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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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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玉翎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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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9:31: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情理難全
  然而,「遼陽城」裡剛上燈的時候,「龍記客棧」又掀起了一陣巨浪,這陣巨浪比玉霜
的歸來還要高,還要大。
  一輛高篷馬車馳到了「龍記客棧」門口,車篷上,套車的牲口身上,滿是黃塵砂粒子,
任何人一看就知道這輛馬車是經過長途跋涉到達「遼陽」的。
  車轅上那趕車的車把式,是個頭戴寬沿大帽的白衣客,帽沿壓得很低,看不見他的臉,
那一件白衣上也飾著一層黃,可是這些卻掩不住他那超人的氣質,那透自他那頎長身材的自
然懾人之感,
  他,右手持鞭,左手控韁,控韁左手那無名指上,還戴著一枚其色烏黑的指環,看不出
是什麼打造的,不過任何人都會覺得它很名貴,這也許是因為它戴在這位不凡的白衣客手上
的關係。
  這輛高篷馬車裡坐著的不知是什麼人,趕車的車把式居然這麼不凡,遍挑當今怕也挑不
出幾個。
  馬車在「龍記客棧」門口停穩,那白衣客一邊拴韁插鞭,一邊像是對誰說話似的發話說
道:「到了,真不容易,你兩個先在車裡待著,等我下去招呼他們一聲再說。」
  顯然,他是對車裡的人說話的,你兩個,顯然車裡也不是他的主人、上司或長輩。
  白衣客說完話後,逕自下了車轅往「龍記客棧」行去,這時候再看這位白衣客,還透著
灑脫飄逸。
  「龍記客棧」裡的人,哪一個不是兩眼雪亮,一見這等人物進門,計全親自迎了出來,
微一哈腰,陪笑說道:「您,住店?」
  白衣客微一點頭道:「我想進來歇會兒,趕了一天的路,實在夠累的,真可以說人疲馬
乏,請問,老哥可是姓計?」
  計全一怔,道:「不錯,您認得我?」
  白衣客笑道:「你老哥既然姓計,那我就認得你……」走到櫃台前一條長板凳上坐了下
去。
  計全一臉錯愕詫異色,跟了過去道:「請問,您是……」
  白衣客抬手摘下了那頂寬沿大帽,嘿,好相貌,冠玉般的一張臉,長眉、鳳目,風神秀
絕,英俊絕倫,四十多年紀,跟大爺差不多,連根鬍子都沒有。
  計全瞧著直發愣,難道他不認識……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計老哥,我姓郭,跟你們大爺姓一個姓,來自大漠。」
  計全神情陡然一震,臉色大變,脫口驚呼:「您,您是老……」
  白衣客截口笑道:「計老哥看我老麼?」
  計全一臉驚容地驚喜,曲膝便要往下跪。
  白衣客一把拉住了他,含笑說道:「你這是何必,咱都是上了年紀的人,留神扭了筋骨
閃了腰。」
  計全道:「您這是折煞計全,您原諒計全有眼無珠,這個頭說什麼也得磕。」
  白衣客道:「我不許,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計全道:「老神仙……」
  白衣客眉鋒一皺,道:「瞧,又來了,我自己不服老,都是你們把我叫老了。」
  計全跪不下去,只得作罷,他好不驚喜,好不興奮,站在那兒半天才憋出一句:「您怎
麼來了?」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你說,我能不來麼,對了,人榮到了麼?」
  計全忙道:「到了,到了,人榮老早到了……」
  「那就好,」白衣客道:「你不知道,讓他來了我也不放心……」
  「說得是,老神仙,」計全道:「計全說句放肆的話,您實在該來,也來得正好,事兒
鬧大了,大爺頒下了『玉龍令』,任誰勸都沒用……」
  白衣客一抬手,含笑說道:「我緊趕快趕,趕了一天的路,渴得喉嚨裡都快著火了,給
我倒杯茶喝喝好麼?」
  計全一聽,一巴掌拍上後腦勺,道:「您瞧我有多糊塗,一高興給忘了。」他像一陣風,
轉眼間一杯熱茶雙手遞上。
  白衣客謝了一聲,接過那杯熱茶喝了一口,道:「嗯,這頭一口跟涼漿似的……」一口
氣喝完,把杯子往前一遞道:「麻煩再來一杯。」
  計全又像一陣風,白衣客喝了三杯,才算解了渴,他一點頭,笑道:「行了,喉嚨裡的
火熄了。」
  這位夠風趣,計全陪上一笑,道:「老神仙,計全剛才說……」
  白衣客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就是為這來的,還怕自己不行,連那兩位也請來了,
其實她們比我還急。」
  「哪兩位?」計全一怔,急道:「怎麼,老神仙,二位老夫人還在車上?」  
  白衣客微一點頭,計全真急了,道:「您怎麼不早說……是我糊塗,該死,該死……」
扭頭就要往外衝。
  白衣客一把拉住了他,道:「別,我們停下來歇會吧,順便打個招呼,馬上就往山裡
去……」
  計全道:「那我馬上派人往山裡送信兒去。」
  「也別,」白衣客道:「他們心緒都不會好,別折騰他們來,我們既然來了,遲早總要
到山裡去的,還讓他們接個什麼。」
  計全道:「那您……」
  白衣客道:「我坐會兒就走。」
  計全道:「那麼我先稟告您一聲,玉霜姑娘回來了,大爺剛把她接進山裡去!」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我知道,我全知道,不瞞你說,有人給我送了信兒。」
  計全道:「有人給您送了信兒?誰?」
  白衣客道:「你不認識,一位佛門行道比丘。」
  計全還待再問,白衣客已然又道:「燕南人可在山裡?」
  計全道:「六爺已不在山裡,他出去找珠少爺去了。」
  白衣客道:「這麼說他還不知道玉霜已經回來了?」
  計全道:「是的,六爺還不知道。」  
  白衣客道:「那麼,玉珠呢,可有什麼消息?」
  計全道:「六爺還沒回來,不知道,只不知道玉霜姑娘……」
  白衣客道:「她知道的我都知道,我是想知道最近的消息。」
  計全道:「那恐怕就要等六爺回來了。」
  白衣客微一搖頭道:「他未必能找著玉珠……」
  話說到這兒,他站了起來,把寬沿大帽往頭上一戴,道:「我們走了,你忙吧。」
  計全答應一聲道:「老神仙,見著大爺之後,您可千萬……珠少爺只是一時糊塗,再說
他年紀也還小……」
  白衣客道:「怎麼,你們都那麼護他!」
  計全道:「老神仙,您明鑒,大夥兒都是看著珠少爺長大的,珠少爺的品行怎麼樣,大
伙誰還不知道麼,您說,老神仙,珠少爺是個壞孩子麼……」
  白衣客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玉珠的確不是個壞孩子,只是從小嬌生慣養,過
於懦弱了些,因之一有刺激他就會想不開,就會傾於偏激,甚至鋌而走險,這,燕翎夫婦倆
要負一大半責任。」
  計全道:「所以說您無論如何也要讓大爺撤回『玉龍令』……」
  勉強一笑道:「您知道,計全的意思不是怪大爺,計全也不敢,無論怎麼說珠少爺他年
紀還小,他只是一時糊塗,您說老神仙,人活一輩子,誰能沒個過錯,就是聖賢也難免啊!」
  白衣客點了點頭,沒說話,邁步向外行去。
  計全還不放心,跟上了一步,道:「老神仙……」
  白衣客回過頭來含笑道:「我知道,你放心,玉珠是我的孫子。」
  轉身又往外走去。
  計全激動地一聲:「老神仙,全仗您了,計全這兒給您磕頭了。」
  話落,他就要往下跪,可是他兩腿剛一曲,兩隻腳便離了地,讓他根本跪不下去,計全
心裡明白,忙改口說道:「那……老神仙,計全這兒恭送了。」他深深地躬下身去。
  蹄聲響動,車聲轆轆,那輛高篷馬車馳走了,計全抬起了頭,老臉上的神色難以言喻,
就不知道他有多少喜!
  快初更的時候,這輛高篷馬車馳抵了那一夫當關,萬夫難越雷池一步的險要隘口,一名
腰帶長劍的英武守山弟兄掠了過來,馬車前停身,一哈腰,禮貌地問道:「請問是……」
  白衣客車轅上答話道:「麻煩代為通報一聲,就說大漠來人求見。」
  那名弟兄道:「您請候著。」
  一欠身,轉身離去,沒多久,隘口內掠出一人,是高念月,他來到車前抬眼凝目,問道:
「您是大漠來的?」
  白衣客道:「是的,你是念月?」
  高念月道:「正是念月,您是哪位叔叔?」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你應該叫我一聲伯父。」
  高念月一怔,旋即揚眉說道:「您來自大漠,我該叫您一聲伯父?」
  白衣客道:「怎麼,你不信?」
  高念月道:「遼東』正值多事之秋,我沒去過大漠,大漠的伯叔們也認不得幾位,您能
否拿出點什麼證明……」  
  『白衣客一點頭,道:「夠小心,夠仔細,行,不愧是人榮之後,郭家的俊彥,你瞧瞧
這個。」
  把左手往車前一伸,高高地揚起了戴著黑指環的那個無名指。
  雖然時屆初更,但今夜月色很好,雙方距離又近,所以高念月可以看得很清楚,他臉色
陡變,身軀一矮,跪了下去,道:「您原諒,念月不知道是您。」
  白衣客哈哈笑道:「沒人怪你,起來,起來。」
  高念月應聲站了起來,回身揚聲喝道:「鳴鑼傳話……」
  白衣客一抬手,道:「別,我就這麼進去。」
  高念月回身哈腰,道:「是,您請,容念月帶路。」
  「別,」白衣客又招了手,道:「過來,車轅上來,咱爺兒倆一塊兒坐車進去。」  
  高念月恭順地應了一聲,走過來登上車轅,一伸手道:「恭請把車交給念月。」
  白衣客不客氣地把韁繩跟鞭交了過去,高念月接過鞭韁剛要驅車,突然他一驚道:「兩
位伯母可在車裡?」
  只聽車裡傳出個甜美話聲:「到這時候才想起你兩個伯母呀!」
  高念月道:「請二位原諒,念月是喜糊塗了,容念月待會兒再磕頭贖罪。」抖韁揮鞭,
趕著馬車馳進了隘口。
  車裡傳來了一聲笑語:「聽,這孩子多會說話。」
  馬車進了隘口,白衣客笑問道:「念月,你爹到了麼?」
  高念月道:「到了,他老人家早到了。」
  只聽前面夜色中有人問道:「念月,是誰來了?」
  高念月還沒來得及答誰,白衣客已然笑道:「說曹*曹*就到了,人榮呀,是我。」
  前面夜色中傳來一聲驚呼,一條人影飛掠而至,往車前一攔,道:「您怎麼來了……」
  白衣客笑道:「怎麼興你來不興我來麼,不只我一個,車裡還有兩個呢。」
  高人榮道:「您怎麼也不派人先送個信兒來……」
  車前欠身,道:「人榮恭迎兩位嫂子。」
  車裡那甜美話聲道:「兄弟少禮,一路上辛苦了。」
  高人榮道:「謝謝您二位,沒什麼……」
  轉眼望向高念月,道:「念月,這是誰教給你的規矩……」
  白衣客道:「你幹什麼,沖誰瞪眼呀,是我叫念月上來的,不行麼?」
  高人榮道:「您就會慣他們。」
  白衣客笑道:「像你還行,一天到晚老闆著臉,跟誰欠你錢似的。」
  說著,他跟高念月下了車轅,轉向車裡說道:「下來吧,兩位,咱們走著過去。」
  轉向高念月道:「你的差事兒來了,快去吧。」
  高念月應聲走過去掀開車簾,從車裡扶出兩位中年美婦人來,這白衣客既然是「南海王」
郭玉龍,那邊兩位中年美婦人自然也就是大娘東方玉翎跟二娘杜蘭畹了。
  大娘跟二娘一下車便全瞅上了高念月:「讓我瞧瞧念月……」
  兩雙美目打量了一陣高念月,然後都轉向高人榮,二娘杜蘭畹道:「這孩子小時候我還
抱過呢,沒想到一轉眼就這麼大了,瞧瞧這孩子,咱們還能不老么。」
  他夫婦年紀的確不小了,哪一個不是五十多進六十的人,可是看上去都在中年,這就在
於個人的修為了。
  老少五個往裡頭走,高念月陪著大娘跟二娘,高人榮則陪著郭玉龍,行走間,郭玉龍抬
眼四顧,道:「一晃又是這麼多年沒來過遼東了,看來這兒還跟當年一樣,沒什麼改變。」
  高人榮卻道:「大哥,玉霜回來了。」
  郭玉龍道:「我知道,人榮,你瞧,這『摩雲嶺』也一點兒沒變……」顯然,他是有意
顧左右而言他。
  高人榮道:「大哥,玉珠的事……」
  郭玉龍收回目光笑道:「別一來就跟我提這事好麼。」
  高人榮眉鋒微微一皺,道:「我得告訴您,怕只怕您這一趟是白來……」
  郭玉龍目光一凝,道:「誰說的?」
  高人榮道:「我勸過大少了,玉霜也求過情……」
  郭玉龍道:「勸沒用,是麼?」
  高人榮道:「事實如此,您該知道大少的脾氣。」
  郭玉龍淡淡說道:「我知道,我的兒子我還能不知道,只是,他也該知道我的脾氣。」
  高人榮微一搖頭道:「這只是動嚴父之威的事,我勸您別這麼做。」
  郭玉龍道:「那你要我怎麼做,跪下來求他?」
  高人榮道:「大哥,別人可以說這種話,您不該,您不是不明理的人。」
  郭玉龍笑了道:「你明白這一點就行。」
  高人榮一時摸不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還待再說。
  郭玉龍那裡已然擺手說道:「到了,人榮讓我坐下來歇歇再說籽不,趕了—天的路,人
疲馬乏,要不是在客棧裡計全給我杯茶喝,我的喉嚨非著火不可。」
  「怎麼,」高人榮道:「您到客棧去過了?」
  郭玉龍道:「那還能不去,到了家還能不進大門兒麼。」
  說話間,他跟高人榮已然到了待客大廳前,郭玉龍要往裡走,高人榮道:「您怎麼不裡
頭去?」
  郭玉龍道:「不,我們三個就在這兒坐坐,你去告訴他們一聲去。」
  說著,他登上了大廳前的石階,高人榮沒跟上去,遲疑了—下,扭頭逕自往裡去了。
  郭玉龍跟大娘、二娘進了大廳,高念月忙著要倒茶,二娘開了口,道:「別忙,念月,
跟你兩個伯母聊聊。」
  她三位坐在了一處,談笑了起來,郭玉龍則背著手在廳裡觀賞字畫,他三個似乎根本沒
把玉珠的事放在心上。
  其實,天曉得,他三個比誰都急,只是表面上都不願露出來罷了。
  沒多久,廳外傳來了急促步履聲,玉霜跟玉珮雙雙撲進了廳裡,「爺爺」、「奶奶」,
兩聲甜美的驚喜嬌呼,凌波乳燕一般投進了爺爺、奶奶懷裡。
  大爺燕翎夫婦跟著進了廳,一聲「爹」,一聲「娘」,雙雙跪了下去。
