開聽水小
築,可把我害得苦了,你爹爹委實對你太以關懷,又深知江湖險惡 ,我嫁他半年多來,還
未見他發過這大脾氣!這位辛姨娘,始終笑臉迎人,表現親切,使岳倩倩不得不略含歉意地,
玉頰微紅,赫然道:「辛姨娘, 我…… 我……」
  辛姨娘接口道:「我知道你想找沈宗儀,但你爹爹已曾關照,叫你無須亂找,我有把握
在三天之內,使沈宗儀與你相見。」
  岳倩倩秀眉一蹙,神情有點抑鬱地,低聲說道:「三天之內?………」
  辛姨娘正色道:「倩倩,你應該信得過你爹爹,我和她結合雖不太久,但半年多來,還
未發現他說過半句不兌現的謊話。」
  岳倩倩歎道:「我當然信得過我爹爹,但白嬤嬤竟會被沈宗儀用『大力金剮掌』殺死,
委實太以奇詫,我若不尋他問個水落石出,這三日之間,定叫我食難甘味,睡難安枕!」
  辛姨娘道:「倩倩看開些吧, 白嬤嬤那高歲數雖屬凶終,不算夭折,在這陰惡江湖之
中……」
  話方至此,岳倩倩已感觸殊深地,接口說道:「鬼域江湖,著實萬分凶險,在這一路之
間,已有三個罕世高手,飲恨黃泉,歸諸劫數……」
  辛姨娘想岔開話頭,一面與岳倩倩攜手的,走下「太白樓』,一面向岳倩倩低聲說道:
「三名罕世高手,一位當然是白嬤嬤,另外兩位,卻是誰呢?」
  岳倩倩隨同辛姨娘下樓走出『太白樓』門口,回頭向這因自己一步來遲,業已見不著沈
宗儀的銷魂之處投過最後一瞥,雙眉微挑,朗聲說道:「一個是精擅『七劍齊飛』和『七劍
分屍』的『七劍天君』……」
  辛姨娘道:「就是那住在『崆峒』,久隱江湖,能夠在揮手間,令人屍分六塊的……」
  岳倩倩不等辛姨娘把話講完,便自接口說道:「辛姨娘說得對,正是此人,但這次他卻
是死在他自己最精擅的『七劍分飛』手段之下!」
  辛姨娘聽得一怔,詫然追問?岳倩倩把從沈宗儀口中所聽得的當時經過,向辛姨娘說了
一遍。
  辛姨娘道:「還有一絕代高手呢他又是誰?是自己引劍的?還是遭了別人算計?」










第 十 章
  岳倩倩道:「另一位是『無情劍客』……」
  話方至此,辛姨娘突似遭受電擊地,全身一震接道:「『無情劍客』?是『南無情』?
抑或『北無情』?是『男無情』?抑或『女無情』?………」
  岳倩倩苦笑道:「我弄不懂這些南北、男女之分,只知道他是叫『無情劍客』蕭揚。」
  辛姨娘突然不僅身軀急顫,彷彿連語音,氣力都突然弱了許多的苦著臉兒道:「『無情
劍客』正是蕭揚,倩倩你這樣講法,莫非蕭揚死了?……」
  岳倩倩點頭道:「據我兩位同行友人所說,蕭揚一未遭人迫害,二未身上帶傷,他是死
在他自己手下。」
  語音略頓,目光一注辛姨娘失聲問遭:「辛姨娘,好似你認識對方,那位『無情劍客』
蕭揚,與你是甚麼關係?」
  辛姨娘的眼中,似有淚光浮動,但卻竭力忍耐,不使那淚光化成淚珠,從一雙大眼眶中
流下。
  默然片刻她始用極低極低的語音答道:「我當然認識他,『無情劍客』蕭揚是我表哥,
當年並和我有過一段情愫……」
  她雖然竭力忍耐,不使淚珠流下,但語音方面,卻無法掩飾地,已帶悲淒,故而索性坦
白一點承認與『無情劍客』蕭揚之間,有過一段感情。
  但辛姨娘卻不知蕭揚竟臨終留書,要沈宗儀代他殺死辛冰冰。
  倘若她知道這件事兒,或許會不再心酸,不再流淚!但也或許會心酸更甚,無法控制地,
立即淚落如泉!
  岳倩倩也是玲瓏剔透之人,一見辛姨娘如此激動,又已坦白自承,那裡還會追問下去?
但一時間又不便突然頓住話頭,遂設法岔開,揚眉說道:「辛姨娘,你剛才說了些甚麼『男
無情』『女無情』『南無情』『北無情』,究竟是些甚麼人物?」
  辛姨娘道:「無情劍客』蕭插是『男無情』,也就是『南無情』……」
  岳倩倩又道:「『女無情』和『北無情』呢?」
  辛姨娘苦笑一聲道:「倩倩,你是個有情人,本身在情感上,也有相當麻煩,似乎不必
再過問那些提起來徒自令人傷心斷腸的無情之事!」
  觸及本身情緒,岳倩倩果然秀眉深蹩地,靜默下來。
  沈宗儀既已不在,她爹爹岳克昌又保證可在三天中見面之語。岳倩倩自然只有跟隨辛姨
娘,回轉『聽水小築』。
  ※     ※     ※南山。
  今後的南山,不再荒寂,而人影幢幢,相當熱鬧。
  熱鬧的原因,在於那位『老爺子』業已回來,並帶來五六位武林人物,就在山中一座破
舊祠堂中,席地飲酒。
  所謂『老爺子』,是個清懼瘦削,目光如電,頜下留有五綹長鬚的六十左右老者。
  老者姓邢,名光宗,『無影殺星』的外名,在早年江湖間,赫赫有名,身份介乎正邪之
間,是位俠盜。
  邢光宗與沈宗儀之間的關係,不尋常,他們是翁婿。
  邢光宗的獨身愛女邢家慧,是沈宗儀的愛妻。
  但沈宗儀卻不欣賞『無影殺星』邢光宗的忽盜忽俠行為,又嫌他下手大黑,故而夫妻雖
極為恩愛.翁婿間卻不甚相得。
  數年前,發生慘劇,恩愛夫妻頓成生死之別!
  慘劇之生,不是外來,邢家慧是死在她丈夫沈宗儀威震江湖的『大力金剮掌』下!
  沈宗儀夫妻之情,至愛彌篤,他當然不會無故殺妻,他是發覺邢家慧背夫偷情,使自己
戴了綠帽!但『大力金剛掌』一發,邢家慧應掌飛魂之後,沈宗儀突然發現愛妻完全清白!
 自己太過魯莽是中了狡毒陰謀者的嫁禍江東之計。
  悔、恨交迸,無意偷生,沈宗儀立即跪在愛妻屍旁,舉掌自拍天靈,意欲追隨地下。
  掌舉未落,被人點了穴道。
  點他穴道之人是沈宗儀的岳父『無影煞星』邢光宗。
  邢光宗雖然只有這麼一位掌上明珠,但仍盡量安慰沈宗儀,勸他徒死無益,應該設法報
仇,還她清白,才可使邢家慧九泉瞑目。
  沈宗儀慨歎陰謀者設計巧妙精密,恐無線索可尋。
  邢光宗則認為設計越是巧妙,越容易留有線索,慨然以查察此事為己任,勸沈宗儀三山
五獄,浪游遣愁,一矣 陰謀者有了著落,再通知他共同下手,為刑家慧報仇雪恨!
  沈宗儀遂折斷邢家慧所用妝鏡,以一半交與邢光宗作為證物,聲稱自己愧對愛妻,心灰
意懶根本無興邀游,此去只是覓地隱居,除非破鏡傳到——陰謀者被尋獲,決不再出江湖。
  有了這種原因,沈宗儀才心如古井,不起波瀾,連見了岳倩倩那等令任何男人都為之魂
飛魄蕩的絕代天人,都不起大大興趣。
  邢光宗備置了大量酒菜,與六位江湖人物飲用不久,忽然聽得西北方傳來一聲胡哨聲,
其中一個青衣老叟,向邢光宗看了一看,含笑說道:「邢兄,你所邀之人,均已到齊,則來
者莫非是對頭方面……」
  話方至此,有名黑衣壯漢進入祠堂,向邢光宗恭聲報道:「啟稟老爺子,沈相公到。」
  邢光宗聞言,先對黑衣大漢說了一聲「請沈相公來此相會」,又向那青衣老叟笑道:
「郭兄,來者不是外人,是小婿…………」
  青衣老叟道:「武林中已多年不見『四絕書生』英姿,有他一人,足對任何敵手,我們
此來,未免太以多餘……」
  刑光宗不等他再往下說,便自一抱雙拳,接口笑道:「郭兄說那裡話來,沈宗儀武勇有
余,江湖經驗卻嫌不足,否則,當年也不會魯莽飲恨,何況對方已有覺察,廣邀好手,防範
周密,小弟要借重郭兄等大駕之處,還多的很呢!」
  說至此處,沈宗儀已隨那黑衣壯權,進入祠堂。
  『四絕書生』俠名震世,故而他雖是後輩人物,仍使席地而坐的七名江湖雄豪,一齊起
立。
  沈宗儀目光一注邢光宗,抱拳躬身道:「老爺子好!」
  邢光宗說道:「好,好,好,來來來,宗儀,我先為你引介一下當世武林中的六位佼佼
不凡人物……」
  話完,首先指著那青衣老叟道:「這位是『巧手天尊』郭慕石,有他肩下的五位,依序
是『輪轉金刀』黃冷心,『青木郎君』東方朗,『五湖水怪』臧中軍,『火神』雷飛,『戊
土神君』孫行土……」
  沈宗儀聽得不禁眉頭一蹙!因為除了「巧手天尊」郭慕石外,其他五人各精一技被稱為
「五行霸客」,索行詭異,功力雖高,卻不是甚麼正路人物!
  邢光宗又指著沈宗儀,向郭慕石等,含笑說道:「這就是『四絕書生』沈宗儀。」
  六位江湖豪客,一齊含笑抱拳,沈宗儀也只好還了一禮。
  邢光宗拉沈宗儀席地坐下,方替他斟了一杯酒兒,沈宗儀便目光一掃『巧手天尊』郭慕
石等,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郭天尊等六位,都是被你邀來助拳?」
  邢光宗點頭說道:「當然,若不是憑我這點老面子,也無法把他們這幾位天南海北的出
拳好手,一齊邀來這『白水鎮』上。」
  沈宗儀道:「當年的陰謀者,究竟是誰?老爺子業已查明了麼?」
  邢光宗向沈宗儀看了一眼,徽帶詫意的問道:「宗儀,你為何突有此問,我既傳破鏡,
邀你復出江湖,自然已把當年之事查明,昔年那主持陰謀之人,就是如今權傾『白水鎮』,
富可敵國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沈宗儀皺眉道:「殺一個『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有老爺子的一雙鐵掌,和宗儀的一管
『玉屏蕭』,應已足夠,那裡還用得著驚動郭天尊等這多朋友?」
  邢光宗正色道:「宗儀,你不要小看對方,司徒獨霸自從發了大財,隱居『白水鎮』,
當起邊塞土皇帝來,本身功力,絕未放下,鍛練得頗為驚人,尤其他發現昔年陰謀敗露,知
你必來尋仇,更作了不少厲害準備?」
  邢光宗道:「首先.他建蓋了一座密佈各種機關,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消息的
三層樓閣整日藏在樓中,輕不下樓半步,若是入樓尋他,必將冒致莫大凶險!」
  沈宗儀恍然道:「我明白了,老爺子邀請郭天尊等六位,莫非就是要倚仗他們的各擅絕
技,來克制,並破除樓中的五行消息!」
  邢光宗頜首道:「正是如此,除了這座極為厲害的樓閣以外,司徒獨霸並邀約了不少能
人,作他護衛…」
  沈宗儀插口問道:「老爺於知不知道應邀而來的是那些人物?」
  邢光宗道:「人物不少,有海天三怪、六詔二斧,和峒峒七劍天君………」
  沈宗儀正在舉杯飲酒,聽了『七劍天君』之名,不禁雙眉一挑!邢光宗又道:「其中最
厲害,最扎手的一個,便是近三兩年間,方崛起江湖,但已聞威震世,幾乎罕有敵手的『鬼
斧神弓』吳天才………」
  沈宗儀全身一震,連手中酒兒都被震得灑潑了半杯在地,目注邢光宗失聲問道:「老爺
子,你說我們的報仇對象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邢光宗道:「正是,你難道有甚疑問?」
  沈宗儀苦笑道:「我與吳天才是千里同路而來,彼此並交情頗厚,昨日黃昏,還在白水
鎮的太白樓上見面,但吳天才卻說他的僱主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不是甚麼『好色閻王』
司徒獨霸。」
  語音至此略頓,好似提起甚事,又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這樣說來,吳天才所闖七
殺陣,竟是你所佈的了?」
  邢光宗歎道:「正是,那時恰巧你與吳天才一同行動,作了他的福星,經致浪費了郭天
尊等一番心血,否則,或許會把吳天才中途除去,不致為虎添翼!」
  沈宗儀又道:「『無情劍客』蕭揚呢,定然也是受了老爺子的差遣?」
  邢光宗道:「此人功力甚高,又極重承諾,不至於或成或敗,毫無訊息………」
  沈宗儀搖了搖頭,接口長歎一聲,黯然說道:「不會再有訊息了,蕭大哥號雖無情,其
實極為深情佛義,並重視然諾,他………他已經遭了劫數!」
  邢光宗一驚道:「是……死在吳天才的『鬼斧神弓』之下?」
  沈宗儀搖頭說道:「不是,蕭大哥英勇無敵,不曾敗在任何一人手下,他是完全出於自
動自發地,墜崖面死。」
  韓慕石暨黃冷心等『五行霸客』,聞言之下,也相當驚愕地,探問『無情劍客』蕭揚之
死的實際情況?沈宗儀遂將當日經過細說一遍,但卻保留了一件事兒。
  那就是蕭揚遺言,請沈宗儀務必代其天涯追蹤,殺死辛冰冰一事。
  因沈宗儀認為這是蕭揚向自己私人請托之事,無須向外人道及。
  說完以後,他又目注邢光宗,劍眉微蹙問道:「老爺子,適才在白水鎮的太白樓裡頭,
吳天才說他僱主是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似乎與老爺子所說的『好色
閻王』司徒獨霸名號向異?」
  邢光宗接口道:「這事著實奇怪,那……那吳天才會不會說得是不實謊言?」
  沈宗儀毫不遲疑地,立即搖頭答道:「絕對不會,吳天才的為人,風骨十分冷峻,他不
肯輕於然諾,又怎會口出不實謊言,對我欺騙。」
  邢光宗舉起杯來,飲了一口酒兒,略作尋思,皺眉說道:「難道那『好色閻王』司徒獨
霸的心機太深,竟以另外一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面目,對吳天才邀聘接觸?」
  沈宗儀苦笑道:「有可能麼?」
  邢光宗道:「不見得沒有可能,這件事兒,我要好好查個清楚。」
  語畢,向郭慕石等,舉杯笑道:「郭兄,我們人手已齊,本來可以大舉攻擊,但如今既
發生疑點,是否等略加偵察,再付行動。」
  『青木郎君」東方朗微微一笑,點頭說道:「當然應該查察一下,要能知已知彼,才能
百戰百勝,小弟在這『白水鎮』上,是張陌生面孔,這查察南宮獨尊與司徒獨霸身份,有無
關連一節,就由我負責便了。」
  邢光宗大喜道:「有勞東方兄……」
  沈宗儀忽向邢光宗問道:「老爺子,我能不能和東方郎君,一同前去走走?……」
  他是認為岳倩倩突然失約,可能出了甚麼差錯,想加查察,但又不便麻煩東方朗,遂想
同行一探。
  邢光宗略一沉吟道:「對方認你是眼中之釘,肉中之刺,一路都想拔之後快,再若拋頭
露面,甚至深入虎穴,恐怕危機甚重……」
  話尤未了,那位『青木郎君』東方朗便接口笑說道:「邢老,沈老弟可與我同去,必然
無甚大礙。」
  邢光宗目注東方朗道:「東方兄必有高見?」
  東方朗笑道:「一來,沈老弟藝壓群倫,高出我們不少,二來,我囊中又有極上乘的青
本變形丸,一經使用,包管誰也認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四絕書生』沈宗儀,三來………」
  邢光宗道:「還有三來?……」
  東方朗笑道:「當然有,三來沈老弟與『鬼斧神弓』吳天才關係奇妙,在未成死敵前』
還是莫逆之交,或許便可以從這點特殊關係之上,探查出事實真象?」
  邢光宗飲完了杯中酒兒,連連點頭,撫掌狂笑說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同意東方兄
這種見解,但宗儀一向行事,都愛明來,肯不肯易容變貌,還……」
  沈宗儀不等邢光宗再往下說,便自接口說道:「一路行來,我頗恨對方手段,太以陰損
毒辣,對付這等凶邪之輩,稍為從權,又有何妨?老爺子不必顧慮我的性格太固執了。」
  邢光宗喜道:「既然如此,就請東方郎君為你易容變貌,才好便宜行事。」
  『 青木郎君』東方朗含笑起身,取出他獨門易容藥物,立即為沈宗儀……※    
 ※     ※一座佔地極廣的大花園中。
  外表建築得富麗堂皇,卻其中蘊藏了無數厲害機關,暗透出森森殺氣的『五雲樓』上。
  那位自稱為『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灰衣人,在二樓門口鐫有『小琅環』字樣的一間密
室中,負手蹀躞。
  行動上,他相當瀟灑,似乎也相當的悠閒………但悠閒和瀟灑的動作,卻掩飾不住他積
聚在雙肩之間的深深憂慮!
  『小琅環』密室的左壁之上,裝了三盞燈……形狀相同,色澤不同,分為紅、黃、藍三
色!
  如今,忽然有燈亮了……亮的是右邊的一盞黃色燈。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慰然微笑地,自語說道:「是吳天才回來了,他倒極重然諾趕得真
快……」
  自語甫畢,『小琅環』密室之外,已起扣門之聲。
  南宮獨尊走過去,在自己常坐的安樂椅腳之旁,踩下了一枚外觀幾乎無跡的小小機鈕。
密室門開,吳天才進。
  這位『鬼斧神弓』,進得『小琅環』,目光一掃,突然把臉色一沉向南宮獨尊冷冷問道:
「南宮莊主,『五雲樓』中,安然無事,你為什麼要放那『飛龍旗火』?」
  南宮獨尊苦笑一聲,向吳天才抱拳為禮說道:「吳大俠莫怪我妄放旗火,因為老夫日來
心驚肉跳,彷彿即將有大禍臨頭,吳大俠若不在我身旁,我便似心肉惶惶,失去了安全保障
模樣………」
  吳天才啞然一笑,正待發話,南宮獨尊又復說道:「加上『五雲樓』中,雖然無恙,但
樓外卻發生了重大事故!」
  這句話兒,把吳天才聽得目閃奇光,揚眉問道:「甚麼事故?」
  南宮獨尊道:「對方已施辣手,殺死了一位與我結識多年的至交好友?」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的這位至交好友是誰?」
  南宮獨尊道:「白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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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4:30:17 |只看該作者
 『白嬤嬤』三字,把吳天才聽得發怔?………但也不過就怔了那剎那之間,吳天才便目
注南宮獨尊問道:「南宮莊主,你就是岳倩倩姑娘之父?」
  南宮獨尊答道:「岳倩倩之父,名叫岳克昌,也住在此處,是我結盟義弟,也就是這五
雲莊的二莊主……」
  吳天才『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不知白嬤嬤是怎樣死亡?是身受兵刃、掌力重
傷,或是中了甚麼劇毒?」
  南宮獨尊道:「我這位老妹子是中人家的『大力金剛掌』臟腑慘被震碎,立告魂斷九
幽!」
  吳天才蹙眉道:「怎麼會呢?當世之中,能有幾人精擅那『大力金剛掌』力?………」
  南宮獨尊見了吳天才的皺眉沉吟之狀。突然含笑說道:「吳大俠,我們換個地方,飲上
幾杯好麼?………」
  吳天才詫道:「換個地方則甚?這『小琅環』中,難道沒有酒麼?」
  南宮獨尊笑道:「酒雖然有但換個地方吃喝,卻比較寬敞也會使吳大俠輕鬆愉快一
點……」
  吳天才恍然道:「南宮莊主,你是打算前往『遺遙堂』?……」
  南宮獨尊點了點頭,伸手向一枚紅色機鈕上,連按三下,微笑道:「這座『五雲樓』的
圖樣,是吳大俠所畫,難怪你記得何處比較寬敞……」
  吳天才接口說道:「『逍遙堂』雖然比較寬敞,但在安全程度方面,卻比不上這『小琅
環』密室………」
  南宮獨尊哈哈一笑道:「只要有吳大俠在我身旁,安全便有保障,當世武林中,能有幾
人是你囊中的『鬼斧神弓』之敵………」
  說完,向吳天才連連招手。
  吳天才只得緩步走過,向南宮獨尊軒眉問道:「南宮莊主我向你打聽一個人兒,你可認
識?」
  南宮獨尊笑道:「在這『白水鎮』上之人,只要略有名聲,老夫無不知曉,若是別處的
江湖人物,則因老夫隱跡多年,可能有所生疏,也說不定?」
  這時,吳天才已與南宮獨尊站在一處,南宮獨尊按動機鈕,足下一塊四尺方圓的圓形地
面便突然往下,緩緩降去。
  吳天才任憑足下地面,緩緩降落,只向南宮獨尊含笑問道:「我想打聽的這個人兒,與
南宮莊主有同名一字之雅,也是複姓,他叫『好色閻王』司徒獨霸!」他邊自問話,邊自把
兩道深沉目光,盯在對方臉上。
  南宮獨尊神色毫無異狀地搖頭,漠然答道:「老夫不識此人,但從這『好色閻王』四字
之上,便可聽出這司徒獨霸,不會是甚正派人物?」
  吳天才問話時,因疑心『好色閻王』與『飛龍劍客』,說不定會同為—人,遂特別注意
南宮獨尊答話時的神情變化。
  但由於南宮獨尊的神色如常,以及『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名號的鄙視譴責口吻,卻又使
吳天才心中所疑之事打了大大折扣!
  吳天才一面疑念漸退,一面卻又惶惑更甚地,心中忖 道:這事太以奇怪,照跡象看來,
沈宗儀應對與自己站在相反立場,卻為何目的之人的名號不同,其中突竟有甚麼蹊蹺?……
忖度之間,足下可以升降的圓柱,已然停止不動。
  南宮獨尊伸手推開壁上一扇圓形門戶,與吳天才走入一間相當豪華而寬敞的廳堂之內。
  吳天才知道己到『逍遙堂』,見堂中盛筵早設,酒是陳釀,菜是美味,連侍宴之人,是
四名僅披蟬翼薄紗,褻衣可見的年輕美貌婢女。他雙眉微軒,笑了一笑,向南宮獨尊挪榆說
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華堂廣廈,旁有須絲,南宮莊主委實真會享受!」
  南宮獨尊苦笑一聲,向吳天才搖搖頭說道:「吳大俠不要諷刺我了,這不是我的享受,
這是我的痛苦………」
  語音微頓,向四名婢女中長的最俏最美的一位黃衣麗人,含笑說道:「秋月,我把吳大
俠交給你了,你要負責讓吳大俠盡歡,卻不能讓他盡醉,因為對方的一切辣手陰謀,即將發
動,我的性命以及整座『五雲樓』,都需要吳大俠神志清明的絕藝保護,可不能使吳大俠喝
得過量………」
  秋月點了點頭,走至吳天才身旁,替他斟了酒,並嫣然笑道:「莊主放心,這百年陳釀
力溫和,稍飲幾杯,決不會醉,何況婢子所制的『冰梅湯』,更是解酒妙品……」
  吳天才既覺秋月十分美俏,又領略到她身上所散發的蘭麝暗香,不禁微微心醉,目注南
宮獨尊含笑問道:「南宮莊主,佳人如玉侍瓊漿,海味山珍列畫堂,這分明是極高享受,你
怎會是痛苦?」
  南宮獨尊歎道:「強敵暗伺,性命呼吸,使得我足跡不敢輕離『五雲樓』,整日只有以
聲色自娛,不單是樁痛苦,也是樁莫大恥辱!………」
  吳天才接口道:「南宮莊主,你心目中的對頭,究竟是何等人物?」
  南宮獨尊道:「是個集團!」
  吳天才聽了這『集團』二宇,不禁為之一愕?南宮獨尊又道:「這集團的組成分子尚不
十分明了,只知道主持者是位心智極為狡惡之人,邀集了四海八荒的各種絕藝專才,其中當
然更有武功出類拔萃的曠世高手,否則……」說至此處,舉筷挾了片在西北一帶,極難吃得
到的『鮑脯』,入口咀嚼,然後再繼續說道:「否則,我南宮獨尊何必如此驚動,並倚靠吳
大俠鎮凶解厄?白嬤嬤也不會才到白水鎮,便立即死於非命!」
  吳天才道:「南官莊主,你是只邀了我一人負擔保衛重任?還是另有……」
  南宮獨尊接口道:「對方實力甚大,當然不能讓吳大俠獨任其難,故而我另外還約了些
武林好手,但他們只負責外圍防護,『五雲樓』中的核心地帶卻只有我與吳大俠二人……!」
吳天才道:「莊主應敵之策是只採守勢,不採攻勢,耐心等敵上門,無須主動攻擊?」
  南宮獨尊點頭道:「有了這座千變萬化,威力極強的『五雲樓』,我認為於其暴露自己
的四出尋敵,不如以逸待勞地,在樓中等候對方,自行送死!」
  吳天才從秋月纖纖玉手中,接過酒兒,徐徐飲進。他雙眉深鎖,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      ※      ※聽水小築。
  在『聽小水築』中,岳倩倩獨自憑欄,神情好不寂寞?懷念沈宗儀,是她相思萬斛的索
寞情懷之一,白嬤嬤 之死,究竟是否死在沈宗儀手中,是她疑思百丈的索寞情懷之二。
  還有一件使她更莫名其妙的幽鬱情懷,就是她父親岳克昌雖命辛姨娘把她追回『聽水小
築』,卻不知何事,未克分身地,不曾來與她見面。
  岳倩倩數千里省父,為的就是久違膝下,孺慕殊深,但到『白水鎮』後,卻感覺岳克昌
對她的親切不夠,使她所領略所享受到的父愛太少!
  聽水小築的這座水榭的迴廊甚長……岳倩倩在一角索寞憑欄,而另一角上,也正有人在
舉袖拭淚!
  那個人,當然是她那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
  岳倩倩眼角一瞟,看見了辛冰冰的拭淚動作,遂揚眉叫說道:「辛姨娘,你是否又在為
你的表哥『 無情劍客』蕭揚,流淚傷感?」
  辛冰冰淚痕雖已拭去,但悲痛神色,仍無法掩飾,流露於眼角眉稍地,淒然一歎說道:
「舊侶凋零,總是可悲之事,倩倩,你是不是在笑我?」
  岳倩倩搖頭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感逝傷懷,屬常理,我怎會笑辛姨娘?但………
但是……」
  辛冰冰道:「倩倩怎麼欲言又止,不管有甚話兒,你儘管直說就是。」
  岳倩倩向辛冰冰看了一眼,緩緩說道:「爹爹好像事務太忙,身邊應該有人慰藉,但自
從我來到『白水鎮』後,辛姨娘終日陪我,豈非冷落爹爹……」
  辛冰冰苦笑一聲,接道:「我冷落你爹無妨,但你爹爹只有你這一粒掌上明珠,多年不
見,數千里遠路省親,確實不該冷落了你……」
  岳倩倩忙道:「辛姨娘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父女是嫡親骨肉,我怎會怪我爹爹………」
  辛冰冰道:「你雖不會怪他,但他也應該慨愧,不能使你在回到家中,立刻享受溫
暖………」
  岳倩倩覺得這樣討論下去,容易僵窘,遂設法岔開話頭道:「辛姨娘,你說我爹爹保證
我在三日之內,能和沈宗儀見面?」
  辛冰冰點頭道:「他確實向我作了這項保證,我認為他也有能力,可以促成此事,不會
是徒托空言,對你搪塞!」
  說至此處,低低歎了一聲,目注岳倩倩皺眉說道:「你爹爹近來眉頭深鎖,似有重大心
事,但卻連我也不肯明言示知。」
  水榭之內,突然又起了一片『叮叮』玉磬之聲!辛冰冰道:「倩倩,你安心一點,不要
跑開,你爹爹有急事找我,我去前園中看看,立刻回來陪你。」
  話完,身形微閃,便飄出這雅致水榭。
  岳倩倩雙眉一挑,鼻內微哼,低聲自語道:「我倒要跟去看看,爹爹在前面園中,究竟
作些甚麼,競連到這『聽水小築』,和我談談聚聚都辦不到。」
  自語聲中,身形也飄,遠遠隨在辛冰冰的身後。
  ※     ※     ※『白水鎮』上。
  鎮上最繁華的大街裡。
  吳天才初到『白水鎮』時,所到過的『長春藥店』門前。
  『長春藥店』的門面雖不小,生意卻不太好,彷彿鎮上居民多半均身體很好,不太需要
藥店。
  但常言道『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藥店自亦不會例外。
  天光快到黃昏,『長春藥店』中,來了兩位顧客。
  一位是年約四十、面容死板板的青衫文士,另一個則是五十來歲,頜下蓄有微鬚,但行
動間卻顯得十分瀟灑的灰衣老叟。
  藥店師傅本在抽著旱煙,一見有客上門,又發現來人眼神特別,氣質不凡,趕緊放下煙
袋,站起身形,陪笑問道:「兩位是要點甚麼參茸燕耳等補身藥物?」
  青衫文士不單面容冷漠,連語音也冷得像塊冰的,哼了—聲道:「我們不要補藥是要瀉
藥!」
  「瀉藥?」藥店師傅不禁一怔?青衫文士道:「要瀉得徹底一點,乾脆就來粒『閻王奪
命丹』吧!」
  藥店師傅又是一怔道:「甚麼叫『閻王奪命丹』?……」
  青衫文士說道:「顧名思義,便可明白,就是無論甚麼『好殺閻王』或『好色閻王』,
一服此丹,便告送魂奪命!」
  藥店師傅搖頭苦笑道:「小店中慢說沒有這種丹藥,連聽也不曾聽人說過。」
  青衫文士目中兩道爛如巖電的神光,閃了一閃又說道:「那就來包『飛龍散』吧,就是
不論甚麼『飛龍英雄』,或『飛龍劍客』,都一服之下,全身骨骼盡散的特殊靈藥!」
  這回,那藥店師傅卻神色一震,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小店中,從來沒有這些怪
異藥物東西……」
  青衫文士道:「沒有藥也行,便請你這位師傅,替我診脈兒,看看病吧!」
  話完,一伸左手,擱在藥店櫃台之上。
  藥店師傅明知來客蹊蹺,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走過,伸出三指,為這位青衫文士診脈。
  但他所伸三指,尚未搭到青衫文士的左手『寸關尺』上,便被青衫文士,電疾翻腕扣住
脈門。
  藥店師傅位位哼了一聲,立即臉色如土,額間見汗。
  青衫文士若無其事地,淡淡一笑,低聲說道:「掌櫃的,請識相一點,不要驚動別人,
我們借個地方談話。」
  就這片光景,藥店師傅已難禁從脈門傳達的奇異酸麻痛苦,額間冷汗,如雨滴落。
  他不得不乖乖把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讓進了帳房間,灰衣老叟並順手將門兒閂上。
  青衫文士目光一掃,忽然冷笑,右手微擎,藥店師傅的長衫大袖,便告應手扯落。
  藥店師傅茫然瞠目間,青衫文士已用這只扯落衣袖,把壁上一隻裝置得頗覺奇異的入壁
花瓶的瓶口塞緊堵死!灰衣老叟本也莫名其妙,如今方知可能那只花瓶,有甚傳首作用?心
中不由得對青衫文士的機智經驗,暗暗佩服!
