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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玉翎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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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路 劫        第 二 章 心 聲        第 三 章 白衣客        第 四 章 遼陽城
第 五 章 巧 遇        第 六 章 獻 策        第 七 章 訂 情        第 八 章 心 碎
第 九 章 大 義        第 十 章 賣參人        第十一章 試 情        第十二章 殲 凶
第十三章 樓頭會        第十四章 締良緣        第十五章 奇 客        第十六章 慾海濤
第十七章 玉女劫        第十八章 嫁 禍        第十九章 玉嬌虎        第二十章 黑騎會
第二十一章 兄妹之間        第二十二章 勾心鬥角        第二十三章 毒 計        第二十四章 六 龍
第二十五章 故 人        第二十六章 乾隆帝        第二十七章 兄弟會        第二十八章 激 將
第二十九章 海老人        第三十章 救 星        第三十一章 錯綜複雜        第三十二章 決 斗
第三十三章 留 情        第三十四章 血 戰        第三十五章 援 手        第三十六章 菩提庵
第三十七章 彩鳳歸        第三十八章 情理難全        第三十九章 龍虎門        第四十章 情仇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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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6:58:08 |只看該作者
第 一 章 路 劫
  那一片片的黃! 
  那一片片的綠! 
  黃的金黃,綠的碧綠。 
  綠的是高粱棵,黃的是大麥地,這是北方大草原上的點綴,真的,一眼看上去,麥浪起
伏,高粱連綿,一直延伸到天地相持的那一線處。 
  這,讓人看在眼裡並不覺得單調,相反地,在北方這粗獷、豪放的原野裡,假如沒有高
粱棵、大麥地,跟那黃霧一般的蔽天風塵,它就不算是北方的原野。   
  花林煙草,細雨微風,吳儂軟語,羞月雲裳,這是江南,北方的原野跟江南的景致自然
是不大相同,要不然何以區別南北。 
  在這片大原野裡,有那麼一條路,路面寬敞平坦,由天的這一邊,延伸到天的那一邊,
其間過很多大山,穿很多疊林,越很多……總之,它很長很長。 
  它不屬於官家,因為這一大片原野就不屬於官家。 
  固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不知怎地,這一大片原野就不屬於官家,它屬於民間
的某一家,而怪就怪在官家從不過問這片土地,是既不徵稅,也不納租,官家的人甚至於離
它遠遠的。 
  這條路,有人給它起了個名字,叫「萬安道」。 
  顧名思義,那就是說走在這條路上,一切都是平安的。 
  「乾隆年,笑呵呵,一個制錢兒倆餑餑」,這是這年頭流傳北方的幾句童歌、民謠,由
這風句裡,不難看出在這乾隆年間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物價平穩而便宜,一個制錢兒能
買兩個餑餑,百姓日子好過,過得舒服,自然就笑呵呵了。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不平安的。 
  不,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那只是指大體,實際上那個年頭,那塊地兒上卻有不平安的
凶險事兒。 
  剪徑、打悶棍、劫鏢車、攔行旅,甚至於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事,時有耳聞,屢見不
鮮。 
  所以,人們都企求平安了。 
  那麼,從某地去,最好走這條「萬安道」,只要你在「萬安道」上行走也好,騎馬也好,
坐車也好,絕不會有絲毫損失,盜賊他根本就不敢踏上這塊地兒,就別提動你了。 
  萬一有人動你一根汗毛,不要緊,你丟了什麼,有人賠你什麼,十天半月之內,你丟的
東西一件不少地原璧歸還,送到你跟前來。   
  那倒不是說這一路上有人保鏢,沒有,你絕看不見一個,可是就有人保你平安無事,一
路順風。 
  走這條路要花錢,但不多,無論老少,每人一個制錢兒,只給一個制錢,走吧,你放心
大膽地走吧。 
  這不比走任何一條路划算? 
  固然,走別的路不必繳什麼路費,可是仔細盤算盤算,半路上丟了東西,甚至於連命都
保不住,跟一個制錢兒比比,哪個划算? 
  所以,這條路「生意」極好,好得讓人眼紅。 
  眼紅歸眼紅,可是,從四阿哥寶親王弘歷,一變成為乾隆爺的頭一年到如今,官家也好,
武林俠義也好,江湖草莽也好,下五門、下九流的竊賊也好,就沒人敢正眼看它一下。 
  然而,這種情形能維持多久?十個人裡有九個人都說沒問題,這種情形絕對能一直維持
下去。 
  可是只有一個人,說今天就要出岔子…… 
  「萬安道」上,兩輛高篷馬車間隔約莫十丈地在緩緩馳動著,看上去,這輛馬車卻很別
致。 
  瞧上篷那麼高,車比普通的馬車要大一倍,連套車的馬都是四匹,這是為什麼? 
  再看,馬車那高高的車篷上,布著一層黃塵,那有砂,也有土,車一動就撲簌簌落下了
一層,但沒有用,這一層剛落下,另一層很快地就又布上了。 
  套車馬不知是什麼色的,總之你要不細看,那八匹馬就像是當年山東第一好漢秦瓊秦叔
寶的那匹黃驃馬,全是黃的,連一根雜毛都沒有。 
  天曉得,那也是砂跟土,一層黃塵。 
  車轅上是兩個中年漢子,個頭兒卻挺壯,身上有黃塵,臉上、眉毛上全有。 
  車就這麼向前馳動著,旅途枯寂,風塵之苦更難堪,下一站的宿頭還不知道有多遠,不
說話那能憋死人,每輛車上那趕車的漢子,都在閒聊著。 
  聊著聊著,前面那輛車的車轅上,那空著手的漢子,破口罵了起來,他兩手猛然一陣拍
了衣裳,恨不得把一身黃塵都撣掉。 
  「娘的,今兒個邪門裡透著玄,風不算大,可塵土怎麼這麼重啊!土地爺也不行行好……
呸!說著說著,一嘴砂土,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另外那執著鞭拉著韁的漢子,適時開了口:「老趙,吃這碗飯是天生的命了,就少抱怨,
這條路咱們又不是走一天了,怎麼個情形你還不知道麼?走在『萬安道』上你還抱怨,那走
在別的路上的人該怎麼辦呀!你要嫌苦,車裡待著舒服去!」 
  「車裡?」那姓趙的漢子兩眼一翻道:「你他XX的這不是尋開心麼?誰聽說趕車不在車
轅上趕車,縮到車裡跟客人一起舒服去?車裡大姑娘、小媳婦兒,男女老少擠得滿滿的,哪
有我的座兒呀?」 
  他這話一點也沒說錯,後面那輛車不知道怎麼樣,這輛車可真擠得滿滿的,大姑娘、小
媳婦兒,男女老少都有,掀開車篷一角往裡看,緊挨著車後坐著的,是四名彪形大漢,個個
濃眉大眼,一臉絡腮鬍,長像粗獷剽悍,看上去怕人,一邊各坐兩個,就好像把門的門神。
  沒錯,要真有點事,他四個還真管事,你瞧,他四個的胳膊比人大腿都粗,看樣子壯得
一巴掌能打死一條牛犢子,那還不管用? 
  他四個頭戴「三塊瓦」風帽,近領口的扣子都沒扣,袖子捲著,腰裡紮著一條寬皮帶,
腳下是鹿皮靴子,不知道是幹什麼的?總之看上去怕人。   
  可不是麼?挨在他四個身邊坐的那兩個衣著講究,模樣兒像富商的老頭兒,就一個勁兒
拚命往這邊擠,生似怕碰著他四個。 
  兩個老頭兒懷裡各抱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行囊,摟得緊緊地,生似怕人奪了去。 
  再往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緊靠著車前坐的卻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兒。    
  她,穿一身細布襖褲,一塊紗布包著頭,裝束打扮很平常,但不平常的是她的人。  
  瞧,她約摸廿多歲,有點瘦,但瘦不露骨,那纖小的身軀,隱隱透射著一種常人所沒有
的高華氣度,超人的氣質,那雙修長、白暫,十指尖尖的玉手,抱著一個小包袱,小包袱放
在她緊並著的兩腿上,絕不像那兩個老頭兒抱得那麼緊。 
  再看她的嬌靨,那張嬌靨,吹彈欲破,雖然有點白,但那可能由於勞累,雖然有點憔悴,
但那也掩不住她那絕世的風華,她清麗如仙,美絕塵寰,那排長長睫毛下的一雙清澈、深邃
的美目裡,隱藏著無限的智慧。 
  任何人看她一眼,在驚為天人之餘,目光會馬上收回去,因為你會覺得她聖潔高貴,目
光不敢有絲毫隨便。 
  她要是看你一眼,你會覺得她那雙目光像兩把利刃,能透視你的肺腑,你整個的人。 
  她是這麼個人兒,配上她那身樸實無華的裝束,你更會覺得她像一株雪裡寒梅,跟這些
人坐在一起,尤其是跟那四個彪形大漢,你會覺得很不調和,油然而生憐惜之感,怕汗珠兒
熏了她,也怕車裡的一切玷辱了她。 
  她微閉著一雙美目,像在假寐,四個彪形大漢之中,有兩個瞅那兩個老頭懷裡的行囊,
有兩個目光放肆地一直逗留在她臉上,可是她茫然無覺,清麗的嬌靨上,籠罩著一絲絲寒霜
般冰冷。 
  車裡,沒人說話,很靜。 
  而車外那兩個趕車的漢子的話聲,卻清晰地傳進了車裡,還用說麼,聽他倆的就夠了。
  聽! 
  「咦!老王,你瞧,我說今兒個邪門兒裡透著玄吧,可一點不假,半天空裡那只鴿兒,
怎麼老在咱們頭上盤旋呀……」 
  隨聽一個說道:「去你的吧,睜大眼睛瞧清楚了,那是鴿子麼,那是雕,老雕,你沒見
過麼?」 
  「咦,真的,這只雕怎麼會是白的,怪了,我長這麼大走南闖北,什麼都見過,可就沒
見過白雕……」 
  那大姑娘猛然睜開了一雙美目,美目中閃漾著一種令人難懂的異采,她是像在想什麼,
突然,轉眼望向四名彪形大漢,怪了,一直虎視的四名彪形大漢,這時候臉上的神色洋溢著
一片不安,還有一絲絲驚駭。 
  深深的一眼之後,她收回了目光,目光是收了回來,可是,她輕皺黛眉,又像在思索什
麼。 
  車外的話聲又傳了進來。 
  「嘿!娘的,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我沒有弓箭,要不然哪,就學那唐朝的廖禮,
一箭把它射下來帶回去養著玩兒……」 
  「別他XX的吹了,就是有弓有箭,你會使麼?」 
  吹牛的那個笑了,是窘迫的乾笑。 
  但是剛笑沒幾聲,那笑聲突斂住了,隨即換上了詫異而帶著詛咒意味的話聲:「這是他
XX的哪個缺德鬼幹的,在大路上堆這麼一大堆石頭,想幹什麼呀,讓人翻車好看笑話,咦,
瞧!那堆石頭尖上還插著一根……一根鳥毛……還是白的……」   
  「娘的,準是哪個調皮搗蛋的孩子堆的,沒法子,停下車去搬吧,娘的,就別讓我碰
上……」   
  車停了,大姑娘的美目睜得更大了,顯見地,她那雙黛眉也皺得更深了。 
  再看那四個個彪形大漢,臉上的神色更見不安,驚駭之色也越見濃厚。   
  車頭,車轅上那個中年漢子跳了下來,勒好韁,插好鞭,就要去搬石頭,後面那輛車上
傳了話聲:「喂!前面的,怎麼回事,幹什麼停車呀?」 
  那姓趙漢子沒好氣地道:「問個鳥,想知道就爬過來瞧瞧!」 
  嘴裡說著,他轉身就要去踢那堆石頭,只聽一個清朗話聲由路旁那一大片高粱地裡傳來
了出來:「踢不得,誰敢動那堆石頭,誰就馬上躺在那堆石頭邊上。」 
  姓趙的漢子嚇了一跳,一收腿,轉眼喝問道:「誰呀?」 
  「我!」 
  隨著這聲「我」,高粱地裡白影閃動,那一棵棵比人還高的高粱一陣晃動,從裡面灑脫
異常地走出了個人。 
  他,身材頎長,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衫,說不出有多麼瀟灑、飄逸,背負著手,舉止像個
斯文的公子哥兒。 
  的確,單看那身材,那襲雪白的長衫,瀟灑、飄逸的氣度,他該是個罕見的俊漢子,美
男兒。 
  然而,可惜不能往上看,他那張臉,色如淡金,黃黃的,沒一絲血色,像正害著大病,
鼻樑高高的,很挺,不相襯的是那張嘴,兩眼眼神犀利,還隱射一種懾人之感,而不相襯的
又是他那雙殘眉! 
  這麼個人,這麼一付長像,怎不令人惋惜,令人扼腕,連姓趙的漢子都怔住了,他瞪著
眼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你是誰?」 
  白衣客轉眼間已到近前,手從背後伸了出來,那隻手,五指修長,根根如玉,手裡還拿
著一柄折扇,他反手一指,咧嘴而笑,好白好整齊的一口牙:「我是我,你不是罵堆石頭的
人?就是我!」 
  正愁找不著主兒哩,姓趙的漢子,一聽這話,火登時冒了三丈高,原來瞪著的眼,瞪得
更大了,往前猛然跨進一步,氣虎虎地道:「好哇,原來這堆石頭就是你……我還當是哪個
熊孩子堆的呢,你這麼大個人了,這是什麼意思,快把這堆石頭給我挪開,要不然……」 
  白衣客笑吟吟地道:「要不然怎麼樣?」 
  姓趙的漢子一捲袖子,發了橫:「要不然我就揍人!」 
  「揍人!」白衣客笑了,搖搖頭,道:「石頭要挪你自己挪,我懶得動手,也沒工夫給
你廢話,去叫你車裡的人一個一個都給我下來……」 
  姓趙的漢子沒說話,一聽他不但不挪,說話還這麼難聽,掄起拳頭就要揍人,而突然……
  白影一點由高空射下,像飛星隕石,只那麼一閃,姓趙的漢子「哎喲」一聲,抱著頭往
後直退。   
  退了兩步鬆手一看,天,不得了,手上有血,他臉色一變,立即叫了起來:「這……這
只雕是你養的……」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不錯,它是當世罕見的異種,產自『崑崙』絕頂……」   
  姓趙的漢子道:「我不管它什麼種,出在那兒,你叫雕傷人……」 
  「怪我麼!」白衣客笑道:「誰叫你動輒出拳,先動手打人,老實告訴你,它沒啄你的
眼,已算是天大的便宜……」 
  姓趙的漢子一聽這話跳了腳:「好哇!你……」 
  白衣客笑容一斂,目中寒芒暴射,直逼姓趙的漢子:「少廢話,這『萬安道』上我第一
次作案,我不願傷人,你可別惹火了我,要不然我先讓你躺在這兒!」 
  姓趙的漢子跟姓王的一聽兩字「作案」,臉上頓時變了色,只覺兩條腿發軟,混身打哆
嗦,尤其姓趙的漢子,他被白衣客那一眼看得從腳底下冒冷氣,機伶一顫,結結巴巴地道:
「朋……朋友,這,這是『萬安道』……」 
  「我知道!」白衣客冷然說道:「要不是『萬安道』,我還不在這兒作案呢,我老,實
告訴你一句話,『萬安道』從此改為『不安道』去,叫他們下車去!」 
  姓趙的漢子剛一猶豫,白衣客冷然一句:「你可別惹我,自問有這石頭硬麼?」 
  手一揮,一扇子敲在石頭上,天,那塊堅硬的石頭應手粉碎,像被鐵錘砸了一下,碎石
亂飛。 
  姓趙的漢子嚇傻了,姓王的漢子魂飛魄散,抖著兩條腿就往車後走,白衣客陡然一聲冷
喝:「站住!你幹什麼去?」 
  姓王的漢子一哆嗦,脫口一聲驚呼,白著臉道:「我!我去叫客人下……下車去!」 
  白衣客威態一斂,笑了:「那也一樣,別怕,去吧!」 
  姓王的漢子到了車後,不用招呼,剛才的那一番話,車裡聽得清清楚楚,四名彪形漢子
低著頭首先跳了下來站向一旁,緊跟著男男女女扶老攜幼都下來了,走在最後的大姑娘,她
神色出奇的鎮定,手裡提著那個小包袱,下車第一眼就望向車前,入目白衣客那張臉,她先
是一怔,繼而很快地又恢復了鎮定。 
  縮在車裡打哆嗦,不肯下來的是那兩個老頭兒。 
  白衣客一句話:「不下車也可以,只問他是否願意等到了地頭之後,讓人抬著下去!」
  這句話嚇人,也馬上發生了效用,那兩個老頭哆嗦著忙下了車,白衣客笑了,往後車一
擺手,道:「後面車上的人不用下來,我只要這一輛就夠了。」 
  這個作案的怪,他竟然有個「夠」字!後面車上的莫不立即暗中念佛。 
  白衣客背著手,邁著灑脫步,首先到了四名彪形大漢面前,一打量四名彪形大漢,笑問
道:「我看四位這身打扮很眼熟,四位可是來自『東北』?」 
  四名彪形大漢一臉畏懼神態,都點了點頭! 
  白衣客緊跟著又問了一句:「馬家的人?」 
  四名彪形大漢面露希企之色,忙又點了點頭。 
  白衣客道:「知道我麼?」 
  一名彪形大漢開了口:「您,玉翎雕……」 
  白衣客笑道:「不錯,沒想到我這個號能遠傳到『東北』馬家人的耳朵裡,頗堪自慰了,
閣下,我明白四位的來意,只是馬大當家的不該出這麼遠的兵,更不該在這所謂『萬安道』
上做案,假如這件事不是被我事先獲悉,這兩車的財物不但全沒了,只怕命也會丟好幾條,
我現在告訴四位,事,我插手了,馬大當家想要的東西我截下了,四位是回頭還是繼續往前
走,我不管,可是我話說在前頭,絕不許傷人,更不許侵犯婦女,要不然回不了『東北』,
四位打點著,別到時候說我事先沒打招呼,話我說完了,四位後退!」 
  大姑娘一雙美目盯得白衣客更緊,而且閃漾著異樣的神色。 
  白衣客茫然無所覺,顯然他是沒想到這輛車裡會有這麼一位風華絕代,美絕寰塵的人兒,
同時,他也沒留意看。 
  白衣客說完話後,緩緩地轉向了那兩個老者,他先望著那瘦瘦高高的一名,含笑問道:
「老先生是『保定府』的徐寶山徐老先生?」   
  老富紳打扮的瘦高老頭,死命地摟著他那個包袱,白著臉,混身直打哆嗦,由於過度的
驚恐,使他一時說不上話來。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老先生,我作案的手法跟別人不一樣,不是萬不得已絕不傷人,
老先生不必害怕。」 
  瘦高老頭心裡似乎踏實了些,顫抖著點頭說道:「是……是的,老……老朽正是『保……
保定府』的徐寶……寶山!你……大……俠你認……認得老朽……」 
  白衣客淡淡一笑道:「算不得認識,但我久仰,久仰徐老先生是『保定府』的富紳大戶。
對某些事一擲千金而毫無吝嗇,而每年冬帳,老先生卻捨不得捐白銀一兩,可有這回事?」
  瘦高老頭兒徐寶山結結巴巴地道:「這……這……」 
  白衣客微微一笑,截口說道:「徐老先生這趟出門遠行,是要到哪兒去?」   
  徐寶山道:「老……老朽要到『錦州』去!」 
  白衣客道:「老先生到『錦州』去是要……」 
  徐寶山道:「老朽是……是去看個朋友!」 
  白衣客笑道:「老先生不遠千里,不避風霜,上『錦州』只為看一個朋友,做為徐老先
生朋友的……內心的感受可想而知……」 
  目光閃閃落在了徐寶山懷裡那包袱上,接問道:「老先生這包袱是……」 
  徐寶山一驚,忙把包袱死命地摟了一摟,人也忙往後退了幾步,顫聲說道:「是……
是……幾件換洗衣裳……」 
  「那正好!」白衣客笑道:「我窮得沒錢買衣裳,正愁我身上這件換不下來,沒想到徐
老先生帶有換洗的衣裳,老先生,請把包袱給我。」   
  那只左手,緩緩地伸了出去,他那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其色烏黑,不知是何物打造的黑
指環。 
  大姑娘看在眼內,美目中又是一陣異采閃漾。 
  徐寶山機伶一顫,猛然往後退去,砰然一聲,他撞在了馬車上,沒地兒退了,他身子往
後滑,往後滑,突然,他跪了下去,苦著臉顫聲哀求上了:「這……這位大俠,你行……行
好,我……我……」 
  白衣客含笑說道:「徐老先生是『保定府』知名的富紳大戶,往往一擲千金都毫無吝嗇,
怎麼如今捨不得這幾件衣裳?」 
  徐寶山忽地口口了頭:「這……這位大俠……大俠……」 
  白衣客截口說道:「徐老先生,攔車劫物,我在這『萬安道』上作案,怎稱得一個俠字?
徐老先生,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道是:『萬物有價命無價』,我不以
為徐老先生把這件替換衣裳看得比命還重!」   
  徐寶山一大把年紀了,這句話能不懂?嚇得面無人色,顫抖著緩緩地伸出雙手,把包袱
遞了上去。 
  白衣客笑了,道:「這才是,徐老先生,命該比什麼都重!」 
  他伸手要去接,就在這時候,四名彪形大漢中的一名,突然面泛猙獰之色,一聲沒吭地
翻腕掣出一柄解腕尖刀,閃身撲了過來,別看他身軀彪形很笨重,行動起來卻奇快如風,一
閃身便到了白衣客身後,尖刀遞出,猛力向白衣客後心扎去。 
  大姑娘眼比人快,她比別人先看見,也夠鎮定,美目一睜,她就要喊,她卻僅是口齒啟
動了一下,沒出聲。 
  而,白衣客背後像長了眼,輕笑了聲:「閣下,跟我來這一套,你還差得遠,別眼紅,
給你!」 
  霍然旋身,左手往外一送,那包袱脫手飛出,砰然一聲正好打在大漢的臉上,幾件替換
衣服包了個包袱,竟打得大漢鼻子迸血。 
  他那裡剛「哎喲」一聲,白衣客左掌一翻,劈手奪過了大漢右掌中的尖刀,然後拿扇的
右手往前一遞,手中折扇正點在大漢的小肚子上,大漢又一聲「哎喲」,抱著肚子蹲了下去,
天不熱,可是他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另三名彪形大漢白了臉,卻沒一個敢動。 
  白衣客沒正眼看他一下,端詳了那把解腕尖刀一眼,搖頭笑道:「真的,這種玩藝兒豈
能傷人?」 
  他把折扇插在後領上,以右手兩指捏住刀尖,然後緩緩地往裡卷,刀是金鋼打造,會斷
不會彎,但這柄百煉鋼到了他的手裡,卻像一塊和好的面,又像一個牛皮糖,被他捲了好幾
個彎。 
  另三名彪形大漢瞪大了眼,個個倒抽冷氣。 
  大姑娘更看得黛眉一陣跳動。 
  突然,白衣客左手一鬆,「噹!」地一聲,那柄已不成其為刀的尖刀掉在了地上,然後
他道:「看在馬大當家份上,姑饒這次,把包袱給我拾起來!」 
  白衣客那一扇子恐怕不輕,要不然半截鐵塔般大漢不會受不了這一下,抱著肚子蹲下去
半天站不起來,頭上還直冒汗珠,他小肚子是真疼,可是他不敢不聽白衣客的,強忍著疼拾
起了地上的包袱雙手遞了上去。 
  白衣客微微一笑,伸手接過了包袱,他像個沒事人兒一般,又轉向了那身材略顯矮胖的
另一名老頭。 
  他用了同樣的手法,這矮胖老頭兒也沒敢多遲疑,很快地交出了抱在懷裡的那個包袱。
  白衣客只要了這兩個包袱,對於排在矮胖老頭兒身側,那些衣著樸實的男女老少卻沒有
動,最後,他到了大姑娘身前,大姑娘毫無懼態怯意,一雙美目眨也不眨一下,緊緊地盯在
白衣客那張臉上。 
  這時候,白衣客看見了她,而且看得很真切,很清楚,他有著一剎那的錯愕與失神,旋
即,他笑了,又露出一口隱射惑人光輝的白牙:「姑娘,請恕我唐突……」 
  大姑娘淡淡說道:「你別客氣,此時此地,你就是殺了人,也沒人敢說什麼。」 
  白衣客顯然惑於她的鎮定,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現在才發現,姑娘跟他們有
多麼大的差別!」 
  大姑娘道:「是麼?現在才發現,不嫌遲了些麼?」 
  「不!姑娘!」白衣客更驚於她那不俗的談吐,目光凝注,大姑娘毫無不安色地回望著
他,他搖了搖頭:「我不以為然,姑娘從哪兒來,貴姓?」 
  大姑娘道:「我是個路過的女客,你是個劫匪……」 
  白衣客眉鋒皺了道:「姑娘,這兩個字不妥,而且難聽!」  
  大姑娘道:「我想不出適當的辭句了,你想得出麼?」 
  白衣客皺眉而笑,微一點頭,道:「好吧,就算是劫匪吧,姑娘請說下去!」 
  大姑娘道:「在這種情形下,我不以為有通姓名的必要!」 
  白衣客搖了搖頭,道:「姑娘的膽子顯然很大,這就是我為什麼說姑娘跟其他的人有很
大的差別……」   
  大姑娘淡淡說道:「你大不了殺了我,其實,怕又如何?」 
  白衣客笑了笑道:「姑娘辭鋒犀利,令人難以招架之感,我何忍?」   
  大姑娘眉梢兒一揚,道:「你可別輕薄……」 
  白衣客道:「我不敢,這是我心裡頭的話,我今年廿二了,廿多年來,我第一次看見姑
娘這麼美……」 
  大姑娘嬌靨微酡,叱道:「你敢……」 
  白衣客一歎說道:「姑娘奈何不願聽人心裡頭的話,好吧,我不說,把它深深地埋藏在
心裡就是,姑娘……」目光一凝,道:「如果我沒有看錯,你也會武!」 
  大姑娘道:「你的眼力很高,我這身所學遠不及你……」  
  白衣客笑了:「要不然姑娘早動手了?」 
  「不!」大姑娘道:「就是我的所學比你高,我也不會動手的!」 
  白衣客微愕說道:「姑娘,那是為什麼?」 
  大姑娘道:「因為我怕髒了我這雙手!」   
  白衣客目中陡現慄人的寒芒,這,看得大姑娘心頭一震,而旋即,白衣客目中那慄人的
寒芒又漸漸斂去,他笑了:「姑娘,一個姑娘家招惹劫匪,那是自找麻煩,的確,姑娘這雙
手白皙細嫩,滑膩晶瑩,柔若無骨,根根似玉,令人愛煞,甚至有能為姑娘這雙手而死之無
憾……」 
  他緩緩伸出了左手,向姑娘那雙玉手抓去。 
  他口齒之間已夠輕薄,如今竟敢…… 
  大姑娘怒泛眉宇,羞紅了嬌靨,怒叱說道: 「你……你敢……」 
  白衣客淡淡說道:「姑娘,一個不怕王法,不怕殺頭的劫匪,他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說話間他那隻手已伸向姑娘的那雙柔荑。 
  大姑娘沉不住氣了,玉手一縮一揮,閃電向白衣客那只伸來的「祿山之爪」腕脈劈去!