  郭玉龍沒動,身為生身母的二娘也沒動,大娘東方玉翎一手一個扶起了大爺燕翎夫婦。
  大爺燕翎站起便道:「您三位來了怎不先派人送個信兒……」
  郭玉龍道:「這樣不好麼,非得勞師動眾讓人接不可麼。」
  這話有點那個,大娘跟二娘有心把媳婦拉在了一旁,讓大爺一個人去受去。
  三代在廳裡親熱了一陣之後,郭玉龍下了令:「玉霜跟玉珮該睡了,天不早了。」
  玉霜跟玉珮哪一個不是冰雪聰明,心知老人家要談正事兒了,她兩個雖然捨不得,儘管
心想呆在邊兒聽聽結果,可是礙於老人家說話,兩個也不是不懂事,只有雙雙答應一聲回了
後頭。
  她兩個一走,高人榮跟高念月爹兒倆也告退而去,轉眼間這廳裡就剩下這郭家兩代五人。
  郭玉龍夫婦居中高坐,大奶奶仍坐在下首,只有大爺燕翎一個人在那兒站著,那是因為
郭玉龍根本就沒讓他坐,沒有為父的話,大爺硬不敢坐。
  倒是大娘東方玉翎開了口道:「燕翎,你也別站著,坐下吧。」
  大爺燕翎這才謝了一聲,敬陪個末座。
  坐定,他欠了欠身,道:「這回因為玉珠,爹也沒能做壽,燕翎不孝……」
  郭玉龍淡然說道:「別說這個,做不做壽不要緊,今年不做還有明年,我只問你,玉珠
的事兒你預備怎麼辦?」
  大爺燕翎道:「您清楚玉珠都做了些什麼事兒麼?」
  郭玉龍點頭說道:「我清楚,只怕我比你都清楚,答我問話。」
  大爺燕翎道:「您既然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麼事兒,您就該知道,我別無選擇。」
  二娘臉色微微一變道:「這是你說的話?」
  大爺燕翎迫:「您知道這是實情。」
  二娘道:「我知道這是實情,可是我不以為該殺玉珠。」
  大爺燕翎道:「您認為他犯的錯可以原諒?」
  二娘道:「你以為我三個享老福,從大漠頂著風沙老遠地跑到你這兒來是幹什麼的?」
  大爺燕翎道:「燕翎知道您三位的來意,可是燕翎認為他罪無可恕。」
  二娘雙眉一揚道:「你的意思也就說我三個不該來?」
  大爺燕翎道:「燕翎不敢,燕翎認為您三位到這兒來是一回事兒,玉珠的事又是一回事
兒。」
  二娘道:「也就是說明叫我三位別理?」
  大爺燕翎道:「燕翎不敢,只是這是郭家的家法。」
  郭玉龍道:「你知道郭家的家法是誰訂的?」
  大爺燕翎道:「您總不至於因為玉珠而改郭家訂了近百年,『南海門』弟兄人人不敢稍
違的家法。」
  別人不敢稍違,怎麼因自己的孫子更改,這一句話扣住了郭玉龍。
  郭玉龍揚了揚眉道:「你會說話,居然拿話扣起我來了……」
  大爺燕翎道:「那燕翎不敢,只是您總不能對不起『南海門』眾弟兄,燕翎也不能。」
  郭玉龍道:「你別忘了,玉珠是我的孫子。」
  大爺燕翎道:「您也該知道,他是燕翎的兒子。」
  郭玉龍道:「你是我的兒子。」
  大爺燕翎道:「您容我舉一輩古人,想當初楊延昭轅門斬子……」
  郭玉龍哈哈大笑道:「舉得好,舉得好,你的意思是說楊延昭為他那兒子犯軍令,一怒
綁在轅門,至佘太君親臨也毫不留情,你也想學學楊延昭,是麼?」
  大爺燕翎道:「燕翎不以為有什麼不該,也不以為有什麼不妥!」
  郭玉龍砰然一聲拍了坐椅扶手,道:「大膽,你長大了,現在領袖遼東了,是不是?」
  大爺燕翎道:「燕翎不敢,也希望您別動氣。」
  大娘東方玉翎掃了郭玉龍一眼。  
  郭玉龍態度漸趨平和,道:「你可知道,關於玉珠的事,我知道得比你還清楚,我以為
玉霜該對你說過了,『老爺嶺』上有位得道比丘……」
  大爺燕翎道:「是的,玉霜都說了,您也知道……」
  郭玉龍道:「這位佛門高尼去了一趟大漠……」
  大爺燕翎道:「那麼您更該知道他罪無可恕!」  
  郭玉龍道:「這位佛門高尼說,玉珠只是蔽於心魔,一時糊塗,為人利用……」
  大爺燕翎道:「您該知道,對郭家人來說,不該有這一說,您應該想想,假如我放了玉
珠,今後我何以對眾弟兄,何以對天下,又何以對您三位的教誨,您手訂的家法……」
  郭玉龍道:「燕翎,你也該知道,玉珠自小嬌生慣養,過於懦弱,因之才有今天的差錯,
這,你也應該負責任。」
  大爺燕翎道:「這個燕翎知道,燕翎願領家法。」
  郭玉龍一怔,道:「怎麼說,你願領家法?」
  大爺燕翎道:「是的,燕翎願領家法。」
  郭玉龍道:「你要知道,真要動起家法來,你頭一罪便是目無父母,忤逆不孝……」
  大爺燕翎道:「您錯怪了燕翎,燕翎不以為自己是目無父母,忤逆不孝,假如您一定要
這樣,燕翎不敢再說什麼,也願意領受。」
  郭玉龍道:「怎麼說,你也願意領受不孝之罰……」
  大爺燕翎道:「燕翎是說您真認為燕翎不孝的話,燕翎願意領受。」
  郭玉龍皺了皺眉道:「你什麼時候學得……你要知道,遼東是我交給你的,『玉龍令』
也是我交給你的,我都可以收回。」  
  大爺燕翎道:「是的,這個燕翎知道,假如您真要這麼做,燕翎不敢不交出『遼東』跟
『玉龍令』,只是玉珠,燕翎一個人追殺他。」
  郭玉龍臉色陡變,又拍了椅子。
  大爺燕翎未等乃父開口,便平靜地道:「爹,您大漠有大漠的規法,燕翎這『遼東』也
有『遼東』的規法,燕翎這『遼東』規法也就是承受您的教誨而訂,難道您*燕翎收,您讓
燕翎怎麼對眾弟兄,您又怎麼對整個『南海門』,甚至於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郭玉龍道:「你這是教訓我?」
  大爺燕翎道:「您明察,燕翎天膽也不敢。」
  郭玉龍道:「你的膽子還算小麼!」
  大爺燕翎道:「爹,燕翎不是膽大,這只是據理力爭!」
  郭玉龍道:「好一個據理力爭,這麼說你和我講理?」
  大爺燕翎道:「可以這麼說,當年,您管教你六個兒子,有您那一套規法,如今您的兒
子管教他的兒子也有他一套規法……」
  郭玉龍道:「我不能干涉,也無權干涉,是不?」
  大爺燕翎道:「那要看什麼事。」
  郭玉龍道:「什麼事我能干涉,什麼事我又不能干涉,你說!」
  大爺燕翎道:「玉珠,他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率滿虜犬殺死『南海門』的弟兄,我要
以『南海門』的規法懲治他,這,您不該干涉,我認為我做得對,難道您*您的兒子往錯路
上走。」  
  郭玉龍吸了一口氣道:「燕翎,你說的夠多了,我不是個不明大義,不講理的人,否則
我憑什麼領導『南海門』,『南海門』又怎麼歷經百年而盛勢不衰……」
  大爺燕翎道:「所以燕翎才敢和您據理力爭!」
  郭玉龍道:「只是,燕翎,玉珠是我的孫子,隔輩人,這你懂麼?」
  大爺燕翎道:「燕翎懂,爹,他也是燕翎的兒子,燕翎的親骨肉,您要原諒燕翎!」
  郭玉龍剎時間顯得那麼軟弱無力,在這時候,他不是領袖「南海」,叱吒縱橫的「南海
門」郭玉龍,而是一個最平庸最平庸的老人,他難以言喻,沒有神采的目光看了大爺燕翎一
眼,道:「燕翎,難道讓你爹娘三個跪在地上求你不成?」  
  大爺燕翎臉上閃過一陣抽搐,道:「爹,燕翎知道您三位不會那麼做,您三位也自知不
該來這一趟,可是……」  
  二娘突然說道:「可是什麼,你還要做爹娘的怎麼說?」
  大爺燕翎道:「娘,燕翎不敢,玉珠他犯的任何錯我可以原諒他,他棄宗忘祖,賣身投
靠,殺害同胞,罪孽深重卻為天地所難容!」
  二娘一陣顫抖,道:「好話,好話,你們聽聽,為天地所難容,多大的罪孽,多大的罪
孽,難道他能知過悔悟,也不行了?」
  大爺燕翎道:「太遲了,娘,他當初根本不該犯這個錯。」
  二娘道:「可是他一時糊塗,已經犯了,世人誰沒個錯,聖賢尚且難免……」
  大爺燕翎道:「那要看是什麼錯!」
  二娘突然拍了椅子,厲聲說道:「無論他犯什麼錯,你都得原諒他,是我說的,『玉龍
令』你馬上給我撤回來,你要不說話我說話。」
  大爺燕翎離座而起,往郭玉龍和大娘和二娘面前一跪,高揚雙眉,道:「不孝燕翎願領
任何家法,但絕不撤回『玉龍令』。」
  「反了,反了,」二娘悲哭而起,道:「燕翎,我只問你要不要我這個娘了?」
  大爺燕翎平靜地道:「娘,您不該這麼說,這不是您該說的話,您既然這麼*迫燕翎,
燕翎只有一個辦法,有玉珠便沒有燕翎!」
  揚掌往自己天靈拍去。
  大娘大驚而起,大奶奶嚇白了臉。
  郭玉龍及時一聲大喝:「住手!」
  郭玉龍畢竟還有他懾人的神威,大爺燕翎一震,一隻右掌還沒能放下去,他俯下了頭,
道:「燕翎無意脅迫您三位,也不敢,但是……」
  「別說了,」郭玉龍站了起來,揮手說道:「你說的對,做的也對,從現在起,玉珠的
事我三個不過問,由你做主!」
  大爺燕翎一個頭磕了下去,「謝謝您老人家。」
  大奶奶低下了頭。
  大娘二娘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眼裡都有了淚光,大娘還直拍大***手,安慰她。
  沉默了一陣,郭玉龍揮了揮手,道:「你起來!」
  大爺燕翎恭順地應聲站了起來。
  郭玉龍又一招手道:「你坐。」
  大爺燕翎又恭順地答應一聲,坐了下去。
  他坐定,郭玉龍開口問道:「燕南可有消息?」
  大爺燕翎道:「六弟自從上次出去到現在還沒有送個信兒回來。」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聽說海青來了?」
  大爺燕翎道:「是的,六弟見過他,玉翎雕是他的衣缽傳人,他是來找玉翎雕的,玉翎
雕和郭家作對,暗助弘歷,海青差點沒把他傷在掌下……」
  二娘忿然說道:「不用他找,我頭一個就饒不了這小畜生,不是他,郭家還不會出這麼
大亂子,玉珠也不會……」
  郭玉龍道:「怪人家幹什麼,海青做的還不夠麼。」
  二娘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郭玉龍道:「這是因果,怪得了誰,真要怪,打頭就該怪燕南,怪苦大師,怪郭家不該
致力於匡復。」
  二娘道:「誰說的,我就怪他。」
  郭玉龍道:「忘了那位高尼是怎麼說的了?」
  二娘立時沉默了,沒再說話。
  郭玉龍轉望大爺燕翎,道:「你可知道,玉珠一個人對付『長眉門』去了。」
  大爺燕翎道:「我知道,聽玉霜說了。」
  郭玉龍道:「你可知道『長眉』的巢穴在哪兒了?」
  大爺燕翎道:「聽說在梵淨山!」
  「不。」郭玉龍搖頭說道:「那是以前,為便於勾結,『長眉』一門早就潛來中原了,
如今在『太行』支脈『百花山』上,這也是那位高尼告訴我的。」
  大爺燕翎吃了一驚,道:「百花山?那不就在……」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是的,就在『長溝谷』再過去一點,離『北京城』不過百餘里路
程。」
  大爺燕翎道:「您的意思是說,玉珠已經一個人去了?」
  郭玉龍搖頭說道:「去沒去我還不知道,不過他要對付『長眉門』已經成了定局。」
  二娘道:「你還關心玉珠麼?」
  大爺燕翎道:「無論怎麼說他姓郭,我不能讓他落在弘歷手裡。」  
  郭玉龍道:「這你放心,玉珠今非昔比,休說弘歷那些人,就是郭家也挑不出幾個能擊
敗他的。」
  大爺燕翎道:「您知道他學了一身『長眉』絕學。」
  郭玉龍道:「我當然知道,那位高尼告訴我的很詳盡。」
  大爺燕翎道:「我就想不通,前後才多久,他怎能……」
  郭玉龍道:「豈止你想不通,任何人也想不到,這孩子早有打算,他暗中吸收了『長眉』
兩個師弟的幾十年修為,而且……不管怎麼說,這孩子不失為一個聰明的孩子……」
  他神色忽地一暗,大娘、二娘、大奶奶都俯下了頭。
  大爺燕翎臉上閃過一陣抽搐,沒說話沉默了一下之後,郭玉龍開口說道:「你要知道,
玉珠他要去也是一個人去!」
  大爺燕翎道:「您的意思是要我傾『遼東』之力,幫他……」
  郭玉龍搖頭說道:「傾『遼東』之力那不必,真要說起來,就是傾我『遼東』之力,也
幫不上他多大忙,因為當世之中能制『長眉』的人沒有幾個,玉珠雖然學會了一身長眉絕學,
但並不能說已盡得『長眉』神功,而且火候也欠缺的多,連他那學得一身『長眉』絕學的人
都不怎麼行,你這『遼東』之力又能幫得上他多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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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9:33:18 |只看該作者
  大爺燕翎道:「那麼您的意思是……」
  郭玉龍道:「明知幫不上多大忙,可是卻不能不幫,你只帶念月一個人,跟我三個人去
一趟好了!」
  大爺燕翎道:「怎麼,您三位也要去?」
  郭玉龍道:「怎麼,不該麼,無論怎麼說,我三個是他的爺爺奶奶!」
  大爺燕翎道:「既然您三位也要去,何愁長眉……」
  郭玉龍搖頭說道:「你看錯了,我三個去不是幫忙去的,我三個已不再管這些事了,我
三個是去看孫子的。」
  大奶奶突然摀住了臉。
  大爺燕翎也微低下了頭。
  郭玉龍又道:「你只記住一點,到時候告訴玉珠,『長眉門』都可以殺,唯有那傅氏兄
妹留下,這是那位高尼唯一的一點要求。」
  大爺燕翎道:「我知道,任誰都會留一脈香煙……」
  大奶奶哭出了聲,雙肩不住地聳動。
  大爺燕翎轉過臉去道:「你到後頭去吧!」
  大奶奶站了起來,郭玉龍也站了起來,道:「我的話說完了,我三個都該歇息了,這一
路,是夠累的……」他逕自往廳外行去。
  大爺燕翎大奶奶一個攙一位,默然地跟在後頭。
  才出廳,郭玉龍突然停住了步,凝注廳左一處暗隅,輕喝問道:「是誰站在那兒?」
  喝聲方落,暗隅裡傳來一個帶哭的話聲:「爺爺,是我,玉珮跟霜姐!」
  郭玉龍眉皺了一皺,一句話沒說,邁步下了石階。
  大爺燕翎臉色微變,方要叱責。
  二娘冷冷說道:「一個關心哥哥,一個關心堂弟,不該麼?」
  大爺燕翎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暗隅裡走出了玉霜和玉珮,她兩個看著郭玉龍悲聲
叫道:「爺爺……」
  郭玉龍伸雙手擁住兩個孫女兒,道:「走,咱們都到後頭去,爺爺累了!」
  他沒容玉霜和玉珮說話。
  而玉霜和玉珮也沒再說什麼,玉珮在爺爺的臂彎裡不住的哭,玉霜則是臉色木木然,沒
有一點表情。
  這老少三代,一行七人,漸漸地隱入了後頭那濃濃的夜色裡,留下來的,是一片悲傷氣
氛……








第三十九章 龍虎門
  「熱河」,「承德」!