  青衫文士塞好瓶口,向藥店師傅冷笑道:「光棍眼中,莫揉砂子,真人面前,莫說假話,
掌櫃的,你能不能看到今天晚上的月亮,就看你識不識相了!」
  藥店師傅領略到青衫文士雙目中所透射出的那股森森殺氣,不禁背脊一寒,機伶伶地,
打了一個冷戰!在青衫文士的語音剛了,便不敢怠慢地,立即接口陪笑說道:「小的不敢不
識抬舉,但不知尊駕有何見教?」
  青衫文士道:「這『長春藥店』的東家是誰?」
  藥店師傅一怔,但懾於青衫文土的森冷目光,遂不敢隱瞞地,應聲答道:「是昔年曾為
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
  青衫文士搖頭道:「『東南武林盟主』的身份太高,我們不想高攀,找的是另外一人!」
  藥店師傅陪笑道:「尊駕儘管請問,在下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灰衣老叟一旁說道:「在這『白水鎮』上,是不是隱居著一位『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藥店師傅毫不遲疑地,搖頭答道:「在下不敢肯定『白水鎮』上,有無此人,但卻從來
未聽說過這有點邪氣的不是好人名號。」
  青衫文士在藥店師傅答話時,一直注意他臉上神色變化!他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所說
似乎不是謊言,遂又問道:「你東家『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有多大年齡,長的是甚麼模樣?」
  藥底師傅道:「約蜞五十三四,相貌秀逸,身材清矍修長……」
  青衫文士道:「他眉心處,略略偏左部位,有沒有一道細細刀疤………」
  藥店師傅道:「沒有,南宮莊主的臉上,相當光淨,決沒有任何疤痕……」
  灰衣老叟一旁問道:「南宮獨尊大概不會就住在這長春藥店裡吧?他的居所,離此多
遠?」
  藥店師傅說道:『敝東家是『養天莊』的莊主,『白水鎮』西南十里之處,佔地極廣,
到了地頭,一看便知,極為好找!」
  青衫文士冷哼了一聲,目注藥店師傅,揚眉問道:「聽你口氣,竟希望我們前去『養天
莊』,莫非莊中設有甚麼令人難闖難防的厲害埋伏?」
  藥店師傅相當狡獪,知道在這等人物之前,若說半句假話,無非自己找死,遂毫不遲疑
地,陪笑說道:「尊駕明鑒,在下雖然聽說『養天莊』中,設有陣法,藏有能人,並建築了
一座厲害無比的『五雲樓』,但因小的身份低下,只替敝東家掌理這『長春藥店』,根本進
不了『養天莊』,以致對莊中情況,無法十分清楚……」
  灰衣老叟在旁向青衫文士說道:「看來這斯到還識相,說的不是假話……」
  青衫文士接道:「我們是不是前往『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的『養天莊』中,闖上一闖,
看個究竟?」
  灰衣文土目中精芒一閃,雙眉微挑,點頭答道:「當然要去,我要看看那『養天莊』中
是甚麼龍潭虎穴?」
  青衫文士向藥店師傅看了一眼,冷冷說道:「便宜了你,但我們來此探聽『好色閻王』
司徒獨霸之事,你卻不許向任何人提起,否則便是自尋其禍!」
  藥店師傅自然連聲稱是,神色十分誠懇恭謹!但等青衫文士與灰衣老叟站起身形,啟開
門戶,走出這帳房間後,這藥店師傅卻目瞪口呆地,頹然倒了下去。
  他不是嚇暈了,也不是累垮了,是接受了嚴酷懲罰!
  藥店師傅原來也想隨同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一齊走出帳房間,但身形未動,一根小針
已悄無聲息地,從壁間一個非眼力可見的極細小孔中飛出,射進了他的『脊心穴』部位!









第十一章
  『白水鎮』西南十里,果然有座幾乎比『白水慎』還大的華麗莊院。
  莊牆之外,用人工挖出了寬達兩三丈的護莊壕,兩扇厚莊門,也在吊橋之後,關得緊緊。
莊門上橫書著『養天莊』三個鶴舞鴻飛的大字。
  青衫文士正是『青木郎君』東方朗,灰衣老叟則是沈宗儀所喬裝改扮。
  遠在半里之外,東方朗便手指『養天莊』,向沈宗儀笑道:「老弟請看,對方深溝高壘
不納外客,看來我們若想拜望那位南宮莊主,還得費點手腳呢?」
  沈宗儀揚眉道:「這無非顯示了對方的小家氣派,區區兩三丈寬的一條護莊壕,和一座
吊橋,那裡便攔得住萬里尋仇的江湖遠客?」
  他們是邊說邊行,但剛剛走到那條護莊壕外,卻怪事突生。
  高懸吊橋緩緩放下,緊閉莊門緩緩開啟。
  『養天莊』中,並傳出一陣笙蕭鼓角之聲!沈宗儀的口中,不禁低低的『咦』了一聲……
東方朗道:「老弟何事驚咦?你發現了甚麼不對?」
  沈宗儀道:「莊中笙蕭所奏的是『迎賓之曲』,難道對方竟曉得我們要來,或是另外迎
接甚麼重要賓客?」
  東方朗雙眉一蹙,方在尋思,吊橋業已放平,莊門也已大啟。
  一位身材清懼修長的紫衣老叟,當門面立,身後並隨侍著一名白髮老僕。
  紫衣老叟目光閃電一掃,突然聲若洪鐘地,發話說道:「老夫聞得有兩位武林同道,光
降『養天莊』特為動樂相迎,怎麼還不出面,不知是不是我南宮獨尊睽違已久的天南舊友?」
  東方朗道:「沈老弟,對方在叫陣了,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就作他
『養天莊』中佳客,見機行事,再作道理!」
  沈宗儀點頭道:「那是當然……」
  一語方出,東方朗又復向他囑咐地,低聲說道:「但沈老弟請記住,你『四絕書生』的
身份,暫時不能暴露,從現在開始,我叫你『仇老人家』,你叫我『東方老弟』。」
  邊自說話,邊自雙雙從一排林木後閃出,向『養天莊』門,緩步走去。
  雙方相距,尚有丈許,東方朗便止住腳步,抱拳笑道:「尊駕莫非是『養天莊』主人,
也就是昔年威震東南的南宮盟主?」
  紫衣老叟堆起滿面笑容,拱手還禮,點頭說道:「不敢當『盟主』之稱,老夫正是南宮
獨尊,兩位怎樣稱謂?」
  東方朗不改姓名,照實答道:「在下東方朗,在江湖中有個『青木郎君』綽號……」
  南宮獨尊聞言,神情微震,「哎呀」一聲說道:「哎呀,失敬,失敬,原來竟是威震武
林『五行霸客』之一的東方朗君!」
  東方朗笑道:「『五行霸客』,近年來,始崛江湖,不想微名竟入清聽,可見得南宮莊
主雖隱江湖,未冷江湖,耳目還靈得很呢!」
  說至此處,手指沈宗儀說道:「這位是仇如海仇老人家,一身絕藝,嘯傲風塵,不論在
那一方面,都比我東方朗高明多了。」
  南宮獨尊拱手笑道:「久仰,久仰,東方朗君與仇兄請莊內侍酒!」
  話完,便側身抱拳,肅客入莊。
  東方朗笑道:「南宮莊主,你怎麼立即肅客,不先問問東方朗與仇老人家來意?」
  南宮獨尊哈哈笑道:「誠如東方朗君適才之言,南宮獨尊雖隱江湖,未冷江湖,對於遠
道來訪的江湖同道,尤其不能有絲毫慢待,就算兩位來意,是要我這顆項上人頭,老夫也應
先把敬三杯,略盡地主之誼!」
  說至此處, 目光一注侍立身後的白髮老僕,沉聲喝道:「南宮安,吩咐獻頭!」
  白髮老僕恭身稱是,把手一揮,『養天莊」莊門口的一根旗竿之上,便升起了一顆血淋
淋的人頭。
  無論是沈宗儀?或是東方朗,均乃目力極銳之人,他們一望便知,竿上所懸,正是『白
水鎮』上的藥店師傅首級!沈宗儀心較仁厚見狀之下,不禁把雙眉微蹙,側顧南宮獨尊道:
「南宮莊主,你這是何意?」
  南宮獨尊笑道:「這斯既洩漏我退隱多年的昔日名號,又弄不清來人身份,幾乎使我慢
侍嘉賓遂按莊規除去,懸首竿頭,以向東方朗君及仇兄謝罪!」
  沈宗儀未再多言緩緩舉步入莊.但心中業已覺得這位昔日領袖東南的武林盟主『飛龍劍
客』,未免御下太以苛刻 !東方朗則把兩道含電似的目光,不時閃注在南宮獨尊臉上,發
現對方並未易容,或戴有人皮面具,眉心部位也缺少了『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所專有那一道
細長刀疤!南宮獨尊則滿面堆笑,慇勤揖客,彷彿根本就不把東方朗欲意察人隱私的銳厲目
光,和沈宗儀嫌他御下苛刻的曬薄不俏神色,放在心上。
  主人待客之處,不是後園中的『五雲樓』,而是前莊中巍峨華白的議事大廳。顯然是主
人得報甚早,廳中業已設宴相待。
  南宮獨尊揖客就座,一面舉杯相敬, 一面向東方朗、沈宗儀含笑說道:「東方朗兄與
仇君不會無故前來宋,這『白水鎮』上,一未出甚武林異寶,二未有甚江湖集會,莫非竟是
意圖尋人,了斷甚麼當年舊事?」
  沈宗儀道:「南宮莊主猜得對了,我們正是要尋人了斷恩怨!」
  南宮獨尊笑道:「仇兄是要找誰,老夫昔日在東南武林道上頗有幾樁血腥舊怨,歸隱以
來,旦夕在懷,惴惴不安,不知你們找的可是我麼?」
  東方朗遭:「我們要找之人,不是莊主,但卻與莊主有同名一字之雅……」
  南宮獨尊聞言之下,先把眉頭略蹙,覺吟道:「有同名一字之雅……」
  一語方出,恍然似有所悟地,『呀』了一聲,目注東方朗道:「我明白了,你們要找的
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沈宗儀陡覺心弦一陣激動地,目閃神光、急急問道:「南宮莊主認識此人麼?」
  南宮獨尊飲完杯中酒兒,雙眉一軒,『哈哈大笑』道:「認識,當然認識,仇兄記不記
得我適才曾有『旦夕在懷,惴惴不安』之語?」
  沈宗儀道:「當然記得,南宮莊主突然再提此語,是……」
  南宮獨尊笑道:「我曾說過,昔日在東南道上,曾結了一些血腥舊怨,『好色閻王』司
徒獨霸便是我最大仇家之一。此人手黑心辣,陰毒無倫,我遂對他旦夕在懷,惴惴不
安………」
  沈宗儀忍不住地,目注南宮獨尊,「南宮莊主,這『好色閻王』司徒獨霸現在何處?」
  南宮獨尊搖頭道:「此人神出鬼沒,蹤跡難定,並精於易容,可以化身千萬,但卻實常
會在『白水鎮』左近出現……」
  說至此處,好似想起甚事,唉了一聲,搖頭自嘲笑道:「年紀一大,記憶往往欠清,老
夫幾乎忘了東方朗君與仇兄若想找那『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如今恰倒有機會!」
  沈宗儀雙睛之中,神光一閃,挑眉接口問道:「甚麼機會?」
  南宮獨尊起身走到廳中長几之上,取了一物遞過。
  沈宗儀、東方朗雙雙注目,見是一隻長約七寸,上書『刺令』二字的血紅令箭。
  南宮獨尊不等對方發問,便微微一笑,加以解釋道:「這是昨日黃昏,司徒獨霸派人送
來給我的『閻王令』,只要此令一現,三日之內,『好色閻王』本人必到,東方朗君與仇兄,
或是在『養天莊』中小住等待,或是等我訊號,到時再來,都可以與那司徒獨霸相互見面,
了斷過節的了。」
  沈宗儀仇火煎心,怎肯放過這種機會,頗想在『養天莊』中,小住等待……但東方朗卻
立即軒眉一笑,向南宮獨尊注目問道:「我們不便打擾,自然到時再來,但不知南宮莊主給
我們甚麼訊號?」
  沈宗儀聞言,知道東方朗如此說法,是想先回南山和邢光宗等細商對策,遂也不便反對。
  南宮獨尊側頭向侍立身旁的白髮老僕南宮安道:「就在廳前試放一道『飛龍旗火』!」
  南宮安躬身領命,出廳傳令。
  略過片刻,一道龍形旗火,便即飛起了數十丈高下。
  南宮獨尊道:「東方朗君與仇兄只要看見這種『飛龍旗火』,一連兩道,飛起當空,便
請立即駕臨『養天莊』…」
  語音頓處,從懷中取出一面烙有火印的『飛龍竹牌』,遞向東方朗道:「老夫有面飛龍
竹牌,贈與倆位,你們來時,有此一牌在手,守莊人便立即放橋開門,通行無阻。」
  東方朗道謝一聲,接過竹牌收起,揚眉含笑說道:「我們一見旗火,立即趕來,也許能
為南宮莊主略效微勞……」
  沈宗儀覺得計議既定,再坐無味,遂起身告辭。
  南宮獨尊也不堅留,仍相當有禮貌的,把二人送出『養天莊』外。
  岳倩倩跟蹤辛姨娘之舉,基於兩點原因。
  第一點是好奇,第二點是親情上的寂寞………以份量來說,第二點重於第一點,因為岳
倩倩自幼從師,孺慕之心極濃,她想不到數千里省父歸來,所獲得「父愛」的熱烈親切程度,
竟遠遠不如期望?………故而,她決定跟蹤辛姨娘,看看爹爹岳克昌究竟是在何處?並有何
要事?不來『聽水小築』?岳倩倩之師『九畹仙子』,是當世武林中出奇高手之一,十年薰
陶之下,岳倩倩人又穎悟,成就自亦不凡!加上辛姨娘絲毫未想到岳倩倩會暗加追蹤,心中
無甚戒備,遂顯得十分順利。
  但岳倩倩仍不敢十分靠近,她與辛姨娘之間,至少都保持了三四丈的距離。
  分花拂柳,過假山,渡小橋,又穿越一片小林,不禁使岳倩倩奇異爹爹岳克昌是經營了
甚麼行業,竟成邊城豪富,擁有這樣大,這樣美的住宅園圃?!穿過林本,已到前園,地勢
更見廣闊。一座美輪美奐的三層樓閣,矗立於廣大草坪中央,樓前並有四名手橫厚臂鬼頭刀
的健壯莊丁,擔任護衛。
  辛姨娘從林內出現,走向樓前,四名莊丁,雖均躬身行禮,卻一字排開,擋住了她的去
路。
  辛姨娘微微一笑,向那四名莊丁揚眉說道:「我是奉莊主磬相召而來,飛龍竹令在此!」
  話完,取了塊烙打火印的竹牌,向對方略加展示。
  為首一名莊丁,躬身稟道:「夫人請,屬下等因奉莊主嚴令,任何人若無飛龍竹令,均
不得進入『五雲樓』,故而略有冒瀆,尚乞夫人恕罪!」
  辛姨娘笑道:「你們忠於職責,本當如是,我怎會加以怪罪,莊主是在『五雲軒』?還
是在『逍遙堂』?」
  為首莊丁,躬身答道:「屬下不知,夫人請進入樓中,自然另外有人接待。」
  辛姨娘笑了一笑,便向那座看來華麗非常,樓前並有七八級石級的「五雲樓」中姍姍走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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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4:32:30 |只看該作者
  岳倩倩看在跟中,不禁秀屑雙蹙,暗忖這『五雲樓』前,既有樁卡警戒,自己卻是如何
進入?強闖自然不難,但那樣一來,既與暗探之意相違,又可能惹得爹爹心中不快………心
中略一忖度,伸手折斷了三寸來長的兩段樹枝,一左—右,分往樓前打去.在這兩段樹枝之
上,岳倩倩顯示了相當高的內家控制手法。
  樹枝飛出,先達圓弧,並決無絲毫的聲息。等到繞飛數丈後才突然加快,帶著『嘶嘶』
兩聲破空微嘯,打入「五雲樓」左右兩側的暗影之內。
  四名莊丁聞聲,立即兩名向左,兩名向右的騰身察看,口中正厲聲喝道:「甚麼人?」
  岳倩倩把握這—剎那的機會。真氣暗提人化一縷輕煙,不走石級,直撲『五雲樓』內!
她怎知這座『五雲樓』是由吳天才精繪圖樣建成,樓中蘊有各種厲害機關消息,真可以說是
步步都無非『死域』!剛才,辛姨娘是奉召而來,又是從石級間,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上,
自然未觸發任何埋伏。
  如今,岳倩倩是悄然強行進入,遂立即遭遇了所謂『金木水火士』的五行埋伏!越過石
級,飛身入樓。足尖才一點地,一面奇重無比的『於斤閘』,業已轟隆一聲,當頭壓了下來!
兩旁的厚厚木門,也突向中央擠壓而至,迎面牆壁上,繪了個巨大『太極圖形』,右面『太
極魚眼』中,濺射出一蓬帶有奇異腥味的銀白水珠!腳下的地面上,也蜂起子一片黃色煙霧!
岳倩倩藝出『仙霞嶺幽蘭谷』,是『九畹仙子』的得意弟子,一身所學,比起沈宗儀,吳天
才來,並不差得太遠。但她初出江湖經驗太差,尤其有這樣同時遭逢『金木水火土』五行合
運的猛烈攻擊下,不禁亂了手腳!總算她了不起,倚仗敏捷身法,於千鈞—發之際,閃過
『千斤閘』的擊頂之厄!雙掌凝足真力,左右一分,把厚厚的木門,震得倒下!嘴中真氣噴
處,吹散了迎面襲來的赤紅火焰!但她於無力再閃下,卻沾染了幾滴帶有奇異腥味的銀白水
珠!當然,地上房蜂擁而起的黃色煙霧,也把她全身罩沒!岳倩倩不單頭腦暈眩,神智立昏,
連足下也覺一空。
  她的腳下本是實地,如今竟成了深達三丈的空空陷坑。
  坑底,最少插了二三十柄尖端向上的銳利尖刀,而在尖刀與尖刀的空隙之間,並豢養了
不少神態獰惡的毒蛇毒蠍!岳倩倩一步踏空,身軀飛速下墜!二三十柄尖刀,飛速上迎!毒
蛇毒蠍等見美食將臨,一個個地展露出獰惡神態!這局面如何應付?這災厄如何消弭?尤其,
岳倩倩已中毒煙毒水,人在神智昏迷之中!南山的破敗祠堂中。
  『無影殺星』邢光宗聽完東方朗、沈宗儀的敘述,手擎酒杯,陷入了默然沉思狀態……
半盞茶時分過後,邢光宗目注東方朗,發話問道:「東方朗君,我相信你的眼力,你確實注
意細看,那南宮獨尊的兩眉之間,沒有一道細長刀疤?」
  東方朗搖頭道:「絕對沒有,小弟並注意細看,對方臉上既未易容,也未戴著甚麼精細
人皮面具。」
  邢光宗皺眉道:「這事太奇怪了,你總覺得『養天莊』的莊主,定是『好色閻王』司徒
獨霸,怎會變成『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東方朗君,你且把對方所贈的那面飛龍竹令,
給我看看!」
  東方朗取出遞過。邢光宗相當細心,於反覆看了兩遍,又向同坐諸人問道:「諸位之中,
昔年有誰和東南武林盟主,打過交道?」
  『轉輪金刀』黃冷心接過『飛龍竹令』,細一察看,點頭說道:「昔日我和南宮老兒,
有過一次交往,這『飛龍竹令』果然不假,正是他昔年用物。」
  邢光宗雙眉一挑道:「如今,除了沈宗儀與東方朗君,靜待『飛龍旗火』外,我還想雙
管齊下的,於今夜再試一試……」
  黃冷心道:「甚麼叫『雙管齊下』?」
  邢光宗道:「黃兄既與『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有舊,便單獨明訪,我與郭天尊等,同時
對『養天莊』小作擾鬧,倒看看實際上發號施令,以應付一切的,究竟是甚麼人物?」
  黃冷心點道:「好,此計不錯,我們於何時實施?」
  邢光宗道:「要想收效,必須猝不及防,我打算立刻付諸行動……」
  語音至此略頓.轉面看著沈宗儀含笑溫言說道:「宗儀,你與東方朗君在此飲酒休息,
以等待『養天莊』中的『飛龍旗火』訊號,我和郭天尊等……」
  沈宗儀不等他話完,便即劍眉雙蹙地接口問道:「老爺子,關於慧妹的昔日冤案……」
  邢光宗笑笑道:「此事的曲折尚多,也不足為外人道,我稍去便回,與你單獨作長夜之
飲時,再仔細敘述便了.」
  話完,便與『巧手大尊』郭慕石,『轉輪金刀』黃冷心等,馳向『養天莊』而去。
  南山的破舊祠堂中,轉瞬使只剩下『青本郎君』東方朗和沈宗儀兩人,面對『養天莊』
方向,對坐飲酒.沈宗儀—來念及岳倩倩, 二來又覺自己雖到白水鎮,卻反而仇家如謎.
不禁雙眉深蹙………東方朗見他—杯—杯,默然不語地,只是喝著悶酒,遂含笑問道:「沈
老弟何故眉頭深結,莫非是為令岳父此去擔心?』沈宗儀不願向東方朗透露思念岳倩倩之事,
遂順著對方的話頭,微一頷首,正色緩緩說道:那『飛龍劍客』南宮獨尊,看來人頗陰沉,
『養天莊』臥龍藏虎,絕非善地,我著實有點………」
  東方朗「哈哈」一笑,向沈宗儀連連擺手,接口說道:「老弟不必擔心,令岳足智多謀
又具上乘功力,『無影殺星』之號,久震黑白兩道,我不相信他會鬥不過一個業已退休歸隱
的南宮獨尊?」
  沈宗儀歎道:「東方朗君話雖不錯,但我由於親身經歷,總覺得那『養天莊』絕非頤養
天年的祥和之地,莊中彷彿隱藏著一片森森殺氣!」
  東方朗悚然遭:「對,被老弟這一提起,我承認在進入『養天莊』,看見對方於懸頭之
際,確也有這種感覺……」
  說至此處, 目內耀芒一閃.飲了半杯酒兒,向沈宗儀笑道:「沈老弟,我有一種想法,
要和你商量商量!」
  沈宗儀道:「東方朗君有何高見.儘管請講,沈宗儀洗耳恭聽。」
  東方朗道:「只要等看見兩道『飛龍旗火,接連升起當空,我們便立即趕去『養天
莊』……」
  沈宗儀『咦』了一聲進:「這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與我們互相約定之事,東方朗君
還要重複一遍則甚?」
  東方朗笑道:「我打算一到『養天莊』,便出其不意,先發制人地,一下把南宮獨尊制
住……」
  沈宗儀大出意外,雙眉微蹙.臉上有了詫然神色?東方朗又道:「老弟不要覺得此舉欠
妥,要知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之語,是行走險惡江湖的金科玉律!」
  沈宗儀沉吟不語,眉頭深鎖,未曾立即答話.東方朗笑道:「倘若沈老弟不以此舉為然.
我還另有一種打算……」
  沈宗儀畢竟是光明磊落的俠義人物,不願在毫無實據前,便對南宮獨尊有所瀆犯,遂苦
笑一聲道:「沈宗儀願聞別策。」
  東方朗把杯中余灑飲完,湊過頭去,向沈宗儀耳邊,低低說了一陣。
  沈宗儀點頭道:「這條妙計,倒是使得,只是又要偏勞東方朗君了。」
  東方朗笑道:「勞累無妨,但願能試出南宮獨尊的真實身份,何況這件事兒作來也頗饒
趣味………」
  他們二人計議擬定。便在南山荒祠之中,靜等機會。
  南山暫時無事。
  『養天莊』中卻如火如荼,熱鬧得緊!不算最大的熱鬧,但可算得最先的熱鬧,是發生
在岳倩倩身上。
  岳倩倩尾隨辛姨娘,私探『五雲樓』,在樓前觸發五行埋伏,倚仗一身功力,勉強度過
『金、木,火』三災,卻先沾毒水,再嗅毒塵,終於一足踏空,墜入陷坑!三丈深的陷坑,
不一定摔得死武林好手,但坑底所植二三十柄尖刀,和尖刀之間的毒蛇巨蠍,卻足令岳倩倩
骨肉成糜,魂魄飛喪!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眼看岳倩倩即將玉隕香消,突然有人沉聲喝道:
「放網」!一面巨網,突自壁間電閃出現,橫布在陷坑之中.岳倩倩身軀雖被網住,但由於
重量暨墜速關係,仍然下沉!岳倩倩倒臥網中,半面向下,她看見了坑底的森森刀刃,和無
數毒蛇期待美食的吞吐蛇信,均已到了眼前……還有巨大毒蠍的猙獰神態,和那種腥臭難聞
氣味……身為武林兒女,岳倩倩並不怕死,但愛潔卻是美人通病!死,不可怕,死在這樣骯
髒的環境裡,卻使自負具有絕代容光的岳倩倩,太不甘心!過分的驚極度的忿,再加上毒水
塵的適時發作,岳倩倩無此支持的在網中暈了過去。
  一頭冷汗.……不,不是一頭冷汗,應該說是三頭冷汗………吳天才、南宮獨尊,加上
名叫『辛冰冰』的辛姨娘的頭上,全都見了汗漬!吳天才手指一動,使網著岳倩倩已暈嬌軀
的那面巨網緩緩上升,便自拭去額間冷汗,邊自向南宮獨尊抱怨道:「南宮莊主,這是怎麼
說的?吳天才初到『養天莊』寸功未立之下,你幾乎讓我闖這場無可彌補的滔天大禍?」
  南宮獨尊默然無語,臉色鐵青地,把目光投向辛冰冰.辛冰冰是站在一面可以觀察整座
五雲樓動靜的晶壁之前,委實被剛才那種千鈞一髮的形相,嚇碎了魂,嚇傻了眼!直等四外
寂靜,感覺南宮獨尊、吳天才四道目光,全投注在自己臉上,方耳根一熱,霞生兩頰地,赧
然說道:「倩倩大概是太寂寞了,我……我決想不到她……她會暗暗隨在我的身後,私探
『五雲樓」……」
  南宮獨尊歎道:「這事不能怪倩倩,也不能怪你,只怪事兒過份湊巧,一切來得太急,
使我來不及源源本本,對她說個明白……」
  語音頓處,側顧吳天才道:「倩倩雖未為利刃及蛇蠍所傷,但已沽了『萬劫漿』,嗅人
『轉輪塵』,她……她不礙事麼?」
  「吸入『轉輪塵』,解毒容易,但岳姑娘頰上沾了『萬劫漿』,卻……卻恐留有缺
陷……」
  辛冰冰一驚道:「你是說這樣一位絕代佳人,竟……竟就此毀容?」
  吳天才黯然道:「毀容已是事實……」
  南宮獨尊驚道:「我知道這事已成事實,但毀容之後,難道不能復容?」
  吳天才苦笑道:「復容談何容易?一需神醫,二需妙藥……」
  南宮獨尊道:「妙藥不難,我這『養天莊』中,有個藥庫……」
  吳天才搖頭道:「我需要的,不是普通藥物,是要朱紅雪蓮和百年田七………」
  南宮獨尊點頭道:「有,有,我藥庫之中,還存有半朵朱紅雪蓮和一些上好田七,關於
神醫方面,定是吳兄夫人白道了…」
  吳天才搖頭道:「不,我雖通醫道.太以微薄,所謂『神醫』。必需精通岐黃.術追萬
扁,方足為功.我心目中的人選,有一遠一近………」
  南宮獨尊問道:「遠的是誰?」
  吳天才道:「是岳姑娘的姑母,既能設法改變她先天重大隱疾「六陰鬼脈』,自屬絕代
神醫!」
  南宮獨尊點頭道:「對,她的姑母也就是她的恩師,仙霞九畹仙子,確實醫道極精,但
仙霞太遠,難解近急.吳兄適才還說有近的一位呢?」
  吳天才道:「近的一位,便是與我一路同來白水鎮的沈宗儀兄………」
  南宮獨尊神情一怔,轉面對辛冰冰道:「冰冰,你去招呼倩倩,我與吳兄要商量—件事
兒。」
  這一聲「冰冰」,也使吳天才聽得微愕?辛冰冰點了點頭,退出密室,吳天才立即向南
宮獨尊挑眉道:「南宮莊主,我有幾樁疑問,久亙心中,不吐不快!」
  南宮獨尊笑道:「我早知吳兄會有話問我,老夫決定開誠佈公,問無不答.答無不盡就
是.」
  吳天才道:「岳倩倩姑娘在途中告訴我,她的父親叫岳天豪,你卻說叫岳克昌是這『養
天莊』的二莊主?」
  南宮獨尊伸出左手食指,點了點頭,含笑道:「好這是第一問,等吳兄問完,我一併作
答.」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對我重金禮聘,所欲抵禦之人,是不是我適才所說的沈宗儀?」
  南宮獨尊笑道:「問得好,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吳天才目露精芒,凝注南宮獨尊道:「我再向南宮莊主 打聽一個人。莊主認不認識一
位號稱『好色閻王』的司徒獨霸?」
  南宮獨尊以一種極深沉的眼色,向吳天才看了一眼道:「這是第二問,還有………」
  吳天才接口道:「沒有了,我要向南宮莊主請教的,只有這三項問題。」
  南宮獨尊道:「好,如今我來逐項答覆,第一,岳克昌是字。岳天豪是名,二者同屬一
人.早年他以名行,如今卻以字行…吳天才道:「我被你重金禮聘之故,是不是打算對付那
沈宗儀呢?」
  南宮獨尊點頭道:「正是!」
  吳天才道:「你認不認識『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南宮獨尊毫不遲疑.立即連連頷首地,應聲答道:「認識!」
  三項問題.全獲得既簡單又肯定的答覆,但吳天才的兩道眉頭,卻不禁越發深深皺了起
來!南宮獨尊失笑道:「吳兄,我猜得出你為何雙眉深鎖?」
  吳天才看他一眼道:「南宮莊主,你既有此自信,不妨猜上一猜.」
  南宮獨尊道:「吳兄定是認為沈宗儀誓不兩立之仇.既屬『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我卻
何必以重金禮聘地,請你來對他防護?」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猜得對了,能不能以此答案,作為我問完又問的第四問題,也就
是最後一項問題?」
  南宮獨尊笑道:「能,能,不單能,並不必談甚麼量後不最後,因為我打算今日向吳兄
開誠佈公,揭破一切隱秘!」
  吳天才『嗯』了一聲,點頭道:「不可與言,與之言,雖為『失言』,但可與言而不與
之言,卻為『失人』,南宮莊主這開誠佈公之舉,作得對了,因為吳天才生平,最重信守,
不輕承諾,除非我覺得你對我輕視;玩弄權術,不夠誠懇之外,我是絕不會中途變卦,有虧
職守!」
  說至此處,目注南宮獨尊道:「岳姑娘方面……」
  南宮獨尊道:『吸入『轉輪塵』之毒,有她繼母辛冰冰去解,已無問題,且等我們傾談
之後,再研究怎麼邀請沈宗儀利用我庫藏朱紅雪蓮,和上好田七,替她療治萬劫漿的頰上留
痕,恢復容光便了!」
  吳天才一驚道:「剛才那位夫人,名叫『辛冰冰』?是岳倩倩姑娘的繼母?」
  南宮獨尊見了吳天才這種神色也頗感驚奇問道:「這樁事兒之上,難道也有甚問題?」
  吳天才因為礙難,不便直問,遂苦笑一聲說道:「不是有甚問題,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位
武林豪雄,江湖大俠……」
  南宮獨尊笑道:「吳兄有甚話兒,儘管明言,不必有甚麼礙難,吞吞吐吐,你是想起了
那一位與此有關的武林俠士?」
  吳天才道:「無情劍客蕭揚……」
  南宮獨尊雙眉微蹙,默然片刻,看著吳天才道:「吳兄真是博文廣識,居然也知道辛冰
冰與『無情劍客』蕭揚之間的關係……」
  吳天才雙目之中,閃射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神色道:「這事有點奇怪……」
  南宮獨尊搖頭笑道:「一點都不奇怪,辛冰冰是先與蕭揚仳離,然後才作了我的如夫
人……」
  吳天才聽得越發驚奇道;「如夫人?辛冰冰是有名的玉骨冰心,高傲無比,她……她縱
與蕭揚先行仳離,又怎肯不計年齡名位的作了你這位『養天莊』主的如夫人呢?」
  南宮獨尊道:「此事必須剝繭抽絲,從頭細說,吳兄才會明白。」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請講,吳天才有此耐心,敬聆究竟。」
  南官獨尊咳嗽一聲,正待細說詳情,壁上一處小小洞穴之中,突然『嗡、嗡、嗡、』,
起了三聲異響。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洞穴中又傳來人聲道:「稟莊主,有客拜……」
  南宮獨尊道:「其麼人?」
  壁上人聲道:「『轉輪金刀』黃冷心,他說是莊主的天南舊識。」
  南宮獨尊『哦』了—聲。略作沉吟道:「黃冷心在江湖頗有名頭,不宜怠慢,請他大廳
待茶,說我因有急事在身,不克親迎,但立即便可出見……」
  說至此處,轉面向吳天才笑道:「吳兄有沒有興趣一同會會這位『轉輪金刀』黃冷心?
