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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金縷衣·秋水寒][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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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第02章
第03章
第04章
第05章
第06章
第07章
第08章
第0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第21章
第22章
第23章
第24章
第25章
第26章
第27章
第28章
第29章
第30章
第31章
第32章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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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6章
第37章
第38章
第39章
第40章
第41章
第42章
第43章
第44章
第45章
第46章
第47章
第48章
第49章
第50章
第51章
第52章
第53章
第54章
第55章
第56章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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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33:12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車幅山是一座小山,但在它邊上卻有一條官道,北通嶧縣,南通宿遷,因此每天就
有不少車馬行人,從這裡經過。
    但這裡只是一個中間站而己,老於商旅的人,算準了路程,何處打尖,何處投店,
事前都有周詳的安排,車幅山應該只是他們打尖的地方。
    因此中午時光,山下一家賣茶水酒飯的小店,幾張板桌都坐得滿滿的,但一到傍晚,
就鬼影子也沒一個,那是因為這裡不是落腳的地方。
    這家小店沒有招牌,只在松林前面挑著一個「酒」字的布簾。
    小店就在林下,靠近大路,左首是兩間瓦屋,右首一片空地上搭了一個松棚,放上
四五張板桌板凳,如此而已!
    這個小店是兩老夫婦開的,以賣酒出名,現在天色漸漸接近黃昏,平日這時候早就
打烊了,但今天卻和往常有些不同。
    賣酒的田老爹依然蹲坐在屋角一張圓凳上吸著旱煙。
    他好像有著心事,但又得裝作出沒事兒一般,坐在那裡像在等人,因為他眼光不時
的盼向遠處,而又關切的朝屋內回顧。
    今夭果然有點特別,平日這時候已經沒有行人的大路上,這時正有一個人踽踽行來,
現在已經走近松棚,在一張板桌旁坐了下來。
    這是一個身穿湖縐棉袍子的年輕人,看去不過二十來歲,生得唇紅齒白,顧長的個
子,英俊而瀟灑!
    這人當然不是經驗豐富的出門人,不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到這裡來打尖了。
    田老爹等候的大概就是他了,趕忙站起,倒了一盅茶送上,含笑問道:「客官要些
什麼嗎?」
    敢情天氣冷了,上了年紀的人抵抗不了暴冷,彎著腰的身子有些抖索。
    那少年抬目道:
    「掌櫃的,你給我下一碗麵,再切些滷味就好。哦,在下還想請問一聲,這裡可有
宿頭?」
    「老爹」。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屋中傳出,隨著俏生生走出一個布衣荊釵的少婦來,
接著道:
    「水開啦,你老去切面吧,這位相公還是由女兒來招呼吧!」
    這少婦約莫二十五六歲;有一雙彎彎的柳葉眉毛,一雙靈活得擠得出水來的眼眼,
紅馥馥的臉頰,紅菱般嘴唇,笑起來微微露出兩排潔白的手齒,雖然是一身布衣,卻掩
不住她款段而苗條的身材!
    田老爹兩夫婦在這裹住了二十幾年,沒有人知道他居然還有這麼一個嬌滴滴像盛開
花朵般的女兒!
    田老爹唔了一聲,只得回身退下。
    這少婦手中拿一雙竹筷、酒杯、調羹,在少年面前放好,才笑盈盈的道:
    「相公還有什麼吩咐嗎?」
    那少年似是不慣和女人打交道,俊臉微紅,說道:
    「在下剛才是向掌櫃打聽,這裡不知有沒有宿頭?」
    少婦格的一聲輕笑,才望著他說道:
    「相公大概是初次出門吧?打從咱們這裡經過的行商,多半只是中午打尖,在這裡
落腳的,可說少之又少,所以咱們這裡並沒有客店,有時也有貪趕路程的客官,錯過宿
頭,這裡也有幾戶人家,可以騰出房間來給過路的行客方便,相公不用操心,待會用過
酒食,我會領相公去借宿的。」
    那少年被她說得俊臉一紅,忙道:
    「如此就麻煩……麻煩你了。」
    他不知該稱呼她大嫂還是姑娘?是以有些囁嚅。
    「不用謝。」少婦瞟著他,俏生生的轉過身去,一會工夫,端來了一盤滷味,一小
壺酒含笑道:
    「相公先喝杯酒,暖和暖和而還沒有下好,要稍待一回。」
    那少年忙道:「在下不會喝酒。」
    少婦朝他嫣然一笑道:「相公沒吩咐要酒,老爹才只給相公打了四兩,這酒是老爹
親自釀造的,足五年陳,在這數十里,小店釀的酒是最出名的,行旅客商,一坐下來,
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叫老爹燙酒,現在天氣寒冷,相公如果不會喝酒,那就少喝些,四兩
酒,包你不會醉。」
    她一邊說話,一邊伸出一雙又白又嫩的纖纖玉手,取起酒壺,替他斟滿了一杯。
    那少年當著女娘們面前,不能再說:「不會喝了、何況人家已替他斟滿了酒,只得
說道:「多謝你。」
    少婦又道:「相公嘗嘗看,這盤裡除了滷牛肉,牛筋、蛋、豆腐乾,還有糟雞,這
是用閹雞糟的,是老爹最拿手的下酒好菜,一年之中,只有冬天才有。」
    正好田老爹在屋內叫道:
    「面下好了,你來拿吧!」
    少婦答應一聲,一陣風般往裡行去,端著熱氣騰騰的一碗麵出來。眼波一溜,那少
年正在低斟淺酌的喝著酒,她不由得會心一笑,俏笑道:
    「相公,面來啦!」
    玉筍似的雙手把麵碗放到桌上,就轉身朝屋裡走去。
    那少年喝完了四兩酒,就把下酒吃剩的小半盤滷菜倒入面中,然後把一碗麵吃了,
再喝一口茶,才站起身來,叫道:「掌櫃的,多少錢?」
    他是不會喝酒的人,雖然只喝了四兩酒,一張俊臉幾乎已紅到耳根,這一站起身,
就有點暈淘淘的感覺。「來了!來了!」應聲走出來的依然是那少婦,她扭動著蛇一般
的身材,款步走到少年身邊,嬌聲道:
    「一共是一錢八分銀子,相公怎麼不多坐一回呢?」
    那少年從身邊取出一錠三四錢重的碎銀,放到桌上,說道:「不用找了。」
    「唷,這怎麼好意思呢?那就謝謝相公了。」
    少婦接著回頭道:
    「老爹,你來收銀子吧,女兒領這位相公去王大娘家投宿了。」眼波一抬,朝那少
年靦腆道:
    「相公請隨奴家來吧!」
    說完,低著頭朝棚外走去。那少年跟著她走出松棚。
    少婦就走在前面,一面嬌聲道:
    「真對不住,我們沒有燈籠,天又這麼黑了,相公沒走過夜路,還看得見吧?」
    那少年道:「沒關係,在下還看得到。」
    少婦又道:
    「王大娘家就在前面,幸虧不太遠。」
    那少年跟在她身後,一陣又一陣的脂粉香氣,朝他鼻孔裡直鑽,他喝了酒,本來頭
腦已經有些暈陶陶,再從她身上吹來香氣一聞,更覺得迷迷糊糊,只是一腳高,一腳低
的走著。
    「到啦!」少婦走近一家人家的門口,伸手推開木門,回頭道:
    「相公請進。」
    那少年口中只是迷迷糊糊的「唔」了一聲。
    少婦抿抿嘴,輕笑道:
    「相公只喝了四兩酒,就醉成這個樣子,還是奴家扶你進去吧!」
    伸過一雙手來,攙扶著他,那少年確實已經醉得跨不開步,半個身子幾乎就倒在她
身上。
    「家家扶得醉人歸」,她就像他妻子一樣,半抱半扶的從小天井跨上走廊,走了幾
步。一手推開房門,扶著他進入房中,然後把他扶上了床,輕聲道:
    「相公你真的醉了?」
    那少年一躺到床上,就已睡熟,沒再作聲。
    少婦在床前點起了燈,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直勾勾只是盯著他,瞧得心頭一陣跳動,
粉臉也紅馥馥的發熱。
    忍不住伸出一雙白嫩的纖手,在他臉上輕輕撫摸了一把,俯下身附著他耳朵輕輕說
道:
    「相公要不要喝口茶,茶是可以醒酒的。」
    那少年睡熟的人自然不會再聽到,也不會再作聲。
    少婦依然附著他耳朵低聲道:
    「相公要睡,也該把長袍寬了,奴家給你脫下來吧!」
    口中說著,雙手迅快的替他脫下絲棉袍子。一雙手悄悄的從他內衣中伸了進去,撫
摸著他前胸,心中暗暗「咦」了一聲,忖道:
    「難道他會沒穿在身上?」
    就在此時,房中微風一颯,床前已經多了一個身穿黑袍的獨目老道,沉聲道:
    「徒兒,東西可是不在他身上嗎?」
    少婦趕緊直起腰來,說道:
    「好像不在他身上。」
    「嘿嘿!」黑袍老道陰笑道:
    「他老子沒死,當然不會傳給他的了,此事早在為師意料之中。」
    少婦目光一抬,說道:「那麼?」
    黑袍老道嘿然道:「為師自有道理。」
    說完,驀地跨上一步,伸手把那少年從床上提了起來。
    少婦吃驚的道:「師傅……」
    黑袍老道已把少年挾在肩下,說道:
    「你隨我來。」大步往外走去。
    少婦一路跟在師傅身後,不敢多說一句話。
    黑袍老道奔行如飛,不過半個多時辰,已經趕到利國驛,腳下方自一停。
    少婦早已奔得粉臉通紅,鼓騰騰的胸脯起伏不停,眼波朝四處一溜,問道:
    「師傅,這是什麼地方了?」
    黑袍老道道:
    「利國驛。」
    少婦又問道:
    「你老人家把他帶到這裡來做什麼呢?」
    黑袍老道放下少年,忽然右手一伸,一隻烏黑的手掌迅快朝少年右胸按下。
    少婦吃了一驚,顫聲叫道:「師傅……」
    黑袍老道陰森一笑道:
    「為師只用了兩成力道,這小子死不了的。」
    少婦心頭暗暗一震,故意嬌聲問道:
    「師傅只用了兩成力道?那為什麼呢?」
    黑袍老道伸手一指道:
    「此處離柳泉已是不遠。」
    少婦眨著一雙清澈的大眼,聽不懂師傅這句話的意思,但又不敢多問。
    黑袍老道深沉一笑道:
    「因為柳泉住著一個傷科聖手,好了,咱們走」。
    初冬,天氣已經相當寒冷。
    入夜之後,天空灑著毛毛細雨,西北風刮得更緊。
    這時差不多已是兩更光景,鄉村人家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一黑,早就關上
門睡覺,村子裡靜悄悄沒有一點人聲。
    有之,那就是不時傳來幾聲狗吠,點綴著這個村子。
    這是房山湖南首的一個小村落——柳泉。
    此刻從利國驛通向柳泉的一條泥路上,正有一點燈火在路上浮動,由遠而近!
    那是一個背著藥箱的老者,一手提著燈籠朝村裡走來。
    這老者約莫七十來歲,腰背都有些彎了,身上穿一件老布棉大褂,紮腳褲,敢情已
經趕了一大段路,連嘴裡都在阿著白氣。
    就當他走近村口,忽然口中「咦」了聲,腳下一停,提起手中燈籠往路邊照去,黯
淡的燈光,照到的赫然是一個人,仆臥在地上!
    棉褂老者身上背著藥箱,當然是個郎中,活了幾十歲的郎中,當然見多識廣,燈光
雖然黯淡,但他目光一瞥,就已看到這人年紀不大,身上穿的是一件湖縐絲綿長袍,很
可能還是富家子弟。
    他可以斷言這人絕不是這個村子裡的人,但奇怪的是富家子弟怎麼會躺臥在村口的
地上。他蹲下身,用手指去探探那人的鼻息,呼吸極為微弱,不像是喝醉了酒,也不像
是生了急病!
    莫非是負了傷?看他樣子,好像還傷得不輕。
    棉褂老者放下藥箱,把這人翻過身來,那是一個面目清俊的少年,最多不過二十二
三歲,他提著燈籠略為檢查了一番,一時看不出他傷在哪裡?但憑他的經驗,已可肯定
這少年人昏迷不醒,是中了極重的內傷,可能還奔行了不少路,支持不住,才倒下來的。
    棉褂老者背起藥箱,然後雙手抄起那少年,挺挺腰骨,急步朝村中泥徑走去,到得
一幢瓦屋門口,就急著叫道:「鳳仙,快來開門。」
    一般小村子裡居住的人家,通常都是像棋盤上的棋子一樣,東一家,西一家,並不
連貫的。
    因此就是叫得大聲一些,也不會吵擾到鄰居,何況這時候整個村子裡,還有燈光的
也只有這一家了。
    門內響起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應道:
    「來了,來了,爺爺怎麼這樣晚才回來?」
    木門呀然開啟,迎出來的是一個姑娘家。
    她當然就是棉褂老者口中的鳳仙了,看去不過十八九歲,一身青布棉襖褲,胸前梳
了兩條烏油油的發瓣,眨著一雙大眼睛,當她看到爺爺手裡抱著一個人,不由吃驚的道:
    「爺爺,這人是誰?」
    棉褂老者跨進門,就一腳朝左首房中走去,說道:
    「這人傷得不輕,你關上門,去給爺爺把治傷奪命丹拿來,再倒半碗酒來,要快。」
    鳳仙答應一聲,關上門,就朝有首房中走去。那是棉褂老者研藥配方的房間。她匆
匆在壁架上取下治傷奪命丹藥瓶,又轉身進入廚房,倒了小半碗酒,才朝左首房中走來。
    這時棉褂老者早已把少年放到木床之上,解開衣衫,目光一注,不覺攢起眉頭,自
言自語的道:「會是黑沙掌……」
    鳳仙剛跨近房門,就問道:
    「爺爺,黑沙掌很厲害嗎?」
    「唔!」棉褂老者口中「唔」了一聲,指指床上少年說道:
    「他還算不幸中的大幸,只被黑沙掌擊中右胸,若是傷在左胸,可能連心臟肺腑都
受到內傷,這條小命就難保了。」
    鳳仙走近床前,看到那少年白皙的胸膛偏右,果然印著一個烏黑的手掌印,不覺睜
大眼睛,啊了一聲,急急問道:
    「爺爺,他還有救嗎?」
    棉褂老者從她手中接過藥瓶,傾出一顆糖衣藥丸,另一隻手從孫女手中接過酒碗,
右手三個指頭一捏,就把一顆藥丸捏碎,和入酒中,然後伸手捏開那少年牙關,把半碗
酒和藥灌入他口中,再替他合上牙關,拉過一條棉被替他蓋上。才轉過身道:
    「這治傷奪命丹,已經是爺爺最好的傷藥了,他傷勢如此沉重,能否有救,那要看
他的造化如何了。
    鳳仙抬眼問道:「這人是誰呢?」
    棉褂老者道:
    「不知道,他倒臥在村外,爺爺遇上了,總得設法救他,這人不像是本地人,可能
還是世家子弟。」
    鳳仙偏著頭道:
    「他很可能遇上了仇家,哦,爺爺不看他懷裡有些什麼東西嗎?也許可以知道他的
身份了?」
    棉褂老者微微搖頭道:
    「他懷裡只有二十兩銀子,什麼也沒有,倒是他束腰帶上,佩著一方王佩,是上好
的漢玉,雕刻精細,不是普通人家所有,因此爺爺說他是世家子弟,大概也錯不了。」
    木床右首一張木櫃上,果然放著一條用天藍絲線織成的束腰帶,那是棉褂老者替他
檢查傷勢時解下來的,帶上果然繫著一方色呈紫紅的王佩,哪是一隻似獅非獅的獸類,
雕刻精細,栩栩如生,通體晶瑩,隱泛寶光。
    鳳仙拿在手裡,把玩著,一面問道:
    「爺爺,這刻的不像獅子,是什麼呢?」
    棉褂老者道:「這叫狻猊,是獅子的一種,能生裂虎豹……說到這裡,哦道:
    「時間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鳳仙道:「我不累,爺爺跑了一天,你老人家累了,還是你去休息吧!」
    棉褂老者藹然道:
    「這少年傷勢這般重法,剛服了藥,一時不會醒的,你只管去睡吧!」
    鳳仙粉臉一紅,低著頭道:
    「爺爺,我真的不累,你老人家快去歇息吧!」
    棉褂老者只好點點頭道:
    「好吧,那麼爺爺就去睡了,記著,不論他是否醒來,到了子時,就得餵藥,中了
黑沙掌的人,傷在內腑,必須培元和療傷同時並進,除了治傷奪命丹,還得加五錢人參
虎骨培元散,你不可忘了。」
    鳳仙道:「孫女記得,你老人家只管放心。」
    棉褂老者含笑點頭道:
    「爺爺交代你,自然放心。」說完,就舉步走出房去。
    現在屋中只有鳳仙姑娘一個人了!
    一燈如豆,螢螢火光照在木床上躺著的少年臉上,雖然他臉色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但濃濃的劍眉,挺直的鼻樑,弧形的嘴唇,和清秀白皙的臉頰,就已顯示出他是一個英
俊少年。
    她從小跟著爺爺,從沒和別個男子一室相處過,雖然他負了傷,人還昏迷未醒,但
總是陌生男子。
    她目光落到他臉上,不由得心頭小鹿一陣跳動,粉頰驀地紅了起來。心中卻只是暗
自付著:「他不知叫什麼名字?看他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怎麼會和人結仇?聽爺爺的
口氣,「黑沙掌」是十分霸道的武功,爺爺平時連重傷得只有一口氣在的人都救得活,
但今晚看到他胸口的黑手印,都不禁變了臉色,可見「黑沙掌」何等厲害了,他……不
知要不要緊?」
    她想到這裡,不知怎的只覺心頭一緊,忍不住又朝他臉上望去。
    她連他姓甚名誰都還一無所知,卻無端的關心起他來!
    時間漸漸過去,鳳仙姑娘一個人枯坐著漸漸有了倦意,但她可不敢闔眼,這是爺爺
交代的,到了子時,就要餵他服藥,不能錯過時辰。
    就在此時,耳中忽然聽到一聲輕微的呻吟。
    鳳仙急忙回目看去,躺在木床的少年上眼皮抬動,居然緩緩睜開眼來。他胸頭雖有
黑手印,但穿黑袍的獨國老者只用了兩成力道,傷勢就不會太重,棉褂老者看他中的是
「黑沙掌」,以為傷勢很重了。
    「黑沙掌」擊中人身,色呈烏黑,那是已練到十二成火候了,有十二成火候的人一
掌擊中人身,豈會只用兩成功力?
    少年服了棉褂老者專治重傷的奪命丹,但身上只有兩成傷,自然好得很快,這時就
能醒過來了。
    鳳仙姑娘心裡一喜,急忙站起身,說道:
    「你……醒過來了!」
    那少年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床前站著一個並不認識的少女,心中不禁大奇,口中發
出一聲輕「咦」,上身抬動,似是要坐起身來;但他這一動,陡覺胸前沉痛欲裂,「啊」
了一聲,額角上立時綻出黃豆大的汗珠來。
    鳳仙吃了一驚,急忙說道:
    「你快躺著別動,你身負重傷,掙動不得!」
    那少年緩緩納了口氣,望著鳳仙姑娘驚奇的道:
    「在下負了重傷?在下怎麼會負了重傷呢?」
    鳳仙眨著俏眼,問道:
    「你不知道自己負了傷?」
    少年茫然道:「在下不知道。」
    鳳仙又道:「你沒和人家動過手?」
    少年搖搖頭道:「沒有。」
    「這就奇了!」
    鳳仙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說道:
    「這會是什麼人把你打傷的呢?」
    少年望著她,問道:
    「在下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呢?」
    鳳仙道:「你是我爺爺在路上遇到的,你昏死路旁,爺爺抱著你回來的,那時你已
經昏迷不省人事,爺爺解開你胸口衣衫,發現有胸有一個烏黑的掌印,爺爺說:你是被
『黑沙掌』擊傷的。」
    「黑沙掌?」
    少年吃了一驚,說道:
    「在下胸口被『黑沙掌』擊中,十有九死,在下這條命原來是令祖救的。」
    鳳仙道:「對了,你已經醒過來了,現在差不多是子時了,該服藥了。」
    她迅快轉過身去,從桌上取起準備好的一顆藥丸,送到少年嘴邊,納入他口中,說
道:
    「你先把傷藥嚼碎了,要用酒吞下去。」
    然後端起小半碗陳酒,側身在床沿上坐下,又道:
    「你躺著別動,爺爺說你傷勢未癒,掙動不得,我用湯匙舀著餵你好了。」
    話未說完,一張粉臉,早已飛起兩片紅雲。
    少年果然不敢再掙動,依言把藥丸嚼碎。鳳仙用湯匙舀著陳酒,一匙又一匙的餵他
把藥丸吞服下去。
    她放下酒碗,又從桌上取過一包藥粉,放入碗中,倒了小半碗溫開水,用湯匙把藥
粉調散,又道:
    「這是培元散,爺爺說的,你中了黑沙掌,傷在內腑,必須培元和療傷同時並進,
喝下這半碗藥,就要好好靜養,不可再說話了。」
    她依然用湯匙一匙一匙的餵他服下。
    少年望著她,低低的道:「多謝姑娘。」
    「不用謝。」
    鳳仙飛紅著臉,伸手替他拉好蓋在身上的棉被,說道:「服藥之後,你該好好休息
了。」
    少年問道:
    「請問姑娘,不知今祖如何稱呼?」
    鳳仙道:「爺爺姓丁,大家都叫他老人家丁藥師。」
    少年輕啊道;
    「原來令祖就是傷科聖手丁藥師!」
    鳳仙眨眨眼問道:
    「你認識爺爺?」
    「不認識,只是聽人說過。」
    少年喝下小半碗酒,本來沒有血色的臉上,就紅了起來,望著她問道:
    「姑娘芳名如何稱呼呢?」
    鳳仙臉色更紅,忙不迭避開他的眼光,低低的道:
    「我叫鳳仙。」她不讓他再說話,忙道;
    「你不可再說了,爺爺說的,話說多了會傷神,還是快些睡吧!」
    少年又道:
    「姑娘也該休息了。」
    丁鳳仙道:
    「我不累,你再和我說話,我不理你了。」
    她心裡巴不得和他多交談些,也問問他姓甚名誰?但他傷得很重,不能多說話,她
話聲一落,故意背過身去。
    那少年沒人和他說話,何況他傷勢雖然好了許多,究竟尚未痊癒,服藥之後,藥力
漸漸發散,也就迷迷糊糊的睡熟了。
    丁鳳仙回身看去,他已經睡熟了,也就在床邊一張木椅上坐下。
    先前她心裡一直惦記著子時要餵他服藥,連眼睛都不敢闔一下,現在他已經服過藥
了,心中也就沒有事了,坐在木椅上不知不覺的打起盹來。
    過了半夜,後半夜就很快的過去,現在天色已經快要黎明。
    上了年紀的人,睡眠相對的會減少,丁藥師每天都是天還沒亮,就已起來,平日他
起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先整理藥箱,準備一天所需的九散藥材,才洗臉、吃早餐,就
要出門了。
    今天,他因家裡有一個中了「黑沙掌」,身負重傷的病人,需他治療,就不打算再
出門去。
    不出門,當然就不用再整理藥箱,這就到廚下舀水洗了把臉,看看天色也隨著透現
出魚白。
    丁藥師跨進右廂,看到孫女鳳仙倚著木椅睡著了,這就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一下,低
聲叫道:
    「鳳仙」
    丁鳳仙一下驚醒過來,揉揉眼睛,叫道:
    「爺爺,天亮了嗎?」
    「噓!」丁藥師輕噓了聲,壓低聲音道:
    「你一晚未睡,快回房去睡吧!」
    丁鳳仙站起身,輕聲道;
    「爺爺,你出來一下。」
    舉步走出房門。
    丁藥師跟著走出,問道:
    「你有什麼事?」
    丁鳳仙站定下來,說道:
    「爺爺,昨晚子時,他醒過來了。」
    丁藥師聽得一怔,不信的道:
    「他傷勢極重,子時怎麼會醒過來的?」
    以他估計,中了「黑沙掌」的人,內腑受創,縱然服了自己的救傷丹藥,至少也要
昏迷上一兩天才會清醒。
    丁鳳仙道:
    「我說的是真的咯,他醒來之後,還說了許多話,我餵他服藥之後,才睡熟的。」
    丁藥師心中覺得奇怪,問道:
    「他說了些什麼?」
    丁鳳仙道:
    「他說,他並沒和人動過手,也不知道自己負了傷……」
    丁藥師道:
    「他不知道什麼人打了他一掌?」
    丁鳳仙道:
    「他說一點也不知。」
    丁藥師一手摸著花白鬍子,說道:
    「這不可能。」
    丁鳳仙道:
    「但人家真的不知道咯!」
    「好,就算他不知道。」
    丁藥師藹然笑道:
    「你快去睡吧!」
    「好嘛!」丁鳳仙用手背掩著小嘴,打了個呵欠,就翩然朝屋後房中走去。
    丁藥師回身跨進右廂,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大亮,他走近床前,凝目看去,這少
年的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已經好轉了許多,再聽他呼吸,也已極為輕勻。
    他是江淮一帶極為著名的傷科聖手,對治傷一道,可說積數十年的經驗;但他怎麼
也想不到這少年人被「黑沙掌」擊成重傷,居然會好得如此快法,真是大出意外之事!