  在那「承德城」裡的鼓樓大街,有一家店面很大的客棧,這家客棧掛的招牌是「聚福」
兩個字。
  大約午時,日頭老熱,雙騎並轡,從鼓樓大街的那一頭馳進,直抵「聚福客棧」門口。
  這兩匹馬,清一色的蒙古健騎,全都黑得不帶一根雜毛,昂首踢蹄,神駿異常。
  這兩匹馬上的兩個人,一個是俊美英挺,眉鎖煞氣的黑衣客,一個則是個中年大漢,四
方臉,挺英武,隱隱*人,那一雙眼神光足足。  
  兩個人在「聚福客棧」門口下了馬,停也沒停地便進了「聚福客棧」。
  不,是那年輕黑衣客一個人進了「聚福客棧」,那中年大漢則扭頭順著大街走了。
  沒多久,那中年大漢回來了,進了「聚福客棧」的一進後院上房,推開門,那年輕黑衣
客正合衣躺在床上,這一會兒中年大漢進門,翻身坐了起來,道:「怎麼樣,對麼?」
  中年大漢微一點頭道:「沒錯,是落在了這兒,只是怕他扎手。」
  年輕黑衣客道:「怎麼?」
  中年大漢道:「兩個都在行宮裡,您知道,那地方……」
  年輕黑衣客道:「禁衛森嚴,是不?」  
  中年大漢道:「據我所知,守衛行宮的那些人身手都不弱!」
  年輕黑衣客猛然一笑道:「我還當是什麼扎手呢,原來你是說這,土雞瓦狗,哪堪一擊,
我把他們這座行宮當成紙糊的一座棚子,看我進去把他們兩個揪出來。」
  此人很狂,很傲,也很自負。
  中年大漢微一搖頭道:「想那也不容易,固然您沒把那些人放在眼裡,可是咱們不知道
那兩個在哪一個角落裡,行宮裡那麼大,您上哪兒去找!」
  年輕黑衣客眉皺一皺道:「這倒是個麻煩……」陡一揚眉道:「也不要緊,我找個人兒
問,見一個問一個,只問遍了還愁找不著他們。」
  中年大漢一搖頭道:「以我看那不大好,您沒有驚動那麼多人的必要……」
  年輕黑衣客道:「怕什麼,我只是要弄他個天翻地覆,看誰能把我怎麼樣!」
  中年大漢道:「怕倒是不怕什麼,我也巴不得弄他個天翻地覆,只是您知道,『遼陽』
離『承德』沒多遠。」
  年輕黑衣客臉色一變,旋即皺了眉,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中年大漢道:「您要聽我的就在這家客棧裡耐著性子住兩天……」
  年輕黑衣客道:「住兩天又怎麼,之後呢?」
  中年大漢道:「他們不是帶著幾個麼,您還愁他們不往外跑,別人我不敢說,柳書玉我
可清楚,此人別無他好,惟好那個調調兒,他頭一個熬不住……」
  年輕黑衣客笑了:「只要你瞧準了,那就聽你的等他。」往後一仰,又躺在了床上。
  是第三天上燈的時候,中年大漢從外頭匆匆地進來了,一進門便道:「走吧。」 
  年輕黑衣客霍地站了起來:「等著了?」  
  中年大漢一咧嘴笑道:「狗改不了吃便,只要有耐心,還怕等不著他。」
  年輕黑衣客道:「在哪兒?」
  中年大漢道:「您跟我來就是。」
  年輕黑衣客一句話沒說就走,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聚福客棧」,左拐,順著大街往東
走,那中年大漢前頭帶路,沒一會兒,拐進了一條胡同裡。
  小胡同裡黑得伸手難見五指,那中年大漢說了聲:「您留點兒神!」
  年輕黑衣客在後頭說道:「放心,傷不到我的,這世上還沒有一處能夠傷我的地方。」
  走著走著,又拐了個彎兒,眼前突然一亮,一扇小窄門兒,門兒是紅的,一對黑門環烏
黑髮亮,雖不大,但瞧上去挺夠氣派。
  門口掛兩盞燈,在夜風裡晃,燈上兩個字,任誰都瞧得清楚,那是個趙字,小門兒緊緊
地關閉著,門高寂靜空蕩,沒一個人影。
  年輕黑衣客道:「你沒認錯地方吧?」
  中年大漢回過頭來笑說道:「您放心,錯不了的,這您就不懂了,那位胃口大,會往尋
常地方跑?您瞧這兒掛的是羊頭是不,暗地裡頭的卻是狗肉。」
  年輕黑衣客笑了,道:「你倒挺內行的!」
  中年大漢有點窘,然後說道:「跑了這多年江湖,什麼不懂,多少總得沾點兒。」
  年輕黑衣客又笑了,道:「咱們還等什麼?」
  中年大漢道:「您等著,我敲門去。」他走去砰砰地扣了門環。
  轉眼工夫,小窄門兒開了一條縫兒,從裡頭探出了個腦袋,是個長相狼狽的中年漢子,
兩眼骨碌一轉:「找誰?」
  中年大漢伸手塞過一物,道:「慕名而來,看看趙三姑娘的!」
  那漢子笑了,「哦」地一聲道:「原來二位是我們三姑娘的常客,請進,請進!」
  門開大了,那漢子讓出了進門路。  
  中年大漢回身一聲:「爺,您請!」
  年輕黑衣客沉然一點頭,邁步進了小窄門兒。
  那漢子等中年大漢也進去後,關上門前頭帶路。
  進門長長一條走道,走完了走道眼前突然一亮,燈光也顯得耀眼,四合院兒,兩邊各一
排三間,上房裡燈光外透,只不見一個人影。
  那漢子扭頭往左邊廳房擺了手,道,「我們三姑娘剛來位朋友,還沒走,請這兒坐坐。」
  中年大漢抬眼望向黑衣客,黑衣客一笑說道:「等他,既然來了,總得讓人家聊夠了。」
  中年大漢笑了:「三姑娘的那位朋友要是知道,一定很感激您。」
  在那漢子的領導下,兩個人進了一排三間中的中間一間,這一間裡擺設不錯,一桌一椅
都夠考究的,完全是大戶人家氣勢。
  那漢子讓兩人坐下,又慇勤地獻上了茶,之後一聲:「您二位坐坐,我失陪了,待會兒
三姑娘那朋友一走,三姑娘自會派人來請二位的。」
  說完了話,他逕自出門走了。
  望著那漢子出了門,年輕黑衣客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道:「你沒說錯,這羊頭掛的還
挺大,看來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話一點不錯。」
  中年大漢道:「您是從不到這種地方來的!」
  年輕黑衣客漠然一笑道:「那可難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反正已掉進了污泥裡,
還怕身上再多髒一分麼。」
  中年大漢目光一凝,道:「我要直說一句,您不該這樣,也不該有這種想法,您雖然掉
進了污泥裡,那是讓人弄的,身上也沒髒,就算身上髒了,也沒髒進心裡去!」  
  年輕黑衣客道:「謝謝你,你這麼看,別人可不這麼看,這麼多日子到現在,我只有你
這麼一個伴兒,舉目四周,真正的知心朋友也只有你一個,說說雖然夠可笑,可也未嘗不是
個安慰。」
  中年大漢還待再說,上房間裡有了動靜,只昕一個嬌滴滴,軟綿綿的話聲道:「您慢走,
我不送了,有空常來坐……」  
  年輕黑衣客霍地站了起來!  
  牡丹花前死,做鬼也風流,迎那位神台上摘牡丹的風流客去!
  年輕黑衣客跟那大漢一前一後出了廂房,那大漢多跨一步到了院子當中,正好站在從堂
屋直到伸影背後那條石板路上,口中說道:「好朋友,請留一步!」
  他眼前,站著個衣著氣派,氣度不凡,還帶著點*人威儀的中年漢子。
  這漢子,長眉細目,白面無鬚,隆准鷹唇,一雙眼神森冷陰鷙,隱隱*人!
  他一見眼前站著那大漢,臉色倏然一變,腳下微退一步之後,他笑了:「我說這兒有誰
會稱呼我好朋友,原來是關總巡察玉飛老弟。」
  關玉飛淡然一笑道:「總座客氣,這聲好朋友也許放肆了些,總座,會主在這兒!」
  那漢子道:「我看見了!」轉身就是一禮:「柳書玉見過會主!」
  郭玉珠背著手站在那條石板路邊上,眼望著柳書玉淡然一笑,開口說道:「柳書玉……」
  柳書玉夠靈巧的,一躬身道:「屬下在!」
  郭玉珠笑道:「你太客氣了,太多禮了!」
  柳書玉道:「應該的,您該聽說過這句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是『黑騎會』的會
主,柳書玉只做過您一天下屬,這輩子就有您這位上司……」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你很會說話……」
  柳書玉道:「屬下字字發自肺腑!」
  郭玉珠道:「我沒說不是,也信得過。」
  柳書玉道:「謝謝會主!」
  郭玉珠話鋒忽轉,道:「好久不見,你好麼?」
  柳書玉笑得勉強,道:「托會主的福,屬下當稱粗健。」
  郭玉珠道:「我看你日子過得挺愜意的,要不怎會往這種地方跑!」
  柳書玉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說道:「老毛病了,屬下這毛病玉飛老弟知道……」
他望了關玉飛一眼。
  關玉飛接口道:「跟總座共過事,怎麼說也算得多年的老朋友,我要摸不透總座的脾氣,
怎麼會在這兒等著總座?」
  針鋒相對,一個也不弱,柳書玉算明是關玉飛出的要他命的主意,關玉飛也就毫不客氣
地承認了。
  柳書玉勉強笑笑,轉了話鋒:「會主跟玉飛老弟也是來玩的麼,那真是找對了門兒,這
位三姑娘可真不賴……」
  關玉飛笑道:「總座還不知道麼,關玉飛大老粗一個,哪懂這風流情趣,我平生也見不
得女人,一見女人就臉紅脖子粗……」
  郭玉珠笑了,柳書玉也笑了,笑得更勉強:「我知道,玉飛老弟是條硬錚錚的漢子,不
喜歡這套!」
  郭玉珠接過了口:「我那位師兄,跟我那位枕邊嬌妻好麼?」
  柳書玉笑容微斂的道:「您問任爺跟夫人呀,不瞞您說,屬下如今是放了單,早就沒跟
他二位了,連他二位如今在哪兒都不知道。」
  郭玉珠「哦」地一聲道:「是麼?」
  柳書玉道:「在您面前,屬下還敢玩假麼?」
  郭玉珠淡然笑道:「那不要緊,玉飛會讓你知道的,你完事兒了,這就要回去是麼?」
  柳書玉遲疑著點了點頭道:「是的。」
  郭玉珠道:「我跟玉飛初到『承德』來,人生地不熟,難得碰上熟人老朋友,到你哪兒
坐坐去,歡迎麼?」
  柳書玉臉色一變,旋即眼珠一轉,他笑道:「您這是什麼話,屬下只怕是請不到,哪有
不歡迎的道理,容屬下前頭帶路。」他欠個身就要走。
  「慢點兒總座。」關玉飛伸手攔住了他,道:「總座還沒告訴會主住哪兒呢?」
  柳書玉道:「就在北城,就在北城。」他腳下移動,還打算往外走。
  「總座,」關玉飛仍伸手攔住他道:「會主不是現在就去。」
  柳書玉只得停了步,轉眼望向郭玉珠道:「那麼會主是打算……」
  郭玉珠漠然一笑道:「柳書玉,別說這兒是窯子,就算這兒是他們那『正大光明殿』,
只要我想殺人,也照樣得濺一地血,這話你可懂?」
  柳書玉強笑說道:「會主,您是說……」
  郭玉珠道:「你告訴我,任家兄妹倆住在哪個角落裡?」
  柳書玉訝然說道:「會主,您這話……屬下剛才不是說了麼……」  
  「總座,」關玉飛微笑開口說道:「會主難得好心情,你可別招會主不高興,老朋友見
面嘻哈到底,別因為小家子氣壞了這和諧氣氛。」
  柳書玉強笑一聲道:「沒想到,沒想到玉飛老弟是這麼個人,我算交對了朋友,也謝謝
你玉飛老弟的指點……」
  「點」字方出,突然雙肩一晃,拔身而起,就要直上夜空。
  可惜他是在郭玉珠面前,他永遠快不到哪兒去。
  郭玉珠背著手沒動,只望著柳書玉笑了笑!
  他這裡一笑,那裡剛自騰起的柳書玉大叫一聲捂著臉栽了下來,砰然一聲摔個結實,手
指縫裡直冒血!  關玉飛道:「我為總座這對照子惋惜,今後再逛窯子恐怕得拄根棍兒
了!」他跨步上前,伸腳就要踩。
  柳書玉豈是省油的燈,一聲厲笑,翻身而起:「玉飛老弟,你真是好朋友,咱們親熱親
熱,我既然瞎了眼,今後總得帶一個帶道兒的!」
  他滿臉是血,一雙眼成了既黑又圓的黑窟窿,拿開那滿是血的雙手,猛然向關玉飛撲去。
  關玉飛一笑道:「總座太熱情,兄弟我消受不起也當不起。」上身從旁一閃,下頭一腿
掃了出去。  
  柳書玉空有一身詭異毒辣的所學,眼珠子沒有了他吃了大虧,被關玉飛一腿掃個正著,
身子一歪,又躺下了!
  關玉飛一步跟上,伸腳踩在他胸口上,含笑說道:「總座,會主問話呢!」
  柳書玉「傲」不上來了,厲聲說道:「姓關的,我算認識了你……」  
  關玉飛笑道:「總座這時候才認識我,不嫌太遲了麼?」
  柳書玉還待再說……
  關玉飛腳下一用勁兒,道:「總座,咱們跟會主不少日子,都知道會主不是個好耐性的
人。」
  柳書玉悶哼一聲說道:「那好,一句話,我不知道。」
  關玉飛雙眉一揚,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總座不該是那不識抬舉,不知好歹的人,
怎麼這麼個說話法,會主剛才說過,我會教總座知道!」
  彎腰揮手一扯,柳書玉一聲大叫,腮幫子後頭冒血,一隻左耳朵硬被關玉飛扯了去!
  關玉飛揚了揚那只鮮血淋漓的耳朵,含笑說道:「總座,我給你留了一隻!」 
  柳書玉咬牙說道:「關玉飛,你好狠……」
  關玉飛笑道:「這算什麼,狠的還在後頭,你總座這麼個老江湖,什麼的狠事兒沒見過,
總座自己手下也夠礁,是不?」
  柳書玉道:「沒想到我姓柳的毀在你手裡……」  
  關玉飛道:「總座,世間事由來是難以預料的,總座有的是朋友,說不定我哪一天會落
到總座那些朋友手裡……」
  郭玉珠道:「玉飛!」  
  「聽聽,」關玉飛笑說道:「會主不耐煩了,總座,開開金口吧?」
  柳書玉道:「姓關的,你要有種,你要夠狠,你要是條漢子,你就再給我一下狠的!」
  
  關玉飛笑道:「怎麼說總座曾是我的上司,敢不遵命。」
  他彎腰探手,五指往下一抓,只聽柳書玉一聲慘叫:「姓關的,你……」  
  話還沒說完,關玉飛一挺腰,手往起一帶,柳書玉胸前衣裳破了一塊,跟那塊衣裳同時
應手而起,還有一塊鮮血淋漓的肉,也就是說,柳書玉的肉硬生生被他扯下了一塊。
  柳書玉不愧是個漢子,也不愧是個狠慣了的人,他沒暈過去,可是卻疼得渾身發抖:
「姓關的,你何不給我個痛快……」
  「也行!」關玉飛笑道:「凡是總座的吩咐,我都樂意遵從,也不敢不遵從,只是總座
還沒答應會主問話呢!」
  柳書玉哼了一聲,沒說話。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不錯,挺硬的,玉飛,我要看看他的脊樑骨是不是鐵打的?」
  一聽這話,柳書玉猛然身子一抖道:「郭玉珠,你積點德吧,任家兄妹住在行宮裡!」
  郭玉珠笑了,道:「行宮我沒進去過,可是聽說行宮裡亭台樓閣不下數百間。」
  柳書玉道:「郭玉珠,我姓柳的認了,他兄妹倆不在一個地方,男的在行宮『神武營』
裡,女的在一個親王被窩裡。」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老毛病怎麼也改不了,哪個親王?」
  柳書玉道:「行宮裡就那麼一個親王,你自己找吧!」
  郭玉珠一點頭道:「好吧,我讓你給他兄妹留點兒。」
  他這裡話落,關玉飛那裡腳下同時用勁兒,一道血箭從柳書玉嘴裡標出老高,關玉飛一
收腳,柳書玉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嘴一閉,頭歪向一旁。
  郭玉珠的目光落在柳書玉身上。
  關玉飛俯身在柳書玉身上翻了一陣,最後翻出了一物,托在手上道:「我沒弄錯,他進
出行宮該有這個憑藉。」
  那是四角方方一塊木牌,上面雕刻著幾個字,黑夜隱隱不清楚。
  郭玉珠伸手接過那塊木牌,道;「別敲人家飯碗,壞人財路!」轉身往外行去。
  關玉飛笑道:「這還用您交待?這點德不能不積!」彎腰提起柳書玉的屍身跟了出去。
  
  柳書玉是被帶走了,可是上房裡還躺著好幾個,沒別的,那些人幾曾見過這等陣仗,是
嚇暈過去了!   離開了小窄門兒,郭玉珠跟關玉飛就沒再回客棧去,可是他們出胡同的
時候!關玉飛手裡已沒了柳書玉的屍體,八成兒他把柳書玉的屍體塞進胡同陰溝裡了。
  郭玉珠跟關玉飛出了這條小胡同,雙雙直奔北城。
  「承德」行宮坐落在北城,「承德」,雖然處在塞外荒野之地,可是就因為清初在這兒
建了這座規模壯大的避暑山莊,使得這坐落在漢朝荒野之村的「承德」身價為之陡然一高!
  提起這座行宮,不得不先說說「熱河」的圍場,因為圍場跟行宮的關係十分密切,也就
因為有了圍場,所以才蓋了這座行宮。
  圍場的所在在「老哈河」上流,離「承德」西北三百多里,那地方叫「錐子山」。
  圍場,顧名思義,當然是打獵的地方,而這片圍場不是什麼人都能在這裡頭馳馬拉弓的,
而是清王室、皇族親貴的狩獵消遣之所。
  圍場周圍環植柳條,聯以木柵,場周圍達七百多里,計橫三百里,縱二百里,內又分小
圍場六十七所,從北京城起,凡四十二里設一站,築以行宮,以為清帝駐蹕之所。清初諸帝
多重於武事,圍場時有遊獵盛事,到了清末各地習於文弱,這座圍場也就日漸荒廢了。
  行宮坐落在北山丘之上,要進行宮,有一條穿越蔽天濃蔭,蜿蜒直上的石板路。
  這條石板路既寬闊又乾淨,連片紙屑都看不見。
  郭玉珠在前,關玉飛在後,兩個人剛踏上石板路,剛看見行宮那宏偉莊嚴的幾扇門,便
被人擋了駕。
  擋他兩個的,是兩個一臉精幹色,身穿褲褂,腰裡藏著傢伙的中年漢子。
  這兩個壯漢子攔著郭玉珠、關玉飛之後,左邊一個用銳利的眼神上下一打量郭玉珠,開
了口:「你兩個是幹什麼的,亂闖行宮。」
  郭玉珠沒答話,翻腕遞過那塊木牌,左邊那漢子接過一看,當即「哦」地一聲道:「原
來是安親王府的……」
  把牌子遞還郭玉珠,道:「以前沒見過你!」
  郭玉珠笑笑說道:「我剛來不久。」
  那左邊漢子道:「沒進安親王府之前,你是……」
  郭玉珠道:「吃咱們這碗飯的人,還能離得開兩字江湖麼?」
  右邊漢子笑道:「說得是,你老弟以前在哪條路上?」
  郭玉珠道:「我就在『遼東』。」
  左邊漢子道:「那倒沒出這塊地兒……」
  轉眼望向關玉飛,道:「你也是安親王府的?」
  關玉飛道:「是不是現在不敢說。」
  左邊那漢子訝然說道:「這話怎麼說?」
  關玉飛道:「王爺讓我這位朋友給他多找個人,我這位朋友就把我找來了,我這就是見
王爺去,人家要我我留下,人家要是不要我,我還得回去吃我那碗江湖飯去!」
  左邊那漢子笑了,道:「原來如此,光棍兒眼裡揉不進砂子,我看得出你朋友是個好手,
好手誰還能不要,以我看你準被留下,咱們也好交個朋友。」
  關玉飛笑道:「我這個人平生無他好,就好交朋友,不管我會不會被留下,你這個朋友
我交定了。」
  左邊那漢子伸手抓住關玉飛的手:「一句話!」
  關玉飛目光一凝,道:「閣下好大的手勁兒!」
  左邊漢子臉一紅,笑道:「我沒瞧錯,你老哥果然是個好手,咱們一言為定,就此訂交,
明兒個『神武營」裡找我去,我姓鐵,到了『神武營』門口,你只說一聲找老鐵就行了,我
要請你喝兩盅。」
  「行,」關玉飛一點頭道:「這兩杯我一定叨擾,只是我還不知道這『神武營』怎麼個
走法?」  
  那姓鐵的壯漢子抬手往上一指,道:「進宮門左拐,往西走沒幾十丈,那大門頭,旗桿
高可摩天就是。」
  關玉飛點頭說道:「我記下了,說不定我停會兒就找你去。」
  那姓鐵的壯漢子道:「今兒晚上不行,今兒晚上我值班,就在這兒站一個時辰,明兒個
我在營裡等你。」
  關玉飛道:「明兒個就明兒個吧……」
  郭玉珠開口說道:「時候不早了,別讓王爺久等了,這個圈兒裡不比江湖事,什麼事兒
都得看人臉色。」
  「說得是,」那姓鐵的漢子道:「誰叫咱們吃人家的,拿人家的,二位請吧,別把正事
耽誤了。」
  郭玉珠跟關玉飛含笑打了個招呼上去了,臨走,那姓鐵的漢子還左叮嚀右囑咐,明兒個
別忘了營裡找他去,看來他是真心交這個朋友。
  看看離遠了,關玉飛開口說道:「敢情柳書玉也在那個王府裡窩著,這兔崽子,他沒告
訴咱們。」  
  郭玉珠道:「他這不是等於告訴咱們了麼。」
  關玉飛道:「可也夠巧的,您說咱們先找哪一個?」
  郭玉珠道:「先找女的。」  
  關玉飛應聲掠起,撲向「安親王府」。
  郭玉珠一聲:「玉飛,留神點兒,既然是王府所在,裡頭不會沒養狗。」騰身跟了過去。
  關玉飛在前頭笑道:「您放心,別的不會,打狗我是能手,不信待會兒我耍兩手兒您瞧
瞧!」
  關玉飛在「黑騎會」裡位列總巡察,一身所學自非等閒,說話間一個起落已掠上「安親
王府」那丈高的圍牆。
  這時候夜不太深,「安親王府」裡還亮著燈,藉著燈光看,眼前、腳下該是「安親王府」
的內院!