等他走後,我再毫無所影地,剖訴一切.」
  吳天才何等角色.一聽便知這『轉輪金刀』黃冷心藝有專長,可能對南宮獨尊構成某種
威脅,遂點頭笑道:「在下衛主有責,義不容辭,一同看看對方是何等來意也好。」
  南宮獨尊一陣「哈哈」大笑, 與吳天才挽臂同行的,走向『五雲樓』外。
  『養天莊』的前莊大廳中,「轉輪金刀」黃冷心飲了半杯茶兒,便聽得屏風後有人傳語
道:「莊主到……」
  跟著,屏風後便轉山—位清懼老叟和一位目有威稜,神色頗為冷傲的黃衫文士。
  黃冷心目光向來便知那清懼老叟確是昔年的東南武林盟主『飛龍劍客』南宮獨尊。
  南宮獨尊一見黃冷心,便搶前兩步,抱拳笑道:「羅浮一別,轉瞬十年,黃兄仍是昔時
丰采,毫無歲月留痕,可見修為精進.令小弟南宮獨尊不勝欽佩的了!」
  人是昔日之人,事是昔日之事,黃冷心那裡還會對他有半絲疑惑,一抱雙拳,含笑說道:
「黃冷心落拓扛湖,垂垂老矣,那裡及得—上南宮莊主的松姿鶴骨,龍馬精神,這位是誰,
莊主怎不為我引見?」
  南宮獨尊邊自揖客上座,邊自指著吳天才笑道:「這位是吳天才兄,在我養天莊作
客……」
  黃冷心「哎呀」一聲,目注吳天才,拱手為禮道:「久仰久仰,吳大俠的『鬼爺神弓』
美號,近兩年來,真可以說是威震江湖,婦孺皆曉!」
  這幾句話兒,表面雖頗揄揚,其實也暗蘊極鋒,諷刺吳天才不過是新起當札,並非資深
人物。
  吳天才各種感覺無不敏銳,但也並不發作,聞言之下,只是哂然一笑,淡淡說道:「黃
大俠大謙了,吳天才末學後進,比起黃大俠這等成名已久的老江湖,還差得遠呢!」
  黃冷心乾笑兩聲,正待還口,南宮獨尊已向他拱手說道:「黃兄,南宮獨尊自隱邊荒,
已淡世事,但對昔年舊交,仍極尊重,不敢忘情,黃兄不會無故遠來……」
  對面交談之下,黃冷心已看出這『飛龍劍客』絕非冒牌貨色,遂趨著對方話頭,自找台
階笑說道:「小弟不是有意遠來,只是偶而路過『白水鎮』,聞得南宮盟主隱居此間,遂加
拜望,加上客中……」
  南宮獨尊不等黃冷心再往下說,便自接口笑道:「黃兄身在客中,必然多有不便,需用
之處也多,南宮獨尊敬贈黃金十兩,聊作程儀,尚請黃兄不吝笑納是幸!」
  話完,向身邊侍立的老管家,一施眼色,便由老管家取來一錠黃金,雙手奉上!黃冷心
是藉此自找台階,當然不能不收,「哈哈」一笑,抱拳說道:「南宮盟主仗義疏財,豪情俠
骨,不減當年,黃冷心謝過厚意!」
  就在黃冷心剛剛接過那錠黃金之際,突然一聲霹靂震響,有道火光,在『養天莊』後左
方沖天而起。
  南宮獨尊雙眉方蹙,已有人進入大廳報道:「啟稟莊主,有兩名蒙面江湖人物,越過護
莊壕,似欲侵擾後莊,與地守之人,起了衝突!」
  吳天才勃然怒道:「這是那一路的大膽狂徒,莫非想嘗嘗我吳天才的『九幽鬼斧』和
『九天神弓』滋味?」
  黃冷心搖手道:「吳大俠不必出手,常言道殺雞豈用宰牛刀,黃冷心不揣鄙陋,向南宮
盟主討支將令。」
  語音頓處,站起身形,向南宮獨尊抱拳笑道:「南宮盟主,黃冷心叨蒙厚賜無以為報,
願代擒侵莊之人,交由盟主處置。」
  南宮獨尊向他深深看了一眼,雙眉微軒點頭說道:「好,有勞黃兄,但在未明其意前,
不必對來人出手過重,南宮獨尊退隱邊陲,雄心早淡,不願太多事了……。」
  說至此處,向報信莊丁道:「為黃大俠引路,前往出事之處……。」
  黃冷心去後,吳天才方對南宮獨尊低聲問說道:「莊主與這『轉輪金刀』黃冷心的昔日
交情如何?」
  南宮獨尊道:「交情根本就談不上,只是昔日羅浮山萬梅谷『東南英雄會』上的一面之
識。」
  吳天才『哦』了一聲,眼珠微轉,揚眉說道:「此人在江湖中還頗有名頭,僅僅一面之
識,怎好意思來向莊主告貸」
  南宮獨尊道:「我也覺得他來的有點可疑,且等看他是否擒住侵擾後莊之人再作研
究……。」
  吳天才冷笑道:「我的看法與莊主不同,我認為黃冷心適才討令之舉,另有深心.說不
定他與侵擾後莊之人,均屬同路.用意在刺探『養天莊』的虛實?」
  南宮獨尊略一尋思,連連點頭地瞿然說道:「吳兄高明,這種推斷可能近於事實……」
  話方至此適才為黃冷心引路的那名莊丁,又復入廳報道:「那兩名黑衣蒙面人,一見黃
大俠便膽怯飛逃,黃大俠隨後追去,聲稱必加誅戮,並命小人代稟莊主,多謝厚賜,他不再
轉來辭行的了!」
  吳天才道:「果然似有同路之嫌,只可惜莊主手中白送了那黃冷心十兩黃金。」
  南宮獨尊笑道:「『養天莊』尚稱富有,十兩黃金,不算甚麼,我認為對方那陰謀集團,
用盡各種苦心,只是企圖奪取一件罕世寶物!」
  吳天才歎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之語,果然不差,但不知南宮莊主在這『養天莊』,
藏有甚麼…….」
  他本想詢問藏有甚麼罕世寶物,但又覺有不便,遂倏然住口。
  南宮獨尊已知其意,目注吳天才,含笑說道:「走,我們仍回『五雲樓』去對酒深談,
南宮獨尊決定把這『養天莊』中的一切隱秘,都向吳兄開誠佈公,盡量傾訴。」
  吳天才點頭起身,與南宮獨尊一同回轉『五雲樓』中。









第十二章
  樓中傾隱秘,南山訴當年。
  南山的頹敗祠堂中,只有邢光宗與沈宗儀二人,單獨相對。
  邢光宗眉頭深蹙道:「奇怪,據我多方探聽,業已確定『養天莊』莊主;就是『好色閻
王』司徒獨霸,但如今連『轉輪金刀』黃冷心兄,也說對方是昔年東南盟主『飛龍劍客』南
宮獨尊,委實令人難解,我非要找個機會,親自看他一眼不可!」
  沈宗儀道:「暫時不論南宮獨尊與司徒獨霸究竟誰是『養天莊』莊主之事,老爺子請把
對方當年謀害慧妹情節.對我說個清楚好麼?」
  邢光宗因提起愛女,目中隱泛淚光,長歎一聲說道:「宗儀,當年你以『大力金剛手』
誤殺慧兒之故,是不是先在外接獲密告,有人指責慧兒趁你外出離家之際,與她青梅竹馬一
同長大的表兄高玉,互相私通?………」
  提起當年之事,沈宗儀情恨滿胸,悵然低聲說道:「對這種無謂的流言,我原本毫不置
信,但………」
  邢光宗歎道:「但你返抵家門,恰是凌晨,遠遠瞥見有條白衣少年人影,從慧兒房中逸
出,一閃無蹤,遂入室查問,只見枕痕在目.衾有餘溫,分明有人與慧兒同寢,慧兒卻矢口
否認,於是與流言對證,大起疑雲,鐵掌一揮,終生鑄恨………」
  沈宗儀俊目之中,滿含痛淚,飲完一杯烈酒,搖頭歎道:「就在這九州聚鐵,鑄成大錯
之際』那白衣少年突然轉回,取他遺忘之物,竟是慧妹表姐,素行不端,並一向男裝的『勾
魂奼女』邵素素,這才真像大白,使我悔恨莫及。抱憾終身………」
  邢光宗愴懷愛女,亦自傷感,拭去默默垂落的頰上淚痕,苦笑說道:「慧兒知你肝腸似
鐵,嫉惡如仇,生平最恨邵素素那等無行蕩女,偏巧邵素素遠來探視,兩人同榻,慧兒枕旁
進言,諫勸通宵,總算勸得邵素紊靈光漸朗,頗有悔意……」
  沈宗儀歎道:「慧妹當日若說實話,怎會有事?但她偏偏否認有人同榻,而事實狀況,
不僅顯然有人同榻,並互相同衾,加上途中所聞流言,遂……」
  邢光宗搖頭遭:「這是劫數,慧兒知你情性過剛.又一向厭惡邵素素,深恐說出是她,
你將人追返,嚴加申斥,使邵素素下不了台,惱羞成怒,又入歧途.睡夜的一宵苦勸,豈不
頓成泡影?遂索性加以否認,誰知你先聞流言,後見男裝人影,再問慧兒心虛否認之語,幾
般湊巧之下,闖下了無法彌補的滔天大禍……」
  沈宗儀淚若如泉,不住以酒澆愁地,悲聲道:「這是我糊塗該死,但不知卻與那『好色
閻王』司徒獨霸有何關係?莫非老人家業已查明,當年那先入為主,污蔑慧妹清白的不實流
言,竟是司徒獨霸所捏造傳播的麼?」
  邢光宗道:「何止如此,我因『勾魂奼女』邵素素似乎來的太巧,心中起疑,遂決定從
她身上追查真象,果然於事隔三四個月以後,邵素素不單于司徒獨霸處,取得千金重酬,並
萬分無恥地,與老賊合體交歡,淫興如狂以下,自吐奸謀,使我知曉了慧兒之死,是司徒老
賊的苦心策劃……」
  沈宗儀詫道:「我與司徒獨霸向不識面,彼此無仇,他為何這等處心積慮……」
  邢光宗接口道:「誰說無仇?司徒獨霸七代單傳的獨子司徒豹,於『洞庭君山』,在你
『玉屏簫』下,慘死飛魂……」
  沈宗儀『哦』了一聲,恍然頓誤地,點頭說道:「原來那獨奸七女的萬惡小賊,竟是司
徒獨霸之子……」
  邢光宗道:「不單有殺子之仇,更有殪妻之恨,你在『巫山朝雲峰』下,是否殺過一個
用一條繡帶作為兵刃的紅衣美艷婦人?」
  沈宗儀點頭道:「不錯,有這件事,那紅衣婦人奇淫無比,無恥已極,不單一再向我挑
逗,還施展了萬分惡毒的苗疆毒蟲,我才手下無情,加以誅戮!」
  邢光宗歎道:「就是為了這『殺子殪妻』的兩樁仇恨,司徒獨霸遂立誓用盡心機,不惜
代價,非害得你家破人亡不可……」
  沈宗儀目注邢光宗,以一種不解神色問道:「老人家既於三四個月以後,便發現這樁陰
謀,怎麼直到如今,才傳那面破鏡……」
  邢光宗不等他往下再問,便接口苦笑道:「你為殺妻亡恨,旦夕難安,我為喪女之仇,
自也怒火萬丈,當時按納不住,立即發難,竟被司徒獨霸、邵素素連手所傷,中了一隻『九
毒絕命梭』,但司徒獨霸的眉心間,也挨了我一柄『月牙飛刀』,雖然性命倖存,疤痕卻終
身難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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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4:33:22 |只看該作者
 說至此處,除下長衣,向沈宗儀展視左肩頭上的一處傷口又道:「那九毒絕命梭毒力極
強,傷處又在左肩近心臟上,遂使我無法支持,暈絕倒地,等到被友好救醒,南荒覓藥,北
海求醫,調治年餘,方告痊癒,但司徒獨霸卻似因凶謀敗露,怕你尋他復仇,竟冥冥鴻飛,
隱藏起來,在江湖中失去蹤跡……」
  邢光宗說得口乾,徐徐飲了半杯酒兒,吃點滷菜,方又繼續說道:「他雖消聲匿跡,我
卻怎肯甘心,除了本人天涯海角,踏破鐵鞋以外,並遍托友輩,四海八荒,苦苦搜索!」
  沈宗儀說道:「老爺子交遊素廣,友好極多,在這等全面排搜之下,真所謂上窮碧落,
下達黃泉,司徒獨霸自難永遠匿跡!」
  邢光宗苦笑道:「直等我確定他是藏在這養天莊,才譴人飛傳破鏡,把你邀來『白水
鎮』,共圖報仇之策,但這老賊,委實萬分狡獪,並可能有好幾個身外化身,直到如今,我
還把司徒獨霸與南宮獨尊,究竟是一是二的微妙關係,弄不十分明白?」
  沈宗儀勾起當年恨事,目閃神光,眉騰殺氣問道:「那『勾魂奼女』邵素素呢,可在養
天莊內嗎?她既然也是與司徒獨霸同謀害人的禍首之一,自應也一併誅戮,才能使慧妹九泉
瞑目!」
  邢光宗搖頭道:「尚未見過邵素素的蹤跡,但此女只要未死,別處難以安身,多半也是
藏在『養天莊』內!」
  沈宗儀『咽』的一聲,乾了一杯烈酒,雙目之中,騰出了熊熊仇火……南山的昔年隱秘
已清,『養天莊』的『五雲樓』中,尚在蠅蠅陳述。
  南宮獨尊回到『五雲樓』中,第一項動作,便是向吳天才禮貌十分恭敬地,深深抱拳一
揖。
  吳天才詫道:「南宮莊主這是何意?你……你為何如此多禮?」
  南宮獨尊陪笑道:「因為我有樁事兒,起初曾對吳兄作過不實之言,如今願吐真情,卻
又必須懇請吳兄保守這樁重大機密!」
  吳天才知曉南宮獨尊如此慎重,必然事關緊要,遂點頭說道:「只要南宮莊主信得過我
吳天才為人保密的這點操守。便請儘管說出,無須如此多禮。」
  南宮獨尊取得幾上茶碗,掀開蓋兒,飲了一口香茗,緩緩說道:「我上次對吳兄所說岳
倩倩之父,乃『養天莊』 莊主一語,屬於隨口搪塞謊話,其實名為『岳天豪』,字為『岳
克昌』之人,就是我南宮獨尊的身外化身!」
  吳天才聞言一愕,把『身外化身』四字,念了一遍,目注南宮獨尊道:「岳姑娘自入養
天莊以來.還沒與南宮莊主見過面麼?」
  「岳姑娘是冰雪聰明之人,我不信她會認不出你不是她生身之父?」
  南宮獨尊笑道:「一來她自幼從師,睽違其父的聲音笑貌已久,二來我又熟知岳克昌的
形相,於與岳倩倩見面時,曾施展了極上乘的易容之術。」
  吳天才問道:「真正的岳克昌呢?」
  南宮獨尊道:「三年前便與其妻同遭慘禍,岳倩倩如今是位父母雙亡的孤女。」
  吳天才也取茶飲了一口,看著南宮獨尊,揚眉問說道:「南宮莊主.你與岳克昌是甚麼
樣的關係?」
  南宮獨尊歎道:「若照事實而論,我應該是岳克昌的救命恩人,但岳倩倩或許不肯相信,
會反而把我當作她的殺父仇人,也說不定?」
  吳天才道:「這件事兒聽起來似乎有點複雜,我到頗感……」
  南宮獨尊接口道:「事情倒並不複雜,只因無法取得證據,故而我所說雖是實情,信或
不信,只有聽憑當事人的內心推斷而已。」
  吳天才笑道:「南宮莊主如今不妨把我吳天才當作絕對相信你所說事實之人,把這樁隱
秘,敘述一遍。」
  南宮獨尊道:「吳兄知不知道在『六盤山』的深處,有— 座『泥犁古洞』?」
  吳天才點頭道:「我聽說過,數十年來,凡屬入此洞者,無一生還,故而除了毫無生趣
的人,業已無人再願上洞中探秘!」
  南官獨尊苦笑一聲道:「吳兄說得對,但三年以前,我卻進入了這座『泥犁古洞』。」
  吳天才問道:「這樣說來,南宮莊主也是遭遇重大拂逆,毫無生趣的了。」
  南宮獨尊黯然歎說道:「當時情況,確屬如此,但我不是遭遇了重大拂逆,而是獲得了
飛來艷福……?」
  吳天才彷彿有點茫然不解地,向南宮獨尊看了一眼。
  南官獨尊苦笑道:「所謂『飛來艷福』,就是我與辛冰冰之間的緣遇結合。」
  吳天才說道:「辛冰冰是位風華絕代佳人南宮莊主既與 其結合,卻又乏生趣,顯然必
有重大隱情!」
  南宮獨尊道:「當時辛冰冰與『無情劍客』蕭揚乃是夫妻,某夜辛冰冰獨行遇仇,被四
人點穴擒去,褫衣全裸,欲加輪姦,恰被我撞見救下,雖然盡殪兇徒,但亦中了兇徒所發淫
邪迷香,與辛冰冰神智全昏,有了合體之好……」
  吳天才眉頭方蹙,南宮獨尊又復苦著臉兒說道:「這還不算更糟,更糟的是我與辛冰冰
神智初復,大錯已鑄,正互相裸臥之際,蕭揚突也尋來,把這見不得人的情景看在眼內!」
  吳天才『哎呀』一聲道:「不好,武林人物頭可斷,血可留,就是一口氣兒,往往忍耐
不下,尤其是綠頭巾,更戴不得,蕭揚縱然再能忍耐,恐怕也……」
  南宮獨尊歎道:「他那裡還忍耐得住,一聲怒吼,『無情劍』劍光電擎,立下絕情,我
無顏抗拒,只有瞑目待死,卻被辛冰冰救下……」
  吳天才詫道:「辛冰冰在那種情況之下,會有力量救你?」
  南宮獨尊道:「辛冰冰既知我誤中迷香,非出本意,又因我是她即將遭受四人凌辱之下,
拚命救她的大恩人。
  自然不願我屈死在蕭揚劍下,萬般無奈,事難兩全,只得抓起一把兇徒所遺的『迷魂砂』
來,把蕭揚迷暈倒地!」
  吳天才皺眉道:「在當時說來,這雖是唯一的權宜之計,但日後卻恐在蕭揚面前,無法
邀信解釋,取得原諒。」
  南宮獨尊點頭道:「我與辛冰冰也知無法解釋,遂於蕭揚身邊,留下一張上書『論跡有
虧,論心無愧』八個字兒的紙條,便雙雙遁去。」
  吳天才道:「蕭揚醒後,對這八個字兒,能甘心麼?」
  南宮獨尊目光遙注樓外夜空,飲了一口酒兒說道:「他當然絕不甘心,誓言非殺辛冰冰
和我不可,並立即開始了天涯追蹤……」
  吳天才道:「於是,你大概便被蕭揚逼得到處躲避,毫無生趣,終於進入了『泥犁古
洞』?」
  南宮獨尊頷首道:「吳兄猜得不錯,因為風聞那『泥犁古洞』中,藏有罕世秘芨和敵國
財富,若得秘芨,或可以增強功力,抵禦蕭揚,若得敵國財富,更可供給我與辛冰冰共隱邊
荒的下半輩子生活所需……」
  吳天才插口問道:「傳說確是不確,是真有秘芨財寶?似或空穴來風?」
  南宮獨尊道:「傳說一點不假,我在『泥犁古洞』之中,當真獲得—冊武林寶芨『君子
真經天蘭秘譜』,和足夠買下整座邊城的敵國財富,但也遇見了其他兩位武林人物!」
  吳天才目光一轉,劍眉雙揚含笑說道:「南宮莊主,我來猜上一猜,你在泥犁古洞中,
所遇的武林人物,大概就是岳倩倩姑娘之父,岳克昌吧?」
  南宮獨尊點頭道:「對,但我在那洞中,曾經遇著兩人,另外一人,吳兄猜得著嗎?」
  吳天才笑道:「倘若是無關人士,南宮莊主不會要我亂猜,莫非就是被另一蓄意侵擾養
天莊的武林集團懷疑你與他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南宮獨尊歎道:「吳兄真是智慧如海,一猜便猜個著!」
  吳天才目光閃動,向南宮獨尊看了一眼,揚眉問道:「南宮莊主,我雖然頗善猜測隱微
但卻仍有三件事兒,想不明白。」
  南宮獨尊笑道:「吳兄有甚想不明白之處,盡量請問,反正今天我己準備推心置腹,向
吳兄傾訴一切有關隱秘!」
  吳天才因杯中已干.遂自行斟了一杯,含笑說道:「第一樁我所想不通的疑問,便是邀
請沈宗儀出面,對你謀刺的陰謀集團,為甚麼會把你當成『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南宮獨尊眉頭傲蹙,略一凝神,緩緩說道:「這樁疑問,也在我心中橫亙甚久,終於研
究出三點答案,卻不知是否完全正確?」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請把答案說出,我們互相參考參考。」
  南宮獨尊說道:「第—點是推理假設,我認為那陰謀集團首領,昔年必曾眼見『好色閻
王』司徒獨霸,得了甚麼藏寶秘圖,按圖索驥地,進入了『泥犁古洞』之內!」
  吳天才道:「這雖是推理假設,大概也必然如此,近於事實。」
  南宮獨尊道:「第二點是我認為當時那陰謀集團不知為了甚麼原因, 自己無法進洞,
卻始終守在洞外,但不曾見司徒獨霸出外.卻看見我從洞中滿面得意地,狂喜走出。」
  吳天才道:「司徒獨霸呢,怎不出洞?南宮莊主不是在洞中遇見他麼?」
  南宮獨尊嘴角—披,向吳天才揚眉道:「司徒獨霸是個兩手血腥的綠林巨寇,生平作惡
無數,故而遭了天報,他雖執有秘圖,首先尋得藏寶,但也死在『泥犁古洞』以內!」
  吳天才『哦』了一聲,南宮獨尊又復說道:「可能那陰謀集團首領隨後暗暗跟蹤,發現
我在『泥犁古洞』中,得了敵國財富,而『泥犁古洞』從此永封,司徒獨霸又再不見面,遂
懷疑我可能是那『好色閻王』的身外化身……」
  吳天才點頭道:「這樁疑問,大致差不多了,我同意南宮莊主的所有推論……」
  語音至此,雙目中神光如電地,盯著南宮獨尊又道:「南宮莊主,你在泥犁古洞中.除
了獲得敵國財富,並有一冊罕世寶芨君子真經天蘭秘譜,應該悉心參悟,身懷上乘絕學,用
不到再以重金禮聘,要我對付沈宗儀了!」
  南宮獨尊歎道:「我確曾悉心參研,但卻看不懂那冊『天蘭秘譜』,等於使一冊武林寶
芨,成了廢物?」
  吳天才道:「原來如此,我第三項疑問,是弄不懂南官莊主為何假冒岳克昌身份,與岳
倩倩姑娘建立父女關係?」
  南宮獨尊道:「這第三樁疑問,可以與適才的第二樁疑問,一併解答,吳兄便容易明
白。」
  吳天才雙眉方蹙,南宮獨尊已自笑道:「首先,吳兄應該知道岳克昌也死在泥犁古洞之
內,換句話說,也就是入洞尋寶的三人之中,只有我—人生還。」
  吳天才突然靈光一動,軒眉問道:「我有點明白子,岳倩倩姑娘的師傳而兼姑母,是
『九畹仙子』,莫非與那冊『君子真經天蘭秘譜』,有甚關係?」
  「吳兄猜得頗有門路,如今我要把『泥犁古洞』中所有遭遇的向你詳細說明,吳兄便可
瞭解全局。」
  吳天才頷首道:「這件事兒,弄得非常複雜,南宮莊主倘若要我努力效命,是應該開誠
布公,不再隱瞞一切的。」
  南宮獨尊目光茫然一轉,點下點頭,說出一番話來:三年以前的事了………「六盤山」
的『泥犁古洞』,洞中寶藏,相當有名,但去尋寶的人卻不多。
  原因在於凡是入洞之人,一律有去無回,顯必身遭慘禍,於是,漸漸成為不是在世間已
無生趣之人,不會到這充滿凶險的古洞之中,一試機運。
  南宮獨尊去了………他曾為東南武林盟主,難道也缺乏生趣?確實如此,使南宮獨尊甘
於危險的,有三個原因。
  第一點原因,他已曾向吳天才透露就是與辛冰冰結了孽緣,他貪戀美色,他懼怯蕭揚,
於是,想到尋寶,因為他需要金錢,更需要武力。
  第二點原因是他曾結深仇,這位深仇,使他受了內傷,也使他無顏再居『東南盟主』之
位,他想報復。重振昔日聲威!
  第三點原因是南宮獨尊,在偶然的機會下,獲得兩粒功能返魂續命,治療各種重傷奇毒
的『小還丹』。
  有兩粒小還丹,幾乎可以說是有三條命,南宮獨尊遂認為只有一條人命之人,雖均慘死
於「泥犁古洞」之中,但自己已有三條命兒,似乎大可前去,碰碰機會?由於這三點原因,
構成了一股勇氣。
  到了…….到了『泥犁古洞』的外洞洞外,既稱『外洞』,自然還有『內洞』。
  「外洞」與「內洞」之間,有一段相當曲折、相當黑暗,也相當探邃的狹窄通道。
  一進絕谷以來,南宮獨尊就覺得有點頭皮發炸。
  那是因為谷中太寂靜了………不單沒有人語,也聽不見任何獸鳴鳥叫,只有偶然拂動草
樹的稷稷風聲,使人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絕谷盡頭,是一片高矗半天的排雲削壁。在削壁離地兩丈七八之處;有個洞穴。洞上本
勒有『泥犁』兩個大字,但因時日久遠,已被苔蘚湮沒,非加注意,看不真切。
  三丈左右的高度,難不到南宮獨尊,真氣微提,一式『長箭穿雲』,便自凌空拔起。
  由於洞外毫無立足之處,南宮獨尊只好直接縱向洞內。
  身形剛到洞外,南宮獨尊便忍不住地,揮袖一拂,這不是洞內有人在埋伏暗算,而是有
股極難聞的腐屍惡臭,撲鼻而來。
  南宮獨尊料準洞中必有怪異,口內早含有自煉解毒靈丹,如今在揮袖散屍臭後,趕緊再
取兩粒丹丸,塞進鼻內。
  跟著,伸手入懷,取出一粒『押忽大珠』。
  南宮獨尊江湖經驗老到,顧慮得相當周詳。他認為『泥犁古洞』既在山崖之中,縱經前
人鑿有通風洞穴,光線也必甚黑暗。如此地形,以火摺照亮,必難持久,不如仰仗珠光。
  但尋常珠光,一來光度不夠,二來也容易啟引藏在洞中的奇毒蛇蟲,覷覦偷襲!恰好,
他昔在南荒,獲得一粒『押忽大珠』,不僅一到暗處,珠光如電,並有辟毒作用,可令蛇蟲
畏怯。
  果然,人一進洞,珠光立即強了不少,那種刺鼻難聞的腐屍惡臭,也被寶珠香味,逼得
淡卻!
  南宮獨尊入洞七尺,便須向左轉折.但洞徑才轉,他的兩道眉頭,已深深皺了起來……
『泥犁古洞』名不虛傳,南宮獨尊目光才注,身上便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覺得此身彷彿
業已進入了『泥犁地獄』?白骨,白骨,白骨,白骨……在狹窄通道中,幾乎堆滿了森森白
骨。
  有的年代久遠,只剩骷髏骨架,有的則新死不久,血肉猶存,尚未化盡。
  適才所聞腐屍惡臭,顯然便由這些猶有殘餘血肉的骷髏發出。
  一具……二具……三具……四具……由進入「外洞」,到達「內洞」的這段通道之中,
南宮獨尊看見了十三具骷髏白骨。
  因通道狹窄,南宮獨尊幾乎是與那些白骨,擦身而過,面對猙獰骷髏,不禁心生感慨!
感慨自然多端,其中最大的感慨,便是暗暗驚心,不知自己是否也將在難測凶險之下,照樣
變成一具漸漸腐爛的無名白骨。
  眼前一壁橫亙,通道已盡,但壁上卻有兩扇圓形門戶。門外並鐫有非聯非詩的兩句話兒,
辨出是:「勸君早走回頭路,留得奇珍伴古人。」
  雖然,在這『泥犁古洞』中,藏寶的人留語警告,但南宮獨尊既已到此,怎肯回頭?他
微凝真氣,凌空發掌,向那兩扇石門,輕輕一推。因是試探性質,只凝聚了六七成的功力,
但掌風到處,那兩扇石門,卻已應手而開。
  石門既開,南宮獨尊自然舉步進入.一般更濃烈的屍臭,薰人作嘔,門內是間約莫有兩
三丈方圓的石室,椅幾桌榻、藥爐丹鼎,幾乎隱修用物,一應俱全,但更多的卻是骷髏白骨。
  南宮獨尊數了一數,室中白骨,共有二十五具,幾乎比通道中多了一倍,難道在初進門
時,撲鼻而來的便是那片濃烈屍臭!心情沉重了……他應該心情沉重,因為地頭雖到。擺在
眼前的卻有兩項疑問?第一項疑問是傳說中的『君子真經天蘭秘譜』,和敵國財富,藏在何
處?放眼四矚,石壁空空,難道這間石室,還不是泥犁古洞盡頭,而另有更幽更秘的藏寶之
處?第二項疑問是室中成堆的二十五具骷髏白骨,究竟怎樣死的?死於蛇蟲?死於劇毒?仰
或死於機關埋仗?南宮獨尊相當沉穩,他並未操切採取甚麼盲目行動,他是靜靜以智慧尋
思?……想了片刻,有了一項決定……這決定就是先設法找尋第二項疑問的答案,也就是那
堆在一起的二十五具白骨,因何致死?若能獲得正確解答,則對於第一項藏寶何處的解答,
或可有些助益?要想找尋答案,似乎除了用眼,便是用手,假如用眼看不出甚麼蹊蹺端倪,
則只有動手翻查那二十五具白骨,或許能看出死因,有助推斷。
  左看右看,看出了一點端倪,作了項大膽假設……南宮獨尊認為二十五具白骨都堆在石
室中央之故,似乎是這二十五個不幸之人,於進入石門後均走向設在西壁的榻前石桌,但一
個一個地,都是才到中途,便遭慘禍地,喪失性命!他既作此假設,目光遂注向石桌,想看
看石桌上有甚麼特別吸引人注意之物?桌上空空,一無所有……但南宮獨尊對自己所作假設
仍不沮喪,他認為桌上雖然空空,屜中或有要物,否則,決不會吸引了二十五位江湖遁客,
都變作『泥犁冤魂』!