  白衣客笑了,手往後一縮,然後那麼一翻,手背跟手心立即變了上下,說時遲,那時快,
等姑娘明白他的心意,心裡一驚要收腕時已經來不及了,「叭!」地一聲脆響,姑娘那隻玉
手正好拍在人家手上,落在人家手掌心裡。 
  白衣客可惡,他輕輕地握了一握,立即鬆開了。 
  他是鬆開了,可是姑娘一張嬌靨漲得好紅,黛眉高揚,美目圓睜,羞怒得說不出話來。
  白衣客又笑了,道:「姑娘的所學不俗嘛,好險哪,要不是我應變快,手腕就廢在姑娘
手下了。」 
  大姑娘突然沉聲叱道:「你敢輕薄……你可惡,佔了便宜還……」 
  白衣客笑了笑道:「我僅是逗逗姑娘,沒想到姑娘會動手打我!」 
  敢情他還有理,也真是姑娘家打人,把玉手往人手裡送。 
  大姑娘想掉淚,可是剛強的個性使她忍住了,她不願在白衣客面前示弱,猛然一跺腳,
道:「你……你存心氣我,嬉皮笑臉……可惡!」 
  霍然轉過嬌軀便要往車裡走。 
  白衣客抬手攔住了她道:「姑娘,請留一步。」 
  大姑娘猛然轉了過來,怒聲說道:「你還要幹什麼?」 
  白衣客含笑指了指她那個小包袱,道:「我不敢厚彼薄此!」
 大姑娘一怔,道:「怎麼,你……你還想要我的……」 
  白衣客截口說道:「我本不忍心讓姑娘有所損失,可是繼而一想,無論誰在這條路上丟
了東西,都會有人賠償,所以……」 
  大姑娘道:「你可知道,我這包袱裡東西是無法賠償的。」 
  白衣客「哦!」地一聲道:「價值連城?」 
  大姑娘道:「可以這麼說,倒也可以說它值不了十兩銀子!」 
  白衣客詫異地道:「姑娘,我不懂!」 
  大姑娘道:「這是幾件替換衣裳,你懂了麼?」 
  白衣客目中異采一閃,道:「姑娘!我懂了,可是我不信!」 
  大姑娘道:「信不信由你!」 
  白衣客笑了笑道:「是的!姑娘,可是要不要也該由我!」 
  大姑娘又羞氣了,雙眉一揚,道:「或許女人家替換衣裳你也要麼?」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我不說過麼,不敢厚彼薄此!」 
  大姑娘美目猛然一睜,但旋即她斂態說道:「你真要?」 
  白衣客道:「姑娘!我說的話,向來都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大姑娘想起了他剛說的那個「美」字,臉又一紅,道:「好!我給你,不過,你得據實
答我一問,然後再跟我交換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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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6:59:18 |只看該作者
  白衣客失笑說道:「姑娘,跟一個劫匪談這些,該是聞所未聞……」 
  大姑娘截口說道:「你自己說的,我跟別人不同。」 
  白衣客微微一怔,旋即搖頭說道:「姑娘很會拿話扣人,好吧,姑娘問吧!」 
  大姑娘目光一凝,道:「我記得你剛才說過這麼一句:『要不是「萬安道」,我還不在
這兒作案呢!』說過這句麼?」 
  白衣客一點頭,道:「不錯!姑娘,我說過!」 
  大姑娘道:「有理由麼?說給我聽聽!」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姑娘可認為自己是個信人?」 
  大姑娘道:「當然,我向來說一不二……」 
  白衣客道:「那麼,姑娘,我已據實答過姑娘一問了,這第二問姑娘事先沒明言,恕我
不回答!」 
  大姑娘愕然說道:「你胡說,我什麼時候問過你了……」 
  白衣客淡笑說道;「剛才姑娘問我可曾說過句真話,那不算是一問算什麼?」 
  大姑娘一怔說道:「你好刁,好狡猾!」 
  白衣客道:「姑娘!這三個字用得不妥,我並不是沒答姑娘所問。」   
  大姑娘沒奈何了,美目凝視白衣客良久方始說道:「好吧,算我鬥不過你,現在聽我的
條件,把你臉上那讓人討厭的面具拿下來,我馬上……」 
  白衣客飛快接道:「馬上把包袱給我?」 
  大姑娘芳心一橫,暗咬貝齒,猛一點頭道:「不錯!這就是我的條件……」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我相信姑娘是說一不二,言出如山似鼎的信人!」 
  抬手往臉上一摸,手裡多了樣東西,是那張奇薄如紙的面具,大姑娘忙看他的面貌,只
一眼,她怔住了,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面具難看,色若淡金,他那真面目也未見高明,色如鍋底,黑臉上,一雙既粗又濃的短
眉,滿是縱橫的刀疤,還有那數不清的麻坑。 
  良久方聽大姑娘喃喃說道:「我不信,我不信,我……」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明知會嚇壞姑娘,我這張臉擺在姑娘眼前,由不得姑娘不信,請
拿過來吧!」他向著姑娘伸出了左手。 
  大姑娘呆癡而緩慢地把小包袱遞了過去。 
  白衣客接過包袱,微微一笑,道:「多謝姑娘……」  
  立即轉望其他旅客,擺手說道:「諸位請到後車去擠一擠,這輛馬車讓給這位姑娘單獨
乘坐了!」 
  眾旅客哪敢不聽,也如獲大赦,忙紛紛往後車行去。 
  大姑娘訝然說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純是好意,不是我不想跟姑娘同乘一車,姑娘大可放心,我只是
怕他們沾污了姑娘。」 
  大姑娘道:「這麼說,我得謝謝你……」 
  「不!姑娘!」白衣客道:「該感謝的是我,因為姑娘使我在這兒邂逅了姑娘。」 
  大姑娘臉一紅道:「你還要……」 
  白衣客道:「姑娘!我說的是心裡頭的話,只請姑娘聽這一次。」 
  大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必跟我說什麼心裡的話,我也不要聽!」 
  轉身往車後行去,白衣客則轉向姓趙的跟姓王的兩名漢子道:「把石頭搬開,上車趕路
吧!」 
  這裡姓趙的漢子跟姓王的漢子搬開了石頭,剛上得車轅,大姑娘突然轉過身來問道:
「你……你姓什麼,叫……」 
  白衣客微微一笑:「我記得姑娘剛才說過,在這種情形下,沒有通姓名的必要,姑娘請
吧,有緣以後江湖上會再相見的!」 
  大姑娘沒說什麼,轉身上了馬車,轉眼間車馳動向前而去,姓趙的跟姓王的兩名漢子拼
命趕動馬車,揮鞭趕馬,把馬車趕得飛快,生似怕白衣客變了主意。 
  馬車走遠了,白衣客從遠遠緩緩收回目光,投射在他那只握過人家柔荑的左手上,兩眼
之間很快地閃漾起一絲異樣的神色,那神色,令人難以言喻,難以意會。 
  旋即,他摸了摸大姑娘那個小包袱,的確,軟軟的,那是替換衣裳,可是他沒有打開看。
  女人家的替換衣裳怎麼能亂動,足見白衣客是位正人君子,他又把目光投向遠處,遠處,
那一前一後的兩輛馬車又變成了兩個小點,他突然一聲輕嘯,騰身掠起,比電還疾地向馬車
去的方向射去。 
  半空中,白影一點,跟著他飛掠而去……











第 二 章 心 聲
  這一天,馬車在一條大河邊上停下,這河,縱貫「遼東」,當然人管它叫「遼河」! 
  「遼東」,這塊地一直是統制東北的主要一角,遠者不論,在明時候就是這樣,明太祖
洪武四年越喜峰口,以避暑於「遼河」上游,八年置「遼東都司」為「遼陽」。 
  洪武一向重視北疆,所以他得國之後,首封燕王棣於北京,封韓王於關原,封寒王權於
大寒,封遼王桓於廣寧,以把握大遼河的首尾及其戰略據點,至此,遼河東西之地,盡在明
朝控制之下。 
  到「清朝」這一朝,清太祖「薩爾滸」一役之後,築界凡城於「撫順」,攻下遼陽後,
設經略公署,以為大本營。 
  實際上,遼東一帶該是清朝的起源地,像「奉天」是清初的國都,城裡有舊行宮,乾隆
四十七年始成,藏「四庫全書」三萬六千冊的「文溯閣」,清太祖的陵寢東陵,北陵(昭陵)
等,都在這「遼東」一帶。 
  這兩輛馬車的停處,遠離城鎮,也不是渡頭所在,根本就是「遼河」岸邊的荒郊曠野,
渺無人煙。   
  可是在這不是渡頭的荒郊曠野所在,遼河岸邊,卻停泊著一艘雙桅大船。 
  這艘雙桅大船不同於一般漕運船隻,看上去極豪華,極氣派,別的不說,單那船艙的雕
花巨窗,艙門口垂著的那付硬是一顆顆細小珠子編成的珠簾,就是尋常船隻所沒有的。 
  再看那高高的兩根船桅上,前面一根頂端掛著一面黑色的三角小旗,小旗迎風招展,隱
隱可以看見旗上閃動著一條白色的龍。 
  後面那根船桅上,則懸掛著兩盞大燈籠,大白天裡沒點燃,可是那兩盞大燈上寫著斗大
一個字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個「郭」字。 
  如今,一塊跳板由船舷上直搭到岸上,船頭跟船尾,各站著四名身穿黑衣的英武精壯漢
子。 
  跳板的這一頭岸上,站著個身材頎長,俊美無須的英武中年漢子,他,垂手肅立,一片
恭謹神色。 
  馬車停穩,車後下來了大姑娘,她這裡下了車,那雙桅大船的船艙珠簾掀動,從船艙裡
並肩走出了兩個人。 
  這兩位,一男一女,都很年輕,更難得像一對金童玉女,男的,是位劍眉星目的美少年,
身穿白袍,頭戴金冠,舉止灑脫,氣度高華,論相貌,他不亞於潘安、宋玉,看打扮,他像
溫侯呂奉先。 
  女的,是位美艷少女,身穿寬袖高領小襖,一襲八幅風裙,腳上是一雙繡花鞋,一排整
齊劉海下的那張嬌靨,艷若桃李,足使百花失色! 
  這兩位,並肩行出船艙,一前一後地快步走下跳板,老遠地便齊聲喊道:「霜姐!」 
  然後,美少年快步迎上,那美姑娘嬌軀輕閃,則像一隻凌飛燕般,一下子撲進了大姑娘
懷裡,在大姑娘的香懷裡揉動著嬌軀,噘著鮮紅的小嘴兒撒了嬌:「霜姐,想煞人了,你要
再不來,我可要稟明爹找你去了。」 
  大姑娘愛憐地笑了:「這不是來了麼?瞧你,這麼大的姑娘,還跟霜姐……對了,站穩
了,讓霜姐仔細瞧瞧!」 
  她輕輕地把美姑娘推離了香懷,美目眨動,上下只一打量,檀口中立即嘖嘖有聲地甜美
說道:「哎喲,二妹,一年不見出落得簡直天仙化人,瞧,這付嬌美的模樣兒我見猶憐,就
別提那些……」 
  美姑娘一跺繡花鞋扭了纖腰:「不來了,霜姐剛到就損人,人家想你都快想瘋子,忍心
麼,怎麼好意思呀!」  大姑娘沒說錯,那付嬌美模樣兒的確愛煞人,能看直人的眼。 
  大姑娘似乎也著了迷,凝望著美姑娘,美目捨不得眨動一下,她笑著道:「二妹,霜姐
總不會損人,說的可是心裡的話!」 
  美姑娘美目微橫,笑了。 
  美少年眼看著姐妹倆親熱完,這時候瞅著機會忙叫道:「霜姐!」 
  大姑娘美目微抬,-含笑說道:「『溫俠』,冷落你了,是不?」 
  美姑娘赧然而笑旋即斂去笑容,道:「六叔跟六嬸兒幾位老人家安好?」 
  大姑娘也莊了容,道:「幾位老人家都安好,大伯跟大伯母幾位也安好?」 
  美少年道:「謝謝你!霜姐,幾位老人家都安好,快一年不見了,霜姐也好?」 
  大姑娘兩手一伸,笑道:「瞧,我還不老樣子麼?」 
  美少年星目凝注,怔怔地看著她道:「不!不一樣,霜姐越來越美了!」 
  大姑娘微微一怔,「哎喲!」一聲道:「小鬼頭,這是誰教你的,怎麼,還打霜姐的趣,
下次不許……」 
  美少年紅著臉道:「霜姐!我不小了,今年整廿了,你怎麼老把人當成小孩子?」 
  大姑娘道:「怎麼不?我大你四歲!」 
  美少年道:「也只不過那麼四歲!」   
  大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二十四歲的姑娘,已經算是老了。」 
  美少年雙眉微揚,道:「在我眼裡,霜姐永遠不……」 
  「哎喲!」美姑娘突然嗔了一聲,插了口,微皺著眉鋒道:「你兩個有完沒完呀,干什
麼老站在這兒說話呀,那船艙是幹什麼的,快上去吧,人家腿都站酸了!」 
  美少年帶著埋怨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大姑娘抬手在美姑娘嬌嫩的小臉上擰了一把,隨即拉著她的手,笑道:「敢情又冷落你
了,走!船上去!」拉著美姑娘向那艘雙桅大船行去。   
  站在岸邊跳板旁的那英武中年漢子立即躬下了身軀:「見過姑娘,您安好!」 
  大姑娘忙淺淺答了一禮,含笑說道:「念月叔您這是折我,老人家安好!」 
  「謝霜姑娘!」英武漢子垂著手,恭謹說道:「他老人家這多年來蒙老神仙恩典,一直
很安好!」 
  大姑娘道:「我有快兩年沒去給老神仙請安了,過些日子我會去的,順便去看看老人
家!」 
  英武漢子一欠身,道:「謝霜姑娘!」 
  大姑娘說了聲:「別客氣!」拉著美姑娘踏上跳板登了船,美少年走在最後,臨上跳板
的時候,他向英武漢子道:「念月叔,已經接著霜姐了,咱們回去吧!」 
  英武漢子欠身應了一聲:「是!少主!」 
  這裡三個人進了艙,那裡吆喝聲中,抽板起帆,雙桅大船緩緩撐離了岸邊。 
  豪華、氣派的船艙裡坐定,一雙青衣美婢走過來盈盈施禮,美姑娘卻向一雙青衣美婢問
道:「銀耳燉好了沒有,趁熱讓霜姐喝點兒!」 
  兩名青衣美婢應了一聲,雙雙退向艙後。 
  這裡,大姑娘開了口:「怎麼,咱們這就回家去?」 
  美姑娘道:「可不!難道霜姐還想上哪兒瞧瞧去?」 
  大姑娘微笑搖頭,道:「不,只是隨便問問,我巴不得快給大伯、大伯母三位叩個頭,
請個安去!」 
  美姑娘道:「恐怕霜姐這心願一兩天內難以得償,爹出門去了。」 
  大姑娘美目略一眨動,道:「怎麼,大伯出門去了?上哪兒去了?」   
  美姑娘道:「上『長白』去了,過些日子不是老神仙的八十整壽麼,爹聽說『長白』出
了只千年參王,爹預備把它捉來當做壽禮呢!」   
  大姑娘驚歎說道:「千年參王!哎喲,功能益壽延年,怕這不是最名貴的壽禮,二妹,
聽說參上千年就通了靈,可不容易捉啊!」 
  美姑娘一噘小嘴兒道:「可不是麼?我要跟爹去,爹就不讓,說什麼危險哪!這麼大姑
娘家,不許整天往外跑呀,總是那一大堆,惱死人了,如今想想,幸好我沒去,要不然就接
不著霜姐,便宜哥哥一個人了!」 
  大姑娘笑了,道:「二妹!大伯說的沒有錯,聽說通靈的參都有毒猛之物守護著,自從
有採參這一行起,到現在不知有多少採參的人丟了命,那是夠危險的!」 
  美姑娘又噘了小嘴兒,道:「憑咱們郭家的絕學,還會怕什麼毒猛之物,霜姐怎麼也跟
爹一樣?東怕,西怕,這顧忌,那顧忌……」   
  美少年突然插了一句:「你永遠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 
  「你呢?」美姑娘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道:「淨說人家瞧不見自己,你知道天有多高,
地有多厚,一天到晚就知道不服這個,不服那個,想鬥這個,想鬥那個,你不是說要去斗那
隻鳥兒麼?怎麼不去呀,虧你還是個大男人家,鬚眉七尺昂藏軀,膽還不及我這女兒家呢!」
  美少年揚了揚眉道:「妹妹,你可別……是我不去麼?忘了,那天說一句就惹來爹一頓
臭罵,我還敢提麼?你放心,等著瞧吧,總有一天我會找他鬥上一鬥的!」 
  美姑娘冷笑說道:「鬥,誰都能找他鬥上一鬥,只是鬥過鬥不過……」       
  美少年眉梢兒揚得更高,道:「我把他看做跳樑小丑,充其量他不過是個下五門的賊,
他要能接下三招郭家絕學,我馬上……」 
  美姑娘道:「怎麼樣呀?」   
  美少年道:「我馬上自斷雙手,然後跳到『遼東灣』裡去!」 
  大姑娘眉鋒一皺,道:「幹什麼呀,大弟,這麼嚴重麼……」 
  美姑娘像只百靈鳥,接著話鋒說道:「你可知道,霜姐,那隻鳥兒呀,咱們姑娘家倒沒
什麼,他們這些男人家呀,差點沒被氣死,聽說那隻鳥兒出道不過一年,縱橫武林,睥睨江
湖,打遍天下無敵手,江湖上的人一聽見他真能嚇破苦膽,他神氣得不得了,聽說年紀也不
過二十多歲,一身所學呀,就別提有多高了,只可惜是個到處作案的賊,官家到處懸賞緝拿,
鬧得滿城風雨,天下不安,可就他神出鬼沒,連衣角也摸不著他一下!」 
  大姑娘「哦!」地一聲道:「江湖上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個奇才能人?真有這麼神氣麼?」
  美姑娘道:「他呀,神氣著哪……」 
  大姑娘心裡突然一跳,忙道:「二妹,你說什麼鳥兒的,是……」 
  「就是他呀!」美姑娘道:「他養著一隻羽毛雪白的通靈異鳥神雕,他沒名沒號,所以
江湖上的人給他取了個號,管他叫『玉翎雕』!」 
  大姑娘心裡猛然一陣亂跳,只覺得臉上有點燙燙的,忙輕「哦!」了一聲,道:「玉翎
雕……好美好神的號……」   
  美少年突然說道:「霜姐,這個號是夠美,也夠神,可惜人卻不怎麼樣,他是個賊,是
個盜,聽說人也長得奇醜無比!」 
  這兩點,大姑娘也親眼看見過,可是從那時候起,她就不相信他是個賊,是個盜,更不
相信他會長得那麼醜,她想為他辯護,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忍了下去,她像是怕被人窺透她心
裡的秘密,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在路上,我也聽人說起江湖上出了這麼個人,只是我聽說
他是個義賊、俠盜……」 
  美少年哼了一聲,哂然說道:「義賊?俠盜?霜姐可以多問問,十個人之中這麼說的恐
怕只有一個,而這個人可能就是他本人!」 
  大姑娘忍不住又想辯,因為她親眼看見他拿的是不義之財,懲的是不仁之富,後面那一
輛車,他動也沒動,對自己,那似乎不能叫劫,應該叫戲弄,不是麼,他就這麼可惡,大姑
娘的腦海裡,至今還有他那灑脫、飄逸的舉止,氣度、頎長的身材,還有那一口令人心跳,
看著也著迷的好白好白的牙。 
  可是,話到嘴邊,大姑娘他又忍了下去,她只輕輕「哦!」了一聲,沒說話,而旋即她
又開口,問道:「有人見過他麼?」 
  美少年笑道:「霜姐是怎麼了?當然有,要不然誰會知道他奇醜無比呀!」 
  說得是,大姑娘也自失笑,笑了笑之後,她道:「咱們郭家的人呢?」 
  美少年搖頭說道:「那倒沒有,要是咱們郭家的人碰見過他,他就神不起來了,恐怕江
湖上早就沒『玉翎雕』這一號了!」 
  大姑娘道:「為什麼咱們沒人去管管?」 
  美少年道:「怎麼沒有,我就看不過,氣不過,想管,爹不讓管,想鬥,爹不讓鬥,那
天爹在罵我的時候說得好,咱們的目的不在此,你知道為什麼我跟你幾位叔叔不在大漠侍奉
你爺爺麼?為什麼都搬出來散居各處?這是你爺爺的意思、你爺爺的令諭,你看,咱們這個
家,跟你幾位叔叔的家,對『北京城』隱隱成為包圍之勢,也可以兼控天下,這你就該知道
咱們的用意,咱們的目的,別去管這些閒事,這些都是小事,多不勝數,不勝其管,江湖上
要沒這種人、這種事,它就不成其為江湖,再說,他也並沒有為非作歹,傷害人命,再說得
那個一點,他該是咱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裡的一個能人,為什麼要去管他、要去鬥他?你
聽聽,霜姐,有這麼一番大道理,我還敢伸手麼?」 
  大姑娘笑了,旋即她斂去笑容,點頭說道:「大弟,事實上大伯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
的……」 
  美姑娘則凝睇嬌笑道:「哥哥,對於爹的訓示,乍聽起來,你記得很牢,其實,你仍漏
說了一點。」 
  美少年微愕說道:「什麼?我漏說了什麼事?」 
  美姑娘道:「爹不還說麼?年輕人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動輒拔劍鬥毆,那只是匹夫血
氣之勇,算不得大勇,年輕人要虛懷若谷,隱斂鋒芒,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
還有一山高,郭家絕學固然稱霸天下,威震宇內,可仍稱不上一個『最』字,你關爺爺的
『大羅劍』跟『降魔杵』可以稱最了,但是他對人仍是那麼謙和,不但沒有驕氣,而且絕不
輕用,絕不輕易炫露,你關爺爺當年的轟烈事跡你們都知道,還有你六叔,他為什麼被苦大
師選中執掌『丹心旗』?多想想,也多學學你關爺爺跟你六叔!」 
  美少年紅了臉,道:「我就知道你會替我說,所以我沒說。」 
  美姑娘笑了。 
  大姑娘則莊容說道:「大弟,關爺爺跟我爹的轟烈事跡,咱們不但都知道,而且也引以
為榮,引以為傲,的確,咱們這年輕一輩的是該多傚法他二位,你則把大伯的話當作為罵,
那每一句都是求之不易的金玉良言!」 
  美少年揚了揚眉,道:「霜姐,我知道,我聽你的!」 
  大姑娘道:「該說是聽大伯的訓示!」 
  美少年沒說話。這時候,兩名青衣美婢端來了銀耳湯。 
  獻上銀耳湯後,一名青衣美婢道:「霜姑娘,您的東西……」 
  大姑娘剛接過一碗銀耳湯,聞言下意識地一驚,差點把一碗銀耳湯灑了出來,她臉上燙
燙地忙道:「沒有,我這次來沒帶東西!」 
  美姑娘道:「本來就是嘛,又不是上哪兒做客,還自己帶著東西,霜姐乾脆把自己的香
閨搬來多好?」 
  美少年笑道:「那恐怕就麻煩了?」 
  美姑娘道:「怎麼,有什麼麻煩!」 
  美少年道:「怕你不一天到晚泡在霜姐的香閨裡不肯出來!」 
  美姑娘橫了他一眼,嗔聲說道:「就會說別人,你好!」 
  美少年道:「不敢說好,可敢說不比……」 
  突然一聲輕脆鈴聲劃空而至,飛一般地落在了船上! 
  美少年一怔凝神,道:「信鴿,哪兒來的,有什麼事兒……」 
  話聲還沒落,一陣輕捷步履響動,直奔艙門行來,隨即艙門外響起那英武中年漢子恭謹
話聲:「稟少主,屬下告進!」 
  美少年忙道:「是念月叔叔?快請進來!」 
  門外,那英武漢子應了一聲,掀簾走了進來,近前一躬身,道:「『錦州』有傳書到來,
請少主過目,並請少主定奪!」雙手遞上一張寬約兩指的紙條。 
  美少年接過一看,臉色立變,雙眉一揚,道:「好哇,竟敢惹到咱們頭上來了……」 
  美姑娘凝睇問道:「哥哥,怎麼回事,誰惹……」 
  美少年手一伸,冷然遞過紙條,道:「你拿去自己看!」 
  美姑娘伸手接過紙條,只一眼,臉色立即微變,脫口輕呼說道:「玉翎雕,他,他竟敢
在『萬安道』上作案……」   
  大姑娘心裡猛然一跳,差點讓一口銀耳噎著! 
  美少年冷哼一聲道:「他的膽子夠大的,別的我可以不聞不問,可是他敢在『萬安道』
上作案,這我不能不管,念月叔,您請下令各處,著他們留意『玉翎雕』的行蹤,一有消息,
立即回報!」 
  英武中年漢子應一聲,施禮而退! 
  美少年怔怔地站在那兒,突然砰地一聲拍了桌子:「這回我是非鬥他不可了……」 
  美姑娘美目一轉,忽地凝望著大姑娘道:「霜姐,你不是從『萬安道』上來的麼?」 
    
  大姑娘大為不安,強笑說道:「是呀!」 
  美姑娘道:「難道霜姐沒碰上這件事,沒碰上他?」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一搖頭,道:「不,二妹,『玉翎雕』攔的就是我坐的那輛馬車!」
  美少年臉色一變,美姑娘脫口一聲驚呼,急道:「怎麼說,霜姐,他攔的就是……怎麼
沒聽你說!」 
  大姑娘強笑說道:「我沒有把它當回事兒,好在我也沒丟什麼東西……」 
  美少年道:「霜姐,我說句話你別生氣,話不是這麼說,你知道,他不是在別處作案,
而是在『萬安道』上,誰不知道『萬安道』?分明這是挑釁,他沒把郭家放在眼裡,這咱們
無法忍受!」 
  大姑娘又想起子「玉翎雕」所說的那句話:「要不是『萬安道』,他還不作案呢」,顯
然地他是故意在「萬安道」上作案,美少年沒說錯,這分明是挑釁,分明是沒把郭家放在眼
裡! 
  可是,他跟郭家有何仇何怨,為什麼單跟郭家過不去?這,大姑娘一時想不透,解不開!
  不管怎麼說,「玉翎雕」明知故犯,敢招惹郭家,他的膽子就大得讓人佩服,大姑娘她
淡淡說了一句:「也許他不知道『萬安道』是屬於咱們郭家的!」 
  她替他隱瞞了那些能火上澆油,氣死人的話,是怕事情鬧大,還是有別的原因,這恐怕
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絕不該這麼做的,可是她畢竟替他隱瞞了! 
  美少年一搖頭,道:「沒那個可能,他又不是剛出道,而是出道快一年了,他怎會不知
道?試問哪一個盜賊敢在『萬安道』上作案?只有他敢,他的膽子大,大得可以包天……」
  大姑娘道:「咱們郭家跟他何怨何仇,他為什麼偏惹咱們郭家……」 
  美少年道:「霜姐,我不剛說過,分明他這是挑釁,根本沒把咱們南海郭家看在眼內,
放在心上!」 
  大姑娘道:「要真是這樣,那他怎麼還會放過我這個郭家的人呢?」 
  美少年道:「霜姐跟他互通了姓名麼?」 
  大姑娘道:「沒有,我問過他,可是他不肯說!」 
  美少年道:「是嘍,那他怎麼會知道大姐是郭家的人?」 
  美姑娘道:「霜姐沒跟他動手?」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可以說是動了手……」 
  美少年道:「我說嘛,霜姐絕不會袖手旁觀,任他在『萬安道』上作案的,霜姐,後來
他跑了?」 
  大姑娘不能不說了,暗一咬牙,道:「不,我不是他的對手,是他後來讓馬車走了!」
  美少年跟美姑娘同時一怔,美姑娘叫道:「怎麼,霜姐不是他的對手……」 
  美少年揚著眉道:「霜姐,我不信。」 
  大姑娘道:「事實如此,我確不是他的對手。」 
  美少年臉色一變,美姑娘則驚訝地道:「霜姐的一身所學是六嬸兒的親自傳授,怎麼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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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7:00:24 |只看該作者
  大姑娘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總之,我不是他的對手……」 
  美少年的臉色好不難看,突然說道:「霜姐,他折辱了你?」 
  大姑娘心一跳,臉上一熱,道:「那倒沒有,他對我……對我很客氣!」 
  美少年冷哼一聲道:「大半是他看霜姐長得……」 
  倏地改口說道:「不管怎麼說,這兩口氣令人難以下嚥,我如今更要鬥他,而且是非斗
他不可了……」 
  霍地轉望美姑娘,道:「妹妹,你陪霜姐回家去,我等不及他們的回報,我這就去找他
去!」 
  話落,沒容美姑娘開口,一陣風般衝出了艙門! 
  美姑娘大驚,要攔沒來得及,等她跟大姑娘跟出艙外,美少年已一掠十餘丈地上了岸,
她連叫哥哥,美少年充耳不聞,轉眼沒了影兒! 
  美姑娘又氣又急,直跺腳:「這怎麼辦,這怎麼辦,真是要命,這個人怎麼……」  
  英武中年漢子飛一般地從船頭掠了過來,近前忙問道:「二姑娘,怎麼回事兒?」  
  美姑娘道:「念月叔,他去找『玉翎雕』去了,您看怎麼辦呀?」 
  英武中年漢子一怔,道:「怎麼,少主去……剛才他還吩咐……」 
  美姑娘道:「是因為……哎呀,一時說也說不清,念月叔,您看怎麼辦哪,要是讓爹知
道了……」 
  英武中年漢子雙眉一揚,道:「二姑娘別急,屬下這就追少主去!」話落,他便要提氣
長身! 