  偌大一片內院,林木森森,到處是濃蔭,那濃蔭裡,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關玉飛低低笑道:「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今兒晚上我是開了眼界了,您說,下一
步……」
  一陣輕快步履聲從那濃蔭深處傳了出來!
  郭玉珠目光一凝,道:「問問這一個!」
  那濃蔭深處,走出個丫頭打扮的大姑娘,旗裝,挺標緻,挺俏的。
  關玉飛二話沒說,閃身掠了下去,直落大姑娘跟前。
  大姑娘著實嚇了一跳,「哎喲!」一聲:「誰!這麼冒失……」
  話聲還沒落,她已看清了來人,嚇得後退一步,張口就要叫,關玉飛探手抓住了大姑娘
皓腕,帶笑說道:「別叫,姑娘,不聽話就擰斷你的喉嚨。」
  大姑娘嚇白了臉,驚聲說道:「你!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郭玉珠在後頭接口道:「姑娘,你只答我一句話,我保證不難為你,有個姓任的女人,
她在哪兒?」   大姑娘抬眼望向郭玉珠,也許是郭玉珠人品俊逸,英挺不凡,她那怕似
乎減少了些,圓睜著一雙眼問道:「你!你們要找任姑娘……」
  郭玉珠微一點頭道:「是的,你告訴我她在哪兒,我絕不難為你。」
  大姑娘道:「任姑娘住在後樓裡,可是她今兒晚上不在府裡。」
  郭玉珠道:「怎麼?她不在府裡?」  
  大姑娘點了點頭道:「她出去了!」
  郭玉珠銳利目光凝注,道:「真的麼,姑娘?」
  大姑娘畢竟不脫天真,道:「我騙你幹什麼,不信你去找!」
  郭玉珠皺眉道:「那可不巧,今兒晚上我來了,偏偏她出去了……」一頓,接問道:
「她上哪兒去了?」
  大姑娘道:「我不知道,這你要問他們……」
  郭玉珠道:「他們是誰?」
  大姑娘道:「她帶來的那些人!」
  郭玉珠「哦」地一聲道:「她帶來的那些人也在這兒麼?」
  大姑娘道:「帶個好幾個,都住在西跨院兒!」
  郭玉珠微一點頭道:「那好,我就找他們去……」關玉飛一聽這句話,翻手要點,郭玉
珠從後頭抬手攔住了他,望著大姑娘問道:「你們王爺在麼?」
  大姑娘點了點頭道:「在,在書房裡!」
  郭玉珠道:「書房在什麼地方?」
  大姑娘往前一呶嘴兒,道:「就在哪兒。」
  郭玉珠回身一看,只見大姑娘小嘴兒呶處是一條長廊,長廊中間有間屋燈光透紗窗,他
當即轉過臉來道:「謝謝你,姑娘。」
  他鬆了關玉飛的手,關玉飛一指閉了大姑娘穴道,然後輕輕地把大姑娘放在道旁幾盆花
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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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9:34:47 |只看該作者
  郭玉珠笑道:「誰說你是個大老粗。」
  關玉飛臉一紅,笑道:「您對她不也挺和氣的麼。」
  郭玉珠沒再多說笑,轉過臉去把他那銳利目光投向那間書房,然後緩緩說道:「書房重
地,周圍不會沒人,玉飛,你去給我清道去。」
  關玉飛道:「怎麼,您要……」
  郭玉珠臉色怕人,目射煞威,漠然一笑道:「我要跟那位王爺聊聊去。」
  關玉飛何許人,立即明白了郭玉珠的用心,他道:「您看,犯得著麼?」
  郭玉珠道:「給我清道去!」  
  關玉飛沒敢再多說,應了一聲,一閃身欺了過去,別看他那大個子,這時候動起來輕盈
得像只捕鼠的狸貓。
  很快地,他消失在夜色裡,很快地,他又出現在那間書房門前,郭玉珠一見他出現在書
房門前,這才放步走了過去,他背著手邁步,簡直就把這「安親王府」當成了自己的家。 
 
  轉眼間到了書房跟前,關玉飛低低說道:「您沒說錯,兩個,全躺下了,這就是我的打
狗本事,您瞧,不賴吧,連叫都沒叫一聲。」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你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出來。」
  他仍然背著手邁步,灑脫異常地踏上了畫廊,到了書房門口,他一句話沒說,連個招呼
都沒打便推門而入。
  剎時,書房裡響起一聲驚喝:「誰呀,你是……」
  郭玉珠進去了,那聲驚喝立即趨於寂靜,轉眼工夫,郭玉珠又背著手走了出來,仍然是
那麼灑脫,可是眉宇間那一煞威懍人。 
  關玉飛迎上去道:「你把他……」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他一條命能值幾何,髒我的手!」
  關玉飛道:「那麼您……」
  郭玉珠道:「走吧,咱們到西跨院去!」他邁步下了畫廊。
  關玉飛沒再問,兩眼之中突然閃起兩道奇光,臉色也陡然變了一變,旋即跟了下去,他
明白了,這位「安親王」這輩子算完了。
  郭玉珠走在前頭,他沒有掩蔽,也沒有躲躲藏藏,更沒有從房上走,仍是那麼負手邁步,
大搖大擺,瀟瀟灑灑,從內院到西跨院去,必須要經過前院,郭玉珠跟關玉飛所以一直沒碰
上幾個人,那是因為內院重地,下人不得隨便出入,王府的規矩大,不是禁衛站崗,不是內
院有話,下人是不得擅進內院一步的。
  再說內院住的都是內眷,這些人沒一個會武的,耳目本就是遲鈍,警覺性也不夠。當然
不會發現有人侵入了內院,可是前院就不同了,前院是親隨、護衛這些下人們經常活動的地
方,這時候夜也不算太深,還能碰不見人!
  郭玉珠跟關玉飛剛從那內院門兒踏進前院,迎面便碰見了兩人,看打扮,看裝束,這兩
個漢子該是「安親王府」的護衛。
  郭玉珠跟關玉飛把「安親王府」當成了自己的家,大搖大擺,肆無忌憚,當然,那兩個
護衛一眼就看見了他們。
  也就因為他倆是這麼個走法,反倒使那兩個護衛摸不清來路,一時沒敢亂動,更何況他
倆是從內院出來的。
  更妙的是郭玉珠看也沒看那兩個護衛一眼,打從他身邊過去,行向了西跨院。  
  那兩個護衛四隻眼,詫異地衝他倆直瞧。當郭玉珠剛到西跨院門口時,背後響起了話聲:
「二位請等一等!」
  郭玉珠停了步,轉過身那兩個護衛已到了眼前,他看了那兩個護衛一眼,漠然開口說道:
「你兩個叫我?」
  就憑這鎮定,這語氣,那兩個護衛更不敢亂動了。
  左邊那漢子只沖郭玉珠,陪上一臉不安的笑,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請教,二位
是……」
  郭玉珠冷然說道,「來找事兒,來殺人的。」
  那兩個護衛聽了這話剛一怔,郭玉珠已抬起了手,沒吭一聲躺下了一對,眉心各有一個
血洞。 
  這一手段稱得上狠辣,看得關玉飛眉頭一皺,可是他沒說話。
  郭玉珠跟個沒事人兒似的,扭頭便進了西跨院。
  這時候西跨院的院子裡瞧不見一個人影,可是左邊那一排三間屋中的那一大間裡,燈點
得挺亮,而且人聲喧嚷,聽起來聒耳,聽:「哈,皇上。」
  「娘的,老子今幾個碰上了鬼,可是他***大點兒一個。」
  「哈,小子,別瞪眼了,再瞪不出個九點兒來,瞧瞧,我是對虎頭,下家是地槓,賠
吧。」
  「……」
  敢情那兒賭著呢,正熱鬧,正起勁兒,正在興頭兒上。
  郭玉珠站在西跨院門內,銳利目光來回一打量,邁步便走了過去。
  那一大間屋,燈光是點得挺亮,可是門兒關著,是要關著,賭這玩意兒有幾個敞著門兒
的!
  到了門口,郭玉珠抬手拍了門,砰砰兩聲過後,屋裡那陣喧嚷靜了一靜,隨即有人問道:
「誰呀?」   郭玉珠應了一聲:「我。」
  屋裡那位不耐煩了,粗聲粗氣地道:「我知道是你,你他***沒個姓兒,沒個名兒
麼?」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開門兒看看不就知道了。」
  「廢話。」屋裡那位道:「你他***又不是『情貼子』,開了門兒我還瞧不見你,老
子我手氣正興,你來搗什麼,夾著尾巴滾遠點兒!」
  另一個開了口:「老趙,你伸個手給他開開吧。」
  「不許開!」先前那個罵道:「誰開門沒了我的財氣我跟誰沒完,叫他兔崽子先報個名
兒!」
  郭玉珠冷然一笑道:「我報了名你就更不會開了。」
  抬手一震,砰然一聲,兩扇門豁然大開,燈光為之一陣閃動。
  只聽有人叫道:「喲,你他娘的不會輕點兒,嚇人哪!」
  這一大間,一張大炕,滿屋子汗酸味兒,炕上圍靠著七八個,有的袒胸,有的露臂,有
的捲著袖子,有的捲著褲腿,中間一盞大燈,一付牌九,周圍還散落著銀票。
  霍地站起一個滿臉橫肉,殘眉凸睛的,他瞪眼罵道:「你他***敢……」兩眼突然一
直,臉色變了,話也沒了。
  郭玉珠淡然說道:「敢什麼,說呀?」
  他七八個全望了過來,剎時全直了眼,不知道是誰驚叫了這麼一聲:「是會主……」
  倏地,那另幾個散了,轉身就往炕裡摸。
  關玉飛冷然說道:「會主當面,我看看誰膽上長了毛?」
  就這一句話,震住了八個大漢,沒一個敢再動。
  郭玉珠凝望著滿臉橫肉,殘眉凸睛的中年大漢道:「你罵夠了吧!」
  那滿臉橫肉,殘眉凸睛的中年大漢白了臉,驚慌地囁嚅說道:「屬下該死,屬下不知道
是會主……」
  郭玉珠道:「要知道是我的話嘛,恐怕還得多罵上兩句,對不?」
  那滿臉橫肉,殘眉凸睛大漢臉又一變,道:「會主開恩,屬下該死!」
  「你是該死!」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今晚上你的手氣不壞,可是你的運氣怕頂糟,冒
犯會主,這是犯上,你知道該當什麼罪?」
  那滿臉橫肉,殘眉凸睛大漢機伶暴顫,轉身撲向後窗戶。
  郭玉珠笑道:「你也不看看你眼前站的是誰?」
  跨一步探手,一把抓住了滿臉橫肉,殘眉凸睛大漢的腳脖子,往回一帶一抖,那大漢立
即悶哼一聲,郭玉珠隨即又揚掌劈了下去,炕上黃白之物四濺,旋即郭玉珠手鬆了,那大漢
砰然倒在炕上。
  試問,誰還敢動,哪個不要命,一張臉青一張臉白。
  「趙大海!」郭玉珠又叫了一聲。
  一個白淨臉漢子機伶一顫,忙應道:「屬下在!」
  郭玉珠道:「你們怎麼會到這兒來?」  
  那白淨臉漢子趙大海道:「回會主,屬下等是二姑娘帶進來的!」  
  郭玉珠道:「我就是為了找她,她人呢?」
  趙大海道:「回會主,二姑娘出去了,天沒黑就出去了。」
  郭玉珠道:「這個我知道,她到哪兒去了?」  
  趙大海簡直是有問必答,他哪敢不說:「回會主,今天晚上『神武營』的統帶請任爺跟
二姑娘吃飯,二姑娘天沒黑就去了!」
  郭玉珠道:「這麼說她人現在『神武營』?」  
  趙大海道:「屬下只知道今兒個晚上『神武營』的統帶請他二位吃飯,是不是在『神武
營』吃,屬下就不知道了!」
  郭玉珠道:「『神武營』的那位統帶住哪兒?」
  趙大海道:「這個屬下不知道……」
  郭玉珠沉默了一下,兩眼猛地一睜,道:「我走了之後,不許任何一個聲張,我能進來
一回,就能進來二回,跑也沒用,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話落,轉身出了屋。
  郭玉珠跟關玉飛沒了影兒,那幾個站著發怔,個個白著臉,沒—個敢動彈一下。
  片刻之後,郭玉珠跟關玉飛到了「神武營」前,這「神武營」佔地挺大,那裡挑著燈的
旗桿高可摩天,偌大一座「神武營」靜悄悄的,只有門口那兩個披掛齊全,挎刀的漢子在來
回走動著。
  郭玉珠近前亮出了那個「安親王府」的腰牌,道:「我們兩個奉王爺之命來接任姑娘。」
  一個「神武營」的漢子道:「任姑娘?哪個任姑娘?」
  郭玉珠道:「今兒晚上統帶不是請任爺跟任姑娘吃飯麼?」
  那「神武營」漢子「哦」地一聲道:「你是說二姑娘呀,不在營裡,真的,統帶請他二
位吃飯會在營裡麼,菜『順來樓』訂的……」
  郭玉珠道:「吃飯的地兒在統帶府裡,對麼?」
  那「神武營」漢子笑道:「行了,你老弟聰明了!」  
  郭玉珠淡淡一笑道:「統帶府我還不知道怎麼走法?」
  「怎麼!」「神武營」漢子瞪眼說道:「你連我們統帶住在哪兒都不知道,真是,這
『承德山莊」哪一個不知道我們統帶住哪兒……」
  郭玉珠笑說道:「不瞞你說,我到王府沒多久!」
  那「神武營」漢子「哦!」了一聲點頭說道:「那就難怪了……」
  抬手往東一指,道:「瞧見了麼,門口這條路,順著門口這條路主東走,到個十字路口
往北拐,紅門,門口兩盞大燈,一雙石獅子,黃匾四個大字,『九貝子府』那就是。」
  郭玉珠道:「怎麼是『九貝子府』?」
  那「神武營」漢子道:「到底是剛來的,『神武營』是幹什麼的,吃的是什麼飯,隨便
挑個人就能當統帶!真是,告訴你吧,老弟,統領行宮『神武營』,跟統帶營裡的『侍衛
營』,還有『九門提督』一樣,非沾皇親邊點兒不行,明白了麼?」  
  郭玉珠明白了,謝了一聲他帶著關玉飛走了。  
  順著「神武營」門口這條路往東走,到了十字路口北拐,果然,剛拐過彎兒就看見了,
一點不錯,兩扇朱門,門頭兒既高又大,門口兩盞大燈,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橫匾四個
大字「九貝子府」。郭玉珠跟關玉飛看得清楚,這「九貝子府」門口也站著兩個,瞧裝束,
看打扮,當然是「神武營」的人。
  按說,這位「九貝子」既是「神武營」的統帶,從「神武營」調人來給他站門,該是順
理成章,理所當然的。
  可是實際上哪個府裡都有親隨,都有護衛,「神武營」是公家的,是官家的,而府裡的
親隨、護衛則是私人的,也就是說「神武營」吃的是公家的糧,拿的是公家的俸,除了行宮
之外,是不能隨便給那個府站門的。  
  如今這位「九貝子」竟然把「神武營」的人調來站門,其「亂來」的程度可想而知,這
也說明了這班皇族親貴是多麼的不像話。
  其實,這也是因為在這「承德山莊」的關係,山高皇帝遠,「宗人府」又遠在京裡,皇
上一年來不了幾回,誰管他,誰又能管得了他,誰會為這點小事得罪皇親?  