  既有大膽假設,必將小心求證……南宮獨尊也舉步了,但他把全身功力,都提到極致,
極慢極慢地,一步一步前行,向那兩壁櫥前的石桌走去。
  每走一步,南宮獨尊便覺得接近一步死亡,因為他深知大家機運相同,當初藏寶之人,
不會對那二十五具白骨獨薄,而對自己獨厚?但連走五步,都相當安寧,毫無動靜!再走一
步,便到達那成堆白骨的中央部位,南宮獨尊不禁心起了僥倖之念?…他想會不會洞中埋伏,
有甚時效,使自己成為幸運兒?……念方至此,「轟隆」一聲………南宮獨尊僥倖之念未畢,
已被一具不知怎樣從洞頂出現的粗巨鐵籠罩住,使他和那二十五具白骨,都成了籠中之物!
  籠柱特堅,不是僅憑內力能斷!
  南宮獨尊試了兩次,便告灰心,知道用不著再發動其他厲害埋伏,僅僅這具鐵籠,便捉
使自己活活餓死,變作籠中白骨。
  幸虧好,他是本來已無生趣之人,雖然身已入困。仍不十分著急,加上素來沉穩,索性
盤膝坐下,調息行動,希望能在靜中生慧,消災度厄!果然,有苗頭了!……所謂『苗頭』,
不是發自南宮獨尊的心內慧光,而是外來……由於調息摒慮,一心既靜,遂聽到了一絲聲
息……那是有人在低呼「朋友……」二字。
  第一聲,茫然不知其所自來,但第二聲叫後,南宮獨尊卻辨出是從地下隱隱透石而來!
他心中一喜,急忙凝聚了『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向地下答道:「尊駕有何指點?在下致
候明教!」
  地下傳來的微弱語音問道:「朋友……你……你是不是在……在石室中央,被……被一
具鐵籠所困?」
  南宮獨尊聽出那人似乎業已負有內傷,勉強以真氣傳音,遂不敢耽誤,趕緊答道:「正
是!」
  地下那人問道:「朋友,你面對石榻,可看見榻後壁上,有一與四外壁色有異的小小圓
點?」
  南宮獨尊注目一看,果有所見,遂點頭說道:「看見了,尊駕請繼續暗示……」
  地下那人彷彿真氣將竭,勉強說道:「朋友既能以真氣傳音,足見功力尚在,趕快隔空
凝勁,向那壁上圓點,用力點它一下,否則,鐵籠要到七日後,才會自動升起,這七日之間,
無食無水,朋友便難免渴餓而死,為洞中添一白骨!」
  南宮獨尊認為地下那人,沒有理由欺騙自己,遂如言凝聚真氣內力,隔空吐勁,向壁上
圓點點去,指力才到,又是一陣『轟隆隆』的巨響!
  那具鐵籠,果然立即升起,但整座石室,竟也跟著轉動起來。起初,只是緩慢轉動,兩
圈過後卻越來越快,變得奇速如飛.連南宮獨尊這等身具上乘功力之人,都被轉得頭暈跟花,
趕緊閉上雙目。
  等到覺得旋轉之勢停住,不再頭暈之際.才緩緩睜開眼睛.視覺剛復,南宮獨尊便悚然
吃了一驚!
  原來自己置身之地,不是適才所處,業已換了一間石室。這間石室之中,沒有桌榻,沒
有爐鼎完全空蕩蕩的,但壁上卻鎊有兩幅巨畫。
  右邊壁上.畫得是富麗堂皇的花園美景,有位老翁,手執圖書,在太湖前面曲肱假寐,
畫題寫的是『金谷鶯花』四字。
  左面壁上,則畫的是各種地獄慘狀,也題了四個字兒,寫的是『萬劫之門』。
  除了壁畫以外,還有人.不是畫中人,是真人是位年約五十二三的白衣文士,貌相頗為
英秀但雙目無神,倚著石壁,坐在地上,胸前並不住起伏,神情極為難受,彷彿只勝下奄奄
一息?南宮獨尊一見白衣文土,趕緊抱拳問道:「剛才是否尊駕在指點小弟?……」
  白衣文士彷彿已無力答話,只勉強把頭點了一點。
  南宮獨尊毫不考虐地,取出一粒『小還丹』來,向那白衣文士口中送去。
  他此舉一來是感激對方適才指點之德,欲加報答,二來也因這白衣文士既深悉『泥犁古
洞』的洞內機關,則由兩人合力尋寶,總比一人盲目亂碰,來的較有希望。
  誰知那白衣文士竟不領情.搖頭苦笑道:「不必……」
  南宮獨尊懂得對方心意,面含微笑說道:「這不是尋常丹藥,這是武林極為難得的小還
丹,無論尊駕是身中奇毒.仰或負有嚴重內傷,都可以幫助你度過一場劫數!」
  自衣文士聽他這樣說法,才面帶感激神色地,張開口來。
  南宮獨尊索性救人救澈地,一伸右掌,貼上白衣文士的後背脊心穴.緩緩傳送真力,幫
助他行開藥力。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白衣文士長吐一聲道:「小還丹,名不處傳,我岳克昌總算是撿回
了—條性命……」
  語音頓處,緩慢站起身形.向南宮獨尊抱拳笑道:「仁兄怎樣稱謂?」
  南宮獨尊笑道:「 小弟複姓南宮,名是獨尊兩字…… 」
  那名叫岳克昌的白衣文士『呀』了一聲道:「原來是威震東南的南宮盟主……」
  南宮獨尊連連搖手,截斷對方的話頭笑說道:「岳兄千萬不要這樣說法,南宮獨尊已屬
退隱之身,不提當年舊事,我們以兄弟相稱便了…」
  岳克昌皺眉道:「岳克昌受恩深重,怎敢高攀……」
  南宮獨尊笑說道:「岳兄何出此言,若論受恩,是小弟在先,若非岳兄傳聲指點.小弟
身困籠中,難免化為白骨……」
  說至此處,好似想起甚事,目注岳克昌道:「岳兄能對小弟傳聲指點,定對這『泥犁古
洞』中一切機關,相當熟悉?」
  岳克昌頷首道:「小弟對於洞內機關確實頗有領悟,但其中另有淵源,容我略進飲水,
再為南宮兄細道。」
  南宮獨尊聞言,趕緊把所帶水壺遞過。
  岳克昌稱謝接過,飲了幾口水兒,略為定神,緩緩說道:「小弟荊妻已故,遺有一女,
名叫倩倩,自幼便在『仙霞嶺幽蘭谷』中學藝……」
  南宮獨尊聽得『呀』了一聲,接口笑道:「仙霞嶺幽蘭谷』的『九畹仙子』,是當世武
林中數一數二奇人,令嬡得列門牆,真是福緣不淺!」
  岳克昌道:「『九畹仙子』本不收徒,因沾點親戚,是我堂妹,又喜愛小女倩倩之質,
才破格成全,小弟這次為了多年不見倩兒,十分思念,前往仙霞探看,不料行在中途,因緣
巧合,看到一張秘圖,就是這泥犁古洞中的機關佈置,於是便暫止東南之行,掉頭反奔西
北。」
  南宮獨尊嘴角微掀,欲言又止……岳克昌反應甚快,看出他的神情,含笑說道:「南宮
兄有何疑問?」
  南宮獨尊搖頭道:「並非有甚重大疑問,小弟只是覺得岳兄既獲秘圖,已得驪珠,隨時
均可前來『泥犁古洞』,何必又要中止『仙霞』之行呢?」
  岳克昌道:「這有兩點原因,第一點是所謂『秘圖』,並非紙質,與這金谷鶯花、萬劫
之門等兩幅面兒一樣,是鐫在石壁,並有在我之前,先被別人看過模樣,故而非要立奔西北
不可,否則恐被別人捷足先得……」
  南宮獨尊道:「既有這等情況,當然應加顧慮……」
  岳克昌不等南宮獨尊再往下問,便自說道:「第二點原因是那『君子真經天蘭秘譜』,
十分難澀難解,除非鎮日與『香草』為伍,對養蘭賞蘭有特別造詣之人,無法領悟,遂想先
加取得,再去仙霞;求教堂妹『九畹仙子』,賜與指點!」
  南宮獨尊聞言恍然,但在看了岳克昌一眼之後,又自詫然問道:「岳兄既得驪珠,按圖
索冀,業已進入『泥犁古洞』這間秘室,卻又如何身負重傷的呢?」
  岳克昌苦笑一聲,解開衣服,南宮獨尊目光拄處,見他胸前『七坎』死穴的稍稍偏右部
位,有淡黑掌痕,不禁失聲叫道:「岳兄是中了相當歹毒的『黑煞陰手』?」
  岳克昌方一點頭,南宮獨尊又皺眉道:「這樣說來,岳兄怕被別人捷足先得之慮,果然
不差,當真有人先進這『泥犁古洞』?」
  岳克昌頜首道:「對方並未走在我的前面,是乘我在面對壁畫,苦心參詳之際,悄悄掩
來,出人不意地,打了我『黑煞陰手』,若非部位略偏,定必應掌畢命,就這樣,小弟也不
過僅僅護得心脈,未被當場震死,終靠南宮兄慨贈小還丹蓋世靈藥,換回我一場劫數!」
  南宮獨尊哼了一聲,目光電掃道:「這心狠手辣背後傷人的下流鼠輩,今在何處?」
  岳克昌道:「他定是比我先看見必圖之人,對這『泥犁古洞』,路徑極熟,業已進入了
『藏經秘室』,只是直到如今,尚未見得其走出而已!」
  南宮獨尊向四壁掃視一眼,訝然問道:「除此以外,還有一間『藏經秘室』?」
  岳克昌點頭道:「小弟所見秘圖的洞中佈置,是指示到此為止,剩下便是要細加參詳的
兩句話兒『經藏地下,財在畫中』!南宮獨尊向地下略一注目,揚眉問道:「向岳兄下辣手
的那廝,是怎樣參透機密,進入地下的藏經秘室?」
  岳克昌苦笑道:「那廝心性頗為靈巧,對『萬劫之門』壁畫,細看片刻,伸手轉動畫上
判官所握的『點鬼筆』桿,果然出現門戶,閃身入內,門戶也隨即復原,毫無痕跡!」
  南宮獨尊笑道:「我們可以依樣畫葫蘆,也轉動判官爺的所握『點鬼筆』,進入地下秘
室,和他一會,那冊『君子真經天蘭秘譜』,究竟為誰之物,尚屬不可知呢?」
  話完,便向鐫畫在左面石壁之上的「萬劫之門」走去。
  岳克昌道:「南宮兄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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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獨尊止步回頭地,詫然問道:「岳兄還有何顧慮?合我們二人之力,不會怕那無恥
鼠輩的了……」
  岳克昌搖頭道:「不是怕他,這『泥犁古洞』別無出路,插翅難飛,且讓那廝在地下秘
室中,多替我們費些心思氣力,少時再坐享其成,豈不是好?何況小弟還想趁此機會,先把
另一句『財在畫中』暗語,參詳一下。」
  南宮獨尊聞言,覺得岳克昌的意境頗高,遂不急於走向『萬劫之門』,轉動判官所握判
官筆,而改對那幅中藏敵國財富的『金谷鶯花』,仔細注目!看了好大一會兒,岳克昌含笑
問道:「南宮兄有無所得?」
  南宮獨尊腦中靈光一閃,軒眉說道:「畫名既稱金谷鶯花,則畫中園圃,必系金谷園,
而在太湖石前,手執圖書,曲肱寐的老者,定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位大財主『石祟』老先生
了!」
  岳克昌道:「南宮兄的這種推論,必然極為正確,但不知對於藏寶,有何……」
  南宮獨尊不等岳克昌話完,便即笑道:「石祟富堪敵國,可說全身皆寶,他既假寐,手
中還緊握圖書,莫非這卷書兒,有甚特殊價值?」
  岳克昌哎呀一聲,目閃精芒,歡聲讚道:「南宮兄委實高明,你真叫一言驚醒夢中人
了!」
  話完,立即走到『金谷鶯花』所繪石祟臥像之前,細加觀察,並伸手撥弄他所掛圖書。
三撥兩撥之下,突然『刷』的一響!
  岳克昌竟從那石祟所握的書卷之中,抽出捲得緊緊的一束素絹。
  他展開素絹,細一注目,不禁失聲歎道:「真是財不易褥,這束素絹只是張藏寶詳圖,
指出所謂敵國財富,是埋藏一座白水鎮西十里的廢園之內!」
  南官獨尊道:「『白水鎮』!我去過,鎮西果然有座佔地不小的荒廢舊園!」
  岳克昌聽得南宮獨尊這樣一說,不禁含笑說道:「這樣就太好了,否則,要在四海八荒
之間,去尋找一座『白水鎮』,也未必是件容易之事……」
  邊自說話邊自把那束素絹,遞向南宮獨尊道:「故而,這批敵國財富,理應為南宮兄所
得!」
  南宮獨尊見狀愕然,正待發話,岳克昌又復笑道:「南宮兄不必推辭,一來你去過『白
水鎮』屬於輕車熟路,二來又對小弟有過救命之恩……」
  南宮獨尊不等岳克昌再往下說,便即連搖雙手道:「岳兄千萬不可這樣說法,患難相助
理所當然,何況岳兄更指點我脫困在先,這樣好了,我們不必客氣,在這『泥犁古洞』中,
凡有所得,都來個平均分配!」
  岳克昌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說,便走向左壁那幅題名為『萬劫之門』的地獄畫像之前。
  南宮獨尊知曉他是準備開啟地下秘室,遂含笑問道:「地下秘室中,除了機關,還有強
敵,岳兄經過這陣歇息,真氣內力方面,完全恢復了麼?」
  岳克昌笑道:「多謝南宮兄的小還丹妙藥,小弟業已完全復原,如今正要進入秘室,去
尋那無恥兇徒,報復適才背後偷襲的一掌之恨。」
  說話之間,已握住壁上判官手中那管『點鬼筆』,加以轉動。
  一陣『轟隆』巨響起處,這號二層的石室之中.又告天旋地轉.等到旋轉之勢一定.果
然業已置身於第三層的石室以內。
  這第三層石室的大小形狀與第一層第二層完全相同,但在石室卻堆放了不少藥物書箱,
和榻椅等物。
  由於偷襲岳克昌一記『黑煞陰手』的無恥陰險之徒,未見離去,故而南宮獨尊與岳克昌
進入第三層石室,並不急於尋覓甚麼『君子真經天蘭秘譜』,而是先要尋人。










第十三章
  不錯,果然有人。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一個身著青衫,躺在榻上,面對裡壁,彷彿是在睡覺?另一個身著黑色勁裝,正立在一
架書櫥之前,彷彿正向書櫥中,凝神注目,對於南宮獨尊、岳克昌二人之來,卻毫未回身,
連理都不理。
  南宮獨尊目光電掃全室,挑眉問道:「岳兄,那一個是適才在第二層石室中,對你暗下
毒手之人?」
  岳克昌手指背對自己,站在書櫥前面之人道:「是他,當時他雖從背後發掌,我又中毒
神昏,但仍瞥見這無恥之徒,穿的是一身黑色勁裝。」
  南宮獨尊目注黑衣人,冷然發話叫道:「朋友,別再裝模作樣,常言道:『殺人償命,
欠債還錢』如今你該還我岳克昌兄一個公道,但南宮獨尊要先請教一聲,你為何甘犯江湖大
忌,從背後發掌傷人?」
  那黑衣人仍然不睬,連頭兒都沒動一下。
  南宮獨尊細看兩眼,又向榻上青衣人掃了一瞥,口中不禁失聲驚咦?岳克昌道:「南宮
兄為何驚咦?莫非有甚發現?」
  南宮獨尊指著榻上青衣人和櫥前黑衣人道:「我有點覺得這兩個人,都不像是活的?」
  岳克昌被他一言提醒,目光微掃,點點頭說道:「南宮兄所料,多半不差,我們先看看
榻上那個。」
  走近榻前,果然看出青衫人只是一具陳屍,但不知服食了甚麼靈藥,使全身皮肉,雖已
乾癟,卻未腐爛。枕下,露出一點紙角,岳克昌凝功防毒的抽出一看,只見紙上寫了八個字
兒是『寶藏任取,莫傷骸骨!」
  岳克昌『哦』了一聲,向南宮獨尊笑道:「原來榻上青衣人,就數這『泥犁古洞』主遺
蛻我們且通試一奠,對洞主略致敬意吧?」
  這是俠義之道,也是人情之常……南宮獨尊當然沒有反對,就在面對榻上青衣人遺蛻,
默默通誠致敬之際,南宮獨尊瞥見這位洞主所穿青衫的左襟頭上,佩戴著一朵小小的玉質蘭
花,有花有葉,葉色純白,花色淡紫,好似雕琢的十分精美!
  玉琢蘭花,胸前佩飾,也屬於人情之常,故而岳克昌雖也看見,但和南宮獨尊一樣,都
沒有特別加以重視。
  向洞主遺蛻,默默通誠以後,南宮指著那站在書櫥之前的黑衣人道:「岳兄請看,在如
此環境中,不可能被人點穴制住,定是業已死去的了!」
  岳克昌點了點頭, 眉峰微聚說道:「我的看法與南宮相同,但有一點卻弄不明白,就
是這廝決非具有浩然正氣的忠臣烈士之流,為何死後屍身不倒?」
  南宮獨尊道:「這事著實有點奇怪,我們且近前看看?定會明白。」
  話完,兩人走過,方發現那具書櫥, 並不簡單,其中竟以「八卦」分格,暗合陣圖,
中間並有個半紅黑的『太極圖』樣。
  黑衣人彷彿是伸手欲從『死門』中取甚書籍, 而被『死門』中猝然出現的一枝尖銳鐵
棍穿過心窩,致命而死!那尖銳鐵棍上,多半還淬有劇毒,黑衣人遺屍才氣血立僵,週身發
黑,又被鐵棍深穿入胸, 支持屍身不倒!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哦」了一聲道:「原來竟是這廝,難怪竟會對岳兄背後下手的那
等下流無恥」
  岳克昌道:「南宮兄這樣說法,定是認識此人?」
  南宮獨尊道:「這廝複姓司徒,雙名獨霸。號種『好色閻王』……」
  岳克昌曬然道:「僅從這外號之上,便知定是個行為萬惡的黑道人物。」
  南宮獨尊頷首說道:「此人是個好色如命,並心辣手狠,採花以後,必定傷人的獨行大
盜, 但一身功力,卻相當不弱,所煉黑煞陰手,極為歹毒,但畢竟所學粗俗,見識不高,
否則,他應該看得出書櫥佈置,暗合陣法,不會中了『死門』之內的突然晴器,化為異物!」
  岳克昌冷笑道:「這種情況,大概是利令智昏,才致死星照命!」
  南宮獨尊問道:「岳兄這『利令智昏』一語,怎樣解釋?」
  岳兄昌道:「這『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定是發現了君子真經天蘭秘譜,急於取得,才
未注意書櫥分格,暗合奇門中了意料以外的致命埋伏!」
  南宮獨尊聞言,目光凝處細一注視,果然發現那「死門」分格以內的二十來冊書籍中,
有冊薄薄小書,標以『天蘭』二字。
  這時,岳克昌也已發現,並正伸手去取。
  南宮獨尊心生警覺,急急發話叫道:「岳克且慢……」
  岳克昌笑道:「南宮兄不必擔心,你沒有看見我已避開『死門』位置, 是站在『生門』
之前,斜身伸手去取的麼?」
  南宮獨尊目注岳克昌,搖手笑道:「話雖如此,我們還是盡量謹慎,免涉奇險才好!」
  岳克昌說:「依南宮兄的高見,應該怎樣取法,或是乾脆放棄?」
  南宮獨尊目中電閃神光,揚眉笑道:「既入寶山誰肯空手而回?我認為一人先行凝功,
隔空推動那冊標以『天蘭』的薄薄小書,再用『接引神功』,吸取入手,另一人則在旁,凝
功準備,若有異動,立即搶救, 這樣作法,或許會比較穩妥一點?」
  岳克昌聽到他考慮周到,表示佩服地,雙翹拇指讚道:「南宮兄確實老到高明,岳克昌
敬如尊命, 就請南宮兄為我護法便了!」
  話完,為了尊重南宮獨尊的意見,先行退了兩步,然後隔空吐勁,右掌一伸, 覷準
「死門」分格中的那冊小書,一推一抓。
  那冊外署『天蘭』的小書,應掌立動,被推得往內一縮,毫無異狀!
  但等岳克昌轉以『接引神功」,猛力一抓時,小書雖被內家勁氣,抓吸得凌空飛出,但
書櫥中也生變化!
  所分『驚休傷死杜景生開』等八門八格中,每格均飛出一種暗器,半紅半黑的『太極圖』
中,也噴出一股黑水,和一片紅煙!
  幸虧南宮獨尊警戒早生,應變迅速!變動才生雙袖齊拂,用的是剛柔不同的兩種勁道!
左手用的是柔勁,把岳克昌的身形,向外一推。右手用的是剛勁.用『流雲飛袖』的強勁罡
風把『太極圖』中所噴的一股黑水,和一股紅煙,全都驅散向相反方向!
  岳克昌索性借勁倒身,一連幾滾,總算僥倖逃過了八種厲害暗器的凌空蝟襲!他雖幸脫
大難,卻仍有餘悸,站起身來,面色如土地,向南宮獨尊苦笑道:「南宮兄你又救了我一次
性命,剛才岳克昌若是冒失伸手……」
  南宮獨尊擺手截斷岳克昌的話頭笑道:「岳兄不必再客氣了,且請看看手中之物,是否
載上玄奇高深武功的『君子真經天蘭秘譜』?」
  岳克昌翻書一看,不由氣得把雙眉結在一處。
  南宮獨尊一看岳克昌的神色,便失笑說道:「怎麼樣?難道這冊書兒,竟是白紙?」
  岳克昌把滿面氣惱神色,轉成苦笑道:「這『泥犁古洞』主人,未免太狡獪, 他把君
子真經天蘭秘譜,也和那敵國財富一般,是另有藏處!」
  南宮獨尊有點會錯了意地,揚眉問道:「藏在別處,莫非也是在那『白水鎮』麼?」
  岳克昌搖了搖頭,遞過手中那冊因而觸發不少暗器,險些要了自己性命的薄薄小書道:
「南宮兄請看,『泥犁古洞』主人在這書上留言,說『天蘭秘譜』便藏於這間石室中,但來
人若是無緣,卻絕難發現,並還略加提示呢!」
  岳克昌話音剛了,南宮獨尊不及翻側小書地,便自問道:「那愛弄狡獪的『泥犁古洞』
主人作了甚麼提示?」
  岳克昌道:「提示極為簡單,只告訴我們,那冊天蘭秘譜,又名芥子經而已。……」
  這時,南宮獨尊已翻閱小書,見果如岳克昌之言,遂徽蹙雙眉,苦苦思索?岳克昌在他
思索之際,又走近書櫥,雙目凝光,細看櫥中陳列的所有書籍……但常言道得好,『一朝被
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回岳克昌只是用目觀看,卻沒敢冒昧伸手,作任何觸碰。
  驀然間,耳邊響起南宮獨尊的笑聲道:「岳兄,你如此注目書櫥,莫非有甚發現?」
  岳克昌搖頭道:「小弟只是隨便看看而已,南宮兄智慧超絕,定然已得驪珠!」
  南宮獨尊道:「我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只從『天蘭秘譜』又名『芥子經』的提示之上,
猜出這冊武林秘芨,定非巨大,必是極為細小!」
  岳克昌想了一想,表示同意地,頷首說道:「南宮兄猜得對,『納須彌,於芥子』,這
冊萬眾覬覦的武林奇書,不知究竟細小到甚麼程度?」
  南宮獨尊道:「既然載有不少奇絕功力練法,以及內家上乘妙訣,則字數定不甚少,縱
令書寫得再極細小,也不會當真小的宛如芥子—般吧?」
  岳克昌笑道:「小弟也是這等看法,我們略進飲食,休息一會,等體力完全恢復後,逐
寸逐寸地,細細排搜,最多費些功夫,把這間石室,處處搜到,縱並『天蘭譜』真正小如芥
子,也不怕它會飛上天去!」
  南宮獨尊也覺有點渴餓,遂點頭一笑,與岳克昌覓地坐下,同進飲食!但他們口中雖在
進食,目光卻仍到處掃視,希望能徹底看破室中秘密。
  這種情況,到令非完全由於貪得異寶,武林人物的好奇心理,和冒險個性,也佔了極大
原因。
  進完飲食,覺得勞累已復,便立即進行排搜!
  所謂『排搜』,便是全面搜索,任何一地,任何一物,都不輕易放過。
  但直等南宮獨尊與岳克昌精疲力竭地搜遍室內,把架上每一本書籍,都取下細閱以後,
仍無絲毫發現。
  南宮獨尊氣得索性躺在地上,雙雙抱頭,長歎一聲道:「厲害,這間石室,只僅這點周
圍,怎麼寶藏其中,竟難發現絲毫痕跡?」
  岳克昌也歎息一聲道:「是啊,天下事難者極難,易者極易,我們搜尋那敵國財富一索
便得,但如今對這冊秘芨,卻似乎是碰了釘子?」
  南宮獨尊突似觸動靈機地,喜形於色叫道:「有了,有了………」
  岳克昌說道:「南宮兄真有本領,你找著了麼?那『天蘭秘譜』現在何處?」
  南宮獨尊笑道:「不是有了寶物,我只有了一種想法,可能會接近事實?」
  岳克昌既有點失望,也有點希望地,發話問道:「南宮兄,你有何高明想法,趕快說將
出來,我們研究研究?」
  南宮獨尊道:「我這想法是先加比較,再作推理……」
  岳克昌急急問道:「比較?以甚麼和甚麼比較?」
  南宮獨尊又飲了一口水兒面含微笑答道:「既然來到這充滿驚險,也充滿刺激的『泥犁
古洞』之中,自然是以兩樁洞中藏寶,互相比較!」
  岳克昌道:「是用那敵國財富,和『天蘭秘譜』二者……」
  南宮獨尊才一點頭,岳克昌便又問道:「這二者,—個是已得驪珠,一個尚茫無頭緒,
卻是如何比呢?」
  南宮獨尊道:「是在這兩者之間,比較比較那一種來的重要?」
  岳克昌知道南宮獨尊此語,必有深意,遂在仔細想了一想以後,方自搖了搖頭,苦笑答
道:「南宮兄,我覺得你的這項問題,等於白問,根本就沒有正確答案。」
  這回輪到南宮獨尊發怔了,看看岳克昌,微皺雙眉,愕然發話道:「岳兄此話怎講?這
兩樁寶藏,性質絕不相同,怎麼會沒有孰輕孰重的正確答案呢?」
  岳克昌道:「常言道:『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是見仁見智,各有不同,對這洞中藏
寶,恰好適用此例,有人喜愛武林秘芨,有人喜愛敵國財富,輕重之間,因人不同,怎會有
正確答案?」
  南宮獨尊靜靜聽他說完,微微一笑道:「岳兄,你會錯意了。」
  岳克昌方自詫然瞪目,南宮獨尊又復笑道:「我這孰輕孰重的問題,不是籠統言之,是
有特定對象,遂不再有見仁見智之慮。」
  岳克昌「哦」了一聲,目注南宮獨尊道:「南宮兄所謂的特定對象,是何等之人?」
  南宮獨尊向那身著青衫,側臥榻上的『泥犁古洞』的洞主遺蛻,伸手一指,含笑說道:
「就是這位洞主。」
  一句話兒,又把岳克昌雙眉微蹙地,陷入沉思之中。想了好大半天,岳克昌方神色慎重
的緩緩說道:「假設以這位洞主,作為特定對象,則兩寶之間的輕重對比,似乎是天蘭秘譜,
比較來的重要。」
  南宮獨尊正欲發問,岳克昌又復說道:「小弟這種論斷,並非隨口答覆,而是有兩點根
據:第一點,這位洞主,不居城市,甘隱深山,不營巨墓,寧藏秘洞,自然是淡於富貴之人,
第二點,由於他把敵國財富,藏在第二層石室中,而把『天蘭秘譜』藏在第三層石室之內,
也顯然對後者比較重視!」
  南宮獨尊『哈哈』一笑,撫掌讚道:「高明,高明,小弟完全贊同岳兄所作推理,彼此
的心中想法,幾乎是完全相同,毫無二致。」
  岳克昌苦笑道出:「南宮兄,小弟愚昧,尚不知你為何要成立這種推論?」
  南宮獨尊說道:「這道理並不難解,岳兄請想一想,其它的奇珍異寶,姑且不論,僅以
名劍而言,為何傳世越來越少?」
  岳克昌憤然道:「這是由於中國人有個壞習慣,心愛之物,往往殉葬,有身份有地位的
人,死的越多,能代表文化傳統,留給後人研究改進的寶劍名刀,奇珍異寶便越來越少,大
都作了那些王侯將相的墓中之物!」
  南宮獨尊點頭道:「岳兄此論,委實一針見血,痛快淋漓,但這『泥犁古洞』主人,會
不會獨超凡俗,或是也犯了那些王候將相的同樣錯誤?」
  岳克昌聽至此處,方從恍然中鑽出—個大悟,目閃精芒問道:「南宮兄你是認為這位泥
犁古洞主人,既然把天蘭秘譜,看得比敵國財富重要,便可能以此武林秘芨作為他殉葬之
物?」
  南宮獨尊笑道:「岳兄認為有沒有這種可能……」
  岳克昌毫不考慮地,連連點頭,應聲答道:「有,有,大有可能……」
  南宮獨尊道:「既然大有可能,則這位洞主,蛻化石榻,並未入棺,殉葬的心愛之物,
多半便在他身上。」
  岳克昌完全同意地,向榻上青衣人,雙手一拱道:「對不起,我等既入寶山,不願空手
而回,少不得要對洞主遺體,略為驚動……」
  話方至此,南宮獨尊突又搖手笑道:「不必驚動洞主遺體,我已滲透端倪,知道天蘭秘
譜在那裡了!」
  岳克昌聽得頗感驚奇地,『咦』了一聲道:「南宮兄,你並未對這位洞主遺蛻,動手搜
察,卻怎………」
  南宮獨尊笑道:「小弟昔年曾親金石冶印,知道有種『神眼雕刻』,可以在粒米之上,
精鐫百字……」
  岳克昌頷首道:「小弟也不單聽說,並還見過,是在一枚桃核之上,鐫刻了整篇東坡學
士的『前赤壁賦』……」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南宮獨尊,詫然又道:「但不知南宮兄突然提起這種神眼雕刻則
甚?」
  南宮獨尊道:「我是從天蘭秘譜又名芥子經上,獲得靈感, 認為那冊上載絕學,被武
林人物,萬眾覬覦的罕世秘芨,多半就是洞主遺蛻青衫襟上所戴的這朵玉琢蘭花?」
  岳克昌的兩道目光,立時被南宮獨尊說得移注榻上。他向『泥犁古洞主人』襟上所佩那
朵葉作純白,花作淡紫的玉琢蘭花,細一注目,失聲說道:「南宮兄當真估計得絲毫不錯,
這朵玉啄蘭花的花葉之上,都鑄有痕跡……」
  他一面發話,一面伸手,把那朵玉琢蘭花,從青衫人的襟上摘下。
  南宮獨尊本欲發話阻止,但因岳克昌的動作太快,話到唇邊,花已入手,遂忍住話頭,
未曾說出。
  岳克昌持花在手,細加注目,揚眉說道:「這花瓣暨蘭葉之上,均鐫滿痕跡,但過份細
小,不先設法放大,根本看不出是些甚麼內家妙訣,武林絕藝……」
  南宮獨尊笑道:「設法放大不難,只要尋上兩面晶鏡,磨得略呈凹凸,再加配合裝置,
便可把那些細微刻痕,放大到十倍以上!」
  岳克昌忽似有甚發現地,揚眉說道:「我發現了,這花心中央有四個字兒,鐫得略大,
似乎可以憑目力辨識?」
  南宮獨尊問道:「岳兄請看,大概是天蘭秘譜四字………」
  岳克昌把玉琢蘭花湊近雙眼之前,一面加以細看,一面搖頭答道:「不是天蘭秘譜四字
而是請墜泥犁四字……」
  說至此處,猛然悟出這四個字的含意,不禁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南宮獨尊也自心
底生寒,恐怕自己先前所擔心的事兒,可能出現?他雙眉緊皺,伸手入懷.摸著尚存一粒的
小還丹向岳克昌注目問道:「岳兄.你……你沒有甚麼事吧?……」
  岳克昌知道南宮獨尊的問話之童,卻未回答,只是苦笑一聲,在石榻上坐了下來,並把
手中那朵玉琢蘭花輕輕放在榻旁几上。
  南宮獨尊覺得他未曾答話的情況不對,遂急急叫道:「岳兄……」
  『岳兄』兩字剛剛出口,岳克昌好似神疲已極地,已往榻上躺下。
  南宮獨尊知道不對,他因早已有準備,趕緊取出那粒小還丹來,向岳克昌口中喂去。
  誰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岳克昌的口耳眼鼻等七竅之中,均都沁出雲血,並四肢一挺,全
身平蹦尺許來高,然後跌躺榻上,一動不動!
