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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改頭換面
薛少陵問道:「在下本來面目,可有什麼不妥麼?」
九疑先生瞧了他一眼,道:「老朽聽小兄弟述說經過,認為小兄弟和那幫神秘幫會
中人,有過幾次接觸,他們也許覺得小兄弟知道了他們許多秘密,決不會輕易放過了你。
小兄弟身世未明,大仇未復,何苦捲入這場是非之中,和他們糾纏不清,因此老朽覺得
還是改變容貌,使人認不出你是誰?自然不會再有麻煩了。」
身世未明,大仇未復,這兩句話,聽得薛少陵驚然一驚,暗想:「不錯,目前已有
不少人認得自己,如若改變容貌之後,什麼人都不認識自己,自可擺脫他們糾纏,專心
查訪自己身世,和害死父母的仇人了。」想到這裡,立即拱手道:「不知先生要如何替
在下易容?」
九疑先生笑了笑道:「這個容易,老朽已經準備好了,小兄弟隨我來。」
薛少陵跟著九疑先生進入右首一間房中,但見壁櫥上放著許多大小藥瓶,地上也有
藥鍋刀鏟之類的東西,想是九疑先生平日練丹之室。
九疑先生朝上首一張木榻指了指道:「小兄弟請坐。」
話聲一落,立時轉身出去,一會工夫,捧著一個黃泥小炭爐進來,放在地上,然後
把藥鍋放上,蹲著身子,扇了一陣。
薛少陵不知他鍋中放的是什麼藥?但覺一股苦澀藥味,直衝鼻孔。
九疑先生從壁櫥中捧出一隻朱漆小箱,又仔細的找了一陣,從櫥中取出幾個大小不
等裝藥未的藥瓶,一齊放到桌上。
然後點起幾支蠟燭,打開小木箱,取出幾把精緻的小剪刀,一切都已準備好了!
九疑先生回頭笑道:「現在你該躺下來了。」
薛少陵心中暗想:「他不知要如何替自己改造面貌,看來到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
和師傅的易容之術,果然大不相同。」
當下就依言躺下,側臉瞧去!
只見九疑先生取過一條面中,朝沸滾的藥鍋中浸了一浸,隨手招成方塊,就著嘴唇
吹了幾口,一面說道:「小兄弟忍耐點兒。」
說話之時,已把浸了藥汁的面中,朝薛少陵臉上蓋下!
薛少陵但覺滾燙的面中,覆上面頰,燙得奇痛,鼻中同時聞一股濃重藥味,立時失
去了知覺。
昏迷之中,耳中依稀聽到刀圭之聲,那正是九疑先生在替他精心改造面貌。
薛少陵也不知沉睡了多少時間,當他醒來之時,睜眼一瞧,只見九疑先生靜靜的站
在榻前,好像在欣賞自己的精心傑作。一眼瞧到薛少陵醒來,含笑問道:「好了,小兄
弟你現在有何感覺麼?」
薛少陵翻身坐起,說道:「在下只覺臉上緊繃繃的,有些不太自在。
九疑先生笑道:「過幾天習慣了就好,你瞧瞧還認識你自己麼?」
隨手取過一面銅鏡,遞了過來。
薛少陵接過銅鏡,就著燭光,朝自己臉上照去!這一照,不禁看的呆了!雖然同樣
是一張面孔,但卻不是自己!如果說自己從前生得劍眉朗目,面如冠玉,鏡中人同樣也
生得劍眉朗目,面如冠玉,只是找不到一點和自己相似之處。如果說自己從前生得俊美,
那麼鏡中人比自己生得更俊美了些!
不,自己從前眉毛似乎濃重了些,多少帶點煞氣,現在這份煞氣已經絲毫不存。
眉目之間更清秀了,清秀得變成了一個文弱書生。
薛少陵仔細端詳著自己,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經過了易容!