  看在眼裡,郭玉珠不舒服在心頭,他揚了揚眉道:「玉飛,你說咱們怎麼辦?」
  關玉飛道:「您剛才那一手不挺好麼。」
  郭玉珠道:「你認為剛才那一手不錯?」
  「可不是麼?」關玉飛笑道:「您不瞧那兩個傢伙讓您唬得一愣一愣的?」
  郭玉珠笑了,關玉飛接著又是一句:「我們得快一點兒,『安親王府』裡那幾個已然被
人發現,萬一一聲張,一鬧,消息傳到這兩個地兒來,事情多少要不好辦點兒。」
  郭玉珠微一點頭道:「說得是……」
  說話間已到「九貝子府」前,那兩個「神武營」的一見來了人,當即就走下一個,他還
沒開口,郭玉珠就先說了話,老辦法,把那塊腰牌一亮,道:「我們奉王爺之命,來接任二
姑娘的。」
  「怎麼?」那「神武營」漢子道:「你兩個路上沒碰著?」
  郭玉珠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說任二姑娘已回去了?」
  「可不麼。」那「神武營」漢子道:「走了半天了,你不瞧瞧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吃飯
哪有吃到這個時候的,我們統帶還派了兩個人護著車送任二姑娘回去的!」  
  郭玉珠眉鋒一皺道:「那怎麼會路上沒碰著?」
  那「神武營」漢子道:「你兩個走的是哪條路?」
  郭玉珠說不出名堂只得這麼說:「我兩個先到『神武營』拐了一趟……」
  「這就是了!」那「神武營」漢子立即說道:「那難怪路上沒碰上任二姑娘,車走的是
這條路,你兩個大調角,走的是那條路,那還有不錯過的?」
  可真巧。
  郭玉珠眉鋒皺深了三分,沉思了一下道:「那麼,任爺呢,也走了麼?」
  那「神武營」漢子道:「任爺走得更快,席一散就走了,統帶要派車送他,他說什麼都
不要,聽他說還要到外頭辦點事兒去。」
  這可麻煩了,一個回了「安親王府」,趕是趕不上了,只一進門,還怕不發現出了事兒,
還怕不馬上來個倉惶逃遁,遠走高飛?
  一個又到外頭辦事去了,「承德城」地方不算小,一時半會兒又到哪兒找他去,從哪兒
找起?  
  郭玉珠半天沒說話。    
  關玉飛在他身後開了口:「既然任姑娘已經回去了,那麼咱們走吧,反正王爺等的是任
姑娘,任姑娘已經回去了不就行了麼?」
  郭玉珠默默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    
  這時候打門裡出來個人,是一個親隨打扮的中年漢子,他一見郭玉珠跟關玉飛一怔停了
步,轉眼問那兩個「神武營」的漢子道:「這兩個是幹什麼的?」  
  一個「神武營」漢子答道:「『安親王府』來接任二姑娘的。」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咧嘴一笑道:「正好,喂,二位慢走一步!」
  郭玉珠停步回身,望著那漢子道:「有什麼事兒麼?」』   
  那親隨的中年漢子快步走了下來,近前先陪上一笑:「貴姓?」
  郭玉珠道:「我姓柳!」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道:「原來是柳老弟,柳老弟,我跟您商量件事兒……」  
  窘迫地笑了笑,接著說道:「您兩位這就回去是否可幫個忙,請二位回去稟告王爺一聲,
就說在門口碰見了『九貝子府』來人送信兒,任二姑娘跟任爺今兒晚上外頭有事兒,不回去
了……」  
  郭玉珠一怔,道:「怎麼,任二姑娘不是回去了麼?」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往後一指,笑道:「是他倆說的是不?他兩個不知道,貝子爺派我
往『安親王府』送信兒去的,這還錯得了?」
  郭玉珠道:「任姑娘究竟是……」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伸手拍了拍郭玉珠,笑笑說道:「柳老弟,咱們瞞上不瞞下,任姑
娘跟我們貝子爺談得挺熱絡,挺投機,今晚上不想回去了,要在我們『九貝子府』住一宿,
柳老弟明白了吧。」
  郭玉珠明白了,他是最瞭解任梅君的,這還能不明白,雙眉陡地一揚,道:「這麼說,
任姑娘如今還在……」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咧嘴一笑道:「後樓上又擺了一桌,這一桌只我們貝子爺跟任姑娘,
約摸工夫也快該撤了……」
  郭玉珠眉梢又揚高了一分,道:「那麼,任爺呢?」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道:「任爺確實是先走了,席一散就走了,聽說還要到外頭辦點事
兒去。」
  郭玉珠沉默了一下道:「那麼,你為什麼不到……」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嘿嘿笑道:「你老弟幫個忙,我外頭有點事兒待辦,你老弟要肯幫
這個忙,我就把這一趟挪到外頭去了。」
  郭玉珠笑了,道:「原來如此,行,這個忙我幫定了……」
  那親隨打扮中年漢子樂了,一巴掌拍上郭玉珠肩頭,道:「你老弟是個難得的熱心人,
這個朋友我交定了,過兩天我去找你去,咱們『順來樓』上喝兩盅去,老弟,我的事急,失
陪了,這兒謝了。」
  對著郭玉珠一抱拳,拔起腿匆匆而去。
  郭玉珠望了那背影一眼,低低說道:「我該謝謝你……」
  轉眼望向關玉飛道:「咱們走吧。」
  他當真邁步走了。關玉飛呆了一呆,忙跟了上去,他剛一聲:「您……」
  郭玉珠漠然笑道:「你以為我捨得走麼,我要看看任梅君她跟那位『九貝子』是怎麼個
熱絡,怎麼個投機法,咱們繞到後頭去!」
  關玉飛明白了,沒再說話。
  順著「九貝子府」那丈高的圍牆走,沒一會兒已到了「九貝子府」後頭。
  這「九貝子府」後頭沒房子,臨著一片松林,這一片松林每一棵都是上百年的老松,虯
枝盤根,看上去雄偉異常,越過那丈高的圍牆看,「九貝子府」後院那林木枝葉中微露一角
屋簷狼牙,也透著一點燈光。
  郭玉珠道:「這就是那座後樓了。」
  話落,身起,直射那林木枝葉中。
  關玉飛不敢稍慢,忙騰身跟了進去。  
  郭玉珠停身在一株老松上,關玉飛就落在他身旁,關玉飛看得清楚,郭玉珠目光凝聚一
點,眉宇間殺機深溢,臉色怕人。
  郭玉珠目光凝聚處,是一座獨棟小樓的樓頭,那個小樓樓頭紗窗輕掩,燈光外透,窗上
人影兒兩個,要不是一個雲髻高挽,一個拖著髮辮,準會讓人誤會那是一個人影,而且是一
個胖子的人影。
  因為,那兩個人影已經合成了一個,坐姿,人像兩塊橡皮糖,緊緊的扭在一起。
  關玉飛皺了眉,他沒說話,他沒說什麼。
  只聽郭玉珠一聲:「跟我來。」他身形一閃,脫弩之矢騰起往小樓投去。
  關玉飛不敢稍慢,忙跟了過去。
  郭玉珠的落腳處,是樓頭那一排朱欄畫廊,他落下沒一點聲息,關玉飛跟著射落的時候,
卻聽眼前那兩扇緊閉的門裡傳出一聲輕喝:「誰?」  
  這就顯出修為深淺了,也顯出這位「九貝子」不等閉,並不是只靠那皇親兩個字統領
「神武營」的。
  郭玉珠立即冰冷道:「我,『安親王府』的。」  
  裡頭沒聲息,郭玉珠跨前一步震開了那兩扇門,門開處,他兩眼直欲噴火。
  看情形,這兒是九貝子的臥室,其豪華,其講究自不在話下,但郭玉珠看的不是這些,
而是……
  一張小檀木桌,桌上精美菜餚幾味,一壺酒,碗兒成雙,牙箸兩對。
  桌後,兩個人,一個是身穿褲褂,身材頎長,挺俊,挺英武,嘴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
的中年漢子。
  另一個,則是郭玉珠的枕邊嬌妻任梅君,她,坐在那位爺腿上,整個人偎在那位爺懷裡,
瞧模樣兒恨不得貼到人家肉裡去。
  她寸縷沒穿,那雙桃花眼水汪汪的,那張嬌面,也許是小樓春暖,再不就是因為酒意,
紅紅的。
  就這麼一幕情景,看得郭玉珠兩眼直欲噴火,關玉飛眉鋒一皺,忙把臉別向一旁。
  那位爺一怔,任梅君霍地站起,一張春意盎然的嬌面煞時變得煞白,轉個身,伸手從床
上抓起了衣裳掩住了身子。
  郭玉珠笑了:「怎麼,還怕人看麼,我看過的次數可不在少數!」    
  那位爺霍地站了起來:「你是誰?」
  郭玉珠淡然說道:「讓她說。」
  任梅君道:「九爺,他就是叛逆『遼東』郭燕翎的兒子!」
  郭玉珠笑道:「你漏說了一句,我還是你的丈夫。」
  那位爺臉上變了色,喝道:「大膽,你擅闖……」
  郭玉珠道:「這兩字不妥,我是來捉姦的。」
  那位拍了桌子:「閉嘴,來人……」
  郭玉珠淡然笑道:「老實一句話,就是你麾下『神武營』的好手都來了,我也未必放在
眼裡……」
  那位爺怒哼一聲,伸手就要去掀桌子。
  郭玉珠跨步進前,伸手按在了桌子上,那位爺沒能掀動,郭玉珠笑道:「怎麼樣,閣下,
我不比你這位『神武營』的統帶差吧。」
  那位爺臉色大變,轉身就要往床上摸。郭玉珠臉色一沉,喝道:「別動,我不是衝著你
來的,你敢亂動我讓你血濺小樓。」
  那位爺沒理會,以他的身份豈吃這個,只聽錚然一聲,一把長劍已掣在手中,他轉身就
要撲。  
  任梅君伸手攔住了他,嬌聲說道:「九爺,別,沒聽他說麼,他不是衝著您來的,您何
必呀,再說……您不知道,他已盡得『長眉』門絕學神髓……」  
  那位爺冷冷一笑道:「我不信鬥不過他,我早就想抓他了,只恨碰不上他,今兒晚上他
來得正好……」  郭玉珠含笑截口,道:「真的麼,貝子爺?」
  那位爺冷然說道:「真不真你試試看!」
  只聽一陣衣袂飄風聲響自樓下,那位爺忙喝道:「來人!」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玉飛,別讓他們打擾我。」
  關玉飛應了一聲,轉身而去,郭玉珠話鋒微頓,望著那位爺又道:「九貝子,話我已說
過了,我只要任梅君,絕不動你這貝子府一草一木……」
  那位爺喝道:「大膽,住嘴!」
  樓梯口砰砰兩聲,有人叫,也有人叱喝,想必關玉飛那邊已交上了手。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九貝子,別盼他們了,有我那位兄弟一人站在樓梯口,你的從人
一個也上不來,不信你可以看看……」
  那位爺沒說話,長劍一抖,隔著桌子刺了過來!  
  郭玉珠順手抓起酒壺,往劍上一迎,錚地一聲,火光四濺,那柄長劍硬被格往一旁,那
位爺的身形也為之一晃,郭玉珠笑了,道:「怎麼樣,貝子爺?」
  那位爺紅了眼,冷哼一聲,抖手又是一劍。
  任梅君嬌聲說道:「九爺,您留神……」
  郭玉珠抬手把長劍格向一旁,道:「九貝子,事可不過三……」
  那位爺持劍左腕一沉,劍尖上指,刷、刷、刷一連攻出三招,飛快,威力也比前二劍增
了一倍。
  郭玉珠揚了眉,酒壺往下一沉,一抖,劍尖一下飛上半空,然後他出左掌一點桌沿,那
只小檀木桌往那位爺腰間擋去。
  那位爺臨危還要護花,伸手拉過任梅君,一腿踢向桌子,砰,一聲,一隻檀木桌粉碎,
杯盤亂飛,酒漬、菜湯濺得哪兒都是。
  只聽任梅君驚叫說道:「九爺,我要落在他手裡准活不成,我看咱們還是……」
  那位爺冷哼一聲道:「看看誰落在誰手裡!」一抖長劍又刺了過來。
  適時,任梅君拿衣裳裹住嬌軀,閃身往後窗撲去。
  郭玉珠看得冷笑一聲道:「任梅君,捉姦成雙,走了你我這場官司就打不贏了。」一手
拍向長劍,閃身追了過去。
  那位爺大喝一聲,遞劍便截郭玉珠。
  郭玉珠真有點冒火了,右掌一抓一抖,那位爺悶哼一聲退後,長劍也脫手飛起,篤地一
聲插在門框上,同時郭玉珠閃電探左掌,直向任梅君抓去。
  那位爺的身手固然比郭玉珠差了很多,可是這一出手阻攔,多少畢竟礙點事兒,郭玉珠
抓住了任梅君裹在身上的那件衣裳,「嘶」地一聲扯下一大幅。
  任梅君可不在乎赤身露體,撞開窗戶衝出翻了下去。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沒聽見麼,今兒晚上走了你,我這場官司就打不贏了!」他就要
跟著衝出去。
  而,那位爺一柄匕首已遞到他後心,郭玉珠胸中火兒增三分,冷笑一聲:「看來你是想
為她而死。」
  那位爺的這一手攻的是郭玉珠在所必救,是故郭玉珠只得反手一掌拍向那柄匕首,當他
那左掌就要拍上那柄匕首的剎那間,他倏覺左掌一陣劇痛,他立即明白,那位爺手裡不是普
通的兵刃,而是一柄削鐵如泥,吹毛斷髮上古神兵,他一驚撤掌,左掌閃電掠出,只一翻,
便劈手奪過那柄匕首。
  再看右掌,橫掌心一道口子,皮開肉綻血滿手,幸虧躲得快,要不然他一隻右掌五根指
頭非沒四根不可。
  郭玉珠火上加火,匕首閃電一遞,那位爺臉上從左眉到上嘴唇添了一道血溝,那位大爺
大叫一聲捂臉後退,郭玉珠轉身掠出後窗。  
  掠出後窗口,上樓再看時,夜色茫茫,空蕩寂靜,哪裡還有任梅君的身影。 
  這「九貝子』府後是一大片松林,黑黝黝的,濃蔭遮天,正是個藏身的絕佳處所,郭玉
珠一咬牙,閃身投進樹林。
  他身法如電,在松林裡來往三遍,沒有,就是沒有,找遍了每一棵樹,翻開了每一處枝
葉,就是沒找著任梅君。
  郭玉珠氣得臉發白,一跺腳衝出樹林,重上小樓。小樓裡一攤血,那位九貝子也沒了影
兒,樓梯口關玉飛還在斗那些鷹犬,郭玉珠他一怒撲出,掌中匕首化匹練,只見白光一閃,
慘呼四起,五個鷹犬滾下兩對半,加上原躺在樓下的共是九個。郭玉珠住身收勢,神色怕人,
威煞若神,連關玉飛都看得一懍:「怎麼樣,她……」
  郭玉珠冷哼一聲道:「那該死的虜狗糾纏不捨,我慢了一步,可曾看見那虜狗?」
  關五飛搖頭說道:「沒看見!我只顧斗這些個……」
  郭玉珠冰冷說:「要不是他那賤東西早已授首,走,跟我找他去,今兒晚上血洗他這
『九貝子府』一個不留。」
  關玉飛臉色一變,剛要說話,只聽前院人聲大起,光亮燭天,他一怔忙道:「八成是
『神武營,……」
  郭玉珠冷笑說道:「就是他們傾巢而來又如何?」
  關五飛道:「您忘了,火器……」
  「火器」二字方出,「轟!」地一聲一片鐵砂打在欄杆上,有幾粒濺在關玉飛胳膊上,
熱辣辣的,生疼。
  郭玉珠一咬牙道:「便宜那虜狗了,走!」
  轉身繞進小樓,從後窗掠了出去。
  一上老松,看清楚了,整個「九貝子府」都是燈,都是人,而且四下裡還有不少燈往這
兒趕,有燈就有人,敢情已驚動整個「承德山莊」了。  
  關玉飛道:「這兒不能待了……」  
  一語未了,只聽有人叫道;「在哪兒,在哪兒,樹上!」
  四五條人影竄起,凌空拔了過來。
  郭玉珠冷笑一聲就要出手,關王飛一把拉住了他道:「爺,咱們不是鐵打金剛,鋼鑄羅
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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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9:35:07 |只看該作者
  郭玉珠冷哼一聲,騰空掠起,向外射去,關玉飛不敢稍慢,他不怕高手,可是火器難擋。
  兩個人一前一後,流星趕月般,一路再無阻攔地出了「承德山莊」,燈看不見了,人聲
也聽不見了,郭玉珠停了下來,臉發白,兩眼發紅。
  關玉飛慰勸說道:「您何必生這麼大氣,逃過這一遭她還能逃過下一遭,只要您有這心,
天涯海角她也跑不了!」
  郭玉珠木然說道:「你不知道,再想找她怕要直闖『長眉門』了!」
  關玉飛道:「您是說她會……」
  郭玉珠道:「她沒別的地方好躲,她也不敢躲到別的地方去。」
  關玉飛情知這話不錯,他沒說話。
  郭玉珠又道:「我原想在搗『長眉』巢之前,先除去這個,誰知,誰知……算他兩個命
大……」
  冷笑一聲,接道:「不過他兩個也只有多活幾天而已!」
  關玉飛趁勢說道:「這就是了,那您何必生這麼大氣?」
  郭玉珠道:「都是那虜狗……」
  驀地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你擾亂行宮,形同叛逆,好不容易逃出來,卻又在這兒
罵人,郭玉珠,我看你是活膩了!」
  郭玉珠臉色陡然一變,目射*人寒芒,霍地轉望話音傳來處,那又是一片松林,震聲喝
問道:「什麼人?」
  「我,」只聽松林內那人應道:「老朋友。」
  關玉飛閃身就要撲過去!