  這是中了劇烈毒力的徵象……尤其是剛才那四肢一挺,全身一蹦,更表示了不單七竅溢
血,連臟腑肝腸,也告寸斷!如此情況,慢說『小還丹』,便是有粒幾乎能夠生死人而肉白
骨的『大還丹』,也無法改變既成事實。換救岳克昌已赴九幽的一條性命!
  南宮獨尊驚魂欲絕,雙目含淚的好生欷獻……就在他欷獻聲中,岳克昌除了毛髮,衣物
牙齒之外,全身骨肉,便自漸化血水……※           ※         
  ※吳天才靜聽南宮獨尊說完在「泥犁古洞」中的當初經過,揚眉笑道:「南宮莊主的機
運真好,三人一齊入洞, 司徒獨霸與岳克昌均化異物,兩宗藏寶,都由你獨得而還!」
  南宮獨尊苦笑道:「當時情況確實如此,但事無佐證,也難怪會令人懷疑我見利忘義,
曾有下流舉措!」
  說至此處,又自『哦』了一聲,向吳天才舉杯苦笑道:「這是當年舊事的一切經過,但
直至今日之前,還有兩件事兒,我也應該對吳兄說個清楚………」
  吳天才神色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當前情勢,頗為複雜,也頗為凶險,為了便於因
應,南宮莊主對於一切因果,還是詳言無隱的好!」
  南宮獨尊苦笑道:「出得『泥犁古洞』後,我便立來『白水鎮』,果從廢園中,按圖常
冀地,獲得敵國財富,遂漸改建成今日局面,但……」
  吳天才飲了一口茶兒,接口微笑說道:「但對於那冊『君子真經天蘭秘譜』,卻無法參
透.遂又把腦筋動到『仙霞嶺幽蘭谷』的九畹仙子頭上。」
  南宮獨尊赧然笑道:「除了想請『九畹仙子』指點『天蘭秘諧』上,有關蘭藝的一些特
殊知識我念及曾與岳克昌同共患難,又膝下乏人,遂倚仗素精易容之術,索性扮成岳克昌的
形相,一來免得使岳倩倩承受喪父之痛,二來也可將這敵國財富,由她繼承,或是分他一半,
俾令岳克昌兄,在九泉之下.略可瞑目!」
  吳天才頗表贊同地,點了點頭說道:「南宮莊主的這種想法,到頗合情合理,但岳倩倩
是絕丁聰明之人,她會不會認得出你不是她生身之父?」
  南宮獨尊道:「一來她自幼離家,二來我精於易容,三來又藉詞並未和她過份接近,故
而直到目前,關於我的身份問題,岳倩倩毫不起疑,到是白嬤嬤的神色之間、有點……」
  吳天才接口問道:「南宮莊主請恕我問句可能失當之語,白嬤嬤功力不弱,除非遭人暗
算,頗難遽下毒手,是不是…」
  問至此處,似乎略有礙難,有點問不下去。
  南宮獨尊恍然悟函吳天才問話之意,慌忙搖手接道:「吳兄千萬不可有這種想法,我對
岳倩倩完全是眷念故人之女,意欲有所分贈,以求心安,縱然白嬤嬤有甚疑心,我也不會向
她暗下辣手,自減實力……」
  吳天才道:「那麼,把你認成了『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化身的那撥武林人物,又是怎
樣……」
  話猶未了,南宮獨尊便滿面苦笑的接口說道:「這樁事兒,太以奇怪,約莫半年多前,
便有人向我威脅,指我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化身,當年並作過一件見不得人之事,倘不
肯分贈十萬金珠,並交出『天蘭秘譜』, 必將邀來威震江湖的『四絕書生』沈宗儀,取我
性命。」
  吳天才道:「南宮莊主一受威脅之後,便立即找我?」
  南宮獨尊搖頭道:「沒有,我先設法探查對方身份來歷,以及司徒獨霸昔年所為,究竟
是甚麼樣的見不得人之事?但卻毫無頭緒,只查出對方要搬來沈宗儀之語,並非虛言恫嚇自
忖年老力衰,天蘭秘譜又未練成,決非『四絕書生』之敵,才麻煩與『四絕書生』並稱一時
瑜亮的吳兄,為我御此一劫!」
  吳天才笑道:「這兩項原因,若是由我來查,大概或可水落石出?」
  南宮獨尊陪笑道:「既然如此,便請吳兄以你與沈宗儀一路交厚關係,查查他身後之人
究竟是誰?怎會把我當成『好色閻王,司徒獨霸,要報雪甚麼不共戴天仇恨?」
  吳天才點頭道:「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對方既處心積慮,有備而來,我們應該要把敵
情瞭解得透徹一點!」
  南宮獨尊問道:「吳兄怎樣查察,你是打算前往?……」
  吳天才搖頭笑道:「不必,我不必千幸萬苦,去找對方,卻打算把『四絕書生』沈宗儀
邀來莊中一敘!」
  南宮獨尊聽得先是一怔,但旋即點頭笑道:「把他約來也好,反正我只要接連放起兩道
飛龍旗火,沈宗儀便會立即趕來。」
  吳天才問道:「南宮莊主怎會這樣深具言信的有把握呢?」
  南宮獨尊遂仰『青木郎君』東方朗與仇如海同來情況,加以敘述,說完並道:「那仇如
海貌相雖老,但神情舉措,暨目光氣質,卻逃不過我這雙老眼,分明是個年輕人物裝扮,加
上再以『仇如海』為名,我遂認為他的本來面目,多半就是『四絕書生』沈宗儀!」
  吳天才略一加以尋思,點頭說道:「南宮莊主的這種推測,大概不會有錯……」
  南宮獨尊笑道:「在我發出連續『飛龍旗火』,召他來此之前,有樁事兒,想先與吳兄
商議商議。」
  吳天才從南宮獨尊的神色之上,感到事不尋常,遂目注對方問道:「南宮莊主有何重要
之事,儘管請講,吳天才只要能供聰慧,便決不藏拙!」
  南宮獨尊換了一副既和善又關切的神情,含微笑說道:「雖是重要之事,也可說是一件
輕鬆之事…… 」
  吳天才方自『哦』了一聲,南宮獨尊又復笑道:「吳兄絕藝驚才,名傾四海,但在芸窗
伴讀,紅袖添香的主持中饋方面,似乎還………」
  吳天才搖頭道:「我對文武各途,都還有點鬼聰明,但卻就是對這件事沒有天才,一來,
不願對庸脂俗粉,甘伺妝台,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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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4:36:17 |只看該作者
南宮獨尊不等吳天才話完,便即笑道:「這件事兒,不一定要有追求天才,憑人作伐也
可,南宮獨尊想向吳兄討碗冬瓜湯喝!」
  吳天才詫道:「南宮莊主,那怎會在群豪虎視之中,有此閒情逸致?」
  南宮獨尊自桌上拈了兩枚桃仁,一面入口嚼食,一面含笑道:「岳倩倩……」
  三字才出,吳天才便眉頭緊蹙,連搖雙手!
  南宮獨尊見狀,好生驚訝地,發話問說道:「岳倩倩不當尊意?她是絕代天人並不是庸
俗脂粉……」
  吳天才苦笑一聲,接口說道:「岳姑娘雖屬絕代天人,得妻如此,原屬無憾!但這類嬌
娃,平素多半目空於頂,看不起一般臭男人,但若一旦有傾心,卻又石爛海枯,矢情不二,
南宮莊主在一路間,派了不少耳目,你應該知道岳倩倩的萬斛情絲,業已系向沈宗儀了!」
  南宮獨尊苦笑道:「這確是我始料未及的一樁重大矛盾,我想改變事實……」
  南宮獨尊道:「不見得,只要吳兄點點頭首肯,我可以……」
  吳天才輕輕歎息一聲,目注南宮獨尊道:「我知道你以化身岳倩倩之父的便利,可使她
疏於防範,甚至於對她算計,甚至於讓我把生米煮成熟飯……」
  南宮獨尊笑道:「這難道不是有效策略?……」
  吳天才冷然道:「對你絕對有效,對我絕對無效!」
  南宮獨尊愕然不解,向吳天才瞠目問道:「吳兄此話怎講?」
  吳天才道:「這樣一來,可以使我不再別去,永遠留在『養天莊』中,更可使我與沈宗
儀之間成為情敵,必須以生死相拼,豈非對你而言,絕對有效?」
  南宮獨尊臉上一紅,吳天才繼續說道:「在我這一方面,縱然乘人於危,把生米煮成熟
飯,也最多獲得岳倩倩的一具軀殼,重要百倍的一顆芳心,也就是能使軀殼發生價值的蜜意
柔情……」
  南宮獨尊歎道:「吳兄陳義大高……」
  吳天才搖頭道:「這決不是陳義大高,在描寫美女的『比花解語,比玉生香』兩句雋言
之中,前者一定重於後者,否則,縱有絕代容光,又與木雕西子,冰殿嫦娥何異?」
  南宮獨尊聽他竟推謝自己這番美意,不禁眉頭深蹙!吳天才笑道:「南宮莊主不必煩心,
我既受重聘,必盡全力,你用不著另加擾絡,且連續放起兩道『飛龍旗火』,把沈宗儀召得
來吧!」
  南宮獨尊道:「吳兄如今便打算與沈宗儀分分高下,一死相拼?」
  吳天才搖頭道:「不是,我們有樁約定,抵達白水鎮後,第一次見面,仍敘朋友之交,
第二次再為敵對之搏,我向來為人,最重然諾,打算借這『五雲樓』,對沈宗儀好好款待一
次,也利用這次機會,替你把他為何視『好色閻王』司徒獨霸為不共戴天之仇,問問清楚,
也把你不是司徒獨霸之事,說個明白,若能使這位『四絕書生』,置身事外,豈不是好?」
  南宮獨尊道:「多謝,多謝,一切均仰仗吳兄!」
  吳天才說道;「南官莊主不必稱謝,我既受人之雇,理應忠人之事,但我卻有件事兒,
不太高興,認為你對我有所保留,並未完全說出真話。」
  南宮獨尊道:「吳兄還有何疑問?」
  吳天才冷冷說道:「根據你所說當年經過,確實不愧為正人俠士,還有些東南武林盟主
的氣度身份,但在我前來白水鎮的一路之間,發現你對沈宗儀所用手段,相當陰損毒辣,前
後舉措,不似一人,究竟是所陳不實?仰或是近年以來, 在氣質上起了變化?」
  南宮獨尊赧然道:「吳兄問的極是,我應該加以解釋……」
  吳天才洒然道:「南宮莊主請注意,以後對我盡量要開誠佈公,若等事後再加解釋,效
果便差得多了!」
  南宮獨尊苦笑道:「吳兄所作質詢,須分為雙重解釋,第一種說來奇怪是近年以來,我
在氣質性格上,的確起了變化,首先是豪氣減退,其次是竟會怕死……」
  吳天才道:「這是你既有了敵國財富,又有了辛冰冰那等美艷妻妾,生既可戀,怕死則
無可厚非,但有些手段,為何會變得極為毒辣陰損呢?」
  南宮獨尊在臉上微微一紅,苦笑說道:「那些陰損毒辣舉措,全是師爺安排!」
  吳天才頗出意外地,「哦」了一聲道:「南宮莊主還有一位師爺?」
  南宮獨尊點頭道:「有,也是一位失意江湖的退隱之人,名叫向百勝……」
  吳天才道:「這位向百勝師爺呢?怎不請出一會?」
  南宮獨尊答道:「向師爺因一路安排,均告失敗,生恐對方太以厲害,吳兄獨力難支,
遂告假數日,去邀請他一位好友,來此為阻。」
  吳天才雙眉微挑,鼻中冷冷「哼」了一聲。
  南宮獨尊見他似有不悅之色,急忙陪笑說道:「吳兄如覺向師爺此舉,有點多餘,那我
們便打消……」
  吳天才把手一擺,沉聲說道:「暫時不必打消,一切均等我和沈宗儀仔細傾談以後,再
作決定吧……」
  說至此處,飲了一口茶兒,目注南宮獨尊道:「事不宜遲,南宮莊主請連續放起兩支
『飛龍旗火』,召請沈宗儀吧。」
  南宮獨尊自然唯唯領命,剎那之間.兩道龍形旗火,便高竄數十丈的起在當空。









第十四章
  沈宗儀在南山之中,剛聽邢光宗把「好色閻王」司徒獨霸怎樣設計害死愛妻邢家慧,以
報復自己殺他獨子之仇的當年往事,娓娓談完,便瞥見「養天莊」方面,接連飛起了兩道龍
形旗火。
  跟著,「青本郎君」東方朗也走來笑道:「沈老弟,飛龍旗火,連起當空,這是南宮獨
尊表示已有司徒獨霸訊息,對我們發訊召喚,我們去是不去?」
  沈宗儀道:「在下再出江湖,邢老人家又驚動了這多朋友,所為何來,那有不去之理?」
  邢光宗道:「這次與你們上次猝然前去不同,對方是有備而為,可能充滿凶險?」
  沈宗儀一來急於妻仇,二來也對岳倩情的毫無消息,放心不下,遂雙眉一挑,朗聲說道:
「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決定再走趟『養天莊』,倒看看那南宮獨尊,有些甚麼說
法?」
  東方朗笑道:「好,沈老弟豪氣干雲,我陪你再走一趟,倘若南宮獨尊有甚麼歹意,便
索性鬧它個天翻地覆!」
  邢光宗從懷中取出一枚黑色圓筒,遞向東方朗道:「東方郎君,萬一養天莊中,真有凶
險,你便立刻射出這筒『聯珠信火』,我們好趕來接應。」
  東方朗點了點頭,便和沈宗儀一齊向養天莊趕來。誰知才到莊前,莊門大開,吊橋也已
放下。
  南宮獨尊並未出面,只由吳天才換了件比較乾淨點的長衫,站在莊外。
  一見東方朗等趕到,吳天才便立向沈宗儀所扮仇如海,抱拳笑道:「沈兄,在小弟面前,
似乎用不著易容變貌……」
  一語方出,沈宗儀便自除去化妝地,含笑說道:「吳兄真好眼力,但我不知這次竟會由
你出面接待,才在雙方未正式破臉前,略掩本來面目,藉生緩衝作用。」
  吳天才搖手道:「用不著緩衝,這次是吳天才主動邀約,與沈兄只敘好友之情,不起干
戈之聲,最好是兩人對面,促膝深談,所有密言,不傳六耳……」
  說至此處,轉面目注「青木郎君」東方朗道:「這樣作法,對於東方郎君,似乎略有失
敬,不知東方郎君信得過我吳天才麼?」
  東方朗笑道:「『鬼斧神弓』,乃當今俊傑,我那有信不過之理,但……」
  沈宗儀一旁笑道:「吳兄既巳聲明,與我只敘舊交,則在此安然,必無凶險,東方郎君
請歸報邢老人家,不須多慮……」
  東方朗眼珠一轉,向吳天才問道:「吳大俠,我何時來接沈老弟?」  。
  吳天才暗佩「青木郎君」東方朗作事老辣,軒眉笑道:「雙方仇怨之事,內容複雜,我
與沈兄開誠佈公,恐有一夕深談,東方郎君還是明晨來吧。」
  東方朗點頭道:「好,明日的卯正時分,我仍然在這莊門接人。」【大鼻鬼OCR,瀟湘
書院獨家連載】話完,毫不停留地,立即轉身離去。
  東方朗一走,吳天才立即側身含笑道:「沈兄請……」
  沈宗儀雙眉微軒,飄然舉步,口中若有意若無意地,向吳天才問道:「吳兄,岳倩倩姑
娘是否也住在這『養天莊』內?」
  吳天才笑道:「沈兄猜得不錯……」
  沈宗儀認為岳倩倩既住此處,理應與自己相見,如今芳蹤杳然,定然有甚重大變故,不
禁臉上神色立變,失聲說道:「她人呢?莫……莫……莫非是玉體違和,有甚病痛?……」
  吳天才笑道:「沈兄又猜對了,岳姑娘正是偶攖小恙,才暫時無法與沈兄相見,但白嬤
嬤卻已死在『大力金剛掌』下……」
  沈宗儀因「大力金剛掌」是自己的獨門絕藝,聞言之下,先是大吃一驚,旋即訝然說道:
「吳兄,你怎的如此說法,白嬤嬤與我們一路西行的,不是已在『駐馬集』的旅店之中,身
遭慘禍,靈樞也暫厝該處…」
  吳天才「哈哈」一笑,截斷沈宗儀的話頭說道:「常言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小弟雖
早有發現,但對於這項美麗謊言,卻未忍拆穿而已。」
  沈宗儀不解道:「美麗謊言?吳兄,你……你此語是……」
  吳天才失笑道:「岳姑娘對你早就傾心,但沈兄卻孤傲高懷,每欲拒人千里,她才想出
這條妙計,偽稱白嬤嬤已遭慘禍,使你義無反顧,不得不一路護花,對她照應,兩人之間的
感情,便會因旦夕相對,自然增進。」
  沈宗儀表默然,心中卻暗感岳情情的用心良苦!
  吳天才道:「但誰知到了『白水鎮』後,竟弄假成真,白嬤嬤被人硬用『大力金剛掌』
震碎髒俯!」
  沈宗儀聽得緊皺眉頭地連連搖頭道:「這事太以奇怪,因為『大力金剛掌』,雖不敢說
是普天之下,唯我一人獨擅,但在這邊荒所在,要想再找一個同樣精於此技之人,卻也相當
困難的呢!」
  吳天才頷首道:「小弟知道沈兄是『冤有頭債有主』恩怨分明的豪俠英雄,絕不會殃及
無辜,向白嬤嬤下此辣手,故而才把你約來,彼此作次徹底長談,將一切可疑之處,都弄個
清清楚楚。」
  沈宗儀見面前已是議事大廳,吳天才並不進入,拉著自己繞向廳後,不禁詫然問道:
「吳兄,你要與我到何處去作竟夕長談?」
  吳天才笑道:「小弟替南宮莊主繪畫圖樣,在這『養天莊』的後園中建蓋了一座『五雲
樓』,樓中幽靜舒適,宜於良友深談,並可請沈兄指點我這心血結晶,有甚粗俗不到之處?」
  沈宗儀臉上赧然地,搖頭苦笑說道:「吳兄千萬不必問道於盲,小弟對於土木建造,機
關消息等,僅有一知半解,慢說指點,恐怕連欣賞的資格,都夠不上呢?」
  吳天才笑道:「沈兄太謙了,小弟久知『四絕書生』武達文通,一身所學,睥睨當世,
所涉及廣,但若認為土木機關,屬於小道,不屑一顧,那就說不定了。」
  沈宗儀知道土木機關定是吳天才所擅長的技藝之一,遂故意轉開話頭道:『這座『養天
莊』,屋宇眾多,園囿廣闊,足見南宮莊主的財力之雄,想不到他竟肯淡盡名心,隱居邊荒
甘於寂寞!」
  吳天才搖頭道:「不是他甘於寂寞,而是他就在此處獲得敵國財富,這『白水鎮』西的
『養天莊』,就是南宮獨尊的發跡之地。』
  沈宗儀單刀直入地,突向吳天才問道:「吳兄,你能不能確認這位,『養天莊』莊主,
真是南宮獨尊,不再具有其他身份?」
  吳天才大笑道:「我知道兄始終疑心南官莊主具有『飛龍劍客』與『好色閻王』的『雙
重身份』,但你若知曉他幾乎具有『第三重身份』之時,會更奇怪呢?」
  沈宗儀瞠目道:「他還會第三重身份?這身份是……」
  吳天才道:「他是岳倩倩姑娘的生身之父……」
  這一回,沈宗儀不單瞠目,並且張口結舌的惑然說道:「會有這等怪事?岳倩倩姑娘姓
岳,似乎與『南宮』『司徒』等兩個複姓,不發生任何關係?」
  吳天才苦笑道:「誰說沒有關係?這關係還複雜的很呢,前面已是『五雲樓』,我們到
樓中靜室以內,談個徹底,再細定因應策略。」
  沈宗儀抬頭注目,果然看見假山突兀,樹木茂密,草坪廣闊的後園之中,矗立著一座十
分華麗玲瓏的三層樓閣。
  他對土木機關之道,雖不十分內行,但一望也知這座「五雲樓」,除了色澤淡雅,材料
華美,式樣玲瓏外,並暗合八卦方位,九宮門戶,其中定有相當厲害的埋伏變化,不禁失聲
說道:「好漂亮的一座『五雲樓』,不知耗費了吳兄多少心力?」
  吳天才笑道:「我只是供給他一張現成圖樣,但南宮莊主卻破費了萬兩黃金,募集數百
人手,晝夜趕工,才在一年左右,建築完成……」
  說至此處已至樓前,吳天才指著地下笑道:「沈兄,石階請走雙數,上階以後,在紅黑
二色的地磚之中,請選擇紅磚著足。」
  沈宗儀一面如言舉步,一面含笑說道:「吳兄,我們敵對之勢尚未消,甚可能會作生死
之搏,你怎麼竟對我洩漏這樁重大機密?」
  吳天才道:「『五雲樓』中共有三十六道厲害埋伏,樓口的一些普通裝置,算什麼重大
機密?何況樓中只要有人主持,隨時都可將紅磚變成安全,黑磚變成危險,也可使雙階石階
之上,充滿奪命危機……」
  他雖說得危險萬狀,但沈宗儀卻若無其事,神色如常,絲毫未變地,飄然舉步,與吳天
才一同登樓。
  吳天才笑道:「沈兄履險如夷平地的這份膽識豪情,真令小弟心折不已!」
  沈宗儀笑道:「這不是我的膽大,而是對吳兄的信任,換了其他不顧信義的無行對手,
沈宗儀或許會先發制人,不會這等事事遵命的了。」
  吳天才縱聲狂笑道:「妙極,妙極,我們兩人可為武林中留段佳話,叫做『知已勁
敵……』」
  就在吳天才「哈哈」狂笑聲中,兩人上得二樓,進入一間清靜密室。「五雲樓」中,除
了特別召喚,一向嚴禁下人擅入,如今吳天才因欲與沈宗儀互傾機密,故也別無他人。
  由吳天才親自奉過茶水之後,沈宗儀便正色說道:「吳兄,我們既須作竟夕深談,則我
有樁要求,想先……」
  吳天才不等他往下再說,便揚眉笑道:「沈兄是不是曾聽我說,岳倩倩姑娘偶攖小恙,
有點懸心,想先問問她得的是什麼病麼?」
  沈宗儀知道在這等武林豪俠之前,無須再作無謂掩飾,遂相當大方的點了點頭。
  吳天才笑道:「沈兄既然心切佳人,不如索性讓你親自看她一眼。」
  沈宗儀驚喜道:「岳倩倩也在『五雲樓』中,我能看到她麼?」
  吳天才站起身形,含笑伸手,揭起了壁上所懸一幅「沈周花鳥」。
  畫軸之後,嵌著一面銅鏡。不知經過多少曲折的反射折光作用,沈宗儀看見岳倩倩躺在
榻上,但卻在半邊面頰上,罩有白紗,身邊並有個艷若天仙的中年美婦,手捧玉碗,似在喂
她服藥。
  沈宗儀一見之下,雙眉立皺地,失聲說道:「她不是病,是傷?」
  吳天才頷首道;「對,不但是傷,而且是損容光的頰上之傷,沈兄應該體會得出女孩兒
家的愛美心情,在岳姑娘傷癒之前,你不必想見她,她也不願見你。」
  沈宗儀頷目注視有頃,方自緩緩說道:「她好像傷得不輕,能復原麼?」
  吳天才道:「已有罕世靈藥,只要再有精妙醫療手段,應該可以保待她原有天人姿色!」
  沈宗儀急急說道:「邊荒小鎮,罕世靈藥或有,精妙醫術,卻是難尋,小弟對於岐黃一
道,向頗心喜,讀過華陀譜,看過青囊經……」
  吳天才撫掌笑道:「小弟正想請沈兄為岳姑娘一施妙手,你既自告奮勇,再妙不過……」
  沈宗儀遭:「她頰上是受了甚麼損傷,是毒液侵蝕,≒OCR:大鼻鬼 獨家連載:瀟湘
書院≒還是刀劍傷損?』
  吳天才道:「是沾丁一種由七種蛇蠍毒汁所凝制的『萬劫漿』……」
  沈宗儀「哎呀」一聲,皺眉叫道:「那可不妙,頰上被劇毒汁液侵襲,最難復原,所需
藥物之中,非有『朱紅雪蓮』,暨『上佳田七』不可,這兩樣東西……」
  吳天才笑道:「沈兄別急,這『養天莊』的藥庫之中,便有你所說的『朱紅雪蓮』,與
『上佳田七』!」
  聽了他這樣說法,沈宗儀慰然笑道:「不要緊了,只消有『朱紅雪蓮』和,上佳田七』,
我保證岳姑娘頰上所沾的『萬劫漿』痕,可以於三日之中淨去……」
  說至此處,目注吳天才,揚眉笑道:「吳兄,借份紙筆,我來開張藥方。」
  吳天才自書桌屜中,取出紙筆,沈宗儀微一尋思,開了一張藥方,遞向吳天才,含笑道:
「吳兄命人把藥方上所有藥物,用『陰陽瓦』焙乾,研成細末,以『無根水』調和,輕輕敷
滿岳姑娘頰上患處,但務須派專人照拂,在敷藥一至二日後,頰上落痂時,必然奇癢難耐,
千萬不可聽任岳姑娘加以抓撓,務宜勸她強力忍耐,落痂後,再敷藥末,一晝夜間,便告復
原如舊的了」  :
  吳天才接過藥方,微感訝然問道:「沈兄你只作如此交代,卻不親自為岳姑娘診視診
視?」
  沈宗儀「嗯」了一聲,點頭答道:「吳兄猜得對了,我如今不適於與岳倩倩互相見面。』
  吳天才心中本已微覺驚訝,如今這驚訝程度,又復加深不少!