    這是他依一般常情而言,須知「黑沙掌」乃是外門重手法功夫,被擊中胸口,又有
這般烏黑的掌印,已是十有九死,能保住性命,該是不幸中之大幸,這少年人僅服了他
兩顆「救傷奪命丹」,就會好得如此神速,豈非奇跡?但他怎知獨眼黑袍老者下手之時,
其實只用了兩成掌力?
    這原是獨眼老者有意要在少年右胸留下這個烏黑掌印,因此在吐出兩成掌力,震傷
少年內腑之後,再用掌力擊傷少年肌肉,所留下來的掌印。
    因為僅僅使出兩成掌力,留下的掌印,就不會有如此烏黑,掌印有如此烏黑,就該
傷得極為沉重。又有誰會知道他「黑沙掌」留下的烏黑掌印,僅是肌肉受傷而已!
    要使受傷的人,肌肉留下烏黑掌印,而內腑所受的震傷,僅只兩成,此人掌力自是
已達收發由心之境。但以他的功力,這兩成黑沙掌力,也已經非同小可,被掌力所震傷
的內腑,也絕非輕傷,不是傷科聖手丁藥師的「救傷奪命丹」,也絕不會好得如此快法。
    一個愛好古董的人,看到人家稀世奇珍,就恨不得掠為己有。一個練武的人看到人
家的武功秘笈,就會心生覬覦,恨不得讓他看上一遍,這並不一定是貪,心之所好,多
半出之好奇使然!
    丁藥師是著名的傷科聖手,他看到這少年不可能好得這麼快的傷勢,竟會好轉得如
此快法,自然也會心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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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34:45 |只看該作者
他把木椅移近床前,坐了下來,緩緩伸過手去,三個指頭搭在少年左手脈門之上,
他要仔細切切少年脈象,傷勢是否真的好轉了?
    當他手指落到少年腕脈上的時候,少年忽然驚醒過來,倏地睜開眼睛,口中「啊」
了一聲,望著丁藥師說道;
    「這位老人家,大概就是大名鼎鼎的傷科聖手丁藥師了?」
    丁藥師含笑點頭道:
    「老朽正是了某,聖手二字,愧不敢當,小兄弟重傷初癒,且莫說話,讓老朽先切
切你的脈象。」
    少年聽說他正在替自己切脈,就不再說話。
    丁藥師也沒有去理他,緩緩閉上眼睛,專心切起脈來。過了好一回,才鬆開指頭,
取過少年右手,又閉上眼睛,仔細切了一回,方始收手,一言不發,站起身,揭開棉被,
輕輕翻起少年胸口衣衫,目光一注,少年右胸,那個黑沙掌掌印,依然烏黑如故,並未
稍褪,(傷在肌肉,自然不易消退)。
    一時不禁大惑不解,掌印未褪,顯然是傷勢並未減輕。但從少年的脈象上診察所得,
他傷勢卻顯著的好轉甚多,口中忍不住沉吟道:
    「奇怪!」
    少年睜大雙目望著他問道:
    「丁老人家,在下傷勢不知如何了?」
    丁藥師用手指輕輕在他胸口烏黑掌印上按了按,問道:
    「痛不痛?」
    其實他不用問,就已看出少年臉上神色,如果傷勢沉重,手指輕輕一按,他就會痛
得冷汗直冒。如今他只是咬牙忍受,可見痛雖痛,但還能忍受,那就痛得並不厲害了。
    果然。少年等他收回手指,就吁著氣道:
    「很痛。」
    丁藥師替他掩上衣衫,再蓋好棉被,才頷首笑道:
    「小兄弟內傷,已好了十之三四,外傷反而較重,老朽本以為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
可痊癒,如今看來,大概有三天時間,差不多就可復原了。」
    少年感激的道:
    「丁老人家救命之恩,在下不敢言謝……」
    丁藥師沒待他說下去,莞爾一笑道:
    「小兄弟快不可如此說法,老朽學的是醫,救傷是老朽份內之事。」說到這裡,口
中哦了一聲道:
    「老朽還沒請教小兄弟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少年道:
    「不敢,在下徐少華,世居雲龍山。」
    丁藥師聽得雙眉矍然一動,問道;
    「原來是徐少俠,不知少俠是雲龍寨徐大俠的什麼人?」
    徐少華道:
    「丁老人家說的正是家父。」
    丁藥師欣然道:
    「原來少俠乃是徐大俠的哲嗣,老朽失敬之至!」
    徐少華道:
    「丁老人家原來認識家父。」
    丁藥師呵呵一笑道:
    「令尊人稱江淮大俠,名滿武林,老朽只是走江湖賣藥的老頭,只是久聞徐大俠大
名,並不相識。」
    徐少華道:
    「丁老人家言重,在下也久聞你老大名,在黃淮之間,行醫施藥,簡直是萬家生
佛……」
    「哈哈!」了藥師掀髯大笑道:
    「這是少俠給老朽臉上貼金,哦!」他目注徐少華,問道:
    「老朽聽小孫女說:少俠昨晚並未和人動手,也並不知道身負重傷?」
    徐少華道:
    「是的,昨晚……在下根本一點都不知道,還是醒來之後,聽丁姑娘說的,在下是
被『黑沙掌』擊傷右胸……」
    「這就奇了!」
    丁藥師望著他問道:
    「那麼少俠昨晚可曾遇上什麼事嗎?」
    徐少華想了想道:
    「這個月十六,是家父六十壽誕,在下從馬陵山趕回家去給家父拜壽,昨日傍晚,
路經車幅山,天色已晚,就在山下一家賣酒飯的小店打尖,因車幅山是一處山野小村,
沒有客店可以過夜,由酒店中的一位大嫂領著在下到一家姓王的人家借宿……後來就沒
有了。」
    丁藥師道:
    「你是說後來就想不起來了。」
    徐少華道:
    「是的。」
    「車幅山和這裡相去已有七八十里……」丁藥師攢著花白眉毛,沉吟道:
    「這事果然大有蹊蹺……」
    徐少華望著他,問道:
    「丁老人家,你老認為……」
    丁藥師凝重的道:
    「此事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也許是記錯了日子,或許是在小酒店就遇上仇家,你
並不認識他,還可以說是偶發事件;但此事發生在少俠身上,就頗不尋常……」
    徐少華道:
    「在下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呢?」
    丁藥師道:
    「因為少俠乃是江淮大俠哲嗣,此事究竟有何種陰謀?老朽不得而知,但此事至少
有兩點可疑之處。」
    徐少華道:
    「丁老人家說的是哪兩點呢?」
    丁藥師道:
    「第一、少快被人用『黑沙掌』擊傷右胸,按說胸上留有如此烏黑的掌印,傷勢已
是十分危險,縱有老朽的救傷奪命丹,能否治得好,老實說老朽也只有一半把握,那就
是生死各半……」
    他口氣微頓,接著說道:
    「但少俠服下老朽一顆奪命丹,半夜子時就醒過來了,老朽聽了小孫女的話,還以
為少俠本身內功火候精深,才能很快醒來,方才老朽切你脈象,少快內功修為,最多不
過十年,火候尚淺,但傷勢卻確實好了十之三四……」
    徐少華只是望著他,聽他說話。
    丁藥師接下去道:
    「經老朽仔細診察,才發現少俠所中『黑沙掌』,內傷較輕,外傷較重,這和『黑
沙掌』傷人的情形,恰好相反,因為被『黑沙掌』所傷,外面印有如此清晰的烏黑掌印,
內傷必然更為嚴重,而少俠的傷勢,卻全在肌肉,內傷不過兩成而已!」
    他果然不愧是傷科聖手,一言就道破了。
    只聽他接著道:
    「此人能把黑沙掌運用到使你傷勢輕重由心,可謂已臻上乘,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這就是疑竇之一。」
    他不待徐少華發問,又道:
    「他向你下手之後,又把你從車幅山連夜送來利國驛,那是算準老朽早出晚歸,看
到了自然會把你抱來施救。他既要傷你,又要老朽救你,這是為什麼呢?」
    徐少華瞠目道:
    「在下不知道。」
    丁藥師莞爾笑道:
    「如果老朽猜測得不錯,此人必然是令尊昔年的仇家,以少俠的傷勢,向令尊示威
而已!」
    徐少華道:
    「依丁老人家的說法,這人很可能是家父的仇家了,但在下聽家父說過,他老人家
一生從不妄殺一人,縱是黑道兇徒,也本與人為善之心,勸其改過自新,應該不會有什
麼仇人。」
    「唉!」丁藥師輕喟一聲道:
    「令尊在江湖上人緣一向極好,但江湖上人,多半暴戾成性,令尊本與人為善之心,
遇上兇徒,縱或貸他一死,但懲罰在所難免,甚至一掌之仇,認為畢生奇恥大辱,這等
事也在所難免,令尊認為已是法外施仁,對方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一個人只要在江湖上,
若說沒有仇人,那是不可能的事。」
    徐少華點頭道:
    「丁老人家說得極是。」
    丁藥師道:
    「少俠傷勢尚未痊癒,話多傷神,你還是再睡一回的好,等到該吃藥的時候,老朽
自會叫醒你的。」
    徐少華看他這麼說了,只得閉上眼睛養神,漸漸便自睡去。
    丁藥師回出廂房,在後面一間藥室,取了幾種藥草,來至廚房,取出一個瓦罐,注
入清水,用文火煎煮。
    快近已刻,丁鳳仙梳洗整齊,翩然走入,說道:
    「爺爺,你在煎藥?」
    丁藥師道:
    「那位徐少俠內傷已是不重,目前傷在肌肉,須得用藥把它內消才行。」
    丁鳳仙眨眨眼睛問道:
    「爺爺問過他了,他姓徐?」
    「爺爺自然問了。」
    丁藥師含笑道:
    「你當他是誰?」
    丁鳳仙撒嬌的道:
    「爺爺既然問了,就乾脆告訴我咯,孫女又不是神仙,怎麼猜得著?」
    丁藥師笑了笑道:
    「說起這位少俠,可是大有來路的人,他就是雲龍山雲龍山莊莊主,人稱江淮大俠
徐天華的公子,徐大俠蘇魯皖豫四省,名頭之高,說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人物,黃、淮、
長江上下游,徐大俠一言九鼎,黑白兩道的人,都對他十分尊崇……」
    丁鳳仙道:
    「那他怎麼還會中人暗算,傷在黑沙掌之下?」
    丁藥師道:
    「這很難說,就是聖人,也一樣會有人批評,人在江湖,難免會有仇人。」
    丁鳳仙問道:
    「他叫什麼名字呢?」
    話聲出口,想起昨天晚上人家還沒有說出姓名,自己就把名字都告訴他了,粉臉不
禁酡紅了。











第02章
    丁藥師正在注視著瓦罐中的藥汁,沒有回過頭去,只是隨口道:
    「他叫徐少華。」
    「徐少華」,丁鳳仙暗把這三個字記在心裡,一面說道:
    「爺爺,你該歇一回了,還是孫女來吧!」
    丁藥師道:
    「已經煎好了,要趁熱敷,你去給爺爺做個幫手吧!」
    丁鳳仙口中哦了一聲,問道:
    「爺爺,他傷勢快好了,要不要替他熬一鍋稀飯呢?」
    丁藥師道:
    「不用,他內傷雖然好了三分之一,總是還未痊好,可以喝水,不能進食。」
    說話之時,伸手取起瓦罐,舉步朝前面行去。
    丁鳳仙在火爐中放好一壺水,急忙跟在爺爺身後走出。
    丁藥師推門走入廂房,叫醒徐少華,說道:
    「徐少俠,你胸口這個掌印,傷及肌肉筋骨,不是光憑眼藥可以痊癒,老朽熬了一
罐藥汁,要趁熱給你敷傷,你躺著不可動,也要忍耐一些。」
    徐少華道:
    「麻煩丁老人家,在下會忍的。」
    丁藥師沒有多說,揭開棉被,再翻起他的胸前衣衫,然後揭開罐蓋,用一條新面中
蘸著熱氣騰騰的藥什,回過身來,說道:
    「藥汁很燙,少俠務請忍耐。」
    話聲甫出,右手蘸了藥汁的面中,朝徐少華胸口烏黑的印掌上按落。
    徐少華胸口傷勢,本已疼痛欲裂,再加面中上蘸著滾燙的藥汁,丁藥師按落之後,
就按著不動。
    這一下根本分不清是傷口疼痛,還是被藥汁燙痛?反正兩者都有,他幾乎大叫出來;
但因有丁藥師囑咐在前,不好大叫,但也輕啊了一聲。
    丁藥師手掌一直按著不動,而且緩緩閉上了眼睛,看情形正在默運功力,催動真氣,
從掌心透入傷處。
    徐少華胸口如同火燒,全身發燙,連一張俊臉都脹得通紅,額上綻出一粒粒黃豆大
的汗水,愈來愈密!
    丁鳳仙不待爺爺吩咐,早已用清水絞了一把面中,替徐少華輕輕拭著汗水。
    徐少華咬緊牙關忍受著疼痛,連想跟姑娘家說聲「謝謝」都迸不出來。
    丁藥師按了一回,就收回手去,面中再向罐瓦中蘸了藥汁,又乘熱按上。
    徐少華這回有了準備,但還是輕「哼」了一聲。
    這乘熱敷傷,不但徐少華汗出如淋,就是丁藥師額頭也見了汗水。
    丁鳳仙手裡拿著面中,不停的替徐少華拭著汗水。她知道爺爺正在運功療傷,不能
給他拭汗的,是以並未替爺爺臉上拭汗。
    這樣足足敷了一頓飯的工夫,丁藥師才收起面中,舒了口氣道:
    「好了,現在可以稍事休息,就該服藥了。」
    徐少華如釋重負,也吁著氣,聲音微弱的道:
    「多謝老人家,多謝丁姑娘。」
    丁藥師道:
    「少俠此時不宜說話。」
    回頭道:
    「風仙,咱們出去,讓徐少俠休息一回。」
    丁風仙一雙清澈的眼中流露出關切之色,看了他一眼,才隨著爺爺退出房去。
    徐少華看她脈脈含情的凝注自己,心頭不覺起了一絲說不出的情意,恨不得她留下
來,好和自己說話,有她和自己說話,好像可以解除疼痛一般。他獨自一人躺在床上,
就顯得十分岑寂了。
    好在過沒多久,丁鳳仙翩然推門而入。
    徐少華急忙叫道:
    「丁姑娘。」
    丁鳳仙口中嗯了一聲,抬起一雙清澈大眼,問道:
    「徐少俠可有什麼事嗎?」
    「沒……沒有。」
    徐少華臉上一紅,囁嚅道:
    「在下只是問你用過午飯了沒有?」
    「還沒有。」
    丁鳳仙冰雪聰明,自然看得出徐少華看到自己推門走人,他臉上喜孜孜的模樣,脫
口叫了出聲來。
    這不是他盼望著自己進來嗎?
    姑娘家臉頰微微一熱,扭頭道:
    「爺爺正在做呢,現在已是午刻了,你該服藥了。」
    接著輕哦一聲,含笑著:「你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有吃東西,想必肚子餓了,爺
爺說的,你內傷還未全好,只能喝水,不能進食,這樣傷會好得快些,你只好忍著些了。
    徐少華道:
    「在下不餓。」
    丁鳳仙取起一顆藥九,納入他口中,要他嚼碎了,然後端起小半碗陳酒,側身用湯
匙餵著他把藥吞下。
    徐少華躺著的人,只是睜著眼睛,一霎不霎的看著她。
    丁鳳仙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輕輕啐了一聲,站起身,又從桌上取過一包藥粉,
用開水調開,又端著側身坐下,嬌嗅道:
    「你閉上眼睛,我才餵你服藥。」
    徐少華輕聲道:
    「姑娘連看都不讓在下看嗎?」
    丁鳳仙開始餵他服藥,暈紅了臉道:
    「哪有像你這樣看人的?」
    徐少華道:
    「在下發現傷勢好得這樣快法,一定和姑娘有關。」
    丁鳳仙眨眨眼,問道:
    「怎會和我有關呢?」
    徐少華望著她道:
    「因為姑娘像是仙女,有仙女餵藥,在下傷勢自然好得快了。」
    丁風仙很快餵他服下藥汁,抿抿嘴,笑道:
    「下次我要爺爺餵你,你好得一定更快,因為爺爺是傷科聖手咯!」
    說完拿起碗,像一陣風般閃了出去。
    一連三天,徐少華在丁藥師祖孫的悉心照顧之下,傷勢好得很快,現在已經可以下
床走動了。
    這三天之中,他和丁鳳仙的感情,愛苗也在暗暗滋長。
    那時候的青年男女,都比較含蓄,見了面,誰也不敢從口裡說出:「我愛你」,三
個字來;但心有靈犀一點通,唯一的一點,就是從兩人的神情之間,可以體會得出來。
    風仙姑娘早已從他口中,知道了關於他的情形,他是江淮大俠徐天華的獨子,拜在
他師叔聞天聲的門下學藝。
    聞天聲和徐天華是同門師兄弟,他們同是淮揚派的名宿。古人易子而教,所以聞天
聲是他師叔,也是師傅。
    聞天聲淡泊名利,隱居馬陵山,人稱馬陵先生。
    徐少華母親過世已有三年,這次他從馬陵山趕回家去,因為十月十六日是爹六十大
慶,給爹拜壽去的。
    徐少華也從風仙姑娘口中,得知她雙親早故,從小就跟著她爺爺,祖孫兩個人相依
為命。丁藥師一向行走江湖,飄泊無定,直到五年前才在柳泉定居下來。
    三天來,丁藥師也發現了!
    他是老江湖,小孫女自從徐少華來了,就顯得活潑起來,不時像穿花蝴蝶般從右廂
進進出出,對這少年人特別關切,他怎麼看不出來?
    徐少華少年英俊,人品好,家世好,真是打著燈籠走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個。
    只是自己是個江湖走方郎中,徐少華的父親雖然也是江湖人,但人家卻是大名鼎鼎
的江淮大俠,雲龍山莊,在江湖上更是聲名顯赫的武林世家,論身世,雙方簡直有天壤
之別。
    他身為祖父,當然希望小孫女有個好的歸宿,徐少華當然最理想也沒有了,但使他
擔心的是雙方地位懸殊,自己孫女實在高攀不上。
    這話他當然無法跟孫女明說,眼看兩人談得投緣,小孫女又鮮蹦活跳,一團高興,
老藥師心裡可是一半兒喜,一半兒憂,暗自替小孫女擔心。
    這是第四天的傍晚時分,冬天日子較短,這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了。
    小客廳裡早已點起燈盞,一張八仙桌上。也放好了三付碗筷,鳳仙姑娘正在廚下忙
碌著。
    因為徐少華明天一早,就要走了,這一餐是丁藥師祖孫替他餞行。
    徐少華傷勢雖然好了,體力尚未復元,他急著要走,那是因為明天已是十月十四日,
離爹壽辰,只有兩天了,他自然非趕回去不可。
    丁風仙心裡雖然放不下,不原意他去,但這是無法挽留的事。她在廚下忙著做菜,
今晚當然要讓他好好吃吃自己做的菜,自然也要精心烹飪。
    但另一個原因,她躲在廚房裡不敢出來,乃是一雙本來明亮清澈的眼睛,為了他要
走,偷偷哭過,眼泡還紅腫著,如何能見人?只有等天黑了,才不易看得出來。
    偏偏丁藥師並不知情,早就和徐少華坐在堂屋裡聊天,這時大著嗓門叫道:
    「鳳仙,你還在做什麼呢?雞早就燉好了,冬筍燒肉也早已燜好,只要熱一下就可
以端出來,剩下只要炒一個肉絲白菜、煎一條魚、切一盤凍豬皮、豬耳朵、和鹵蛋了,
你平日手腳俐落,今晚怎麼做不出來了?」
    「來了,來了。」
    丁風仙在後面埋怨道:
    「孫女剛切好滷菜,酒還沒燙呢,總要燙好了才能一起端出來呀!」
    徐少華站起身道:
    「在下幫丁姑娘端菜去。」
    丁藥師一手按著他肩頭,呵呵笑道:
    「少俠只管坐著,鳳仙今晚要露上一手,連老朽都不讓進去,你進去,一樣會被她
攆出來,還是坐著等的好。」
    正說之間,丁鳳仙已托著一個木盤走出,說道:
    「酒還沒燙好,爺爺和徐少俠先吃些菜吧!」
    木盤中是一鍋清嫩雞、一鍋冬筍燒肉、一盤豬皮凍、一盤豬耳朵、另一盤是滷牛肉
和鹵蛋的拼盤,一一放到桌上,又迅快的轉身往裡走去。
    徐少華道:
    「一共只有咱們三個人,做這許多菜作甚?」
    丁藥師呵呵一笑道:
    「這是小孫女的幾個拿手菜,今晚是給少俠餞行,自然全出籠了,來,來,少俠先
嘗嘗小孫女手藝如何?」
    徐少華道:
    「丁姑娘大概也快好了,等她一起來吧!」
    「你們只管先用。」
    丁風仙隨著話聲走出,手中捧著一壺酒,送到爺爺面前,說道:
    「酒來了,爺爺和徐少俠可以喝酒了。」
    放下酒壺轉身又匆匆走入。
    丁藥師拿起酒壺給徐少華杯中斟滿了酒,又給自己斟了一杯,含笑道:
    「來,老朽先敬少俠一杯。」
    徐少華連忙舉杯道:
    「不敢,在下應該先敬丁老人家,借花獻佛,謝謝你老的救命之恩。」
    說完,一口喝乾。
    丁藥師和他對於了一杯,呵呵笑道:
    「老朽看少俠光風弄日,乃是性情中人,咱們忘年論交,以後切莫再說什麼救命之
恩這一類話,朋友本有互助之誼,老朽只不過用了幾顆藥丸而已,何足掛齒,來,來,
我們喝灑吃菜。」
    他替徐少華和自己面前又斟滿了酒,舉筷連連指著菜餚說道:
    「少俠隨便吃。」
    徐少華夾了一條豬皮凍,放入口中,嘴嚼了兩下,但覺入口便化,鮮美無比,他從
未吃過,不覺讚不絕口。
    丁藥師看得大笑道:
    「這是用豬皮熬成的凍,少俠出身世家,當然沒有吃過了。」
    接著丁鳳仙又端上來一盤肉絲炒白菜,和一盤紅燒魚。
    徐少華道:
    「丁姑娘,你也該來了。」
    丁鳳仙低著頭道:
    「還有一個湯。」轉身飛快的進去。
    丁藥師道:
    「弄好了,她自會來的,少俠不用去理她。」
    兩人連喝了兩杯,徐少華嘗了幾個萊,雖是家常菜看,卻做得色香味俱佳。
    正好丁鳳仙端著一鍋筍乾湯走出。
    徐少華望著她說道:
    「在下真沒想到姑娘還有這一手,燒的菜無不色香味俱佳,精美無比。」
    丁鳳仙粉臉一紅,嫣然道:
    「少俠那就多吃一些咯!」
    她在爺爺的橫頭坐下,正好和徐少華對面,伸手取過酒壺,給爺爺斟了一杯,站起
身來給徐少華斟酒。
    徐少華慌忙也站了起來,速說:「不敢。」
    丁鳳仙敬了爺爺一杯,然後抬起一雙清澈大眼睛,朝徐少華道:
    「徐少俠,我……敬你……」
    徐少華舉杯道:
    「不,這一杯酒應該在下敬姑娘的,一是四日來多蒙姑娘照顧,這份隆情,在下永
遠也不會忘記。二是今晚菜餚如此豐盛,姑娘辛苦了,所以在下要聊表敬意。」
    一口把酒喝了。
    丁鳳仙紅著臉道:
    「本來是我敬少俠的,你很會說話,我……說不過你,但還是我敬你的,我不會喝
酒,平日從不喝酒,敬你就該把這一杯喝完。」
    說完,也乾了一杯。
    徐少華看著她,說道:
    「謝謝你。」
    丁鳳仙看他當著爺爺一霎不霎的看著自己,急忙避開他的目光。
    丁藥師呵呵笑道:
    「大家不許再說客氣話了,來,吃菜吧!」
    丁鳳仙只喝了一杯酒,已是暈生兩頰,嬌紅欲滴。
    徐少華陪著丁藥師喝了幾杯,他平日不善喝酒,一張俊臉也紅了起來,這就拱手道:
    「丁老人家,在下平日很少喝酒,剛才喝了幾杯,已經不勝酒力了。」
    丁藥師看他果然不會喝酒,點點頭,含笑道:
    「你們那就用飯吧,小孫女平常難得像今晚這樣,把拿手本領都拿出來了,老朽總
得把這一壺酒喝完才行。」
    丁風仙站起身,裝了一碗飯,送到徐少華面前,說道:
    「少俠請用飯。」
    徐少華說了聲「謝謝」,趕緊伸手去接,手指碰上了丁鳳仙的纖纖玉指。
    丁鳳仙羞得慌忙縮回手去,心頭小鹿忍不住一陣跳動。她給自己裝了一碗飯,回身
坐下,只是低下頭用筷撥動著碗中飯粒,不知怎的竟然食不知味。
    丁藥師喝完一壺酒,鳳仙姑娘給爺爺裝了飯。
    丁藥師也只吃了一碗,反而徐少華傷勢復元,又有滿桌嘉餚,胃口大開,連吃了三
碗。
    飯後,丁鳳仙給爺爺和徐少華沏了兩盅茶,她收拾碗筷,到廚下洗碗去了。
    丁藥師上了年紀的人,喝下一壺酒,已有六七分醉意,喝了口茶,就站起身道:
    「少俠請慢慢喝茶,老朽已經不勝酒力,想去躺一回了。」
    他因徐少華明天一早就要離去,是以借酒裝醉,給小孫女一個和徐少華單獨相處的
機會。
    徐少華站起身忙道:
    「丁老人家不用客氣,只管進去休息好了。」
    丁藥師道:
    「老朽那就失陪了。」舉步朝左廂房走去。
    不多一回,丁鳳仙從廚房走出,看到徐少華一個人在屋裡喝茶,不覺輕咦一聲道:
    「爺爺呢?」
    徐少華起身道:
    「丁姑娘請坐,令祖喝了酒,先回房休息去了。」
    丁風仙臉上有些靦腆,舉手掠掠鬢髮,就在邊上一把木椅坐下,說道:
    「爺爺一向睡得很早,起來的也很早。」
    姑娘家這話只是隨口敷衍而已,她冰雪聰明,徐少華是客人,爺爺縱是多喝了一口,
也不會不陪徐少華多坐一回,這明明是因為徐少華明天一早要走,才故意推說喝了酒要
去休息,好讓自己和他有說話的機會。她心裡當然十分感激爺爺,但正因如此,就感到
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只是默默的坐著了。
    徐少華道:
    「令祖是傷科聖手,姑娘對醫學一道,也一定學得不少了?」
    丁鳳仙道:
    「爺爺教過我一些,我笨死啦,只能說懂得一點皮毛罷了!」
    徐少華道:
    「兩天前令祖父替在下運氣療傷,內功極為精純,丁姑娘自然也練過內功?」
    丁鳳仙道:
    「內功我更不成,那是講究火候的,就算練上十年,都未必有什麼成效,我性子急,
不見功效,就不練了。」
    徐少華笑道:
    「練內功哪有一賊即成的?」
    丁鳳仙眨著眼道:
    「你也笑我?」
    「不!」徐少華道:
    「在下怎麼會笑你呢?老實說,內功我也練不好,師傅時常責備我心浮氣躁,沒有
毅力。」
    丁鳳仙抿抿嘴笑道:
    「爺爺也時常這樣說我咯!」
    直到此時,她才漸漸減少拘泥,和他有說有笑起來,目光一抬,接著道:
    「我聽爺爺說你們淮揚派最厲害的是擒拿手,叫做『雲龍十八式」你會不會?」
    徐少華道:
    「在下剛學會,只是初學乍練,會而不精,哦,姑娘也練過武?」
    丁鳳仙道:
    「我是跟爺爺練的,沒有門派,爺爺說:他練的是江湖把式。」
    「江湖把式?」
    徐少華道:
    「這話怎說?」
    丁鳳仙唁的輕笑道:
    「一般沒有門派的,叫『莊稼把式』,爺爺行走江湖,到處賣藥,所以叫做江湖把
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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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0-6-19 10:36:00 |只看該作者
徐少華笑道:
    「原來這江湖把式四個字,是令祖自謙罷了,丁老人家內功精純,豈會是江湖把
式?」
    丁風仙忽然目光凝注,低低的道:
    「你明天回去之後,以後……會不會來看我們……」
    徐少華道:
    「在下這條命是令祖相救的,這份大德,在下豈敢或忘,這次在下是給家父拜壽去
的,家師給我半個月假;就要再回馬陵山去,自當再來拜望丁老人家。」
    丁鳳仙道:
    「你是看爺爺來的了?」
    徐少華道:
    「看丁老人家,自然也可以和姑娘見面了。」
    丁鳳仙問道:
    「你十天之後就會來?」
    徐少華道:
    「差不多,最多也不過遲上一兩天。」
    丁鳳仙問道:
    「以後呢?」
    徐少華愕然道:
    「什麼以後?」
    丁鳳仙道:
    「我是說,以後你還來不來?」
    徐少華哦道:
    「以後在下當然也會來,只是要等幾個月之後了?」
    丁鳳仙問道:
    「為什麼呢?」
    徐少華道:
    「因為一年之中,家師只准在下回四次家。」
    丁鳳仙道:
    「是哪四次?」
    徐少華道:
    「清明、中秋、冬至、過年,其中只有過年有一個月假期,其餘都只有半個月。」
    丁鳳仙偏頭問道:
    「那你會來幾次呢?」
    徐少華道:
    「自然可以來四次了。」
    丁鳳仙輕哼一聲道:
    「可見你不是真心要來了。」
    姑娘家口氣顯然很不高興。
    徐少華驚訝的望著她說道:
    「在下怎麼會不是真心想來的?」
    丁鳳仙披披嘴道:
    「你明明可以來八次,卻只來四次,不是不想來嗎?」
    徐少華急道:
    「在下一年只有四次假期,平常沒有正當理由,家師是不准在下請假的。」
    丁鳳仙哼道:
    「誰要你請假了?」
    「那……」徐少華搓搓手道:
    「在下……不請假,怎麼能夠來呢?」
    丁鳳仙看他急得說話都結結巴巴的,不覺嗤的笑道:
    「你一年不是有四次假期嗎?回家以前,可以彎到這裡來,難道從家裡回馬陵山去,
不可以彎到這裡來嗎?這樣不就是可以來八次了?」
    「哦!」徐少華失笑道:
    「姑娘說得對,這裡正好是在中間,在下早一天動身,就可以彎到這裡來了。」
    丁風仙道:
    「你說了要算數!」
    徐少華點著頭道。
    「姑娘放心,方才只是沒想到這一點,在下一定會來的。」
    他這「姑娘放心」四個字,聽到丁鳳仙耳朵裡,粉臉不禁一紅,放心,豈不是說他
不會變心的?