  郭玉珠伸手一攔道:「等他出來。」一頓,冷然說道:「滾出來!」
  松林內那人道:「郭家就是這麼教子弟的麼,我不會,你滾一個我看看。」
  郭玉珠雙眉陡揚,閃身就要撲過去,而他身形才動松林內已然走出一人,頎長身材,雪
白衣衫,風神秀絕,俊美絕倫,手裡還拿著一柄折扇。
  郭玉珠一怔,脫口叫道:「是你?……」
  那白衣客淡然說道:「怎麼,你認得我?」
  郭玉珠吸了一口氣道:「李克威……」
  那白衣客正是李克威,他淡然一笑道:「你再看看我是誰?」
  手往臉上一抹,此時又是一張臉。
  郭玉珠兩眼一睜,叫道:「玉翎雕……」一閃身就要撲。
  玉翎雕抬手拿下人皮面具,道:「郭玉珠,你急什麼?我找你,你也找我,這等於不見
不散的死約會,說幾句之後再動手也不遲。」
  郭玉珠硬生生剎住身形,道:「你說得不錯,你找我,我也找你,今兒晚上既然碰上了,
不倒下一個人是不會散的。」
  玉翎雕微一點頭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郭玉珠兩眼一瞇,冷笑說道:「原來李克威就是玉翎雕,玉翎雕就是李克威,讓你瞞得
好苦,我要早知道……」
  玉翎雕道:「早知道又如何,那時候你能在第幾招上勝過我!」
  郭玉珠道:「如今你試試!」
  玉翎雕搖頭說:「你的身手剛才我見過了,較諸當日的確不可同日而語,想必是已盡得
『長眉』絕學,可是我說句話你也許不信,你最好也別動火,你還不行。」
  郭玉珠冷笑說道:「你我別耍嘴皮……」
  玉翎雕截口說道:「又急了,我都不急你急什麼,就憑你這動輒拔劍的衝動性子就差我
一大截,別的還用再說麼?」
  郭玉珠冷哼一聲硬沒動。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對了,學學鎮定,要做不到泰山崩於前而顏色不變,那算不得上
乘,懂麼?」
  郭玉珠氣得臉上變色,剛要說話,玉翎雕那裡又開了口:「你知道,我找你只為一件
事……」
  郭玉珠冷然說道:「我知道,可是我要告訴你,她已經回去了。」
  玉翎雕一怔,道:「怎麼說,她已經回去了?」
  郭玉珠道:「是的,我不願意多說,信不信由你!」
  玉翎雕目光一凝,道:「這麼說,是你救了她……」
  郭玉珠道:「沒聽見麼,我不願意多說。」
  玉翎雕微一點頭道:「我聽見了,這麼說我要問你為什麼放她,怎麼肯放她,她是否安
好,想必你也不願說了?」
  郭玉珠道:「你說對了,我只有一句話,她根本就不在我手裡。」
  玉翎雕又一怔道:「她根本就不在你手裡,那麼她……」
  郭玉珠道:「你不會上『遼東』找她,問她麼?」
  玉翎雕沒說話,目光凝注,半天突然一點頭道:「郭玉珠,你算得上個人物,在當世之
中也可以稱得上英雄二字,我相信你。」話落,他轉身要走。
  郭玉珠倏揚沉喝:「站住。」
  玉翎雕轉回了身,望著他沒說話。
  郭玉珠道:「你要幹什麼?」
  玉翎雕道:「我找你只為這件事,如今這件事既然已經了了,我就不再找你了……」
  郭玉珠雙眉一揚,仰天大笑。
  玉翎雕目射驚異,望著玉珠道:「什麼意思?」
  郭玉珠笑聲倏斂道:「郭玉珠豈是人願意找便找,不願意找便一走了之的人……」
  玉翎雕兩眼一睜道:「那麼你的意思……」
  郭玉珠道:「沒聽剛才我說麼?咱們兩個不倒下一個是散不了的……」
  玉翎雕微一搖頭道:「不行,你不是我的對手,而且你帶傷,我不願跟一個帶著傷的人
動手,如果你要找我,等你手上傷勢好了之後再說。」 
  關玉飛這才發現郭玉珠左手滿手是血,忙道:「爺,您什麼時候……」
  郭玉珠淡然說道:「一點皮肉傷,不礙事……」
  目光一凝,望著玉翎雕道:「我說一句話,你最好別再囉嗦,無論怎麼說,今兒晚上我
絕不會放過你,除非日出西山,乾坤倒轉。」
  五翎雕道:「你我之間有這麼大的仇恨麼?」
  郭玉珠道:「當然,不是你,我郭玉珠不會有今天……」
  玉翎雕道:「這麼說你是不殺我絕不甘休了。」
  郭玉珠冷然點頭道:「當然,除非你殺了我!」
  玉翎雕沉默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一山難容二虎,我就借這片松林之前跟你放
手一搏拼拼吧……」
  郭玉珠雙眉一揚,左手緊了緊兩柄匕首。
  玉翎雕話鋒忽一轉道:「不過,在沒動手之前我希望你能容我一問……」
  郭玉珠道:「你還有什麼好囉嗦的?」
  玉翎雕道:「我記得你是『黑騎會』的會主,曾經統率『黑騎會』高手為官家效力,立
過不少功勞,怎麼今夜一反常態,不但擾亂行宮,而且還要追殺自己的枕旁嬌妻?」
  郭玉珠臉色一變道:「那是我的事。」
  玉翎雕道:「這麼說你是不願意告訴我?」
  郭玉珠道:「你說著了。」
  「好吧。」玉翎雕微一點頭道:「既然你不願意告訴我,我也不便勉強,不過我可以告
訴你,你那枕邊嬌妻跟她那位兄長已然離開『承德』雙雙投奔『長眉門』去了!」
  郭玉珠微微一愕道:「怎麼,你見著他倆了?」
  玉翎雕道:「我看見他倆了,也聽見他倆的話,可是他們沒看見我,你那枕邊嬌妻好像
很狼狽……」
  郭玉珠道:「逃命的人還有不狼狽的麼?」
  「說得是。」玉翎雕道:「漏網之魚,驚弓之鳥,掌下亡魂,哪有不狼狽的……」
  郭玉珠冷然說道:「你說完了麼?」
  玉翎雕道:「怎麼,又著急,又不耐煩了?」
  郭玉珠沒說話,緩緩舉起掌中匕首。
  玉翎雕道:「郭玉珠,咱們非拚個你死我活不成麼?」
  郭玉珠道:「你準備好了麼?」
  玉翎雕一搖頭道:「看來你的心意很堅決,既然你認定你我不能並立,既然你那麼仇恨
我,這個結不解開也是不行的……」
  說話之間,郭玉珠掌中匕首平舉至胸。
  關玉飛突然說道:「爺,我在這兒呢。」  
  郭玉珠道:「這是我的私事,我不許你插手。」  
  玉翎雕目光一轉,道:「郭大少,這位是……」  
  郭玉珠道:「我的朋友,前『黑騎會』總巡察,『八臂哪吒』關玉飛。」
  玉翎雕道:「失敬了,『黑騎會』人不下百數,只有這位是條漢子。」  
  關玉飛道:「誇獎了,對你,我也久仰,以前只恨福薄緣淺……」 
  玉翎雕道:「今夜畢竟見面了。」
  關玉飛道:「奈何郭爺不許我插手。」
  玉翎雕淡然笑道:「閣下還怕沒事兒幹麼?」
  關玉飛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玉翎雕道:「總有一具屍體讓你收的,說不定是兩具。」
  關玉飛道:「我不會給你收屍的!」
  玉翎雕微微一笑道:「你是郭大少的朋友,怎麼還沒我瞭解他,只要躺下的是我,我相
信他不會讓我曝屍荒野的。」
  郭玉珠冷然說道:「你沒說錯,我會給你收屍!」  
  玉翎雕望著關玉飛笑道:「閣下聽見了麼?」
  關玉飛道:「只要有郭爺一句話,這就是我的事兒。」
  玉翎雕笑了笑,沒再說話。
  郭玉珠道:「你準備好了麼?」  
  玉翎雕目光一凝,望著郭玉珠掌中匕首道:「你要用匕首?」  
  郭玉珠道:「你要是沒有兵刃,我也可以不用。」
  「不,」玉翎雕搖頭說道:「你只管用你的,我有這柄折扇就夠……」
  郭玉珠臉色一變道:「在我面前少賣狂……」  
  玉翎雕笑道:「郭大少,你小看我這折扇,我看得出,你掌中那柄匕首是柄削鐵如泥,
吹毛斷髮的上古神兵,它大有來頭。只怕是當年年羹堯征青海時的戰利品,可是你若能在我
這折扇上砍個缺口,我馬上把腦袋摘給你。」
  郭玉珠道:「這麼說你那折扇也大有來頭?」
  玉翎雕一揚手中折扇笑道:「你信不信它是貢品?」
  郭玉珠道:「你怎麼會有貢品?」
  玉翎雕笑道:「我怎麼不能有貢品,別忘了,連任家兄妹都得聽我的。」
  郭玉珠目中寒芒一閃道:「你不提我還真忘了,這麼說你是個大鷹犬,那最好不過!」
  玉翎雕笑道:「鷹犬,你不也曾是鷹犬麼?」
  郭玉珠陡然一聲冷喝:「少廢話,接招,納命!」
  騰身而起,連人帶匕首化為一道長虹,電一般地射了過去。
  玉翎雕淡然一笑,猛吸一口氣,容得長虹射近,他灑脫地舉起掌中折扇,只聽「噹」一
聲,同時火星四射,長虹倏斂,郭玉珠退了三步,玉翎雕也立足不穩,退了兩步還多。
  郭玉珠冷笑一聲道:「郭玉珠可是昔日吳下阿蒙?」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看來我是低估了你。」
  郭玉珠道:「讓我看看你的折扇。」
  玉翎雕笑道:「敢情你是想要我的腦袋,我的腦袋要是那麼好摘的,又豈會輪得到你?
你看吧,看仔細了!」
  「刷」地一聲打開折扇高舉在胸前。
  郭玉珠凝目一望,果然,別說缺了口,連點痕印都沒有,郭玉珠雙眉一揚道:「別人摘
不了你的腦袋,那是因為你的腦袋該留給我。」
  話落一閃身,匕首化為一片耀眼光華,迎頭刺下。
  玉翎雕朗笑一聲,「刷」地合起折扇,舉腕微振迎向那片耀眼光華,只聽一陣錚然連響,
扇停光華斂,兩條人影乍分,又各自退了幾步。
  就這兩招,關玉飛遠立一旁看得悚然動容,渾身冷汗。關玉飛是位高手,閱人良多,經
過的也不少,可是像眼前這種拚鬥他沒見過。
  雖然這種拚鬥他沒見過,可是他知道這種拚鬥不是尋常那種你一刀,我一劍的廝殺,而
是集一身修為,一身真力,一身內功做殊死一擊,只有一方稍弱,馬上就會橫屍一具,用不
著再發第二招,更用不著苦鬥不休,糾纏終日。
  玉翎雕和郭玉珠雙方一擊之力,眼看看不出什麼,可是任何一方發招的威力都能使石破
天驚,風雲色變,尋常高手別說接了,就是沾上點兒,被掃中一個邊兒,非肢體分離不成人
形不可。事實上關玉飛沒看錯,你發我接,這兩招過後,郭玉珠跟玉翎雕臉色都變了,變得
有點白,而且額上都見了汗!
  這時候,郭玉珠掌中匕首又自舉起,那柄匕首已不如剛才那麼穩定,帶點抖,不過抖得
很輕微。
  玉翎雕臉上仍掛著笑,可是他的眼神卻是那麼凝重,深深地凝注在郭玉珠臉上,一眨不
眨。
  這就是修為,這就是經驗,對敵不必看別處,只看對方雙眼、眼神,就能測知對方的動
向。
  同時,這也說明玉翎雕心裡是不敢有一絲輕忽,不敢有一點兒疏神。突然,郭玉珠長嘯
一聲,身形拔起,直上夜空。
  玉翎雕目中寒芒一閃,跟著掠起。
  兩條人影在夜空一合即分,這一招一點聲息也沒發出,卻見兩條人影滾翻落地,落地後
各自踉蹌後退五六步,才勉強拿樁站穩。
  兩人的臉色更白了,玉翎雕胸前一道裂痕,足有半尺,都見了肌膚。
  郭玉珠正心口有個洞,破得也見了肉。
  關玉飛為之機伶一顫,渾身冷汗涔涔而下。
  半晌,郭玉珠忽然開了口:「李克威,怎麼樣?」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我認為你是我出道以來的唯一勁敵,只是我的腦袋仍在我脖子
上。」
  郭玉珠道:「再一招我就要摘它下來了。」
  玉翎雕微一搖頭,笑道:「我已經沒力氣了,這時候任何一個人都能輕易地置我於死地,
我不相信你還有力氣,我認為你的情形跟我一樣。」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你錯了,我還有餘力!」
  說著,他緩緩舉起匕首,那隻手抖得厲害,這時候,那柄匕首重逾千斤,要舉起它相當
吃力。
  玉翎雕臉上仍掛著微笑,兩眼仍凝注著郭玉珠的臉,他沒動,也沒有說話。  
  郭玉珠那柄匕首舉到了腰際,匕首抖得更見厲害,汗珠子有豆般大,從郭玉珠的臉上一
顆一顆的滑下,突然,郭玉珠那只持匕首的右掌垂了下去。
  玉翎雕適時開了口:「郭玉珠,你身旁有位『八臂哪吒』,他可以替你消仇解恨。」
  郭玉珠兩眼暴睜,道:「你把我郭玉珠當成了什麼人?你記住,我要手刃你,親自消仇
解恨,今夜不行還有無數個明天,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躺在我的腳下。」
  玉翎雕笑笑,沒說話。
  郭玉珠又道:「把你的腦袋暫寄在你的脖子上,半個月之後我再到江湖來找你,玉飛,
咱們走。」話落,邁步,他腳下一個踉蹌。
  關玉飛一驚,伸手要扶。
  郭玉珠冷然說道:「不用,我自己會走。」
  他又邁了步,這回沒踉蹌,但身子有點搖晃,而且步履極其緩慢,兩隻腳像比泰山還重。
  關玉飛沒敢再伸手,他緊緊地跟在郭玉珠身側。
  一步,一步,漸漸地,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玉翎雕突然吁了一口氣,開口說道:「四姑娘,暴風雨過了,請出來吧。」
  身形猛然一晃,適時一條纖小婀娜的人影自松林中射出,直落玉翎雕身邊,伸手扶住了
他。
  正是馬榮貞,她仍是那身裝束,不過人消瘦了不少。
  她憔悴了不少,她望著玉翎雕道:「你怎麼知道……」
  玉翎雕笑了一笑,有氣無力地道:「雕兒就在附近,四姑娘還會遠麼?」
  馬榮貞關注而焦慮地看著他道:「先坐下來歇歇,好麼?」
  玉翎雕沒點頭,可也沒搖頭。
  馬榮貞扶著他緩緩坐下,玉翎雕坐下了地,馬榮貞那一隻玉手還扶著他,玉翎雕微笑道:
「謝謝你,四姑娘。」
  「謝我?」馬榮貞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應該謝誰?」
  玉翎雕笑笑沒說話。
  馬榮貞道:「你……礙事麼?」
  玉翎雕微一搖頭道:「不礙事,只是脫了力,真力耗費得太多了,他沒能傷著我,當然,
我也沒能傷著他。」
  馬榮貞道:「我沒想到他能跟你打成平手。」
  玉翎雕搖頭說道:「今天的郭玉珠已不是當日的郭玉珠了,恐怕遍尋郭家都找不出兩個
能強過他的人。」
  馬榮貞滿臉憂慮之色,道:「往後,你有把握勝過他麼?」
  玉翎雕搖頭說道:「沒把握,一點也沒有,四姑娘剛才聽我稱他為唯一勁敵麼,這是實
在話。」
  馬榮貞臉上那憂慮之色更濃,道:「那怎麼辦?」
  玉翎雕道:「什麼怎麼辦?」
  馬榮貞道:「還有什麼,你沒把握勝過他,他卻那麼仇恨你,非置你於死地不可?」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謝謝四姑娘關懷,只是這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我跟他永難分勝
負,也就是說誰也殺不了誰,第二,我跟他總要躺下一個,無論誰躺下,都應該無恨無憾,
因為我不願妄自菲薄,郭玉珠他是個真英雄。」
  馬榮貞等了一等,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認為他是個英雄,你稱他為英雄?」
  玉翎雕道:「按他對我的仇恨來說,他明明能殺了我而不願假手他人,這不是一般人能
做得到的。」
  馬榮貞沒說話,半晌才道:「你好像不願意傷他。」
  玉翎雕道:「怎麼說他是郭姑娘的堂弟,更何況他是個真英雄!」    
  馬榮貞道:「可是他卻非置你於死地不可。」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那只有由他了……」
  馬榮貞道:「可是我不願,也不能看著你傷在他手下。」
  玉翎雕神情微震,道:「謝謝四姑娘的好意。」
  馬榮貞道:「我不願意聽你這個謝字。」
  玉翎雕沒說話。
  馬榮貞遲疑了一下道:「你知道麼,我一直跟著你。」
  玉翎雕道:「我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馬榮貞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沒聽你話回『長白』去,反而一直跟在你身後麼?」
  玉翎雕道:「我不知道,四姑娘想必是想看我這個人究竟在幹些什麼!」  
  馬榮貞搖了搖頭道:「不,我所以一直跟在你的身後,有兩個原因,第一,我知道你在
逃避你的義父,我所以要跟著你,是想等他老人家找到你的時候,我要向他老人家求個情,
請他老人家饒恕你,原諒你……」
  玉翎雕一陣激動道:「謝謝你,四姑娘,那不容易……」
  馬榮貞道:「我知道不容易,可是我一定要求他老人家饒恕你,不惜一切,我寧願他老