忍不住伸手朝臉上摸去,只覺手指接觸到的竟然和真的皮膚一樣,不但細膩柔滑,
而且也有撫摸的感覺……九疑先生微微一笑,攔道:「小兄弟,輕一些,要過了三天,
才能完全生好。」
薛少陵臉上流露出驚奇駭異之色,由衷的讚道:「先生易容之術,真是神乎其技,
只不知如何才能恢復在下的真面目?」
九疑先生從幾上取過一個小小磁瓶,鄭重的道:「等你身世大白,需要恢復本來面
目之時,可用沸水泡開瓶中藥未,趁熱洗滌幾遍,就可復原。目前你經我改造的面貌,
雖是假的,但完全和真的無異,如有必要,你仍可用桑老九的易容之法,在臉上隨意易
容。
薛少陵接過磁瓶,收入懷中。
九疑先生又道:「小兄弟經老朽易容之後,面貌已無人認得出來,但小兄弟自幼生
長江南,口音不變,行走江湖,對人可稱姑蘇白家子弟,白家姑蘇望族,世代書香,也
適合你此時身份,不可忘了。
薛少陵心中暗想:「他要自己冒充姑蘇白家子弟,也許有什麼機宜。」這就點點頭
道:「在下記住了。」
接著想起九疑先生曾有指點自己縮小範圍偵查之言,不覺抬目問道:「先生說過縮
小範圍之言,還望指點一二。」
九疑先生含笑道:「不錯,老朽雖然想到一些,但是否對你有助,仍是難說,目前
已是三月上旬,小兄弟從此地動身,前去四川,務必在四月十五日左右,到達成都。」
薛少陵問道:「在下到達成都,該當如何?」
九疑先生道:「你只要在四月十五左右,趕到成都就好了,其餘的事,那就看你機
緣如何了。」說到這裡,又從桌上取過手指粗細一節小小竹筒,說道:「老朽在這裡面,
已替小兄弟安排好了,到了四月十八晚上,才准剖竹拆閱。」
薛少陵如今對九疑先生已是十分信服,接過竹筒,又道:「先生還有什麼指點麼?」
九疑先生道:「是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老朽替你改造的容貌,應該是一個手無
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從現在起,直到四月十八為止,不論在何種情況之下,都不能讓
人瞧出你是會武之人。」
薛少陵聽得暗暗稱奇,一面問道:「那麼四月十八之後呢?」九疑先生略一沉思,
道:「四月十九日以後,非到萬不得已,仍然不宜出手,顯露武功,唔,老朽所謂萬不
得已,就是指已到了有生命危險之時,自然又作別論。」
薛少陵暗暗忖道:「他方才說四月十八為止,現在又說四月十九以後,這中間就有
一天差別,莫非四月十九那天有什麼事不成?」
心念轉動,正待問清楚!
九疑先生早已看出他的心意,呵呵一笑,道:「小兄弟最好不要問得太清楚,這倒
不是老朽故弄玄虛,不肯明說,實是小兄弟此行,知道的越少越好,好了,小兄弟可以
走了。」
薛少陵知道再問他也不肯多說,只得起身告辭,九疑先生直把他送出陣外,才行回
轉。
薛少陵離開九疑洞,因九疑先生叮囑,必須在四月中旬,趕到成都。目前相距還有
四十天時光,中間還有數百里水程,溯江而上,極費時間。只怕不能如期趕到。
心頭甚急,趕到永州,買了一匹健馬,一路放轡疾馳。由湘入楚,由楚入川,引用
一句老話,那就是有話即長,無話即短。
薛少陵終於在四月十三,就趕到成都,這比九疑先生說的日期,還早了三天。
他在大街上一家老蓉城客棧,住了下來,一連三天,晃眼過去。
他根本連自己一路緊趕,從三千里外趕來成都,到底做什麼來的,都一無所知,因
為他相信九疑先生囑自己來此,必有所遇。
這三天時光,他逛了城效武侯祠、青羊宮、昭覺寺、草堂寺等名勝,因為他翩翩年
少,模樣俊美又滯灑,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目,也不知引起了多少少女們的羨慕。
★ ★ ★
這是第四天的午牌時光:春熙街口一家叫做英蓉春的酒樓,此刻已經上了八成座頭,
跑堂的尖聲吆喝和食客們的縱聲談笑,匯成一片!
一陣陣醺人俗醉的酒香,從酒樓中飄散出來,足可聞到大半條街!