  大姑娘突然伸手一攔道:「念月叔,慢點!」 
  英武中年漢子沒動,凝目問道:「霜姑娘有什麼吩咐?」 
  大姑娘道:「玉珠的脾氣您知道,他拗得很,恐怕您就是追上他也拉不回來他,以我看,
您不如押船回去報個信兒,讓我跟玉珮追他去!」 
  英武中午漢子見大姑娘要去追美少年,眉鋒一皺,道:「霜姑娘,這恐怕不大好,你老
遠來了,歇還沒歇著,再說你跟二姑娘都是姑娘家……」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我不要緊,一路坐車而來,也沒覺得什麼累,事到如今別顧忌
那麼多了,好在出不了『遼東』,到處都有咱們的人,多少總有個照顧,念月叔,您請回去
吧,遲了怕難追著玉珠,我跟玉珮這就走!」 
  說著,她拉著美姑娘騰身而起,凌波飛仙一般地掠上了岸,只聽英武中年漢子在船上叫
道:「二位請保重,屬下回去稟明一切後馬上趕來護衛。」 
  大姑娘答應了一聲,跟美姑娘循著美少年去的方向,飛一般地追了過去,飛馳間,美姑
娘恨恨地說道:「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動不動就要跟人鬥,真惱死人了……」 
  大姑娘道:「二妹,別怪他,也難怪,年輕人有幾個不爭強好勝的,何況『玉翎雕』是
在『萬安道』上作案,大伯不在家,凡事只有由他做主了,都怪我,他早就想鬥『玉翎雕』,
『玉翎雕』如今又在『萬安道』上作案,他心裡已經不是味兒了,我又一說不是『玉翎雕』
的對手,這還不是火上澆油麼?」 
  美姑娘道:「霜姐,你可別幫他說話,他更了不得了,難怪爹常罵他,說郭家這麼多人
裡,數他最浮躁,一點事都忍不得,讓他去斗吧,最好讓人打得鼻青眼腫回來,然後再讓爹
臭罵一頓,罰他半年不許出門,到那時候看他樂吧,看他能不能學穩功夫……」 
  大姑娘強笑說道:「瞧你,多解恨哪!」 
  美姑娘道:「只有你老護著他,怪不得他對你……」倏地一驚,連忙閉上了小嘴兒。 
  可是來不及了,大姑娘她聽見了,她動了疑,美目一凝,詫異地問道:「二妹,他對我
怎麼了?」   
  美姑娘強笑說道:「沒什麼,霜姐,我說著玩兒的!」 
  大姑娘一見她這種神色,越發地動疑了,道:「二妹,沒什麼事兒你還瞞霜姐!」 
  美姑娘臉一紅,道:「不是的,霜姐,是……都是他惹出來的,霜姐,我告訴你,你可
千萬別問他,你只一問,他就知道準是我說的!」 
  大姑娘道:「二妹,你說吧,我答應你不問他就是!」 
  美姑娘道:「最好你能裝成沒事人兒一般,像平常一樣……」 
  大姑娘心裡發急,嘴上立即應道:「也行,我會聽你的!」 
  美姑娘不放心地道:「霜姐,可是真的,要不你可就害了我……」 
  大姑娘道:「二妹,對你,霜姐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來著,上一次走,我說隔不到一年
就會再來,就是有天大的事兒纏著也會來看你,如今不是來了麼?有沒有騙你?」    
  
  美姑娘道:「我知道霜姐從不會騙我,永遠跟我最好,可是這件事……不管了,反正你
遲早會知道的,我認為也該早讓你知道一下,免得以後誤了你,害了他……」   
  大姑娘一怔,有點驚異地道:「這麼嚴重?二妹,什麼事這麼嚴重?」 
  美姑娘輕輕地歎了口氣,道,「霜姐,我說句話你別見怪,上一回你根本就不該來!」
  大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來錯了?」 
  「可以這麼說,」美姑娘點了點頭道:「你知道,霜姐,咱們都是一塊兒長大的,小時
候天真不懂事,只認為是要好的兒伴,別的什麼也不會想到,可是長大以後就不同了,你上
次來的時候,哥哥他已經十九了,十九歲的男孩子已然成長,什麼事不懂……」 
  大姑娘沒說話,她接著說道:「上次你走後,我聽見哥哥私下裡跟娘說話,他說要娶妻
的話,就要娶像霜姐那麼美那麼好的姑娘,要不然就不如打一輩子光棍,像你那麼美,那麼
好的姑娘,說這話該沒有關係,他是眼界高,其實,像霜姐你這麼美、這麼好的姑娘,今世
哪兒去找第二個……」 
  大姑娘道:「別打趣我,說正經的!」 
  「霜姐!」美姑娘道:「我說正經的話,也是真心話,連我見了霜姐都會怦然心動,就
別說是他了……」 
  大姑娘嬌靨上浮上了一抹紅暈,嗔道:「二妹,你……」 
  「聽我說,霜姐,」美姑娘臉上沒有一點笑意,道:「誰知道他接著央娘對爹說,要把
你娶過來,娘一聽他當了真,當時就叱責他……」 
  大姑娘紅著臉道:「玉珠,他……怎麼能,咱們是叔伯兄弟堂姐妹呀,是親戚,是親人,
他糊塗,他好糊塗!」   
  美姑娘道:「誰說不是呀,娘當時也這麼說,可是他竟敢跟娘強嘴,他說六叔又不是爺
爺的親生,他娶霜姐為妻有什麼不可以的……」 
  大姑娘失聲說道:「玉珠他……怎麼能這麼說?」 
  美姑娘道:「可不是麼?當時把娘氣的跟什麼似的,娘要把這事告訴爹,你知道,霜姐,
這要讓爹知道了,連命都會沒了,所以娘到頭來還是忍下了,預備過一陣子勸勸他,誰知道
自從那時候起,他就一天到晚癡心妄想,神魂顛倒,連夜裡作夢都會叫你,前兩天他聽說你
要來,他比我都高興……」頓了頓,道:「爹認為男孩子該常到外頭走走,這次到『長白』
去,本來是要帶他去的,可是他就是不去,他只盼著到你來的那天去接你,你瞧見了,霜姐,
那艘船,還是他親自督工修飾的呢,他對你可真是癡心……」 
  大姑娘皺著眉鋒,沉默著,臉上的神色,顯示出她內心心情的沉重,半天才聽她說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他為什麼那麼氣的去找『玉翎雕』了,那是因為他認為我受了委曲,
『玉翎雕』折辱了我,其實,沒有,根本就沒有,你不知道,二妹,『玉翎雕』這個人他……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總之,他並沒有折辱我,全不是那回事,他懲了來自關外的四個胡匪,
並告誡他們不許侵犯婦女……」大姑娘說到此處歇了歇,似是替「玉翎雕」辯護似的接道:
「他劫的是不義之財,懲的是不仁之富,要不然他怎麼只劫一輛車,只劫了那兩個的財錢,
我說他是個俠盜、義賊……」 
  美姑娘睜大了美目,道:「真的,霜姐?」 
  大姑娘道:「二妹,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美姑娘道:「原來『玉翎雕』是這麼個人,那他就值得人敬佩了,真是,年紀輕輕,他
那身武學是怎麼學的,那麼出名,那麼神,可真不容易啊……」 
  微一搖頭,接道:「霜姐,還好你沒當著他說這些,他這個人是個十足的小心眼兒,男
子漢,大丈夫,應該有恢宏的氣度,超人的胸襟才對,可是他的心胸比女人都狹窄,他要是
聽你說了這些,他準會胡思亂想,非跟『玉翎雕』見個死活不可!」 
  大姑娘憂慮地道:「二妹,我瞭解他,從小在一塊兒長大,誰還不知誰,他不該,他太
不該了,簡直糊塗……」 
  美姑娘道:「還有點渾!」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我沒有想到,絕沒有想到他會……我一直認為他是個孩子,而
且彼此又是叔伯至親,誰想到他竟會……」 
  美姑娘道:「霜姐,你別在意,我要直問一句,你認為他怎麼樣?」 
  大姑娘美目一睜,道:「二妹,怎麼你也……咱們是什麼關係……」 
  美姑娘道:「我知道,霜姐,我是說撇開這叔伯至親不談!」 
  大姑娘沉默了一下道:「二妹,你我都是女兒家,女兒家之間,該沒什麼羞於啟齒的,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一個姑娘家一旦到了年紀,沒有一個不為自己的一輩子打算的,我自
己有我自己的打算,也有我自己的想法,老實說,玉珠他不是我理想中的伴侶……」 
  美姑娘道:「那你一直對他那麼好……」 
  「二妹!」大姑娘道:「怎麼你也糊塗起來了,咱們是什麼關係?他是我的堂弟,我對
他的感情也僅止於同胞手足……」 
  美姑娘道:「霜姐,我不糊塗,糊塗的是他,我冷眼旁觀,我明白,可是他認為你對他
好是男女的愛情,他就是這麼個人,總以為自己了不起,文武雙絕,人品蓋世,世上每一個
女兒家都該對他鍾情,對他傾心!」 
  大姑娘道:「我瞭解他,二妹,壞就壞在這兒!」 
  美姑娘道:「霜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瞭解他,長此下去我很擔心你跟他之間的後
果,那會害了你,也害了他的!」 
  大姑娘臉色很陰沉,微微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二妹,我早該想到了,可是我總以
為咱們是至親,誰會想到他竟然……二妹,的確,我爹不是爺爺的親生,而是爺爺的螟蛉義
子,真要說起來,我嫁給玉珠也未嘗不可,可是我大他四歲,對他的感情也一直僅止於同胞
手足……」   
  美姑娘道:「我知道,霜姐,情之一事,是絲毫無法勉強的,可是,霜姐,情之一字能
生人也能死人,我……」 
  「別說了,二妹!」大姑娘道:「我比你大,有些事我比你懂得多,你想想看,就是我
能勉強,我能牽就,幾位老人家豈會答應?」 
  美姑娘點頭說道:「那是,霜姐,爹第一個就不答應,不但不會答應,反過來哥哥他會
倒大霉!」 
  大姑娘搖頭說道:「二妹,這件事暫時還不能讓大伯知道,要不然……」歎了口氣,住
口不言。 
  美姑娘道:「除非他現在就死了這條心,要不然爹總會知道的!」 
  大姑娘憂心忡忡地歎道:「二妹,到那時候再說吧!」 
  美姑娘口齒啟動了一下,像是想要說什麼,可是終於她沒說,兩個人之間頓時陷入一片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良久,良久,美姑娘突然輕輕喚了一聲:「霜姐!」 
  大姑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嬌靨上木木然一片,輕輕地「嗯!」了一聲! 
  美姑娘道:「你剛說過,女兒家之間該是無所不談的,尤其在你我之間,更該好說話了,
是麼?」 
  大姑娘道:「是的,二妹!」 
  美姑娘道:「那麼,我問你一句,你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了……」 
  大姑娘嬌靨猛地一紅,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才搖頭說道:「沒有,二妹,到目前為止還
沒有!」 
  美姑娘美目斜瞥,像要看透她的心,道:「真的,霜姐?」 
  大姑娘一陣不安,道:「你想想看,要不然我為什麼廿四了還沒嫁?」 
  美姑娘似乎信了,她沒再說話! 
  大姑娘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二妹,我發覺你也長大了!」 
  美姑娘嬌靨一紅,垂下螓首,低低說道:「霜姐,我十九了!」 
  大姑娘遲疑著道:「難道你心裡已經有了……」 
  美姑娘紅透耳根,微微點了點頭! 
  大姑娘神情一震,忙道:「二妹,是誰?」 
  美姑娘的話聲好輕:「你不認識!」 
  大姑娘訝然說道:「我不認識,難道不是咱們……」 
  「不,霜姐,不是!」美姑娘搖著頭說:「他不是咱們……咱們認識的人!」 
  大姑娘瞪著美目道:「那麼他是……」 
  美姑娘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好,他白天打魚,晚上賣字畫……」 
  大姑娘詫聲說道:「他白天打魚,晚上賣字畫?以後者看,他該是個讀書人,讀書人大
半都很文弱,那……他怎麼會打魚?」 
  美姑娘道:「誰知道,反正他就是這麼個人!」 
  好話,大姑娘想笑,可是她沒笑,又問道:「他姓什麼,叫什麼?」 
  美姑娘微一搖頭,道:「不知道!」 
  這敢情好,自己的意中人,竟不知道姓什麼,叫什麼! 
  大姑娘眉鋒微微一皺,道:「那麼,他是哪兒的人?」 
  美姑娘道:「大概是本地人!」 
  大姑娘眉鋒又皺深了一分,道:「他住在哪兒?」 
  美姑娘道:「就住在『遼陽』城裡!」 
  總算知道了一樁,大姑娘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道:「二妹,他的人品……」 
  美姑娘道:「比哥哥強多了,人家有丈夫氣概,不像哥哥……」 
  大姑娘輕輕說道:「玉珠已是罕見的美男子,他比玉珠還強,那就難怪了!」 
  美姑娘嬌靨一紅,道:「霜姐,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你怎好意思……」 
  「好,說正經的!」大姑娘眼看美姑娘那動人的嬌態,香唇邊上也浮現了一絲輕微笑意,
道:「你跟他……是怎麼認識的?」 
  「認識?」美姑娘搖了頭,道:「不,霜姐,我跟他還不認識!」 
  大姑娘呆了一呆,道:「那……那是怎麼回事?」 
  美姑娘道:「是這樣的,霜姐,兩個多月前的一天,我坐船出來,看見他在『遼河』裡
打魚……」   
  大姑娘截口說道:「該是從那一眼就把心交給了他,是不是?」 
  美姑娘嬌靨一紅,嬌羞地點了點頭:「他的身手比別人都利落,撒網收網也不像別人那
麼費力,當時我就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大姑娘道:「他可曾看你?」 
  「別提了,霜姐!」美姑娘眉梢兒一揚,道:「可別把人氣死,提起來我就著惱,他的
心裡跟眼裡就只有『遼河』裡的那些魚,對別的就不看一眼……」 
  大姑娘忍不住笑道:「別怪人家,人家本來是個打魚的,一天的生計寄於此,他不看魚
看什麼?當然是全神貫注!」 
  美姑娘道:「根本不是那回事,他就像塊木頭,也像個睜眼瞎子,簡直就分不出好壞,
後來大船經過,魚被驚散了,這他才抬眼向大船看了一眼,也就只那麼一眼……」   
  大姑娘忍住笑意,道:「那是氣人,這麼一位美姑娘站在眼前,風華絕代,艷壓塵寰,
他該驚為天人,目不轉瞬地凝注,忘記了打魚,甚至於忘記他在船上、他是誰……」 
  美姑娘道:「是呀……」嬌靨猛地一紅,立即擰著嬌軀撒了嬌:「不來了,霜姐,你又
打趣人家了……」 
  大姑娘失笑說道:「好了,二妹,聽我說,你就該叫他一聲!」 
  「叫他一聲?」美姑娘雙眉一揚,道:「才不呢,憑什麼?他神氣?他為什麼不先叫
我?」 
  大姑娘道:「他是個打魚的,你坐著那麼氣派的大船,人家知道你是哪家閨閣千金、官
家小姐,哪敢唐突呀,一個不好把他當成了輕薄兒,那是要吃官司的呀!」 
  美姑娘一跺腳,嗔道:「霜姐,你又來了,你要再這樣,我就不說了……」 
  大姑娘忙道:「好,好,好,我的好二妹,我不敢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好不?快
說吧,後來呢?」 
  美姑娘道:「後來……隔沒幾天,我晚上在『遼陽』城裡又碰見了他,這回不同了,他
已不是那身漁人打扮,換了衣裳,斯斯文文的,坐在街口一個小小攤兒上正在賣字畫呢……」
  「那是!」大姑娘道:「要不換件衣裳,打扮得斯斯文文像個讀書人,豈不有點不倫不
類,讓人笑掉大牙?」 
  美姑娘道:「我當時可不敢認他,絕不相信這個賣字畫的就是他,我當時很詫異,心想
一個打魚的怎麼能寫擅畫?他既然能寫擅畫,為什麼又跟波濤為伍,不避風吹雨打太陽曬地
去打魚?」美姑娘嬌羞地接道:「我看他背後牆上掛著字畫,字好,畫更好,連當今幾位名
家都要自歎不如,當時我還不相信那些字畫是出自他手筆……」 
  大姑娘歎道:「二妹,你這才是門縫兒瞧人,把人瞧扁了!」 
  美姑娘道:「也真是,霜姐,後來我故意要試試他,我走過去買幅字畫,可是我不要現
成的,我要他當場寫、當場畫,沒難倒他,他提起筆來不假思索,一揮而就,真可以說字是
鐵劃銀鉤,當稱丹青妙手……」 
  大姑娘道:「這樣的才華誠不多見,以我看他有武學根基,更有這般造詣,該是個文武
雙全的奇才!」 
  美姑娘哼了一聲道:「他還真神氣哩,多給他一分他都不要,而且又不是沒見過,他是
像不認識我似的,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好傲,弄得人好窘,有什麼了不起,充其量是一個會
打魚的書獃子!」 
  大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恐怕他確有過人之處!」 
  美姑娘不服地道:「何以見得?」 
  犬姑娘道:「要不然我這位如此高傲的二妹,豈會把整顆兒的心都交給他?」 
  美姑娘明白了,嬌靨一紅,又要發嗔撒嬌! 
  大姑娘卻笑容一斂,正色說道:「二妹,說真的,這個人是不可多得的耿介之士,彬彬
君子,你的眼光沒有錯!」 
  美姑娘目光一凝,道:「霜姐,怎見得他是個耿介之士?」 
  大姑娘道:「你不是說麼,多給一分錢他都不要,非耿介高潔之士,焉能臻此?」 
  美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那麼,又怎見得他是個彬彬君子!」 
  大姑娘道:「美色當面不屑一顧,非彬彬君子,又豈能臻此?」 
  美姑娘美目閃射出喜悅光采,道:「只是他那麼傲,令人……」 
  大姑娘截口說道:「二妹,人該有傲骨,不可有傲氣,你喜歡那些見了美貌的姑娘家便
涎臉陪笑獻慇勤……」 
  美姑娘眉鋒一皺,道:「噁心,聽著就討厭,別說看見了!」 
  大姑娘道:「是嘍,那就對了,他傲得對,你的眼光也沒錯!」 
  美姑娘眉鋒深皺了一分,道:「可是……那麼,霜姐,你說我該怎麼辦?」 
  大姑娘沉吟了一下,道:「大伯跟大伯母幾位知道麼?」 
  「老天!」美姑娘吐了吐香舌,道:「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告訴爹娘,
怕不被人笑死,那多臊得慌,娘還好,爹非罵我不可,要來個家教不嚴,從此不許我出
門……」 
  「你錯了,二妹!」大姑娘道:「幾位老人家的當年,咱們做小輩的不是不知道,郭家
的人也都是性情中人,哪一個不沾情孽的……」她微偏螓首,接道:「固然,現在對兩位老
人說,還嫌早了些,到時候你盡量放心大膽對他幾位說,假如他幾位有半句責罵,你唯我是
問,我替你出面跟他幾位抗辯去,必要時我能把爺爺搬出來……」 
  美姑娘「喲!」地一聲道:「好厲害,知道你是爺爺奶奶面前的大紅人!」 
  大姑娘道:「可別這麼說,二妹,三位老神仙對誰都一樣,隔輩人,三位老神仙能不個
個疼愛,視為心頭之肉?」 
  美姑娘小嘴兒甜笑,沒說話! 
  「至於你自己……」大姑娘接著說道:「好在我在這兒還有一陣子好呆,讓我先看看他
再說,行麼?」 
  美姑娘點了點頭,道:「霜姐是要……」 
  大姑娘道:「我想對他這個人多瞭解些!」 
  美姑娘道:「霜姐的眼光比我的眼光高明,那自然好!」 
  大姑娘道:「咱們之間還有什麼誰高明,誰不高明……」 
  美姑娘還想說些什麼,但她忽地一聲「咦!」,抬起美目望了望,道:「霜姐,只顧著
說話了,怎麼咱們追到現在,還沒見哥哥的蹤影?」    
  大姑娘眉鋒微皺,道:「怕是咱們追錯了方向……」 
  美姑娘抬手往前一指,道:「霜姐,你瞧,咱們都快到『台安』了……」 
  可不是麼,眼前不到半里處坐落一座城池,再有片刻工夫也就到了! 
  美姑娘剛把話說完,由身旁十餘丈外一片樹林掠出一條人影,直向大姑娘跟美姑娘立身
處騰射過來! 
  大姑娘下意識地一驚,粉臂凝功,就要喝問! 
  美姑娘已然說道:「霜姐,別……是自己人!」 
  說話工夫,那人雙足射落面前,是個精壯黑衣漢子,他一落地,立即恭謹下身,道:
「見過二姑娘!」 
  美姑娘皓腕微抬,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那黑衣漢子道:「屬下等剛剛接著少主的飛鴿傳令,是以屬下等正在附近搜尋那『玉翎
雕』的蹤跡……」 
  美姑娘道:「可有『玉翎雕』的蹤跡?」 
  黑衣漢子道:「回二姑娘,『玉翎雕』可能已過了『遼河』往東去了!」 
  美姑娘詫異地道:「怎麼,『玉翎雕』他……他往東去了,你怎麼知道?」 
  黑衣漢子道:「回二姑娘,屬下曾在這一帶打聽,聽說有個面目醜陋,身穿白衣的人,
手提一個小包袱往東去了!」 
  美姑娘道:「你怎麼知道他就是……」 
  大姑娘心頭跳動,忙道:「二妹,沒錯,是他,他就是這麼一身打扮,他手裡拿著的那
個小包袱,就是……」嬌靨微微一紅,住口不言! 
  黑衣漢子道:「稟二姑娘,看見他的人也說在他肩膀上停著一隻羽毛雪白巨鳥,大概那
就是『玉翎雕』!」 
  美姑娘雙眉一揚,道:「他好大膽,竟然越走越近郭家的勢力中心了,他這是想幹什麼,
霜姐,你看咱們是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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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7:01:02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白衣客
  大姑娘道:「自然是該回頭,可是玉珠……」 
  美姑娘望著黑衣漢子道:「你可曾看見我哥哥?」 
  黑衣漢子忙道:「回二姑娘,少主已經折回去了!」 
  美姑娘道:「怎麼?我哥哥已經折回去了?」 
  黑衣漢子道:「屬下碰見了少主,把『玉翎雕』往東去的消息稟報了少主,少主一聽之
下立即就折回去了!」 
  美姑娘道:「怪不得咱們一路行來沒見哥哥的蹤影,原來他已經聽說了消息,折回去追
向了東,霜姐……」 
  大姑娘道:「咱們也快折回去吧!」 
  美姑娘微一點頭,向著黑衣漢子一聲:「忙你的吧!」偕同大姑娘轉身折了回去!  
  回頭路上,美姑娘皺著眉一直在想,半晌之後,她突然搖了頭,自言自語地道:「我不
懂,我真不懂!」 
  大姑娘詫異地道:「二妹,什麼事讓你不懂?」 
  美姑娘道:「這只雕兒為什麼這麼大膽,他為什麼不跑,反而向郭家的勢力中心走,他
到底是什麼居心?」 
  大姑娘不知怎地,暗暗地好生不安,道:「前者大概是仗著藝高,至於後者,我就不知
道了……」 
  美姑娘道:「莫非他敢在郭家的勢力中心附近再鬧亂子?」 
  大姑娘不知在想些什麼,她微微地點了點頭,道:「有可能,二妹,他像是故意惹禍作
案,來找郭家麻煩的!」 
  美姑娘道:「好大的膽,咱們郭家跟他有什麼過不去呀?」 
  大姑娘道:「那誰知道,看他的年紀,似乎跟郭家結不上什麼仇怨!」 
  美姑娘眉梢兒一揚,道:「霜姐,管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郭家人沒管他在江湖上的作為,
他反過來咬咱們一口,這種氣令人難以忍受,見著他我非要他說個明白不可!」 
  大姑娘道:「是的,二妹,這件事有弄清楚的必要!」 
  她兩個這麼一路說話,沒多久,便又回到了「遼河」岸邊,自己的船已經走了,所以打
從回頭開始,她倆便直奔了「遼河」渡頭,眼前這處「遼河」渡頭不大,也不像別處渡頭那
麼擁擠,那麼熱鬧,整個一個渡頭上,只有兩個客人在等船渡河! 
  怎麼叫等船?因為這條渡頭上只有一條渡船由對岸折回來時再上船渡河! 
  船岸上僅有的兩個客人,一個站在柳蔭下,一個坐在岸邊石頭上,坐在石頭上的是個矮
胖中年人,一身商賈打扮,面前地上還放著大包袱,一臉的庸俗樣!   
  站在柳蔭下的那位比較耐看,也惹眼,那是個身材頎長,隱透高華氣度,看背影是個灑
脫飄逸的白衣客。 
  看樣子,他很悠閒,背著一雙手,面對著「遼河」,在欣賞那滾滾而過的河水! 
  一眼看見位白衣客,大姑娘神情震動,心頭便是猛然一跳,立即停了步,直愣愣地望著
他那背影! 
  美姑娘忙問道:「怎麼了,霜姐?」 
  大姑娘失神地道:「他……他不是『玉翎雕』麼?」 
  美姑娘一怔,忙轉目望去,臉色微微一變,低低說道:「霜姐,他就是『玉翎雕』?」
  大姑娘道:「是他,沒錯,二妹,你看他的身材,他的衣著…… 
  就是他,沒有錯……」 
  美姑娘道:「這真巧了,我看他倒像個文弱的讀書人,不知道的誰會看出他就是鼎鼎大
名的『玉翎雕』?走,霜姐,咱們過去!」 
  她是說走就走。 
  大姑娘一顆心跳得好厲害,忙伸手攔住了她:「別,二妹!」 
  美姑娘微愕說道:「怎麼了,霜姐?」 
  大姑娘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紅暈,道:「沒什麼,我是說……我是說這樣妥當麼?」 
  美姑娘道:「霜姐,你是最有主意的了,怎麼這時候反沒了主意?有什麼不妥的?他在
咱們這地盤兒上作案,像是有意找郭家的麻煩,咱們不該問問他麼?」 
  大姑娘道:「該是該,只是……二妹,萬一弄僵了動起手來,咱們怕不是他的對手!」
  「笑話!」美姑娘雙眉一揚,道:「怕什麼,咱們兩個還怕他一個,再說這是在咱們的
地盤兒上呀,他還能吃人,走,霜姐!」 
  硬拉著大姑娘走了過去,數丈距離,那還不是轉眼就到?大姑娘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
麼走得越近,她的一顆心就跳得越厲害,她明白,那不是怕,可是什麼,她自己卻又說不上
來! 
  隔一丈停步,那白衣客像根本不知道身後來了人,仍背著手面對著滾滾河水出神! 
  美姑娘任性慣了,三不管地便叫了聲:「喂!」 
  白衣客聞聲轉過了頭,大姑娘跟美姑娘同時一怔,要命了,不對,眼前這位長眉斜飛,
鳳目重瞳,那雙眸子既黑又亮,光芒能讓每一個姑娘家神搖心顫! 
  那挺直的鼻樑,鼻子下面那張似乎永遠含著迷人的笑意的嘴,那臉龐……簡直沒一處不
迷人! 
  這麼說吧,他容比潘安,貌賽子都,已算美男子的玉珠見了他會黯然失色,自慚形穢,
更難得他比玉珠多了一股逼人的英氣,軒昂的丈夫氣! 
  尤其,眼前這位顯得那麼灑脫,那麼飄逸,那麼不凡! 
  固然,大姑娘絕不信,「玉翎雕」那麼個人會有一張醜陋的臉,可是她畢竟親眼看見過
他面具後的真面目,那張臉,的確很醜,絕不會是眼前這位!   
  一剎時間,她兩個既羞又愧,更自恨冒失、魯莽! 
  尤其大姑娘,她一觸及那雙目光,就像觸了電,連心神都起了顫抖,但是,她並沒有躲
避那雙目光。 
  再看白衣客,他目中迸射異采,也有點發怔,但剎那間,他目中異采斂去,錯愕地開了
口:「二位姑娘……是叫我?」 
  大姑娘這時候才忙避開了那雙目光,她自己知道,一顆心跳得厲害,按說,見了這位她
的心本就不該跳的,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這雙目光那麼炙熱,炙熱得能溶鋼化鐵,就別說
血肉之軀的人了,也那麼熱,熱得像在眼前不住幌動的那雙! 
  美姑娘忙定了定神,她窘、她尷尬,但她不讓人,仍然理直氣壯地道:「這兒只有你一
個,不是叫你是叫誰!」   
  白衣客「哦!」地一聲,倏然而笑,大姑娘心裡猛又一跳,他那口牙也好白,也跟「玉
翎雕」一樣地有種惑人的光采:「是我多此一問,二位有什麼見教?」 
  這一問問住了美姑娘,她呆了一呆,旋即揚眉說道:「我問你姓什麼,叫什麼,要上哪
兒去?」 
  萍水相逢,素不相識,尤其是一個姑娘家,怎好這樣問人家呀?   
  而,白衣客似乎沒在意,他微微一笑,道:「有勞姑娘動問,我姓李,草字克威,從江
南來,要到『遼陽』看個朋友去,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美姑娘道:「沒人說有什麼不對,我只是隨便問問。」 
  白衣客「哦!」地一聲道:「原來姑娘只是隨便問問,那該是我的榮幸,請教?」 
  美姑娘道:「為什麼要告訴你,走,霜姐,咱們上那邊等船去。」 
  拉著大姑娘走了開去! 
  白衣客呆了一呆,倏然失笑,旋即,他那一雙目光癡癡地落在大姑娘那美好的背影上,
喃喃說道:「霜,霜,高潔而微帶冷意,好美……」 
  美姑娘拉著大姑娘走到一邊站定,偷眼那邊看,白衣客又轉向河水,又是先前那付姿態,
越看越耐看。 
  大姑娘當即埋怨上了美姑娘:「都是你,要問,現在不問了吧,窘死人了!」 
  美姑娘紅著臉,小嘴兒一噘,道:「我怎麼知道嘛,還說呢,要不是你說身材、衣著都
像,分明是他,絕對沒錯,我也不會去問了!」 
  大姑娘臉也一紅,道:「他背著咱們,我怎麼知道他那張臉不對?」說著話,不由自主
地又把目光投射了過去! 
  美姑娘目光一凝,道:「說起來他那張臉了,霜姐,你見過這麼俊的男人麼……」 
  大姑娘忙收回目光,輕啐一聲道:「不害臊!」 
  美姑娘沒在意,道:「霜姐,我說的是真的,咱們郭家的人沒一個不俊的,可好像都沒
他這麼俊,這麼迷人……」   
  大姑娘美目一睜,道:「哎呀,二妹,你怎麼敢這麼說……」 
  美姑娘毫不在乎,道:「這有什麼關係,我是對你說,他又聽不見,真的,霜姐,哥哥
跟他一比可就差多了,瞧人家,有軒昂丈夫氣,英氣勃勃的,那麼英挺,那麼灑脫,那麼飄
逸,真要說呀,只有六叔跟他差不多!」 
  大姑娘皺眉說道:「二妹,你是怎麼搞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 
  美姑娘道:「這有什麼,人好好色,惡惡臭,這是一定的道理嘛,咱們也不是世俗女兒
家,幹什麼像她們,想說忸忸怩怩地不敢說,想做畏畏縮縮地不敢做呀,我就是這麼個脾氣,
想說就說,想做就做,再說,男人家看見個姑娘能背地裡評頭論足,咱們女人家為什麼不
能?」   
  大姑娘皺著眉直搖頭,笑道:「二妹,你讓我佩服,看來我不如你!」 
  美姑娘道:「又損我?對了,霜姐,他叫什麼來著?」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道:「沒留心聽,記不得了!」 
  美姑娘道:「我記得他好像什麼威……乾脆,再問問他去!」她說去當真的要去,轉身
要走! 
  大姑娘忙拉住了他,道:「二妹,你怎麼……他叫李克威!」 
  美姑娘「咦!」地一聲凝目說道:「你不是說沒留心聽,記不得了?」 
  大姑娘臉一紅道:「還不都是你?讓我一急就想起來了!」 
  美姑娘美目略一眨動,瞟了大姑娘一眼,道:「霜姐真會說話,跟我還玩心眼兒!」 
  大姑娘臉又一紅,道:「二妹,天大的冤枉,我可沒有……」 
  美姑娘道:「有沒有霜姐自己明白,哼,李克威,這名字不錯,挺受聽,挺響亮的,干
脆叫李克用多好……」美目一轉,道:「霜姐,他說他從江南來,要去『遼陽』看個朋友?」
  大姑娘不敢再自欺欺人作違心之論了,微微點了點頭:「我好像聽他是這麼說的!」 
  美姑娘眉鋒微皺,道:「江南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個俊人兒?霜姐,你說,他到『遼陽』
去看什麼朋友?」 
  大姑娘道:「二妹這話問得可以,我怎麼知道?」 
  美姑娘倏然失笑,旋即她又斂去笑容,道:「霜姐,你看他是個幹什麼的?」 
  大姑娘把目光投射了過去,道:「像個文弱讀書人……」 
  美姑娘搖頭說:「霜姐,文弱讀書人哪來那股逼人的英氣!」 
  大姑娘道:「二妹是說……」 
  美姑娘道:「我看他準會武,一身所學怕還不俗!」 
  大姑娘心裡也這麼想,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搖了頭:「二妹,學過武的人都該有逼人
的英氣麼?」 
  美姑娘道:「當然,那是內功……」 
  大姑娘道:「玉珠呢?他可是會武的人,家學淵博,得大伯所學十之八九,可是他有
麼?」 
  美姑娘呆了一呆,小嘴兒一撇,道:「他有,他有脂粉氣!」 
  大姑娘笑了,道:「這就是了,文弱讀書人並不是絕對不能有英氣的,這無關功力,而
是一個人先天稟賦使然!」 
  美姑娘道:「我看他軒昂不凡,英氣逼人,氣度高華,更難得灑脫、飄逸,讀書人中很
少有這樣的,待會兒我試試他!」 
  大姑娘心一揪,忙道:「別,二妹,你可不許鬧,別忘了,無論怎麼說,咱們都是姑娘
家,也別讓人說咱們郭家的人沒家教!」 
  美姑娘眉鋒一皺,笑道:「瞧你,霜姐,我只不過是想試試他,又不會傷了他,你干什
麼那麼著急呀!」 
  大姑娘道:「二妹,話不是這麼說,他不會武,咱們不該憑自己一時猜測去試人家,萬
一你看對了,他會武,會武的人多半是深藏不露的,你幹什麼非逼人露出來不可?那對咱們
又有什麼好處?我不許你這麼胡鬧!」 
  美姑娘眉鋒深皺了一分,沒奈何地搖頭說道:「霜姐真怕事,好吧,我不試了!」 
  大姑娘這才心裡鬆了些,這時候,那唯一的一艘渡船,也由河心搖了過來,很快地靠了
岸! 