人家殺我,也絕不能讓他老人家傷你。」
  玉翎雕又是一陣激動,道:「四姑娘,你這是……」倏地住口不言。
  馬榮貞道:「你想知道為什麼?」
  玉翎雕道:「四姑娘……」
  馬榮貞道:「這就是我所以跟你的第二個原因了,我是怎麼個出身你知道,我是怎麼個
女兒家你也知道,我不願忸怩作態,我可以告訴你,我要跟你,打從你救了我那時候起,我
就有了這心,你願不願要我那是你的事,我只管……」
  玉翎雕心神震動,忙道:「四姑娘……」
  馬榮貞道:「我話還沒說完,你要有什麼話,等我說完了你再講。」
  玉翎雕沒說話。
  馬榮貞接著道:「我雖然是個馬賊窩裡長大的女孩子,可是我也懂三從四德,我既然要
跟你,就認定了自己是你的人,當然不能讓人傷害了你,你走到哪兒,我也該跟到哪兒,你
說是不?」
  玉翎雕沒說話,這叫他怎麼說。
  馬榮貞道:「我的話說完了,你有什麼話說吧。」
  玉翎雕遲疑了一下,道:「四姑娘,你知道我這趟出來闖的禍不小……」
  馬榮貞道:「我知道,怎麼樣?」
  玉翎雕道:「那麼四姑娘就該知道我的生死……」
  「我也知道……」馬榮貞頓了頓,接道:「我剛才說過,無論如何,我會求他老人家。
不惜一切,真要不行,他老人家殺了你,我跟你一塊兒死。」
  五翎雕震動,也激動,道:「四姑娘,你這是何苦。」
  馬榮貞道:「我雖然還沒有嫁給你,可是我已經決定跟你了,這跟已經嫁了你沒什麼兩
樣,那麼我為了一字情,一字節,不該麼?」
  玉翎雕道:「四姑娘,我感激,可是我不敢……」
  馬榮貞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是說不要?」
  玉翎雕脫口說道:「不,四姑娘,我不是這意思……」
  馬榮貞道:「既然不是不要我,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玉翎雕沉默了一下道:「四姑娘該知道,這一陣子我一直在找郭玉霜郭姑娘……」
  馬榮貞道:「你的意思我懂,我並不是叫你要我不要她,她跟你訂情在先,我也不敢那
麼做,這一點你不用*心……」
  她沉默了一陣,接道:「等將來見著郭姑娘,我當面問問她,她要能容我那最好,她要
不能容我也不要緊,我馬上回東北去,這輩子絕不再嫁人!」  
  玉翎雕再一次震動,再一次的激動,道:「四姑娘,你這是何苦……」
  馬榮貞道:「我也不知道,也許因為你救過我,你保全了我的清白,也許你是我這多年
來所見唯一的英雄!」
  玉翎雕沒說話,他還能說什麼。
  馬榮貞卻忽轉話鋒道:「你好點兒了麼?」
  玉翎雕道:「謝謝四姑娘,好多了。」
  馬榮貞道:「那我就放心了。」
  玉翎雕目光一凝,道:「四姑娘,我要到一個地方去,你不能再跟著我……」  
  馬榮貞道:「你要上哪兒去?」
  玉翎雕道:「北京附近有座『百花山』,那兒是『長眉門』的巢穴……」
  馬榮貞道:「怎以,你也要去『長眉門』……」
  玉翎雕道:「我打算趕去助郭玉珠一臂之力……」
  馬榮貞一怔叫道:「你要助郭玉珠……」
  玉翎雕道:「沒有我,他對付不了『長眉門』,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麼一位真英雄傷在
『長眉門』手裡。」
  馬榮貞道:「可是他仇恨你,他要置你於死地……」
  玉翎雕道:「那是他的事,由他,我只做我該做的。」
  馬榮貞一陣激動道:「郭玉珠他要知道他該羞煞、愧煞……」
  玉翎雕搖頭說道:「他不會知道的,我不讓他知道,去幫他的不是李克威,也不是玉翎
雕,而是另一個人,一個他從沒見過的人。」
  馬榮貞道:「我明白了,你要易容?」
  玉翎雕笑了點頭道:「我只好這麼做,因為我不願意藉這來化解他對我的仇恨。」
  馬榮貞深深一眼,道:「我並沒有跟錯人,是麼?你怎麼知道他會上『百花山』?又怎
麼知道他是去斗『長眉門』……」  
  「一定,」玉翎雕道:「他切齒痛恨任氏兄妹,不殺這兄妹倆不甘心,另外,他還想以
消除『長眉門』來消滅他的罪惡。」  
  馬榮貞道:「你為什麼不讓我跟你去?」
  玉翎雕道:「這一趟凶險在意料中……」
  馬榮貞道:「那我就更該跟你去了,是不?」
  玉翎雕忙道:「四姑娘……」
  馬榮貞截口說道:「你不要我跟你去也可以,反正我已經知道了地方,我可以自己走,
那不能叫跟你,是不?」
  玉翎雕呆了一呆,苦笑不語……








第四十章 情仇了了
  「百花山」離「北京城」不遠,離「長溝峪」更近。
  「百花山」是「太行山」脈中的一座山頭,挨著長城,跟四大名山的「妙峰山」遙遙相
對。
  「妙峰山」是佛門聖地,其地位跟「五台」、「普陀」、「峨嵋」不相上下,「百花山」
上原來也有佛,也有和尚,曾幾何時廟裡的和尚被逐下「百花山」,從那時候起「百花山」
上就再也看不見一個和尚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7 09:3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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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9:36:23 |只看該作者
  其實,別說是和尚,連遊山的人都少了,幾乎絕了跡,不知誰興了那麼一個規矩,閒雜
人一概不得近「百花山」一里之內,說這話妁人是「宛平府」衙門裡的人,這句話等於在
「百花山」下貼了一張告示,等閒的人誰還敢往「百花山」上跑?除非他有心吃官司。
  儘管「百花山」成了「禁地」,可是離「百花山」里許的「百花村」不在此限,任何人
都可以到這兒來,任何人都可以站在這兒望「百花山」,可是誰想往裡再邁一步,就吃官司
去。
  「百花村」以前挺熱鬧,賣什麼的都有,尤其是賣香火生意最多,自從「百花山」被列
為禁地後,「百花村」也就漸趨冷清了,賣香火這門兒生意再也不能做了,誰會跑到「百花
村」買了香點上衝「百花山」遙遙禮拜。
  在原先那住遠來心虔,想燒頭炷的善男信女的小客棧也關了門兒,這麼說吧,整個「百
花村」就等於荒廢了。
  可是這一天,「百花村」突然熱鬧了起來,這是個近年來從沒有過的現象,打北邊來了
一幫商人,看上去像一家人,有老頭兒,有壯漢,還有兩個大姑娘,老頭兒不類常人,壯漢
個個英武精神,姑娘家更是標緻得像天仙,這一來這沉寂已久的百花村起了騷動。
  這一騷動,就惹來了麻煩,這一家人住在關門兒歇業已久的「王家店」裡,剛住進去沒
多久,一碗熱茶還沒沒喝完,門口來了人,是兩個身穿長袍的中年漢子,這兩個,步履穩健,
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練家子,而且還都不是庸手。
  這兩個進後院便直奔北上房。看他兩個的意思,是要往北、上房裡直闖,可是才近北上
房便被擋了駕。
  來擋他們駕的那位是從北上房邊上那一個小間裡出來的,一身利落打扮,個子長得挺好,
相貌也長得挺英武,他往那兩個眼前一站開了口:「二位,北上房已經有人住了。」
  那兩個之中,左邊一個個子高高的,一張陰森森的馬臉,冷冷打量了英武漢子一眼道:
「我知道,我兩個是來找人的!」嘴裡這麼說,腳下還往前走。
  英武漢子抬起了手:「二位找誰,屋裡有女眷,不方便,二位有什麼吩咐,請說一聲,
我自會把二位的話傳進去。」
  那兩個停了步,是不能不停步,馬臉漢子朝著英武漢子道:「你是……」
  英武漢子道:「跟上房屋的是一家人。」
  那馬臉漢子道:「這麼說你也是打北邊來的那一家人裡的一個?」
  英武漢子道:「不錯,請教,二位是……」
  馬臉漢子道:「你問我們倆……這是什麼意思?」
  英武漢子道:「沒什麼,好向裡面傳話。」
  馬臉漢子道:「宛平縣的衙門裡的,吃公事飯的。」
  英武漢子「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是二位差爺,恕我有眼無珠,二位有什麼見教?」
  馬臉漢子道:「聽說你們從北邊而來的?」
  英武漢子道:「是的!」
  馬臉漢子道:「北邊兒地方很大,一共六個省份。」
  英武漢子道:「我們從『遼東』來……」
  馬臉漢子目中精光一閃,道:「你們姓什麼,是幹什麼的?」
  英武漢子道:「姓郭,生意人。」
  只聽上房裡傳出了勁道話聲:「念月,什麼事兒呀?」
  隨著這話聲,上房屋裡走出兩個人來,那是大爺郭燕翎跟高人榮,高念月欠個身把情形
告訴了大爺。
  大爺郭燕翎一聲「失敬」,開口說道:「二位有什麼見教?」
  馬臉漢子道:「這一帶最近很不寧靜,閒雜人等一律列為被留意的對象……」
  大爺郭燕翎淡然一笑道:「二位,夠了,何必呢,請歸告長眉,郭家的人到了。什麼時
候上『百花山』還不一定,要他準備準備就是。」
  馬臉漢子臉色一變,旋即陰笑道:「你郭老大是個爽快人,就這麼說了!」
  一招同伴,轉身要走,迎面來個人,他們差點沒跟人家撞個滿懷,來人是位身材頎長,
穿一件黑衣,蠟黃臉的中年漢子,他伸手擋住了馬臉漢子跟他的同伴,說:「等一會兒走。」
  
  馬臉漢子臉色又復一變,道:「怎麼,想留下我兩個……」
  黃臉漢子淡然一笑,翻腕揚手在馬臉漢子眼前一晃,馬臉漢子一怔,旋即欠身,說道:
「原來您是……」
  黃臉漢子截了口:「你兩個是山上來的?」
  馬臉漢子恭謹地道:「是的。」
  黃臉漢子道:「就這麼回山覆命去?」  
  馬臉漢子道:「是的,您的意思是……」
  黃臉漢子冷笑一聲道:「會辦事,等會兒再走。」邁步向北上房走去。
  馬臉漢子跟他那同伴硬沒敢走,對望一眼,遲疑著跟了過去。
  黃臉漢子可沒再理他們,走了幾步往哪兒一站,衝著大爺郭燕翎冷冷說道:「你就是
『遼東』郭燕翎?」
  高念月雙眉一揚,道:「閣下的口氣不小?」
  黃臉漢子轉望高念月,冷然說道:「你是……」
  高念月道:「姓高,郭大爺的護衛。」
  黃臉漢子抬手而起,一掌正印在高念月的心口上,這一手奇快若電,高念月猝不及防,
也根本來不及招架來不及躲,可是黃臉漢子並沒有意思傷高念月,只在心口上比一下,立即
撤掌而回,冷笑說道:「就瞧這遲鈍的身手也配當護衛?」
  高念月既羞且怒,臉色一變,便待出手……
  大爺郭燕翎一聲沉喝,喝住了他,轉望黃臉漢子,目射驚異道:「郭燕翎請教閣下
是……」
  黃臉漢子冷然說道:「京裡來旨,奉命傳話,限日落之前離開『百花村』回你『遼東』
去,要不然……」
  大爺郭燕翎道:「要不然怎麼樣?」
  黃臉漢子道:「再想回去恐怕就難了!」話落,轉身要走。
  大爺郭燕翎淡然喝道:「閣下請留一步。」
  黃臉漢子回過身來道:「你還有什麼話?」
  大爺郭燕翎道:「閣下是京裡來的?」
  黃臉漢子道:「你不信麼?」
  大爺郭燕翎道:「我信,只是我也有樣東西要閣下帶回去。」
  黃臉漢子呆了一呆道:「你要我帶什麼……?」
  大爺郭燕翎道:「這個。」揚手而起,閃電一般直扣黃臉漢子「肩井」。
  黃臉漢子冷笑一聲,手一抬,只見他單掌一閃,大爺郭燕翎沒抓著他,反被他在腕脈上
點了一下!
  大爺一隻手臂酸麻,這裡一驚收手!
  黃臉漢子低哼了一聲:「這就是『南海』絕學,憑這也想犯『百花山』?」轉身往外走。
  高人榮一揮手,領著從那一小間裡出來的七個壯漢要撲過去,上房屋裡適時傳出一個清
朗話聲:「人榮,讓他走。」
  高人榮沒再動,隨著這話聲,上房屋裡走出五個人,那是郭玉龍、大娘、二娘、郭玉霜,
還有玉珮。
  這時候黃臉漢子帶著那兩個剛出院門,郭玉霜正好看見了他的背影,一怔,嬌靨上泛起
一片難以言喻的神色,這,誰也沒留意。
  只聽郭玉龍道:「燕翎,這人是誰?」
  大爺郭燕翎臉色有點難看:「不知道,反正是……」
  郭玉龍道:「此人的一身所學不多見,恐怕除了我跟老六外,這兒沒一個是他的對手,
弘歷何時網羅這麼一個人,只要有他在這兒,咱們這一趟恐怕……」住口不言。
  大爺郭燕翎道:「難道咱們就罷了不成?」
  「誰說的?」郭玉龍淡然一笑道:「『南海門』做事何時畏難而退過?咱們這就往『百
花山』去。」
  大爺郭燕翎一怔說道:「咱們這就去,不等六弟了麼?」
  郭玉龍道:「不必了,他也該快到了,咱們先走吧。」話落,舉步向外走去……
  「百花山」下,近山之處,有一大片砂石地,那一大片砂石地挺平坦,這時候,這片砂
石地上,前三後四地擺著七個蒲團,七個蒲團上盤坐著七個人。
  這七個人,前面三個是全真老道,左右兩個是當日住「黑騎會」後山的那兩個,中間那
一個年紀最大,頭髮鬍子都白了,一部長髯,一雙長眉,眉毛都垂過了小眼角,大眼、獅鼻、
海口、好奇特的長相。
  後面四個蒲團,前兩個上,坐的是一對中年男女,男的四十多歲,挺俊,但臉色蒼白,
人也顯得很陰沉,女的年紀略小些,花容月貌,嬌美妖嬈。
  後兩個蒲團上,是一對年輕男女,那是任少君任梅君兄妹倆。
  另外,在這七個蒲團之後,站著幾十個年紀不等的壯漢子,一色黑衣,人人手中都握著
一柄長劍。
  那三個老道閉著眼,那一對中年男女,男的低著頭,女的臉上沒表情,任少君跟任梅君
兄妹則一付不在乎的神態。
  看這陣勢,像是在等什麼在等誰。
  事實不錯,遠處來了兩個人,那是兩條人影,這兩條人影馳行極快,轉眼間已近五十丈
內,看清楚了,那是郭玉珠跟關玉飛。
  又一轉眼,他兩個已到那片砂石地前,一起剎住身形,郭玉珠打量一下,立即淡然笑道:
「敢情陣勢已擺好了,也料準了我非從前山來不可。」
  砂石地上的那些人,沒一個動,也沒一個開口。
  郭玉珠眉鋒一揚,道:「玉飛,替我上前說話。」
  關玉飛應了一聲,跨步而前,往郭玉珠身前一站,揚聲說道:「我家郭爺已到……」
  左邊那名老道倏睜雙眼,一揚手,關玉飛悶哼踉蹌而退。
  郭玉珠一驚,伸手扶住了關玉飛,然而,遲了,關玉飛緊閉著眼,眉心一個拇指般大小
血洞,血往外直冒,流得滿臉都是,一個身子也在往下滑。
  郭玉珠勃然色變,俯身放下關玉飛,睜著厲芒四射的兩眼,望著左邊那老道冷然說道:
「天元,你站出來!」
  一語方了,居中長眉老道兩眼暴睜,冷喝說道:「目無尊長,欺師滅祖的東西,還不跪
下!」
  他抬手一抓,郭玉珠身子晃動,往前一栽,可是郭玉珠馬上就站穩了,他並沒有跪下。
  郭玉珠臉上變了色,長眉老道兩眼睜得更大:「小畜生,果然盡竊我門絕學神髓,留你
不得。」
  話落,雙手並揚,他剛揚起雙掌,遠處馳來三條人影,轉眼間已到近前,是黃臉漢子跟
那馬臉漢子兩個,長眉老道一見馬臉漢子兩個到,立時垂下雙掌,那馬臉漢子經過郭玉珠直
趨蒲團前,一躬身,低言數語。
  長眉老道抬眼望向黃臉漢子,深深一眼,然後說道:「這位請過來吧。」
  黃臉漢子跟那另一個走了過來,到了長眉老道跟前。彼此間低低說了幾句話,然後馬臉
漢子跟同伴退向後頭。那黃臉漢子則站在有邊老道身邊。
  長眉老道抖眼望向郭玉珠,道:「小畜生,你郭家的人到了。」
  郭玉珠神情猛的一震,似乎想回頭看看,但他臉剛轉過一半,忙又轉了回來,冷然地說
道:「那最好不過,這樣就可以一舉殲滅你『長眉門』了。」
  話聲方落,一聲嬌叫遠遠傳了過來。
  「哥哥。」
  郭玉珠機伶一顫,臉色大變,霍地回過頭去,就在這時候,右邊那老道向著他揚了揚手。
  遠處傳來一聲沉喝:「玉珠,小心。」
  遲了,郭玉珠悶哼一聲,身子一晃,踉蹌而退,一條身影疾掠而至,恰好扶住了,他正
是郭玉龍。
  郭玉珠顫聲一句:「爺爺……」
  郭玉龍道:「玉珠,你礙事麼?」
  郭玉珠左肩之下殷紅一片,可是他揚了眉:「不礙事,爺爺,您放開我,我要殺……」
  「玉珠,乖孫子,快過來……」又一聲呼喚傳到。
  郭玉龍道:「你奶奶來了,先見見去。」
  郭玉珠慘笑一聲道:「不,爺爺,容我殺盡『長眉門』再見二位奶奶不遲。」
  猛一掙,掙脫了郭玉龍的手,旋身撲向那片砂石地。  
  「玉珠。」幾聲驚叫撲過來幾條人影,全被郭玉龍擋住了,郭玉龍道:「讓他去,這是
他自己的事。」
  適時郭玉珠已撲近那片砂石地,左右兩名老道,突地離蒲團平射而起,雙雙直迎郭玉珠!