這時只聽大街上傳來粗曠的歌聲:「一月主人醉幾回,相逢相值且銜杯,莫管春色
如流水,揮手千金笑口開。」
這首歌,是從唐詩竄改而來,但經他改動了幾個字之後,就活脫脫的流露出此人的
粗線條作風。
這首詩,已經不是詩人的詩,而是江湖遊俠的歌了!
隨著歌聲,一條昂藏的青年漢子,大步朝芙蓉春樓上走去。
此人身長八尺,生得濃眉大眼,紫臉膛,腰間圍一條軟鞭,蓬頭敞胸,足登麻鞋,
看去雖然落魄,卻是掩不住他的豪邁本色,和旁若無人的灑脫氣概!
他上得樓來,目光一轉,沒待堂棺招呼,就在一張空桌坐了下來,拍案叫道:「伙
計來五斤大曲,一盤滷牛肉,要快!」
「砰」的一聲,一個錢囊,丟到桌上,「嘩啦啦」滾出來的竟是一塊塊的黃金!
他這粗豪的舉動,引得許多食客轉頭朝他望來,他毫不在意,顧盼之間,忽然目光
一轉,發現左首一張桌上,正有一個人望著他微微一笑!
這人書生打扮,身穿一襲青衫,腰間掛著一支紅中透紫的竹簫,好不溫文滯灑?看
得一怔,不自覺地也還了他一笑,突然拱拱手道:「兄台請了,在下粗魯慣了,別叫兄
台見笑。」
那青衫書生連忙抱拳還禮,含笑道:「兄台意氣豪邁,正是英雄本色!幸會得很。」
「英雄本色」四個字,正說到這漢子的心坎裡去了,聽得他色飛眉舞,大笑道:
「兄台果然雅人,哈哈、我金一凡算是交上兄台這個朋友了!」
他也不待青衫書生同意,一把抓起錢囊,大步走了過去,拉開板凳,在青衫書生橫
頭坐了下來,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在下金一凡,兄台如何稱呼?」
青衫書生也喜歡豪爽,起身道:「歡迎、歡迎,原來是金兄,在下白少輝。」
堂信放好杯筷,送上大盤滷牛肉,和五斤大曲。
金一凡揮手道:「快叫廚下多燒幾個拿手下酒菜來,越快越好,我要和這位白兄痛
飲幾杯。」
堂倌連聲應「是」,很快招呼下去。
金一凡順手倒了碗酒,抬頭道:「白兄,來,來,咱們萍水相逢,兄弟敬你一杯。」
咕的一聲,偌大一碗大曲,一口喝了下去。
白少輝舉起面前的酒杯,連說不敢,道:「該是兄弟敬金兄才對。」
說罷,和他對於了一杯。
金一凡眉飛色舞,大笑道:「痛快,痛快,是真名士便風流,讀書人能像白兄這樣
灑脫的,實是少見,白兄真不愧是名士風流!」
白少輝道:「金兄過獎,兄弟如何敢當?」
金一凡夾起一大塊牛肉,塞進嘴裡,一陣大嚼,又道:「兄弟雖是粗入,卻喜歡結
交名士,哈哈,除了西城的王公子,令兄弟無限心折之外,白兄該是兄弟僅見的風流人
物……」
白少輝見他說起王公子,口沫橫飛,極自然的流露出敬佩之色,心中暗想:「此人
生性爽直,豪邁不羈,這般稱道王公子,不知王公子又是什麼人物?」
金一凡又喝了一口酒,忽然注目問道:「聽白兄口音,極似江南人氏?」
白少輝道:「兄弟祖籍姑蘇。」
金一凡拍巴掌道:「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惜兄弟沒有去過。哦,白兄
幾時到成都來的?」
白少輝道:「兄弟久慕四川天府之國,遊學來的。」
金一凡大喜道:「好極了,白兄來的正是時候!」
白少輝心中不禁一動,暗想:「他這句正是時候,莫非和九疑先生的日期有關?」
原來這白少輝正是間關遠來的薛少陵,他聽了金一凡的話,正待開口訊問!