    她心裡感到甜甜的,一面低聲說道:
    「我叫鳳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爺爺就是叫我名字的,你……也叫我名字好了,
姑娘、在下,聽了多彆扭。」
    徐少華道:
    「這個……在下……」
    丁鳳仙嗔道:
    「瞧你,鳳仙本來是我名字咯,前天爺爺就和你說過:少俠不用和風仙客氣,就叫
她名字好了,你怎麼忘了?我……不要你叫我丁姑娘。」
    徐少華心頭一陣跳動,俊臉也紅了,點著頭道:
    「好,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這是你說的。」
    丁鳳仙幽幽的道:
    「你以後再叫我丁姑娘,我就不理你了。」
    徐少華囁嚅長道:
    「風仙,你……對我真好……」他大著膽子,伸過手去,一把握住了她的纖手。
    丁鳳仙不敢作聲,迅快的朝左廂房門偷看了一眼,並沒縮回手去,任由他握著,只
是兩頰有如火燒一般,脹得通紅!
    徐少華還是第一次握住姑娘家的玉手,入握柔荑軟似綿,心頭既緊張又興奮,一時
哪裡肯放?
    這一瞬間兩人好像通上電流,心有靈犀一點通,堂屋中登時靜了下來,靜得墮針可
聞!不,兩人都感到心跳氣促,不敢作聲。
    過了好一回,丁鳳仙才輕輕掙脫他的手掌,幽幽的道:
    「時間不早了,你明天一早就要趕路,早些去休息吧!」
    徐少華癡癡的望著她,低叫一聲:「鳳仙……」
    丁鳳仙脹紅著臉,幽幽的道:
    「只要你不忘記我就好!」
    話聲一落,飛快的朝屋後逃了進去。***
    雲龍山徐家莊,並不是因江淮大俠徐天華而出名。
    徐家莊名震武林,應該從徐天華的祖父徐鳴歧說起。
    徐鳴歧是當時名震淮揚的掌門人,尤精放擒拿手法,晚年從本門的一百單八手「擒
龍手」,去蕪存精,簡化為十八式,因他世居雲龍山,就稱之為「雲龍十八式」,替淮
揚派在武林中大放光彩,七十歲那年,被推為武林盟主。
    雲龍山莊從此和黃山萬松山莊,同被武林中人尊稱為武林兩大世家。
    這一代淮揚派的掌門人宋天壽,年已八旬,生性恬淡,兩個師弟,老二就是徐天華,
老三是隱居馬陵山的聞天聲,(徐少華的師傅)
    三人中,以徐天華的名頭最響,交遊也最廣,江湖上人稱他為江淮大俠。
    十月十六,是徐天華花甲大慶,他雖然不欲鋪張;但因平日交遊廣闊,許多朋友都
已不請自來。
    今天已是十月十六了。
    趕來向徐天華賀壽的,已有:少林俗家南派的仲清和,他雖然沒有掌門人的名義,
其實即是少林南派的俗家掌門人。
    六合門掌門人陸子惕、武功門掌門人高步雲、形意門名宿祝士愕。
    這幾位都是江南武林中頂尖人物,和徐天華都有幾十年交情的人,有的早在三天前
就已經來了。
    師弟聞天聲兩天前也趕到的。他要徐少華早他三天先趕回來,怎知師傅遲來的已經
到了,徒弟卻仍然沒到。
    聞天聲難免感到奇怪。
    反而徐天華含笑道:
    「師弟,不用替少華擔心,他不是貪玩的孩子,也許順道到駱馬湖他姑丈家去了,
這兩天諸親好友,紛紛趕來,你替愚兄招待招待客人吧!」
    但今天已是十四了,中午時分趕來的有洪澤湖鳳尾幫幫主黑面龍王賀天錫,和駱馬
湖太極名家杜浩然。
    杜浩然還是徐天華的姐夫,年已八旬,生得紅光滿面,腰幹筆直,聲若洪鐘。
    聞天聲眼看杜浩然來了,卻沒見徐少華和他同來,心頭不禁暗暗嘀咕,忖道:
    「少華到現在還沒有來,莫要在路上出了事不成?」
    徐天華口中雖然不說,愛子要比師弟早三日回來,遲至今日尚未到家,心中也難免
暗自擔憂。
    快近傍晚,徐少華才從寨外匆匆走入,一腳朝爹書房快步行來,剛跨進書房,口中
叫了聲:「爹,孩兒回來了……」
    聞天聲沒等他說完,就沉喝道:
    「少華,為師要你早三天回家,你怎麼到今天才回來?」
    徐少華聽到師傅的喝聲,心頭吃了一驚,趕忙走上幾步,恭恭敬敬的跪下行了一禮,
才道:
    「師傅在上,弟子在車幅山附近,被『黑沙掌』所傷,在柳泉養了四天傷,以致今
天才趕回家來。」
    「被黑沙掌所傷」這幾個字聽得聞天聲猛然一怔。
    眼看徒兒比五天前果然消瘦了許多,臉色一弄,點頭道:
    「你且起來,去見過二師兄和諸位前輩,再說不遲。」
    徐少華站起,口中應了聲「是」,就走過去朝爹行了禮道:
    「孩兒拜見爹爹。」
    然後朝姑丈杜浩然和仲清和、祝士愕等人一一見了禮。
    杜浩然一手抨著銀髯,問道:
    「少華,你是被什麼人『黑沙掌』打傷的?」
    徐少華道:
    「侄兒不知道。」
    杜浩然道:
    「你不認識他?」
    徐少華道:
    「不是的,侄兒根本不知道被什麼人打傷的。」
    「會有這等事?」
    徐天華攢攢眉道:
    「你把經過情形,說出來給為父聽聽。」
    「是!」徐少華恭敬的應了聲是,就把自己因急放回家,貪趕路程,在車幅山借宿,
醒來之時,已被丁藥師救回柳泉,說是在利國驛附近發現自己的,右胸有一個烏黑的掌
印,顯系「黑沙掌」所傷。如何給自己治療,詳細說了一遍,只是沒說出丁鳳仙和自己
的私情來。
    徐天華道:
    「丁藥師號稱傷科聖手,不是他,換一個人,只怕未必四天就能治得好『黑沙掌』
的傷勢。」
    聞天聲沉吟道:
    「你在車幅山民家借宿,但中掌昏倒在利國驛附近,相去少說也有七八十里,這是
怎麼一回事呢?」
    徐少華道:
    「弟子這就不知道了。」
    徐天華揮揮手道:
    「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徐少華應了聲是,就回身退出。
    杜浩然道:
    「天華老弟,以老夫看來,此事大有蹊蹺。」
    鳳尾幫幫主黑面龍王賀天錫沉哼一聲道:
    「不錯,此人膽敢在徐州腳下傷人,傷的又是徐少兄,分明有意尋釁了,咱們江蘇
地面上豈容狂徒如此欺人?天華兄,這件事你不用管,交給兄弟來查。」
    武功門掌門人高步雲道:
    「江湖上練『黑沙掌』的人不多,能練到收發由心,只傷肌肉,內傷才不過兩成,
而能留下烏黑手印的人,就更少了,除了保定三手真人季尚謙,真還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但季尚謙一向為人正直,絕不會偷襲後輩,何況他和天華兄也毫無過節可言。」
    「不錯!」少林俗家南派掌門仲清和道:
    「三手真人雖非名門正派出身,但他卻是個正人君子,除了他,江湖以『黑沙掌,
成名的就不多了。」
    黑面龍王賀天錫道:
    「不論他是什麼人,既在咱們地面上滋事,行動又如此鬼祟,若不把他揪出來,咱
們還能在江湖上立足?」
    徐天華含笑道:「好在小兒傷勢已癒,此人既以小兒向兄弟示警,應該不會不來,
賀幫主若是派人去查,豈不顯得咱們重視他了,依兄弟之見,還是見怪不怪,等他來了
再說吧!」
    形意門掌門人祝士愕道:
    「天華兄這見怪不怪,確是高論,他故意掌傷徐少兄,咱們淡然處之,正因此輩不
足重視。」
    六合門掌門人陸子惕也道:
    「黑沙掌外門功夫,本不足道,只要內功修為到了十成火候,就不足為患,所以就
算他『黑沙掌』練到最精,對咱們這些人並無多大威脅,倒是徐少兄年紀不大,火候不
足,以後還得小心為是。」
    徐天華聽得心中一動,點頭道:
    「子惕兄說得極是。」
    說話之時,只見雲龍山莊管事徐建章走了進來,垂手道:
    「莊主可以請大家到花廳入席了。」
    徐天華站起身道:
    「諸位道兄請吧!」
    大家紛紛站起,由徐天華和聞天聲兩人陪同眾人來至花廳。
    這時天色已經全黑,花廳中早已點燃起四盞琉璃燈,燈光柔和,通明如同白晝,中
間一張圓桌上,銀盞牙著,早已擺好了八式拼盤。
    兩名青衣使女手執銀壺,伺立左右兩邊,靜候眾人入席。徐天華抬手肅客,大家自
有一番謙讓,才行入席。
    兩名青衣使女不待吩咐,各自手執銀壺,給大家面前斟滿。
    左首那個使女給坐在左上首少林甫派俗家掌門仲清和面前斟酒之際,手裡捧著的銀
壺竟是空的,連一滴酒也斟不出來。
    一時之間嚇得她臉色劇變,口中不覺輕「咦」一聲,慌慌張張的往後退下。
    她手中只是一把空壺,斟不出酒來。
    坐在主位上的徐天華自然看到了,耳中聽到那使女的輕咦,不覺問道:
    「琴兒,是怎麼一回事?」
    那使女正待回出去裝酒,聞言不由得脹紅了臉,急得幾乎要哭,趕緊屈膝道:
    「回莊主,小婢明明裝滿了一壺酒的,怎麼會沒有酒了。」
    徐天華也覺得奇怪,他深知琴兒、劍兒一向在書房侍候,心思細密,絕不會捧著一
把沒有裝酒的空酒壺出來。何況空酒壺和裝酒的酒壺,重量也不同,她早就應該發覺了。
心念轉動,左手一抬,說道:
    「你快去裝酒吧!」
    琴兒答應一聲,站起身,匆匆往外行去。
    本來琴兒、劍兒分立左右,由兩人斟酒的,現在琴兒去裝酒,劍兒就手捧銀壺,給
大家面前斟滿了酒。
    徐天華朝大家舉杯道:
    「兄弟敬諸位道兄。」
    正待喝酒。
    黑面龍王賀天錫道:
    「天華兄且慢,這幾天你是壽星,大家應該先敬壽星的。」
    大家經他一說,紛紛站了起來,舉杯向主人敬酒。
    徐天華連說「不敢」,和大家乾了一杯,說道:
    「諸位道兄快快請坐。」
    大家落坐之後,徐天華舉筷道:
    「來、來,諸位道兄請用菜。」
    這時琴兒早已裝了一壺酒出來,伺立在側,因大家面前酒杯已空,就舉壺給大家斟
滿了酒。在她替大家斟酒之際,劍兒發現自己捧著的酒壺已經空了,急忙退出去裝酒,
徐天華又向黑面龍王賀天錫、少林俗家仲清和、形意門祝士愕、六合門陸子惕、武功門
高步雲、姐夫杜浩然、聞天聲等人一一敬酒。
    大家也各自乾了一杯。
    琴兒伺立在側,及時替他們斟酒,等劍兒裝了酒走出,琴兒手中的一壺又已空了,
就退出裝酒。
    咱們自古稱禮義之邦,這一點,可以從賓主互相敬酒上,表現得最突出。
    主人敬了你的酒,你一定要還敬主人,某甲向某乙敬了酒,某乙也一定非回敬某甲
不可。禮尚往來,這樣敬來敬去,吃菜就變得次要了。
    這可忙了斟酒的琴兒、劍兒兩人,你去我來,頻頻添酒,大有接應不暇之感,琴兒、
劍兒兩人心中暗暗感到怪異不止!
    她們手中捧著的銀壺,雖然只裝得半斤酒,平常至少可以斟上兩三次,但今晚一壺
酒最多只能斟上七八杯,就壺底翻天了,必須進去添酒,不知其餘的酒到哪裡去了?任
你怎麼想也想不出這是什麼道理來?
    酒壺空了,自然就得再去裝酒,琴兒剛裝了出來,劍兒又要去裝酒了。
    這一情形,如果只有一兩次,徐天華也不會發現,但她們兩人,此去彼來,不停的
裝酒。
    身為主人的徐天華自然很快就發現了,他依然沒有作聲。
    今晚這席酒菜,因為在座的都是武林知名人士,自然特別豐盛,八大拼盆之後,熱
炒也陸續由莊丁送上。











第03章
    上菜的莊丁端上一盤菜看,總得把吃剩下了的盤子撤下。
    這回一名莊丁剛把一盤滾油還在滋滋有聲的炒鱔背端上之際,有人把一個空盤遞給
了他,一手就把炒鱔背接了過去。
    莊丁接過空盤,就回身退下。
    徐天華和在座眾人明明看到莊丁端上來的是一盤炒鱔背,大家耳中也都聽到盤中滾
油發出來的滋滋輕響,但目光一注,桌面上哪有什麼炒鱔背?
    那是莊丁剛端上來,又端走了。
    因為大家都看到那莊丁手中端著一個盤子退下去的。
    徐天華這回忍不住了,喝道:
    「你回來。」
    那莊丁端著空盤剛退到門口,聽到莊主的喝聲,急忙腳下一停,又回身走上,躬躬
身道:
    「莊主有何吩咐?」
    徐天華目光一注,那莊丁手上拿著的只是一個空盤,而且盤中還有一小堆魚骨頭,
分明是方才不翼而飛裝熏魚和蒸瑤柱的那個盤子了,心中更覺驚奇,問道:
    「方纔你端上來的是什麼菜?」
    那莊丁覺得奇怪,躬身回道:
    「是炒鱔背。」
    徐天華又道:
    「你手中這個盤子哪裡來的?」
    莊丁道:
    「是桌上撤下來的。」
    徐天華又道:
    「是你從桌上拿走的嗎?」
    莊丁道:
    「不是,是一位貴賓遞給小的。」
    徐天華一揮手道:
    「沒你的事,下去吧!」
    那莊丁被莊主問得一頭霧水,口中應著「是」,躬身退下。
    杜浩然問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真是怪事!」
    徐天華道:
    「方纔桌上明明擺了八個拼盤,其中有一個是熏魚和蒸瑤柱的拼盆,但在咱們第一
次敬酒,大家都站起身來,再落坐之際,忽然不翼而飛……」
    少林仲清和瞠目道:
    「會有這等事?」
    可見大家都沒有注意了。
    徐天華接著道:
    「剛才送上來的是炒鱔背,大家總聽到滾油發出來的滋滋輕響了?但炒鱔背呢?」
大家自然都看到桌上沒有炒鱔背,是以大家都沒有出聲。
    徐天華道:
    「兄弟因看到莊丁端著盤子退下,還以為他把炒鱔背端下去了,所以把他叫了回來。
怎知他手上那個盤子,並非炒鱔背,而是方才不翼而飛的那個拼盆,兄弟問他空盤是從
哪裡拿走的?他說是咱們席上一位貴客遞給他的,試問諸位道兄誰把空盤送給他了?」
    杜浩然聽得一呆,說道:
    「這倒確是怪事,莫非……」
    他話聲未落,徐天華突聽耳邊有人細聲笑道:
    「你這主人也真小氣,老朽只不過喝了你七八斤酒,一個拼盤,一個熱炒鱔背而已,
好了,老朽謝了。」
    徐天華慌忙站起身,向空連連拱手,一臉虔敬的道:
    「前輩高人蒞止寒莊,徐天華諸多失敬,還望前輩留步,現身一見,再暢飲幾杯如
何?」
    話聲一落,神色恭敬的站著等了一回,但那細聲說話的人,再也沒有說話,敢情他
已經走了。
    大家聽他口氣,似是來了一位前輩高人,因此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站起身來。
    徐天華眼看那人沒再作聲,就朝大家抬抬手道:
    「諸位道兄請坐,這位前輩大概已經走了。」
    杜浩然問道:
    「天華老弟,這位前輩是誰?」
    徐天華道:
    「兄弟也不知道。」
    他把剛才聽到有人在耳邊說的話,說了一遍。
    琴兒忽然驚啊道:
    「啟稟莊主,方才小婢兩人每次裝來一壺酒,只斟了七八杯,壺裡就沒有酒了,大
概就是這位老人家喝的了,但小婢兩人怎麼會沒有看見有人喝酒呢?」
    徐天華道:
    「今晚之事,你們兩個不准張揚出去。」
    琴兒、劍兒同聲應了聲「是」。
    少林俗家掌門仲清和訝異的道:
    「這位前輩在咱們這些人面前,喝酒吃菜,咱們居然連人影都沒有看到,此人豈不
已是仙俠一流?這會是什麼人呢?」
    杜浩然道:
    「前輩高人目前雖然還有幾位;但要如此神乎其神,實在屈指也算不出一個來。」
    武功門高步雲道:
    「這叫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咱們今天雖沒看到這位前輩,總算也增長了一次見
聞了。」
    徐天華舉杯道:
    「這位前輩已經走了,咱們還是喝酒吧!」
    席間談論的當然還是這位神奇莫測的前輩高人,但大家始終想不出這位高人是誰來?
    這一頓酒菜,大家自然吃得盡興,才各自回到賓舍休息。
    徐天華回到書房,管事徐建章也跟了進來,垂手道:
    「莊主還有什麼事吩咐嗎?」
    他是莊主的遠房侄子,年紀不大,精幹老成,深得徐天華的器重,名雖管事,實為
莊主的左右手。
    徐天華道:
    「你去叫少華進來。
    徐建章答應一聲,回身退出。
    不多一回,徐少華走了進來,垂手道:
    「爹叫孩兒,不知有何吩咐?」
    徐天華站起身道:
    「你隨為父來。」
    說完,舉步往裡首一間行去。
    書房的裡首一間,是徐天華的臥室,他三年前喪偶,就沒有續絃,一直住在書房裡。
    徐少華跟著爹走入臥室,徐天華就掩上了房門,脫下長袍,往椅背上一搭,接著又
脫下棉衣、內衣。
    現在他只剩下貼身穿著的一件金色的長袖衣衫了。
    徐天華繼續把那件金色長袖衣衫脫了下來,然後迅快的穿上內衣和棉衣,再穿上長
袍,一手取起金色長袖衫,抬頭朝徐少華道:
    「少華,你把這件衣衫貼身穿上了。」
    徐少華望著爹問道:
    「爹,這是什麼衣衫?」
    徐天華含笑道:
    「這件金縷衣,還是你曾祖父昔年在京師估衣鋪無意中發現的,很可能是前朝大內
之物,流入民間,也許商人不識貨,只當它是普通金綿線制的,其實它的正式名稱應該
是金縷甲,穿在身上,不懼刀劍,就是最厲害的內家掌功,也傷不到內腑,另外還有一
個好處是冬暖夏涼,可以說是一件寶衣。」
    徐少華道:
    「那爹為什麼要脫下來呢?還是你老人家穿著的好。」
    徐天華藹然笑道:
    「你祖父是在為父二十歲那年傳給為父的,今年你也正好二十歲了,為父自然也該
傳你了。」
    徐少華道:
    「不,孩兒年紀還小,還是……」
    徐天華不待他說下去,就截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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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36:26 |只看該作者
「這件金縷衣從你曾祖父傳到為父手裡,已經三代,你曾祖父也是在你祖父二十歲
那年傳給你祖父的,這也成為我家父子相傳的規矩,為父如果早些日子讓你穿了,這次
就不至放傷在『黑沙掌,之下了。那是因為你的生日是在十一月,為父本來想等你生日
那天再傳給你的,不料你竟會被『黑沙掌』所傷,因此為父決定提前讓你穿了。」
    徐少華道:
    「孩兒聽丁藥師說,此人雖以『黑沙掌,擊傷孩兒;但分明意在示警,其實孩兒內
傷並不很重,據他推測,這人很可能是爹的仇人,所以孩兒的意思,還是……」
    徐天華忽然大笑一聲道:
    「少華,你連為父有多少能耐都並不清楚?」
    徐少華被爹說得臉上一紅,不好作聲。
    徐天華又道:
    「此人功力如何,為父雖沒見過;但他以『黑沙掌』向為父示威,那就大小覷為父
了。『黑沙掌』雖是外門功夫中極霸道的掌功,專震敵人內腑,那僅對一般江湖武師而
言。就以今天在莊上作客的幾位來說,像你姑爹、師傅、和少林南派的仲伯父、洪澤湖
賀伯父,還有三位掌門人,哪一個不是內家高手。就算他『黑沙掌』練到了十二成火候,
又能傷得了誰?所以為父一再叮囑你要勤練內功,這件金縷衣,對你來說,可以使你不
為外門功夫所傷;但對為父來說,哈哈,穿不穿已是並不重要了。」
    說到這裡接著又道:
    「你傷勢初癒,文趕了一天路,快穿上了,早些去休息吧!」
    徐少華聽爹這麼說了,只得依言脫下長袍、棉衣、內衣,取過金縷衣,貼身穿好,
然後又穿好衣衫。
    覺得這件金縷衣質料十分柔軟,居然可以刀劍不入,這話要不是爹說的,自己怎麼
也不會相信。
    徐天華等他穿好長袍,就揮揮手道:
    「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徐少華向爹道了晚安,才返身退出。剛跨出書房,踏上長廊,就聽到有人低低的
「喂」了一聲。
    徐少華腳下一停,舉目四顧,並沒有人,心中正感奇怪,剛才明明有人「喂」了一
聲,怎會連人影都沒有?