  沈宗儀從目光中察人心意,微笑說道:「吳兄請不必驚奇,我如今不必與她見面,共有
二點原因,第一,既有聖藥。無須神醫,只要有良好照拂便可,第二,岳姑娘不會願意在這
種容光受損的情況見我,第三,我在與吳兄互作竟夕深談,明瞭—切恩仇實況前,也不願意
對她在情份上,再有增加……」
  話猶未了,吳天才已失聲接口說道:「沈兄體貼入微,真是一位情聖,我召人來把這張
藥方,送交岳姑娘的辛姨娘,由她代表你對岳姑娘細加調治照拂便了。」
  沈宗儀道:「辛姨娘?……」
  吳天才不等他動問,便自含笑說道:「在沈兄未明瞭通盤情況之前,包管你會越問越胡
塗,所謂『辛姨娘』,是岳姑娘之父岳天豪,又名岳克昌的新姨娘,也是『飛龍劍客』南宮
獨尊之妻,這是『養天莊』的女主人,更是『無情劍客』蕭揚於死前留書,要你務必替他加
以誅戳的辛冰冰!」
  這番話兒,果然把沈宗儀聽得目瞪口呆……
  吳天才按鈴召人,送去藥方,並安排酒菜。
  一杯在手,吳天才閃動目光,軒眉笑道:「沈兄,先告訴你一件極不好的消息,假如你
的不共戴天之仇,真是『好色閻王』司徒獨霸,則此仇便永遠成空,報不成了。」
  沈宗儀一驚不小,目射厲芒,急急問道:「吳兄此話怎講,難道那司徒獨霸竟……竟已
身化異物?」
  吳天才點頭道:「對,司徒獨霸早死,縱令沈兄想傚法伍子胥對付楚平王那樣,來個鞭
屍三百也無法如願,因為司徒獨霸是死在一座山腹之中,而其可通路徑,早因地裂山崩,全
告封死。」
  沈宗儀幾乎把兩道劍眉,蹙得幾乎結在一處地苦笑道:「吳兄請把這椿事兒的經過情形,
說得詳細一點……」
  吳天才一面敬酒,一面便把從南宮獨尊所聽來的當年舊事,對沈宗儀加以轉述。
  沈宗儀靜靜聽完,向吳天才問道:「吳兄認為南宮獨尊這番供狀的真實程度如何?」
  吳天才笑道:「我在聆聽之時,十分注意對方的雙目神光,與臉上顏色,覺得似乎不是
虛言,但他在敘述之中,極可能會隱瞞了若幹事實,替他自己開脫開脫。」
  沈宗儀道:「辛冰冰之事呢?找記得吳兄在途中說過,她曾嫁蕭揚,是我大嫂,怎麼又
會作了南宮獨尊之妻?」
  吳天才又把南宮獨尊救美得妻的那段經過,說了一遍。
  沈宗儀聽得幾乎判不出南宮獨尊與辛冰冰二人的無心鑄錯,究竟應不應該接受懲罰,只
有默然不語。
  吳天才向沈宗儀舉杯勸酒,和聲說道:「沈兄,該你的了,請把你一路上均諱莫如深,
不肯吐露傷心之事,對我傾訴傾訴!」
  沈宗儀滿面赧然神色,長歎一聲道:「吳兄剛才還誇讚我體貼入微,是個『情聖』,其
實我卻是個十分愚蠢,上人惡當,誤殺愛妻的負心匹夫?」
  吳天才聽了沈宗儀這兩句話兒,著實頗感意外地,『哦』了一聲,訝然說道:「哦?沈
兄曾經殺妻……」
  說至此處,想起他那「上人惡當」之語,恍然又道:「我明白了,沈兄莫非是中了那
『好色閻王』司徒獨霸的甚麼巧妙安排?」
  沈宗儀一雙俊目之中射出了悔恨交迸的冷厲光芒,點頭答道:「吳兄猜得不錯,我與司
徒老賊仇深似海,此次便因有了他的蹤跡訊息,古井再波,重入江湖……」
  吳天才皺眉道:「司徒獨霸是為了何事,竟如此挖空心思地,對沈兄……」
  沈宗儀發覺自己有了疏漏,接口說道:「我忘了向吳兄說明一件事兒,就是司徒獨霸的
獨子,曾死我手。」
  話完,又加補充地,把自己昔日在洞庭君山,以「玉屏簫」誅除獨奸七女的萬惡賊子司
徒豹之事,說了一遍。
  吳天才仔細聽完經過,不禁皺眉沉呤……
  沈宗儀道:「吳兄聽完我這不願向人輕提的傷心恨事,以為如何?」
  吳天才道:「有兩大問題,需在我與沈兄,分頭進行,先行查個明白,否則,非弄成一
筆不可收拾的糊塗帳不可!」
  沈宗儀道:「吳兄所謂的兩大問題,是指……」
  吳天才苦笑道:「難處在於你我昔日均未見過南宮獨尊,暨司徒獨霸,以致無法確定今
天的『養天莊』莊主到底是誰?他若真是南宮獨尊,昔日之事,全是實話,則我既被禮聘,
站在江湖道義上,便應與沈兄處在敵對地位,否則,他若是司徒獨霸,所說昔日之事,身份
完全調轉,對我欺騙,則我不單不再盡力對他保護,反將幫助沈兄,報復昔日的中計殺妻之
恨。」
  沈宗儀覺得他所說極為有理,注目問道:「關於『養天莊』莊主的真實身份應該怎樣查
究?」
  吳天才道:「這樁責任,由我來負,我要好好設計一下,以十日為期,在這期限之內,
非查它個水落石出不可。」
  沈宗儀點了點頭方待啟口,吳天才又復說道:「第二項問題是要設法求證令岳父『無影
殺星』邢光宗,對沈宗儀所說調查尊夫人含冤遭禍之事,有無不實之處?」
  沈宗儀愕然道:「在這件事兒之上,他有甚麼理由騙我?」  ,
  吳天才道:「怎麼沒有理由?……」語音至此頓住,向沈宗儀略一拱手,含笑說道:
「沈兄請恕直言,令岳父『無影殺早』邢光宗,在江湖中聲名並不太好,雖有『俠盜』之稱,
但生平行為,最多恐怕也不過是邪正參半而已!」
  沈宗儀知曉吳天才在批論中,業已留了分寸,只有默然點了點頭。
  吳天才繼續笑道:「我從沈兄言語之中聽出,你們翁婿之間,也並不十分相得……」
  沈宗儀不加否認地,頷首說道:「便因我岳父行為,有時欠正,彼此間,遂甚少往來,
尤其在我愛妻死後,更是根本不通音訊……」
  吳天才雙眉一軒,目光閃動說道:「這樣說來,就更有可能的了,我們固然可以相信邢
光宗對你所說,句句是真,但也可以懷疑他是覬覦『養天莊』莊主的敵國財富,和『天蘭秘
譜』,才編造了那麼一段故事,令沈兄再出江湖,以你一身絕藝,作他奪寶工具!」≒OCR
-大鼻鬼,連載-瀟湘書院≒
  沈宗儀「哎呀」一聲,目注吳天才道:「吳兄,你……你真心思慎密,想……想得太…
太…太周到了!」
  吳天才苦笑道:「沈兄讚我心思縝密也好,罵我刁鑽刻薄也好,或許我是想得過份了一
點?但因茲事體大,若不從各方設想,解剖所有的陰謀成分,難免你我均會被人利用,聚鐵
九州,鑄成大錯……」
  沈宗儀神色正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吳兄所作顧慮當然有理,並十分重要,但……」
  吳天才懂得他為難之處,接口笑道:「沈兄是覺得向令岳父邢光宗查證其所說真偽,有
點開口為難麼?」
  沈宗儀苦笑道:「確實有點開口為難,因為縱令邢光宗所行欠正,但截至目前,也無甚
顯然重大惡跡,何況他又長我一輩……」
  吳天才笑道:「我懂得沈兄確實縱慾向其查問,也難行措詞,要不要我來替你想個辦
法?」
  沈宗儀大喜道:「吳兄若有指點,自然求之不得!」
  吳天才擎杯微飲,注目空中,想了好大一會兒,才對沈宗儀低聲細語地,提出建議。
  沈宗儀有時連連點頭,深表同意,有時又提出唐見,加以修正。
  兩人足足研究了幾乎有一個更次,彷彿才獲得智珠地,彼此相對一笑。
  這時,長夜已盡,即將天明,但在將明未朗之前,卻顯得分外陰沉黑暗。
  吳天才笑道:『沈兄,你我均盡十日心力,查證七事,彼此間究應站在甚麼立場?十日
之後,便可見分曉了。」
  沈宗儀點頭道:「多謝吳兄一番擘劃……」
  吳天才接口笑道:「一方面固然為了珍惜你我在途中投契的這段交情,不願遽爾成仇,
一方面我生平最恨受人愚弄利用,故而也非設法把這有點撲朔迷離的『養天莊』莊主身份弄
清楚不可,沈兄何必還說甚『謝』字呢……」
  沈宗儀向壁上看了一眼,雙眉略為軒動。
  吳天才道:「沈兄是不是還要看看岳姑娘的情況……」他一面說話,一面便欲伸手再度
揭起懸在壁上的那幅「沈周花鳥」。
  沈宗儀急忙搖手加以阻止地,苦笑說道:「岳姑娘服藥敷藥,三日後必復容光,此時還
看她情況則甚?倘她若知我曾以本來面目,進過『養天莊』,不與相見,暗加責怪,芳心中
有所抑鬱時,請吳兄為我解釋幾句。」
  吳天才從臉上浮現一種神秘笑容,頷首答道:「沈兄放心,在岳姑娘之前,我會把你的
一片苦心,剖析的明明白白,令她對你,既感其恩,更感其情……』
  沈宗儀見吳天才竟開起子玩笑,覺得有點招架不住,遂站起身形,抱拳笑道:「吳兄,
小弟告別……」
  吳天才向窗外看了一眼,微笑說道:『沈兄為何去心太急,『青木郎君』東方朗約定卯
正來接,如今曙色雖開,天光仍早……」
  沈宗儀失笑道:「我又不是幼小孩童,若是無人來接,便不會單獨回轉南山。」
  吳天才聽他這樣說法,便起身相送,並含笑囑道:「沈兄記住,凡事最忌操之過急,應
在不著痕跡中,悄悄試探,否則,那位『無影殺星』邢光宗,向稱足智多謀,狡猾無比,是
斷斷不會在你面前,露甚馬腳的呢?……」
  沈宗儀邊自舉步,邊自頷首答道:「我懂得此事利害關係太大,一定盡量旁敲側擊,決
不會露甚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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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4:38:23 |只看該作者
 這兩位藝壓當今的武林年輕俊傑,並肩舉步之間,誰也沒想到其中竟會有一人,在不久
後身罹慘禍,『五雲樓』中的竟夕長談,竟成了他們最後一面。
  出得『五雲樓』,步過廣闊後園,覺得『養天莊』中一片安詳靜謐,毫無甚麼如臨大敵
情況?
  沈宗儀目光向四外一掃,揚眉笑道:「吳兄,令東主雖隱江湖,畢竟當過一任東南武林
盟主,頗有統馭能力,把偌大一座『養天莊』,處理得井井有條,對於吳兄,也能寄與絕對
信任……」
  吳天才冷笑一聲道:「我吳天才氣量雖狹,卻極重然諾,生平言出必踐,南宮獨尊厲害
之處,便是托以整個身家性命,對我絕對信任,他若稍有減慢疑忌,我便早就拂袖而去,不
願再和有生以來,第一位氣味交投的朋友——沈兄,站在敵對地位了!」
  就至此處,已到莊門。
  莊丁開了莊門,才一放下吊橋,便見那位「青木郎君」東方朗,從樹林中緩步走出。
  吳天才笑道:「東方郎君來得真早,我還以為你卯正才到,想多留沈兄一兒……」
 東方朗笑道:「我因為對吳大俠景仰太久,特意早來一點,看看可有機緣,睹你『鬼斧
神弓』絕藝?」
  吳天才雙眉一挑,目閃精芒,盯著東方朗道:「東方郎君是打算和我比劃比劃麼?』
  沈宗儀因與吳天才已有密約,聞言之下,皺眉說道:「東方郎君,我已安然無事,出得
『養天莊』,何必還……」
  「青木郎君」東方朗搖了搖頭,含笑說道:「沈老弟不必擔憂,東方朗深悉長江後浪推
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之理,更自知雞肋不足當虎豹之拳,我不是想和吳大俠較藝,只是想
趁此機緣,能瞻仰瞻仰他成名驚世的『鬼斧神弓』的絕妙手法!」
  不單東方朗,連沈宗儀也未見過吳天才的成名絕藝,遂向他投過一瞥詢問眼色?
  吳天才笑道:「好,既然東方郎君有此雅興,吳天才便只好獻醜一番,也在藝壓當世的
『四絕書生』駕前,敬求高明指正。」
  說話之間,已從懷中取出他長約八寸的黑色「鬼斧」,和長才尺許的金色「神弓」。
  沈宗儀見他只取出弓兒,卻並未取箭,正想發問,吳天才已向東方朗笑道:「東方郎君,
你既然要我獻醜,便請賜下一片『神木追魂令』吧!」
  東方朗聞言,立從腰間取出一枚小小木牌。
  他這木牌是以「南荒鐵木」所制,長約三寸,寬約一寸,上豐下銳,尖端用來打穴,有
特殊精妙手法,專破各種內家氣功,奇堅如鐵,刀劍難毀,故有「神木迫魂令」之稱。
  取令以後,向空一揖,對吳天才飄然凌空飛去。
  東方朗早已聲明,並無與吳天才較技之心,故而並未施展任何旋轉飄飛的特殊妙手法,
也並未凝聚甚麼貫石穿金的內家真力,只是隨隨便便地,向吳天才的頭頂上空擲出。
  吳天才也隨隨便便,好似漫不經意地,略一舉手。
  烏光閃處,「叮」的一聲,那面「神木追魂令」,被吳天才手中的「九幽鬼斧」震起了
兩三丈高,但卻完整無損。
  東方朗雙眉一挑,目閃神光,含笑問道:「『九幽鬼斧』名不虛傳,吳人俠在這招『吳
剛伐桂』之下,把我的『神木追魂令』,碎成幾塊?」
  吳大才應聲答道:「九塊……」
  這「九塊』二字才出,沈宗儀已暗暗點頭,讚佩吳天才的這柄「九幽鬼斧」,果有驚人
威力!
  原來那面「神木追魂令」,被往上震飛時,雖似完整無損,但去勢既盡,到了兩丈八九
處,欲往下墜落時,卻陡然散裂成九個小塊。
  這時,吳天才突把手—揚,「九幽鬼斧」,化為一道黑光,騰空九尺。
  他不是擲斧空中,再度劈木,只是騰出手來,扯動那張長才尺許的金色「九天神弓』。
弓上有弦,弦上無箭。吳天才虛拽弓弦。並未發出甚麼實物,但這虛拽弓弦之舉,到也頗見
功力!
  因為斧飛九尺,下落極速,吳天才就在「九幽鬼斧」的一起一落之間,居然把「九天神
弓」拽弦九響。
  第九聲弓弦響畢,「九幽鬼斧」恰好墜到胸前,被吳天才一伸右手,仍然接回手內。
「神木追魂令」所裂成的九片碎木,也告一齊墜地。
  沈宗儀是蓋代名家,東方朗也具一流身手!他們都是大行家,用不著說明,更用不著察
看,均已知道那「神木追魂令」所在的九片碎木上,每片都多了一個細若髮絲的透明小孔!
  這九個細若髮絲的透明小孔,便是被適才吳天才拽弦九響的弓弦勁氣所傷!
  沈宗儀暗暗讚佩,東方朗卻著實駭然!
  因吳天才就在這揮斧一招,拽弓九響,輕描淡寫的舉措下,已把內力,玄功、準頭、快
捷等亡乘技藝,表現得既瀟灑又驚人,其功力深厚程度,委實使東方朗好生心驚,自慚不逮!
  吳天才收起他的「九幽鬼斧」「九天神弓」,向沈宗儀抱拳笑道:「沈兄,薄藝或能驚
俗眼,荒疏不敢騙名家,小弟弄斧班門……」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再往下說便搖手笑道:「吳兄不要這等謙虛客氣,你這『鬼斧神弓』
手法,已足令人驚佩,只不過在最後弓弦第九響時,用力欠勻,把小孔穿得比其餘八個,稍
大一點,位置也左偏分許,不在中央,這些小瑕庇談不上『荒疏』二字?」
  吳天才笑道:「沈兄法眼無差,這種情況是因為……」
  沈宗儀攔住了他的話頭,接口微笑說道:「我明白其中道理,這是由於東方郎君的『神
木迫魂令』,乃『南荒鐵木』所制,質量太堅人重,墜落極速,有點來不及拽弦所致,若換
常物,在空中多留一剎之間,吳兄便有把握,處理得十分圓滿的了!」
  吳天才縱聲狂笑,握住沈宗儀的手說道:「沈兄,難怪你我在途中一見,意氣交投,你
的確是我生平唯一勁敵,也是我生平唯一辭書!」
  吳天才的功力驚人,沈宗儀的眼力驚人,他們惺惺相惜的這一把臂狂笑,卻使得那位
「青木郎君」東方朗的心中,添了一些惆悵寂寞,起了一種「武林原應推新秀,未必龍頭屬
老成?」之感!
  在他們笑語聲中,東方朗拾起那九片碎木,向吳天才笑道:「吳大俠,東方朗行走江湖
以來,這『神木迫魂令』,還是第一次碎於外人之手……」
  吳天才「哎呀」一聲,趕緊抱拳說道:「吳天才一時失態,尚請東方郎君,多加寬
宥……」
  東方朗擺手笑道:「吳大俠不必在意,這『神木追魂令』雖毀,仍有用處,我發現只消
略加改制,便是使我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時常可引起警惕的紀念品呢!」
  話完,把九片碎木,疊在一起,於距離尺許處,張口一吹,便使碎木上目力難見的髮絲
小孔,變成了米粒般的透明較大洞穴,並含笑說道:「吳大俠請看,這九片碎木用線一穿,
豈不就是個極為別緻的項圈麼?」
  東方朗在所練「乙木真氣」上,也露了一手,同樣地使吳天才知道這「青木郎君」確實
身懷絕藝,名非幸致!
  吳天才「哈哈」一笑連連撫掌,表示讚佩道:「東方郎君的『乙木真氣』,凝練得如此
精純,委實使吳天才萬分佩服,歎為曠代高手!」
  雙方客氣異常地含笑為別,沈宗儀與東方朗去往南山,吳天才則回轉『五雲樓』內。







第十五章
  沈宗儀心中有事,一到南山廢祠之中,便尋找那位與他彼此間並不十分熨貼的昔日岳父,
「無影殺星」邢光宗。
  就沖這「無影殺墾」外號,沈宗儀昔日便曾屢進諍言,勸他改掉。
  但邢光宗認為這四個字兒,血腥氣息雖重,卻頗具威嚴,又是友人所贈,執意不肯更改,
翁婿之間,爭辯火爆,幾乎反目,多虧沈宗儀的愛妻邢家慧,從中笑容化解才告無事。不過,
沈宗儀因身是晚輩,表面上雖不爭而退,事實上卻從此便和這位「殺星』岳父,減少往來。
  如今,更因愛妻已死,沈宗儀雖按破鏡,再出江湖,企圖彌補心中悔恨為愛妻報仇,但
對邢光宗已只稱「老爺子」,或「老人家」,不再提及「翁婿」二字。
  尚幸邢光宗對此並不計較,故而兩人在表面上仍頗融洽。
  沈宗儀與吳天才密議而歸,打算對邢光宗加以試探。
  所謂「試探」,便是要旁敲側擊的探測邢光宗心中隱秘,看他所說昔年之事的真實程度
如何?究竟是當真要為邢家慧報仇,抑或只是藉此因由,把自己誆出江湖,作為他謀奪「養
天莊」敵國財富。以及武林秘芨的利用工具?
  吳天才與沈宗儀共同商擬了幾項進行步驟,可從各方面加以試探。
  沈宗儀急於進行,一回來便尋找邢光宗……
  但廢祠之中,暨前後左右,均遍尋不見,直等問起邢光宗的親近手下,才知沈宗儀與東
方朗走後,邢光宗也被人邀走,似乎要兩日之後,才可轉來。
  這時,沈宗儀是在廟祠前方,約莫十來丈處的一片小石坪上,剛剛與在此擔任樁卡的一
名邢光宗手下,說完話兒,突然聽得廢祠之中,起了一片嘈雜聲息!
  沈宗儀「咦」了一聲,劍眉擻蹙說道:「奇怪,祠中出了甚麼事兒?……」
  一語方出,耳中卻聽得有人連聲急呼:「沈老弟……」並有一條人影,從廢祠中電掠而
出。
  沈宗儀目力極銳,一看便知來人是「轉輪金刀」黃冷心,遂高聲叫道:「黃老人家,沈
宗儀在此……」
  黃冷心目光一注,飄身趕來,兩個起落,便到面前。
  沈宗儀見這位江湖大豪傑滿面急怒神色,不禁愕然問道:「黃老人家,我不知邢老爺子
業已外出,正在找他,你為何又如此急急尋找,可是祠中出了甚麼重大事兒?」
  黃冷心未答沈宗儀所問,反而向他問道:「沈老弟,你與東方郎君前去『養天莊』之行,
都見著了哪些魑魅魍魎?」
  沈宗儀被對方問得一怔,想了一想答道:「除了『鬼斧神弓』吳天才外,我們根本未與
其他人物見面,或打甚交道……」
  黃冷心雙目之中。宛如冷電疾閃地,射出兩道厲芒,「哼」了一聲道:「好,我們不等
『無影殺星』邢光宗了,如今便傾全力,去殺吳天才!」
  沈宗儀仍是莫名其妙地,皺眉問道:「黃老人家,究竟是發生了甚麼事兒,以致引得你
如此盛怒?」
  黃冷心怒容微斂,淒然歎息一聲,揮手答道:「沈老弟不必問了,你自己到廢祠之中,
一看便知究竟?」
  沈宗儀被黃冷心的語意神態所驚,滿腹疑雲,縱向廢祠。等到了那亂哄哄的廢祠大堂之
上,沈宗儀目光一注,不禁驚訝欲絕?  ,
  原來,剛才與他同自「養天莊」中轉回的「青術郎君」東方朗,如今竟面白如紙地,躺
在大堂供桌之前,一動不動!
  沈宗儀大吃一驚,劍眉緊蹙,急急問道:「東方郎君一路安然,他……他這是怎麼樣
了?」  『
  「巧手天尊」郭幕石目中閃動厲芒,應聲答道:「東方兄是遭人無恥算計,中了極厲害
的『無影之毒』……」
  沈宗儀「哎呀」了一聲,臉色沉重說道:「『無影之毒』,若不發作則已,一經發作片
刻斷腸,在下粗通歧黃,我來替他診察一下,那位若懷具有特效的解毒藥物,請快給東方郎
君……」
  「五行霸客」之中,性情最暴的「火神」雷飛,冷笑一聲道:「東方兄已遭劫數,我們
縱有解毒藥物,也無法在他肝腸既斷之下,返魂九幽……」
  說至此處,沈宗儀右手三指,已搭上東方朗的左腕「寸關尺」,果然著指如冰,氣息早
絕!
  雖然,「五行霸客」屬於黑道人物,但這位「青木郎君」,適才還與沈宗儀同自「養天
莊」中折返,如今卻幽明永隔,已化異物,怎不令沈宗儀瞠目驚側?……
  「火神』雷飛向「巧手天尊』郭慕石、「轉輪金刀」黃冷心、「五湖水怪」臧中軍,
「戊土神君」孫行土等,厲聲說道:「諸位,我們是否如今便去『養天莊』,為東方兄報仇
雪恨?」
  郭慕石等,與東方朗交情深厚,自然異口同聲,一齊點頭,但沈宗儀卻搖手叫道:「慢
點,這件事兒之中,頗有蹊蹺……」
  黃冷心道:「沈老弟何出此言,難道你認為東方兄所中的『無影之毒』,並不是被吳天
才所算計的……」
  沈宗儀苦笑道:「黃老人家,以及諸位請明白在下決不會偏袒『鬼斧神弓』吳天才,因
東方朗君雖與我同去『養天莊』,卻決未和吳天才有所接觸……」
  「戌土神君」孫行土「咦」了一聲道:「他們未接觸麼?怎的東方兄曾說『鬼斧神弓』
吳天才名不虛傳,確懷絕藝,還毀了一片『神木追魂令』呢?」
  沈宗儀道:「東方郎君雖與吳天才互相略顯神功,卻絕未有所接觸,我真弄不懂他所中
『無影之毒』,是怎樣……」
  「巧手天尊」郭慕石道:「沈老弟請將你們前去『養天莊』的一切經過,詳細說出,讓
我研究研究……」
  沈宗儀遂帶著滿腹疑雲,把經過情形,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郭慕石靜靜聽完,目光一掃群豪。接連說了兩聲「奇怪」……
  沈宗儀問道:「郭天尊奇怪甚麼呢?東方郎君是將『神木追魂令』,凌空拋過,以試探
吳天才的『鬼斧神弓』妙藝……」
  郭慕石不等沈宗儀話完,便接口說道:「我不是奇怪東方兄用『神木追魂令』,試探吳
天才絕藝之事,是奇怪昨晚這一夜光陰,沈老弟在『五雲樓』中,與吳天才互作長談,東方
兄卻去了何處呢?」
  沈宗儀聞得此言,皺眉詫然說道:「郭天尊怎出此語?難道東方郎君竟未回轉南山?」
  郭慕石道:「奇怪之處,便在於此,我不相信東方兄竟會在『養天莊』的莊門之外,獨
自徘徊了整整一夜光陰,他究竟是與甚麼神秘人物,同在一起,我們若能找出此人,則對於
東方兄所中『無影之毒』的來龍去脈,也就可以推斷的了!」
  沈宗儀劍眉雙蹙,才一搖頭,郭幕石又復說道:「沈老弟對於此事,確實難知,我們還
是去尋那『鬼斧神弓』吳天才問個青虹皂白,風聞此人相當愛惜羽毛,自矜身價,大概還不
至於敢作而不敢當地,來個虛言搪塞!」【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群豪一齊同意,沈宗儀也不便單獨阻攔,只得與郭慕石等,再向「養天莊」中趕去。
  ※   ※   ※
  由於「青木郎君」東方朗之死,南山方面,雖已亂成一團,但「養天莊」中,也並不平
靜。原來在於「養天莊」中突然多了幾個人。
  吳天才剛在「養天莊」的莊門之前,略展「鬼斧神弓」絕藝,送走了沈宗儀和東方朗,
尚未回到後園,便獲莊丁來報,莊主於「五雲樓」中,等待自己。並有遠客在座。
  兩人長談竟夕,吳天才一夜未眠,本想休息,但知南宮獨尊無事不會相召,再加上聞得
座有「遠客」,遂未回靜室,而到了「五雲樓」的「五雲軒」中。
  這「五雲軒」是「五雲樓」中,最隱秘最穩妥的所在,也是「五雲樓」厲害機關的彙集
之處,南宮獨尊以此作為起居重地,任何人不奉傳呼,均不准入室,但如今卻有兩個陌生人
物在內,與南宮獨尊,互相飲酒。
  這兩個人,一個是身材瘦削,目光深沉,約莫五十四五的黑袍老叟。另一個則是虯髯、
蟹面,神態相當威猛的帶髮頭陀。
  南宮獨尊見吳天才入室,便站起身形,含笑說道:「吳兄太辛苦了,我來為你引介一
下……」
  語音略頓,指著那黑袍老叟說道:「這位是向百勝兄……」
  吳天才「哎呀」一聲,立對向百勝抱拳為禮,揚眉笑道:「原來是向師爺,吳天才久欽
向師爺足智多謀,襄助南宮莊主,苦心擘劃,成就邊荒霸業,把這『養天莊』,佈置成鐵桶
江山,今後還望師爺,多加指點!」
  向百勝恭恭敬敬的深施一揖,失笑說道:「我們是自己人,吳大俠怎麼竟對向百勝,來
了這套謙光詞令?『養天莊』若非有了這座吳大俠精繪圖樣的『五雲樓』,莊主安危,著實
可慮,『無影殺星』邢光宗暨『巧手天尊』郭基石、『五行霸客』等人,均將來去自如,任
意猖狂的了!」
  南宮獨尊又指著那位神態威猛的披髮頭陀笑道:「這位是向師爺的方外至友滇南哀牢的
『五煞尊者』法濟大師……」
  吳天才與法濟大師互道欽仰後,軒眉問道:「西南道上有樁傳聞,說『五行霸客』黃冷
心、東方朗、臧中軍、雷飛、孫行土等,曾有誓言,終身不入哀牢……」
  他的話方至此,那位法濟大師便接上笑道:「那『五行霸客』的『終身不入哀牢』誓言,
便是為了洒家而立。」
  吳天才笑道:「在下雖知其事,不詳其情,大師可否……」
  法濟大師不等吳天才發問,便含笑說道:「因為洒家與『五行霸客』,結有深仇,所居
哀牢山『五行谷』,又有天然厲害的五行埋伏,他們雖各精一技,但自知難敵『地利』,只
要一入哀牢,便難免善金者死於金,善火者焚於火了!」
  吳天才聽得眼珠一動,看著法濟大師笑道:「原來如此,但大師應了向師爺之約,遠出
哀牢,豈非失了『地利』麼?」
  法濟大師唸了一聲佛號,合十當胸笑道:「洒家在『哀牢』閉關數年,對『五行』特技。
自詡均獲相當造詣……」
  吳天才在在幾上取茶微飲,點頭笑道:「我明白了,大師是已有獨霸五行自信,又聞得
各精一技的『五行霸客』在此,遂特意來和『轉輪會刀』黃冷心等,一分上下?」
  法濟大師道:「獨霸』二字,愧不敢當,但酒家確實有心主動尋找黃冷心等人,一較
『五行技藝』」!
  吳天才笑道:「可惜大師來晚了一步,吳天才剛於莊外,把『五行霸客』中的『青本郎
君』東方朗送走,並還見識了他那確實不凡的『乙木真氣』呢?」
  南宮獨尊聞言,微吃一驚,目注吳天才道:「吳兄已與那『青木郎君』東方朗,動過手
了?」
  吳天才雙眉微軒,搖了搖頭答道:「不是正式動手,他以一片『神木追魂令』,逼得我
取出『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略為施展,而自己也顯露了一手『乙木真氣』!」
  那位號稱」五煞尊者「的法濟大師,聞言問道:「東方朗的『乙木真氣』練到了甚麼地
步,約莫有多深火候?」
  吳天才道:「我對五行之技,屬於外行,故而不敢批評他到了甚麼火候,只覺得那『神
木追魂令』,乃『南荒鐵水所制』,堅韌異常,普通刀劍,尚難傷損,東方朗確能於尺許之
外,隨意張口一吹,便把木上小孔,擴大不少,足見名不虛傳,確具相當功力!」
  話完,遂把自己與東方朗互相顯技詳細情況,向南宮獨尊、向百勝、法濟大師等,加以
複述。法濟大師毫不疏忽地,注意聽完,又向吳天才問道:「請教吳大俠,東方朗的『乙木
真氣』,是有形抑或無形?……」
  話方至此,覺有再加解釋必要,遂又笑道:「我是問他所張口吹出的『乙木真氣』,有
沒有一種青濛濛的光色,是濃是淡了?」
  吳天才略加回想之後,向法濟大師點頭遭:「大師問得有理,東方朗的『乙木真氣』,
確非無形,略帶青色,不過那種青色極淡,容易被人忽略。」
  法濟大師似乎有點意外地,「哦」了一聲道:「想不到。想不到,東方朗的『乙木真氣』
既然光色極淡,接近無形,定已練到九成火候!」
  語音頓處,伸手入懷,摸出了一枚蠶豆大小的鐵念珠來,在面前尺許之處,輕輕向空拋
起。然後,也張口吹出一片蘊有極淡青色的內家罡氣拂!罡氣拂珠,念珠不動。
  但等法濟大師接回手中時,南宮獨尊、向百勝、吳天才,均是明眼之人,均已看出鐵念
珠本來只有一個穿線小孔,如今卻有了兩個,成了十字交又形態。
  吳天才不等法濟大師發問,便即笑道:「大師的確比『宵木郎君』東方朗,來的高明,
不僅所發『乙木真氣』的青色更淡,而鐵念珠的質地,也總比那『神木追魂令』,堅硬不
少……」
  南宮獨尊忽然想起一事,向吳天才注目道:「吳兄,你與沈宗儀兩人,既作竟夕長談,
關於他誤會我身份一事……」
  吳天才微施眼色,截斷南宮獨尊的話頭說道:「關於此事,我已有相當瞭解,少時再與
莊主細傾究竟便了……」
  南宮獨尊知與他是不願當著法濟大師,和向百勝,敘述這件秘密,遂又笑道:「關於
岳……倩兒為『萬劫漿』所傷的復容一事呢?吳兄譬說沈宗儀岐黃之道,頗為精湛,他肯不
肯……」
  吳天才不等南宮獨尊問完,便即笑道:「莊主放心,沈宗儀知道本莊藥庫之中,存有
『上好田七』和『朱紅雪蓮』後,業已開了藥方,包管倩姑娘的月貌花容,在敷藥之後,便
可復原如舊。」
  甫宮獨尊聞得吳天才如此說法,心中甚慰,含笑道:「我有一些特別美酒,一來為法濟
大師摟風,二來為吳大俠賀功,且來個盡情一醉……」
  向百勝接口笑道:「啟稟莊主,法濟大師不單嗜酒如命,並時參歡喜妙禘,愛向摩登伽
女說法,依屬下拙見,莊主既欲喝酒接風,不如換個地方,索性宴設『逍遙堂』吧……」。
這位師爺,十分細心適到,話方至此,又向吳天才抱拳笑道:「吳大俠對於向百勝的這種建
議,會不會有所……」
  吳天才搖手笑道:「向師爺,不必對我打甚招呼,我與沈宗儀深談竟夕,尚未合眼,如
今要去睡上一會兒,故而『逍遙堂』的接風盛宴,恕不奉陪,對那摩頂放踵的旖旎風光,和
海味山珍的無邊口福,也只好放棄了!」
  向百勝「哎呀」一聲,皺眉說道:「吳大俠若不參與,豈非……」
  南宮獨尊深知吳天才的性情,微微一笑,搖手說道:「向師爺不必勉強,吳大俠辛苦一
夜,也應該早點休息……」
  吳天才站起身形,向三人略一招呼,便退出「五雲軒」外。
  法濟大師向他背影看了一眼,軒眉笑道:「『鬼爺神弓』四字,確實名震江湖,但這位
吳大俠的年齡方面,卻似……」
  南宮獨尊接口笑道:「大師休要以為吳天才的年齡稍輕,閱歷不夠,其實此人不單功力
極高,連心智之精,也不下於數十年的老江湖呢!」
  向百勝嘴角微披,從臉上浮現一種極具森冷意味的獰惡笑容。  』
  南宮獨尊發現他神色有異,詫然問道:「向師爺,你在想些甚麼?」
  向百勝一字一字地,緩緩應聲答遭:「屬下是在想『請……虎……容……易……送……
虎……難……」
  南宮獨尊略一捉摸這句「請虎容易送虎難」,雙眉深蹙,目注向百勝道:「向師爺,我
們請來吳天才,是準備對付沈宗儀,如今難道又要準備對付他麼?」
  向百勝陰森森的笑了一笑,點頭說道:「吳天才對於『養天莊』的秘密,知道太多,縱
令沈宗儀被他除掉,莊主恐怕也食難甘味,睡難安枕……」
  南宮獨尊雙眉深蹙地,目注向百勝,緩緩說道:「向師爺,你話雖不錯,但……」
  向百勝伸手一抹鼻尖,流露出一種得意笑容說道:「莊主放心飛鳥不盡,良弓不藏,狡
免不死,走狗不烹,我一定會先令這位『鬼斧神弓』,為莊主展盡才萬,賣夠力氣,然後
才……」
  語音至此微頓,在一片縱聲狂笑之中,三人便離卻「五雲軒」,去往「道遙堂」,由幾
名極艷歌姬,慇勤侍酒。
  途中,南宮獨尊以第三人無法與聞的內家「蟻語傳聲」功力,對向百勝悄然說道:「向
師爺,你剛才那些話兒,不該當著法濟大師說去,因為『飛鳥盡,良弓藏』之語,會引起這
『五煞尊者』的多心呢……」
  向百勝微微一笑,也以傳音密語說道:「莊主不必多慮,一來我與法濟大師的交情不同,
二來他和『五行霸客』的仇恨太探,只要互一見面,多半將兩敗懼傷地,並骨此間,決不會
成為莊主霸視武林的心頭隱患……」
  南宮獨尊傳聲笑道:「好,好,師爺這種先行驅虎吞狼的謀略,委實定的太高,足令當
世武林中的一流好手,或是為名,或是為利,或是為了恩情仇恨,均在我『養天莊』前,
『五雲樓』下,化作南柯一夢……」
  向百勝笑道:「屬下殫智竭忠;為莊主擘劃一切,並立誓在莊主的霸業完成前夕,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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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獨尊聽得吃了一驚,悄然問遭:「向師爺,你……你自殘一手一足之誓,是……
是……」
  向百勝安詳一笑,仍以傳音密語答道:「屬下風雪窮途,凍僵莊外,幸蒙莊主相救,並
視為心腹,委以這高職位,委實銜恩太深,誓必肝腦塗地以報,我自殘一手一腿之慰,仍表
示天下任何人皆有名利之念,但向百勝絕無半絲與莊主爭勝之心,只求莊主於飛鳥全盡之後,
收張斷弦良弓,狡兔悉死之餘,留條屠後走狗,賞我一碗安樂飯兒,以度餘年,向百勝便感
激不盡……」
  南宮獨尊聽得滿意到了無以復加程度,突然伸手在向百勝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哈
哈」大笑說道:「向師爺,你我雖有主屬之別,也是生死之交,千萬別存甚見外之意,萬一
所願得遂。南宮獨尊不單必守諾言,將『養天莊』的產業,分贈一半,並我南你北,分掌江
湖,毫無輕重的共同享受享受!」
  這幾句話兒,他是大聲說出,不曾用甚「蟻語傳音」。
  故而那位法濟大師聽得唸了一聲佛號,對向百勝笑道:「向兄,南宮莊主若成統率江湖
的武林帝君,則這對你所許之言,便是長保富貴的『丹書鐵券』,你既有霸材,又逢名主,
著實可以悉心報效,好好展露展露!」
  說話之間,業已到了「道遙堂」中,不單盛筵已張,侍酒者並是八名僅披薄紗,紗內通
體赤裸的妙齡美女。
  法擠大師酷好酒色,但因足跡一向不出衰牢,即有所歡也不過是些村女山姑,那裡見過
這等經過訓練、選擇,不僅貌相身材,連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均無一不美,無一不媚的職
業勾魂美女?故面,那八名棵女一齊躬身請安,柳腰款擺,豐臀輕搖之下,這位未見過世面
的法濟大師,已如雪獅子向火般,栩栩欲化的,兩腿發軟,雙眼發直!