堂棺已經陸續替兩人送上菜來、金一凡只是勸酒,兩人對飲了幾杯。
金一凡道:「白兄遠來,正好趕上浣花日,那是再巧沒有了。」白少輝道:「浣花
日,兄弟好像聽人說過。」
金一凡赫然笑道:「四月十九浣花日,浣花溪上多麗人,這是咱們這裡最大的遊樂
日子了,浣花溪邊,衣香繽紛,遊人如織。每年這一天,王公子總要把望江樓全包下來,
嗨,那一天,不論識與不識,王公子一律歡迎,但真正能被他邀上畫舫,泛溪作長夜之
游的卻是不多。」
白少輝聽他又提到了王公子,不覺間道:「這位王公子,想來定是十分好客。」
金一凡大拇指一挑,大笑道:「豈止好客,他家的大門,終年都是敞開著的,無論
什麼人,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客去訪,他都十分歡迎。」
白少輝笑道:「他倒頗有孟嘗之風。」
金一凡俯掌大笑道:「白兄說對了,王公子平生最喜歡的,莫過於別人將他比作孟
嘗君了。」
白少輝心中暗暗付道:「原來王公子只是個沽名釣譽的紈褲子弟!」
金一凡見他沒有作聲,認真的道:「王公子雖然年事極輕,但確實是個名士,一肚
子學問,不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就是絲竹彈唱,飛鷹走狗,也無一不
通。」
白少輝見他把王公子說的如此文采風流,不覺點頭微笑。
金一凡咕的又喝了一大口酒,忝忝舌頭,又道:「最難得的還是他人品俊逸,宛如
玉樹臨風,只要王公子在大街上溜上一趟馬,誰家姑娘不朝他嫣然一笑,飛上個媚眼
兒。」他說到高興,竟然端起大碗連喝了幾口,接著笑道:「王公子若和白兄相比,真
是一時瑜亮,珠玉並輝,王公子要是見了白兄,定然高興無比,今年的浣花日,更要瘋
魔了闔城仕女!」說到這裡,不覺縱聲大笑起來。
白少輝心中暗道:「九疑先生要自己在四月中旬,趕到成都,自然和浣花日有關的
了!」想到這裡,臉上也不覺露出喜容,說道:「兄弟能躬逢貴地盛會,確是樂事……」
金一凡好像並沒聽到他在說些什麼,突然舉碗一飲而盡,問道:「白兄想不想去見
王公子?」
白少輝笑道:「這等人物,小弟倒確是想見他一見……」話聲未落,金一凡突然站
起身來,大笑道:「咱們這就找他去。」
白少輝楞的一楞道:「此時前去,不覺得冒昧麼?」
金一凡豁然笑道:「我看白兄俊逸脫俗,怎地拘泥起來?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兩
位見了面,兄弟保證你們相見恨晚。」
一手掏出一小錠金子,朝桌上一放,大聲叫道:「喂!夥計,除了酒資,餘下來的
都是賞金了。」說完不容白少輝多說,一把捉住白少輝胳臂,笑道:「白兄,咱們走!」
白少輝但覺金一凡抓著自己手臂的五指,有如鐵箍一般,心中不覺一動,想起九疑
先生的叮囑,四月十八以前,不論在何種情況之下,都不能讓人瞧出自己會武。當下不
覺皺皺眉頭,道:「金兄請把手放輕一些。」
金一凡「哦」了一聲,歉然道:「該死,該死,兄弟忘了白兄是個文弱書生。」
說著果然把手鬆開,但還是握住自少輝胳臂,大步下樓。
只聽身後堂棺高聲喊道:「謝金大爺重賞。」
金一凡跨出大門,立時向停在門首的馬車,招招手道:「快來,上城西王公子府