    心中想著,又聽有人「喂」了一聲,說道:
    「我老人家蹲在牆頭上,你沒有看到嗎?」
    徐少華抬目朝牆頭看去,果見有一團黑影蹲在三丈外的牆頭上。
    只是在夜色之下,看不清此人面目形狀,正待開口喝問!那黑影伸手朝自己招了招,
就往牆外跳了下去。
    徐少華從小由爹紮下練武的根底,十歲那年就拜在三師叔門下學藝,從師十年,本
門武功,又得乃師傾囊傳授,在年輕的一輩中,可說很少對手了。
    他發現那黑影向自己招手之後,就跳下牆去,豈肯不追,當下立即雙手一劃,縱身
撲上牆頭。凝目看去,那黑影就站在數丈之外,好像正在等候著自己,這就提氣飄落地
面,要待發問。
    那黑影沒待他開口,拔足就跑。
    徐少華雖覺此人可疑,但少年氣盛,自然要追上去問個明白,也就縱身朝他追掠過
去了。
    那黑影敢情不會輕功,只是顛著腳尖跑路。
    徐少華使出來的可是輕功提縱術中的「八步趕蟾」,身發如風,輕快已極,是以數
丈距離,不過一回工夫,就漸漸趕上了。
    現在兩人相距,已不過丈許光景,徐少華只要再是一個箭步,就可以追上。因此也
已可看清那人是個瘦小個子的老頭,彎腰弓背,跑起路來,雙肩扛頭,活像一隻大馬猴!
    這一陣工夫,早已追出莊外,那黑影忽然捨了大路,朝山上跑去。(雲龍山莊是在
雲龍山麓)
    雲龍山,徐少華小時候就跑慣了,就算閉上眼睛,一樣不會走錯。哪裡有一塊突出
大石,哪裡有一棵合抱的大樹,都可以如數家珍,記得絲毫不爽,眼看那黑影朝山上跑
去,不由暗暗冷笑,也提氣緊追不捨。
    那黑影在平地上跑得並不快,但這一踏上山徑,當真更像一隻大馬猴了,顛著足尖,
一跳一蹦,居然起落如飛。
    徐少華施展輕功提縱,竟會迫不上他,本來雙方相距已只有一丈光景,現在卻一直
保持著一丈左右,再也無法拉近距離。
    雲龍山本來就算不得很高,不過片刻工夫,前面那黑影已像猴子般一弓身蹦了上去。
    徐少華和他相距不過一丈,自然也很快有跟縱掠到。哪知目光一注,山頂上哪裡還
有什麼人影?心頭方自一怔!
    只聽一個沙啞聲音喘著氣道:
    「小伙子,你把我老人家追得走投無路,這到底為啥?」
    徐少華又是一怔,急忙抬頭看去。
    只見一丈開外的一棵老松樹丫杈上,蹲著一個黑影,正是方纔那人,原來他掠上山
頂,就上了樹,無怪自己四處都找不到人。
    只是此刻夜色正濃,樹影婆娑,根本看不清對方人影,只覺此人生得十分矮小,聽
他口氣,似乎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
    徐少華朝他拱拱手道:
    「方纔是你老蹲在牆頭上,朝在下招手,在下才一路跟著你老來的,在下和你老素
不相識,怎麼會追著你老呢?」
    那黑影忽然笑道。
    「哦,你小伙子這誤會可大了,我老人家只是舉手搔著頭皮,你就認為是我老人家
朝你招手,萬一你小伙子被人拐走,我老人家豈不是脫不了干係?」他不待徐少華開口,
又哦了一聲,問道:
    「小伙子,你住在徐家莊?」
    徐少華點頭道:
    「具的。」
    那黑影忽然蹦的跳了下來,一下落到徐少華面前,霎著兩顆豆眼,朝徐少華一陣打
量,問道:
    「那麼你是江淮大俠徐天華的什麼人?」
    他在打量徐少華的時候,徐少華當然也在打量著他,此刻夜色雖黑,但徐少華練過
十年內功,這一面對著面,自可看清楚了。
    這人是個矮小老頭,頭上盤一條只有泥鰍大小的花白辮子,眼小如豆,酒糟鼻,下
已下面有幾十根疏朗朗的花白鬍子。
    現在正在聳著雙肩朝自己微笑,他本來生相極為猥瑣,笑起來就更覺滑稽。
    看他鬚髮都已花白,少說也該是七十左右的人了。
    這一接近,只覺他滿口酒氣,敢情是喝醉了酒。
    徐少華因他問到了爹,拱拱手道:
    「老人家說的正是家父。」
    矮小老頭忽然嘻嘻一笑,問道:
    「淮揚派以『雲龍十八爪』出名,小伙子,你練過沒有,會不會使?」徐少華道:
    「在下只是剛練會,初學乍練,會而不精。」
    矮小老頭搖搖頭笑道:
    「精了也沒用,不練也罷!」
    徐少華聽他口氣,好像瞧不起本門的「雲龍十八式」,心中不禁微有怒意。
    要知「雲龍十八式」乃是他曾祖父根據本門一百零八式「擒龍手」去蕪存精,研創
而來。百年來淮揚派名震黃河長江流域,就是仗著這「雲龍十八式」,可以說是淮揚派
的鎮山秘技,他居然說出「精了也沒用」的話來!這就輕哼一聲,問道:
    「怎麼會精了也沒用?」
    矮小老頭笑嘻嘻的道:
    「就算你把『雲龍十八爪,練到最精,也只能在江湖上混個字號而已,一生不遇強
敵,算你運道,一旦遇上強敵,就一點也不管用。」
    徐少華少年氣盛,忍不住道:
    「老丈算不算強敵?」
    矮小老頭摸摸酒糟鼻,嘻的笑道:
    「我老人家只會喝酒,哪是什麼強敵?不過像你們使的『雲龍十八爪,嘛,就是我
老人家伸出手腕來,讓你拿也未必拿得住。」
    徐少華道:
    「你可要試試看?」
    矮小老頭忽然伸出一雙枯乾的手爪,送到徐少華面前,縮著頭笑道:
    「不信,你就試試!」
    人家已把手腕伸到面前,徐少華自然非試不可,口中說了聲:「好!」右手疾發,
五指如箝,一下扣住矮小老頭的脈門。
    矮小老頭發出嘻的一聲輕笑道:
    「這是『雲龍十八爪,的第幾爪」?
    在他說話之時,徐少華突覺對方手腕一滑,不知怎的,自己脈門已被矮小老頭的三
個指頭扣住。全身力道頓失,再也使不出力氣來,心頭方自一驚!
    矮小老頭已經鬆開指頭,笑嘻嘻的道:
    「這一記不算,你太輕敵了,來,咱們重新來過。」
    說完,果然手腕一伸,又朝徐少華面前遞了過來。
    徐少華方才使的是一記「赤手縛龍」,原是「雲龍十八式」中最具威力的一記擒拿
手,對方手腕明明已被扣住,居然反被矮小老頭拿住手腕,心頭自然不服。這回暗暗勁
運手指,五指疾落,使的是記「雲龍攫珠」,一下又扣住了矮小老頭的脈門。
    他有了上次的經驗,五指一落,扣得極牢。他選用這招「雲龍攫珠」,就因為這記
手法,就像雲龍攫住了珠,極不會放鬆之故。
    哪知事情和上次一樣,你正在運勁之際,突覺五指一滑,緊接著自己脈門一緊,又
被矮小老頭三個指頭攫住,全身麻木,幾乎動彈不得!
    在他扣住矮小老頭脈門之時,為了要看看矮小老頭是如何掙脫的?自然睜大雙目,
一霎不霎,全神貫注。
    但直到自己脈門被對方拿住,不但沒有看清矮小老頭如何掙脫自己五指?甚至連自
己如何會被對方扣住脈門,也同樣沒看清楚。
    這好像變戲法(魔術)一樣,令人看得目瞪口呆,還莫名其妙,心頭不禁大為凜駭!
    「如何?」矮小老頭五指很快鬆開,笑嘻嘻的道:
    「小伙子,你要不要再試一試?」
    「不用了。」徐少華道:
    「在下早已說過,只是初學乍練,會而不精,技不如人,再試也沒用了,在下告
辭。」
    雙拳一抱,正待轉身!
    「慢點!」矮小老頭嘻的笑道:
    「小伙子,你知不知道你們這套『雲龍十八爪,誰練得最精?」
    徐少華道:
    「在下不知道。」
    他當然知道「雲龍十八式」要數爹練得最精。
    這一代淮揚派掌門人,是他大師伯宋天壽,宋天壽雖是徐天華的大師兄,但因「雲
龍十八式」是徐天華的曾祖父所創。他生性恬淡,當年學藝之時,就把「雲龍十八式」
讓給師弟徐天華去練,而他卻專攻淮揚派的另一種武學「打穴手法」。
    當然同門師兄弟,本門武學誰都能使,只是各人精專的各有不同罷了!
    徐少華因兩次被矮小老頭拿住脈門,心中有氣,所以回說「不知道」的。
    「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你當然不知道。」
    矮小老頭續道:
    「百年來,淮揚派中『雲龍十八爪,練得最精的要算你祖父。」
    徐少華確實不知道,忍不住問道:
    「在下祖父?」
    「不錯。」矮小老頭點頭道:
    「雲龍十八爪雖然是你曾祖父所創,但等他研創十八爪的時候,已是晚年,當然再
不會去勤加練習,你祖父是你曾祖父的獨子,自幼得你曾祖父耳提面命,精微之處,無
不悉心指點,試想從小練一套武功,練了幾十年,火候自然十分精純。」
    徐少華道:
    「你老怎麼知道的?」
    矮小老頭嘻的笑道:
    「他雖然火候精純,只可惜『雲龍十八爪』出手之際,花式大多,總嫌不切實
際……」
    他不待徐少華開口,接著說道:
    「我老人家今晚喝了你爹八斤陳年花彫,一個拼盤,一盤炒鱔背,總是人情,所以
約你到這裡來的……」
    原來他剛才就是朝徐少華招手,並不是搔頭皮。
    徐少華知道爹今晚在花廳宴客,聞言不覺喜道:
    「原來你老人家是爹的朋友!」
    矮小老頭沒有回答,只是繼續說道:
    「小伙子,你知道我老人家約你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
    徐少華道:
    「在下不知道,還請老人家明白見告。」
    矮小老頭笑了笑,才道:
    「我老人家要傳你雲龍第十九式。」
    徐少華奇道:
    「雲龍十八式,還有第十九式?」
    矮小老頭聳聳肩笑道:
    「我老人家方才使的就是第十九式,這一式除了我老人家,連你爹都不會哩!」
    徐少華聽得大為驚奇,「雲龍十八爪」,居然還有十九式,連爹都不會,那麼他是
從哪裡學來的呢?心念轉動,忍不住問道:
    「在下還沒請教你老人家……」
    矮小老頭沒待他說下去,就搖著手道:
    「我老人家沒有姓名,你不用多間。」
    徐少華又道:
    「那麼這一招『十九式』,你老人家是從哪裡學來的呢?」
    「你不嫌煩?」
    矮小老頭搖著頭,不耐煩的道:
    「告訴你吧,我老人家和你們淮揚派的一位掌門人是老朋友,我時常看他練習『雲
龍十八爪』,總嫌它有破綻,而且出手也不夠快速,那是因為花招大多了。因此我老人
家日思夜想,終於給我創出了一記擒拿手法,我老人家這一派從不使用擒拿手法,所以
乾脆把這記手法送給你們淮揚派,叫它『雲龍十九式』,你們那個掌門人也同意了。可
惜的是他在回家途中,溘然長逝,沒把我老人家研創的『第十九招,傳給他兒子……差
點失傳,我老人家的心血豈非白費了……」
    徐少華聽得吃了一驚,望著他失聲道:
    「你老人家說的就是先祖了?」
    「你別管這些。」
    矮小老頭道:
    「時間寶貴,快聽我老人家傳你這招手法。」
    說完,立即伸出右手來,五指朝前一轉,就一把扣攏。手法就這麼簡單;但他卻不
嫌其煩的解說了幾乎快一頓飯的時光。
    徐少華愈聽愈覺驚奇,心中暗道:
    「原來這記手法,看來十分簡單,其中竟有如此奇奧的變化!」
    他對本門「雲龍十八式」,已經練了三年,可說早已練得滾瓜爛熟,每一式雖然也
有幾個變化,但卻沒有一式,可以和這一記手法相比。
    其中道理,他雖是說不出來,至少這記手法出手簡單,卻又內涵奇奧變化,絕非普
通擒拿手法所可相提並論。
    他人本聰明,再經矮小老頭詳細解說,一面隨著解說,伸手掄指,做著示範動作,
自然心領神悟,一一牢記在心。
    矮小老頭要他演練了幾遍,這樣簡單的手法,徐少華還以為一學就會,哪知等你出
手之時,不是伸出去的部位高低不對,就是五指轉動的太快,一把又扣得太慢,總之這
裡做對了,那裡就做得不對。
    矮小老頭隨時加以糾正,這樣足足練了半個多時辰,才算依樣葫蘆,漸中規矩。
    矮小老頭嘉許的點著頭道:
    「不錯,你天份果然極高,這記手法居然半個時辰就學會了。」
    徐少華聽他口氣,這招手法好像很難,一面說道:
    「你老已經指點了半個時辰,在下再要練不會,豈不是太笨了。」
    「哈哈,你以為這招手法簡單嗎?」矮小老頭接著道:
    「那是因為你對『雲龍十八式,只會不精,如果精了,一腦門子都是花招,如何改
得過來?譬如寫文章吧,你整天在入股裡打轉,成了習慣,如何還寫得出韓文杜詩來、
就拿你祖父來說,我老人家足足和他講解了一個多時辰,才算說通……」
    徐少華問道:
    「你老人家究竟是誰呢?」
    「嘻嘻!」矮小老頭笑了笑道:
    「這個問題以後再說吧,現在你大致已經會了,功夫就是要下工夫去苦練,才能純
熟精到,得心應手,這就要靠你自己,我老人家是一點忙也幫不上的。好了,我老人家
可要走了,不過有一點,你必須記住,就是我老人家傳你的這一手,在目前,不准向任
何人提起,就是你爹,暫時也不可告訴他!」
    徐少華一怔,忖道:
    「不可告訴爹,豈不是要自己瞞著爹?這……」他不覺抬起頭來,口中叫了聲:
「老人家……
    這一抬頭,他底下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剛才明明站在自己面前說話的矮小老頭,眨眼之間,竟然走得無影無蹤,自己連他
如何走的,都會一無所見,一無所覺!
    心知這位老人家準是前輩高人無疑,這就向空遙拜,說道:
    「你老人家的囑咐,在下自當牢記在心。」
    既是前輩高人要自己暫時不可告訴爹,想來必有深意,那就只好暫時瞞著爹了。
    第二天中午,連袂趕到的是黃山萬松山莊莊主萬選青和淮揚派掌門人宋天壽。
    萬選青不過四十出頭,是黃山世家的第四代莊主。他年事雖輕,但當年各大門派大
破太陰教,他以黃山少莊主的身份參加,論年紀不過二十來歲。
    宋天壽是個瘦高個子,面貌清瘦,年逾八旬,除了白髮、白鬚,你真看不出他是八
十老翁。
    這兩人剛到大門口,早有莊丁飛也似的進去通報。
    徐天華率同師弟聞天聲和徐少華急步迎了出去,連連拱手道:
    「選青兄久違了,俠駕光臨,真是不敢當。」
    萬選青爽朗的笑道:
    「天華兄花甲初度,你是者大哥,兄弟替你拜壽也是應該的了。」
    徐天華又朝宋天壽行禮道:
    「小弟見過大師兄。」
    聞天聲和徐少華也隨著和兩人見了禮。
    宋天壽呵呵一笑道:
    「師弟六十大壽,只能說是七十大壽、八十大壽、九十大壽、百歲大慶的第一步,
算不得什麼,倒是你這孩子,英華俊發,是個好孩子,三師弟,你要好好調教,將來一
定可以替咱們淮揚派光大門戶,蜚聲武林。」
    徐天華道:
    「大師兄過獎。」
    萬選青早已一把拉過徐少華的手,含笑問道:
    「少華,你有二十歲了吧?」
    徐少華道:
    「小侄今年正好二十。」
    萬選青道:
    「馬陵先生大概已把一身所學都傳給你了?」
    徐少華道:
    「小侄愚魯,學會了也練不精。」
    說話之時,已經走近二門,折入長廊,來至書房,陸子惕(六合門掌門人)、仲清
和(少林南派俗家掌門)等人一起迎了出來。
    萬選青放開徐少華的手,低低的道:
    「幾時到黃山去,萬叔叔歡迎你去住上幾天。」
    大家都是熟人,見了面自有一番寒暄,不必細表。
    午餐之後,聞天聲把徐少華被「黑沙掌」所傷,幸經丁藥師救治一節,詳細稟告了
掌門人。
    宋天壽聽得一呆,說道:
    「竟會有這等事!」
    他一手捻著垂胸白鬚,沉吟道:
    「此人能把『黑沙掌』拿捏得輕重由心,應該已是功候極深,縱然當面對敵,要傷
少華也是輕而易舉,但他卻要在少華睡夢之間以『黑沙掌』印上右胸,這只有一個解釋,
是他不想讓少華看到他的面貌……
    聞天聲道:
    「大師兄說得是,小弟也是如此猜測。」
    宋天壽又道:
    「他掌傷少華之後,又把他從車幅山送去利國驛,那是算準了丁藥師早出晚歸,看
到了必然會出手施救,他既要傷人,又要讓丁藥師施救,這也只有一個解釋,他是以少
華的傷勢,向二師弟示威而已!」
    聞天聲點頭應「是」。
    宋天壽長眉微攏,又道:
    「此人正當二師弟花甲大慶的前幾日,掌傷少華,這並不是偶然之事。」
    聞天聲道:
    「小弟也這麼想,此人分明是有意尋釁,衝著二師兄來的……」
    宋天壽目注三師弟,面色鄭重的道:
    「明天是二師弟的壽辰,他是主人,也是壽星,不好出手,你要多注意些,若是讓
人在雲龍山莊鬧事、傷人,咱們師兄弟臉上都不好看。」聞天聲點頭道:
    「大師兄就是不關照,小弟也會留意的,昨天小弟已要管事徐建章挑選了二十名身
手俐落的莊丁,分班加強巡邏。明天正日,各處來的賀客較多,如果發現不熟悉的陌生
人,要特別注意,隨時和小弟聯絡。」
    宋天壽頷首道:
    「如此就好。」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又道:
    「還有一點,明天你要少華跟在身邊,沒事,最好不要走開。」
    聞天聲道:
    「小弟省得。」
    十月十六日,是雲龍山莊莊主江淮大俠徐天華的花甲壽辰。
    徐天華交遊廣闊,人緣極好,在蘇魯皖豫四省,是首屈一指的第一號人物。
    這一天趕來雲龍山莊祝壽的人,可說車水馬龍,絡繹不絕。雲龍山莊中,更是濟濟
一堂,儘是祝福之聲。
    江湖朋友,有許多都是多年難得一見的朋友,在此地不期而遇,正好一敘闊契。因
此從壽堂到客廳、到書房,連走廊和大天井中,都是一片寒暄談笑!
    正因江淮大俠交遊較廣,這些賀客之中,三山五嶽,黑白兩道的人都有,自然把負
責接待賓客的馬陵先生聞天聲忙壞了。徐少華跟著師傅身邊,進進出出,寸步不離。
    直到中午壽筵開出,所有賀客人以類聚,分別坐了下來,馬陵先生才稍稍舒了口氣。
    壽筵散後,一般賀客,也陸續離去,留下來的,自然只是徐天華的幾位友好。
    宋天壽一直擔心在壽辰當天,可能會有人上門尋釁,至此總算放下了心。
    鳳尾幫主黑面龍王賀天錫在晚宴上洪聲笑道:
    「如何?兄弟早就料到沒有人吃了熊心豹膽,敢到雲龍山莊來尋釁的。」
    翌日,六合門掌門人陸子惕、武功門掌門人高步雲、少林南派俗家掌門仲清和、形
意門名宿祝士諤、以及鳳尾幫主黑面龍王賀天錫、太極門名宿杜浩然等人也紛紛告辭。
    淮揚派掌門人宋天壽因師兄弟難得聚會,多留了一天,第三天清晨也要走了,臨行,
還諄諄囑咐徐天華、聞天聲兩人:「少華中掌一事,絕非偶然,兩位師弟今後仍須多多
留怠才好!」
    徐天華、聞天聲唯唯應「是」。
    壽辰已過,聞天聲本待讓少華在家多待幾日,他要先回馬陵山去的;但因徐少華中
掌一事,讓徐少華單獨上路,不大放心。因此在雲龍山莊多留了三天,好和徐少華一同
回馬陵山去。
    徐少華心裡不大願意,這幾天他一直惦記著丁鳳仙姑娘,希望師傅先回去,自己就
好到柳泉去探望丁姑娘;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來。
    這是壽辰後的第四天。
    徐天華因丁藥師替少華療傷,特地吩咐管事徐建章準備了八式禮物,隨同少華前去,
並要三師弟聞天聲代表自己去向丁藥師致謝。
    徐少華聽爹要師傅和自己同去柳泉,雖然礙著個師傅,不好和丁姑娘多說,但至少
可以見到姑娘家,卻也聊勝於無,總比不見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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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這一天清早馬陵先生就攜同徐少華,別過二師兄,管事徐建章率同兩名莊丁,攜帶
八式禮物,一起騎上牲口,離開雲龍山莊。
    中午在茅村打了個尖,未牌時光,就已趕到柳泉。
    馬陵先生命徐少華走在前面領路,五匹馬轉入小徑,來至一幢瓦屋門首,徐少華當
先下馬,馬陵先生、徐建章和兩名莊丁也相繼下馬。
    徐少華跨上兩步,舉手在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提高聲音叫道:
    「丁老人家在家嗎?」
    鄉下村落裡,難得有馬匹經過,五匹馬的蹄聲,雜沓而響亮,早就驚動了屋裡的丁
鳳仙姑娘。此刻再一聽到是徐少華的聲音,心頭禁不住一陣猛跳,急急忙忙的打開大門,
正待開口叫出:「少華」來。
    但當她美眸抬處,看到徐少華身後還有三四個人,到了口邊的話,趕忙剎住,四目
相投,姑娘家芙蓉般的臉頰上,驀地飛起兩片紅雲,輕啟櫻唇,低低的說道:
    「原來是徐公子,爺爺一早就出去了,請到裡面坐。」
    徐少華日思夜想的倩影,如今亭亭站在面前,一時之間,也禁不住俊臉微紅,連忙
拱拱手道:
    「丁姑娘,這是家師,特地來拜訪令祖丁老人家的。」接著回身朝馬陵先生道:
    「師傅,她是丁老人家的令孫女鳳仙姑娘。」
    丁風仙聽說來的是徐少華的師傅馬陵先生,不覺眨動美眸,慌忙撿襖道:
    「小女子聽家祖父說起過馬陵先生聞大俠的大名,快請到裡面坐。」
    馬陵先生呵呵一笑道:
    「姑娘不可多禮,令祖號稱傷科聖手,聞某也是聞名已久,只是未曾見過面,今天
是代表敝師兄雲龍山莊徐莊主特來向令祖面致謝意的。」
    說話之時,丁姑娘已領著馬陵先生師徒走進堂屋,緋紅著臉道:
    「聞大俠,徐公子請坐,小女子燒茶去。」
    馬陵先生含笑道:
    「姑娘不用客氣,令祖既然不在,聞某坐坐就走,不用燒茶了。」
    丁鳳仙道:
    「聞大俠,徐公子遠來是客,怎好連茶水都不燒?」
    徐少華道:
    「丁姑娘,真的不用客氣。」
    這時徐少華已領著兩名莊丁手捧八式禮物,走了進來,把禮物放到上首的板桌之上,
便自退出。
    馬陵先生含笑道:
    「丁姑娘,小徒中人暗算,幸蒙令祖賜救,這八式薄禮,只是敝師兄聊表謝忱,不
成敬意,請令祖哂納。」
    丁鳳仙臉又紅了,急道:
    「爺爺不在,這樣的厚禮,小女子怎麼好收?爺爺時常說:行醫志在濟世,並不是
為了斂財,徐公子,這…」
    徐少華忙道:
    「丁姑娘不可誤會,令祖救傷之德,並不是區區薄物,所可言謝,這是家父的一點
意思,所以要家師代表前來,向丁老人家當面致謝,姑娘不可客氣了。」
    丁鳳仙看了他一眼,嬌急的道:
    「你是知道的,爺爺不在,我若是收下了,爺爺不罵我才怪!」
    馬陵先生含笑道:
    「不會的,令祖替人治好了病,病家為了感謝起見,總得送點禮吧!」
    丁鳳仙道:
    「但……這份禮太重了……」
    馬陵先生道:
    「這是敝師兄的意思,敝師兄認為這些禮物,還是太輕了,才要聞某代表前來致謝,
令祖回來,姑娘只要說是聞某親自送來的,他就不會責怪你了,好了,聞某不多打擾了,
請姑娘代為向令祖致意吧!」
    隨著話聲,已經站了起來。
    徐少華因師傅站起來了,也只好跟著站起,一雙眼睛還是望著丁姑娘。
    丁鳳仙不好挽留,看了他一眼,就低下頭去,說道:
    「聞大俠、徐公子遠來,怎好連茶水也不喝一口,就要走了,這禮物……」
    徐少華道:
    「家師方才說了,丁老人家回來,你只要說是家師親自送來的,你不好不收,丁老
人家就不會怪你了。」
    兩人說話之時,又互相對看了一眼,這一眼,當真包含了不知多少情意,所謂兩情
相悅,盡在不言中了。
    馬陵先生當先跨出大門,徐少華跟著師傅走出。
    丁鳳仙跟在兩人身後,一直送出門口。才襝衽道:
    「家祖不在,勞動聞大俠、徐公子的俠駕,真不好意思,小女子那就代家祖謝謝
了。」
    兩名莊丁早已牽了牲口在門外伺候。
    馬陵先生笑道:
    「丁姑娘請回吧!」隨即跨上馬背。
    徐少華也跟著上馬。徐建章和兩名莊丁隨著一躍上馬,五區馬立時灑開四蹄,沿著
小徑得得馳去。
    丁姑娘還站在門口,一直等他們轉出小徑,看不見人影了,才黯然回進門去。
    徐建章和兩名莊丁要回莊覆命,出了柳泉,就別過馬陵先生師徒,回雲龍山莊而去。
    現在只有馬陵先生和徐少華兩匹馬卻沿著大路,繼續朝馬陵山進發。
    他們因在柳泉耽擱了一回工夫,趕到車幅山,已是傍晚時光,馬陵先生在馬上含笑
道:
    「看來咱們今晚也得在車幅山借宿了。」
    徐少華只應了聲是,沒敢多說。
    兩匹馬緩緩在一片松林前面停住,這裡有一家酒店,是兩老夫婦開的,平日這時候
早就不做生意了。
    今天因為店堂裡還有一位客人,正在喝著酒,不好上牌門板,沒有想到居然又有人
來了!