  三條人影在半空中會合,砰然一聲大震,郭玉珠滾翻後退,摔落地上,但他落地便站了
起來,張嘴一口血噴出老遠。
  而那兩個老道落地摔個結實,竟沒再動一動!
  郭玉珠笑了:「長眉,就剩下你了。」
  長眉老道臉色大變,霍地自蒲團上站起,那黃臉漢子橫跨一步,跟在他身後,姑娘玉霜
一到就盯上黃臉漢子,這時候兩眼倏現異采。
  「長眉,先讓我跟你說句話!」是二娘杜蘭畹開了口。
  長眉老道冷笑一聲道:「你們郭家出了這麼一個好子弟,眼前橫屍一對,是我的兩個師
弟,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杜蘭畹道:「我這個孫兒今年才幾歲,你那兩個師弟卻已年過半百,各有一身驚人修為,
他兩個傷在我這孫兒手下那是報應,也叫活該……」
  「住口!」長眉老道一聲怒喝道:「我今天不把這小畜生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誓不為
人。」  
  話落,身動,直向郭玉珠欺去。
  大娘、二娘,還有高人榮、高念月都要動,都再一次地全被郭玉龍攔住。
  二娘剛要發作,就在這時候,長眉老道身後那黃臉漢子突地伸出一指,直向長眉老道腰
眼點去。
  長眉老道果然厲害,黃臉漢子才動他便發覺,身形往左一閃,避了開去,轉身驚怒說道:
「你是……」
  黃臉漢子笑了笑道:「長眉,你果然是當世一大魔頭,老實告訴你吧,我也是來滅除你
『長眉門』的,可惜這一指被你躲過了!」
  郭玉龍觀狀聞言,詫聲說道:「這人究竟是……」
  姑娘玉霜激動地道:「爺爺,他就是玉翎雕。」
  「玉翎雕……」
  「玉翎雕。」
  「……」
  這裡幾聲驚叫,那裡郭玉珠開了口:「玉翎雕,你是玉翎雕……」
  玉翎雕笑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並不是幫誰,你我之間的仇恨等長眉老道躺下再說。」
  話落,閃身撲向長眉老道。
  郭玉珠一聲長笑道:「玉翎雕,或許你是個英雄,可是你別搶了我的功去!」閃身也撲
向了長眉。
  他倆雙戰長眉老道,沒人撮合,很自然地聯了手。
  三條人影交錯疾閃,場外人臉色各有不同,就沒人知道郭家的那幾位多欣喜,又多麼擔
心。
  眼下哪一個不是大行家,玉翎雕、郭玉珠雙戰長眉,一百招過後硬沒見勝負高下。
  郭玉龍歎道:「海青教這孩子是怎麼教的?除了當年的那位將軍跟老六外,我還沒見過
那麼好的身手!」
  二娘不服氣,這時候也顯出護短地道:「你沒瞧見麼,咱們孩子也不比誰弱。」
  這話剛說完,郭玉龍眉鋒忽然一皺,道:「老六怎麼還不來?」
  二娘杜蘭畹道:「你這時候盼老六來幹什麼?」
  郭玉龍道:「我擔心這兩個孩子收拾他不下,照這情形看,只有老六能幫忙,能插得上
手……」
  二娘杜蘭畹道:「你是說這兩個孩子不行?」
  郭玉龍道:「你看不出麼?」
  話音方落,場中情勢忽變,只聽龍吟長嘯直*長空。一條人影劃空拔起,閃電一般直上
二三十丈高空。
  郭玉龍兩眼一睜道:「這孩子是要……」
  話聲沒說完,空中傳來—聲朗喝:「郭玉珠,罡氣護身,攻他下盤!」
  隨著這話聲,半空裡那條人影忽然折下,頭下腳上,雙臂張開,挾千鈞之威,凌空撲下!
  郭玉龍兩眼暴睜,驚急喝道:「孩子,不可。」
  他看出不對來了,可是太遲了,人影隕星一般地洩下,只聽「轟!」然一聲,砂飛石走,
塵霧四揚,一下子什麼也看不見了,同時塵霧中傳來幾聲驚叫。
  大娘二娘等大驚失色,要撲過去。
  郭玉龍伸雙手一下攔住好幾個。
  山風強勁,轉眼間塵霧散淨,眼前開朗,再看,長眉躺著,一顆白頭由中而開,紅白之
物流了一地,慘不忍睹!
  郭玉珠坐著,胸前衣衫盡破,一縷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流。
  玉翎雕站著,腳下不遠處一片血跡,左肩上殷紅一片,幾聲驚叫,郭家的人剛要動,一
聲淒厲,慘呼劃空響起,那嬌美妖嬈的中年婦人長髮披散,形如厲鬼,電一般地撲向場中,
雙手一揚,兩片黑霧分別罩向玉翎雕跟郭玉珠。玉翎雕跟郭玉珠都看見了,可是都沒動,郭
玉珠沒有表情,玉翎雕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閉上了眼。
  郭玉龍震聲喝道:「他兩個都脫了力,動不了了,燕翎……」
  一聲朗喝劃空而至:「大哥別動,燕南來了。」
  一條人影如行空天馬般疾掠而至,撲向鬥場。
  就在這時候,晴空裡喝起一聲霹靂:「六爺,屍毒蝕骨,沾不得,速退。」  
  「百花山」上冒起一條人影,像展翅大鵬,又像流星隕石,疾洩而下,只見他左掌一抖,
那兩片黑霧剎時沒了影兒,右掌外拂,那長髮披散的中年婦人像斷線風箏一般,慘叫一聲,
飛出幾丈外砰然一聲摔在山根下,沒再動彈。
  適時,鬥場中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六爺郭燕南,一個是魁偉高大,威態*人的海青。
  玉翎雕低下了頭。
  海青手裡提著一具革囊,遙遙向郭玉龍躬身說道:「海青見過老人家!」
  郭玉龍忙拱手答禮,還沒有說話,海青已轉身一指點上玉翎雕胸口,喝道:「事了了,
跟我回去。」
  玉翎雕恭聲應道:「是,義父。」他能動了,一轉身要走!
  郭六爺開了口:「海爺,可否等等?」
  海青回過身來道:「六爺還有什麼見教?」
  郭六爺會說話,道:「不是我,老人家代克威求個情。」
  郭玉龍騰掠而至,方待開口,海青已然欠了身,道:「老人家恕我,郭家有郭家的家法,
海青有海青的門規。」
  這句話堵住了郭玉龍的嘴,而且讓郭玉龍至為尷尬,就在這時候,長空雕鳴,一條人影
射落海青面前,馬榮貞,她雙腳落地,直挺挺跪在海青面前,道:「老人家,別的事容我後
稟,我要代克威求情,他已知過悔悟,罪不至死,老人家若不答應,請先殺了我。」
  海青還沒有說話,又一個人縱落塵埃,是姑娘玉霜,她低著頭道:「海伯伯,玉霜也代
他求個情。」
  海青連忙閃身一旁,道:「兩個姑娘這是……」
  玉霜道:「玉霜不敢言死,但請老人家高抬貴手。」
  海青沒說話,旋即一聲沉喝:「克威,過來。」
  玉翎雕低著頭走了過來。
  海青道:「向老人家跪下賠罪,然後謝過兩位姑娘。」
  玉翎雕應聲下跪,郭玉龍伸手要攔,郭六爺一旁忙道:「爹,你受得的。」
  郭玉龍何許人,那還不一點即透,當即縮回了手,任玉翎雕跪了一跪。
  就在玉翎雕站起來要謝兩位姑娘的時候,砂石地上悄悄爬起了兩個人,是任少君兄妹,
他兩個剛才被那一聲大震震昏了,如今醒過來想趁眾人沒留意的時候開溜。
  然而,一聲大喝震人:「站住!」
  郭玉珠支撐著站了起來,搖晃著*了過去。
  任少君兄妹當時大驚,硬沒敢動。
  郭玉龍則閃身掠過去攔住郭玉珠,道:「玉珠,爺爺答應過一個人,為傅家留一線香
煙。」
  郭玉珠臉色一變,道:「爺爺,他兄妹害玉珠太慘……」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爺爺知道,郭家人都有饒人的度量,聽爺爺的話,別讓這仇恨一
代代的傳下去。」
  郭玉珠低下了頭沒說話。
  郭玉龍轉身一揮手,道:「你兄妹走吧。」
  任少君兄妹如逢大赦,就要拔腿,人影一閃,場中多了個人,是那位老尼,她目注任少
君兄妹冷然道:「你兄妹要上哪兒去,帶著你爹的屍身,跟我走。」
  那中年俊俏漢子坐姿依然,誰也沒有看出他已經死了,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任少君兄妹乖乖地抱起乃父乃母的屍身,這裡老尼轉向郭玉龍合掌微一躬身道:「多謝
老檀越,此恩此德貧尼永誌不忘。」
  她沒多說,話落再躬身,帶著任少君兄妹騰射而去。
  走了,老尼帶著傅家的人走了,那幾十個黑衣壯漢也早逃得沒了影兒,這時候這「百花
山」下就剩下了郭家人跟海青父子。  
  突然,郭玉珠跪在大爺郭燕翎面前,俯著頭道:「爹,玉珠知過,也自知罪孽深重,無
可饒恕,如今事已了,玉珠願領家法。」
  大爺郭燕翎臉上掠過一絲抽搐,慘然一聲道:「好,好,我還認你。」
  揚掌當頭劈下。
  郭六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大爺的手,道:「大哥,爹娘在此。」
  郭玉龍淡然說道:「燕南,放開他,他有他的家法。」
  郭六爺呆了一呆,目注郭玉龍,沒有說話。
  郭玉龍淡然又是一句:「放開他。」
  郭六爺臉上掠過一絲錯愕之色,當即把抓住大哥的手縮了回去。  
  這一來,大爺倒有點遲疑了,當然,他這不是遲疑,遲疑一下之後馬上還會劈下去的,
而玉霜就把握大爺遲疑的一剎那間開了口:「大伯父,在您沒施家法之前,侄女兒讓您看樣
東西。」
  隨話遞過一個小繡囊。
  大爺郭燕翎有點詫異,看了玉霜一眼,接了過去,打開繡囊,從裡頭抽出一個小紙卷兒,
再打開小紙卷兒一看,大爺的臉色為之微微一變,抬眼凝望玉霜道:「這是誰給你的?」
  玉霜道:「是玉霜那位姑婆。」
  大爺道:「原來是她老人家給你出的主意。」
  玉霜淡然說道:「大伯父,事由我起,不該麼?」
  郭玉龍等向著玉霜投過詫異一瞥,都想知道是怎麼回事,而玉霜沒說話。
  大夥兒當即把目光移向大爺,大爺更好,他裝作沒看見,郭玉龍忍不住問道:「燕翎,
怎麼回事?」
  大爺竟沒理老人家,凝望著玉霜道:「玉霜,我有我的家法,連老人家都這麼說,別人
就更無權干涉……」   
  玉霜道:「大伯父,沒人干涉您的家法,玉霜身為晚輩,更不敢,我只是讓您知道一下,
我預備這麼做。」
  大爺道:「只要你爹願意,你爹准,我不會說什麼!」
  玉霜臉色一變,道:「既然這樣,玉霜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大爺沒說話,把那小紙卷兒,往繡囊一裝,隨手把繡囊遞返玉霜。
  玉霜接過繡囊,向著諸位長輩施了一禮,道:「爺爺、奶奶、爹,玉霜跟姑婆去了。」
  一聽這話郭玉龍等明白了,臉上卻變了色,郭玉龍一抬手還沒有說話,郭玉珠一聲慘笑
說道:「霜姐,玉珠的罪孽已經夠重了,別再讓我連累你。」
  揚掌向自己天靈劈去。
  海青應變最快,只見他一揚掌,玉珠那隻手掌突偏,沒拍著自己的天靈,卻收勢不住一
下拍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只聽他悶哼一聲,身子為之一晃。
  大爺抬眼望向海青,海青淡然說道:「大爺,可容我插句嘴?」
  大爺道:「請說。」
  海青道:「倘若大爺不饒令郎,霜姑娘就要隨適才那位比丘而去,從此遁身空門,長伴
青燈古佛,可是?」
  大爺微一點頭笑道:「不錯,就是這樣。」
  海青濃眉一揚,道:「霜姑娘是傅姑娘所出,我不能讓傅姑娘的女兒遁身空門,長伴青
燈古佛。」
  (有關郭燕南和傅硯霜事跡,請看拙作「滿江紅」)
  大爺道:「這麼說海爺要干涉我的……」
  「那我不敢。」海青道:「只是我要告訴大爺,大爺已經無權再處置令郎了,令郎適才
揚掌自絕,他的命是我海青救下的,也就是說他一條命已還郭家,這一條命是我海青給的。」
  大爺淡然而笑,道:「海爺,別讓這件事傷了咱們的……」(事見「滿江紅」一書)
  海青道:「郭大爺,海青跟郭家的感情,早在當年已經傷了。」
  大爺笑笑說道:「那麼我處置我的兒子,海爺儘管出手救他就是。」
  僵了!大爺話落揚掌,海青兩眼一睜,就要出手,他一出手,那後果……
  就在這當兒,一陣風砂拂過,刮得人難以睜眼,等到風靜砂停再看,大爺第一個怔住了。
  現場那麼多人,每一個都在,也都站在原地沒動,單少了個跪在大爺面前的郭玉珠,而
在郭玉珠跪著的地方,卻多了一張素箋,素箋上,龍飛鳳舞一筆狂草。
  定過神來,大爺揮手抓起了那張素箋,只見素箋上寫的是:「此子罪當誅,然日後尚有
大用,論理,我不能任人殺之,五年後當返,屆時將功折罪可也。」
  沒上款,那自不必,沒署名,這是誰?
  郭玉龍等掠了過來,一見素箋上的字跡,他先是一怔,繼而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半句話
沒說。
  大爺臉上變色,揚了眉:「這是誰?」
  郭玉龍淡然說道:「這是寫給你的,你自當知道。」
  郭六爺也看見了素箋上的字跡,他的表情跟郭玉龍相同,聽大爺這麼一問,一張嘴就要
說話,再聽老人家這麼說,他也把嘴閉上了。
  二娘開了口:「反正玉珠五年後會回來的,到時候問問他不就知道了麼?」
  大爺望著素箋直發愣,沒說話。
  海青突然冒出一句:「這位好高的修為,想來已成了仙俠一流!」
  郭玉龍淡然說道:「別在這兒待了,回去吧。」老人家是巴不得趕快了事,說完了話他
就要轉身……
  六爺燕南突然說道:「爹,您請等等,我還有點事兒。」
  郭玉龍淡然說道:「你們兄弟有你們自己的家,你們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去,別煩我了。」
  偕同大娘、二娘,帶著高人榮走了。
  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三位老人家,六爺燕南轉眼望向海青道:「海爺,您是回新疆去還
是……」
  海青道:「我這就回新疆去。」
  六爺燕南道:「玉霜早就想去新疆玩玩兒,我一直沒功夫帶他去,正好您到中原來了,
我把她托給您如何?」
  玉翎雕目射異采,抬眼望向郭六爺。
  海青忙道:「怕不方便……」
  郭六爺笑道:「有什麼不方便的,您是她的伯父,克威算起來該是他的兄弟,再說還有
位馬四姑娘做伴兒……」
  海青還待再說,郭六爺一笑又道:「海爺,您我都上了年紀,不該那麼小心眼兒了,是
不?我再提醒您一句,有件事剛才您不願,現在也不該不願意,是不?」
  海青一怔,郭六爺趁勢說道:「海爺,我把玉霜交給您了,日後『新疆』與『獨山湖』
間這條路會越來越寬,越來越平坦的,硯霜三個還在家等我,我不能久待,告辭了。」
  他跟大爺打了個招呼,沒再跟愛女說話,其實,他那雙眼神祇一瞥已經夠多了,姑娘玉
霜報以那一瞥所包含的更多,他揮手,騰身,飛射而去。
  海青呆了半晌方始定過神來,定過神來他便望著玉霜跟馬榮貞道:「兩位姑娘,咱們
走。」
  他帶著兩位姑娘走了,玉翎雕忙跟上去。  
  剎時,這「百花山」下就只剩下大爺跟高念月兩個人,高念月望望大爺道:「大爺,咱
們也回去吧。」
  大爺像沒聽見,臉上的神色難以言喻,沒說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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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5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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