去。」
城西王公子,出門闊綽,成都城裡,誰人不知,凡是上王公子府去的客人,例由府
裡管事打發,這是一趟好差事。
趕車的那還怠慢,一揚長鞭,馬車得得的馳了過來。
金一凡沒待車子停妥,就一躍上車,口中嚷道:「白兄快上車來。」
白少輝心頭暗暗犯疑,付道:「這姓金的身手不弱,他和自己萍水相逢,就硬拖著
上王府,莫非有什麼企圖?」
他藝高膽大,自己遠來成都,原是有為而來,當下也就不動聲色,等馬車停妥,攀
援而上,堪堪坐定,金一凡已不迭催快。
趕車的揚起長鞭,馬車像風馳電卷般朝城西馳去。
不消片刻,馬車轉入一條橫街,在一座大宅第門前停了下來。
金一凡當先跳了下去,等白少輝下車,又一把扯著他臂膀,笑道:「白兄咱們這就
進去,他家不用通報,哈哈,其實咱們車子沒到,僕人們早已通報進去了。」
白少輝舉目瞧去,果見寬闊的石階上,大門敞開。
一名管事從門內走出,向趕車的問道:「貴客從那裡來的?」趕車的道:「芙蓉春
來的。」
管事道:「好,賞銀二兩。」
金一凡早已拉著白少輝進入大門,一面說道:「王公子只怕在書房裡,咱們到他書
房裡去。」
白少輝跟著他穿越長廊,經過花廳,突聽一陣清朗的聲音,從東首書房中傳出:
「金毛吼,你來得正好……」
金一凡沒待對方說完,洪聲笑道:「王兄快快出來,兄弟替你引來一位嘉賓。」
王公子驚啊一聲,道:「金兄還有貴友同來,失禮,失禮,兄弟只當是你一個人來
的……」
隨著話聲;一個華服少年,急步迎了出來,連連拱手道:「兄弟實在太過失禮,快
請到書房裡去坐。」
說話之間,一眼瞧到白少輝,不覺怔得一怔,目光立被吸引,大步迎了上來,含笑
道:「這位兄台寵臨寒舍,真是蓬畢生輝,金兄還不快快替兄弟引見麼。」
金一凡大笑道:「這是兄弟新結交的白兄白少輝,這位就是王兄王立文,兩位都是
文采風流名士,正好多多親近!」
白少輝只覺這位王公子果然其人如玉,生得面如傅粉,唇若徐朱,尤其一雙星目,
隱露異彩,心頭暗暗一動,忖道:「此人分明身懷上乘武學!」
兩人互說了一些久仰的話,王立文喜不自勝,連連肅客,三人進入書房,分賓主落
座,早有書僮獻上香茗。
白少輝略一打量,但覺這間書齋,玉軸牙箋,陳設精緻,華而不俗,室如其人。
經過一番寒暄之後,王立文立時吩咐擺酒,替白少輝接風。
席間,王立文和白少輝從經史百家,談到琴棋書畫,越談越覺投機。金一凡一句也
插不上,就自顧自的大吃大喝。
白少輝只覺這位王公子談吐高雅,學識淵博,只是絕口不談武事。
仔細察看,除了雙目神采有異,似是內功大有根基,但他卻舉止斯文,一派公子哥
兒的風流自賞,實在看不出他像個練武的人,心中總覺未能釋然。
王立文可不同了,他原是好客之人,和白少輝一席傾談,簡直相見恨晚。
這一席酒,直吃到夕陽西沉,才行罷席,金一凡已喝得醉眼斜迷,洪聲大笑道:
「白兄,兄弟說的不假吧,兩位一時瑜亮,珠樹成雙,哈哈,今年浣花日,不把浣花溪
上的姑娘們,瞧得個個如醉如癡,我這金毛吼就當場跳下濯錦江去。」
王立文笑道:「你就是喝醉了窮吼,大家才會叫你金毛吼!」金一凡道:「王兄和
我結交以來,幾時見我醉過?」
王立文道:「自稱不醉的人,就是醉了。」
金一凡還待再說,王立文搖搖手道:「金兄不用再和兄弟抬槓了,咱們今晚好好的
去樂上一樂。