    這兩位客人就是馬陵先生和徐少華。師徒兩人在靠近路口的一張板桌旁坐下。馬陵
先生目光朝坐在裡首的那個酒客望了一眼。
    那是一個身穿黑色道袍,頭椎道髻的獨目老道,看年齡當在六旬以上,踞坐上首一
張板桌,面向著外面;但自己師徒進來之時,他連瞧也沒瞧上一眼。
    只是自顧自剝著花生,引壺獨酌,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
    馬陵先生雖然很少在江湖走動;但眼光還是相當銳利,只朝對方看了一眼,就已看
出這獨目老道該是江湖上人,而且並非尋常之輩!
    這時正好賣酒的田老爹倒了兩盅茶送上,含笑問道:
    「客官要些什麼嗎?」
    馬陵先生道:
    「你給我們燙一壺花彫,切一盤滷味,再下兩碗麵來就好。」
    田老爹答應一聲,退了下去。
    徐少華記得上次自己在這裡打尖,除了田老爹老夫婦兩個人,還有一個布衣荊鋇但
生得像盛開花朵般的少婦,今天卻不見她的蹤影。
    不多一回,田老爹送上兩副杯筷,接著端來一盤滷菜,和一壺花彫,徐少華接過酒
壺,給師傅面前斟滿了一杯酒。
    馬陵先生含笑道:
    「少華,天氣寒冷,你也喝上一盅,暖和暖和。」
    徐少華道:
    「師傅喝好了,弟子喝上一盅,就會頭昏,還是不喝的好。」
    馬陵先生喝了一口酒,舉筷夾起一塊鹵雞,一面說道:
    「那你先吃些滷菜。」
    馬陵先生是徐少華的師叔又兼師傅,平日對門人不苟言笑;但今天出門在外,就不
像在家裡那樣嚴峻。
    徐少華在師傅面前,還是十分拘謹。師傅要他吃鹵萊,他夾了一塊鹵豬肝,慢慢的
咀嚼著,吃相十分斯文。
    好在沒多一回,田老爹已經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湯麵送上桌來,徐少華就開始低著
頭吃麵。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馬陵先生喝下一壺花彫,吃完麵,已經微有酒意,取出一錠碎
銀,正待要田老爹算帳!
    坐在上首的獨目老道恰在此時發出沙啞的笑聲,說道:
    「貧道為了恭候大駕,已經在這裡一連喝了三壺酒,這筆酒帳,總該算在你們一起
吧?」
    馬陵先生進來之時,早已看出這獨目老道不是尋常之輩,此時聽他說出在等候自己
的話來,不覺一怔!連忙站起身,拱拱手道:
    「道長酒資,在下自當一起會了,道長果然是一位高人,在下還未請教道號如何稱
呼?」
    「高人二字,在馬陵先生面前,貧道可不敢當。」獨目老道站起身,續道:
    「貧道俗家姓苗,江湖朋友都叫貧道苗道人,這樣夠了吧?」
    「原來是苗道長。」馬陵先生把一錠碎銀放在桌上,回頭朝田老爹道:
    「這位道長的酒資,和我們一起算,多的就不用找了。」
    田老爹取過碎銀,連連稱謝。
    馬陵先生這才回身朝苗道人抱抱拳道:
    「苗道長在此相候,必有見教了?」
    苗道人獨目閃動,陰惻惻一笑道:
    「見教不敢,貧道是跟馬陵先生討教來的。」
    馬陵先生又是一怔,這話不是說衝著自己來的嗎?自己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動,也從
未和人結過怨。他要在這裡等候自己,究竟有什麼過節呢?心念轉動,還沒開口。
    苗道人已經呵呵一笑,朝他搖著手道:
    「馬陵先生幸勿誤會,貧道並不是衝著賢師徒而來的。」
    馬陵先生聽得更覺奇怪,忍不住問道:
    「苗道長的意思……」
    苗道人深沉道:
    「貧道和你馬陵先生並無過節可言,只是素聞貴派『雲龍十八爪』是武林中所有擒
拿手法之冠,仰慕己久,此次雲遊江淮,難得遇上淮揚名宿馬陵先生,好討教幾手,馬
陵先生不吝賜教才好。」
    馬陵先生是什麼人?對方明明打聽清楚自己行蹤,才在這裡等候著自己,自非偶然
遇上的。那麼此人找上自己,必有目的,他的目的自然不僅僅是為了慕名想見識淮揚派
的「雲龍十八式」而已!
    他目的究竟何在呢?
    馬陵先生淡淡一笑道:
    「苗道長好說,武林各大門派盡多絕藝,敝派擒拿手法並無特別之處,怎敢說是武
林擒拿手法之冠?道長幸勿輕信人言。」
    苗道人獨目之中冷芒閃爍,臉色更顯得陰沉,口中咯咯笑道:
    「貧道既然說出來了,馬陵先生總得露上幾手給貧道瞧瞧吧?」
    馬陵先生微微攏眉道:
    「苗道長這不是使人為難嗎?我們之間毫無過節可言,而且在下已經說過,敝派幾
手擒拿手法,並無特別之處,道長看了,也許會大感失望……
    苗道人陰笑道:
    「馬陵先生那是秘技自珍,不肯見教了?不過貧道一向言出如山,馬陵先生縱然不
肯賜教,也非賜不可,除非……嘿嘿……」
    他「除非」之下,就一陣嘿嘿陰笑,沒說出除非什麼來。
    馬陵先生一生耿直,聽他口氣不善,心中不覺有氣,微哼道:
    「苗道長有什麼話,不妨說出來,不知除非什麼?」
    苗道人冷森一笑道:
    「貧道只是想見識貴派的『雲龍十八爪』,並無惡意,馬陵先生竟然拒人於千里之
外,如果貴派的『雲龍十八爪』真要是徒有虛名,見不得人的話,貧道也並不勉強,只
要你聞天聲從此取消馬陵先生這個名號,貧道就讓你過去。」
    徐少華聽得劍眉一剔,怒聲道:
    「我師傅只是忍讓為先,並非怕你……
    馬陵先生聽苗道人說出「雲龍十八爪」徒有虛名,見不得人,又說要自己取消「馬
陵先生」這四個字的名號,前看辱及淮揚派聲譽,後者辱及自己,對方此話,雖是有意
激將;但辱及本門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心頭不禁極為怒惱,沉聲喝道:
    「少華,你不准多說。」
    接著仰首發出一聲清朗長笑,目注苗道人,朗聲說道:
    「聞某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動,隱居馬陵山,朋友遂戲以馬陵先生相呼。這馬陵先生
四字,既不是間某自己取的別號,聞某也從未以馬陵先生自許,取消與否,不是聞某之
事,道長要聞某取消馬陵先生名號,無非是想對聞某激將而已,聞某一生也從不好名,
辱及聞某,聞某並不在乎……
    苗道人獨目炯炯,望著馬陵先生,似有不信之色,當面要他取消馬陵先生名號,他
居然並不在乎?
    只聽馬陵先生續道:
    「至於敝派『雲龍十八爪』,創自師祖,雖無特別之處,從不敢以擒拿手法之冠自
詡,但敝派創立迄今,已逾百年,道長這徒有虛名和見不得人,這兩句話,只要是淮揚
派的人,誰都無法容忍。聞某不願得罪道長,是和道長毫無梁子可言,但道長出言辱及
敝派,聞某豈能再忍讓下去?道長不是要和聞某切磋武功嗎?聞某不才,說不得只好奉
陪了,道長要如何見教,那就請劃道好了。」
    他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口氣軟中帶硬,極為得體。
    苗道人聽到這裡,不覺怪笑一聲道:
    「貧道說過,只是為了想見識貴派『雲龍十八爪』,並無惡意,馬陵先生不愧是淮
揚名宿,令人心折,貧道就領教你幾招擒拿手法,咱們且到外面去吧!」
    馬陵先生抬手說了聲:「請」,率同徐少華,當先退出小酒店。
    這小酒店面臨大路,此刻早已沒有車馬行人。
    苗道人隨著師徒退出酒店,兩人相距數尺,對面站定。
    馬陵先生因對方目的是為了要領教本門擒拿手法,可說對自己知之甚捻,但自己除
了只知對方叫苗道人之外,就一無所知,兵法上有知彼知己,百戰百勝的說法,這一著
自己豈非已落了下乘?
    因此頗想先看看對方的招式路數,不願先行出手,站定之後,就示意徐少華退後數
步,一面朝苗道人抱抱拳道:
    「苗道長請賜教。」
    苗道人陰笑一聲道:
    「貧道那就不客氣了。
    左足倏然跨進,直逼中堂,右手一圈疾發,五指如鉤,朝馬陵先生當胸就抓。這一
招當然是誘敵手法,否則出手第一招哪有如此筆直抓來之理?
    但儘管如此,馬陵先生已可看出對方不但一身功力極為深厚,而且也精擅擒拿手法,
實是罕見的勁敵,當即身形一側,左手翻腕下壓,右手隨著朝對方左肩拿去,避招進招,
手法迅疾無儔。
    苗道人身形輕輕一轉,就轉到了馬陵先生背後,手爪如風,又朝後心抓來。
    兩人進退盤旋,不過數步,避招進招,各出奇招,也各不相讓,瞬息工夫,業已交
手了十幾個回合。
    馬陵先生在這十幾招之中,發現對方出手,不論他或左或右或前或後,出手所取部
位,幾乎記記不離前胸、後心、腰肋等處。心中不禁暗暗生疑,仔細觀察,更可發現苗
道人使的雖是擒拿手法,但分明是從虎爪手變化而來,並非真正的擒拿招術。
    暗自忖道:
    「此人要以擒拿手法和自己動手,莫非志在覷探本門手法不成?」
    一念及此,手法身法突然加快,出手如風,展開一片反擊。
    苗道人一身武功,確非等閒,你出手加快了,他雙爪掄飛,也相對的加快,雙方連
拿帶打,拆解攻勢,兩條人影在夜色籠罩之下,不僅很難分辨他們的手勢,就是連人影
也幾乎分不清了!
    徐少華自然看得津津有味,師傅使的「雲龍十八式」,他本已學會,但在師傅的手
中使出來,自然變化精微,有許多招式變化,平時幾乎連想都想不到。
    苗道人使的雖以虎爪手為主,但其中雜以擒拿手法,也變化繁雜,記記不離胸背,
也是他平日所想像不到的招式。
    一時自然全神貫注,默默記憶,但時間稍久,他再把新近學會的一招「雲龍十九
式」,加以揣摹,漸漸發現師傅和苗道人兩人的攻勢,都有缺點,這一缺點,就是出手
雖快,其中卻多了一些花招。
    明明可以直截了當一把拿住對方的,卻偏偏在擒拿之前,不是揚腕作勢,便是在翻
起手指之時,先劃上一個觚形,看起來固然姿勢美妙,卻並不實用,以致坐失良機,被
對方消解了。
    他有了這一發現,心中不禁大為驚奇,再仔細一想,那是因為自己用新學的一招擒
拿手法來和兩人出手比較,所獲的啟發。如果自己出手,只要把新學的擒拿手法稍加變
化,師傅使出來的「雲龍十八式」和苗道人使出來的虎爪手擒拿手法,幾乎每一招都可
以把他們拿住。
    心中不由得又驚又喜,暗忖道:
    「難道矮小老人家教自己的一招手法,還勝過本門的『雲龍十八式』不成?」
    就在此時,突聽苗道人敞笑一聲道:
    「馬陵先生請住手,貴派『雲龍十八式,原來也不過如此,貧道領教了。」
    倏地住手,縱身後躍,這話當然是說淮揚派徒有虛名,沒有什麼了不起。
    馬陵先生聽他出言譏笑本門,心頭雖然怒惱;但自己使出全力,未能贏得人家一招
半式也是事實。他平日淡泊名利,原無爭強好勝之心,聞言淡淡一笑道:
    「道長高招,聞某佩服得很。」
    徐少華究是年輕人,他已經看了半天,苗道人每一招手法,他只要使出「雲龍十九
式」來,都能把對方拿住,自然忍耐不住。口中輕哼一聲道:
    「你少在我師傅面前賣狂,我就可以把你拿下來。」
    身形一晃而前,右手朝前一探,一把就扣住了苗道人的手腕,再一抬手,把苗道人
一個人朝前摔了出去。
    苗道人稀裡糊塗,連看都沒看清楚,就被摔出去尋丈開外。他究是久經大敵之人,
身不由己的被人摔了出去,但到了尋丈開外,力道已消卸了大半,雙足還沒落地,身形
一挺,翻了一個觔斗,呼的一聲又倒飛回來,落到徐少華的面前。目芒飛射,沉笑道:
    「名師出高徒,小施主果然要得!」
    五指勾曲如同虎爪,掌根吐力,霍地朝徐少華當胸印來。
    馬陵先生看得吃了一驚,沉喝道:
    「少華速退!」
    哪知他話聲未落,只見徐少華右手五指一攏,又扣住了苗道人當胸印來的右腕,再
一抬手,苗道人一個人居然又呼的一聲,朝前摔了出去。
    先前徐少華搶出去,一把扣住苗道人手腕,馬陵先生並沒看清楚,只當苗道人不曾
提防,才為徐少華所乘。
    這回他眼看苗道人以虎爪印向徐少華胸口,他在出聲之時,自然十分注意,哪知徐
少華一伸手就扣住苗道人脈腕,一抬手就把人摔了出去,依然沒看清楚徐少華是如何出
手的?心中不禁大為驚異!
    知徒莫若師,徐少華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兒有多少能耐,師傅自然最清楚也沒
有了。以徐少華的武功,根本連苗道人一招都接不下來。
    第一次,也許是苗道人驟不及防,但第二次苗道人應該有了準備,絕不可能會被徐
少華擒住。
    以自己所學,連使十數招「雲龍十八式」,還無法拿得住他,才和他交手了三十餘
招,還分不出勝負來,如今苗道人居然連著兩次被徐少華扣住脈門;豈非奇跡?
    苗道人兩次被他拿住、摔出,還是弄不清自己怎麼會被人拿住?又怎麼會被人摔出
去的?
    兩次。他所能感覺到的只是手腕一緊,隨著有一股大力把他摔了出去如此而已!這
股大力似有制住自已經脈的功能,不等它力道消失,你無法與之抗衡,所以必須摔出去
快到尋丈光景,你才有掙動的機會。
    這是苗道人第二次凌空翻著觔斗,又飛了回來,落到徐少華的面前,獨目精光暴射,
盯住著徐少華,怪笑一聲道:
    「小施主剛才使的是『雲龍十八爪』了?」
    徐少華道:
    「是又怎樣?」
    苗道人回眼一掠馬陵先生,又是一聲怪笑,說道:
    「馬陵先生果然秘技自珍,不肯賜教了。」一面朝徐少華道:
    「咱們再試一招,你能再把貧道摔出去,貧道就服你了。」
    徐少華微曬道:
    「這個何難之有?你準備了!」
    苗道人道:
    「你只管使來好了。」
    「只管使來。」表示他已經準備妥當,雙掌化爪,懸提胸前,獨目炯炯凝注著徐少
華一霎不霎,自然要對徐少華的手法,看看清楚。
    不僅苗道人如此,連身為徐少華師傅的馬陵先生,也雙目凝注,緊盯著徐少華,他
雖沒看清楚徐少華兩次出手的手法,但他可以斷言徐少華這一記擒拿手法,絕非本門的
武功,是可以肯定的。少華從小就跟自己學武,他這記怪異手法,是從哪裡學來的呢?
    徐少華朝苗道人微微一笑道:
    「事情一不過三,但道長既然說出來了,在下就讓你再見識一下!」
    馬陵先生眼看徒兒從容說話,頗有二師兄的風度,心裹著實嘉許,因此也特別注意
他如何出手:
    徐少華話聲甫出,右手也隨著朝苗道人右手腕抓去,就是這麼簡單。
    站在他對面的苗道人這回自然看清楚了,心裡還在暗暗冷笑:「好小子,這算什麼
擒拿手法……」
    右手一圈,五指鉤曲,正待翻起朝徐少華反扣過去!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突覺脈
門一緊,全身力道再也用不出來!
    不,身不由己的隨著徐少華抬腕揚手,一個人又稀裡糊塗的騰空飛起,被摔出尋丈
之外:
    馬陵先生這回當然也看清楚了。他精研本門「雲龍十八式」,積數十年經驗,對擒
拿手法自是極為精湛,但這回也看傻了眼,這樣簡單的手法,竟能扣住苗道人脈門,毫
無反抗的被直摔出去,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之事!
    但他畢竟不失為擒拿手法的大行家,依稀之間,只覺徐少華這一記簡單的手法之中,
似是含蘊了極為精微莫測的變化,只是想不出如何變化?也說不出它的玄奧之處來。
    苗道人在摔出尋丈光景,便已施展千斤墜,雙腳落到地上,獨目放光,口中發出一
聲陰笑,稽首道:
    「小施主果然絕藝驚人,貧道甘拜下風!」
    徐少華還並無所覺,馬陵先生忽然大喝一聲:「苗道長豈可暗箭傷人?」
    揮手一掌朝徐少華身前斜劈過去。
    苗道人大笑道:
    「貧道只是試試這位小施主的內力如何而已,貧道失陪了。」
    雙足一頓,一道人影騰掠而起,疾如流矢,眨眼已在十數丈外,瞬即消失無蹤。馬
陵先生一言不發,跨上馬背,循著大路馳去。徐少華眼看師傅神色有異,不敢作聲,跟
著上馬,只是默默的跟在師傅馬後行去。兩匹馬馳了將近三里來路,徐少華忍不住問道:
    「師傅,我們不跟附近民家借宿嗎?」
    馬陵先生冷然道:
    「前面有一座山神廟,咱們只要坐息一宵即可,何用去打擾民家?」
    徐少華應了聲「是」。
    約莫又走了半里多路,一座小山腳下,果然有一座小廟。
    馬陵先生一馬當前,馳近廟門,首先一跳下馬,拴好馬匹,就推門而入。徐少華相
繼下馬,把馬匹拴在一起,就跟著走人。
    山神廟多數是沒有廟祝的,總共只有一進大殿,小天井中草長沒腔,馬陵先生已在
殿前石階上坐下來,看到徐少華走入,就沉聲喝道:
    「少華,你剛才扣拿苗道人的一招擒拿手法,是從哪裡學來的?」
    馬陵先生平日對門人雖然不假詞色,但也從無疾言厲色,今晚他因徐少華使的手法,
不是本門招式,心頭自是十分氣惱,這句話,口氣就問得很重。
    徐少華心裡一害怕,慌忙雙膝一屈,跪到地上,囁嚅的道:
    「弟子使的這一招,是一個矮小老人家教給弟子的。」
    馬陵先生道:
    「他是什麼人?」
    徐少華道:
    「弟子不知道。」
    馬陵先生沉哼一聲,又問道:
    「他一共教了你幾手?」
    徐少華道:
    「那位老人家只教了弟子一招。」
    馬陵先生道: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徐少華道:
    「就是爹生日前一天的晚上。」
    二師兄生日前一天的晚上,馬陵先生心頭突然一動,不禁想起那晚大家喝酒之時,
曾經發生過一件怪事。
    二師兄的兩個侍女琴兒、劍兒手中捧著的酒壺,接二連三的斟上幾杯就沒有酒,甚
至連放在桌上的拼盆和一盤炒鱔背都會不翼而飛,而且還有人在二師兄耳邊說話,莫非
教少華一招擒拿手法的,就是這位高人不成?
    因為徐少華剛才使出來的這招手法,實在太奇妙了,絕非出於普通高手。心念這一
動,就頷首道:
    「你站起來,把經過說給為師聽聽。」
    說話之時,神色已經稍霽。
    徐少華站起身,只好把那晚自己從爹書房走出,聽到有人在牆頭「喂」了一聲,有
人朝自己招手,自己跟蹤追上山頂說起,矮小老頭如何傳自己一招手法,一字不漏的詳
細說了一遍。
    這一段話,馬陵先生愈聽愈覺驚奇,他現在證實這位矮小老頭就是在二師兄晚壽宴
上拿去拼盤和炒鱔背的那位高人。
    第二、他(矮小老人)說的:「我老人家和你們淮揚派一位掌門人是老朋友。」
    又說:「我看他練『雲龍十八爪』總嫌它有破綻,才創出一記擒拿手法……送給你
們淮揚派,叫它『雲龍十九式』,你們那個掌門人也同意了,可惜的是他在回家途中溘
然長逝,沒把我老人家創的第十九式傳給他兒子……」
    他口中的本派掌門人,該是師傅無疑了。(徐少華祖父)師祖(少華的曾祖)研創
出「雲龍十八式」,傳給師傅,也只有師傅是從黃山回來,在返家途中急病死的。
    這麼說,傳少華這招擒拿手法的矮小老人,會是師傅的朋友!
    「哦……」馬陵先生幾乎驚叫出聲,他在這一瞬間,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那是他年輕的時候聽師傅說過,他老人家曾和一位風塵異人結為忘年之交,那時師
傅才不過三十出頭,而那位異人鬍子已經花白,少說也有六十幾歲,生性嗜酒,自稱黃
山不醉翁,難道少華遇上的竟會是這位老人家?
    徐少華眼看師傅聽完自己訴說,只是口中「哦」了一聲,就沒再開口,好像陷入沉
思之中,一時自然也不敢開口。
    過了好一回,馬陵先生忽然點著頭道:
    「一定是這位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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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50:16 |只看該作者
徐少華問道:
    「師傅認識他嗎?」
    馬陵先生神色莊重的道:
    「你遇上的可能是你師祖的忘年之交,這位老人家如論年齡,還高出你師祖甚
多……」
    徐少華驚奇的道:
    「師傅,你說他是祖父的朋友?」
    「唔!」馬陵先生頷首道:
    「這位老人家自稱黃山不醉翁,是師傅年輕時游黃山遇上的,當時已經有六七十歲
了,據說他嗜酒如命,滑稽突梯,遊戲風塵,和你所說,一模一樣,不是他老人家還會
是誰?」
    徐少華道:
    「師傅,弟子把這一式練給你老人家看看……」
    「不!」馬陵先生立即手掌一豎,截著說道:
    「這位老人家既然要你連二師兄都不可告訴他,自然是只傳你一個人的,為師自然
更不能看了,記著,你得蒙這位老人家垂青,傳你一招手法,這是天大的福緣,可遇而
不可求,你要好好用功,把這招手法研練純熟,據為師看,這記手法雖然只有一招,但
其中含蘊著很多精微變化,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盡悟,唯有勤加練習,慢慢的才會領會它
的奧妙,不可等閒視之。」
    徐少華應了聲「是」。
    馬陵先生道:
    「時間不早了,你也坐下來,咱們就在這裡坐息一宵,等天亮了,就好上路。」
    師徒兩人這就在石階上盤膝瞑坐,漸漸入定。
    馬陵先生一覺醒來,頭腦還有些發脹,但他立時感到不對!
    他明明記得自己師徒兩人是在山神廟過夜,如今自己竟然躺臥在一張軟綿綿、香噴
噴的錦褥上,繡帳流蘇,嵌貝鑲玉的紅木雕花大床之中!