  那矮胖商人生怕遲了一步上不去,三不管地提起他那大包袱吃力地搖晃著上了渡船! 
  那白衣客是讀書人,讀書人畢竟知書達禮,他走是往前走了兩步,可是他沒有搶著上船,
分明這是禮讓! 
  美姑娘可不管那麼多,拉著大姑娘走了過去,臨上跳板的時候,大姑娘的美目觸及了那
雙炙熱而熟悉的目光,心一跳,臉一熱,頭一低,連忙上了渡船! 
  白衣客一直等她兩位上了船才踏上跳板,美姑娘施刁,腳下一用力,渡船為之一晃,這
一晃自然帶動了跳板,白衣客嚇了一跳,驚呼出聲,身子一搖,差點沒跌下跳板! 
  他真不會武,美姑娘呆了一呆,心裡未免不是味兒,大姑娘橫了她一眼,忙又向著白衣
客投過歉疚一瞥!   
  而,白衣客沒看見,他上了船坐在船頭直擦冷汗! 
  大姑娘望著他,微皺黛眉,心裡好不納悶,要說他是「玉翎雕」,為什麼是這麼一張俊
美絕倫的臉,而不是她親眼看見的那張醜陋的一張,而且分明他也不會武? 
  要說他不是「玉翎雕」,為什麼身材、衣著那麼像,眼神那麼熟,她永遠忘不了當「玉
翎雕」握著她那隻手時,雙目之中迸射的那炙熱異樣目光,雖然只是那麼一剎那,卻使她心
神震顫,深深地烙在她心靈深處! 
  難道說世上有兩個那麼相像的人?連眼神都像!不,這絕對不可能! 
  可是那為什麼……她就是想不通,想不明白! 
  她這裡正在思潮洶湧,只聽一個帶著笑的話聲起自身後:「二姑娘,許久不見了,您安
好?」 
  是那搖船的老頭兒向美姑娘哈腰賠笑開了口! 
  美姑娘微頷螓首,含笑說道:「謝謝您,好,您也好?」 
  搖船老頭忙道:「您這是折煞……托老爺子跟姑娘的福,就是年紀大了,胳膊腿有時候
不聽使喚,也不及前些年那麼利落了!」 
  「好說!」美姑娘道:「我看老大爺是越來精神越好!」   
  搖船老頭兒一隻手連搖,忙道:「哎呀,二姑娘,您可別折我,我可不敢當二姑娘這稱
呼,那都是老爺子跟姑娘的福帶的,說起老爺子了,這一陣子忙,也沒去山裡給老爺子請安,
心裡好生不安,老爺子一向安好?」 
  美姑娘道:「謝謝您,家父安好!」 
  搖船老頭兒道:「還是上一回,我到山裡去給老爺子請安,老爺子紅光滿面,精神就別
提有多好了,是該這樣,老爺子是『遼東』的救星,哪一家沒受過他老人家的恩惠,老天爺
是該保佑老人家多福多壽啊!」 
  他跟美姑娘這麼說著,大姑娘卻在偷眼看白衣客,她發覺白衣客也在聽,而且頗為留神,
同時,她也發現白衣客那一雙眉梢兒微微地向上揚著!只聽搖船老頭道:「二姑娘,這位姑
娘是……」 
  美姑娘道:「我的堂姐,來『遼東』玩兒的!」 
  搖船老頭「哦!」地一聲道:「原來是您的……那該是大姑娘了……」 
  大姑娘一聽提到了自己,她忙轉過去微笑點頭,道:「老人家安好!」   
  搖船老頭兒慌了手腳,「哦!」了兩聲忙道:「不敢當,不敢當,大姑娘這是折我,這
是折我,大姑娘是從……」 
  大姑娘截口說道:「我從『山東』來!」 
  搖船老頭道:「噢,噢,原來大姑娘的家在『山東』,『山東』可是個好地方,出過聖
人,出過聖人,出過名將,年輕的時候我渡海去過幾趟,天爺,那泰山高的入了雲,不瞞姑
娘說,我還去過聖人的老家,在廟裡叩過頭哪……」說著,他咧著嘴直樂,認為無上光榮!
  大姑娘笑了,美姑娘笑了,白衣客他也笑了! 
  笑了笑之後,美姑娘突然問道:「您可曾見著我哥哥過河?」 
  搖船老頭兒一怔,道:「二姑娘是說少主,沒有啊,沒瞧見,少主什麼時候……」 
  美姑娘道:「就是今天,他在找『玉翎雕』……」 
  「雕?」搖船老頭兒瞪著老眼道:「怎麼,少主養的雕飛了?上哪兒去找……」 
  美姑娘笑了,大姑娘也笑了,她心中一動,忙偷眼望向白衣客,白衣客似乎沒聽見,正
癡癡望著她,目光仍是那麼炙熱,大姑娘臉上一熱,忙收回目光,心裡又是一陣跳動! 
  只聽美姑娘道:「不是的,老大爺,『玉翎雕』是一個江湖人的號,這個人是個賊,他
在『萬安道』上作了案,所以我哥哥在找他!」   
  「怎麼?」搖船老頭兒吃了一驚,忙道:「『玉翎雕』是個賊?他,他在『萬安道』上
作了案……」 
  美姑娘點了點頭! 
  搖船老頭兒道:「這賊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這是什麼年頭兒,什麼世界,連老爺子
的『萬安道』上都鬧事,這賊敢是喪盡了天良……」 
  他不勝感慨地低下頭歎了口氣,忽又抬頭說道:「二姑娘,那叫什麼『玉翎雕』的賊,
往這兒來了麼?」 
  美姑娘道:「聽說是往這兒來了!」 
  搖船老頭兒一點頭,道:「那好,讓他來吧,只要他坐在我的船,我不要船了,連這條
老命都不要了,抱著他一起到『遼河』裡喂王八去!」 
  美姑娘跟大姑娘想笑,可是都沒笑出來,這怎好笑,該肅然起敬才對,世上有幾個人能
這樣? 
  瞧,連白衣客都動了容,深深地望了搖船老頭兒一眼! 
  美姑娘道:「這麼說,老大爺沒瞧見他……」 
  搖船老頭兒道:「二姑娘,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你說說看,我記下來留意著,只要他
想過河上了我的船……」 
  美姑娘那裡才張嘴,大姑娘忙遞眼色開了口,道:「算了,二妹,也許他沒往這邊兒來,
咱們過了河往別處找吧!」 
  美姑娘冰雪聰明,一點即透,微一點頭,道:「對,也許他已經從別處過河了!」 
  就這麼說著話,不知不覺間船已橫過了遼河近了岸,搖船老頭兒有心再問,美姑娘已拉
著大姑娘縱身掠上了岸,她沒留船資,當然,就是留了,搖船老頭兒也絕不會要! 
  白衣客可付了船資,他從袖子裡摸出一物放在船上。然後向著搖船老頭兒道:「老人家,
我一無剩錢,二無碎銀,就把這顆珠子當做我的船資好了!」他沒說二句話,轉身下了船!
  那的確是顆珠子。 
  那顆珠子有小指般大小,內行人一看就知道是上品,論價,它足夠—個八口之家吃喝半
輩子的。 
  搖船老頭兒傻了,等他定過神來,白衣客已上了岸,他丟下船櫓忙趕過船頭,拈起那顆
珠子叫道:「喂!喂!這位,這位,您錆留一步,這我不能收……」 
  白衣客轉過了身,含笑說道:「老人家胸襟常人難及,我以此俗物略表敬意,老人家若
不嫌瀆冒,就請笑納。」 
  搖船老頭兒道:「不行,不行……」 
  美姑娘突然說道:「老大爺,人家一番誠意,您就收下吧!」 
  搖船老頭兒一怔,道:「二姑娘,怎麼您……」 
  美姑娘笑了笑,道:「人家敬的是您的胸襟,您要是不收,反 
  (此處缺五頁) 
  美姑娘帶著氣笑了,道:「說真的,霜姐,這個人真可惡,簡直皮厚。」     
  大姑娘道:「為什麼?是因為他招了你,是因為他沒把你這位郭家的二姑娘放在眼裡,
丟了你的自尊?二妹,別忘了,唯這種人方可取,他不正跟那個打魚郎一樣麼?」 
  美姑娘羞紅了嬌靨,「呸!」地一聲道:「他?他也配!」 
  「是的,二妹!」大姑娘嫣然一笑道:「在你眼裡,任何人都不及打魚郎!」 
  美姑娘的臉更紅了,那模樣兒好美,好嬌,愛煞人:「霜姐,你又來了……」 
  「好了,二妹!」大姑娘笑著說:「咱們別鬧了,快上『遼陽』去吧!」   
  美姑娘一怔,嬌靨上猶帶著三分羞,道:「霜姐,咱們真要到『遼陽』去?」    
  大姑娘道:「當然是真的,你沒聽他說麼?『玉翎雕』去了『遼陽』!」   
  美姑娘道:「你信他的?」 
  「二妹!」大姑娘道:「咱們寧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 
  美姑娘沉吟了一下,道:「那好,咱們去,反正他也往『遼陽』去了,他要是誆了咱們,
瞧我饒得了他,走,霜姐。」 
  拉起大姑娘往前行去。 
  走沒多遠,美姑娘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突然偏轉嬌靨,凝目問道:「霜姐,你剛才可
聽見他怎麼說的?」  
  大姑娘道:「什麼怎麼說的?你是指……」 
  美姑娘道:「說什麼『玉翎雕』癡癡地抱著個小包袱呀,還像什麼懷念似的望著他那只
左手呀,這是什麼意思?」 
  大姑娘剛才聽這話的時候,心裡就有種異樣的感受,如今二姑娘再這麼一提,心裡這種
異樣的感受更濃,她避開了美姑娘那雙目光,像是怕被美姑娘看破心裡的秘密,強裝平靜地,
淡淡說道:「那誰知道!」 
  她既不知道,美姑娘也就沒再問,眉鋒忽地一皺轉了話鋒:「真是要命,哥哥到底上哪
兒去了?」 
  大姑娘道:「他既然也折了回來,怕是去了『遼陽』!」 
  美姑娘「喲!」地一聲道:「可別讓他先碰上『玉翎雕』……對了,霜姐,我忘了問了,
你跟『玉翎雕』動過手,以你看,他是哥哥的對手麼?」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你不該這麼問,二妹。」 
  美姑娘愕然說道:「我不該這麼問?你說我該怎麼問?」 
  大姑娘道:「你該問玉珠他是不是『玉翎雕』的對手。」 
  美姑娘一凝,道:「霜姐,聽你這口氣,好像……」 
  大姑娘道:「二妹,我不願意欺瞞你,要以我看,玉珠他絕不是『玉翎雕』的對手!」
  美姑娘驚呼說道:「怎麼,霜姐!哥哥他絕不是『玉翎雕』的對手……」 
  大姑娘點了點頭,道:「是的,二妹,以我看是這樣。」 
  美姑娘道:「霜姐,你知道,在咱們這一輩兄弟姐妹裡,哥哥他的一身所學雖然不能說
是最好的,可也名列二三……」 
  「我知道,二妹!」大姑娘道:「以你看,玉珠的所學比我如何?」 
  美姑娘道:「我直說,霜姐,只高不低!」 
  大姑娘道:「高多少?」 
  美姑娘道:「約摸一籌!」 
  大姑娘道:「那就是了,我比『玉翎雕』至少要差上兩籌!」 
  美姑娘失聲說道:「『玉翎雕』他,他有那麼高絕的所學……」 
  大姑娘道:「二妹,事實如此,我不會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我說的再大一點,
憑他那身所學放眼江湖,只怕很難找到幾個對手!」     
  美姑娘「哦!」地一聲道:「真的?這……這是誰教出來的……」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我沒看出來!」 
  美姑娘道:「你沒看出來?霜姐,除了六叔那身所學外,六嬸的身蘊幾乎全交給了你,
你竟會看不出來?」 
  大姑娘道:「事實上我真沒看出來,也許是因為我只跟他過了一招,不過他打那名胡匪
的手法我看得清楚,手法很怪異,好快,跟中原武學不盡同,可是分明又是中原武學!」 
  美姑娘道:「你的意思是說,他那手法有點像……」 
  大姑娘搖頭說道:「我也說不上來像哪種武學,只能說他的手法並不完全是中原武學,
不夠純粹!」 
  美姑娘訝然說道:「這是哪一門武學呀……」 
  大姑娘道:「誰知道,反正很高絕就是!」   
  美姑娘焦急地道:「霜姐,不管他學的是哪一門武學了,哥哥怎麼辦哪,既然不是他的
對手,不碰上他還好,萬一碰上了他……」 
  大姑娘道:「所以咱們要趕快找著玉珠或者『玉翎雕』……」 
  美姑娘道:「找著哥哥他會聽你的,找著『玉翎雕』有什麼用呀?」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道:「也許可以阻攔他跟玉珠動手!」 
  「阻攔?」美姑娘詫聲說道:「霜姐,你這是……他既然是來找郭家麻煩的,他巴不得
折辱哥哥一頓,誰能阻攔得了他呀!」 
  大姑娘道:「也許能,二妹,大伯既不在家,大伯母兩位又不便出面,念月叔幾位恐怕
也不是他的對手,咱兩個只有試試了!」 
  美姑娘憂慮滿面地道:「我怕……咱們總不能求他呀!」 
  大姑娘道:「那自然不能,二妹,這個人咱們丟不起!」 
  美姑娘道:「那麼你說有什麼法子……」 
  大姑娘輕歎了一口氣,道:「現在我也不知道了,等見了他之後再說吧,希望能先找著
玉珠,攔他該不是件難事……」 
  美姑娘沒有說話! 
  黃昏暮色初垂時,她兩個到了「遼陽城」外! 
  「遼陽」,在「太子河」左岸,是東北開化最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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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7:02:26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遼陽城
  秦始皇並六國,分天下為卅六部,東部為「遼東郡」,郡治之「襄平」,就是現在的
「遼陽」,後來又成為「遼」時的「東京遼陽府」! 
  「遼陽城」,是清初所建,東北的「太子河」東京城,就是清初的舊都! 
  「遼陽」是食糧的聚散地,商業鼎盛,熱鬧異常,來來往往的行人中,十個中總有五六
個是旗人! 
  那是因為這「遼東」一帶是滿清朝廷的根據地! 
  大姑娘跟美姑娘站在城外不遠處,眼望著「遼陽城」中剛上的點點燈火,大姑娘微皺起
了眉鋒:「二妹,看樣子今天晚上咱們得在『遼陽』住一宿了!」 
  美姑娘道:「希望只是住一宿!」 
  大姑娘道:「是的,二妹,要是找不到玉珠或者是『玉翎雕』,一時半會兒咱們還回不
了家,走吧,進城吧。」說完了話,拉起美姑娘便要往城裡走。 
  突然,美姑娘凝目左前方官道旁那片樹林,叫道:「霜姐,快看,那是不是『玉翎
雕』?」 
  大姑娘忙向那片樹林望去,立身處距那片樹林不過十多丈,天還沒有全黑,可以看得很
清楚,那片樹林的最高一棵樹的樹梢兒上,停著一隻毛色雪白的雕,樣子像鷹,比鷹略小,
但比鷹來得英武! 
  她心神一震,當即說道:「不錯,二妹,那就是『玉翎雕』,我見過!」   
  美姑娘驚喜而緊張地道:「霜姐,雕兒既然停在那片樹林裡,是不是意味著……」  
  話還沒說完,「玉翎雕」展翅而起,像一點銀光,劃破夜空電般地投入「遼陽城」中!
  美姑娘失聲驚呼,道:「不,『玉翎雕』是在城裡,『玉翎雕』是在……」  
  大姑娘微一搖頭,截口說道:「難說,二妹,聽他說,這只『玉翎雕』是產自『崑崙』
絕頂的通靈異種,既然是通靈異種,就不能以鳥度之,以我看『玉翎雕』說不定藏身在那片
樹林中,他已經發現了咱們,所以才讓那只雕兒飛入『遼陽』,故意引咱們離去!」   
  美姑娘微一點頭,道:「對,霜姐,有道理,那麼咱們過去看看!」 
  話落,兩人攜手向那片樹林走去! 
  十幾丈距離轉眼即至,這是一片小樹林,站在河邊可以一眼盡覽全林,加以這片樹林稀
疏而不稠密,所以也可以看見林內的一草一木,透視林內的動靜! 
  沒有,林內空蕩蕩的,哪有人影? 
  大姑娘不死心,她試探著叫了兩聲,樹林內沒有反應,只驚起了宿鳥,嚇走了狐兔! 
  大姑娘當即搖頭說道:「沒有,二妹,我料錯了,他沒有藏在這兒,要不這些禽獸早被
驚走了!」   
  美姑娘道:「那麼他該是在『遼陽城』裡!」 
  大姑娘微一點頭,拉著美姑娘走向了「遼陽城」! 
  進了城,眼望著萬家燈火跟熙攘人群,美姑娘皺著眉道:「霜姐,那個李克威沒騙咱們,
可是『遼陽城』的地方這麼大,咱們上哪兒去找呀!」 
  大姑娘想了想道:「二妹,城裡有咱們的人麼?」 
  美姑娘微一點頭,道:「有,南街有家『龍記客棧』,客棧隔壁有家『龍記騾馬行』,
那都是咱們開的,明裡是生意,暗裡……」 
  「夠了,二妹!」大姑娘截口說道:「咱們到這兩家去問問看,看他們有沒有玉珠跟
『玉翎雕』的蹤跡消息。」 
  美姑娘道:「遼城我熟,我帶路,霜姐請跟我來!」說著,她邁動輕盈步履,當先行去。
  對「遼陽」,美姑娘她果然熟,她帶著大姑娘左彎右拐,沒一會兒就到了南街。 
  一進南街,老遠地就可以看見兩塊大招牌:「龍記客棧」,「龍記騾馬行」,這兩塊招
牌下的燈,也遠比別家為亮。 
  這兩家生意都挺好,老遠地便可瞧見,這兩家門口進進出出的全是人,也難怪,誰都知
道,「龍記客棧」是「遼陽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棧,院大房寬,乾淨之外可難得雅致,招待
親切,侍候周到,讓每一個過往客商都有賓至如歸之感。 
  他在「龍記客棧」住過一回,下回到「遼陽」來,他還會找上這塊招牌,進這個門兒,
這就是招徠顧客,這就是生意經。 
  至於「龍記騾馬行」騾馬好,能走善走自不在話下,他這家價錢比別家公道,一路上照
顧你周到,更別怕騾馬性劣摔了你,出門講究二字「平安」,誰還會上別家去。 
  尤其,它就在「龍門客棧」隔壁,從別處來的,雇「龍記騾馬行」的牲口,一到地頭便
是客棧,既是好客棧,又不用外跑路,上房早留好了,何樂而不為? 
  從「龍門客棧」出來要往別處去,自自然然地就近找上「龍記騾馬行」雇了牲口,再聽
說這兩家東家是一個人,那還會差到哪兒去。 
  就因為這,這兩家生意好,生意鼎盛,為別家所難及。 
  到了「龍門客棧」大門口,站在門口送往迎來的兩名夥計連忙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哈
了腰道:「二姑娘!」 
  美姑娘她輕抬皓腕一揮手:「忙生意去,別照顧我。」 
  偕大姑娘逕自進了客棧,她兩個一進客棧,櫃台裡站起個矮胖中年漢子,長眉細目,臉
色紅潤,一襲長袍,在外罩緞面馬褂,唇上留著兩撇小鬍子,挺英武。  
  櫃台外,跟他對面坐著個身材瘦高,面白無鬚,眼神炯炯的中年漢子,這時候也站了起
來。 
  看情形,矮胖中年漢子是掌櫃,他正跟櫃台那瘦高中年漢子聊天。 
  矮胖中年漢子迎出了櫃台,近前欠了欠身:「二姑娘!霜姑娘!」 
  美姑娘叫了聲:「胖叔!」 
  大姑娘則淺淺一禮,含笑說道:「胖叔,您安好!」 
  矮胖中年漢子忙道:「謝謝您,霜姑娘,您瞧得出,還是老樣子,只是鬍子白了些,這
肚子又大了些。」 
  大姑娘笑了。 
  這時候,櫃台旁那瘦高中年漢子一雙目光直打量兩位姑娘,笑吟吟地開了口:「范兄,
這位就是郭大爺的二姑娘?」 
  矮胖中年漢子點頭說道:「是的,是的,沈老弟見見。」 
  瘦高中年漢子跨上一步,一抱拳,含笑說道:「沈振東見過二咕娘。」 
  美姑娘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當,您是……」 
  矮胖中年漢子在一旁說道:「二姑娘,沈老弟是我的朋友,就住在『遼陽』,沒事常來
坐坐,他一個人閒著無聊,來了總是天南地北的胡扯一通。」 
  瘦高漢子沈振東含笑說道:「我剛到『遼陽』沒三個月,本來一來就打算進山裡給大爺
請安的,可巧被瑣事絆住,沒能如願,這幾天要進山裡去,又聽范兄說大爺出遠門去了,不
在家,看來只有等過些日子大爺回來後再說了。」 
  美姑娘道:「不敢當,您有空請山裡坐去。」 
  沈振東道:「山裡遲早我總會去的,到了『遼陽』不去給大爺請安那還像話,以後還望
二姑娘多照顧。」 
  美姑娘道:「哪兒的話,您既是胖叔的朋友,那就是一家人。」 
  沈振東謝了一聲,轉望大姑娘,欠身笑問道:「這位是……」 
  矮胖中年漢子一旁說道:「六爺的霜姑娘!」   
  沈振東「哦!」地一聲忙道:「原來是六爺的霜姑娘,請恕沈振東有眼無珠……」忙抱
起了拳。 
  大姑娘答了一禮,道:「您好說。」 
  沈振東揚起了雙眉,道:「不瞞霜姑娘說,沈振東是個江湖上的混混,早在十幾年前就
仰慕老神仙膝下的郭家六龍,尤其對六爺當年轟轟烈烈的事跡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只
是……」窘迫一笑,接道:「像沈振東這種混混,也僅能止於仰慕與佩服,永遠沒造化見見
他六位,心裡一直很……」 
  「您很客氣!」大姑娘淺淺笑道:「二妹說得好,您既是胖叔的朋友,就都是一家人,
往後無論哪一個家,都歡迎你常去坐坐。」 
  沈振東受寵若驚,連聲稱謝,最後說道:「二姑娘跟霜姑娘想必有事兒,我不打擾了,
您二位坐坐吧,告辭!」 
  一抱拳,又向矮胖中年漢子打了個招呼,轉身而去,兩位姑娘說了聲:「您走好。」 
  矮胖中年漢子則高聲說道:「沈老弟,對不起啊,明天請過來坐坐。」 
  沈振東人到了門口,聞言回身失笑道:「范兄還跟我客氣,我是你這兒的常客,不請自
來,有時候一天跑八趟,只你別心疼那上好茶葉就行了。」說完,一笑轉身出門而去。 
  矮胖中年漢子也笑了:「這位真是個趣人……」收回目光接道:「您二位哪兒坐?」 
  二姑娘道:「我跟霜姐說不定要在這兒住兩天,您給找個地兒吧。」 
  矮胖中年漢子微愕說道: 「怎麼,您二位要在這兒住兩天……」 
  二姑娘點了點頭,道:「是的,瘦伯呢?」 
  矮胖中年漢子道:「他有點事兒,出去了,您二位跟我來!」一頓揚聲喊了句:「櫃台
上照顧一下。」隨即領著兩位姑娘往後行去, 
  這家「龍記客棧」共是三進,進進院子寬敞,種竹栽花,還有一兩棵枝葉茂密的松樹,
鬧中取靜,景幽而雅。 
  進了頭進後院,矮胖中年漢子回身說道:「頭一進客滿了,二進也住了幾個客人,只有
三進院還空著,我看您二位不如住在三進……」 
  「行,胖叔。」美姑娘點頭說道:「您給安排好了。」 
  過頭進,穿二進,到了三進後院,的確,十幾間上房,每一間門上都上著鎖。 
  矮胖中年漢子挑了一間正南的上房,開了門,點上燈,把兩位姑娘讓了進去,不愧是首
屈一指的大客棧,雖然房子空著沒人住,照樣打掃得窗明几淨,點塵不染。 
  大姑娘含笑說道:「胖叔,錯非是您,換個人也就沒辦法把客棧管得井井有條。」 
  「您誇獎。」矮胖中年漢子笑道:「我是個做生意的,天生一身銅臭,要不然大爺不會
把我派到這兒來……」 
  大姑娘笑了,矮胖中年漢子接問道:「您是什麼時候到的?」 
  大姑娘道:「今天剛到,連山裡還沒去呢。」 
  矮胖中年漢子微愕說道:「怎麼,您還沒進山裡去過?」 
  大姑娘道:「您沒聽說『萬安道』上出了事兒?」   
  矮胖中年漢子道:「早就聽說了,是『玉翎雕』,您也是走『萬安道』……」   
  大姑娘道:「我碰見過他了,他到『遼陽城』來了。」 
  矮胖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陡揚雙眉,道:「怎麼說?霜姑娘,他,他到『遼陽城』來
了?」 
  大姑娘點了點頭。 
  矮胖中年漢子道:「如今?」 
  大姑娘道:「該就在這『遼陽城』裡。」 
  矮胖中年漢子目中精芒暴閃,道:「好大的膽子,他在『萬安道』上作案,已經是老虎
頭上拍了蒼蠅,如今竟敢又捋了虎鬚……」 
  大姑娘道:「他的確是個膽大少見的人。」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麼您二位來……」 
  大姑娘道:「就是為找他,還有玉珠。」 
  矮胖中年漢子一怔道:「找他,也找少主?怎麼回事?」 
  大姑娘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聽畢,矮胖中年漢子神色凝重地道:「原來如此,那何勞您二位親自找他,我待會兒派
人把計大哥找回來,再加上紀沖,只我們三個還怕對付不了他……」   
  大姑娘道:「胖叔,您忘了我剛才怎麼說的?為什麼希望能先找著玉珠,就是因為連玉
珠都不是他的對手。」 
  矮胖中年漢子道:「大姑娘,您原諒,我不敢信,郭家絕學……」 
  「胖叔。」大姑娘道:「您又忘了,我在『萬安道』上跟他動過手,已試出了他的深
淺。」 
  矮胖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默然不語,半晌始道:「那您二位……」 
  大姑娘道:「只為找玉珠,希望能先找著他攔住他,您知道,咱們郭家丟不起這個人。」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沒見少主到『遼陽』來,少主要是來了,我會知道的。」 
  大姑娘道:「在『台安』我跟二妹聽說他回了頭……」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跟二姑娘聽說少主確實往『遼陽』來了?」 
  大姑娘道:「那倒沒有……」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也許少主沒找著『玉翎雕』,回山裡去了。」 
  大姑娘沒有說話,美姑娘突然說道:「哥哥他不是這種脾氣。」 
  大姑娘微一點頭道:「二妹說得不錯,玉珠他不是這種脾氣,在他沒找到『玉翎雕』之
前,他不會回山裡去的。」 
  矮胖中年漢子輕叫道:「那少主是往哪兒找去了……」 
  大姑娘道:「誰知道,反正『玉翎雕』既然來了『遼陽』,玉珠他不會不知道,他遲早
也會找到『遼陽』來的。」 
  矮胖中年漢子忽地揚起雙眉,道:「『玉翎雕』,聽說他出道還不到一年,的確,他在
江湖上名氣壓過前輩,很響亮,身手高絕,作案利落,人更機警,從沒有失風過,算得上是
個少有的能人,年紀輕輕的,也很是難得,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跑來拍虎頭,捋虎
須,在『萬安道』上作案,他這是什麼意思?」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道:「我跟二妹之所以找他,也就是要找他問個清楚。」 
  矮胖中年漢子忙道:「霜姑娘,那不行,大爺既然把我派在『遼陽』,我就不能袖手旁
觀,不聞不問,任您二位找他去……」 
  大姑娘道:「胖叔,那您說該怎麼辦?」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總之,我不能讓您二位輕易去涉險,把自己
往魔掌裡推!」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您錯了,胖叔,『玉翎雕』他不是魔……」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說錯了,是賊,是盜……」 
  大姑娘道:「要是的活,他也該是個俠盜、義賊。」 
  矮胖中年漢子雙眉一揚,道:「霜姑娘,我要頂撞您一句,『玉翎雕』他要是個俠盜、
義賊,他就不該在郭家這塊地上作案。」 
  大姑娘道:「所以我認為這裡頭定有什麼原因,也就因這,我要找他問個清楚,按他的
年紀,他跟郭家扯不上什麼仇怨,要是有什麼誤會,也該早一點弄清楚……」 
  矮胖中年漢子目中精芒一閃,道:「您看……他會不會是他們的人?」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道:「該不會……」 
  美姑娘突然說道:「別猜了,找著他問問不就明白了麼?」 
  大姑娘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矮胖中年漢子目光一凝,道:「您二位真要找他問個清楚?」 
  大姑娘點了點頭,美姑娘道:「胖叔,您真是,這還有鬧著玩兒的麼?」   
  矮胖中年漢子道:「山裡知道麼?」 
  美姑娘:「念月叔回山裡去了。」 
  「那好!」矮胖中年漢子一點頭道:「我不敢再攔您二位,您二位把『玉翎雕』的形象
示下,我這就派人查訪去,一有他的蹤跡,我馬上回報。」 
  美姑娘望著大姑娘道:「霜姐,你說吧,你見過他。」 
  大姑娘當即把「玉翎雕」的形象,打扮描述了一遍。 
  聽畢,矮胖中年漢子揚著眉道:「您二位就請在這兒歇著,我這就去……」 
  「慢著,胖叔。」美姑娘突然抬手說道:「您那位朋友是……」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說沈振東?剛認識不到二個月……」 
  美姑娘道:「怎麼認識的?」 
  矮胖中年漢子凝目說道:「怎麼,您……」 
  美姑娘道:「沒什麼?我問問!! 