金一凡目光一睜道:「迎春坊去?」
王立文點點頭道:「金兄意下如何?」
金一凡拍手笑道:「好極好極,有喝酒的地方,兄弟沒有不去的道理。」
王立文朗笑道:「若惜千金買一笑,天涯何處識溫柔?白兄初來成都,兄弟今晚替
你介紹一位風塵奇女,以白兄的才貌,當可獲得佳人青睞,說不定滅燭留髯呢!」
白少輝被他說得臉上一紅,笑道:「如此說來,王兄想是早作入幕之賓了!」
王立文道:「白兄只怕還不知道迎春坊的湘雲姑娘,是咱們這裡大大有名的紅棺人,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姑娘色藝雙全,冰清玉潔,出污泥而不染。你若跟她談詩論文,她能
和你剪燭西窗,暢談終宵,若是想打她主意,別說以斗量金,她不屑一顧,說不好,就
當場沉下臉來,下令逐客。」
金一凡大笑道:「王兄不用多說,讓白兄自己去品賞不好嗎?」
說到這裡,不覺抬頭問道:「王兄今晚可要飛柬邀約城南錢二,城東趙三,和城北
的卓老七作陪嗎?」
王立文搖搖頭道:「錢二趙三卓老七,若和白兄相比,簡直成了糞土,今晚兄弟是
專替白兄接風,共謀一夕之歡,不用去招他們了。」
金一凡道:「你和白兄,面對名妓,縱情詩酒,兄弟一個人又得喝悶酒了。」口中
說著「喝悶酒」,人可站起來了,仰面大聲叫道:「鳴珂,快叫門前備馬。」
已是上燈時分,迎春坊前花燈高懸,車水馬龍,一片喧嘩!
適時來了三匹錦鞍健馬,馬上人是兩個少年公子,另一個是短衣敞胸,蓬著一頭亂
發的紫臉大漢。
成都城裡,有誰不認識小孟嘗王公子?有誰不知道玉公子的好友金毛吼金大爺的?
三人才一下馬,早有小廝接過馬匹,三五個龜奴,搶著打扦候安,大門內早已響起了高
聲吆喝:「王公子駕到。」
一入前院,但覺燈火通明,弦聲盈耳!
王立文引著白少輝,金一凡,卻是直人後院,朝一座寬闊樓梯走去,這樓梯上鋪著
厚的紅絨,走在上面,聽不到絲毫的聲息。
登上樓梯,但覺景物一變,幽香撲鼻,氣氛寧靜,畫廊盡頭,繡簾低垂,一名俏婢
掀簾讓客,嬌聲笑道:「原來是王公子駕到,請到裡面坐。」
這是一間寬敞的客室,陳設得富麗堂皇,十分考究。
三人跨進客室,早有兩名綠衣使女,端上茶來,欠身道:「公子爺請用茶。」
王立文問道:「你家姑娘呢?」
一名綠衣使女答道:「姑娘正在上妝,公子請稍待,姑娘就好出來了。」
白少輝從未涉足青樓,此刻心中不期有些怦怦不安。
瞧到粉牆上掛著一貼紅木鏡框的字軸,這就負手走了過去,抬目一望,只見上面題
著一首詩道:「睡起高樓暑欲消,湘簾畫永竹瀟瀟,半植皓腕浮冰李,微啃朱唇弄彩簫,
玉雪丰神難為畫,胭脂顏色不須調,自從邂逅瑤台後,應是蓬山路未遙。」
上款題著「湘雲女史鄂正」下款是「王立文未是草」。
心中不禁暗暗讚道:「看不出這位王公子居然寫得一手好字,吟得一首好詩!」不
覺回過頭去,笑道:「這是王兄的大手筆了。」
王立文道:「這是兄弟去夏寫的,白兄多多指教。」
白少輝道:「王兄文采風流,詩書並佳,兄弟欽佩得很……」話聲未落,只聽傳來
一陣碎細的環珮之聲,同時響起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嬌笑道:「有勞王公子和貴友久候
了。」
香風飄動,掀簾走出一位絕色佳人!