    自己怎會睡在如此豪華的床上?
    這是什麼地方呢?
    他迅速翻身坐起,目光還未轉動,就已聽到一個嬌脆悅耳的女子聲音說道:
    「馬陵先生醒來了嗎?」
    馬陵先生急忙舉目看去,只見一個長髮披肩,雙肩如削,一身薄羅輕紈,曲線玲球
隱約可見的女子,俏生生站在床前!
    這女子有一雙彎彎的眉毛,靈活得擠得出水來的眼睛,挺直的鼻樑,紅菱般嘴唇,
和紅馥馥的粉紅臉,這時正笑面如花,凝眸睬視著自己!
    馬陵先生只目光一注,像這般活色生香的香艷鏡頭,他可不敢多看,趕緊移開,問
道:
    「姑娘是什麼人?這又是什麼地方?」
    那女子抿嘴一笑,說道:「
    「小女子叫柳飛絮,至於這裡是什麼地方,你見到主人,自會知道,小女子可不敢
說。」
    馬陵先生舉足跨下木床。
    柳飛絮立即柳腰一彎,嬌聲道:
    「小女子給你穿靴。」
    她這一彎腰,就有一股非蘭非麝的甜甜幽香,衝進馬陵先生的鼻孔,直沁心肺,你
就是不想聞,也不可能拒絕。
    馬陵先生今年不過五十出頭,看去不過四十許人,一生從未娶妻,平日不苟言笑,
是個以君子自命的人。
    凡是這樣的人,都會謹守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教條,偏偏這時候竟
會有此艷遇!
    他說了句:「不用,聞某自己會穿的。」迅快的取過薄底軟靴,伸腳套入,站了起
來。
    柳飛絮嬌聲道:
    「小女子是奉命伺候馬陵先生來的,應該由小女子給你穿才是,怎好讓你自己穿
呢?」
    隨著嬌滴滴的話聲,也直起腰來。
    馬陵先生這一站起,就和柳飛絮對了面,雖欲勿看,也不可能躲得開。
    這回馬陵先生是穿好靴才直起腰來的,目光正好由下而上,看到的先是她潔白光致
而修長的玉腿,緋紅肚兜,和被包裹得鼓騰騰的胸脯,雖然只是目光一瞥,亦足以令人
銷魂蝕骨。
    馬陵先生別過臉去,一臉正經的道:
    「姑娘請出去,請你貴主人來。」
    柳飛絮一怔,幽幽的道:
    「馬陵先生可是嫌小女子醜陋,不堪侍奉君子嗎?」
    馬陵先生沒有看她,只是仰著頭道:
    「不是,聞某用不著人來伺候,所以請姑娘出去。
    柳飛絮道:
    「馬陵先生大概還不知道這是什麼所在了,小女子奉命而來,進來了,不到時間,
是出不去的。」
    馬陵先生聽得奇道:
    「這是什麼所在?」
    柳飛絮朝他嫣然一笑道:
    「馬陵先生如果不相信,可以過去看看,這扇房門是不是打得開?」
    馬陵先生聽得更奇,暗道:
    「難道她進來之後,房門外面反鎖了不成?」舉步走近房門,伸手拉去。這一拉,
才發現這扇髹漆光亮的木門,竟然是一道厚重的鐵門!
    馬陵先生不禁一呆,凜然道:
    「會是鐵的!」
    柳飛絮柔聲道:
    「你不妨再看看四周牆壁?」
    馬陵先生沒有作聲,伸手朝附近一堵牆壁上摸了一把,漆著白色的粉牆,果然也是
鐵壁!這回他不再躲避,而作劉楨平視了,目光直注在柳飛絮的臉上,冷然問道:
    「柳姑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柳飛絮朝他嫣然一笑道:
    「小女子說出來了,只怕馬陵先生也不一定會相信……」
    馬陵先生道:
    「你不知道?」
    柳飛絮點點頭道:
    「事實如此,小女子只是奉命來伺候你的,主人沒有交代,我怎麼會知道呢?」
    馬陵先生道:
    「柳姑娘的主人到底是誰?」
    「其實主人是誰,我也不知道。」柳飛絮怕他不信,接著又補充道:
    「我是奉師傅之命,到這裡來的。」
    馬陵先生道:
    「那麼柳姑娘的令師又是誰呢?」
    柳飛絮眨動水汪汪的美目,偏頭問道:
    「你一定要我說出來嗎?」
    馬陵先生道:
    「如果令師沒有交代柳姑娘不准說,柳姑娘說出來又有何妨?」
    柳飛絮嬌媚一笑道:
    「馬陵先生,你很會說話,就是因為師傅沒有交代我不准說,我才敢說出是師傅要
我來的,不然,你追根究底的問下去,教我怎麼說呢?」
    她和他相距不過數尺,說話之時,口脂微聞,芳澤暗度,煞是撩人!
    馬陵先生道:
    「柳姑娘那就請說吧!」
    柳飛絮輕嗯一聲,眼波一抬,說道:
    「我師傅……就是黑煞神苗飛虎……」








第05章
    「黑煞神苗飛虎?」
    馬陵先生從未聽說過,自然不會和自己有什麼梁子。
    但此人外號「黑煞神」,會不會就是用「黑沙掌」,暗算徐少華的那人呢?尤其姓
苗,不由使他想起堅要領教自己「雲龍十八式」的苗道人來。
    這就問道:
    「令師是一位道長?」
    柳飛絮喜道:
    「馬陵先生果然認識師傅,無怪師傅曾說:「他和你並不陌生!」
    馬陵先生哼道:
    「這麼說來,果然是令師出的花樣了,他把聞某劫持來此究竟有何目的?」
    柳飛絮道:
    「不,這不是師傅的主意,我聽師傅說,是這裡的主人要見你。」
    說到這裡,不待馬陵先生開口含笑道:
    「好了,馬陵先生且請寬坐,小女子給你沏茶去,順便要他們給你準備酒菜。」
    說完,翩然朝右首靠壁的木櫥走去。
    她這一轉身,薄紗如雲,纖腰豐臀,款段多姿,悉呈眼底。
    只見她打開櫥門,一手拉開下首一隻抽屜,取出紙筆,很快的寫了幾個字,又把抽
屜推上,才回過身來,淺淺笑道:
    「我已經要外面的人替你去沏茶了,另外也要他們整治酒菜,大概再過一回,馬上
就可以送來了。」
    馬陵先生道:
    「你既可以傳遞消息出去,就告訴他們,聞某要見此地主人,酒菜不用準備了。」
    「唷,那怎麼成?」柳飛絮嬌聲道:
    「這抽屜外面,只通廚房裡的下人,如何能和主人說話?再說,主人要什麼時候接
見你,只怕連師傅也無法預料,酒菜已經去準備了,你已有三天沒進飲食了,自然要填
飽肚了再說。」
    「什麼?」馬陵先生一怔,問道:
    「聞某已三天沒進飲食?難道我昏睡了三天,今天剛醒過來嗎?」
    柳飛絮道:
    「是啊!師傅把你送到這裡來,光是路上,就趕了兩天一晚。」
    馬陵先生心中暗道:
    「趕了兩天一晚的路,這會是什麼地方了?」
    心中想著,只聽木櫥中響起叮叮響聲。
    柳飛絮嬌聲道:
    「好了,是茶沏來了!」
    她迅疾走近木櫥,拉開抽屜,端起一個茶盞,俏生生的走近幾前,把茗碗放到几上,
輕啟櫻唇,說道:
    「馬陵先生請用茶了。」
    到了此時,馬陵先生也只好暫時忍耐,依言在一把紅木雕花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目光一抬,說道:
    「柳姑娘,你也請坐下來。」
    她如果站著,看來豈不更是誘惑?所以才要請她坐下。
    柳飛絮嫣然笑道:
    「小女子是奉命伺候你的,哪有坐下來的道理?」
    馬陵先生道:
    「你只管坐下來,我想和你談談。」
    柳飛絮看他正襟危坐,連看都不敢多看自己一眼,她自然知道,他坐下來之後,目
光如果平視,豈不正好看到自己小腹之上?她粉臉不禁微微一紅,低頭道:
    「小女子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告坐了。」
    側著身子,和他隔了一張茶几坐下,才道:
    「不知馬陵先生又要問我什麼了?小女子知道的實在不多。」
    馬陵先生道:
    「柳姑娘不知道的事,聞某問了,也是多此一問,聞某問出來的,自然是柳姑娘知
道之事,只不知柳姑娘肯不肯說?」
    「馬陵先生請用茶!」柳飛絮眨著眼睛,淡淡一笑道:
    「小女子知道的,自然會說的了。」
    「好!」馬陵先生隨手取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才道:
    「姑娘隨令師傅有多少年了?」
    柳飛絮舉手理了下披肩長髮,說道:
    「我從小是師傅撫養長大的,好像從七八歲就跟著師傅了。」
    馬陵先生道:
    「令師外號黑煞神,那一定精擅『黑沙掌』一類功夫了?」
    柳飛絮水樣眼波神光不禁一動,點著頭道:
    「是的。」
    馬陵先生獲得證實,接著問道:
    「柳姑娘可知十天前令師以『黑沙掌,打傷我徒兒的事嗎?」
    這話單刀直入,問得柳飛絮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微微搖頭道:
    「我沒有聽師傅提起過。」
    馬陵先生是什麼人?她的神情哪會看不出來?頷首道:
    「柳姑娘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
    口中雖說「算了」,但卻接著問道:
    「柳姑娘既然跟隨令師多年,平日是否聽令師說過,和什麼人有仇呢?」
    柳飛絮道:
    「我不詳細,師傅不喜門下弟子問東問西,所以誰也不敢多問。」
    馬陵先生道:
    「令師門下有好幾個徒弟嗎?」
    柳飛絮道:
    「兩個,我還有一個小師妹……」
    剛說到這裡,木櫥中的鈴聲又響了!
    柳飛絮迅快站起身來,說道:
    「酒菜來了!」
    她走近木櫥,拉開抽屜,端出一把銀壺,和一盤盤的萊餚,用一個銀盤托著,走近
中間一張小圓桌,一一放到桌上。然後放好杯筷,拉開一張椅子,嬌聲道:
    「馬陵先生請來這裡坐,小女子給你斟酒啦!」
    手捧銀壺,在杯中斟滿了酒。
    馬陵先生確實感到肚子餓了,也就不再客氣,站起身走近小圓桌,在椅上坐下,柳
飛絮手捧銀壺,就伺立在他左邊。
    馬陵先生看她霧一般的輕紗中,裹著幾乎全裸的洞體,不覺攢眉道:
    「柳姑娘我看你應該是一個好女子,為什麼要穿上一襲輕紗呢?」
    「應該是一個好女子」,這幾個字鑽進柳飛絮的耳朵裡,比重重的摑她一掌還要厲
害!
    她從沒想到過自己是一個「好女子」,心頭不禁一酸,嬌軀忍不住起了一陣輕微的
顫抖,一雙擠得出水來的美目之中,也不由起了一層霧水!不自覺的低下臻首去,幽幽
的道:
    「小女子是奉師傅之命,伺候你來的,你如果喜歡……小女子就……就可以侍候
你……」
    馬陵先生勃然作色道:
    「聞某不喜女色,令師要想用女色來誘惑聞某,那是他打錯算舟了」
    柳飛絮郝然道:
    「小女子早就看出馬陵先生是一位正人君子,只是師命難違,才……才……」
    她說了兩個「才」字,竟然說不下去。
    馬陵先生忿然道:
    「柳姑娘是令師從小撫養長大的,名雖師徒,情同父女,他怎麼可以如此作踐你
呢?」
    「作踐」這兩個字又像針一般刺痛了柳飛絮的心,兩行珠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沿著
粉腮流了下來,她急忙別過身去,用衣袖輕輕抹了一把。
    馬陵先生目光一注,訝異的道:
    「柳姑娘,你哭了?」
    柳飛絮嬌軀一顫,輕笑道:
    「沒有呀,小女子只是敬佩先生而已,哦,你請用酒了,菜快涼了呢!」
    馬陵先生心中暗道:
    「看來此女心地善良,大概只是迫於師命罷了!」一面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又舉
筷吃著菜餚,問道:
    「柳姑娘,此時是白天?還是黑夜?」
    柳飛絮道:
    「這時候大概已快近初更了。」
    馬陵先生道:
    「那你該去休息了。」
    柳飛絮螓首微搖,幽幽的道:
    「方纔小女子不是說過嗎?我是奉命來侍候你的,不到時間是不能出去的。」
    馬陵先生哦了一聲。
    柳飛絮又道:
    「如果我這時候就要出去,那就是表示你對小女子的姿色並不欣賞,或者是小女子
伺候不周,那麼小女子就會受到極嚴重的處罰了。」
    馬陵先生為難的道:
    「哦,那……你就留在這裡好了。」
    柳飛絮喜形於色道:
    「馬陵先生……你……」
    馬陵先生正容道:
    「聞某讓你留下來,只是免你受到處罰而已,我並不需要你來侍候。」
    柳飛絮粉臉微酡,感激的道:
    「小女子知道你是一位君子,但……」
    她忽然捧起酒壺,給馬陵先生杯中斟酒,兩人身子當然會靠近些,她一面壓低聲音
說道:
    「先生目前處境,你大概也可以想得到一點,小女子不便多說,只有一句話,希望
先生記著,那就是逆來順受。」
    馬陵先生一怔,口中晤了一聲,點點頭道:
    「這個我知道。」
    柳飛絮又道:
    「主人幾時接見先生,還不知道,小女子認為先生應該吃飽睡足,打起精神,才能
應付。」
    馬陵先生喝了幾杯,就停下筷來,說道:
    「酒已差不多了,有沒有飯?」
    柳飛絮道:
    「這時候只是給你準備的宵夜,只有點心,大概不會準備飯的,我去看看。」
    她轉過身走近木櫥,拉開抽屜,捧出一個熱氣騰騰的蒸籠,端了過來,說道:
    「只有點心,先生不知夠不夠呢!」
    掀開蒸籠,裡面是一籠蒸餃。
    馬陵先生道:
    「夠了。」
    他把一籠蒸餃吃了。
    柳飛絮收拾蒸籠、杯盤,送回抽屜,又沏了一盞茶送上。
    馬陵先生道:
    「謝謝你。」
    柳飛絮道:
    「時間不早,先生喝完茶,該可以休息了。」
    馬陵先生問道:
    「你呢?」
    柳飛絮道:
    「先生是正人君子,小女子衷心不勝敬佩,我在椅上隨便坐息一回就好了。」說到
這裡,又壓低聲音說道:
    「只是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
    馬陵先生道:
    「你說。」
    柳飛絮低低的道:
    「明日一朝,小女子出去,就說先生對小女子的侍奉極為滿意,繼續要小女子侍候
你,這樣小女子就可以再來伺候你了。」
    馬陵先生為難的道:
    「這……」
    他是個君子,當然不願意承認根本沒有做的事,如果答應了,豈不有玷他的清名?
    柳飛絮俯首道:
    「小女子知道這樣說會有損先生清名;但如果小女子不這樣說的話,他們就會另外
換一個人來伺候你,一定要使你滿意為止,如果先生依然和今晚一樣,無動於中,他們
會不擇手段,非讓你就範不可……」
    馬陵先生哼道:
    「如何不擇手段?」
    柳飛絮道:
    「手段當然不止一種,譬如在先生酒菜中暗下催情藥物,使你不知不覺墮入他們彀
中。」
    馬陵先生怒聲道:
    「他們竟然如此卑鄙!」
    柳飛絮失色道:
    「你說話小心一點。」
    接著又道:
    「小女子說的乃是實情,小女子無力能夠報答先生高誼,只有稍盡小女子的一點心
意,把知道的透露給先生罷了。」
    馬陵先生遲疑一下,終於點頭道:
    「好吧,就照你方才說的去說吧!」
    柳飛絮欣然的道:
    「謝謝你。」
    馬陵先生道:
    「既蒙姑娘坦誠見告,聞某還想問你一句話。」
    柳飛絮道:
    「先生只管請說,小女子知無不言,只怕小女子知道的不多,那就無法奉告了。」
    馬陵先生問道:
    「小徒少華,是不是也被你們劫持來了?」
    柳飛絮吁了口氣道:
    「幸虧你問的,小女子還知道一二,我是聽師傅說的,主人邀請的只先生一人,令
徒自然沒請來了。」
    馬陵先生放心了,頷首道:
    「如此就好。」***
    日上三竿,徐少華是被刺眼陽光刺激醒的。
    他發現自己竟然躺臥在石階上,自己昨晚明明坐著的人,怎麼會躺下來睡的,要是
給師傅看到了,就非挨罵不可!
    他趕緊翻身坐起,揉揉眼睛,覺得昨晚似乎沒有睡好,此刻頭腦昏脹欲裂。
    噫,師傅呢?
    徐少華知道師傅一向起身很早,抬頭看看天色,已是辰己之交,心中暗暗吃了一驚,
該死,自己怎麼睡得這樣熟法?
    急忙走出山門,到溪邊掬水洗了把臉,回到廟門口,就站停下來,看看兩匹牲口悠
閒的在草地上啃著青草。不禁暗自嘀咕:「師傅會到哪裡去了呢?」
    站了一回,依然沒見師傅回來,他重又回入山門,在石階上坐了下來。
    時間慢慢的溜走,現在己是晌午時光了,師傅還是一點影子也沒有!
    徐少華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師傅平時為人謹慎,如果有事不可能不告訴自己的,何況馬匹還留在這裡,顯然
不會走遠,那麼去了一個上午,怎麼還不回呢?」
    他開始有些坐立不安,而肚子也越來越餓了,站起身,走出廟外,四處眺望,也望
不到師傅的影子。
    眼看午牌已過,徐少華有些耐不住,俯身從地上撿起一塊瓦片,在石階上寫了:
「弟子到附近村落買些吃的,馬上就回來。」
    急匆勿奔行而去。回來的時候,手中拿著一個大紙包,裡面有饅頭、滷味,準備和
師傅一起吃的,跨進山門,目光掄動,師傅依然沒有回來,他只好一個人坐在石階上吃
了。
    把剩餘的包了起來,然後又去溪邊用手掬水,喝了兩口,再回到山神廟,在石階上
坐了下來。
    這一等,直等到天黑,始終不見師傅回來,心頭更是焦的不止,但師傅沒有回來,
自己自然不能離開,總得在這裡等候才是。
    一晚過去,現在天色已經黎明,還是不見師傅回來。
    徐少華心頭忽然起了一絲不安的憂慮:「師傅會不會出事呢?以師傅的為人,不可
能不告訴自己就走了。」
    而且師傅連馬匹都沒有騎走,可見事出倉猝,不但來不及通知自己,也來不及騎馬,
由此推測,師傅至今未回,一定是出了事了,自己該怎麼辦呢?
    現在他不得不作決定,暗道:
    「對,自己必須盡快趕回家去,稟報爹才是。」
    想到這裡,立即奔出山門解開馬緩,翻身上馬,牽著另一匹馬一同上路。
    他昨天一整天都在心神不定的盼望著師傅,並未注意及自己,這回坐在馬背上馳行,
忽然覺得寒風吹來,身上有些寒颼颼的感覺!
    這種感覺,並不是說自己怕冷,而是少穿了一件衣服似的!
    心中感到奇怪,忍不住伸手朝懷中摸去。這一摸,不由使得徐少華猛地一驚,爹要
自己貼身穿在內衣裡的金縷衣,竟然已經不翼而飛!
    貼身穿在內衣裡面的金縷衣,怎麼會不見了呢?
    不見了,自然是被賊偷走無疑,但穿在身上的衣服被人偷走,自己怎麼會一點都不
知道的呢?
    師傅大概就是追蹤賊人去的了。
    他發現金縷衣失竊,心頭更是惶急,不住的策馬疾馳,朝雲龍山趕去。
    雲龍山漸漸接近,天色也漸漸昏暗下來!
    此刻該是上燈時分了,但雲龍山莊借大一片莊院,看不見一點燈火,遠望過去,只
是黑壓壓的一片!
    徐少華騎在馬上,心中不禁暗自納罕:「今晚莊裡怎麼會都不點燈的呢?」
    「不點燈火,只有一個可能,莫非是來了強敵?」
    這種想法,平常人是不會有的,徐少華出身武林世家,他縱然沒有江湖經驗,但聽
也聽得多了。
    一念及此,手中組繩一領,雙腿一夾馬腹,催馬急馳,後面跟著的一匹馬,也隨同
加快奔馳!
    青石板鋪成的大路,登時響起一陣雜沓而緊密的蹄聲。
    這一陣急驟的蹄聲,莊裡的人應該聽到了,但徐少華馳近莊院前面,柵門敞開著,
依然不見有人迎出來。
    這和平常的情形有異,徐少華已是感到不對,他縱馬馳進柵門,瞥見柵門兩邊地上,
依稀躺臥著人影。
    心頭驀然一動,也不勒住馬韁,身形一側,左手在馬鞍上一按,便自騰身躍起,一
個觔斗凌空倒翻出去,落到柵門左首。
    凝目看去,只見躺臥地上的人正是兩個身穿青衣勁裝的雲龍山莊莊丁,口流鼻血,
業已死去多時。
    顯然是傷在內家重手法之下,急忙向右掠去,柵門右首也有兩名莊丁同樣是被內家
重手法擊斃的。
    徐少華自然知道看守柵門,正好是四個人一班,心中暗道:
    「看來果然來了強敵!」
    他無暇多想,急匆匆奔進大門。大門也敞著,目光所及,門內左右兩邊,同樣倒臥
著四個青衣勁裝的莊丁,他們每人腰間都佩著刀,但沒有一個人刀出鞘的,足見此人出
手何等迅疾毒辣,莊丁們幾乎措手不及,就中掌殞命。
    徐少華心頭一陣狂跳,腳步加快,由二門進入大天井,再轉向東首長廊,一片黑暗
之中,所看到的儘是橫七豎八倒臥的人影!
    整座莊院,幾乎已經靜寂如死!
    徐少華的心情,也隨著越來越激動,胸口好像壓上了沉鉛一般,幾乎要大聲嚷出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像一陣風般奔出東首一座圓洞門,奔向爹的書房。
    這本是他從小走慣的一條最熟悉的路了,如今竟有跌跌撞撞的感覺!
    「爹……爹……」
    他已看到爹的三間書房,同樣沒有一點燈火,口中卻已惶急的叫出聲來。
    書房中沒人回答,徐少華閃身奔入,目光迅速一轉,又發現右首地上,也有兩個人
躺臥著。
    他自可認得出那是伺候爹的兩名丫環琴兒和劍兒。
    他無暇再去察看她們是死是活?口中只是顫抖著自言自語的道:
    「爹呢?他老人家會到哪裡去了呢?」
    隨著話聲,一腳跨進裡首一間,那是江淮大俠徐天華的臥室,自從三年前喪偶之後,
他就一直獨宿在書房裡。
    臥室南首一排花格子窗並未開啟,依稀可以透進一點星光,靠北首的一張臥榻上,
此刻正有一個人倚枕靠在床欄上。
    這人徐少華自然最熟悉了,那不是爹還有誰來?他心頭一陣狂跳,暗道:
    「爹莫非負了傷?」
    急步掠近床前,叫道:
    「爹,你老人家怎麼了……」
    徐天華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只是微閉眼皮,斜靠在豎立的枕頭上。
    徐少華只覺心在收縮,他俯近爹面前,伸出顫抖的手,漸漸碰近爹的鼻孔,才發覺
爹呼吸早已停了!
    「爹……」一聲悲呼,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一下撲在爹的身上,屍體也早已僵冷
了!
    他突然遭遇到這樣慘痛的事故,一個人幾乎要昏厥過去,但強自忍著悲痛,暗自說
道:
    「爹明明是被仇人害死的,自己應該先找出爹致命的所在,將來也好給爹報仇。」
    一念及此,連忙用衣袖拭乾淚水,然後仔細的檢查起來。他解開爹的衣衫,目光一
注,只見爹左胸上,赫然印著一個色呈烏黑的掌印!
    「黑沙掌」
    徐少華對「黑沙掌」最是熟悉不過,十天前,自己就是被「黑沙掌」打傷的,差幸
遇上丁藥師,才救了自己性命。
    爹如果不把金縷衣脫給自己穿,怎麼會傷在「黑沙掌」下?想到這裡,不覺抱著爹
屍體,放聲大哭。
    「哦!」突然問,他止住了悲哭,心中暗自忖道:
    「這賊人先用『黑沙掌』擊傷自己,又把自己送到丁藥師附近,那是明知丁藥師遇
見了一定會替自己治療的,他這是為什麼呢?現在就有了答案。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9 10:5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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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58:39 |只看該作者
這賊人要向自己下手,並不是向爹示威,而是讓爹知道了,會把金縷衣脫給自己穿。
爹身上穿了金縷衣,賊人就無法傷得了爹,所以要迂迴施展詭計,先用『黑沙掌』打傷
自己,讓爹把金縷衣脫給自己穿了,才好向爹下手!」
    想到這裡,不覺仇怒湧心,目眥欲裂,咬牙切齒的道:
    「我若不手刃仇人,替爹報仇,就誓不為人!」
    他已可從自己一路進來,看到橫七豎八的屍體,和整座雲龍山莊不見一點燈火,就
想得到仇人心狠手辣,雲龍山莊四十餘口,可能全遭毒手,除了自己,大概已無一個幸
存之人了!
    要為爹報仇,要為雲龍山莊四十餘口討還血債,就全在自己一人身上了!