  矮胖中年漢子輕「哦!」一聲道:「他先跟紀沖打上了交道,聽紀沖說,他一次來雇了
幾匹牲口,紀沖見他挺爽快,是個漢子,也就交了這個朋友,因為這關係,我也認識了他,
他經常來坐,坐下來一聊就是大半天,別的不說,單茶就要沏上好幾壺,您剛才沒聽他說麼,
讓我別心疼茶葉,挺風趣的,人爽快,夠義氣,有點事找他,他絕不推辭,給你辦得比你想
的都好,也就因為這,來了沒三個月,朋友交了不少,像衙門裡,各行號,旗營裡,總之,
上九流,下九流都有他的朋友,難得的是交情都不錯……」 
  大姑娘道:「這個人挺活動的。」 
  「誰說不是?」矮胖中年漢子道:「要換個死板人,能在三個月裡交這麼多交情不錯的
好朋友,只怕辦不到,當然,那一大半得助於他豪爽、夠義氣,隨和,跟誰都談得來,一回
生,兩回准熟,一個月掙不了幾個,可是碰見朋友有點急難,他能毫無吝嗇地全拿出來,他
說得好,錢財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生有幾何?好朋友難交幾個,您聽,這不讓
人挑拇指?誰不願意跟他交朋友……」 
  美姑娘道:「他是個幹什麼的?」 
  矮胖中年漢子道:「吃閒飯的!」 
  美姑娘還想再問,大姑娘已然問道:「我看他會武,而且所學怕也不俗。」 
  矮胖中年漢子道:「是的,霜姑娘,您沒聽他說麼,他是個江湖上混混兒?那是以前,
現在他在『遼陽城』一家二流鏢局裡充當個副手,您說,吃這碗飯不會幾手還行?」 
  美姑娘道:「哪家鏢局?」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知道,『遼東』!」 
  「『遼東』!」美姑娘道:「那個小局子,我看是委曲了他。」 
  矮胖中年漢子道:「才來還不到三個月嘛,往後去就難說了,以我看他在『遼東』待不
長遠,本來我想把他招進自家門裡來,可巧大爺出門去了,只有等大爺回來後再說了。」 
  大姑娘道:「我看這個人八面玲瓏,為人、做事都算得上是個能手,只是,胖叔,咱們
的處境您知道,無論什麼人,總是多認識認識,摸清楚了他之後再說才好。」 
  「是,霜姑娘。」矮胖中年漢子道:「您放心,我會留神的,您知道我,雖不敢自誇老
江湖,但在沒進自家門之前,在江湖上我也混過一陣子,見過的人也不少,江湖事都是這樣,
得處處防人,時時留神,您請放心就是。」 
  美姑娘道:「我看他對郭家知道的倒是不少。」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有一半是我說的,別一半是他自己知道的,其實,老神仙跟幾位
爺的當年事跡誰不知道?誰不景仰?就拿他來說吧,一提起老神仙跟幾位爺,那是敬佩得不
得了,恨不得馬上就能見見,您說我能不高興麼?能列身大爺手下、郭家門裡,沾了不少光,
連走路我都透著神氣哪。」 
  大姑娘跟美姑娘都笑了,大姑娘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胖叔,從今後,逢人但說三分
話,莫要盡掏一片心。」 
  矮胖中年漢子忙道:「是,大姑娘,我知道,您請放心。」 
  大姑娘道:「那麼,您請忙去吧,別淨照顧我兩個了。」 
  矮胖中年漢子道:「是,您二位請歇著,我這就派人查訪去,一有消息,馬上會來報告
給您二位知道。」說完了話,他一躬身,退了出去。 
  望著他出了門,大姑娘搖頭笑道:「胖叔什麼都好,就是天生一付直腸子,不藏半點心
機。」   
  美姑娘道:「他就是這麼個人,爹就是欣賞他這一點,要論心機,他可比瘦伯差多了,
所以爹又把瘦伯派在他身邊,時時刻刻提醒他。」 
  大姑娘道:「大伯善用人。」   
  美姑娘美目一瞟道:「恐怕難及六叔。」 
  大姑娘道:「你怎麼了?自己人還來這一套?」 
  美姑娘笑了,道:「我說的是……不,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大姑娘心裡一跳,道:「敢情李克威的話讓你給學來了。」 
  美姑娘又笑了…… 
  過了一會兒,矮胖中年漢子又來了,這回不只他一個人,身後跟著兩個夥計,手裡捧著
的是吃喝的東西,熱騰騰的直冒氣。 
  一進門,矮胖中年漢子吩咐把菜放在桌子上,那是三色精美菜餚,一碗湯,外帶一盤包
子饅頭,另外還有一壺好茶,他笑著說:「我知道您二位還沒吃東西,店裡沒什麼好的,您
二位湊合吃點兒,多少擋擋餓。」 
  一聞見菜香,再經他這一提,兩位姑娘可真覺得餓了,自己人用不著客氣,她兩位起身
讓了讓:「胖叔,您也吃點兒。」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早吃過了,您二位快快請趁熱吃點吧。」 
  於是,兩位姑娘坐下去吃喝起來。 
  她兩個吃著喝著,矮胖中年漢子在一旁說道:「霜姑娘,二姑娘,人我已經派出去了,
只要『玉翎雕』那小子真是落在城裡,過不了三更,準能查出他的蹤跡回報,他絕躲不了。」
  美姑娘道:「剛才我跟霜姐進城的時候,看見他養的那只通靈異種白雕飛進了城裡。」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您放心,他絕躲不了,不是我誇口,就是只螞蟻他也躲不了,
何況一個活生生的大人。」 
  大姑娘突然抬眼說道:「胖叔,我向您打聽件事兒……」 
  矮胖中年漢子道:「霜姑娘,您只管說。」 
  大姑娘道:「『遼陽城』裡出了個奇人,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 
  美姑娘一口包子剛要往下嚥,一聽這話差點沒噎著,她忙喝了口湯,桌底下拿腿碰了大
姑娘一下。   
  大姑娘她像個沒事人兒,矮胖中年漢子問了一句:「霜姑娘,『遼陽城』出了奇人?什
麼奇人?」 
  她立即說道:「這個人只有二十多歲,人長得很好,白天在『遼河』裡打魚,晚上在
『遼陽城』裡賣字畫……」 
  矮胖中年漢子「哦!」地一聲道:「您說他呀……」  
  「叭!」地輕擊一掌,接道:「霜姑娘,不是我捧人家,您知道我說話從不會渲染誇大,
人家可真當得起奇才二字,我活了四十多歲,撇開咱們自家門裡的又不算,還真沒見過這麼
個奇才……」 
  大姑娘道:「他會武?」 
  「當然,當然!」矮胖中年漢子道:「當然會,要不他是一個讀書人能在『遼河』裡打
魚,您知道,『遼河』裡的水有多大,要換個讀書人把他一人放在船上,他能嚇死,還能站
在船頭上一網一網地打魚?嘿嘿,人家就能,他只要往船頭一站,那船就跟下了錨、插了篙
似不動,任它水沖浪大,一動也不動,還有,前些日子有幾個地痞找他麻煩,向他勒索敲詐,
他起先忍了,每天總要給幾個,誰知那幾個地痞變本加厲,有一個還想要兩個,把他惹火了,
一下子放倒了五六個,好了,地痞們才知道碰上了扎手的,再也不敢惹他了,您說,這要沒
工夫,不會武行麼?」 
  大姑娘笑道: 「打得好,胖叔,他能賣字畫,論文,怕也……」   
  「哈,別提了!」矮胖中年漢子拇指一挑,道:「人家書讀得多,一肚子好學問,真叫
做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霜姑娘,他胸蘊極豐,不但字、畫好,其實他琴、棋、書、畫,樣
樣精通……」 
  大姑娘「哦!」了一聲。 
  美姑娘出了神,忘記了吃喝。   
  矮胖中年漢子道:「更難得他跟咱們一樣,聽說前些日子衙門裡有人找上他,請他到衙
門裡當文職去,被他一口拒絕了……」 
  大姑娘雙眉一揚,道:「想必他嫌委曲。」  
  「您錯了!」矮胖中年漢子道:「這兒小衙門沒拉上他,把這件事招會了直隸總督,您
知道,這衙門可不小,前兩天直隸總督派來了個師爺,專誠拜訪,一遞名帖,二備厚禮,您
猜怎麼著,他全退了回去……」   
  大姑娘飛快地看了美姑娘一眼,美姑娘覺察了,她有點嬌羞,但她笑了,笑得好甜好美。
  大姑娘收回了目光道:「胖叔,他姓什麼,叫什麼?家裡是幹什麼的?」 
  矮胖中年漢子道:「他姓仇,叫什麼我不清楚,他家裡……他只有一個寡母,不是本地
人,到『遼東』來一年多了,娘兒倆在『獅子胡同』賃了一間屋,全靠他打魚、賣字畫度日,
每個月還得付房租,也夠苦的。」 
  大姑娘沉吟說道:「從外地到這兒來過這種苦日子,這母子倆恐怕不簡單?」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也這麼想過,可是人家娘倆來了一年多了,也沒見人家有什麼,
平日跟街坊鄰居處得很好,娘兒倆都溫文有禮,樂於助人,我看人家也不像是江湖人,也不
像是邪路上的……」 
  大姑娘點了點頭,沒說話。 
  矮胖中年漢子道;「霜姑娘,您問起這個人……」 
  大姑娘道:「我聽說『遼陽』有這麼個人,好奇問問。」 
  矮胖中年漢子道:「霜姑娘,我心裡早有了個打算……」 
  大姑娘道:「什麼打算?」   
  矮胖中年漢子道:「過些日子等大爺回來,我想請大爺看看他。」   
  美姑娘美目一睜,忙道:「胖叔,您想幹什麼?」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知道,這種奇才不多見,要是任他這麼打魚、賣字畫,未免可惜,
所以我想把他招進咱們家裡來……」 
  大姑娘道:「好主意,郭家是求才不怕多,要能把他拉進來,怕不是大爺的一個好助
手。」 
  美姑娘嬌靨猛然一紅,含嗔且喜地瞪了她一眼。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要是先贊成,趕明兒我就先試探試探,要是有幾分希望,再請大
爺親自來,要不然他要是一口拒絕大爺,那多不好。」 
  美姑娘脫口說道:「他不會的。」   
  矮胖中年漢子一怔,道:「真的?您怎麼知道的?」 
  美姑娘猛悟失言,嬌靨紅熱,正感難以應對。 
  大姑娘替她解了圍,笑道:「我也這麼想,他不應該拒絕郭家,胖叔,這樣吧,這件事
您不必費心了,交給我跟二妹吧,讓我跟二妹先試試他究竟有多少真才實學,然後再向大伯
稟告一聲……」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也好,只是您二位……方便麼?」 
  大姑娘道:「該沒什麼不方便的,咱們不是世俗人家,我跟二妹也都不是世俗女兒家,
他也是個奇才……」 
  矮胖中年漢子道:「那好,那好,就這麼辦了……」   
  大姑娘道:「胖叔,您知道他在哪兒賣字畫攤兒麼?」 
  美姑娘剛要說話,大姑娘在桌子底下輕輕擰了她一下,她立即醒悟,忙把到了嘴邊的話
又嚥了下去。 
  矮胖中年漢子卻沒留意,當即說道:「就在他住的『獅子胡同』口,二姑娘可知道『獅
子胡同』?」 
  美姑娘忙點頭說道:「知道,知道,從這條街東頭出去,拐個彎兒就到了。」 
  矮胖中年漢子笑道:「不錯,二姑娘是老『遼陽』,怕不比我還熟?」 
  大姑娘美目一瞟,道:「二妹,你吃飽了麼?」 
  美姑娘玲瓏剔透,忙點頭說道:「吃飽了,吃飽了,都脹得慌了……」 
  天知道,一個包子她還沒吃兩口。 
  大姑娘嫣然一笑,站了起來,道:「趁天還早,他還沒有收攤兒,咱們先去看看他去,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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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7:03:47 |只看該作者
  大姑娘向矮胖中年漢子道:「胖叔,我跟二妹一會兒就回來,關於『玉翎雕』的事兒,
等我跟二妹回來後再說吧!」 
  矮胖中年漢子欠身說道:「是,要不要我派個人跟您二位……」     
  大姑娘搖頭說道:「謝謝您,不用了。」 
  美姑娘更喜孜孜地道:「胖叔也真是,人在咱們自己門口,又不是小孩子,您還怕我跟
霜姐丟了不成。」嘴裡說著,她人已出了門房。 
  大姑娘暗暗搖頭,跟了出去。 
   出了客棧,大姑娘皺眉望她一眼,道:「二妹,你可真沉不住氣。」 
  美姑娘嬌羞地一笑說道:「別這麼說,換換你是我,你也一樣。」 
  這話,聽得大姑娘心裡一跳,可不是麼?她比二姑娘還急,天知道她為什麼急著找「玉
翎雕」。 
  在這道街上,美姑娘走得好快,可是一出這道街東頭,她腳下突然放慢了,大有畏縮不
前之概。 
  大姑娘道:「二妹,怎麼了?」 
  美姑娘低低說道:「霜姐,怎麼辦,我有點怕!」 
  大姑娘嫣然笑道:「正角兒是你,我只是個龍套,你怎麼能臨時怯場呀,那天你是怎麼
一個人來的?那時候那麼大膽,怎麼有個人給你壯膽,你反而怯場了?」   
  美姑娘不勝嬌羞,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好害怕喲,你摸摸,我的手發抖,手
心直冒冷汗,心跳得好厲害。」 
  大姑娘眉鋒一皺,道:「那怎麼辦,走是不走?」 
  美姑娘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道:「霜姐,你別刁難我,哪一天你有了……你也會跟我一
樣。」 
  大姑娘垂下了目光,道:「唱戲都是龍套先出場,正角兒跟在後頭,二姑娘,您請跟我
來吧。」 
  說話間,她兩個已到了「獅子胡同」見有擺攤兒的,但那是賣小吃的,哪有賣字畫的,
根本沒有那個他的人影! 
  美姑娘輕叫說道:「怪了,他怎麼……」   
  大姑娘截口說道:「二妹,你是白盼了一場,是這兒,沒錯麼?」 
  美姑娘道:「沒錯,就是這兒,你看嘛,那牆上還釘著釘子呢!」











第 五 章 巧 遇
  大姑娘抬眼看了一下,果然,胡同口牆上的確釘著一排的釘子,可是那排釘子之下就沒
有攤兒,她想了想道:「天色不早,該不會是收了攤兒,大概是今天有事沒擺攤兒,二妹你
等著,我去向問。」 
  她走向了那賣小吃的小攤兒,美姑娘也忙跟了過去。 
  賣小吃的是個老頭兒,他一見兩位姑娘到,忙陪笑說道:「二位姑娘要吃點什麼?」 
  大姑娘含笑說道:「不,老人家,我姐妹不是來吃東西的,是來向老人家打聽件事兒
的……」 
  抬手往旁邊一指,道:「那個賣字畫的,今天沒擺攤兒麼?」 
  老頭兒「哦!」地一聲道:「姑娘問他呀,擺了,擺了……」 
  美姑娘忙問道:「那麼,攤兒呢?人呢?」   
  老頭兒道:「他有事兒,收攤兒回家去了!」   
  美姑娘有點失望,但心裡到底鬆了一鬆,他沒發生什麼意外。 
  這時候她就替他揪了心…… 
  大姑娘接問道:「老人家可知道他住哪兒?我知道他就住在這條胡同裡,但不知道是哪
一家……」 
  老頭兒目光一凝,道:「二位姑娘是……找他有什麼事麼?」 
  大姑娘道:「是這樣的,老人家,,前兩天我姐妹向他訂了一幅畫,說好了今天來取貨
的,他既然回家了,我想到他家去取……」 
  老頭兒頭一偏,道:「怪了,我怎麼沒聽他說啊……」頓了頓接道:「每回有什麼事兒,
他總會交待我一聲,可是這件事我怎麼沒聽他說啊……」 
  大姑娘忙道:「那……大半是他有事匆忙給忘了。」 
  老頭兒微一點頭道:「也許……」抬頭往胡同裡一指,道:「二位去吧,靠這一頭左邊
第五家,那個小窄門兒就是,我要照顧攤兒,不能領二位去……」 
  大姑娘忙道:「謝謝老人家,不敢勞動,您告訴了我已經很感激了。」   
  又說了聲「謝謝」,拉著美姑娘往裡行去。 
  美姑娘又怕了,道:「霜姐,你……到人家家去幹什麼呀,這樣好麼?」   
  大姑娘回頭笑道:「當然好,不好怎麼能到他家去?」 
  美姑娘道:「人家問你來幹什麼的,你怎麼說?」 
  大姑娘道:「我就說是來送媳婦的!」 
  美姑娘嬌靨一紅,道:「哎喲,霜姐,你怎麼能……」 
  大姑娘笑道:「傻姑娘,我能那麼說麼?我也得敢哪,要真那樣,人家不把我當瘋子才
怪,你的事非吹不可。」 
  美姑娘哭笑不得,道:「那……那你怎麼說呀?」 
  大姑娘微微一笑,笑得好神秘,道:「現在別問,到時候瞧我的。」 
  美姑娘沒再問,道:「霜姐,我……我好怕,心跳得好厲害……」 
  大姑娘道:「二姑娘,俗話說得好,醜媳婦難免見公婆,你風華絕代,艷壓塵寰的天仙
化人兒又怕什麼?再說,趁這機會讓他娘瞧瞧你,你仔細端詳端詳他,不是挺好麼?」 
  美姑娘又羞紅了臉,道:「霜姐……」 
  「別叫了,二姑娘。」大姑娘道:「剛說過,你是正角兒,我是龍套,我這個龍套出了
場,你這正角兒要是臨時怯場躲在門簾後不肯出來,那這場戲可非砸不可,到了這時候,你
說什麼也得硬起頭皮咬咬牙了。」 
  說話間已到了那小窄門門口,大姑娘眉鋒微微一皺:「好不委曲,他母子確實夠苦的。」
抬起皓腕伸出玉手,便要去拍門。 
  美姑娘猛地一掙,往邊上便躲,跺腳說道:「別羞死人了,他要認出是我,看穿了咱們
的鬼把戲,那豈不羞死人,連郭家的人都丟了……」 
  大姑娘笑了笑,道:「那有什麼辦法,誰叫你……」 
  美姑娘一跺腳道:「你再說。」 
  大姑娘道:「好!好!好!我不說,姑娘,要不是為了你,拿轎子抬我我都不來,我的
膽子不比你大!」抬手拍了拍門。 
  一陣砰然響動之後,裡面響起了一陣輕盈步履聲,隨聽一個女人話聲問道:「誰呀?」
  這女人話聲聽起來很年輕,最多不過廿多歲,絕不會是那寡母,這是誰?美姑娘美目一
睜,忙凝了神。 
  大姑娘也有點詫異,可是她不像美姑娘想得那麼多,當即應道:「我,來找人的,請開
開門。」   
  門栓響動,門開了,只開了一條縫,門裡站著的,確是個年輕女人,長得很清秀,只是
頭髮蓬鬆著,衣著也不怎麼樣,分明是個貧苦人家的女子。   
  想必她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她瞧直了眼,愣愣地道:「你……你找誰呀!」 
  大姑娘含笑說道:「請問,這兒是不是住著位賣字畫的……」 
  那女人「哦!」地一聲道:「你找仇兄弟呀,是,是,他是住在這兒……」 
  大姑娘忙道:「他……他在家麼?」 
  那女人忙道:「在,在,家裡有客,他今天收攤兒早,你是……」 
  大姑娘道:「我想買幅字畫,在胡同口沒瞧見他的攤兒,所以……」 
  那女人道:「原來是要買字畫的,進來吧,進來吧。」說著,她讓開了門兒。 
  大姑娘轉向躲在一邊的美姑娘招了招手,道:「二妹,來,咱們進去吧。」 
  美姑娘怯怯地走了進來,那女人一怔,直愣愣地望著美姑娘那身打扮,道:「她,她是
誰呀?」   
  大姑娘道:「我妹妹!」   
  拉著美姑娘進了窄門兒,問道:「請問姑娘是……」 
  那女人一直在打量美姑娘,道:「我是仇兄弟的鄰居,我們都住在一個院子裡……」 
  想是她也發覺了自己失態,臉一紅,忙從美姑娘身上移開目光,轉身往裡行去,道:
「跟我來吧,路不好走,又沒有燈,小心點兒。」 
  大姑娘謝了一聲,拉著美姑娘跟著走了進去。   
  的確,路是不好走,一條石板窄路的石板,東缺一塊,西沒一塊,坑坑窪窪地,又沒燈,
摸黑往前走要不小心真能絆觔斗。 
  好在這條窄道沒多遠,轉眼間就到了院子裡,這是個小院子,三邊加起來不過三間屋,
雖然都是亮著燈,可是燈光卻很微弱,定然是油燈捨不得添燈油。 
  當然,貧苦人家的油燈,比不上有錢人家的琉璃燈。 
  院子裡站定,那女人向著西屋高聲叫道:「仇兄弟呀,有人找你呀。」 
  隨聽西屋裡響起一個清朗話聲:「大嫂,來了!」 
  這聲大嫂,聽得美姑娘神情一鬆,可是她心裡比剛才還緊張,一顆心跳得好厲害,顫聲
低低一句:「霜姐,他來了!」閃身便要往大姑娘背後躲。 
  大姑娘一把拉住了她,低聲說道:「鎮定些,別這麼小家子氣,你最好裝作若無其事,
要不然那是你自露馬腳,可別怪我……」 
  話還沒有說完,棉布簾掀動,從西屋裡走出一人,大姑娘不由暗暗地喝了一聲:「好人
品……」緊了緊玉手,低低說道:「二妹好眼光。」  
  西屋裡掀簾走出來的,是個俊美英挺,還帶著文雅氣質的年輕人,身材不高不低,不胖
不瘦,穿著一件長袍,看上去很灑脫。 
  他,看年紀不過二十上下,長長的一雙眉,明朗的星目,挺直的鼻子,方方的嘴,俊是
夠俊,英挺也夠英挺,難得一身書卷氣,而讓人皺眉的是他有一股逼人的冷意,這,從他的
犀利眼神裡、眉宇間,可以清晰地看出,那神態,似乎他仇視所有的人。 
  美姑娘忙低下了頭,她刁蠻、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這時候她柔弱得可憐。 
  他,一怔停在了門口,沒再往前走,目光先射向美姑娘,然後由美姑娘身上轉到大姑娘
臉上,疑惑地問道:「二位是……」 
  大姑娘淡然笑道:「登門拜訪總是客,站在門口上問人,這就是閣下這讀書人的待客之
道麼?」 
  他呆了一呆,旋即眉梢一揚,邁步走了過來,一拱手道:「多謝教誨,我再請教……」
  大姑娘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我姐妹久仰高才,特來登門求畫。」 
  他輕「哦!」一聲道:「原來是……二位看重,我愧不敢當,只是要請姑娘原諒,今天
寒家有事,不做生意……」 
  大姑娘道:「這我知道,要不然我就不會登門打擾,閣下就該知道我姐妹求畫之心甚切,
而且是萬不得已……」 
  他凝目說道:「姑娘明示。」 
  「好說。」大姑娘道:「明天是家母四十壽誕,想請先生畫一幅『麻姑獻壽』……」 
  他道:「那何如明天再來。」 
  大姑娘道:「明天一早就要懸掛中堂。」 
  他微一搖頭道:「不瞞姑娘,我畫的是山水花卉,不擅畫人物仕女,更沒畫過『麻姑獻
壽』,請姑娘另請高明。」 
  大姑娘道:「先生,我不惜代價!」 
  他雙眉一揚,道:「姑娘,黃金有價藝無價,真要說起來一幅好畫的價值並不是區區俗
物所能衡量的,我家貧,賣字畫度日餬口,萬不得已,每幅字畫無論大小一概標價十兩,少
一文我不賣,多一文我不要……」   
  果如美姑娘所說,這位直、硬、傲! 
  大姑娘暗暗點頭,道:「閣下高士,要知道母壽不比他事,我姐妹夜來登門求畫,只為
為母祝壽,誰無父母,閣下又怎好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微皺眉鋒,方待再說,突然…… 
  「天齊呀,是哪位客人光臨呀,怎不請人進來坐呀!」 
  西屋裡,傳出了一個慈祥、輕柔、甜美的話聲。 
  他雙眉一展,回過身哈下了腰,道:「娘,是兩位買畫的……」 
  西屋裡,那話聲「啊!」地一聲道:「人家夜來買畫,是看得起咱們,快請人家,請進
來坐!」 
  他恭謹應了一聲,轉過身來冷冷看了大姑娘一眼,道:「二位請屋裡奉茶!」 
  大姑娘微微一笑,道:「謝謝,打擾了!」毫不客氣地拉著美姑娘向西屋行去。   
  他,趕前一步,掀開了簾子。 
  大姑娘謝了一聲,拉著美姑娘進了屋,進了屋後,再抬起頭來時,大姑娘心中一陣猛跳,
立即怔在了那兒。 
  她碰上了那雙熟悉的炙熱目光,還有一絲微笑。 
  那位俊美的白衣客赫然在座。 
  美姑娘脫口輕呼:「怎麼你……」 
  大姑娘一震而驚,定過神來忙緊了玉手,美姑娘會意,忙住口不言,但是她仍詫異地望
著李克威。 
  「怎麼,李大哥跟這兩位姑娘認識?」 
  說話的,是上座一位中年婦人,她長得不算美,但很清秀,尤其有著一種不凡的氣度,
非一般世俗女子可及。 
  她一身衣著很樸素,看上去高潔淡雅,一派大家風範,也不類一般貧苦人家之蓬頭垢面。
  對她,大姑娘在心裡打了個轉兒,試探著問道:「老人家是……」 
  他在一旁說道:「是家母。」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原來是老夫人當面,愚晚姐妹有禮了。」與美姑娘雙雙施
下禮去。 
  中年婦人臉上堆著慈祥笑意,忙還一禮,道:「不敢當,二位這是折煞我,快快請坐!」
  大姑娘跟美姑娘謝了一聲,雙雙坐在客位上,坐定,美姑娘不安地低著頭,大姑娘則打
量上了這間擺設雅致,點塵不染的廳堂,打量之間,她看見一件東西,這件東西讓她暗暗一
怔。 
  那是神案上的一方牌位,牌位上寫著八個字,那八個字寫的是:「亡夫凌明遠之神位!」
  大姑娘詫異了,這,不用說是中年婦人設的,胖叔說的,他只有一位寡母,沒錯,是她
設的。     
  那麼,怎麼她的丈夫姓凌,她的兒卻姓仇? 
  大姑娘心中奇怪,難道說這文雅氣質的年輕人是從母姓。 
  不,不可能,這種事少見,這中年婦人她既然有丈夫,而且還為她亡夫設了神位,她的
兒子便絕不會從母姓。 
  這是怎麼回事?   
  大姑娘冰雪聰明,她雖然暗暗詫異,可是她只放在心裡,絲毫不動聲色,很快地把目光
移了開去! 
  只聽中年婦人道:「天齊,給兩位姑娘倒茶!」 
  大姑娘忙一欠身道:「老人家不必客氣,愚晚姐妹夜來打擾已感不安,怎好……」 
  中年婦人含笑說道:「二位姑娘芳駕光臨,只為買畫,那是看得起小兒,我正以家貧無
以待客而羞慚,區區一杯粗茶,姑娘又怎好不賞光?天齊,快去呀!」聽這談吐! 