王立文含笑相近,說道:「姑娘好說,我來替你引見,這位是我新交好友,白少輝
白公子……」回過頭來,又朝白少輝笑道:「白兄,這位就是名傾成都,才貌雙全的湘
雲姑娘了。」
湘雲妙目凝注,打量著白少輝,福了福道:「白公子文施光臨,賤妾深感榮寵。」
白少輝只覺臉上一熱,連忙還禮道:「王兄盛道姑娘才名,如今一瞻芳儀,深感見
面尤勝聞名。」
湘雲瞟了他一眼,嫣然道:「白公子真會說話。」
王立文笑道:「一個是傾城名花,一個是風流名士,你們兩位正好談談!」
金一凡大聲道:「你們談詩論文,可別把兄弟一個人冷落了。」
湘雲答道:「金大爺快人快語,綠珠,快吩咐廚下整治酒席。」那叫綠珠的使女答
應一聲,掀簾而去。
湘雲望著白少輝嬌笑道:「白公子風儀俊逸,才高八斗,難得蒞臨,賤妾意欲請公
子賜一法書,俾日夕相對,如接清神。」
白少輝臉上又是一紅,道:「啊喲,王兄珠玉在前,在下只是胡亂塗鴉,怎敢有污
姑娘令目?」
王立文拍手道:「白兄高才,快別推辭了!」
湘雲回目笑道:「綠玉,快取紙來,研墨伺候。」
那叫綠玉的使女答應一聲,立時取出宣紙,在案上攤開,一面研起墨來。
白少輝眼看無法再推,只好笑了笑道:「這是王兄和姑娘兩位存心要兄弟出醜了!」
當下走近書案,略一思索,提起筆來,濡滿墨汁,在紙上寫道:「玉作肌膚冰作神,
丹青任寫不如真,無人說向張京兆,留著雙眉待書人。」
王立文沒待他寫完就鼓掌稱好,大笑道:「集唐人詩句,能自然妥切,妙手拈來,
實是難能可貴,尤其白兄這手趙字,遒勁嫵媚,秀逸如人,實在叫兄弟欽佩得五體投
地!」
白少輝道:「兄弟因有王兄珠玉前,不敢下筆,才胡亂湊集四句唐詩,聊應湘雲雅
命,王兄道這般說法,兄弟更覺汗顏無地了。」說到這裡,一面題了上下款:「湘雲女
史清玩」和「姑蘇白少輝集唐並書」。湘雲瞧得大喜,連連稱謝。
金一凡在旁道:「不錯!白兄寫的詩,兄弟不懂,但白兄這筆字,兄弟可看得出來,
運筆如運劍,隨手揮灑,就顯得氣勢不凡!」
王立文不覺聽得動容,暗暗點頭。
白少輝心中卻是一驚,暗想:「金毛吼這幾句話,已然說出了運劍要訣,顯見他對
武功一道,造詣極深,決非市井遊俠,所可比擬,自己倒要留神才好!」
心念轉動間不覺笑道:「金兄武林奇俠,定然精幹擊劍,可惜兄弟不諳武事,否則
倒可向金兄請益了。」
金一凡大笑說道:「白兄過獎,劍是兵器中最難練的,兄弟是個老粗,只會舞刀耍
棍,會些粗淺功夫。」
湘雲抿嘴笑道:「舞刀也好,金大爺先喝上幾杯,藉酒助興,正好給我們開開眼
界?」
金一凡連忙搖手道:「不成,不成,喝酒沒有問題,在姑娘香閨裡,怎好舞刀弄
槍?」
湘雲美目流盼,含笑道:「賤妾久聞金大爺豪氣縱橫,俠名滿成都,刀法自然精妙,
讓我們開開眼界,又有何妨,怎地也學起大姑娘來了?」
金一凡生性豪邁,經不得人一激,不覺臉上一紅,搔搔頭皮道:「好吧!姑娘一定
要兄弟獻醜,兄弟自當從命,只是兄弟獻了丑之後,是不是大家都要來一點,才顯得公
平。」
湘雲望了王立文、白少輝兩人一眼,笑道:「金大爺要如何才算公平?」
金一凡道:「姑娘清歌一曲,自兄身邊帶著洞簫,自然也得奏上一曲,至於王兄,
讓他自己說吧,該來什麼好,就來什麼?」
湘雲笑道:「賤妾這裡,藏有一張古琴,王公子彈一曲琴可好?」
王立文點點頭道:「好,好,兄弟反正是三腳貓,樣樣都會一些,樣樣不精,彈琴
就彈琴吧。」
金一凡道:「咱們要不要拈個閹兒,看看誰先誰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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