  南宮獨尊見了他這般急色樣兒,失笑道:「大師儘管放懷暢飲,若有所當意時,請加指
定,我便命其侍奉枕席就是。」
  法濟大師聞言,兩雙色眼立在那八具玲瓏凸凹的胴體上,不住的滾來潑去,想先擇一個
最稱心的尤物。
  但看來看去,這個艷若楊妃,那個又美如西子,委實覺得個個都好,無法加以區別,遂
涎著臉兒說道:「她們個個都好,不必挑了,莊主隨意賞上一名便可,但……」
  南宮獨尊見他突然有點吞吞吐吐,遵含笑接道:「大師不必有所疑難,任何話兒儘管直
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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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濟大師似乎不好意思明言,對向百勝看了一眼。
  向百勝已知其意,向南宮獨尊笑道:「法濟大師在床第之間,有降龍伏虎之力,大概是
想一箭雙鵰……」
  南宮獨尊一陣大笑,連連點頭說道:「可以,可以,我便命她們八人,輪流侍奉,每夜
兩個,大概定可使大師盡興的了……」
  法濟大師高興的合掌當胸,對南宮獨尊連連稱謝。
  南宮獨尊一聲令下,四名艷女侍酒,另外四名則獻舞侑觴,這「逍遙堂」中,立時籠遍
春色,就在這歌舞當筵,主客盡歡,尤其那位視酒色如命的法濟大師,有點栩栩欲化之際,
突然壁上有具小小金鈴,「滴鈴鈴」的,連接三響。
  向百勝身為師爺,自知究竟,「咦」了一聲道:「咦,沈宗儀與東方朗剛歸南山不久,
怎又前莊有警?」
  南宮獨尊看了法濟頭陀那副失魂落魄的色迷迷樣兒,皺眉說道:「師爺問一問看,若是
小事,不理也罷,奠要擾了法濟大師傳興!」
  向百勝點了頭,取出一具傳音筒,按下機紐問道:「莊外何事?」
  壁上裝有金鈴的洞穴之中,立有人聲稟道:「『巧手天尊』郭慕石偕『轉輪金刀』黃冷
心,『五湖水怪』臧中軍,『火神』雷飛、『戊土神君』孫行土等『五行霸客』,暨沈宗儀
同來,聲稱欲尋吳大俠,為『青木郎君』東方朗,報仇雪恨!」
  向百勝道:「請對方莊前暫待,就說莊主等少時便出。」
  囑咐完畢,回頭對南宮獨尊詫然說道:「這事奇怪,根據吳大俠所說經過,根本不曾與
對方起甚沖實,下甚辣手,只是互相略現技藝而已,怎會有甚欲尋吳大俠,為『青本郎君』
東方朗報仇之語?」
  南宮獨尊想了想,搖頭苦笑道:「確實有點怪異,少不得又要驚動剛剛休息的吳大俠
了……」
  「不必……」法濟大師以「不必」二字,截斷了南宮獨尊的話頭,獰笑說道:「吳大俠
一夜未睡,剛剛休息,何必又加驚動,四名『五行霸客』,再加上個巧手天尊』,大概也不
至於難打發到何種程度?」
  向百勝聞言失笑,目注南宮獨尊道:「莊主,法濟大師有專克五行功力之長,似乎可以
暫不驚動吳大俠,也免被他訕笑,說我們『養天莊』中,事事非他不可。」
  南宮獨尊皺眉道:「話雖不錯,但對方有沈宗儀在內,他那一管『玉屏蕭』,恐怕非要
吳大俠施展『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才能抵禦的了呢?……」
  法濟大師聞言「哼哼』一笑,充份流露出不以為然的有所自恃意味·  。
  向百勝笑道:「莊主請在『五雲樓』中少待,先由屬下與法濟大師,出莊應付,倘若沈
宗儀也自出手,並敵勢太強時,再請莊主和吳大俠鼎力接應如何?」
  南宮獨尊笑道:「師爺安排的應敵之計,自然妥當,只是法濟大師的興致方濃……」
  向百勝笑道:「法濟大師與『五行霸客』的夙怨極深,一到『養天莊』便能殲仇,也是
快意之事,莊主索性就把這八位嬌娃,懸作彩頭,等法濟大師,大展神威以後,再在這『逍
遙堂』,擺桌盛大的慶功宴吧。」
  南宮獨尊連連點頭地,含笑說道:「好,好,但向師爺與法濟大師也不可過份輕敵,必
要時,可把對方引來『五雲樓』,利用樓中的厲害埋伏,消滅對方,似乎更為穩妥!」
  向百勝道:「屬下謹記莊主吩咐,不會魯莽行事……」
  說至此處,見法濟大師業已推開摟在懷中的一名裸女,目中狂噴仇火地,站起身來,遂
向他搖手笑道:「這樣不行,大師最好罩上件寬大黑衫,並戴只頭套。」
  法濟大師聞言,雙眉一桃,怒聲問道:「罩衣蒙面則甚,難道酒家就見不得人?」
  向百勝笑道:「不是你見不得人,是怕『五行霸客』等,見不得你!我不願使對方知道
『養天莊』中,有位專克『五行』的『五煞尊者』,才會自大驕狂,死得快捷一點!」
  話完,果然先強迫法濟大師掩飾了本來面目,方對南宮獨尊躬身告退,出得「五雲樓」,
往莊前走去。  『
  他們距離「養天莊」莊門,尚有二三十文,忽聽「砰」然巨響,莊前方向,並有一片紫
色火光沖天而起!
  向百勝「哼』了一聲,雙眉微蹙道:「這大概是『五行霸客』中,性情最暴的『火神』
雷飛所為?……」
  法濟大師點頭道:「向兄猜得不錯,這是雷飛一向慣用的『紫光霹靂』……」
  向百勝道:『風聞他這獨門火器,霸道非常,不單震炸之力極強,火焰井有黏性,水澆
不滅,不論是人是物,只要中上,均非被燒成焦炭不可!」
  法濟大師從鼻中「哼」了一聲,冷笑說道:「『紫光霹靂』,確是霸道,但雷飛若少時
向我施展,卻是自尋死路!」
  向百勝知道他確有克制「五行」之能,並非胡吹大話,遂雙雙足下加意,向莊前馳去。
  到了莊前,果見一片狼藉情況,連『養天莊』的大門,帶那座吊橋均已被人用強烈火器
炸毀。
  向百勝一到,向莊丁略問經過,便對沈宗儀等一抱雙拳含笑問道:「朋友們是由那位作
主,在下向百勝,擾忝為本莊師爺。」
  沈宗儀覺得這向百勝的貌相語音,雖均陌生,但神態方面,卻似曾相識的,略有熟悉之
感。
  「轉輪金刀」黃冷心側顧「巧手天尊」韓慕石道:「郭天尊,無論在江湖名望,暨年齡
方面,你都是一行先進,便請你代表我們,向對方要個公道便了。」
  郭慕石也不推辭,向前走了兩步,目注向百勝道:「向師爺,老朽郭慕石。江湖人
稱……」
  向百勝不等對方再往下說,便點頭笑道:「久仰,向百勝知道郭兄是威震江湖的『巧手
天尊』……」
  郭幕石道:「請問向師爺,貴莊的南宮莊主,暨『鬼斧神弓』吳大俠,怎不出莊一會?」
  向百勝笑道:「莊主正在靜坐用功,吳大俠一夜未眠,剛剛歇息,故而均未驚動,郭天
尊有何見教,盡臂對我說出,這『養天莊』中的大小事兒,向百勝都能擔待……」
  「火神」雷飛,確實性暴,冷笑一聲接道:「口氣倒是不小,命你擔待得起麼?」
  向百勝雙眉一挑,目閃精芒答道:「江湖中本來講究的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有什麼
不能擔待,但向百勝先要問問是條甚麼人命,被殺者是誰?郭天尊為何突向本莊,興師問
罪?」
  雷飛暴跳如雷,正要發作,郭慕石伸手把他攔住,目光冷注向百勝道:「被害之人是
『青木郎君』東方朗,至於害他之人,卻要請能為『養天莊』擔當一切的向大師爺,費神查
上一查,當場交出,我們要為東方郎君,報仇雪恨!」
  向百勝聽得眉峰微聚,對郭慕石問道:「東方郎君是受傷還是中毒,向百勝有事外出,
剛剛回莊。故而不知詳情,煩請郭天尊再說上一遭好麼?」
  「東方郎君若技藝不敵,重傷致死,則誰也沒有話說,但他卻是遭受下流鬼域暗算,中
了『無影之毒』!」
  話完。就把經過情形,對向百勝說了一遍。
  向百勝靜靜聽完,雙眉微揚,含笑說道:「郭天尊,東方郎君送沈大俠到了『養天莊』
後,在第二天的凌晨,才來接他,這一夜光陰他是回轉南山,還是去了別處?」
  郭慕石搖頭道:「東方郎君沒有回轉南山……」
  向百勝道:「既未回轉南山,定是去了別處,郭天尊為何把他受人暗算,身中『無影之
毒』罪名硬加到『養天莊』頭上?常言道:『捉姦要雙,捉賊要髒』,像這等無憑無證……」
  霄飛一邊叫道:「誰和你牙尖舌利,談甚理論。東方兄曾與吳天才以『神木追魂令』,
互較功力,多半是著了他的道兒,你快叫吳天才出來見……」
  向百勝目注雷飛,向郭慕石問道:「郭天尊,這位是……」
  郭慕石道:「『火神』雷飛!」
  向百勝「哦」了一聲,點頭冷笑說道:「『五行霸客』威名,固然足震江湖,但還未到
能妄肆咆哮,對我頤指氣使地步!」
  雷飛「哇」的一聲怪叫,搶前兩步,怒目圓睜說道:「你是否不服,要替吳天才出頭擋
橫?」
  向百勝道:「是便怎樣?雷朋友莫非想要賜教幾手?」
  雷飛「哈哈」一笑,雙眉高挑,點頭說道:「好,向大師爺,這樣說話,才有點江湖人
物的豪爽味道!」
  向百勝抱拳道:「久仰雷朋友一身火器,威力無倫,六十四招『雷音火雲掌』法,也是
江湖絕藝,今日有緣……」
  話方至此,法濟大師突在一旁接口說道:「向師爺,你身是師爺,責在舞文弄墨,運籌
帷幄,把這交鋒對壘之事,讓給我吧?」
  向百勝笑道:「好,但對方是威震天下的『五行霸客』之一,身有火器,厲害絕倫,大
師請多加小心。」
  這一聲「大師」,叫得「巧手天尊」郭慕石等均自一怔?
  他們早就覺得法濟大師藏了頭罩,身份可疑,再一聽了這「大師」稱呼,不禁紛紛胡亂
猜測?
  但「火神」雷飛卻不管這些,只向法濟大師伺道:「你既來替向百勝送死,是打算和我
互拼幾掌,還是較量暗器?」
  法濟大師冷答道:「隨便,但常言道:『善火者,死於焚』,我勸你識相一點,不要施
展你那自以為了不起的平常火器……」
  「火神」雷飛以「火」成名,如今聽法濟大師竟把自己威震江湖之物,目為尋常火器,
不禁越發怒滿胸頭厲笑說道:「禿驢休要心中害怕,而口發激將之語,你若接不住我三記
『雷音火雲掌』力,我還不屑於施展甚麼在江湖中薄負時譽之物!」
  雷電是聽向百勝有「大師」之稱,所以才把法濟大師,叫作「禿驢」,卻不知道這位」
五煞尊者「,是個披髮頭陀,頂上一點不禿。
  他的語音才了,右掌已伸,一招「百蟲起蟄」,便向法濟大師,當胸拍去。
  「火神』雷飛,因不知對方身份,有點驕敵,在這第一招上,只用了八成功力,但掌風
到處,已自灼熱逼人,並挾有隱隱雷音,甚具威勢!
  法濟大師貌相粗魯,其實人甚陰險,他發現「火神」雷飛,有點恃技驕狂,遂只用五成
內勁,拂袖接了一掌。
  兩掌合處,不單法濟大師被震得踉蹌幾步,接連後退,連所著黑袍之上,都起了焦臭氣
味。
  「火神」霍飛一陣硒然冷笑,揚眉說道:「禿驢,你只有這點斤兩,還不知道自重地,
替人出甚麼頭,擋甚麼橫?一不用『烈焰飛梭』,二不要『紫光霹靂』,我只在三記『雷音
火雲掌』下,便可令你骨化飛灰,屍如焦炭!」
  話停,招發,第二招「威霹乾坤」,批第一招「百蟲起蟄」,約莫加強了一成功力。 
  法濟大師乘著「火神』雷飛驕狂發話之際,已把自己專門煉來克制他的「天一玄陰指」
的陰寒勁氣,,凝聚到十二成備用。
  等對方那招「威震乾坤」發出,法濟大師仍像第一次般拂袖相接,口中並故意說道:
「雷朋友不必賣狂,我就不相信你這『雷音火雲掌』力,能強到甚麼樣的驚人慘魄地步?」
  轉瞬間,雙掌又接,但情況卻與第一次完全不同。
  第一次是平掌接干掌,法濟大師並故意以五成力,對八成力,被雷飛震得褥踉蹌後退。
  這一次法濟大師不是以掌接掌,而是以指接掌,他藉著黑袍大袖掩護,把因凝聚十二成
『天一玄陰指』勁,已呈紫黑的左手中指,點在「火神」雷飛的右掌心部位!
  一股奇寒勁氣,陡然穿透對方掌心,電布霄飛的週身百穴。
  雷飛這一驚非同小可,想縮手,手已難動,想說話,口已難開!
  他唯一的動作,只是全身發抖,但不過只是抖了那麼兩下,便從口耳眼鼻等七竅之中,
狂溢紫血,身軀頹然倒地!









第十六章
  這種變化,出於郭慕石等意外,「轉輪金刀」黃冷心俯身一摸「火神」雷飛遺體,覺得
觸手處冷若寒冰,遂向「五湖水怪」臧中軍,「戊土神君」孫行土等,沉聲說道:「對方太
以陰刁可惡,雷兄是一時托大,被人以功力反克,中了毒手,死在『天一玄陰指』下!」
  「五湖水怪」臧中軍一聞「天一玄陰指」之語,便目注法濟大師,冷然喝道:「尊駕不
必再蒙著臉兒,不敢見人了,當世武林中,煉有『天一玄陰指』功力之人不多,你應是來自
『哀牢山五行谷』,是『五煞尊者』法濟頭陀吧!」
  身份既已被人識破,再瞞便屬多餘,法濟大師遂摘去頭罩,卸去長袍,向臧中軍點頭說
道:「減中軍,你的眼力不錯,居然一聞『天一玄陰指』之名,便知是我……」
  「轉輪金刀」黃冷心一見法濟大師露出本來面目,便恨恨說道:「法濟賊禿,我弟兄已
然為你立誓,終身不入哀牢……」
  法濟大師不等他再往下講,便接口說道:「正因為你們五個,終身不入哀牢,洒家才不
得不遠離哀牢,找尋你們,否則,昔年金刀刺體,水火侵身的那段深仇大恨,卻叫我怎生報
雪?」
  黃冷心一挫滿口鋼牙,獰視法濟大道:「你人在哀牢,倚仗地利,也許會佔得一些便宜,
但如今遠離『五行谷』外……」
  法濟大師冷笑一聲,目光如電地,接口說道:「我無須倚仗地利,也有把握把『五行霸
客』,齊化碎粉,如今『青木郎君』已死,『火神』也道劫數,剩下你們『轉輪金刀』、
『五湖水怪』,和『戊土神君』三人,就索性一齊上吧!」
  「五湖水怪」減中軍沉著臉兒說道:「法濟頭陀禿休要賣狂,雷飛兄弟是被你蒙面所騙,
才輕易功力被克,反火傷身,為『坎離兩氣』,閉穴而死,如今你本相既露,哪裡還有偷偷
摸摸的便宜可佔?『五行霸客』不屑群毆,就由我『五湖水怪』減中軍來領教你的『天一玄
陰指』吧。」
  話完,獨自向前兩步,納氣疑神,抱元守一,靜待法濟大師應戰。
  沈宗儀看在眼中暗暗點頭,覺得這『五行霸客』,雖屬旁門,個個都是一身殺孽,兩手
血腥,但還有點英雄氣概,要比「養天莊」中,向「青木郎君」東方朗,暗用無恥手段之人,
來的光明一點!
  他心中既已有了好惡,遂打定主意,少時情況若是不妙,便出手相助一臂之力,不讓
「五行霸客」全部損折在這「五煞尊者」法濟大師手下!
  沈宗儀此時最希望見面的,便是「鬼斧神弓」吳天才,他深知以吳天才那等胸襟,決不
會有所謊言,自己只消發話一問,便可知曉是否「養天莊」中之人,對「青木郎君」東方朗
下那「無影之毒」!
  其次,沈宗儀始終都在注意著向百勝,暗自思忖自己是在何處見過此人,為何面貌語音
雖然陌生,神情體態,卻有相當廝熟之感!
  但這兩樁事兒,全都令他失望,吳天才是好夢方酣,根本不知道莊外有這場廝殺。
  至於向百勝為何會令沈宗儀有似曾相識之感,也使他枉費神思,絲毫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來。
  就在此時,「五煞尊者」法濟大師與「五湖水怪」威中軍業已動手。
  法濟大師本就認為以一已之能,足可勝「五行霸客」的全體聯手,加上一開始便解決了
個「火神」雷飛,不由氣焰更盛,覺得區區一個「五湖水怪」臧中軍,絕非掌下十合之將!
  有此心理,他根本不耐煩施展些甚身法招式,乾脆就倚仗功力勝人,掌掌都與對方來個
硬架硬接!
  臧中軍最擅長的功力,叫做「天龍分水掌」,但與法濟大師互相硬接三掌以後,便知道
自己在內勁火候方面,至少要差了兩成光景。
  故而,自第四掌開始,威中軍便避免硬打硬接,想倚仗自己獨有專有的一些小巧花樣,
來僥倖取勝。
  但他的打法雖變,法濟大師卻照方抓藥,一連三式迴環進迫,口中並冷笑叫道:「臧中
軍,你的『天龍分水掌』力,不過如此,且好好接我兩記『天一玄陰指』吧!」
  他是三招並發,掌風如海,指影蔽天,把臧中軍前後左右甚至上下退路,都一齊封死,
逼得這位「五湖水怪」非硬接硬架地,再見次真章不可。
  臧中軍退無可退,彷彿怒極吼道:「好個狂妄的賊禿,臧某便與你拼了,全看你是甚麼
樣的金剛不壞之體?」
  吼聲之中,一式「怒龍翻浪」,迎著法濟大師當胸點到的「天一玄陰指」,全力猛接。
  法濟大師哈哈大笑,傲氣十足哂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螢火之光,敢與……」
  一語未畢,掌指互接!
  前幾次的掌指互接情況是功力強的,巍然木動,功力弱的不是氣血翻騰,臟腑受震,便
是足下踉蹌,站立不穩。
  但這次情況卻不同,功力強的,和功力弱的,居然道遇一樣。
  這種怪異情況的造成原因,是「丑湖水怪」臧中軍的手掌之中,多了一樣東西。
  那是「戊土神君」孫行土所練,專克一切玄陰癸水功力的一粒「戊土神雷」。
  這「戊土神雷」,本應脫手打出,但以法濟大師的功力之高,身手之靈,加以對五行克
制,又有專長,多半難以奏效。
  故而,臧中軍狠了心腸,拼捨一支右臂,索興就把「戊土神雷」握在掌中,與對方的
「天一玄陰指」,來個硬見真章,
  「五煞尊者」法濟大師的確對「五行」功力下了苦心,功力深厚,連對敵經驗,也十分
豐富。
  但他功力再高經驗再豐,也決想不到「五湖水怪」臧中軍,居然甘心承當失敗的痛苦,
而願把成功的果實,留給「轉輪金刀」黃冷心,和「戊土神君」孫行土去享受!
  那粒「戊土神雷」,是一觸即爆!
  爆聲並不強烈,只是「吱」的一聲輕響! 
  跟著便飛起一陣黃煙,黃煙中並夾雜著不少碎肢血雨!
  爆聲雖不強烈,但厲吼之聲,卻頗為嚇人!
  這不是一聲厲吼,是兩聲厲吼,是「五煞奠者」法濟大師和「五湖水怪」臧中軍的同聲
厲吼,不過法濟大師的聲息要比臧中軍來的格外淒厲一些。
  原因在於一個是有心,一個是意外……
  臧中軍既然有心,他自然早把右上臂的血脈,早就閉死,使自己於碎掌以後的失血情況,
減少到最小程度!
  法濟大師則沒有這種準備,硬碰硬地,上了對方不惜犧牲的莫大惡當!
  「戊土神雷」爆後,這位「五煞尊者」的右肘以下,已成碎粉,氣得咬碎鋼牙地厲聲喝
道:「臧中軍,你太卑鄙了,竟在掌牛暗藏孫行土所煉,專克『天一玄陰指』的『戊土神
雷』,我若同時以『先天乙木真氣』護身,不就……」
  臧中軍狂笑一聲,截斷法濟大師的話頭說道:「法濟賊禿,我早就知你已有逆運五行,
生生相剋之船,才寧捨一隻右掌,出人不意地,挫你凶焰,好為雷飛兄報仇雪恨……」
  頓住語音,側過臉上,目注黃冷心、孫行土道:「黃兄、孫兄,賊禿一掌已廢,凶威大
殺,你們用『轉輪十八刀』和『戊土斷魂砂』,出手超度他吧!」
  話完,閃身退至一旁,由郭慕石、沈宗儀為他包紮傷處,上藥止血! 
  法濟大師知道臧中軍的這一招,委實太陰太狠,自己失血過多元氣大傷,再被黃冷心、
孫行土聯手合攻,只怕難逃公道……
  但心中雖已暗寒,表面上卻仍不露絲毫怯意,冷然叱道:「黃冷心、孫行土,你們兩個
無恥東西,就趕快一齊來吧,你家佛爺縱剩一掌,照樣……」
  黃冷心緩步當前,曬然一笑叫道:「法濟賊禿,你別色厲內荏,再亂吠了,昔年你又不
是沒有嘗過黃某這柄『轉輪金刀』,有多大威力?是甚麼滋味?……」
  一面說話,一面已把他那柄一刀兩刃,前半截可以風輪電轉,形式奇異的特巨金刀拔在
手內。
  孫行土也一面戴著鹿皮手套,一面獰笑說道:「我這『戊土斷魂砂』,一粒著身,萬劫
不復,委實太以歹毒,已有多年不用了,今天為了東方兄和雷兄的兩條性命和臧兄的一條手
臂,少不得只好拿你這賊禿來開開葷,試試手了!」
  法濟大師一聲厲嘯,伸左臂入懷,摸出了一柄血紅的扇兒,全身上下,也籠罩了一片青
氣,彷彿是從皮肉之中,隱隱透出。
  黃孫二人,均是行家。知道那柄血紅扇兒,名叫「丙丁扇」,極為厲害,是想以「離
火」,克制「庚金」,護身青氣,乃是「先天乙木真氣」,也是抵禦「戊土」之用!
  他們真想不到法濟大師於廢去一掌後,仍能如此施為,身邊並帶有高明的五行法物,遂
互相暗施眼色,提高戒意。
  就在這雙方恨毒已極,新仇舊怨,誓欲一拼的萬分緊張之際,向百勝忽然向「巧手天尊」
郭慕石,含笑叫道:「郭天尊,反正雙方業已流血,事難善了,不如索性換個時間,各邀友
好,徹底了斷如何?」
  郭纂石冷冷問道:「向百勝,你是『養天莊』的師爺,或許可代南宮獨尊,拿點主意,
但我們會聽你的……」
  話猶未了,向百勝便似充滿自信,笑吟吟的接道:「識時務者,方為俊傑』,你們一定
會聽……」
  孫行土業已把左右雙手都戴好鹿皮手套,聞言之下,憤然說道:「憑甚麼?憑你向百勝
也配對我們發號施令?……」
  向百勝道:「向某人微言輕,當然不會被你們五行霸客看在眼內,我憑的是這件東
西……」
  說至此處,向「轉輪金刀」黃冷心揚手飛出一物。
  黃冷心以為是甚麼武林人物表記,伸手接住看時,卻只是一枚紙團。
  他有點詫異地,打開紙團,只見紙上有四個字兒,寫的是:「無影之毒」!
  「青木郎君」東方朗,便是死在這種極為明損毒辣,厲害難防的「無影之毒」之下,故
而黃冷心一見這四個字兒,便怫然說道:「無影之毒……」
  向百勝瞟了黃冷心一眼,頷首說道:「對了,我就憑這無影之毒」,叫你們莫要急著立
刻送死,彼此各邀友好,定期放手一搏!」
  黃冷心怒道:「誰怕你的『無影之毒』?」
  一語方出,向百勝便陰森森地,接口說道:「至少你怕……」
  這四個字兒中,含意頗深,也等於說明「轉輪金刀」黃冷心,業已中了「無影之毒」。
  黃冷心的江湖經驗,十分豐富,一聞此言,顧不得再與向百勝鬥口,趕緊運氣行功,暗
察自己體內,有無異狀?
  但不察還好,這一行功察看,果然發現已在丹由之間,∥瀟湘書院連載,大鼻鬼OCR∥
隱伏了一種似可隨時發作的強烈毒力!