  他這才應聲轉身倒了茶。  
  大姑娘又一欠身,道:「恭敬不如從命,愚晚姐妹謝謝老人家了。」 
  中年婦人一邊謙遜,一邊用一雙美目打量了兩位姑娘,由頭到腳,很仔細。 
  這時候,那位李克威開了口:「伯母,小侄渡『遼河』時曾跟這兩位姑娘同船……」 
  中年婦人點了點頭,輕「哦!」一聲,目光不離她兩位,道:「二位姑娘是要買……」
  大姑娘道:「明天是家母四十整壽,愚晚姐妹特來求一幅『麻姑獻壽』為家母祝壽!」
  中年婦人點頭說道:「原來是為令堂的四十壽誕,難得二位這份孝心,天齊!」 
  他忙欠了身,道:「娘!」 
  中年婦人道:「為二位姑娘這份孝心你也得破例,快進去給二位姑娘畫一幅去,別讓她
二位久等。」 
  他遲疑了一下,道:「娘,我沒畫過……」 
  那位李克威一笑說道:「齊弟,伯母說了,難得她二位這份孝心,齊弟何忍堅拒?既然
能畫山水、花卉,便照樣能畫仕女,只畫位美姑娘,手捧蟠桃瓊漿,那便是『麻姑獻壽』,
齊弟假如再有難以著墨之處,我願代勞,行了吧,快去吧,別等伯母再說話了。」 
  他似乎很聽李克威的,一欠身道:「是,李大哥。」轉身行進了後廂房裡。   
  中年婦人望著大姑娘道:「我還沒有請教……」 
  大姑娘道:「不敢當,有勞老人家動問,我姐妹姓郭。」 
  中年婦人微微一愕,道:「二位姓郭?」 
  李克威接口笑道:「伯母,這兩位姑娘都是郭家後人,這位妹妹是『遼東』郭大爺的二
姑娘,這位姐姐就不知道是哪位……」 
  中年婦人「哦!」地一聲道:「原來這二位姑娘是『遼東』郭大爺的二姑娘,那麼,這
位大姑娘是……」 
  大姑娘道:「老人家,家父行六!」 
  此言一出,不只中年婦人臉上變色,便是李克威的臉色也變了一變,中年婦人神情震動,
脫口一聲:「原來是六……」 
  剎時間轉趨平靜,淡然說道:「原來是郭六爺的大姑娘,我母子真是太失敬了……」 
  大姑娘微欠嬌軀,道:「愚晚姐妹不敢當,老人家別客氣!」 
  中年婦人轉望李克威,含笑說道:「李大哥,你陪兩位姑娘坐坐,我去催催天齊,別讓
二位姑娘久等。」 
  說著站了起來,又向兩位姑娘一點頭,說了聲:「失陪!」轉身進了仇天齊剛才進去的
那間廂房中。 
  這廳堂裡,就剩下了李克威跟兩位姑娘,李克威欠身送走了中年婦人後,他立即用他那
令大姑娘心神震顫的目光望向了大姑娘。 
  大姑娘沒看他,可是她清晰地感覺到有兩道炙熱的目光撼動著她的心,她更為不安地把
臉別向一旁。   
  李克威卻毫不放鬆,逼視更緊,他舉起了茶杯,含笑說道:「容我暫代主人,二位請用
茶!」 
  他舉起了杯,大姑娘不好不理睬,只有也舉起了杯。 
  美姑娘這時候抬頭低低說道:「你這是逐客?」 
  「不!」李克威一搖頭,含笑說道:「這兒不是世俗人家,在這兒也沒有俗禮,我代主
人留客唯恐稍遲,希望二位多坐坐,越久越好。」 
  美姑娘嗔怪地望了他一眼,道:「你這個人好……」  
  李克威道:「多謝二姑娘這個好字。」 
  他不知道是真糊塗,抑或是裝糊塗。 
  美姑娘認為他是裝糊塗,氣得雙眉一揚,道:「我說你好皮厚。」 
  李克威不在乎,道:「姑娘奈何把人的真心話當作輕薄辭?」 
  美姑娘還要再說,大姑娘拿眼色攔住了她,大姑娘她沒敢看李克威,眼望著一旁,道:
「你跟仇家是……」 
  她等著李克威接口,可是李克威沒說話。 
  美姑娘忍不住說道:「喂,跟你說話哪!」 
  李克威似乎像大夢初醒,「哦!」地一聲忙道:「跟我說話……對不起,恕我失禮,這
位霜姑娘眼望著別處,我還以為她在跟別人說話呢。」 
  大姑娘臉一熱,暗暗罵了一聲:「好可惡……」 
  只聽美姑娘詫聲說道:「咦,你,你怎麼知道我霜姐的名字?」 
  不錯,他剛才是說了句「霜姑娘」,大姑娘心為之一跳。 
  李克威含笑說道:「是姑娘告訴我的。」 
  「胡說!」美姑娘一怔,急道:「我什麼時候告訴你了?」 
  李克威道:「就在咱們同船渡『遼河』時。」   
  美姑娘訝然說道,「就在過河的時候,,我什麼時候……」 
  大姑娘低低說道:「二妹,你忘了你是怎麼叫我的。」 
  美姑娘恍然大悟,霍地站了起來,指著李克威道:「你,你……」 
  李克威忙以指壓唇,輕輕說道:「二姑娘,別忘了,你是在別人家做客。」 
  美姑娘還真沒敢再說,忙坐了下去,狠狠地瞪了李克威一眼道:「你這個人……我都不
知道該怎麼罵你才好。」 
  李克威微微一笑,道:「我是仇家的朋友,天齊的大哥,他最聽我的,二姑娘對我還是
客氣點好。」 
  這話話裡有話,美姑娘心虛,剎時紅了嬌靨,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克威笑了笑道:「那要問二姑娘自己了,二姑娘的軍師雖可上比諸葛臥龍,但要沒有
我這個鳳雛為輔,只怕……」 
  美姑娘紅透耳根,失聲說道:「你……你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李克威道:「二姑娘要跟我裝糊塗,我也樂得袖手旁觀,不聞不問。」 
  美姑娘傻了臉,剛才她看見了,那位他還真聽眼前這個可惡的他的,那麼如今她是承認
好還是不承認好? 
  她那裡正感為難,羞急得想掉淚,大姑娘突然說道:「你知道我姐妹的來意?」 
  李克威轉望她微微一笑,道:「霜姑娘好心智,真虧霜姑娘能想得出來。」 
  大姑娘她也紅了嬌靨,剛要說話,廂房門口垂簾掀動,中年婦人手捧畫卷行了出來,含
笑說道:「畫好了,只是畫得不好,二位千萬別見笑!」 
  大姑娘拉著美姑娘忙站了起來,道:「謝謝老人家,老人家別客氣,大家手筆還有不好
的麼,要不然愚晚姐妹也不會夜來登門求畫了……」 
  雙手接過畫卷,從袖底取出一顆珠子,道:「字畫無價,愚晚不敢言酬,只是略表謝忱,
萬請……」 
  中年婦人微一搖頭,含笑說道:「姑娘,區區一幅畫,值不了許多,我母子賣字畫為生,
一所得僅能餬口於願已足,從不敢有非份之奢求,寒家家貧,這貴重物我母子也不敢收,令
尊俠名滿天下,我母子欽慕已久,這幅畫就算我母子為令堂祝壽……」 
  大姑娘道:「老人家,愚姐妹絕不敢……」 
  中年婦人道:「那麼就請姑娘放下這幅畫,收回此貴重物。」 
  大姑娘大感作難,還想再說。 
  李克威那裡突然開了口,道:「姑娘,仇家一點心意,姑娘還是收下吧!」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萬般無奈,只好斂衽說道:「愚晚姐妹羞煞,愧煞,好生不安,既
如此,愚姐妹就代家母謝過了。」 
  中年婦人淺淺還了一禮,淡然說道:「不敢當,姑娘別客氣!」 
  說完了話,她沒再讓坐,自己也沒坐。 
  這情形還不夠明白麼。大姑娘微一斂衽,又道:「天色不早,愚晚姐妹不敢多事打擾,
告辭了。」 
  偕同美姑娘轉身行了出去。 
  只聽後院李克威道:「伯母別出去了,小侄代您送客好了。」 
  旋聽中年婦人道:「那麼二姑娘請走好,恕我不送了。」 
  大姑娘回身說道:「老人家別客氣,愚晚姐妹怎敢當。」 
  李克威已到面前,欠身抬起了手。 
  美姑娘想再看他一眼,可是就沒看見他出來,只有懷著一臉失望,還有點氣出了堂屋。
  望著兩位姑娘出了堂屋,中年婦人臉色突然變得很陰沉,也有點失神,緩緩坐了下去。
  李克威送客送出大門,臨關門的時候,他黑暗中凝望著大姑娘,道:「沒有我那一句話,
二位絕求不到這幅畫,姑娘何以謝我?」 
  美姑娘一肚子彆扭正愁沒處發洩,聞言立刻說道:「霜姐,把那顆珠子給他!」 
  李克威微一搖頭,笑道:「姑娘小看人了,珠子,我家裡多得是,身邊也帶有百十顆,
在我眼中,珠子是俗物。」 
  美姑娘道:「知道你闊,神氣,那麼你要什麼?……」 
  李克威望向大姑娘,道:「霜姑娘知道!」 
  黑暗中,那雙目光益顯炙熱,更亮得奪人。 
  大姑娘心神猛地一震,驚聲說道:「你……」倏地住口不言。 
  美姑娘卻怒聲說道:「李克威,你好大的膽子,要不是在這兒,我就非懲懲你那張輕薄
的嘴不可,霜姐,別理他,咱們走。」拉起大姑娘就要出門。 
  李克威這時說道:「二姑娘,別動不動就發脾氣了,霜姑娘已看出來了,你不該看不出,
好事多磨,波折無限,這一條姻緣道坎坷不平,前途艱難,往後要我幫忙的地方仍多……」
  美姑娘臉色一變,道:「你這話……」 
  李克威望著大姑娘道:「姑娘住在什麼地方?」 
  美姑娘道:「你要幹什麼?」 
  大姑娘卻道:「南街有家『龍記客棧』……」 
  李克威輕擊一掌,道:「巧極,我也住那兒,看來我跟姑娘有緣……」 
  美姑娘叱道:「李克威,你還敢……」李克威沒理她,接著說道:「大姑娘,這樣吧,
二位請先回去,等我回客棧後再來拜訪,並告訴二位詳情及對策!」   
  大姑娘點了點頭,沒說話,轉身行了出去。美姑娘只好跟著行了出去,臨出門,她狠狠
瞪了李克威一眼,李克威只當未見,道:「天黑,路窄,姑娘走好。」   
  大姑娘低低說了一句:「謝謝你,我自會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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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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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7:04:46 |只看該作者
第 六 章 獻 策
  門,關上了,大姑娘沉默著,沒再說話。 
  她這不該有的沉默,感染得美姑娘很是不安,走了幾步之後她忍不住問道:「霜姐,他
說的……他說你看出來了,究竟是……」 
  大姑娘臉色木然,道:「二妹,他沒說錯,好事多磨,波折無限,這條姻緣道並不好走,
難道你沒看出來?」 
  美姑娘茫然地搖頭說道:「霜姐,我沒有看出什麼,你究竟……」 
  大姑娘道:「起先,那位老人家表現得很熱誠,可是一聽咱們是郭家的人後就不同
了……」 
  美姑娘道:「怎麼不同了?」 
  大姑娘道:「她馬上就進去催他趕快畫,說的好聽是不讓咱們的人等,說的不好聽,是
不讓咱們多坐……」 
  美姑娘道:「霜姐,這,這是為什麼,怎麼會,別是你多疑……」 
  「還有,二妹!」大姑娘道:「她出來之後,既不讓咱們坐,她自己也不落座,這表示
什麼,不分明是逐客麼?」 
  美姑娘道:「霜姐,人家也說了,為令堂祝壽……」 
  「二妹!」大姑娘道:「現成的嘴邊話誰不會說?要是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那有可能
是我多疑,而他……李克威也有這種說法,足見並不是我多疑!」 
  美姑娘臉色一變,心頓時往下一落,道:「霜姐,那……那為什麼,她為什麼一聽說咱
們是郭家後人就……她跟郭家有仇?」 
  大姑娘道:「該不是,有仇早就以武相向了。」 
  美姑娘道:「那……莫非他母子是他們的人?」 
  大姑娘道:「該也不會,我看得出,他母子倆都是一臉正氣,絕不像是賣身投靠的人。」
  美姑娘道:「那……霜姐,你說,那為什麼?」 
  大姑娘搖頭苦笑,道:「我不知道,想必他……李克威知道。」 
  美姑娘訝然說道:「他知道?」 
  大姑娘點頭說道:「沒聽他說麼?他是仇家的朋友,既然他跟仇家是朋友,對仇家的了
解就該比咱們多,他該知道原因。」  
  美姑娘皺了眉,旋即雙眉一揚,道:「這為什麼?郭家的後人哪點不好?哪一點辱沒他
了……」 
  大姑娘道:「或許她認為齊大非偶,不過,以我看該不會那麼單純。」 
  美姑娘詫聲說道:「不會那麼單純?」 
  大姑娘道:「她仇家本身就不單純。」 
  美姑娘訝然說道:「霜姐,這話怎麼說,難道說這母子倆……」 
  大姑娘道:「二妹,你沒留意她家神案上供著那方牌位……」 
  美姑娘道:「我沒有留意,我哪敢抬眼亂看哪?霜姐,牌位怎麼了?」 
  大姑娘道:「牌位上寫的是亡夫凌明遠之神位……」 
  美姑娘「哦!」了一聲道:「那是他爹的牌位!」 
  「不錯!」大姑娘道:「我問你,他姓什麼?」 
  美姑娘道:「姓仇啊?」   
  大姑娘道:「那為什麼他爹姓凌?」 
  美姑娘呆了一呆道:「對,為什麼他姓仇,他爹姓凌……霜姐,你看……」 
  大姑娘道:「這就是為什麼我說他母子本身就不單純的道理所在。」 
  美姑娘道:「他會不會是從母姓?」 
  大姑娘道:「不管他是不是姓母姓,總之這母子倆本身就不單純是實,他文武雙全,她
這位老人家於這兩途的修養諒也不會差,這麼一個人家為什麼遷到『遼陽』來打魚、賣字畫,
艱苦度日,為什麼?」 
  美姑娘點頭說道:「霜姐,這麼看來這母子倆真不單純,以你看……」 
  大姑娘道:「也許那個李克威他知道。」 
  美姑娘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他不是說待會來找咱們麼,那好,待會兒我非問他個
清楚不可!」 
  大姑娘道:「二妹,問,不妨,但千萬別再施任性刁蠻,他沒有說錯,往後靠他幫忙的
地方恐真不少。」 
  美姑娘哼了一聲道:「我才不稀罕呢,他要是再敢輕薄,我就給他點顏色看看。」 
  當然,大姑娘懂,這是不甘示弱、不甘低頭的氣話,所以她沒有截口、沒有多說。 
  回到了客棧,天色已經過了初更,那矮胖中年漢子正在櫃台處等她倆,一見她倆進門,
忙迎了上去,道:「您二位回來了?」 
  大姑娘點了點頭,道:「是的,胖叔,打聽的事怎麼樣了,有消息麼?」   
  矮胖中年漢子不安地搖頭說道:「回您,到現在為止,還沒見有回報。」 
  大姑娘道:「還不到三更,那就再等等吧……」 
  「胖叔。」美姑娘突然說道:「我問您一件事,店裡有沒有住著這麼一個人……」  
  接著把李克威描述了一遍。   
  聽畢,矮胖中年漢子點頭說道:「二姑娘,是有這麼個人,姓李,住進來後就出去
了……」 
  美姑娘向著大姑娘投過詫異一瞥。 
  矮胖中年漢子接問道:「怎麼,二姑娘,有什麼事兒麼?」 
  大姑娘微一搖頭,揚了揚手中畫卷,道:「剛才我跟二妹找那個姓仇的買畫,可巧他也
在那兒,他跟姓仇的是朋友,談起來他說他住在這兒,二妹認為他隨口胡說,所以問問您。」
  矮胖中年漢子「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樣,真是什麼人找什麼人,姓仇的這麼樣
人品,他就是有姓李的這麼個人品的朋友,說真的,像他兩個這種人品,當世之中可真算得
上少見……」 
  美姑娘哼了一聲道:「人品好有什麼用……」 
  矮胖中年漢子忙問道:「怎麼,二姑娘?」   
  美姑娘「哦!」地一聲忙道:「沒什麼,就是說單人品好是不夠的,假如胸無點墨,毫
無所學,充其量只是繡花枕頭,您說是不是。」 
  想必她想起來以後靠人幫忙的地方很多。 
  矮胖中年漢子點頭笑道:「說得是,說得是,以我看這姓李的絕不會是繡花枕頭。」 
  美姑娘道:「胖叔,何以見得?」 
  矮胖中年漢子道:「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姓李的既然跟姓仇的是朋友,
那……」 
  表美姑娘香唇邊浮現了一絲輕微笑意,道:「胖叔說得是……」 
  大姑娘突然說道:「胖叔,您說他也會武?」 
  矮胖中年漢子搖頭說道:「他是不是會武我不知道,事實上我也看不出他會武,他不像
那姓仇的,眼神犀利,英氣逼人,這姓李的一身書卷氣,似乎是個十足的文弱讀書人。」 
  大姑娘輕輕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沒說話。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忘了問了,您二位這一趟有什麼收穫沒有?」     
  大姑娘微一搖頭,含笑說道:「只從姓仇的那兒得來這麼一幅畫,別的毫無所得……對
了,待會兒姓李的回來,他可能會找我跟二妹,您可別攔他,我想從他那兒套取一些有關姓
仇的事!」 
  矮胖中年漢子道:「我省得,您放心!」 
  大姑娘道:「那麼您忙吧,我跟二妹回房歇歇去了。」 
  在矮胖中年漢子答應聲中,她拉著美姑娘行向了後頭。 
  進了後院,美姑娘低低說道:「霜姐,他並沒有胡說八道。」 
  大姑娘道:「誰說他胡說八道了,以我看他這個人有時候貧嘴得可惡之外,倒不失為是
個好人。」 
  美姑娘瞥了她一眼,道:「其實,有時候貧嘴一點倒挺可愛的。」 
  大姑娘臉一紅,想想李克威再想想先進入她芳心裡的「玉翎雕」,心立即往下一沉,道:
「別胡說,二妹,我不會對他……對他動心動情的!」 
  美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真的?」 
  大姑娘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美姑娘相信了,美目凝注,訝然說道:「霜姐,那為什麼?」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不為什麼,也許我跟他沒緣,你知道,人與人之間最重一個緣
份,那是絲毫勉強不得的!」 
  美姑娘道:「可是我看他對你……」 
  大姑娘臉上一熱,心頭跳動,忙道:「別胡說,二妹。」 
  美姑娘道:「真的,霜姐,我替他難受,為他惋惜!」 
  大姑娘強笑說道:「這倒好,他還沒幫你呢,你倒先幫起他來了。」 
  美姑娘嘿然失笑,道:「霜姐,我說的是真話……」 
  沉默了一下,抬眼接道:「霜姐,兩個有緣分的人就一定能……一定能……」 
  大姑娘明白她何指,緊了緊玉手,道:「二妹,我舉個例子,關爺爺有個好兄弟你知
道?」 
  美姑娘道:「霜姐,你是指金爺爺?」 
  大姑娘點了點頭道:「對了,就是金爺爺,他年輕的時候那段戀情咱們都知道,他是漢
族世胄,先朝遺民,金奶奶是康親王的格格,地道是皇族親貴,按說是絕不可能結合的,可
是後來怎麼樣?再舉一個例……」 
  美姑娘道:「六叔跟三位六嬸兒?」 
  大姑娘「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三娘是廉親王的三格格,二娘又是雲家的人,還
有我娘,雖然海伯伯大義,但那要委諸有緣兩字………提起海伯伯,我從小就敬佩他,有機
會真想見見他!」 
  美姑娘道:「那你除非跑一趟新疆!」 
  「那也不行!」大姑娘搖頭說道:「聽爹說,當年他帶著二娘跟三娘回家見著我娘時,
停都沒停就趕去了新疆,誰知那一趟撲了個空,海伯伯早料到我爹會去找他,事先就帶著他
那八護衛躲開了,整個牧場空空的,不知躲到哪兒去了,偌大一個新疆,上哪兒去了?我爹
只好回來了……」 
  美姑娘歎道:「海伯伯真是人間奇男子,頂天立地大英雄。」 
  「可不是麼!」大姑娘道:「這多年來,我爹跟我娘一直耿耿難釋,由於事太忙,也抽
不出工夫再到新疆去,不知道海伯伯怎麼樣了……」 
  美姑娘沒有說話。 
  這時候已到了房門口,大姑娘緊了緊那只握在美姑娘玉手上的柔荑,安慰地道:「二妹,
別擔心,倘是前生注定事,就錯不過姻緣,有情人終會成眷屬的,只要兩情長久,兩心毅堅,
受點挫折又算得了什麼。」 
  推開門行了進去。 
  美姑娘低低說道:「謝謝你,霜姐,我知道。」   
  大姑娘道:「那就好,世間事都是這樣,是冥冥注定,不必強求,否則強求也沒有用,
尤其情這件事……」 
  房裡一亮,她點上了燈。 
  點亮了燈,她兩位坐下來談起了心。 
  所談的,不外是「玉翎雕」跟仇家母子倆。 
  談沒一會兒,院子裡步履響動,直奔她倆住的這間上房,她倆住了談話,步履聲已及門
而上,隨聽門上響起了兩聲輕微剝啄, 
  美姑娘問道:「哪一位?」 
  「二姑娘,是我!」是李克威那清朗話聲:「我可以進來麼?」 
  美姑娘飛快地望著大姑娘,大姑娘很快地站了起來,道:「門沒拴,請進來吧。」 
  「是!霜姑娘!」門外李克威應了一聲,門被推開,李克威臉上堆著笑行了進來,他第
一眼便望向大姑娘,那目光,那微笑,總令大姑娘感到不安。 
  她避了開去,輕抬皓腕,道:「你請坐!」 
  李克威道:「謝謝姑娘,讓姑娘久等了。」 
  好像他眼裡根本沒有美姑娘。 
  大姑娘道:「沒有,我跟二妹也剛回來。」 
  李克威這才望著美姑娘笑了笑:「二姑娘!」 
  三個人都落了座,坐定,李克威抬眼打量這間上房,然後他微一搖頭道:「二位畢竟是
郭家的人,連住處都比別間好。」 
  美姑娘道:「郭家的人有什麼不對,有什麼不好?」 
  李克威呆了一呆,道:「二姑娘,我並沒有說郭家的人不對、不好!」 
  美姑娘道:「總有人認為郭家的人不對、不好。」 
  李克威似乎絕頂聰明,他明白了,倏然一笑道:「二姑娘,有些事是動不得氣的,也請
恕我直說一句,有些事,生氣的也不該是郭家的人。」 
  美姑娘雙目一揚,道:「你何指?」 
  大姑娘也道:「有說麼?」 
  李克威道:「我指的就是二姑娘的切身事,也自然有說。」 
  美姑娘道:「你說說看。」 
  李克威道:「我自然要說,要不然我不敢那麼冒昧、那麼唐突跟二位訂見面之約,夜來
拜訪。」 
  美姑娘道:「你也知道自己夠唐突、夠冒昧。」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至少在這件事我是為二姑娘你。」 
  美姑娘道:「撇開這件事呢?」 
  李克威望了大姑娘一眼,道:「二姑娘真要我說?」 
  美姑娘道:「你最好說說。」 
  在李克威要開口之前,大姑娘她說了話:「二妹,人家是幫你的忙,你怎好意思?說正
經的吧。」 
  李克威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既然霜姑娘不願聽,我就不說了,我敬遵霜姑娘芳諭,
談正經的,關於二姑娘跟天齊的事,我都知道了……」   
  美姑娘忙道:「你知道什麼?」 
  李克威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二姑娘在『遼河』之上邂逅了他,後來沒幾天又在『獅子
胡同』口向他買了一幅字畫……」 
  美姑娘紅著臉道:「這你怎麼會知道?」 
  李克威道:「二姑娘以為是誰告訴我?」 
  美姑娘目光一凝道:「難道是他……」 
  李克威笑問道:「他何指?」 
  美姑娘臉一紅道:「你這個人就是這麼可惡,我指的是天齊。」 
  李克威「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不錯,天齊,天齊,是天齊……」 
  美姑娘入耳三句「天齊」猛悟她那「天齊」叫得多麼親熱,多麼不妥,剎時紅透耳根,
嗔道:「你……你……我是無意……」 
  李克威微愕說道:「二姑娘,什麼?你說什麼無意?」 
  美姑娘跺了腳,叫道:「你……你少裝糊塗。」 
  李克威適可而止,見好就收,他笑了笑,道:「二姑娘,為人,有時候裝裝糊塗是必要
的,也是有益而無損的,要不然他一天都靜不下去,不過,我對人對事,大部份時間是最正
經不過的。」 
  大姑娘心領神會,她軒動了一下黛眉,但沒說話,因為她也裝了糊塗。 
  美姑娘沒心情理會那麼多,她道:「真……真是他告訴你的?」 
  李克威道:「二姑娘,這件事除了你跟他之外,還有第三者知道麼?」 
  美姑娘嬌靨上浮起了一絲驚喜,道:「這麼說他不是……」臉一紅住口不言。 
  李克威道:「二姑娘,人非草木,孰能忘情,非上上人,無了了心,天齊跟我都不是上
上人,而是有血有肉的凡人,凡人中的性情中人,尤其面對國色天香、風華絕代如二姑娘者,
要說能視若無睹,毫不動心,那是自欺欺人……」   
  美姑娘紅了臉,眉梢一揚,道:「你……」 
  李克威道:「二姑娘該知道,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也是代表天齊說話。」  
  那一句,聽得大姑娘心頭一跳。   
  美姑娘強忍喜悅與嬌羞,道:「真的?」 
  李克威道:「二姑娘,我有點玩世不恭,可是面對二位,談的又是正經大事,我不敢再
嬉笑。」 
  美姑娘道:「那他母子為什麼對我……」 
  李克威道:「二姑娘看出來了?」 
  美姑娘道:「是霜姐看出來的。」 
  李克威道:「霜姑娘沒看錯,二姑娘,這不怪他母子,也不怪姑娘,要怪只怪姑娘姓那
個郭字。」 
  美姑娘雙眉一揚,道:「郭字有什麼不好!」 
  李克威道:「二姑娘,郭字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好。」 
  美姑娘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說誰不好?」 
  李克威微一搖頭,道:「二姑娘,我不敢指誰不好,至少我那位伯母是因為姑娘你姓郭,
而不願他的兒子天齊跟你往來。」 
  美姑娘道:「究竟是為什麼?你是不知道還是不願說?」 
  李克威道:「我知道,我也願意說,否則我不會在這時候甘冒冒昧與唐突來見二位姑
娘。」 
  美姑娘道:「那你倒是說呀!」 
  李克威道:「二姑娘,我只能告訴你,今天我那位伯母所以恨郭家的人,那緣於二姑娘
的上一代……」 
  美姑娘一怔道:「你是說我爹得罪過她……」 
  李克威道:「姑娘的上一代就只令尊一人麼?」 
  美姑娘訝然說道:「那……那你是說誰?」 
  李克威一搖頭,道:「二姑娘,你原諒,這我不便說。」 
  美姑娘道:「不便說,為什麼?」 
  李克威道:「只因為我有不便說的理由。」 
  美姑娘還待再說,大姑娘突然說道:「你能確定麼?」 
  李克威目光移轉,道:「姑娘是指我那伯母恨郭家人的原因?」 
  大姑娘一點頭道:「是的。」 
  李克威道:「姑娘,事關重大,要不能確定,我絕不敢輕易出口。」 
  大姑娘道:「是他母親親口告訴你的?」 
  李克威搖頭說道:「我是個晚輩,我那位伯母怎會把這種事告訴一個晚輩?是天齊說的,
而早在我沒到『遼東』來之前我就知道了。」 
  大姑娘道:「早在沒來『遼東』之前你就知道了?」 
  李克威點了點頭,道:「是的,姑娘。」 
  大姑娘道:「你是聽誰說的?」 
  李克威道:「她二位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就是天齊的外祖父。」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他的外祖父?是誰,現在哪兒?」 
  李克威搖頭道:「那位老人家是誰,現在何處,我不說,不過我可以告訴姑娘,這位老
人家,當年也是叱吒風雲,是位稱雄一方,威震江湖的人物,而且跟郭家有很深的淵源。」
  大姑娘詫異地道:「這位老人家是位稱雄一方,威震江湖的人物,還跟郭家有很深的淵
源?」 
  李克威點頭說道:「是的,霜姑娘。」 
  美姑娘訝然說道:「霜姐,這會是誰?」 
  大姑娘微皺眉鋒搖了搖頭,道:「我一時也想不出是誰……」 
  美姑娘望著李克威道:「那位老人家姓什麼?」 
  李克鹹淡然一笑,道:「我若告訴二姑娘他姓什麼,就等於告訴了二姑娘他是誰。」 
  大姑娘發急地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李克威道:「二姑娘,我自然有不能說的道理,我不願意讓二位由我嘴裡知道這段當年
私案,當然,二位將來總會知道的,但是那是二位自己知道的,就跟我無關了。」 
  美姑娘沉默了,大姑娘卻道:「你是從那位老人家那兒來的?」 
  李克威點頭說道:「是的,霜姑娘,事實上我本不認識我這位伯母跟天齊,是因為我要
到『遼東』來,那位老人家托我帶些東西跟口信來,這我才認識了她二位。」 
  大姑娘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也是在到了『遼陽』之後才認識她母子的?」 
  李克威點頭說道:「是的,霜姑娘。」 
  大姑娘道:「這我就不懂了,既然那位老人家跟郭家有很深的淵源,為什麼他的女兒跟
外孫仇視郭家的人?」 
  「霜姑娘!」李克威道:「對某些事,雖至親,也有意見相左的。」 
  大姑娘道:「你的意思是說,那位老人家並不仇視郭家的人。」 
  李克威點頭說道:「是的,霜姑娘,他不但不仇視郭家的人,反之,他還盡量勸他的女
兒別仇視郭家的人,這,從他讓我帶的口信中可見一斑,奈何他的女兒不聽。」 
  大姑娘道:「想必這件事很嚴重。」 
  李克威道:「那要看怎麼說了,可以說很嚴重,也可以說根本沒什麼。」 
  大姑娘「哦!」地一聲道:「這話怎麼說?」 
  李克威微一搖頭,道:「我不便說,不過我可以告訴霜姑娘,在天齊心裡,這種仇視的
意識就較為輕淡,甚至於他只知道怨結於上一代,而不知道在上一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要
不他不會那麼痛苦,也足見這件事並不嚴重。」 
  大姑娘道:「他痛苦什麼?」 
  李克威道:「假如姑娘有位意中人而不能跟他來往!……」 
  大姑娘臉一紅,道:「拿我做譬喻,這不妥……」 
  略略整了整臉色,道:「我明白了,真正仇視郭家的只有一位。」 
  李克威道:「是的,霜姑娘。」 
  大姑娘道:「那這件事就好辦……」 
  「不然,霜姑娘。」李克威道:「天齊天性至孝,他在懂事時就沒了父親,完全……」
  大姑娘突然說道:「對了,有件事我要請教一下……」 
  李克威道:「不敢,霜姑娘請說。」 
  大姑娘道:「據我所知,天齊的父親姓凌……」 
  李克威一怔,旋即笑道:「這是姑娘的細心處,也是我那位伯母疏忽處,姑娘是看見了
神案上供著的牌位?」 
  大姑娘對李克威的智慧暗感佩服,她微一點頭,道:「不錯,這你能解釋麼?」   
  李克威道:「這我可以說,事實上天齊不姓仇,他姓凌,他也不叫天齊,而叫慕南,仰
慕的慕,南北的南。」 
  美姑娘喃喃說道,「凌慕南,原來他叫慕南……」 
  大姑娘道:「他改名換姓,必有什麼不得已的隱衷。」 
  李克威道:「霜姑娘試玩味那三字假姓名。」 
  大姑娘想了一想,倏然揚眉,道:「仇與天齊,難道就是跟郭家……」 
  李克威道:「不,姑娘,這是他的父仇,他的父仇不是郭家,而是另有其人,他二位所
以到『遼陽』來,就是為覓仇。」 
  大姑娘道:「他那仇家是……」   
  李克威道:「我知道這是誰,但我不能說,也知道他在『遼東』,但不知道他在『遼東』
何處。」 
  大姑娘道:「他父親是江湖人?」 
  「不!」李克威道:「十足的文弱書生。」 
  大姑娘道:「那麼他的一身文武……」 
  李克威道:「那完全得力於母教。」 
  大姑娘「哦!」一聲道:「那位老人家會武?」 
  李克威點頭說道:「那位老人家的一身所學,不僅是會。」 
  大姑娘道:「很高?」 
  李克威道:「這一說略為近些。」   
  大姑娘目光微微一轉,道:「他的文……」 
  李克威截口說道:「家學淵源,霜姑娘請看慕南就可以略窺那位老人家胸蘊一斑!」 
  大姑娘略一沉吟,目光忽凝,道:「你知道這位老人家娘家姓什麼?」 
  李克威微一點頭,道:「知道!」 
  大姑娘追問了一句:「她娘家姓什麼?」 
  李克威機警地笑笑,搖頭說道:「霜姑娘原諒,我不能說。」 
  大姑娘道:「為什麼不能說?」     
  李克威唇邊含著一絲俏皮笑意,道:「大姑娘高明,我並不傻。」 
  大姑娘臉一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何止不傻……」 
  美姑娘一旁接口說道:「簡直精得可以。」 
  李克威看了她一眼,淡然說道:「二姑娘誇獎。」 
  美姑娘突然換上一臉輕柔色,道:「你忍心麼?」 
  李克威道:「二姑娘何指?」 
  大姑娘道:「指你幫人瞞人。」 
  李克威笑道:「二姑娘,我這個人天生一付軟心腸。」 
  美姑娘美目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說……」 
  李克威笑而不語。   
  剎時間美姑娘覺得過於急進,完全忘卻了姑娘家的矜持與自尊,臉猛然一紅,道:「我
這個人有什麼說什麼……」 
  李克威截口說道:「武林兒女自不必矯揉做作,忸怩作態。」 
  美姑娘微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低說道:「那麼說你的意思……」 
  李克威微微一笑,道:「我本月老慈悲宏願,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
錯過姻緣。」 
  美姑娘只覺臉上奇熱,她飛快地低下了頭,事實上,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才好。   
  倒是大姑娘落落大方地道:「我代二妹謝謝你。」 
  李克威搖頭說道:「大姑娘,無功不受祿,如今言謝為時尚早。」 
  大姑娘道:「你以為什麼時候謝你較為恰當?」 
  李克威笑了笑道:「只等二位新人珠聯璧合,進入洞房之後,二姑娘別忘了我李克威,
我也就知足了。」 
  美姑娘紅透耳根,飛快抬頭,含羞帶嗔的看了他一眼。 
  李克威道:「我說的是實話,諒必二姑娘不會見怪。」 
  美姑娘輕咬玉齒,低低說道:「你這個人好可惡!」   
  李克威搖頭歎道:「難怪慕南夢魂縈繞,朝思夜想,痛苦萬分,二姑娘天生麗質,儀態
萬千,的確醉人。」 
  美姑娘臉色一整,雙眉剛揚。 
  李克威已飛快說道:「二姑娘,求人的時候要和氣,千萬生氣不得,況且字字由衷,句
句發自肺腑,二姑娘也不該動氣。」 
  那一句,又使得大姑娘一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暗暗奇怪,這個人說話的口氣怎跟
玉翎雕相似。 
  美姑娘忍了氣,但畢竟她還是嗔了一句:「說你可惡你就是可惡。」   
  克威笑道:「二姑娘,我並沒有否認。」 
  大姑娘突然說道:「說正經事好麼?」 
  李克威一欠身道:「敬遵芳諭。」 
  大姑娘道:「你有辦法挽救麼?」 
  李克威道:「霜姑娘,事在人為。」 
  大姑娘跟美姑娘同時一喜,美姑娘脫口道:「真的?」 
  李克威道:「這等大事我豈敢輕忽戲言?」 
  大姑娘道:「你有什麼法子?」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暫時還不能說。」 
  美姑娘一怔道:「你這是……」 
  大姑娘道:「你認為什麼時候能說?」 
  李克威道:「等我問二姑娘一句話之後。」 
  美姑娘雙眉一揚,道:「想問什麼,你問吧。」 
  李克威目光一凝,道:「只問二姑娘可是真心。」 
  美姑娘一怔瞪了美目,道:「你以為我是閒著沒事兒鬧著玩的?你要弄清楚,我是一個
姑娘家,我把女兒家的矜持與自尊置諸腦後……」   
  李克威道:「二姑娘,話,不必說的太多,只有一句也就夠了。」 
  大姑娘插嘴說道:「她自然是真心。」   
  李克威看了她一眼,含笑說道:「霜姑娘,你不是當事人。」 
  大姑娘眉梢兒為之一揚,可是她沒再說什麼。 
  的確,李克威沒錯,她不是當事人,她怎麼說都沒有用,那完全得看美姑娘自己的。 
  美姑娘忍了忍嬌羞,一整臉色開了口:「你要我怎麼說?」 
  李克威道:「是,或不是。」 
  美姑娘道:「可要我把心掏出來?」 
  李克威搖頭說道:「那倒不必,慕南也饒不了我。」 
  美姑娘道:「那麼我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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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7:07:06 |只看該作者
 李克威道:「不變不移?」 
  美姑娘一點頭,道:「嗯。」 
  李克威道:「也願忍受一切?」 
  美姑娘道:「你何指?」 
  李克威道:「三個字,氣、苦、難。」 
  美姑娘道:「可願說明?」  
  李克威道:「自無不可,剛才我說了很多,二姑娘可以想像得到,在事情沒有轉機之前,
那位老人家對郭家人的仇恨與不滿……」 
  美姑娘截口說道:「這個氣字我明白了,請解釋另兩個字。」 
  李克威道:「二姑娘也應想像得到,這條姻緣路上是坎坷不平……」 
  美姑娘點頭說道:「我也明白,我不怕苦難,可是無緣無故的氣我不能忍,也不能受!」
  李克威道:「二姑娘,為你自己,你必須得忍、得受。」 
  美姑娘道:「你要知道,這無緣無故……」 
  李克威截口說道:「二姑娘,這氣不是無緣無故的,我剛才說的已經夠明白了……」 
  美姑娘道:「可是我要知道那原因。」 
  李克威道:「將來二姑娘自會知道的。」 
  美姑娘道:「我現在就想知道。」 
  李克威搖頭說道:「二姑娘,行不通。」 
  美姑娘發了刁蠻性子,道:「那我就認為是無緣無故。」 
  李克威淡淡說道:「那只有隨二姑娘怎麼想了。」 
  美姑娘口齒啟動了一下,但最後她默然了,本來嘛,人家是為她,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除非她不想成事。   
  李克威微微一笑又道:「二姑娘,為一個情字,縱然是無緣無故,有什麼不能忍受的?