    徐少華忽然間腰骨一挺,心志也隨著堅強起來,迅速替爹扣好衣衫,用被褥裡好,
含淚拜了下去,說道:
    「爹,你老人家在天之靈,要保佑孩兒,不論天涯海角,孩兒一定會把兇手找出來
的。
    哭拜完畢,雙手托起爹的屍體,一步步走出書房,一直來至後園。他走到假山前面,
找到一把鋤頭,挖掘了一個大坑,又去水榭卸了四扇朱漆木門,在坑中鋪好,把爹的遺
體放好,上面再加了一塊木門,才把士堆上,四周踩平了,看看已無痕跡。心想:「莊
中還有四十餘具屍體,也應該把他們埋了才好……」
    就在此時,耳中忽然聽到一陣細碎的「劈啪」之聲,不覺回身看去,只見前面房屋,
在這頃刻之間,已經籠罩在濃煙之中,火舌四竄!
    「有人縱火!」
    徐少華心頭仇怒之火陡生,唰的一聲拔出長劍,立即縱身掠起,朝前面趕去,口中
大聲喝道:
    「什麼人到雲龍山莊來殺人放火,還不給我出來?小爺在這裡。」
    偌大一座雲龍山莊,轉眼工夫,已被猛烈的火光所吞滅,崇樓書棟,到處都是亂卷
的火舌!徐少華無法走近,繞著莊院,搜索了一遍,連半個人影也沒找到。
    明明有人縱火,怎麼會找不到縱火的賊人呢?
    那只有一個答案,此人縱火之後,立即離開現場,自己從後園趕來,已是遲了一步!
    差幸自己已把爹的遺體埋到後園,不然連爹的屍骨都保不住了。
    他怔怔的望著火勢越來越大,心中卻在默默的禱告著道:
    「堂叔,(管事徐建章)和所有的莊丁們,你們安息吧,總有一天我會替你們報仇
雪恨的。」
    他把長劍納入劍鞘,含著滿眶淚水、滿腔仇火,回到莊前,自己騎來的馬匹,還在
木柵前面,他一躍上馬,順著石板大路馳去。
    他乍遭大故,心頭雖然悲痛紛亂,但路程卻已想好。
    爹的遇害,雲龍山莊的被毀,和師傅的無故失蹤,自己應該立時去找兩個人,一個
是住在駱馬湖的姑丈杜浩然,另一個是住在揚州的淮揚派掌門人大師伯宋天壽。
    論路程,是駱馬湖較近,自然該先去姑丈那裡,然後再趕去揚州,因此他一路上沿
著大路,縱馬急馳。
    趕到許集,天色已經大亮,路旁已有不少趕集的人圍著豆漿攤吃早點,徐少華一晚
未進飲食,又疲又餓,這就跳下馬背,讓牲口在小河旁喝水,自己就在攤旁坐下,要了
一碗豆漿,兩個饅頭,正在吃喝之際。
    只見一名脅下挾著青竹捧的老丐蹩近過來,伸出一雙顫抖的手,說道:
    「這位少爺,請佈施些吧!」
    徐少華看他年事已老,探懷取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
    那老丐說了聲:「多謝。」就顫巍巍的走開。
    徐少華也並不在意,取出幾文錢,付過帳,就牽過馬匹,繼續上路。
    中午趕到碾莊,這裡雖然並不是一個鎮集,但為甫北、東西的交通孔道,有的是客
店、飯莊。
    徐少華奔馳了一夜,覺得極為疲累,趕到碾莊,就在一家飯莊門口下馬,交代小廝
給牲口上料。
    自己就一腳登上樓梯,找了個位子坐下。跑堂的問了要些什麼酒菜,便自退去,不
多一回,就送來了飯菜。
    徐少華正在吃喝之際,忽見左首一個育衣少年叫著:「堂倌。」
    聲音甚是清稚,徐少華不覺轉臉朝他看去,那是一個十六八歲的少年,生得眉清目
秀,極為俊美!
    跑堂的趕緊跑了過去,問道:
    「相公還有什麼吩咐?」
    那青衫少年給他一問,不覺脹紅了臉,囁嚅說道:
    「我出來忘了帶錢了,這裡一共多少錢,能不能先掛上一掛,改日我經過這裡,自
當加倍奉還。」
    聽說要掛帳,跑堂的一張臉立時就拉長了,冷冷的眼光打量著青衫少年,說道:
    「相公身上沒帶錢,怎好上樓來白吃……」
    青衫少年道:
    「你說什麼?」
    跑堂的道:
    「你難道還不算白吃?沒帶銀子,就把你身上的長衫脫下來……」
    「啪!」青衫少年一抬手,就摑了跑堂的一個耳光,哼道:
    「不長眼睛的東西,你敢胡說八道?」
    那堂信一手捂著臉,大聲道:
    「你白吃白喝,還敢出手打人?」
    青衫少年氣紅了臉,說道:
    「我只是出門時忘了帶銀子,誰白吃來了?你再敢說我白吃,我就再賞你一個耳
光!」
    堂倌大聲嚷道:
    「你不付錢白吃東西,難道還不是白吃……」
    他話聲未落,又是「啪」的一聲,這回右首臉頰上挨了一記重的,把他一個人打得
頭重腳輕,向左衝出去了三步,口中哇哇叫道:
    「好哇,你真敢打人,大家來呀,沒錢吃東西,就剝下他的衣衫來。」
    他一嚷,樓上三四個跑堂一起趕了過來。
    徐少華眼看那青衣少年要吃眼前虧,連忙站了起來,說道:
    「大家有話好說,這位相公一共多少錢,算在我的帳上好了。」
    那堂倌道:
    「公子,你都看到了,他……他沒錢上什麼飯店來,吃了東西不給錢,還出手打
人!」
    青衣少年聽得氣道:
    「這位兄台,我只是一時忘了帶銀子,你都聽到了,這個跑堂的居然一口一聲說我
白吃,還要剝我衣衫,你說氣人不氣人?」
    他敢情很少出門,受了一肚子委屈,眼圈一紅,幾乎氣得掉出淚來。
    徐少華取出一錠一兩多重的銀子,塞到被打的堂倌手中,說道:
    「做生意和氣生財,這位相公也不是白吃的人,得罪客人,都是你的不是,好了,
這位相公的帳,和我算在一起,多的不用找了。」
    那堂棺手中一掂,這錠銀子少說也有一兩五六錢,兩人東西吃的不多,最多也不過
幾錢銀子,人家公子等於賞了一兩銀子的小帳,挨了兩個耳光,一個耳光豈不等於五錢
銀子,這樣貴的耳光,當真可以多挨幾個!一面連忙道:
    「公子爺說了,自然算了,小的多謝公子。」
    徐少華沒和他多說,一面拉著青衣少年的手,說道:
    「好了,兄台也不用多說了,我們走吧!青衣少年任由他拉著手,一同下樓,跨出
飯莊門口,才輕輕掙脫徐少華的手掌,感激的道:
    「這位兄台給小弟解圍,小弟十分感激,只不知兄台怎麼稱呼?」
    徐少華道:
    「在下徐少華,兄台呢?」
    「我……」青衣少年道:
    「姓史,史記的史,單名一個元字,元亨利貞的元。」
    徐少華摸摸身邊還有十幾錠銀,這就取出十兩來重的兩錠銀子,遞了過去,說道:
    「史兄身邊忘記帶銀兩,出門在外,諸多不便,這十兩銀子,請史兄收了。」
    史元臉上一紅,遲疑的道:
    「徐兄這份高誼,小弟永不會忘記的,小弟……」
    徐少華道:
    「區區之數,何足掛齒,史兄快請收下了。」
    史元伸手接過,低低的道:
    「多謝徐兄。」
    飯莊小廝給徐少華牽著馬匹走來。
    徐少華接過韁繩,取出一錠碎銀,賞了小廝。
    史元低聲道:
    「徐兄後會有期,小弟要先走了。」急匆匆的回身就走。
    徐少華覺得他舉止有異,心頭感到奇怪,只見迎面人叢中走來一個脅挾青竹棒的老
丐,目光銳利的看了自己一眼,從身邊過去。
    徐少華心中不禁一愣,忖道:
    「這老丐不是早晨在許集攤上吃早點時,向自己討錢的那個老丐嗎,看他眼神充足,
分明是個會武的人,史元走得匆忙,是不是看到他才避開去的呢?」
    事不關己,也就無暇過問,牽著馬匹,來至一家招商客店門口。
    一名夥計迎了出來,問道:
    「客官可是要住房嗎?」
    徐少華點點頭道:
    「昨晚趕路錯過宿頭,要一間上房休息。」
    夥計連聲應是,伸手替他接過韁繩,招呼店裡的小廝牽過馬,一面哈著腰道:
    「客官請隨小的來。」
    他把徐少華領到上房,又巴結的打臉水,沏茶。
    徐少華等夥計退出,就掩上房門,脫衣上床,他遭遇大故,一晚未睡,連夜趕路,
自然十分疲倦,這一覺直睡到天色昏黑。
    聽到夥計輕輕叩著門道:
    「客官,已經上燈了,小的替你老送臉水來了。」
    徐少華打開房門,夥計端著一盆臉水走入,點上了燈,陪笑道:
    「客官請洗把臉,要上街去用飯,還是小的吩咐廚下替你老準備酒菜?小店廚司手
藝著實不錯,客官吃過就知道了。」
    徐少華道:
    「好吧,我不喝酒,你要廚房裡做幾式下飯的菜就好了。」
    夥計連聲應是,退了下去。
    不多一回夥計端來了四菜一湯,一桶白飯,在房內一張小圓桌上擺好碗筷、菜餚,
陪著笑道:
    「客官請用飯了,嘗嘗這幾樣菜,還可以吧?」
    徐少華不願他多打擾,點頭道:
    「你放著就好。」
    徐少華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裝好一碗飯,舉筷吃了幾口,覺得菜看果然做得十分
可口,正在低頭吃飯之際!
    只聽隔壁房門被人推開,似有兩個人的腳步聲走入房中,接著店伙替他們沏來了茶。
    夥計退出之後,只聽有人說道:
    「聽說金長老已經到了淮北?」
    另一個人道:
    「目前江湖上認識那老魔頭的人不多,幫主要金長老南來,就是因為只有金長老認
識這魔頭……」
    說到這裡,口中大喝一聲:「什麼人?」
    接著只聽房門砰然開啟,那人一下掠了出去,口中咦道:
    「房門外明明有人,怎會連鬼影子也沒有?」
    先前那人冷笑道:
    「會不會有點子衝著咱們來的。」
    另一個人回入房中,返身坐下,說道:
    「有此可能,來,先喝點茶,分舵主又不在,咱們又不能露了身份,才到這裡來落
店的,沒想到竟會被盯上了。」
    先前那人又道:
    「方纔你會不會聽錯了,其實咱們這一路上,並沒有遇上岔眼的人物。」
    徐少華聽了幾句,事情和自己無關,也就不再聆聽,自顧自的吃飯。
    飯後,夥計進來收拾盤碗,又衝了茶水,才行退去。
    徐少華因明日一早還要趕路,就提前熄燈就寢,第二天天色剛朦朦亮,徐少華就會
帳出門。
    這時路上還沒有行人,他策馬疾行,馳了約莫三里來路,瞥見路旁左首一棵大槐樹
下,躺臥著一個人!
    只一眼徐少華就認出他就是昨晨在許集跟自己討錢,中午在飯莊門口跟蹤史元(姑
且說他跟蹤史元吧)的老化子!
    只要看到他仰臥在地上的姿勢,決不是在睡覺。
    而且那根青竹棒也摔在離他身子一丈遠的地方,顯而易見他和人動過手,還負了傷!
此刻胸口起伏,喘得很厲害,看去傷得一定很重!









第06章
    徐少華慌忙一躍下馬,走到老化子身邊,俯下身去問道:
    「老丈,你可是負了傷嗎?」
    那老化子兩眼神光已失,只是張口喘氣,但聽了徐少華的話,雙眼眨動,忽然間有
了神光。
    他盯著徐少華只看了一眼,凝聚的一點眼神又漸漸散去,張了張口,似乎要想說話!
    徐少華俯著他耳朵問道:
    「老丈,你傷在哪裡?」
    老化子吃力的抬起右手,顫巍巍指了指他胸口,口中用力迸出:「拜託……」
    底下的話,已經模糊不清,幾乎氣若游絲!
    徐少華不知他「拜託」自己什麼?他既然指著胸口,可能傷在胸口了,這就迅快的
解開他大褂。
    這一瞧,不由看得徐少華目皆欲裂!
    原來這老化子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胸口,赫然印著一個色呈紫黑的手掌!
    這掌印幾乎和害死爹的掌印極為相似!
    「黑沙掌」!
    他心頭不禁一陣激動,暗道:
    「難道殺害這位老化子的人,竟會和殺害爹的是同一個兇手不成?」
    就在他一楞之際,猛然看到從老化子懷中跌落一片手掌大的牛皮夾子,裡面夾了一
頁對折發黃的紙張,隨手取出,打了開來,紙上畫有一個一手舉天,一手平推的人形,
寫著「擎天第三式」五個楷書,和十幾行小字,字行之間,還有繩頭大的朱字,好像是
一式掌譜。
    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徐少華把紙張依舊折好,放入皮夾之中,心想「他拜託自己,
莫非是這個皮夾了?」心念一轉,又俯下頭去,問道:
    「老丈,你托在下……」
    話未說完,目光一注,發現老化子雙目已闔,臉如死灰,敢情已經嚥氣了!心中不
由一陣猶豫:「他拜託自己,當然不會是要自己看他傷勢,他指的一定是懷中這個牛皮
夾子了,因為裡面記載的是一式武功。那麼他拜託自己應該是把這個夾子送給什麼人,
但他只說了。拜託,兩個字,底下的話,就沒有說得出來,自己該怎麼辦呢?」
    但繼而一想:「老化子不顧重傷將死,拼著最後一口氣,拜託自己,可見這一式武
功,必是秘傳絕技無疑,自己受他重托,不如先收下了,慢慢再查訪他有沒有後人,再
作道理。」
    當下就把牛皮夾子收入懷中,心想:「他已經嚥了氣,自己要不要替他掩埋呢?」
    「不,自己若是給他掩埋了,就再也不知道他是誰了,不如讓他躺臥在這裡,只要
有人認識他,自會傳說開去,什麼人中了『黑沙掌』,自己就可以知道他是誰了。」
    這麼一想,索性連大褂也不再替他掩上,好讓過路的人看到他胸口掌印,就會很快
的傳開去了。
    當下朝老化子抱抱拳道:
    「老丈,在下不知你是誰?只好把你遺骸留在這裡,讓大家看了傳開去,只有這個
辦法可行,清老丈在天之靈,恕我不能替你老埋葬,至於你老的仇人,只要和爹是一個
兇手,在下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說完,就回身上馬,疾馳而去。
    這天,他急著趕路,好在從碾莊往駱馬湖是一條大路,可以縱馬急馳,只有中午在
路旁打了個尖,傍晚時分,就趕到駱馬湖了。
    駱馬湖杜家,可是大族。
    太極名宿杜浩然在江湖上名頭極響,年逾八旬,紅臉銀髯,因他髯長垂胸,大家都
稱他杜髯翁。
    徐少華的姑母已經去世多年,孫子、玄孫、四代同堂,各有事業。
    杜髯翁不願意在家納福,當老大爺,卻在駱馬湖起了一座別莊,門前遍植楊柳,號
為「煙柳小築」除了伺候他的老管家杜福,還有幾個門人,以傳授太極拳劍為樂。
    煙柳小築,徐少華自然很熟,他馳到湖邊,就沿著石板路,在綠楊濃陰中一直到得
門口。
    在石板路上騎馬而行,得得蹄聲,就特別顯得響亮,因此他剛到門口,杜福早已聽
到馬蹄聲。
    兩扇漆得可以鑒人的黑漆大門呀然開啟,杜福就迎了出來。他原是杜髯翁的書僮,
如今也七十開外的人了。他一生跟著主人練拳,看起來腰骨挺得筆直,一點沒有老態,
差不多只有五十出頭。
    徐少華看到杜福,連忙一躍下馬,拱拱手道:
    「福老爹,你好。」
    杜福目光炯炯的看著徐少華,問道:
    「徐少爺,你臉色不對,是不是太累了,快到裡面休息。」
    徐少華問道:
    「姑爹是不是在書房裡靜坐?」
    杜福道:
    「老主人到雲龍山莊去,還沒有回來,前天著人捎來口信……」
    徐少華沒待他說下去,急著問道:
    「姑爹去了哪裡?」
    「徐少爺有什麼急事嗎?」杜福打量著他,接下去道:
    「老主人是鳳尾幫的黑面龍王賀幫主堅邀他到洪澤湖作客去了。」
    徐少華站停下來道:
    「那我就不打擾了。」
    杜福問道:
    「徐少爺到底有什麼急事,天都快黑了……」
    徐少華黯然道:
    「爹死了……」
    杜福猛地一楞,急急問道:
    「徐少爺,你說什麼?」
    徐少華道:
    「我爹死在仇人『黑沙掌』下,連莊院都被毀於火,我才趕來找姑爹的。」
    杜福呆住了,江淮大俠死在仇人『黑沙掌』下,連雲龍山莊都被人放火燒了,江湖
上會有這樣膽大妄為的人?一面問道: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徐少華道:
    「就是前晚的事。」
    杜福道:
    「徐少爺,就是身遭大故,也要節哀順變,今晚天色已經這麼晚了,就在這裹住宿
一宵再走不遲,」
    徐少華心道:
    「今晚趕了路,明天中午也是要找宿頭的?不如就在這裹住宿,明日一早再趕路的
好。這就點頭道:
    「如此也好,只是太麻煩福老爹了。」
    杜福笑道:
    「徐少爺這話就不對了,你和老主人是至親,還客氣什麼?快到裡面坐,馬匹就拴
在這裡好了,我會叫人照料的。」
    他引著徐少華來至杜髯翁的書房,回出身去,打了一盆臉水送上,說道:
    「徐少爺先洗把臉。」
    徐少華洗過臉。
    杜福就沏了盞茶送上,含笑道:
    「我已經關照廚房,給徐少爺做幾個拿手的菜送來。」
    徐少華知道姑爹平日精幹飲食,煙柳小築廚子手藝,是極有名的,當下說道:
    「福老爹,要他們不用費事,隨便的家常便飯就好。」
    杜福道:
    「徐少爺,這你不用管,他們會做的,哦,舅老爺過世,你是不是還要趕去揚州,
找宋掌門人?」
    徐少華道:
    「我因姑爹住在駱馬湖,較為近便,所以先到這裡來,再去揚州。」
    杜福含笑道:
    「這麼說,徐少爺只要去一趟洪澤湖,就不用再趕到揚州去了?」
    徐少華道:
    「怎麼?宋師伯也在洪澤湖嗎?」
    「正是。」杜福連連點頭道:
    「是給老主人捎信來的人說的,好像還有幾個掌門人,都被邀上洪澤湖去了。」
    徐少華忖道:
    「那是形意、六合、武功三派的掌門人了。」
    說話之時,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
    杜福點上了燈,過沒多久,兩名小廝提著食盒走入,在書房外面的起居室中擺好碗
筷,端出萊看來。
    杜福忙道:
    「徐少爺請用飯了。」
    菜餚雖然只有五式,也都是家常飯菜,但卻十分精緻可口,徐少華一連吃了三碗飯。
    杜福還要給他再添,徐少華連忙搖手道:
    「福老爹,夠了,我已經吃飽了。」
    杜福笑道:
    「徐少爺,你是武林世家出身,還是斯文了些,我在你的年紀,哈,每餐最少也得
吃上五六碗。有一次,我和鄰居的王大虎比吃飯,他一口氣吃了十三碗,我吃到十一碗
半,就再也裝不下去,王大虎現在也抖起來了,就在洪澤湖鳳尾幫當上了副總管,比老
漢有出息得多了!」
    忽然「哦」了一聲,又道:
    「徐少爺到鳳尾幫去,一定可以見到他的,他和我是小時候的磕頭弟兄,他比我小
了五歲,我還是他的老哥哥,少爺跟他提起老漢,他一定還會記得。」
    徐少華道:
    「我見到他,一定會替福老爹問候他的。」
    杜福道:
    「謝謝徐少爺。」
    他把書房右側一間客房收拾停當,說道:
    「徐少爺,你明天還要趕路,早些去休息吧!」
    說完,就轉身退出,隨手帶上了門。
    這一晚徐少華睡得很好,第二天一朝,起身開出門去,杜福早已給他備好了早點。
    徐少華吃過早點,向杜福再三致謝。離開駱馬湖,由宿遷一路南行,上燈時候,就
趕到臨河。
    這裡只是一個小鎮,但卻有一家叫做碧梧園的茶館,兼賣酒菜,後面也有幾間客房,
乃是鳳尾幫招待來往過客之所。
    這是杜福告訴他的,要他找錢帳房,說明來意,自會給他準備船隻。
    天色已經昏黑,徐少華放緩馬匹,沿著一條小街行去,這時小街上幾家店舖,差不
多十有七八上了牌門板,只有零零落落的燈火。
    碧梧茶園是在大街南首,快到底了,這時候門口掛著兩盞風燈,一盞寫著「茶」字,
一盞寫著「酒」字。
    樓下幾乎已經沒有茶客,但樓上卻燈火通明,人聲嘈雜,原來樓上乃是賭場,呼喊
喝雉,極為熱鬧。
    徐少華馳近茶館門首,剛跨下馬鞍。
    就有一名青衣漢子走了過來,朝徐少華身上打量了一眼,問道:
    「朋友是從哪裡來的?」
    徐少華看他歪著頭,吊而郎當的模樣,分明是個地痞,心頭不覺有氣,反問道:
    「你是碧梧茶館的人?」
    那青衣漢子道:
    「不錯,我問你是哪裡來的?」
    徐少華道:
    「我是喝茶來的,你管我從哪裡來?」
    青衣漢子擋在前面,冷冷的道:
    「朋友不交代來歷,咱們茶館恕不招待。」
    徐少華心中暗道:
    「賀怕怕為人正直,領導鳳尾幫,在江湖上聲名久著,沒有人把他看作黑道人物,
他底下的人,怎麼會是這些地痞混混?一面冷笑一聲道:
    「這是你說的。」
    青衣漢子道:
    「當然是大爺說的。」
    「好!」徐少華道:
    「我是找錢帳房來的,朋友該給我去通報一聲了吧?」
    青衣漢子哈的笑出聲來,輕蔑的道:
    「好小子,你從哪裡聽來錢帳房三個字?錢老爺子會認識你……」
    徐少華聽他叫自己「小子」,心頭不由大怒,喝道:
    「你敢……」
    底下的話還沒出口,只聽有人接口道:
    「這個瞎了眼睛的東西,該打!」
    話聲入耳,徐少華突覺右手執著的馬鞭被人從手上奪了過去,人影一閃,啪啪兩聲,
皮鞭已經抽在青衣漢子的頭臉上。
    那青衣漢子冷不防被人沒頭沒腦的抽了兩皮鞭,痛得怪叫一聲,往後躍退,一手掩
著頭頸,厲喝道:
    「好小子,你敢到碧梧茶館來撒野,來呀……」
    他根本沒看清人影,只當出手的是徐少華。
    徐少華先前也沒看清楚這人是誰?
    直到那青衣漢子挨打後躍,那人才回過臉來,笑道:
    「徐大哥,你沒有想到會是我吧?」
    原來他就是在碾莊飯館沒錢付帳的史元!
    徐少華喜道:
    「原來是史兄……」
    那青衣漢子這一嚷,從茶館裡立時湧出七八個漢子來,有人喝道:
    「什麼人吃了豹子膽,敢到這裡來惹事?」
    青衣漢子伸手一指,忽然看到有兩個人,而且史元手中拿著皮鞭,這就說道:
    「就是這兩個小雜種!」
    「好哇,你口出污言,那是要找死了!」
    史元手中長鞭一指,又回頭笑道:
    「徐大哥,你只管站著,我來對付他們這些瞎了眼睛的該死東西!」
    話聲甫落,人影一閃,忽然直欺到先前那個青衣漢子面前,冷聲喝道:
    「我先得教訓你!」
    他身法如電,話說得快,手法更快,長鞭一抖,一下就圈住了青衣漢子的脖子,向
右揮出。青衣漢子只覺脖子一緊,兩眼發黑,口中「呃」了一聲,一個人猛向右首一名
漢子撞了過去。
    其餘幾個漢子經青衣漢子指點著說過:「就是這兩個小雜種」,大家立時分頭朝兩
人欺來。。
    好個史元,身手奇快,他一出手就用青衣漢子撞向另一個漢子,兩人經這猛力一撞,
同時撞倒下去。他一轉身,皮鞭再揚,這回出手又快又重,但聽「啪」「啪」連響,又
有三個漢子被他皮鞭抽在頭上,痛得「啊唷」出聲。
    另外三個漢子原是朝徐少華欺去的,但腳步堪堪邁出,史元像一陣旋風般已經欺到
他們身後,又是一陣「啪」「啪」連響,有的抽中頭頂,有的被抽中脖子,只要挨上一
下,就一個個跌倒在地。
    但馬鞭究竟不是鐵棍,這邊三個剛被擊倒,他身後已有人站了起來。
    史元就像背後長著眼睛,你剛剛站起,他身形如同鬼魅,已經欺到你的身邊,人到
鞭到,「啪」的一聲,又已抽落。
    八個青衣漢子,誰從地上爬起來,誰的腦袋瓜上就被馬鞭重重的抽中。
    一個人當頭挨上兩三皮鞭,雖然不至送命,但沒有不頭破血流,鼻青眼腫的。
    這些人本是當地的青皮混混,平日欺善怕惡,這一頓皮鞭打得他們忽然聰明起來,
只要賴在地上,不爬起來,豈不是就少挨一下嗎?