  「戊土神君」孫行土從黃冷心的臉色之上,一望便知情況,憤然喝道:「向百勝,這樣
看來,東方郎君,慘死一事,便是中了你這老賊算計?」
  向百勝冷笑道:「雙方既已成仇,出了人命,再說這種話兒,豈非多餘?我來問你,黃
冷心又中『無影之毒』,向百勝不願多事殺戮,只要你們願意暫息於戈,我便送他解藥……」
  沈宗儀一面暗罵這向百勝十分厲害,一面又恨他陰險惡毒,遂先行暗凝了一片「先天罡
氣」,先作無形氣網,遍護週身,劍眉雙挑,發話叫道:「向師爺的手段真高,我沈宗儀不
揣鄙陋,要想會你一……」
  他這句「要想會你一會」的最後一個「會」字,尚未說出口來,忽然聽得有人以「蟻語
傳聲」在耳邊說道:「沈老弟暫莫逞強,老朽用毒之意,只是暫緩干戈,並奉吳天才大俠密
令,約你於今夜三更,『五雲樓』上一會。」
  這是向百勝的口吻。
  而沈宗儀也瞥見對方正目注自己,嘴皮微動,顯然是在凝功傳音。
  他有點不明白向百勝如此舉措之意,眉頭方蹙,耳邊密語又道:「吳大桉已有巧妙安排,
沈老弟請訂半日之約,並暗囑『戊土神君』孫行土,於雙方答話時,出其不意地,用『戊土
斷魂砂』,向法濟頭陀,打上一粒!」
  這種語氣,有點像是向百勝明裡雖是「養天莊」的師爺,實際上卻與吳天才互有聯絡,
站在自己一面。
  沈宗儀將信將疑,試探性地,對向百勝說道:「向朋友若有暫緩干戈誠童,便請先給
『無影之毒』解藥!」
  向百勝連連點頭,立即伸手入懷摸取。
  沈宗儀趁此機會,向「戊土神君」孫行土,以「蟻語傳聲」說道:「孫神君,你趁我與
向百勝答話時,出其不意地,用『戊土斷魂砂』,向法濟頭陀打上一粒。」
  孫行土點了點頭,遞過一瞥會意眼色,暗作準備。
  這時,向百勝已取出一粒丹藥,向沈宗儀含笑遞過。
  沈宗儀既精醫道,自識藥性,先行凝功,使掌指成鋼,接過丹丸一看一嗅,知道是解毒
聖藥,遂遞向「轉輪金刀」黃冷心道:「這是良好藥物,黃前輩,且請服下,試試有無解毒
靈效!」
  黃冷心深知「無影之毒」的厲害,決非僅憑功力修為,可以抗拒,遂不敢怠慢地,服下
解藥。
  沈宗儀看看向百勝,劍眉雙軒說道:「向朋友,只要『無影之毒』能解,我們便定下半
月以後,在貴莊『五雲樓』前,雙方來場武林盛會之約。」
  說話之間,「戊土神君」已把三粒「戊土斷魂砂」,捏成碎粉。
  沈宗儀以極為關切神色,向黃冷心問道:「黃前輩,你服藥之後,覺得如何?」
  黃冷心行功一試,覺得「無影之毒」已解,遂點頭說道:「沈老弟威名震世,對方總算
不敢在你面前,再復忝顏無恥地,玩甚花樣?」
  向百勝知道黃冷心因東方朗,暨雷飛之死,已把自己恨入骨髓,遂不理他的譏嘲,向沈
宗儀笑道:「雙方既已訂約,向百勝便稟告南宮莊主,趕緊邀約友好,於半月以後在敝莊
『五雲樓』前,等待諸位光臨,把一切恩怨,盡作了斷!」
  孫行土悄然把右掌中三粒「戊土斷魂砂」所化無形毒粉,用內力逼向正行療傷的五煞尊
者法濟大師,自地上抱起「火神」霄飛遺體,便與黃冷心、孫行土、臧中軍、沈宗儀等,轉
回南山。
  途中,沈宗儀仍不放心地,為黃冷心一診脈患,才知他確實奇毒已解。
  黃冷心苦笑道:「這向師爺鬼計多端,他舉措之間,似有矛盾,令人難於捉摸!」
  沈宗儀「嗯」了一聲,點頭說道:「此人似乎與吳天才暗中合作,對南宮獨尊有點陽奉
陰違,連請孫神君以『戊工斷魂砂』,暗算法濟頭,也是他的主意。」
  孫行士大感意外地向沈宗儀急急問道:「沈老弟,你說甚麼?這樁舉措竟是向百勝的主
意?」
  沈宗儀頷首道:「正因如此,我才說向百勝似懷某種野心,對於南宮獨尊。只是陽奉陰
違,但究竟如何,等我今晚去過『五雲樓』後,便可知道分曉了。」
  黃冷心詫道:「沈老弟今晚要再來『養天莊』,進入『五雲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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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4:43:32 |只看該作者
  沈宗儀道:「剛才向百勝曾以『蟻語傳聲』,說是吳天才托他約我於三更時分,『五雲
樓』上—會。」
  黃冷心略一尋思,雙眉微蹙說道:「沈老弟,雖然向百勝給我『無影之毒』解藥,並向
你暗送秋波,但此人眼神詭詐,似乎冷酷多智,你要提防三更之約,是個陷並,能不去,最
好不去,一切事兒,都等半月之後,來個合併解決!」
  沈宗儀笑道:「黃前輩放心,我三更之約勢所必踐,但會特別小心,向百勝如弄花樣,
便是自己找死!」
  黃冷心歎道:「希望邢光宗兄能於今日趕回才好:我們業已折損東方朗、雷飛等兩名好
手,應該怎樣約人與對方決一生死,要和他好好商議商議!」
  ※   ※   ※
  沈宗儀等一走,向百勝便向法濟大師問道:「法濟大師你失血甚多要不要……」
  法濟大師苦笑道:「不要緊,這點傷兒雖不在輕,『但大概還不至於要得了我的命兒!」
  向百勝笑道:「大師請把身邊所帶的『五行法物』取出,我來給你服粒葆元聖藥,為你
打通全身血脈,並隔體傳功,催發藥力,定可復原的快速一點。」
  法濟大師正因臟腑受震失血過多,亟需外來助力,聞言之下,遂把自己用多年苦功,煉
就的一柄「丙丁扇」,一柄長才七寸,但卻鋒利無匹,專克各種「乙木真氣」的「太白庚辛
刃」,一瓶「天一玄晶」,一袋「斷魂塵」,和一根短短的「甲乙青君杖」等極具威力的五
行法物,交給向百勝暫時保管,以免他為自己打通全身血脈時,有甚阻礙。
  向百勝收起五行法物,又對法濟大師問道:「孫行土臨去之前,曾向大師把手微揚,並
有極淡黃煙,一閃即沒,是否黑心手辣地,暗中施展了他的『戊土斷魂砂』呢?」
  法濟大師,當時一意止血未加注意,聞言之下,悚然詫道:「東西極為歹毒,捏碎成粉
後,甚至可以到無形無色程度,令人難於覺察,我要功行丹田,試一試看。」
  語畢,略為行功一試,變色恨聲地說道:「孫行土那廝,果然下了辣手,幸虧我在『哀
牢』,曾獲聖藥,煉成了三粒專解百毒千傷的『萬應太清丹』。只消服上一粒,奇毒立解,
否則,一條老命真難免斷送此處。」
  話完,側顧向百勝,又復含笑說道:「向兄,『萬應太清丹』在我右面內衣袋,我右手
新斷,不便摸取,請你代為取出一粒,餵我服下。」
  向百勝坐向法濟大師背後,伸手到他僧袍之內,把右面內衣袋中的三粒「萬應太清丹」
一併取出。
  法濟大師道:「向兄,此丹效驗如神,一粒足以保命,無須三粒同服……」
  向百勝從臉上浮現一絲法濟大師在背後無法看見的神秘笑容,接口說道:「大師放心,
我不會糟蹋靈藥,只是替你暫時保管。」
  他一面發話,一面已伸手按向法師後心。
  法濟大師見他不先喂自己服食「萬應太清丹」,微詫問道:「向兄,『戊土斷魂砂』的
毒性極烈,你應該餵我服食『萬應太清丹』先行怯毒,然後再行功活脈,通血療傷……」
  向百勝不等法濟大師往下再說,一支右掌已按在對方「脊心穴」上,笑聲說道:「大師
放心,向百勝略明醫理,我先為你催血循環,過宮通穴,也是一樣!」
  法濟大師知道自己如今身中「戊土斷魂砂」的劇烈毒力,只是暫聚丹田,尚未發散,向
百勝若為自己催宮過血,豈非效果相反。
  他方自一聲驚叫,未及阻止,一股極強勁的內家罡氣,已從「脊心穴」上透體傳入。
  一般離體傳功,療傷活穴,都用的是溫和柔勁,那裡是強勁罡氣?
  法濟大師本就身受傷毒,中元極弱,再復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之下,殘餘真氣,
立告渙散無存,並從口耳眼鼻之中,慢慢沁出血漬!
  他恍然之下,一挫鋼牙,失聲叫道:「向百姓,你……你是在害我,是……是……是想
謀奪我的『萬應太清丹』,和『五行……』」
  說至此處,毒力已發,「五行法物」的最後「法物」兩字,竟不能成聲,無法出口。
  向百勝在他身後,陰森森地一笑說道:「法濟賊禿,你明白的太遲了,昔年我向你索討
一粒『萬應太清丹』都吝而不與,如今卻貪圖南宮莊主的千金重聘,盡揣所有,遠離哀牢,
終於這幾樁利器,和三粒『罕世靈丹』全成了我向百勝的囊中之物……。」
  低沉而獰惡的語音頓處,掌中內力,加到十成。
  法濟大師只吼出半聲,便週身一陣急顫,五臟齊崩,僕屍在地。
  向百勝搖頭一歎站起身形,把立在遠處觀看,根本聽不見自己與法濟頭陀說過甚麼話兒
的幾名莊丁點手叫過。等那七八名莊丁趕到,向百勝又裝出一副傷心神色,淒然歎道:「對
方來的全是一流高人,法濟大師雖然殺了『火神』雷飛,廢了『五湖水怪』臧中軍,但他本
人也道了劫數……」
  一名莊丁頭目,一抱雙拳,躬身問道:「師爺召喚我們,可是要為法濟大師,準備板
木?」
  向百勝搖頭道:「法濟大師是內傷外毒,並發面亡,整具皮囊,恐怕轉瞬間便化血水,
佛門弟子,無須備板……」
  那種「戊土斷魂砂」的毒力,果然奇劇無倫,就這答話之間,法濟頭陀業已骨化形消,
變作一灘血水!
  向百勝指著血水中的僧袍、束髮金箍,以及一些殘餘牙齒毛髮,歎道:「你們就把法濟
大師的這點遺物火化了吧,但防仍有餘毒,千萬不許沾手,我去把經過情形稟報莊主。」
  莊丁們喏喏連聲,立即遵照向百勝所說,火化法濟大師遺物,並修理被「火神」雷飛,
用「紫光霹靂」所震毀的莊門、吊橋等處。
  向百勝則一面走向五雲樓一面玩著從法濟頭陀身上所獲得的太白庚辛刃、天一玄晶、斷
魂塵、丙丁扇,甲乙青君杖等五行法物,和那三粒蘊有哀牢肉芝,專治各種重傷奇毒,功能
生死人而肉白骨的「萬應太清丹」,滿面得意之色,喃喃自語說道:「法濟賊禿的五行法物,
件件皆具絕大威力,萬應太清丹,更是無上聖藥,我今日委實收穫不小……」自語至此,屈
指計道:「要命漁翁鮑銘子和七劍天書、無情劍客蕭揚、白嬤嬤、青木郎君東方朗、火神雷
飛以及五煞尊者法濟頭陀,業已死了七名當世武林之中一流高手,只要繼續努力,使各路正
邪人物,一個個互相對消,不需多久,慢說養天莊,便整個江湖……」
  他想到得意之處,不禁有點忘形地,發出一陣「哈哈」狂笑。
  笑聲中,猛然聽得有人發話問道:「向師爺,你如此高興,莫非莊前業已大獲全勝?但
法濟大師怎不回轉,樓中還有心愛人兒,等著他呢。」
  原來向百勝得意忘形之下,走得己離「五雲樓」不遠。
  南宮獨尊因關心莊前之事,正在倚樓遙盼,忽見向百勝狂笑歸來,遂發話相問。
  向百勝心中一驚,趕緊收斂笑容道:「莊前之戰相當慘烈,容屬下上樓向莊主細稟。」
  這「慘烈」二字,與向百勝適才的狂笑之聲,似乎頗有矛盾,不禁引起南宮獨尊的心中
詫異。
  直等聽得向百勝報稱法濟頭陀與雷飛一齊斃命,雙方並定半月之約,方微皺雙眉,目注
向百勝道:「照這情況看來,我們根本沒有佔得甚麼便宜,師爺適才笑聲為何那等得意!」
  向百勝機智絕倫,精靈無匹,就利用舉步上樓的剎那之間,業已想好辯詞,哈哈一笑答
道:「啟稟莊主,屬下適才之笑,是為了法濟大師之死!」
  南宮獨尊不解道:「法濟大師是你多年舊友,一旦道劫,理應悼念,為何……」
  向百勝不等南宮獨尊再往下問,便長歎一聲道:「莊主有所不知,屬下心中為法濟大師
而哭,臉上卻為莊主而笑!」
  南宮獨尊越發覺得迷惑地,皺眉說道:「向師爺莫弄玄機,請解釋得明白一點……」
  向百勝自行斟了一杯酒兒,徐徐飲盡,正色說道:「莊主昔年主盟東南武林,見聞自然
極廣,知不知道『五行霸客』身後。還有甚麼超群拔俗的絕頂人物?」
  南宮獨尊也淺淺飲了一口,凝思有頃道:「『五行霸客』橫行江湖,除卻他們這五名友
好之外,似乎並未結甚幫派?向師爺所說『身後之人』,我倒不甚明白……」
  向百勝以指蘸酒,在幾上畫了一個魔鬼頭的圖形,向南宮獨尊笑道:「莊主難道沒有聽
過當代武林的絕頂高手之中,有所謂『天外雙魔』?」
  南宮獨尊毫不遲疑地應聲點頭說道:「天外雙魔是指隱居於高黎貢山天鷹峪內的玉面天
鷹東方俊和千手天魔熊囂,這兩人絕跡江湖已久,但功力之高,據說已爐火純青,足以驚世
駭俗,照向師爺的語氣聽來,莫非天外雙魔竟與五行霸客有何關係?」
  向百勝道:「那『玉面天魔』東方俊,是『青木郎君』東方朗的堂兄,『千手天魔』熊
器和『火神』雷飛,則是聯襟,本莊既與『五行霸客』,訂了半月之約,『轉輪金刀』黃冷
心等,必星夜趕赴『高黎貢山』到『天魔峪』中,報告東方朗、雷飛死訊,而把『天外雙
魔』,搬來此地。」
  南宮獨尊面帶憂容,對向百勝詫聲問道:「對方有『四絕書生』沈宗儀那等好手,實力
原已不弱,再若加上『天外雙魔』,恐怕連『鬼斧神弓』吳天才,和這座『五雲樓』,也未
必抵擋得住?怎的師爺對於這煩心之事,不憂反喜……」
  向百勝笑道:「『天外雙魔』雖可作為『五行霸客』的身後之人,難道就沒有人肯為
『五煞尊者』法濟大師報仇雪恨?」
  南宮獨尊道:「法濟大師不是足跡往來不出『哀牢山』的麼,他還有甚麼能與『天外雙
魔』功力彷彿,互相頡頑的至交好友?」
  向百勝道:「『滄冥羽土』羅天行昔日欠過法濟大師一樁莫大人情,若是聞得他的死訊
必然不顧一切,誓為雪仇……」
  南宮獨尊接口笑道:「羅天行昔日曾與我有過一面之緣,他劍術確已通神,可與『天外
雙魔』放手一搏,但……」
  向百勝笑道:「莊主但些甚麼?是否因羅天行遠居東海,在時間上不可能趕得及半月之
期?」
  南宮獨尊雙眉微蹙,連連點頭說道:「我正是此意……」
  一語方出,向百勝便截斷他的話頭,搖手說道:「莊主放心,屬下已獲確訊,『滄冥羽
士』羅天行,偕一好友,雲遊西北,最多再有三日,便將路過這白水鎮……」
  南宮獨尊高興道:「那好極了,師爺千萬要密切注意,莫讓羅天行……」
  向百勝不等南宮獨尊話完,便接口笑道:「屬下妙計已定,不單絕對不會錯過『滄冥羽
士』羅天行,並盡量會使他與『天外雙魔』等,雙方實力對消,兩敗皆傷,這樣一來,江湖
中的出群高手傷亡殆盡,莊主再擁有敵國財資,豈不可以創造一番烈烈轟轟事業,南面武林,
奴役百派了麼?」
  南宮獨尊「哎呀」一聲,目注向百勝道:「向師爺,你……你的雄心不小……」
  向百勝一抱雙拳,陪笑躬身接道:「屬下蒙莊主天高地厚之恩,敢不殫精竭智,鞠躬盡
瘁。以圖報效於萬一……」
  南宮獨尊高興得掀髯大笑,點頭說道:「好,好,我真想不到在偶然機緣之下,竟獲得
向師爺這樣一條得力膀臂,如今,風雲際會,八方雄豪,群集『白水鎮』,若無你的睿智擘
劃,我真有點手忙腳亂,不知道怎樣因應呢?」
  向百勝笑了一笑,抬頭一察天光頭:「時已過午,吳大俠不知是否睡醒?……」
  南宮獨尊不等著再往下說,便自笑道:「他已睡醒,剛才我還派侍婢為他送去一盅參
湯……」
  語音一頓,目注向百勝,含笑問道:「向師爺突然問起吳大俠已否睡醒則甚,是否打算
把法濟大師道劫殞命之事,對他告知?」
  向百勝點子點頭,站起身形答道:「在禮貌上,也應把莊中所發生的如此大事,告訴吳
大俠一聲,何況我還代表吳大俠,與『四絕書生』沈宗儀,訂了一樁約會。」
  南宮獨尊笑道:「向師爺去看吳太俠吧,你們兩人,好好合計合計,我久未回轉後宅,
冷落夫人,若加怪罪,是一樣擔待不起的呢!」  。
  「哈哈」大笑聲中,向師爺便告別而退,走往吳天才的居處。
  ※   ※   ※
  吳天才在喝參湯。蓋碗中,熱氣氤氳,在當空,宛轉變化,似乎勾起吳天才甚麼心事,
使得這位「鬼斧神弓」,端著蓋碗,只喝了兩口,便有點惘惘失神。
  驀然間,房門上起了剝啄之聲,吳天才注目問道:「哪位,請進!」
  向百勝推門人室,滿面春風地,含笑說道:「是小弟向百勝,吳大俠早……」
  吳天才「咦」了一聲,訝然問道:「『逍遙堂』中,美人醇酒,歌舞方酣,向師爺怎不
奉陪那位法濟大師……」
  向百勝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接道:「好個美人醇酒,歌舞方酣,吳大俠怕再也想不到,
就在你一覺之間,已有兩位第一流的武林豪客,化作南柯一夢!」
  吳天才著實聽得吃了一驚,放下手中的參湯問道:「『五雲樓』中,出了事了?……」
  向百勝道:「不是『五雲樓』中,是『養天莊』的莊門以外。」
  吳天才道:「來敵是誰?死者又是那兩位武林豪客?」
  向百勝以一副微帶默然舶神色答道:「一位是『五行霸客』中,性情暴烈的『火神』雷
飛,另一位就是我特意把他從『哀牢』請來的老友『五煞尊者』法濟大師,至於來意,則是
要為『青木郎君』東方朗報仇雪恨!」
  吳天才驚訝欲絕地劍眉雙蹙說道:「這是從何說起?『青木郎君』東方朗凌晨來接沈宗
儀時,雖與我在莊門以外,略顯身手,但彼此不曾交鋒,一未受傷,二未受甚折辱,怎有為
他報仇雪恨之語?」
  向百勝道:「根據『四絕書生』沈宗儀所說,『青木郎君』東方朗已死,死因是吳大俠
暗下毒手,對東方朗施放了『無影之毒』!」
  吳天才皺眉道:「沈宗儀又來了?他……他竟會怎樣說法?……」
  向百勝「嗯」了一聲,加重語氣道:「沈宗儀確實這樣說法,他譴責吳大俠太以陰險,
不夠光明,要你攜帶『鬼斧神弓』,於今夜三更去往南山,與他單獨一會!」
  適才向百勝以「蟻語傳聲」,對沈宗儀耳邊發話,說吳天才邀他於今夜三更,前來「五
雲樓」中。
  如今,他卻對吳天才說沈宗儀邀他攜帶「鬼斧神弓」,去往南山,互作三更之會。
  若能雙方對照,自然立可明白,這位向大師爺,是在大弄花樣要為沈宗儀、吳天才之間,
製造嚴重矛盾,劇烈沖實,意在導致兩位冠絕一時的少年英傑,來場生死之爭!
  但只聽一面之詞,未悉當時真象,吳天才卻決想不到向百勝會如此心懷叵測?……
  他劍眉緊蹙,端起參湯,慢慢飲了兩口,目注向百勝道:「這場爭鬥的經過情形,和
『火神』雷飛,『五煞尊者』法濟大師怎樣道劫?請向師爺對我細說一道好麼?」
  向百勝連連點頭,把蕩魄驚心的莊前血戰,仔細說了一遍。
  當然,他說得仔細,卻把自己假借吳天才名義,向沈宗儀耳邊密語一節,隱起不提。
  吳天才靜靜聽完,雙眉一挑,冷然說道:「向師爺,由這情況看來,除了『無影殺星』
邢光宗所邀『五行霸客』等,與本莊敵對外,定必還有其他陰損凶邪,藏在暗中,挑撥仇
恨!」
  向百勝點頭道:「吳大俠之見與小弟相同,為了免得中人奸計,今夜三更的南山之約,
吳大俠便不去也罷……」
  這是表面對吳天才關切,暗中卻笑裡藏刀的高明激將之計!
  吳天才雖然也是智計絕倫,卻因想不到「養天莊」莊主對自己倚若長城,他的師爺卻會
暗起噁心,遂毫無疑慮地,軒眉答道:「沈宗儀既已邀約,吳天才怎會畏懼?三更南山之會
是非去不可,但那位『四絕書生』功力比我只強不弱,我不能驕狂托大,要利用這半日光陰,
好好作點準備!」
  向百勝深知對吳天才這等人物,多說易露馬腳,見奸謀已售,遂含笑說道:「好,吳大
俠請自用功,向百勝告退,我要到『養天莊』前,略為佈置防務。」
  別卻吳天才後,這位向師爺竟出得「養天莊」,到了「白水鎮」上,進了一家毫不起眼
的貧戶之內……









第十七章
  「無影殺星」邢光宗下午一回南山,便聞得「青木朗君」東方朗與「火神」雷飛的遇難
之訊。
  這時,兩人屍體,尚未殮葬,邢光宗不禁拜倒靈前,淚如雨下!
  「轉輪金刀」黃冷心見邢光宗哭得傷心,反而向他勸道:「邢兄,徒悲無益,尚請節哀,
既屬江湖人物,誰都隨時準備在刀頭添血,劍底飛魂,我們只消為東方朗,雷飛等兩名亡友,
報仇雪恨便可!」
  邢光宗站起身形,緊咬鋼牙,恨聲說道:「我去,今夜我便暗入『養天莊』,不顧一切
地,搏殺『五煞尊者』法濟頭陀……」
  「五湖水怪」臧中軍目閃厲芒接口道:「邢兄不必去了,法濟頭陀一掌已被我『戊土神
雷』震碎,又被暗中打了三粒『戊上斷魂砂』,多半也難逃活命……」
  邢光宗大喜道:「臧兄的『戊土斷魂砂』,威力無倫,向稱武林一絕,法濟那廝,既中
此物,是死定了……」
  黃冷心道:「那廝一掌已廢,又受內傷,死活並不重要,但我久知法濟與『滄溟羽士』
羅天行的關係密切……」
  邢光宗神色一震為之失聲接道:「我見過這『滄溟羽士』他那一百零八式『太乙分光劍』
法,可稱入妙通神,其他功力,也厲害到了極處,此人若被法濟頭陀邀來『養天莊』,實是
強於『鬼斧神弓』吳天才的又一勁敵!」
  黃冷心點頭道:「我知道『滄溟羽士』厲害,半月之期並不太長,故面也要趕緊約人,
方能有把握為東方朗暨雷飛兄等,九泉雪恨。」
  邢光宗眉頭深皺,略一思索說道:「對付羅天行,吳天才那等人物,尋常高手,似無用
處,黃兄打算去邀誰呢?」
  「戊工神君」孫行土一旁答道:「黃兄是想到高黎貢山的天魔峪內,去請天外雙魔……」
  邢光宗聞言,先是喜形於色,但旋又皺眉問道:「天外雙魔,自屬可與『滄溟羽士』互
相頡頑的絕頂人物,但他們魔宮參道,久謝江湖,能夠請得動麼?」
  黃冷心道:「邢兄有所不知,『天外雙魔』中『玉面天魔』東方俊,是東方朗的堂兄,
『千手天魔』熊囂,又與雷飛有連襟之宜,加上雙魔與『滄溟羽士』羅天行之間,又結過一
次不解之仇,只要我走趟『高黎貢山』,十有八九,可以如願請到!」
  邢光宗大感欣奮地,向黃冷心抱拳道:「既然如此,黃兄便請趕緊動身,因高黎貢山的
路途不近,莫要誤了半月之約,讓對方張牙舞爪!」
  語音略住,目中厲芒一閃又道:「黃兄走後,小弟也要再邀請兩位久未見世的絕頂人物,
索性把半月之後的這場大會,弄得熱鬧一點!」
  黃泠心因高黎貢山路途著實不近,「天魔峪」又早已封谷,進入其中,尚須費點心思,
才能面見「天外雙魔」,動以唇舌,故而根本不及詢問邢光宗還想請誰,便別卻眾豪,兼程
向滇西趕去。
  邢光宗飭令手下,盡可能的選來較好棺木,安葬東方朗、雷飛二人,事畢後,因發現沈
宗儀一直沉默未語,臉上神情似蘊重大憂慮,便把他拉過一旁,低聲問道:「宗儀,你……
你為何一直都沉默皺眉,是……是有甚麼心思?」
  沈宗儀道:「老爺子,『養王莊』中,有位名叫『向百勝』的師爺,你認識麼?」
  邢光宗交遊極廣,在微一思忖後,便向沈宗儀道:「我未識向百勝其人,但卻曾聞其名,
此人智計極高,更精擅易容之術,故得號『千面智多星』,是個相當毒辣陰險的獨行大盜?
宗儀突然問此則甚?」
  沈宗儀道:「我是覺得此人貌相雖屬陌生,但舉措神情,卻有似曾相識之感,才有這隨
口一問的……」
  話至此處,指著正在荒祠殿堂中飲灑的「巧手天尊」郭慕石等人道:「老人家請去陪同
郭天尊飲酒,我要單獨思考一件事兒。」
  邢光宗笑道:「宗儀,你何不同飲?莫非你對郭慕石、臧中軍、孫行土等心存厭惡?』
  沈宗儀搖頭道:「老人家千萬不要如此說法,你知我性情生平落落寡合,更與這些黑道
豪客,氣味不盡相投,但絕非有所厭惡,我只是發覺那向百勝的言行,似有矛盾之處,想靜
座獨思,求得一種解釋!」
  邢光宗也知道這位過去愛婿的情性略嫌孤僻,遂不再強地點頭笑道:「你獨自參詳一下
也好,若有甚麼想不通之處,不妨提出,我們共同研究研究!」
  話完,兩人分手。
  邢光宗進入殿堂,陪同郭慕石等飲酒。
  沈宗儀則索性離卻荒祠,踱向無甚人蹤的南山靜處。
  他並未謊言,確實心有所疑……
  一來,他想不通向百勝分明是個陌生人,為何在舉措神情之上,卻令自己有似曾相識的
震撼感覺?
  二來,向百勝身是「養天莊」的師爺為何暗助自己,他既贈「無影之毒」的罕有解藥,
又暗囑自己轉告孫行土,乘法濟頭陀不備之際,打他一粒「戊土斷魂砂」則甚?
  三來,向百勝既能施展「無影之毒」又有「無影之毒」的特毒解藥,則「青木郎君」東
方朗,是否即中此人暗算?但他又聽任黃冷心等,把仇恨誤植在吳天才的頭上,究為何故?
  四來,他用傳音密語,代吳天才邀約自己,於今夜三更去往「五雲樓」上一會,究屬何
意?應不應該準時赴約?
  沈宗儀用了不少心思,也用了不少時光。
  但疑問還是疑問,腦間,心頭,還是一片空白!
  他只決定了一件事情,就是靜待三更,去赴吳天才的「五雲樓」上之約!
  此約必踐!
  因為除了生干珍惜聲名,不願向任何人示弱以外,他並把吳天才引為知已,推重那位
「鬼斧神弓」,是位有骨氣,有施為的罕見武林怪傑。
  既有骨氣,吳天才便不會謊言,只要他所知道的內情,便不會不在「五雲樓」一會之上
告訴自已。
  但沈宗儀認為「養天莊」中,由莊主的身份開始,一切都頗為神秘,吳天才初來乍到縱
比自己知道得稍多一點,也未必能夠盡悉內情?
  本來他們之間訂有密約,以十日為期,由吳天才負責探「養天莊」莊主的真實身份,由
沈宗儀負責探「無影殺星」邢光宗的真正意竟圖,以及昔年殺妻疑案的真實內幕!
  誰知事起變化,自己與吳天才清晨才在「養天莊」前分
  手,到了三更時分卻又要向「五雲樓」中赴約。
  沈宗儀思潮起伏,百緒煎心,想得劍眉深蹙,滿面都是苦笑。
  此刻,夕陽已墜,夜色深籠南山。
  忽然,一條人影,飄然而至。
  來人正是「無影殺星」邢光宗,他見沈宗儀正坐在一方大石上倚樹深思,遂含笑問道:
「宗儀你心中疑點,想通了麼?要不要我來和你推敲推敲?」
  沈宗儀站起身形,播了搖頭說道:「我所想的,只是一些小事,並不值得過份推敲,老
爺子怎不陪郭天尊等飲酒……」
  話方至此,發現邢光宗攜有兵刃行囊,遂詫聲問道:「老爺子又要出山?……」
  邢光宗點頭笑道:「適才與郭天尊等,互相研究,覺得『轉輪金刀』黃冷心兄此行,未
必準能把『天外雙魔』請來,半月之期,轉瞬即屆,還是多作一點準備為妥。」
  沈宗儀聽出邢光宗言外之意,插眉問道:「老爺子是要再去邀約一些友好……」
  邢光宗臉色沉重地,「嗯」了一聲答道:「那『滄溟羽士』羅天行,名重江湖,具有第
一流的高明身手,我必須找位能和他互相頡頑的出類撥萃人物……」
  沈宗儀聽到此處,揚眉接口說道:「我……」
  邢光宗笑道:「我當然知道你可以抵擋『滄溟羽士』羅天行,但『鬼斧神弓』吳天才的
那身出奇功力,又由誰來對付。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好漢還怕人多』,為了未雨綢繆
起見,我只好跑趟『賀蘭山』了!」
  沈宗儀道:「老爺於要遠去『賀蘭山』……」
  邢光宗道:「『賀蘭山』並不太遠,只消趕點路兒,十日足可來回……」
  沈宗儀眼珠轉處,想起一人,目注邢光宗道:「老爺子前往『賀蘭山』,不是去找那
『血河夜叉』令狐菁吧?」
  邢光宗目光一亮,連連點頭地,含笑說道:「除了威名顯赫,歸隱前被稱為『西北女霸
天』的這位『血河夜叉』之外,放眼江湖,誰又足為『滄溟羽士』之敵?」
  沈宗儀神情似有不悅地,皺眉說道:「『血河夜叉』令狐菁的聲名極壞,她……」
  邢光宗接口道:「我知道她太以凶殘,舉動乖僻,但一身功力委實驚人,若惠然肯來,
確是對付『滄溟羽士』羅天行或『鬼斧神弓』吳天才的絕好幫手……」
  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他一面說話,一面看出沈宗儀神色之間,似乎深有不悅,遂伸手輕拍他的肩頭,含笑又
道:「宗儀,在這險域江湖中,處事最宜內方外圓,我們先把『血河夜叉』令狐菁充份利用,
你若看不慣她的凶殘暴戾,則狡兔死後,走狗立烹,也未嘗不可為武林中除去一名窮兇惡大
的魔頭,積上一點功德……」
  沈宗儀不以為然,苦笑一聲道:「老爺子……」
  邢光宗知他仍想勸阻,遂搖手笑道:「我要趕赴『賀蘭山』了,宗儀在此,諸事忍耐一
點,等我回來,謀定而動,切忌有甚魯莽舉措?」
  話完,含笑略一揮手,便施展開他那名滿江湖的「無影身法」急馳而去。
  沈宗儀想喊,但嘴兒才張,又復住口,只是目送邢光
  宗仰天歎息一聲,俊目中微蘊淚光,喃喃自語說道:「慧妹,我若不是要為你九泉雪恨,
怎會來淌這場渾水?但願你芳魂有靈,暗護岳父,別讓他過份倒行逆施,勾引出那些罪行久
著的牛鬼蛇神,釀成武林中無邊浩劫才好!」
  祝禱一畢,見時已不早,遂略事摒擋,離卻南山,往「養天莊」的「五雲樓」趕去。
  幾乎就在沈宗儀離天南山的同一時間,「養天莊」中也馳閃出一條人影!
  好輕捷的身法,像一縷煙,也像一朵雲般,從「養天莊」,馳往南山!
  這是與沈宗儀並稱當世江湖中,少年俊彥的「鬼斧神弓」吳天才!
  整個下午,吳天才都在吐納行功,盡量充實自己,作了相當準備。
  因為他知道自己十分冤枉地,被扣了一頂黑帽子——「青木郎君」東方朗之死。
  這種冤枉,不是僅憑口舌,所易解釋,多半會動干戈,沈宗儀既托向百勝傳言,約自己
南山一會,自己又怎能示弱?索興便在今夜,與這位與自己有點互相欽敬的「四絕書生」見
個真章,分分上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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