何況這只是暫時的。」 
  美姑娘沒說話,半晌才低下頭去道:「好吧,我聽你的,誰叫我……只有先委曲自己
了。」 
  李克威道:「二姑娘,人生在世,有些委曲是在所難免的,二姑娘只知道自己委曲,可
知道郭家也曾給別人受盡了委曲?」 
  大姑娘凝目說道:「你何指?」 
  李克威笑笑說道:「霜姑娘日後自會明白。」 
  大姑娘道:「那麼,眼前事夠了吧。」 
  李克威道:「夠了,霜姑娘。」 
  大姑娘道:「請說你的高明妙策。」 
  李克威道:「不敢,我獻二計,請二姑娘任擇其一,第一,二姑娘可以對他凌家施個大
恩……」 
  「大恩?」美姑娘猛然抬頭,道:「你何指?」 
  李克威道:「很簡單,二姑娘,你把凌家仇人的頭放在慕南父親的牌位之前。」 
  美姑娘呆了一呆,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替他凌家報仇?」 
  李克威道:「是的,二姑娘。」 
  美姑娘道:「這樣行麼?」 
  李克威道:「應該行,這樣恩怨相抵,那位老人家就沒有話說了。」 
  美姑娘皺眉說道:「我怎知道他凌家的仇人是誰,又怎知道他凌家的仇人在什麼地方?
這法子似乎難了些。」 
  李克威點頭說道:「誠然,二姑娘,這法子是難了些,但不經過這個難字就沒有誠字可
言,但如二姑娘怕難的話,我還有第二個較為容易的法子。」 
  美姑娘忙道:「你說說看?」 
  李克威掃了大姑娘一眼,道:「請霜姑娘的令尊,二姑娘的六叔來一趟……」   
  大姑娘一怔道:「要我爹來?」 
  李克威點頭說道:「是的,霜姑娘。」 
  美姑娘詫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克威道:「很簡單,只要二姑娘的六叔來一趟,跟慕南的母親見上一面,做一席長談,
我擔保姑娘跟慕南之間的障礙立即迎刃而解,坎坷之路也就會變為康莊大道了。」 
  美姑娘惑然搖頭說道:「我不懂。」   
  李克威笑了笑道:「姑娘暫時不必懂,姑娘不懂的事還多。」 
  美姑娘還待再說,大姑娘突然說道:「我爹認識那位老人家麼?」 
  李克威道:「何必曾相識?」 
  大姑娘道:「你是說我爹不認識那位老人家?」 
  李克威搖頭說道:「霜姑娘,我沒有這麼說。」 
  大姑娘惑然說道:「剛才你不是說何必曾相識麼?」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我不相信霜姑娘不解這句話!」 
  李克威點點頭說道:「對了,霜姑娘,我正是這個意思。」 
  大姑娘道:「那麼我爹究竟認識不認識這位……」 
  李克威搖頭說道:「霜姑娘恕我,我無以奉告!」 
  大姑娘道:「你不知道?」   
  李克威笑而不語。   
  大姑娘道:「你知道什麼?」 
  李克威仍沒說話。 
  大姑娘眉頭一皺,道:「你這個人怎麼……」 
  李克威突然開了口,道:「霜姑娘,我只管獻計,不做不必要的答覆!」 
  大姑娘道:「可是我想要明白……」   
  李克威道:「有些事霜姑娘不必明白,暫時也無須明白的!」 
  大姑娘道:「你指的是哪些?」 
  李克威道:「至少眼前這件事是這樣!」 
  大姑娘跟美姑娘交換了詫異一瞥,然後轉回目光道:「你只說這兩個法子麼?」   
  李克威道:「該夠了,請二位姑娘任選其一,假如能分頭並進雙管齊下,那收的效必更
宏更大!」 
  大姑娘輕「哦!」了一聲道:「是麼?」 
  李克威點頭說道:「是的,霜姑娘!」 
  大姑娘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好吧,讓我跟二妹慎重地考慮考慮,看看該怎麼
做……」   
  李克威突然站了起來,道:「那麼容我告辭!」   
  大姑娘跟美姑娘跟著站了起來,大姑娘道:「怎麼,你要回屋去?」 
  李克威道:「天色不早,不敢再行打擾,除非二位還有什麼要我效勞的……」 
  大姑娘道:「不敢,你幫的忙已經夠多夠大了!」 
  李克威笑了笑道:「那麼我告辭的正是時候!」灑脫地一欠身,轉身往外走去! 
  大姑娘望著他那頎長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招手喚道:「閣下,請慢一步。」
  李克威停步回身,含笑道:「霜姑娘還有什麼教言?」 
  大姑娘道:「我忘了問了,你可會武?」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我是讀書不成去學劍,結果一無所成。霜姑娘對這答覆可滿意?」
  大姑娘微微搖頭說道:「大不滿意,我認為你文武兩途都頗可觀!」   
  李克威含笑欠身道:「謝謝霜姑娘,但願如此!」 
  抬眼望向美姑娘,道:「二姑娘,我也忘問了,事成之後,二姑娘何以謝我?」 
  美姑娘嬌靨一紅,道:「你剛才不是說……」 
  李克威搖頭說道:「二姑娘恕我,我突然貪多了起來!」 
  美姑娘道:「那麼只要你開口……」 
  李克威道:「我不求別的,今日我略盡綿薄,他日只求二姑娘賜我一臂之力也就夠了!」
  美姑娘道:「你何指?」   
  李克威沒說話,看了大姑娘一眼,轉身出門而去!這一眼看得大姑娘心裡一跳,臉上一
紅。









第 七 章 訂 情
  美姑娘則怔住了,半晌她才說道:「霜姐,我沒說錯,你也聽見了,他對你……」 
  大姑娘嬌靨上的神色難以言喻,微一搖頭,道:「不許再說了,二妹!」 
  美姑娘冰雪聰明,一點就透,道:「我並沒見過『玉翎雕』,可是以我看『玉翎雕』絕
不如他,這個人無論哪方面都是上上之選,都是……」 
  大姑娘淡然輕歎:「二妹!」 
  美姑娘沒敢再說下去,只閉口不言,但旋即她又搖了頭,皺著眉,滿臉不解神色地連連
說道:「高深莫測,高深莫測……」 
  她說她的,大姑娘像沒聽見,臉色木木然,不知道在想什麼,美姑娘伸手搖了搖她,道:
「霜姐,你在出什麼神哪?」 
  大姑娘倏然而醒,淡然一笑道:「沒有啊,怎麼了?」 
  美姑娘道:「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聽見了,怎麼?」   
  美姑娘看了她一眼,道:「霜姐,你還瞞我?」 
  大姑娘搖頭苦笑道:「我有什麼事瞞過你,再說這也沒什麼好瞞的!」 
  美姑娘道:「那你對他究竟……」 
  大姑娘猛然搖頭道:「不可能,二妹!」 
  美姑娘道:「可是他對你……你應該看得出來。」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我不能勉強,那只有由他了,我只希望他趕快收心,要不然他是
會失望的!」   
  美姑娘歎了口氣道:「唉,先入為主,先入為主,有機會我非見見這位『玉翎雕』不可,
看看他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到底……」 
  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進來!美姑娘話鋒一轉,道:「是胖叔,有什麼……」 
  只聽她那位胖叔在院子裡笑笑說道:「姑娘,珠爺跟念月來了!」 
  美姑娘霍地站起,道:「是哥哥……」 
  大姑娘道:「大半是念月叔找到了他……」 
  說話間步履聲又到了房門口,美姑娘忙走過去開了門,可不是麼,門外,矮胖小鬍子身
後跟著的,正是「小溫侯」郭玉珠跟那位英武中年漢子。 
  美姑娘忙叫道:「哥哥!」   
  郭玉珠面色有點陰沉,低低答應了一聲。 
  英武中年漢子趨前一步躬下身去:「霜姑娘,二姑娘!」 
  大姑娘跟美姑娘也都叫了他一聲。   
  隨即,郭玉珠進了房,英武中年漢子則跟小鬍子互望了一眼,又告退折回前面去了。 
  大少郭玉珠進了房以後,陰沉之中還帶點不安,他挽著手,微微低著頭,站在那兒沒坐,
也沒說話。 
  大姑娘看了他一眼開了口:「玉珠!」 
  郭玉珠回叫了一聲:「霜姐!」 
  大姑娘道:「你坐啊!」 
  郭玉珠道:「是,霜姐!」接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這位郭大少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飛揚
神采,變得沉默寡言了。 
  大姑娘心裡明白他彆扭,也有點不高興,她沒在意,她望了望郭玉珠,嫣然一笑,當即
又道:「找到『玉翎雕』沒有?」 
  郭玉珠雙眉陡然一揚,道:「沒有,也許是他不屑跟我見面,再不就是他敢作不敢當,
躲著不敢見我,我幾乎找遍了……」 
  美姑娘黛眉微聳,要說話。 
  大姑娘忙遞眼色,攔住了她,接口說道:「也許他只是經過這兒……」 
  郭玉珠道:「但願他不是!」敢情他還想鬥鬥人家。   
  大姑娘眉鋒一皺,轉了話題,道:「念月叔怎麼找到你的?」 
  「不!」郭玉珠搖頭說道:「不是念月叔找到了我,是我回家之後又出來,在路上碰見
了他,跟他一起到這兒來的。」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你回家過了……」 
  美姑娘接口說道:「家裡知道……」 
  郭玉珠道:「爹回來了?」 
  美姑娘一怔喜道:「怎麼,爹回來了?」 
  郭玉珠沒說話。 
  大姑娘道:「他老人家什麼時候回來的?」 
  郭玉珠道:「我不知道,也沒問,我回去的時候爹已經回來了!」 
  美姑娘道:「爹可知道『玉翎雕』……」 
  郭玉珠道:「爹知道了,也問過我了。」 
  美姑娘道:「爹怎麼說?」 
  郭玉珠沒說話,但旋即他又說道:「爹讓我來請霜姐回家去。」 
  美姑娘道:「現在就走麼?」 
  郭玉珠道:「明天一早。」 
  美姑娘道:「你呢?」 
  郭玉珠道:「我已經跟胖叔說過了,今天晚上我也在這兒住一宿。」 
  美姑娘「噢!」地一聲,點了點頭,沒說話。 
  可巧郭玉珠也沉默著,這上房裡剎時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美姑娘才忍不住又問道:「關於『玉翎雕』這件事,爹打算怎麼辦?」 
  郭玉珠轉動了一下雙目,道:「爹沒有說,我也沒有問他。」 
  爹不會不說,他也不會不問,八成兒他是挨了一頓臭罵,不好意思說出口! 
  美姑娘不解事,還要問,而大姑娘已搶了先,她有意地轉變了話題,她輕柔地問道:
「玉珠,老人家找到那株參王了麼?」 
  郭玉珠道:「參王的所在找是找到了,那地方近『天池』,風雪大,爹很不容易才找到
了那兒,可是爹沒找到參王。」 
  美姑娘忙道:「怎麼,沒找到參王?」 
  大姑娘道:「參上百年便已通靈,只怕它是有所警覺躲開了……」 
  「不!」郭玉珠搖頭說道:「爹在附近守候了三天,最後才逐風上去,小心得不能再小
心了,憑爹一身修為,是不會驚動它的。」 
  美姑娘道:「那是怎麼回事?」 
  郭玉珠道:「爹說遲去了一步,參王被人捉去了。」 
  大姑娘跟美姑娘俱是一震,美姑娘尖聲叫道:「什麼?參王被人捷足先登捉去了?」 
  郭玉珠道:「爹是這麼說的。」 
  大姑娘失聲道:「除了郭家的人外,這是誰有這高身手,這高功力?除了郭家的人外,
還有誰知道『長白』有一株參王?」 
  郭玉珠道:「事實上除了郭家的人外,確還有別人這麼高的身手,這麼高的功力,除了
郭家的人外,別人也知道『長白』『天池』附近有一株上了千年的通靈參王。」 
  美姑娘呆呆地道:「這是誰,這是誰,我不信除了郭家的人外還有別人能制住這株上了
千年的通靈參王……」 
  郭玉珠道:「畢竟他被別人捷足先登捉去了。」 
  美姑娘搖頭說道:「我不信,我絕不信!」 
  郭玉珠看了她一眼,還想再說。 
  大姑娘忽然美目轉動,接口說道:「玉珠,何以見得它是被別人捷足先登捉去了?」 
  郭玉珠道:「霜姐該知道,大凡通靈神物異寶,必有兇猛之物在旁守護,爹就在那株參
王的所在發現了一條獨角長龍跟一隻金毛猿的屍體……」 
  大姑娘輕「哦!」了一聲。  
  郭玉珠接著說道:「這兩種凶物都是被人以重手法內家掌力拍碎頭顱致死畢命,另外爹
還在這兩種凶物身上,發現了不少的傷痕,爹判斷那人跟兩種凶物激鬥一陣之後才用重手法
內家掌力擊斃了兩種凶物,從這一點看,已足證那地方有人去過……」 
  大姑娘點頭說道:「不錯!」   
  郭玉珠道:「而且爹在參王的生長處發現了一個坑,這更能證明那株上了千年的通靈參
王是被人捷足先登捉了去。」 
  大姑娘道:「夠了,這麼看來,那株參王確是被人……」 
  美姑娘突然說道:「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大姑娘道:「二妹,你還不信什麼?」 
  美姑娘道:「我就是不信除了咱們郭家人之外……」 
  大姑娘道:「二妹,事實還不夠說明一切麼?」 
  美姑娘道:「可是我,我……」 
  大姑娘道:「關爺是咱們郭家的人?」   
  美姑娘道:「關爺爺自然不是咱們郭家的人,可是我敢說絕不是他老人家先一步地把那
株參王捉去了!」 
  大姑娘道:「二妹,除了關爺爺之外,這世上還有奇人。」 
  美姑娘目光一凝道:「霜姐以為還有誰?」 
  大姑娘搖頭說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我當然不知道還有誰,可
是我敢說這世上還有奇人,而且……」 
  郭玉珠高揚著一雙劍眉道:「爹也這樣說,可是我也不信。」 
  這兄妹都夠自負的,美姑娘還好一點,尤其是大少玉珠,他根本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
多厚!   
  大姑娘瞭解這兄妹倆,她沒多辯,只皺著一雙黛眉,自言自語地道:「此人一身修為怕
不已臻顛峰,這會是誰,這會是誰……」 
  郭玉珠道:「也許是神鬼不是人。」   
  敢情他是認為只有神才會比郭家的人高絕。   
  大姑娘淡然一笑道:「不管他是誰,總之參王是沒了,老神仙的壽禮也沒著落了,世上
有比這株參王更好的壽禮麼?」 
  郭玉珠道:「捉去參王那人,如果不是咱們郭家的人,或者是跟咱們郭家有淵源的人,
我以為他是有心跟咱郭家過不去。」 
  美姑娘道:「他敢!」 
  大姑娘沒理她,望著玉珠道:「玉珠,老人家打算怎麼辦?」 
  郭玉珠道:「還能怎麼辦,上了千年的通靈參王,舉世再難求第二株,爹只有預備別的
壽禮了,好在老神仙的壽誕之期還早。」 
  大姑娘道:「也沒多少日子了!」 
  美姑娘道:「我以為爹該查訪查訪,看看這個人是誰?」 
  郭玉珠道:「你說的倒容易,人海茫茫,宇內遼闊,上哪兒查訪去,談何容易?」  
  美姑娘一搖頭道:「我不以為會那麼難,一株通靈參王,又不是別的東西,遲早會讓人
知道的,這還能藏得住?」  
  郭玉珠道:「知道如何,藏不住又如何,他既捉去了那株參王,必然有什麼大用,既然
這樣他就不會把他放在那兒不動,等咱們找到了他,也許那株參王早就沒了。」 
  美姑娘呆了一呆,道:「這……這……這個人可惡透了,否則讓我知道他是誰……」 
  大姑娘道:「夠了,二妹,坐在這兒發狠生氣有什麼用?還是等明天回去後,跟老人家
商量商量再說吧!」 
  美姑娘道:「我簡直恨不得現在就知道他是誰。」 
  大姑娘淡然一笑,搖頭說道:「可惜現在咱們不知道!」   
  美姑娘美目一凝,道:「霜姐,你好像全不放在心上……」 
  大姑娘含笑說道:「放在心上又如何?誰還會把那株參王送回來?」 
  美姑娘默然不語,旋即她又一跺腳道:「真恨死我了……」 
  大姑娘笑了笑,沒說話。   
  郭玉珠卻抬眼看了看她,遲疑了一下道:「霜姐,聽說這兒住的還有別人。」    
  大姑娘了即明白他何指,可是她這麼說:「客棧嘛,難道准咱們住,不准別人住?」 
  郭玉珠道:「我是說我聽胖叔說,這兒住了一個姓李的很古怪!」   
  大姑娘道:「你以為他什麼地方古怪?」 
  郭玉珠道:「胖叔這麼說的!」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我倒沒覺得他有什麼地方古怪,也沒發現他跟常人有什麼不同,
讀書人,只是略比常人文弱了一些!」 
  郭玉珠道:「霜姐見過他了?」 
  大姑娘道:「嗯,見過了!」 
  郭玉珠道:「霜姐認識他?」 
  大姑娘淡然說道:「算不得認識,在路上碰見過,可巧在這兒又碰見了他。」 
  郭玉珠道:「胖叔不是這麼說的。」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胖叔是怎麼說的?」 
  郭玉珠道:「胖叔說,他找過霜姐跟妹妹!」 
  大姑娘暗皺眉鋒,微一點頭,道:「有這回事兒,他剛才來過。」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什麼時候?」 
  大姑娘道:「就是剛才。」 
  郭玉珠道:「他找霜姐跟妹妹幹什麼?」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沒什麼,見過嘛,又同住在一家客棧裡,過來聊聊!」 
  郭玉珠道:「他既是個讀書人,就該知書達禮!」   
  大姑娘道:「見過,又同住一家客棧裡,過來聊聊這悖禮麼?」 
  郭玉珠道:「霜姐,夜深了!」 
  大姑娘揚了揚眉,微微一笑道:「你是責我跟二妹不懂禮,過於隨便?」 
  郭玉珠忙道:「霜姐誤會了,我怎麼敢,我是說那姓李的……」 
  大姑娘道:「心地光明,暗空中自有晴天,眼中晦暗,白日猶生厲鬼,這句話你懂?」
  郭玉珠臉一紅,道:「霜姐,我懂,可是我……」 
  大姑娘道:「你怎麼?」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聽說那姓李的人品當世罕見!」 
  大姑娘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郭玉珠眉梢兒揚高了三分,冷然一笑道:「我來遲了一步!」 
  大姑娘道:「你來早了又如何?」 
  郭玉珠道:「至少可以瞻仰瞻仰他閣下的如玉丰神,絕世風標!」   
  美姑娘皺眉叫道:「哥哥,你怎麼老是……」 
  郭玉珠霍然深注,道:「難道你不覺得他可疑?」 
  美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不覺得,你以為他什麼地方可疑?」 
  郭玉珠冷笑說道:「在路上碰見過,可巧他也來了『遼陽』,更可巧的他也是住進了這
客棧,妹妹,『遼陽城』的客棧並不只這一家!」 
  美姑娘道:「你這話說得可以,路,不是咱們郭家的私產,咱們走得,別人也走得,至
於客棧,我可告訴你,人家比我跟霜姐還早住進來,有什麼不對,就算在我跟霜姐之後,這
又有什麼不對,你開了家客棧不是讓人住的麼?怕人住麼,門口又沒有貼告示,懸招牌不招
待過往客商人家,為什麼不能住?」 
  美姑娘能說善道,小嘴兒厲害,香舌犀利,郭玉珠吃這頓搶白,頓時啞口無言,漲紅了
臉。 
  半晌他才冷笑一聲道:「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幫外人說話……」 
  美姑娘道:「我誰都不幫,也犯不著,我是以事論事,講的是理,站的正,不像你一天
到晚只知道……」 
  郭玉珠惱羞成怒,變色喝道:「玉珮,你敢跟我……」 
  大姑娘淡然說道:「玉珠,你要是還把我這個當姐姐的放在眼裡,就別當著我對玉珮這
樣說話,你要知道,她是你的妹妹。」 
  郭玉珠臉色稍為緩了一緩,可是他正在氣頭上,也由於一前一後,兩股不該有的酸溜溜
的醋勁在作祟,他霍地站了起來,冷冷一笑道:「霜姐,我不敢,我瞻仰瞻仰那姓李的去總
可以。」 
  翻身便往外走。 
  大姑娘那裡呆了一呆,美姑娘郭玉珮忙喝道:「你敢,你敢找人家一點麻煩,我就給你
告爹,你挨的罵、挨的訓還不夠麼?」 
  這句話,使得郭玉珠腳下頓了一頓,但那只是頓了一頓,他霍然轉身,鐵青著臉冷笑說
道:「怎麼,心疼了,他是你什麼人要這樣護著他,告訴你,我不怕,你告好了,我就是拼
著領家法也要去看看他。」 
  轉身又要往外走。 
  郭玉珮可沒料到連這一著也失了靈,她立即沒了辦法,呆了一呆之後就要閃身撲過去。
  大姑娘突然站起來喝道:「玉珠,等一等!」 
  郭玉珠還聽她的,停步未動,但沒轉回身。 
  大姑娘淡然說聲:「你要去儘管去,我不攔你,可是你得等我離開『遼東』之後再去,
我這就走。」 
  說著,她轉望郭玉珮,道:「二妹,明兒個你回去稟報老人家一聲,就說我回去了。」
  大姑娘她可是說走就走,扭頭往外走去。 
  郭玉珮慌忙先叫了聲:「霜姐,你別……」 
  郭玉珠伸手拉住了剛擦過身邊要出門的大姑娘,顫聲說道:「霜姐,你這是何苦?又何
忍?」 
  大姑娘沒掙扎,任他抓住粉臂,轉過身來淡淡說道:「這話不該由你說,我是你的堂姐,
再一說我到這兒來是來做客的,你怎好給我受這個?」   
  郭玉珠道:「我不是對霜姐,我也不敢。」   
  大姑娘道:「跟二妹在一起的是我,那有什麼兩樣,再說你對她也不該,她是你的手足
妹妹,不是你的下人!」 
  郭玉珠道:「霜姐,你別生氣……」   
  大姑娘道:「我敢麼,有我生氣的份兒麼?」 
  郭玉珠道:「霜姐,你何必……」 
  大姑娘道:「那要問你了。」 
  郭五珠頭一低,顫聲道:「我聽霜姐的就是……」 
  大姑娘道:「我不敢讓你聽我的,老神仙宇內稱最,咱們的上一輩也沒辱沒了他老人家,
我只希望郭家的聲威跟令譽別毀在咱們這一代手裡,那會羞見長輩,愧對後代,我也希望咱
們別忘了咱們的重責大任!」 
  郭玉珠低著頭,沒說話! 
  大姑娘道:「請放開我。 
  郭玉珠緩緩地鬆了抓在大姑娘粉臂上的那隻手。 
  大姑娘道:「夜深了,我跟二妹要睡了,你請回房去吧,明早見。」 
  郭玉珠仍沒說話,低頭走了出去。 
  直到聽不見了步履聲,郭玉珮始咬牙說道:「他挺可惡的,蠻牛似的,看他什麼時候才
能改了那驕狂、自負,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事的脾氣……」 
  衝著大姑娘一笑說道:「霜姐,也只有你能伏這條蠻牛!」 
  大姑娘看了她一眼,道:「別忘了,你是妹妹。」 
  郭玉珮臉一紅,道:「霜姐,我下次不敢口不擇言就是!」 
  大姑娘笑了,但旋即她又皺了眉,斂去了笑容。 
  郭玉珮看得清楚,忙道:「怎麼了,霜姐,還生他的氣麼?」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那倒不是,一家人有什麼氣好生的,我只是擔心……」 
  郭玉珮道:「你擔心什麼?」 
  大姑娘凝目說道:「難道不覺得他變了?」 
  郭玉珮道:「霜姐是指……」 
  大姑娘道:「他的脾氣越來越……甚至連老人家都不怕了……」 
  郭玉珮笑道:「那是假的,霜姐,他絕不敢連老人也不放在眼裡,每一次他都是這樣,
事前蠻得不得了,事後怕得要死……」 
  大姑娘臉色沉重地搖頭說道:「二妹,我不這麼想,他這種人死心眼兒,想不開,是很
容易衝動,很容易走極端的,到了那時候他也會不顧一切的,我真擔心他……」 
  郭玉珮道:「我看你是瞎操心。」 
  大姑娘道:「但願我看錯了,但願我是瞎操心……」微一搖頭,接道:「我這一趟不該
來,說什麼也不該來……」   
  郭玉珮道:「霜姐……」 
  大姑娘截口說道:「睡吧,二妹,天不早了,明天還得早起。」 
  郭玉珮沒再說話,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房裡,燈倏然而熄,剎時一片黯黑。 
  沒多久,李克威住的那間上房也熄了燈,接著這後院陷入了一片寂靜中,好靜,好靜……
  梆聲響動,更鼓頻敲,三更。 
  驀地,一條黑影起自一處暗際裡,輕煙似地,騰身而起,這黑影有著一付頎長身材,功
力不凡,他的行動,點塵未驚,比—片落葉還輕地射落在大姑娘跟郭玉珮住的那間上房門口。
  天太黑了,看不見他是誰! 
  他站在那兒,遲疑著,猶豫著,好像是在決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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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7:08:02 |只看該作者
 突然,他又動了,他抬了手,只見一條極細的黑線破窗打進了大姑娘跟郭玉珮所住的上
房裡。   
  房裡,沒聽見有動靜。 
  旋即他閃身近門,他出掌抵在門上,只聽「叭!」地一聲輕響,門開了,他閃身撲了進
去,門又關上了。 
  端的是好身手,神不知,鬼不覺。 
  而就在這時候,一個低沉的話聲起自夜空。 
  「萬惡淫為首,你好大膽,怎連禽獸都不如。」 
  砰然一聲,大姑娘跟郭玉珮所住那間上房的窗破碎而開,那頎長的人影穿窗而出,電一
般地晃射遁去。   
  在這頎長人影遁去的同時,另一條頎長黑影射落在後窗前,看身手,比先前那位不知高
明多少。   
  他望了望先前那人逝去處,又看了看破碎的後窗,輕輕一歎說道:「情耶,孽耶,我若
是遲來一步……」 
  隨風飄起一閃進了後窗。 
  隨即,房裡燈亮丁,炕上,大姑娘跟郭玉珮並頭而睡,郭玉珮人嬌艷,睡態也極美,而
大姑娘卻輕皺黛眉,顯然她在睡夢中還懷著難解的憂愁、重重的心事。   
  炕前,站著一個人,一身黑衣,頎長的身材,長眉細目,金黃色的一張臉,赫然會是
「玉翎雕」! 
  他,一雙清朗而異采逼射的目光凝住在大姑娘那清明如仙的嬌靨上,一眨不眨,良久始
一歎說道:「難怪,難怪他會……這個情字害人,我……」   
  倏地住口不言,手向後一招,一點黑影側射入手,他一攤掌,掌心上托著一個豆般大小
的丸狀物,那東西從中間分為兩半,裡面空空的!   
  他目射奇光,猛地一歎,喃喃說道:「他何來此物……」 
  目光一轉,探左手抓起來桌上茶壺,他輕輕地,小心翼翼把茶壺裡剩餘茶往大姑娘那白
皙、滑膩的靨額上倒了下去,一滴,二滴,三滴…… 
  大姑娘睡夢中抬手一橫,那兩排長長的睫毛再一陣抖動,倏然驚醒,這時候,玉翎雕輕
輕地喚了一聲:「姑娘!」 
  大姑娘一驚,挺身而起,還好她是穿著衣裳睡覺,轉過身往炕上坐,再一細看,她怔住
了:「是你……」 
  玉翎雕有點不安,道:「是我,姑娘!」 
  大姑娘倒抽一口冷氣,先看看玉珮,再看看自己,心裡一鬆,定了定神,忙道:「你來
幹什麼?」 
  玉翎雕道:「我是來還東西的,順便來看看姑娘!」 
  大姑娘聽說還東西,臉上一紅,再聽說來看看她,心裡一陣猛跳,她紅著臉,語氣冰冷,
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時候?」 
  玉翎雕道:「深夜,三更剛過。」 
  大姑娘道:「你自己認為你是哪一路的人物?」 
  玉翎雕道:「不屬於任何一路,但頂天立地,仰不愧,俯不怍,稱得上一個奇字。」 
  姑娘道:「是麼?」 
  玉翎雕道:「姑娘自己知道!」 
  的確人家沒動她跟玉珮,大姑娘心中一顫,剛要說話,猛然想起玉珮,一驚一急,忙道:
「你,你快出去,我跟你到外邊去……」 
  玉翎雕微一搖頭,道:「不必,姑娘,也請別擔心,她睡得很香甜,跟姑娘一樣,假如
不用冷水灑灑臉,她是不會醒的!」 
  大姑娘猛然一怔,瞪圓了美目,道:「你是說……」 
  玉翎雕道:「姑娘請看看這個。」 
  伸手把那顆已經破裂的黑色丸狀物遞了出去。 
  大姑娘沒接,但是燈光下她看得很清楚,臉上猛地一熱,陡然揚起黛眉,瞪著美.目道:
「你,你怎麼會有這種下五門的淫……」 
  玉翎雕微一搖頭,道:「姑娘誤會了,也冤枉了我,這不是我的!」 
  大姑娘道:「這不是你的?」 
  玉翎雕點頭說道:「是的,姑娘,這不是我的!」 
  大姑娘道:「我醒來之後只有你站在這兒,你以為我會信麼?」 
  玉翎雕道:「我問心無愧,信不信全憑姑娘!」   
  大姑娘凝望了他片刻,玉翎雕昂然挺立,不閃不避,大姑娘臉色一變,道:「那麼這是
誰的?」 
  玉翎雕道:「我只能這麼說,在我來之前,有個人把這東西打進了房裡,然後用內家掌
力震開了房門走了進來,我把他驚走了,他從後窗走了!」 
  大姑娘這時候才覺得身後有涼意,回身一看,道:「這是他的……」 
  玉翎雕道:「是的,姑娘!」 
  大姑娘轉過頭來道:「你看見他是誰了麼?」 
  玉翎雕道:「是的!」 
  大姑娘眉梢兒一揚,道:「請告訴我,他是誰?」 
  玉翎雕搖頭說道:「姑娘原諒,我不能說,也不願說!」 
  大姑娘一怔,詫聲說道:「你不能說,也不願說?」 
  玉翎雕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大姑娘道:「他是你的朋友?」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不,姑娘,該說是仇人!」 
  大姑娘道:「那你為什麼還幫他隱瞞?」 
  玉翎雕搖頭說道:「姑娘,世上有些事是很難說出理由的!」 
  大姑娘道:「隱瞞一個淫賊,你算得上頂天立地奇男子?」 
  玉翎雕道:「我為人做事,只問對不對,從不在乎別人對我的褒貶!」 
  大姑娘「哦!」地一聲道:「這件事你認為你做的對?」 
  玉翎雕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我自己認為對!」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玉翎雕道:「日子一久,姑娘自會明白的!」 
  大姑娘道:「日子一久,你還想有以後?」 
  玉翎雕道:「這是我的希望,也是如今我才起的一大心願,我衷心只求長遠,不知姑娘
怎麼想了!」 
  大姑娘嬌靨上一陣奇熱,道:「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希望跟一個隱瞞淫賊的人來往!」
  玉翎雕道:「那隨便姑娘,當然,這在我是件很痛苦的事,可是假如姑娘是為這件事拒
絕跟我交往,我是不會有遺憾的!」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是麼?」 
  玉翎雕道:「我自認沒有做錯,姑娘!」 
  大姑娘抬手指著後窗,道:「那麼你請吧!」 
  玉翎雕道:「我這就走,姑娘!」 
  伸手解下腰間包袱,往炕上一放,道:「還姑娘衣物,為此,我日夜難安,特來致歉,
告辭!」轉身向房門行去! 
  大姑娘陡然輕喝:「站住!」 
  玉翎雕停步轉身,道:「姑娘還有什麼教言?」 
  大姑娘道:「我讓你從後窗走!」    
  玉翎雕道:「這有什麼分別麼?」 
  大姑娘道:「當然有,你不是走正門的人!」 
  玉翎雕笑了道:「姑娘,你辜負了你那雙光潔智慧的眼!」轉身行去! 
  大姑娘悄一咬牙,忙又喝了一聲:「站住!」 
  玉翎雕霍然轉身,道:「莫非姑娘堅持?」 
  剎時間,姑娘她只覺得自己有力無氣,頭一低,低低說道:「我要你待會兒再走。」幾
乎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 
  畢竟,玉翎雕也聽見了,他一陣激動,道:「姑娘,我感激,可是待會兒我仍得走!」
  這句話含有多少情意,大姑娘她懂,她領會得,她心裡猛跳,也激動,可是她不能說心
裡的話,她道:「那麼你現在走……」 
  「不,姑娘!」玉翎雕道:「我寧願珍惜這片刻,哪怕是短暫的片刻。」 
  大姑娘猛然抬頭,道:「你為什麼?」 
  玉翎雕抬頭說道:「我糊塗,姑娘又為什麼?」 
  大姑娘道:「我比你更糊塗!」 
  玉翎雕道:「姑娘,有些事是不必明白的!」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你我只見過一面,今夜這面也不過第二,這可能麼,我懷疑它
的真實……」 
  玉翎雕道:「世間事都有假,唯獨這事最真實不過的,我對任何人也都虛假,唯獨對姑
娘,我這顆心唯天可表!」  
  大姑娘道:「真的?」 
  玉翎雕道:「姑娘,我倘有半句不實,願遭天……」 
  大姑娘一陣激動,截口說道:「夠了!」 
  很快地低下頭去,可是她抬了手,道:「你坐!」 
  玉翎雕道:「我不願意坐!」 
  大姑娘道:「為什麼?」 
  玉翎雕道:「一坐下去,我就不想站起來!」 
  大姑娘又是一陣激動,道:「那由你吧……」   
  抬起略帶紅暈的嬌靨,舉手理了理雲鬢,道:「我還不知道你是……」 
  玉翎雕截口說道:「姑娘,姓名是虛假的,你只要知道那顆心就行了!」  
  大姑娘道:「為什麼不肯說?」   
  玉翎雕抬頭說道:「不是不肯,是不能。」 
  大姑娘道:「有理由麼?」 
  玉翎雕道:「有,但我不能告訴姑娘!」 
  大姑娘呆了一呆,神色微暗,道:「我連你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玉翎雕道:「姑娘,這並不重要!」 
  大姑娘道:「至少這是情,也是理!」 
  玉翎雕道:「誠然,姑娘,但是假如按情按理,世上便會有很多事行不通,也會造成很
多悲慘的後果!」 
  大姑娘惑然說道:「我不知道你何指?」 
  玉翎雕遲疑了一下,道:「譬如你跟我,姑娘!」   
  大姑娘美目一睜,道:「譬如我跟你,可願深說?」 
  玉翎雕吸了一口氣,道:「姑娘可知道,這世上大得很,我為什麼偏挑上『萬安道』作
案呢!如果我真為行劫,這世上也……」 
  大姑娘一怔,道:「你不會是存心跟郭家……」 
  玉翎雕一點頭道:「姑娘,『萬安道』上作案,只不過是一個開端!」 
  大姑娘忙道:「你的意思是說以後還要……」 
  玉翎雕道:「是的,姑娘,以後凡是郭家的地盤,那地方無論大小事,多多少少總會鬧
一點的!」 
  大姑娘道:「這什麼意思?」 
  玉翎雕道:「無他,盡出胸中積壓多年的一口怨氣而已。」 
  大姑娘呆了一呆,道:「積壓胸中多年的一口怨氣,你跟郭家有仇?」 
  玉翎雕搖頭說道:「談不上仇,可是有恨!」 
  大姑娘訝然說道:「什麼恨?」 
  玉翎雕道:「原諒我,姑娘,我不能說,其實,這恨並不是我本人的!」 
  大姑娘道:「那麼這恨是誰的?」 
  玉翎雕道:「是一個跟我極深淵源的人的!」 
  大姑娘道:「令尊?」 
  玉翎雕搖頭說道:「我是個孤兒,從小就沒了爹娘,也不知道爹娘長得什麼樣!」 
  大姑娘歉然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 
  玉翎雕搖頭說道:「沒什麼,姑娘,孤兒的身世只是苦些、悲慘些,但並不可恥,反之
那種生活能磨練一個人的意志……」 
  「不錯,也是我的義父,他老人家養育我,調教我,雙重恩惠,山無此高,海無此深。」
  大姑娘道:「令師是……」 
  玉翎雕道:「他老人家自號無名老人。」 
  大姑娘訝然說道:「無名老人,你這麼說令師沒有……」 
  玉翎雕道:「人誰無姓名,只不過老人家不願提,我也不能說而已。」 
  大姑娘道:「看來你不能說的還真多!」 
  玉翎雕道:「事非得已,姑娘如愛我,還請諒我!」 
  大姑娘臉上一熱,道:「那是什麼恨,總能說吧。」 
  玉翎雕道:「這也不能說,不過我可以告訴姑娘,他老人家從不記恨於人,也不視為恨
事,只是我的心胸略然狹窄了些,代他老人家深感委屈不平!」 
  大姑娘輕「哦!」一聲道:「有這種事?」 
  玉翎雕道:「將來姑娘自會有明白的一天。」 
  大姑娘道:「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玉翎雕搖頭說道:「很難說,姑娘,那要看我積壓胸中多年的這口氣,什麼時候平息了,
或許早,或許晚。」 
  大姑娘道:「你對郭家的人有怨,而你我之間卻……這不是笑話麼。」 
  玉翎雕道:「所以我說若按情按理,世上有很多事都難行通,而且會造成很悲慘,令世
人扼腕歎息的後果。」 
  大姑娘道:「背情背理的事能做麼?」 
  玉翎雕道:「姑娘,情跟理並不是完全正確的,你知道這世俗的情、世俗的理害過多少
人,造成多少……」 
  大姑娘道:「我知道,可是我更知道這背情背理不是心安理得的事。」 
  玉翎雕道:「只要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何在乎世情之毀譽褒貶。」 
  大姑娘道:「假如郭家的人有錯,我承認這句話。」 
  玉翎雕道:「事實上錯確在郭家人。」 
  大姑娘道:「你告訴我,那是什麼錯?」 
  玉翎雕搖頭說道:「姑娘,要能說,我早說了。」 
  大姑娘道:「至少你應該告訴我,郭家的哪一位對不起你義父。」 
  玉翎雕張口要說,但旋即他又搖了頭。 
  大姑娘道:「怎麼,這也不能說?」 
  玉翎雕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大姑娘搖頭說道:「你不能讓我這樣糊塗下去!」 
  玉翎雕道:「姑娘,事非得已!」 
  大姑娘道:「你要知道,你我之間這是孽而非情!」 
  玉翎雕道:「我知道不該,可是我沒想到會邂逅姑娘,也無法克制自己,是情也好,是
孽也好,我顧不了那麼多。」 
  大姑娘道:「你為什麼……」 
  玉翎雕道:「姑娘,剛才我已經說過了,也許這要委諸一個緣字!」 
  大姑娘淒婉一笑,道:「上天在你我之間種下這個緣字,未免過於殘酷了些,現在我就
可以想像得到,你我之間是不會有……」 
  玉翎雕脫口叫道:「不,姐姐!」 
  大姑娘嬌軀一震,道:「別這麼叫我!」 
  玉翎雕道:「不,我要這麼叫,除非你不喜歡……」 
  大姑娘嬌軀倏顫,道:「我只希望以後你別再這麼叫我!」 
  玉翎雕道:「為什麼?」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苦笑搖頭道:「因為你這一聲姐姐會叫得我心裡更亂!」   
  玉翎雕猛然一陣激動,跨步上前,伸手抓住姑娘柔荑,兩眼之中奇光直射,顫聲叫道:
「姐姐!」   
  大姑娘吃了一驚,嬌軀猛顫,抬眼呼道:「你……」 
  當四目交接那一剎那,她的心軟了,她沒再說下去,也沒動,一隻玉手任他握著。 
  玉翎雕跟著又是一句:「姐姐,答應我一聲!」 
  大姑娘嬌軀再顫,沒說話。 
  玉翎雕三次呼喊:「姐姐!」 
  大姑娘咬牙橫心,顫抖著「嗯」了一聲道:「可是,可是你要我叫你什麼?」 
  玉翎雕如釋重負,道:「隨便什麼都行,全看姐姐高興!」 
  大姑娘遲疑著紅霞滿面,道:「那麼我叫你玉,玉,你知道,我是個女兒家……」 
  玉翎雕道:「我知道,姐姐!」 
  大姑娘道:「我不能糊里糊塗地……」 
  玉翎雕道:「我也知道,姐姐,可是我這顆心……」 
  大姑娘道:「你是真心?」 
  玉翎雕道:「姐姐,你要我怎麼說?」 
  大姑娘道:「你,你可別辜負了我……」 
  玉翎雕陡然揚眉,道:「姐姐,我不是人間賤丈夫,假如我有一天負了姐姐,我願
遭……」 
  大姑娘猛地抽出一隻玉手,飛快地掩上了他的嘴:「不許再說,你是愛我也好,厭我也
好,我都認了……」 
  玉翎雕大為激動,顫聲說道:「姐姐,我……我……」 
  大姑娘搖頭說道:「別再說了,你我都不是世俗兒女……」 
  玉翎雕一點頭道:「我懂,姐姐,我會等待他日的!」 
  大姑娘嬌靨飛紅,很快地垂下了螓首。 
  五翎雕鬆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突然,大姑娘抬起了頭,嬌靨上猶帶三分紅暈,也帶著幾分驚慌,她像是剛想起了什麼:
「玉,你不會是姓凌吧?」 
  她想起了凌慕南。 
  玉翎雕一怔,道:「凌?我怎麼會姓凌,又為什麼要姓凌?」 
  大姑娘道:「真的?玉,你沒騙我?」 
  玉翎雕道:「真的,姐姐,我沒騙你,我不姓凌。」 
  大姑娘神情一鬆,道:「那就好,你只不姓凌,別的我就不管了!」 
  她不管了,可巧玉翎雕也沒多問,他只道:「謝謝姐姐!」 
  大姑娘微一抬頭道:「不,我還沒謝你呢,你保全了我跟二妹的清白!」   
  玉翎雕搖頭說道:「姐姐,只能說我來得湊巧,保全了姐姐的清白!」 
  大姑娘道:「玉珮她也會感激你的!」 
  玉翎雕道:「這跟她無關!」 
  大姑娘訝然說道:「這跟她無關?」 
  玉翎雕遲疑了一下,道:「那人意只在姐姐!」 
  大姑娘詫異欲絕,凝目說道:「那人意只在我?」 
  玉翎雕笑笑說道:「是的,姐姐!」 
  大姑娘凝目說道:「玉,那人到底是誰?」 
  玉翎雕搖頭說道:「姐姐,你要原諒我……」 
  大姑娘道:「你還是不願意說?」 
  玉翎雕道:「我認為還是讓姐姐自己去明白的好。」 
  大姑娘道:「你說我將來會知道他是誰?」 
  玉翎雕點頭說道:「是的,姐姐,總有一天,也許要過些時候,或許明天……」 
  大姑娘道:「玉,你要知道,這關係著我的清白!」 
  玉翎雕道:「我知道,姐姐!」 
  大姑娘道:「你告訴我他是誰,至少我可以有所防備……」 
  玉翎雕道:「我不離姐姐左右,姐姐的安全自有我護衛!」 
  大姑娘道:「你就是不肯說?」 
  玉翎雕道:「姐姐,你要原諒,站在我的立場上,我不能!」 
  大姑娘道:「你的立場?你的什麼立場?」 
  玉翎雕道:「等姐姐知道他是誰後,自然也就會知道我是站在什麼立場了,現在我請姐
姐別問,我不能說。」 
  大姑娘美目凝注,搖頭說道:「玉,你讓我不懂,你讓我大惑不解。」 
  玉翎雕道:「姐姐是我的紅粉知己,是我心上意中之人,無論怎麼說我都該,可是……
唉,姐姐等你知道他是誰後,也就會明白我為什麼不肯說了。」 
  大姑娘她沉默了,她在想,可是現在她想不通。 
  沉默了一陣之後,她突然說道:「這個人我認識麼?」 
  玉翎雕道:「姐姐,你別再問下去了,也別讓我再說下去……」 
  大姑娘說:「我是不是認識他,這也不能說?」 
  玉翎雕沒回答,沒有說話,但旋即他又說道:「早知道這樣,我剛才就該告訴姐姐,我
沒有看見他是誰!」 
  大姑娘道:「你忍心瞞我瞞得那麼多?」 
  玉翎雕沒說話。 
  大姑娘忽又問道:「玉,我跟玉珮同是女兒家,又睡在一起,她是人間絕色,為什麼那
人意只在我不在她,你又怎知道那人意只在我而不在她,這可以說麼?」   
  玉翎雕道:「姐姐,你何妨耐心等兩天。」 
  大姑娘道:「這也不能說?」 
  玉翎雕道:「姐姐,你要原諒!」 
  大姑娘一抬頭,輕歎說道:「你也別為難了,我不問了!」 
  玉翎雕道:「謝謝姐姐。」 
  大姑娘沉默了一下,道:「來日方長,你別在這兒待得太久,我堂弟也住在這後院裡,
前面還有我兩位長輩,萬一讓他們發現……」 
  玉翎雕道:「這個姐姐放心,那人的行動都能神不知鬼不覺,他幾位又怎能發覺我,不
過我也該走了,臨走之前我要問姐姐,姐姐在『遼東』預備待多久?」 
  大姑娘抬頭說道:「還不一定,怎麼?」 
  玉翎雕道:「沒什麼,我問問。」 
  大姑娘道:「你呢?」 
  玉翎雕搖頭說道:「也難說,那要看姐姐今後的行止如何!」 
  大姑娘稍感一陣激動,道:「你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玉翎雕道:「可以這麼說,其間我也許會離開姐姐一下,不過那不會太久,姐姐的安全
比我自己還重要!」 
  大姑娘美目凝注,輕柔地道:「謝謝你,玉,我感激……」 
  玉翎雕跨前一步又抓住了姑娘玉手,望著姑娘道:「我不要姐姐感激,我要姐姐……」
  大姑娘嬌靨一紅,微微垂下螓首,道:「我知道,玉,我會的,我給與你的還不夠麼?」
  玉翎雕道:「姐姐,求一個情字,我是永遠不會知足的!」 
  大姑娘螓首垂得更低,沒有說話! 
  玉翎雕道:「江淹說得好,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固然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
朝暮暮,可是古來哪對有情兒女不只求長相廝守,形影不離,唉,我跟姐姐長相廝守,形影
不離,不知要等到哪一天……」 
  大姑娘低低說道:「不,相信不會太久的……」 
  玉翎雕道:「但願如此,我只求上蒼,越快越好,姐姐,今古如此,也願生生世世如此,
姐姐保重,我走了……」 
  大姑娘道:「你走吧,玉,你也保重,為我……」 
  她仍然沒有抬頭,紅雲泛上了耳根。 
  玉翎雕伸出那只帶顫抖的手,就要去托姑娘的香腮。 
  大姑娘一驚,猛然搖頭,道:「別,玉,再待他日……」 
  玉翎雕倏然垂下了手:「姐姐恕我,我情難自禁……」 
  大姑娘道:「人非草木,但你我卻要克制自己,我希望你我之間這個情是清白、純潔
的……」 
  玉翎雕點頭說道:「姐姐,我懂,我會的,固然肌膚相親,片刻溫存乃難免人之常情,
然而為姐姐,我會再待他日的!」 
  大姑娘感佩地看著他道:「謝謝你,玉!」 
  玉翎雕道:「我也謝謝姐姐及時提醒了我!」 
  大姑娘道:「我不再多說了,為我保重!」 
  玉翎雕道:「謝謝姐姐,我會的,為姐姐,我會珍視自己的……」微微一頓,接道:
「姐姐,臨別我索求一物訂情!」 
  大姑娘美目一凝,道:「玉,難道說你不相信……」 
  「不,姐姐。」玉翎雕搖頭說道:「姐姐誤會了,倘若姐姐會變心,就是保有了姐姐又
如何,我的意思是有姐姐一件東西在身邊,多少可以慰我相思!」   
  這位玉翎雕真是天生的情狂。 
  個郎多情,姑娘她喜不自勝,大感安慰,何忍拒絕,她本來,也沒有拒絕的意思,想了
想,道:「玉,我身無長物……」 
  輕輕地抽回了玉手,從脖子上取下一方項佩,道:「只有這方項佩,是我娘給我的,從
小帶在身邊……」 
  抬手遞了過去。 
  玉翎雕忙伸手接了過去,只一眼,他立即目現奇光:「佩是漢玉,上雕雙龍,她老人家
是……」 
  大姑娘道:「我娘昔年領袖『洪門』!」 
  玉翎雕道:「傅硯霜傅前輩?」(傅硯霜即梅心,詳情見拙作「滿江紅」) 
  大姑娘微一點頭,道:「是的,你知道?」 
  玉翎雕目現異采,道:「聽義父說起過,他老人家說傅前輩是傅青主老神仙的……」 
  大姑娘點頭說道:「是的!」 
  玉翎雕道:「傅前輩紅粉班中博士,蛾眉隊裡狀元,所學高絕,胸羅淵博,我一直很仰
慕,一直很敬重,恨只恨沒見過……」 
  大姑娘道:「以後總有機會的!」 
  玉翎雕點了點頭,有點像自言自語,道:「是的,以後總會有機會的……」 
  話鋒一轉,接道:「姐姐,我也有一方玉珮回贈……」 
  抬手從項間取下一方玉珮遞向大姑娘。 
  大姑娘忙伸手接了過去,看了一眼之後,她也神情震動,抬眼凝注,美目中盡射詫異,
道:「玉,這該是禁宮大內之物……」 
  玉翎雕道:「姐姐好眼力,它確不是民間物!」 
  大姑娘道:「玉,你何來禁宮大內之物?」 
  玉翎雕倏然一笑道:「姐姐,我進出禁宮大內一如進出無人之境,這方玉珮就是這麼來
的,姐姐若不嫌它來路不正……」 
  大姑娘抬手把贈自個郎的玉珮掛在脖子上。 
  玉翎雕道:「謝謝姐姐……」 
  也把大姑娘的玉珮掛在胸前,道:「稍親姐姐芳澤,今後多少可慰我相思,但願此心不
渝情長久,生生世世永相隨,姐姐,心中依依難捨,但分別在所難免,我只有硬起心腸了,
姐姐保重……」 
  他轉身要走。 
  大姑娘忙抬手說道:「玉,你也……」 
  玉翎雕霍然轉身,道:「險些忘記了一件事……」   
  大姑娘微愕問道:「什麼?玉!」 
  玉翎雕道:「請姐姐記住,五鼓雞鳴,二姑娘自然醒轉,但別讓她知道我來過了,更別
讓她知道鬧賊的事,事關重大,姐姐千萬記住,千萬,我走了!」   
  他沒有容大姑娘問,轉身接近門邊,開門飛射而去。   
  他走了,大姑娘呆呆地,良久!良久…… 
  良久之後,她下榻關上了房門,她在想,不讓玉珮知道鬧賊事,也許是免她受虛驚,把
事情鬧大,當然,「遼東」是郭家的地盤,這家客棧更是郭家的,在這裡鬧了盜賊,大姑娘
險些失身,這要讓二姑娘知道還得了。 
  可是,玉翎雕最後一句事關重大,千萬,千萬,話說得那麼嚴重卻又是為什麼,這,她
不明白。 
  轉過了身,她一眼瞧見了那破碎的後窗,心裡一跳,暗想,糟了,口頭上可以瞞玉珮,
這扇破窗戶怎麼瞞她? 
  她醒來看見之後,必然會問,那怎麼對她說? 
  大姑娘前思後想,最後想出了個不得已的辦法。 
  躺在了床上,她沒敢再睡,也睡不著,手摸著酥胸前的那方玉珮,一陣溫馨從玉手上傳
到了心房裡,那芳心的深處,可是,一連串的疑問卻同時浮上腦際……   
  這許多疑問中的任何一個,她都想之不通,解之難述。 
  她由邂逅那一剎那被劫,一直想到將來,她不知道這是情,抑或是孽,她不敢預言將來
所結的果實是怎麼樣的。 
  還有……… 
  或許,玉翎雕一見自己鍾情,是因為自己的容貌,當然,這只是或許,可是她對他一見
傾心,夢魂縈繞,不克自拔,當他表白心弦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撇開了女兒家的矜持,放
下了女兒家的自尊,又為了什麼? 
  若說是為容貌,玉翎雕他其貌不揚,比那位人品、所學,當世罕見的李克威差得太多。
  那究竟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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