    因此八個人全都躺在地上,不敢稍動。
    史元一手掄著皮鞭,站在八人中間,朝徐少華展齒一笑,得意的道:
    「這些該死的東西,不給他們一個教訓,他們真以為什麼人都好欺侮的呢!」
    只聽有人沉聲道:
    「兩位是何方高人,恕錢某招待不周,但也用不著跟這些兄弟們生氣。」
    隨著話聲,已從茶館門首走出一個身穿長袍,嘴上留著小鬍子的中年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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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6-19 11:02:14 |只看該作者
這人跨出店門,他身後還跟了七八個彪形漢子,雖然手中沒亮出傢伙,但每人腰間
都佩著扎紅布的單刀,一手按在刀柄上,只差沒有出鞘而已!
    此人才一出現,躺在地上的八個人趕忙爬了起來,朝他圍了上去,七嘴八舌的正待
開口。
    那人只擺了下手,八個漢子趕緊分兩邊站開。
    徐少華聽他說出「錢某招待不周」的話來,再看氣派非凡,敢情就是錢帳房了,心
中暗道:
    「一個帳房,居然也有如此氣派!」一面抱抱拳道:
    「這位想必就是錢帳房了?」
    錢帳房當地人莫不稱之為「錢老爺子」,可沒有人敢直呼他「錢帳房」的,這也是
方才青衣漢子出口不遜的原因之一。
    錢帳房心裡縱然不悅,但他一雙眼睛可著實有些眼光,這一眼就看出徐少華不是普
通年輕小伙子,口中哈了一聲,說道:
    「在下正是錢有德,兩位如何稱呼,從哪裡來的?」
    「在下徐少華,」徐少華拱著手道:
    「從雲龍山莊來,要去洪澤湖找賀伯伯的,是駱馬湖的福老爹告訴在下,先來這裡
找錢帳房,自會給在下準備船隻,不想在下一到這裡,就引起一場誤會,真是不好意
思。」
    錢帳房這下聽得連頭皮都發炸了,雲龍山莊莊主江淮大俠徐天華,這少年叫徐少華,
豈不就是雲龍山莊的少莊主?他要去洪澤湖找「賀伯伯」,這賀伯伯豈不就是幫主了?
    這一想,本來還托著下巴的右手,登時垂了下去,本來拉長的臉孔,剎那之間,出
現了一副誠惶誠恐的滔笑,連連抱拳道:
    「你是雲龍山莊的少莊主,錢有德該死,沒想到徐少莊主會光臨敝地,真是失迎之
至,還望徐少莊主恕罪,嘿嘿,恕罪。」
    沒待徐少華回答,倏地回過頭去,臉色一沉,喝道:
    「你們這些不長眼睛的東西,如何會開罪徐少莊主的,還不快去跟徐少莊主賠罪?」
    先前那個青衣漢子聽說來人竟是雲龍山莊的少莊主,也著了慌,方才自己對他傲慢
無禮,出口傷人,若是他告訴了錢老爺子,自己吃不完兜著走,那還得了?一時嚇得面
無人色,僕的跪倒地上,以膝行路,連連叩頭道:
    「徐少莊主在上,小的有眼無珠,冒犯虎威,但望少莊主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
的,小的給你叩頭。」
    史元冷笑道:
    「方纔我大哥要你通報錢帳房,你不是說錢帳房會認識你臭小子?還要叫你幾個同
伙一起上,指著大哥和我,說是兩個小雜種,你現在怎麼不發橫了呢?」
    錢帳房越聽越有氣,怒喝道:
    「你真是該死的東西,徐少莊主來了,你竟敢不趕快通報,還口出污言,這要給幫
主知道了那還得了,你……真該死!」
    飛起一腳,朝青衣漢子當胸踢去。
    徐少華左手一探,把那青衣漢子一個人提了開去,一面說道:
    「錢帳房,他已經知錯了,以後要他改過也就是了,這是誤會,說過算了。」
    錢帳房是老江湖,他已經說了:「這要給幫主知道了,那還得了。」
    這話明明是說給徐少華聽的了,這一腳雖然踢得很猛,他也早就料到徐少華一定會
勸止的。如此一來,徐少華當然不會再在幫主面前提起這件事了。
    但他還裝作怒氣沖沖的模樣,喝道:
    「今晚若不是看在徐少莊主的金面,你這樣胡作非為,得罪本幫貴客,我非斃了你
不可,還不給我快滾!」
    那青衣漢子早已嚇破了膽,聽到這個「滾」字,有如皇恩大赦,趕緊爬了起來,忙
不迭的往茶館中溜了進去。
    史元撇撇嘴,哼了一聲。
    錢財房又換了一付餡笑,連連拱手道:
    「少莊主的這位貴友,還沒請教如何稱呼?」
    史元沒待徐少華回答,搶著道:
    「我叫史元,我爹也在洪澤湖作客,這次我是和徐大哥一起來的。」
    在洪澤湖作客,那自然是幫主的貴客。
    錢帳房只知道幫主這次從雲龍山莊回來,邀請了不少貴賓,到湖上盤桓,他可不清
楚貴賓中是些什麼人?反正幫主的貴賓,自然都是江湖知名人物了。這就連忙抱拳道:
    「原來是史公子,錢有德失敬之至。」
    說到這裡,連忙彎著腰,抬手肅客,說道:
    「徐少莊主、史公子,快請到裡面奉茶,請,請。」
    徐少華道:
    「錢帳房請。」
    錢帳房陪著兩人進入茶園,一直進入第二進。
    迎面一排三間,圍著雕欄,院落中放著兩排盆栽花木,頗為清靜。
    錢帳房把兩人讓入中間一問精緻客室落坐,立時有一名青衣使女手托銀盤,送上香
茗。
    錢帳房坐在下首作陪,含笑道:
    「兩位請用茶,這茶葉是真正黃山雲霧茶,還是徽州的茶商特別送給幫主的,一共
只有兩斤,幫主說,咱們這裡開的是茶園,若是有貴賓來臨,茶園裡不可沒有好茶奉客,
所以留了一斤在小店裡,在下特地吩咐她們沏上來的,兩位試試就知道了。」
    徐少華道:
    「錢帳房太客氣了。」
    伸手取起茶盞,喝了一口,只覺人口有些苦,但立即變得滿口清香,還帶著甘甜,
令人有潤喉、沁肺,頗為舒暢的感覺。放下茶盞,說道:「果然是好茶。」
    錢帳房陪笑道:「徐少莊主武林世家,好茶喝得多了,自是賞鑒行家,得到徐少莊
主的稱許,在下深感榮幸之至。」
    徐少華只覺這人俗不可耐,但也不得不敷衍著道:
    「錢帳房好說。」
    史元也舉起茶盞喝了一口,說道:
    「徐大哥,你喜歡喝茶,我幾時叫人送半斤四川的猴茶來,那種茶葉是生在插天峻
峰的峭壁上,人是攀不上去的,採茶得由訓練過的猴子去採,連總督進貢給皇帝老子,
一年也不過七八兩。我爹也喜歡喝茶,有人送了爹一斤,我喝過一次,茶一進口,就有
一縷濃馥的香味,直透心脾,比這黃山雲霧茶還香得多呢!」
    四川總督進貢給皇帝老子,一年不過七八兩,有人孝敬他爹,卻有一斤之多,他爹
豈不比皇帝老子還大了?
    錢帳房當然聽得出這位史公子的口氣,他爹顯然不是尋常人物。這就連連點頭道:
    「史公子說得是,四川猴茶,乃是茶中極品,在下只是聽說過,黃山雲霧茶,雖然
也是上上之選,還可以賣得到,四川猴茶,明定為貢品,那就不是尋常人所能喝得到
的。」
    徐少華微微一笑道:
    「多謝史兄,品茗是文人雅士的事,咱們是江湖人,哪有這種閒情逸致?」
    史元道:
    「江湖人為什麼不能有閒情逸致?」
    他說話的口氣,顯然有些不高興。
    徐少華心中暗道:
    「我和你不同,我有血海深仇在身。」但這話他沒說出口來。
    就在此時,兩名青衣使女已在客廳左首一問擺好杯筷,並肩走入,躬身道:
    「錢老爺子,可以請兩位公子入席了。」
    錢帳房點點頭,站起身,陪笑道:
    「徐少莊主、史公子,兩位遠道責臨,在下無以為敬,命廚下準備了幾色粗餚淡酒,
稍盡地主之誼,兩位請入席了。」
    徐少華、史元兩人也不再客氣,由他陪同入席。兩名青衣使女手執銀壺,替三人面
前斟滿了酒。
    錢帳房站起身,舉杯道:
    「徐少莊主、史公子難得光臨,在下敬兩位一杯。」
    徐少華忙道:
    「不敢當,錢帳房快請坐下,在下前來打擾你,應該在下敬你的,只是在下不會喝
酒,還請錢帳房原諒。」
    他不是不會喝,而是新遭父喪,哪有喝酒的心情?
    史元跟著道:
    「錢帳房,我也不會喝酒,你自己多喝幾杯吧!」
    錢帳房諂笑道:
    「沒關係,兩位那就吃菜吧,來,請,請!」
    碧梧園既是鳳尾幫接待賓客之處,廚司手藝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端上來的每一盤
熱炒都是色香味俱佳,這一頓飯,自是吃得極為舒服。
    飯後,使女又沏上香茗來。
    錢帳房道:
    「敝園一共有八間賓舍,四問單鋪,四間雙鋪,兩位公子既是一起的,是不是要他
們收拾一個雙鋪房間,兩張床相對,可以對面講話,還是一人一間,比較清靜?」
    徐少華道:
    「在下隨便,史兄呢?」
    史元臉上一紅,忙道:
    「兄弟在家一人一間睡習慣了,還是一人一間的好。」
    錢帳房就朝一名使女吩咐道:
    「那就東首的兩間好了,快去收拾一下,兩位公子路上鞍馬勞頓,也好早些休息。」
    那使女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不多一回,回身走人躬著身道:
    「錢老爺子,兩位公子的賓舍已經收拾好了。」
    錢帳房立即站起身,陪笑道:
    「兩位公子可以去休息了,在下替兩位帶路。」
    徐少華、史元同時站起,由錢帳房陪同,轉過長廊,來至東首宿舍。這是毗連的兩
個房間,收拾得十分乾淨。
    錢帳房陪笑道:
    「這裡只是敝幫招待來往賓客權宿一宵的,因陋就簡,兩位公子還需要些什麼,只
管吩咐好了。」
    徐少華道:
    「已經很好了,在下兩人多有打擾,真是不好意思,時間不早,錢帳房請回吧!」
    錢帳房連連說著:「這是應該的。」隨即告退。
    徐少華、史元兩人進入房間。
    史元道:
    「徐大哥,你住這一間,小弟住隔壁一間好了。」
    徐少華道:
    「好吧,史兄要不要坐一回?」
    史元展齒一笑,說道:
    「小弟跟你進來,自然要坐一回,和大哥聊聊的,否則我早就回房去了。」
    青衣使女跟著走入,重新給兩人沏了茶,才行退出。
    史元取起茶盞,托在手上,輕輕喝了一口,抬目道:
    「徐大哥,小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徐少華道:
    「史兄要說什麼,只管請說。」
    史元放下茶碗,說道:
    「好,那小弟就直說了。」
    他目光直注徐少華,說道:
    「我們萍水相逢,在我最難堪的時候,只有你幫助我,使我心裡十分感激……」
    徐少華笑道:
    「些許小事,史兄還提它作甚?」
    史元道:
    「不,我要說,大哥對我好,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他口氣一轉,接著又道:
    「我在家裡沒有兄弟姐妹,只有我一個人,你年紀比我大些,所以才叫你徐大哥的,
心裡自然是想認你做大哥,不知你肯不肯認我這個兄弟?」
    徐少華含笑道:
    「我也沒有兄弟姐妹,如果有史兄這樣一個英俊兄弟,自然願意的了。」
    史元道:
    「那我叫你徐大哥,你還叫我史兄、史兄的?」
    徐少華看他說得稚氣,點著頭,笑道:
    「好,我以後叫你史兄弟好了。」
    史元不依道:
    「不,我叫你大哥,你要叫我兄弟,我們不許再帶上姓。」
    徐少華道:
    「好吧,愚兄就叫你兄弟。」
    「這樣才對!」史元得意一笑,取起茶碗又輕輕喝著,側臉問道:
    「大哥,你到洪澤湖去,有什麼事嗎?」
    徐少華道:
    「愚兄是找我姑丈和大師伯兩人去的。」接著又補充道:
    「我姑丈就是杜髯翁,大師伯姓宋,名天壽,是淮揚派的掌門人。」
    史元偏頭問道:
    「你找他們有事?」
    徐少華神色一黯,說道:
    「愚兄是給兩位老人家報訊去的,我爹……死在仇人掌下……」
    史元吃驚道:
    「大哥是說伯父死在仇人掌下,這是最近的事?」
    「就是前天的事。」
    徐少華就把自己和師傅一同回去,師傅無故失蹤,自己趕回雲龍山莊,發現爹和莊
中四十餘口,都已遇害,以及莊院也在轉眼之間,毀於大火,大概說了一遍。
    史元眼珠轉動,驚異的道:
    「這會是什麼人下的毒手呢?」
    徐少華切齒道:
    「不知道,但我一定會查得出來的,雲龍山莊四十餘口血債,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方雪心頭之恨!」
    史元緩緩走到他身邊,說道:
    「大哥,我會幫你的,幫你把仇人找出來,你不會孤單的。」
    徐少華心頭激動,一把握住史元的手,說道:
    「謝謝你,父仇不共戴天,愚兄要手刃親仇,不要有人相助。」
    史元被他握住了手,臉上有些驚怯模樣,但並沒抽回去,說道:
    「大哥要手刃親仇,並沒有錯,但一個人總是人單勢孤,小弟說的幫你,只是從旁
相助,何況我們是兄弟了,大哥的事,自然也是小弟的事呀!」
    徐少華握著他的手,搖動著,感激的道:
    「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史元輕輕抽回手去,笑道:
    「本來就是咯!」他忽然望著徐少華說道:
    「大哥,你要、保重身體,明日一早就要起身,還是早些睡吧!」說完轉身住外走
去。
    徐少華也因明日一早就要上洪澤湖去,也就熄燈就寢。
    翌日,天色堪堪黎明,徐少華剛披衣起床,一名青衣使女已經端著臉水進來,等他
盥洗完畢。
    只聽史元的聲音在門口叫道:
    「大哥起來了嗎?」
    徐少華接口道:
    「自然起來了,不過賢弟比我還早。」
    史元一腳跨人,笑道:
    「你不知道呢,錢帳房不但吩咐她們早已給我們準備好了早點,而且連船隻也安排
好了,只等大哥起來之後,用過早點,就可以上船了。」
    徐少華點著頭道:
    「這位錢帳房真是能幹,難怪賀伯伯要派他在這裡接待來往的賓客了。」
    「不敢,不敢!」門口出現了錢帳房,一臉諂笑,拱著手道:
    「徐少莊主誇獎,在下愧不敢當,這些小事,都是在下份內之事,徐少莊主見到幫
主時,如果能替在下美言幾句,在下就感激不盡了。」
    徐少華忙道:
    「在下見到賀伯伯,自然要說:這次多蒙錢帳房招待,到了碧悟園,使人有賓至如
歸之感。」
    錢帳房連連拱手道:
    「多謝徐少莊主多多提拔。」
    接著抬手肅客,領著兩人進入起居室。
    落坐之後,兩名青衣使女立即端來一鍋稀飯、四碟小菜和兩籠肉包子,然後替三人
裝上稀飯。
    錢帳房道:
    「從這裡前去總舵,坐船最快也要一天光景,所以早餐之後,兩位公子就要下船了,
這時候動身,大概上燈時分,就可以趕到了。」
    徐少華一怔道:
    「要這許多時間?那麼如果不坐船呢?」
    錢帳房笑道:
    「這裡只有坐船才可以到達總舵,走陸路,那就更慢了,恐怕要走上三天時間,因
為有許多地方都是湖泊,沒有橋樑可渡,只好迂迴著繞過去,所以沒有人走陸路的。」
    接著又道:
    「在下已要廚下做好了菜,送到船上去,中午一餐,就要在船上用,只好委屈兩位
公子將就些了。」









第07章
    用過早點,錢帳房親自陪著兩人來到碼頭,水手早已搭好跳飯。
    錢帳房陪同兩人進入中艙,就拱著手道:
    「兩位公子請坐,船就要開了,恕在下不送了。」
    徐少華道:
    「多謝錢帳房,你請上岸吧!」
    錢帳房連連拱手,才行退出,水手們等錢帳房上岸之後,立即抽去跳板,船頭就緩
緩離岸,錢帳房依然站在岸上,拱手相送。
    中艙相當寬敞,兩邊有窗,除了兩把木椅,中間還放了一張小圓桌,桌上早已放好
一把瓷茶壺,和兩個茶碗,另外還有一個九宮盒,盒內裝著瓜子、松子、核桃、杏脯、
和幾式甜點。
    徐少華道:
    「這位錢帳房設想倒是周到得很!」
    史元撇撇嘴道:
    「一副小人嘴臉,我討厭這種人,連話都懶得和他說。」
    這艘船,敢情是鳳尾幫專門迎送賓客之用。
    船艙前後共有八名划槳的水手,駛在波平如鏡的湖面上,划行得很快,也極為平穩,
坐在中艙,毫無坐船的感覺。
    史元磕著瓜子,一面問道:
    「大哥,你見到了令姑丈和宋掌門人之後,還要到哪裡去?」
    徐少華道:
    「這個愚兄也說不出來,要看姑丈和大師伯如何決定了,因為家師失蹤,和先父遇
害,看來雖然是兩件事,但據我想不可能會是巧合。」
    史元道:
    「大哥的意思認為同是害死伯父的賊人幹的了?」
    徐少華道:
    「不錯,這是早有預謀的,在先父遇害的半個月前,愚兄曾被『黑沙掌』擊傷過。」
    史元一怔,吃驚的道:
    「大哥也被『黑沙掌』擊傷過?我聽說『黑沙掌』很厲害,打中人身,會產生一種
震力,專傷內腑,大哥怎麼沒負傷呢?」
    「誰說我沒負傷?」徐少華道:
    「傷得還並不輕……」
    史元眼中閃著焦急和關切的神色問道:
    「大哥,你快說出來聽聽。」
    徐少華就把自己負傷經過說了出來,只是沒有把和丁鳳仙的一段戀情也說出來;但
說到自己負傷這段經過,不禁使他想起丁姑娘來。
    史元偏著頭道:
    「這人既要把大哥打傷,卻又老遠的把你送到丁藥師回家必經的路上,這又為什麼
呢?」
    徐少華想著心事,並沒聽到。
    史元看他望著艙板怔怔的出神模樣,叫道:
    「大哥,你在想什麼呢?」
    「啊……」徐少華道:
    「沒……有……」
    史元嗤的笑道:
    「大哥,你是不是在想念那位丁姑娘?」
    徐少華俊臉一紅,說道:
    「賢弟別瞎猜。」
    史元神秘一笑道:
    「八九不離十,我猜的不會離譜大遠,哦,大哥,那位丁姑娘一定生得很美,對
不?」
    徐少華道:
    「賢弟不許胡說,愚兄只不過在丁藥師家中住了三天。」
    史元眼珠轉動,說道:
    「這可說不定,也有一見鍾情的……」
    他話聲未落,忽然臉一紅,就沒有再說下去。
    徐少華也不在意,只是說道:
    「賢弟,我們換個話題好不。」
    史元道:
    「你要換什麼話題呢?」
    徐少華道:
    「我們結了兄弟,我連賢弟幾歲都還不知道呢?」
    史元臉上又是一紅,說道:
    「我……十八。」
    「賢弟小我兩歲。」徐少華又道:
    「你怎麼會一個人出來的呢?」
    史元道:
    「我是跟爹一起來的,爹被賀幫主邀到洪澤湖作客,我要一個人玩,就沒跟爹去,
沒想到身上忘了帶錢,後來就遇上大哥了。」
    徐少華道:
    「賢弟令尊一定也是江湖上的知名之士了?」
    史元道:
    「爹已經息隱多年……嗯,大哥見到了爹,自會知道。」
    「好吧!」徐少華道:
    「那麼賢弟到了洪澤湖以後,打算如何呢?」
    史元道:
    「我只是去跟爹說一聲的,我並不想一直跟在爹身邊,那有多無聊?大哥不是要去
找仇人嗎,我說過要幫你的,所以我還是和大哥做一路的好。」
    徐少華道:
    「有賢弟和我作伴,自是好事,只怕令尊不會同意呢!」
    史元笑道:
    「沒關係,爹一向很少管我,我愛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
    徐少華道:
    「看你樣子,就是一個被嬌慣了的人,也只有嬌縱慣了的人,才會在外面亂跑,像
一匹沒韁的野馬。」
    史元輕笑道:
    「是啊,爹也這樣說我的,但我就是不喜歡待在家裡,尤其在爹的身邊。」
    說話之時,一名小廝提著食盒推門而入,說道:
    「兩位公子請用午餐了。」
    他把飯菜一一放到小圓桌上,就躬身退出。
    錢帳房為了巴結雲龍山莊少莊主,特別要廚房準備的菜餚,自然都是廚司的拿手好
菜。兩人用過午餐,小廝進來收拾過碗筷,又提來一壺開水,沖好了茶,才行退去。
    史元雖沒在江湖上走動過,但對江湖上的掌故,卻十分熟悉。這時倚窗而坐,一邊
喝茶,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和大哥談論著武林人物。
    本來這趟水程,要在船上枯坐上一天,該是最無聊的了;但兩人談談說說,不知不
覺間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
    因為逐漸接近鳳尾幫總舵,湖面上不時發現梭形快艇橫掠而過,有時也可以看到較
大的巡邏船,船頭站一個領頭的,中艙則是八名勁裝漢子,乘風破浪,雄赳赳的好不威
武。
    徐少華心中暗道:
    「鳳尾幫在大江南北聲勢極盛,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這樣又過了一頓飯的時光,船就緩緩靠近埠頭,等船停妥,一名小廝推開船門,躬
著身道:
    「兩位公子可以上岸了。」
    徐少華、史元兩人跨出艙門,只見碼頭上燈光明亮,一個身穿青布長袍的中年漢子
鵲立岸上,拱著手道:
    「在下風尾幫管事田大年,奉幫主之命,恭迎徐少莊主、史公子而來的。」徐少華
朝史元道:
    「賢弟,我們快上去。」
    兩人跨過跳板,登上碼頭,徐少華才拱手道:
    「有勞田管事久候了,請!」
    田管事連說了兩個「請」,接著道:
    「在下替兩位公子帶路。」
    說完,就走在前面領路。
    史元問道:
    「田管事,你們什麼時候知道我和大哥到總舵來的?」
    田管事道:
    「昨晚初更,幫主就接到錢帳房的報告,知道兩位公子要來了。」
    史元奇道:
    「消息有這麼快?」
    田管事陪笑道:
    「敝幫傳遞消息,都是用飛鴿傳書,所以百里外發生的事,敝幫差不多當天就可以
知道了。」
    徐少華心中一動,問道:
    「敝莊發生的事,貴幫大概也知道了?」
    田管事點點頭道:
    「是的,雲龍山莊毀於大火,這是震驚江湖的一件大事,敝幫昨天一早就已得到消
息,好像莊上的人全數罹難,徐大俠也沒有消息,直到目前,江湖上傳說紛紜,幫主接
獲報告,已命青鳥堂范堂主火速查報,如今少莊主來了,就可知道真相了。」
    徐少華目含淚水,感激的道:
    「賀伯伯這份盛情,在下感激得很。」接著問道:
    「江湖上還發生了什麼事嗎?」
    田管事道:
    「有,丐幫左護法金長者前天在碾莊附近重傷身死,據說前胸有一個烏黑掌印,是
被『黑沙掌』所傷。」
    徐少華心中暗道:
    「原來那老化子還是丐幫的左護法。」一面問道:
    「金長老是丐幫的左護法,身份一定很高了?」
    田管事道:
    「是的,丐幫除了幫主,就是左右護法長老了,這兩位左右護法長老,還是老幫主
的左右手,也是丐幫的托孤重臣。」
    史元忽然插口問道:
    「托孤重臣?」
    「是的。」田管事道:
    「丐幫老幫主王三元,五年前去世,那時現任幫主韋凌雲還只有十五歲,老幫主臨
終之時,自然要向兩位護法長者托孤了。」
    說話之時,已經到了山麓間一座大宅院的面前,院前是一片寬廣空地,兩邊有濃密
的樹林,一道木柵欄,正好攔在兩邊樹林之間。
    木柵門敞開著,也高懸了八盞氣死風燈,柵門兩旁站著八名持刀漢子,看到田管事
領著兩人走近,一齊舉刀為禮。
    越過廣場,大門前也雁翅般站著八名持刀漢子,也一齊舉刀為禮。
    徐少華心中暗道:
    「鳳尾幫總舵,看去只像是一所大莊院,連鳳尾幫三個字都沒有。」
    進入大門,走了十幾步,裡面又是一個大天井,中間矗立著一支三丈多高的旗桿,
懸一面繡有金線鳳凰的大旗,左右兩廊各有十幾間房舍。
    田管事領著兩人從左廊穿行過兩處院落,再進入一道月洞門,門外花木扶疏,假山
小池,景色清幽,中間一條白石鋪成的路面,兩邊每隔一丈,就有兩盞六角風燈,迎面
樹叢間,出現一幢五間樓字,燈光明亮!田管事回身低聲道:
    「到了,這裡是幫主接待貴賓客的三友軒,幾位掌門人都在裡面。」
    三人行近樓字,階前站立著兩名青衣漢子,左首一個抱抱拳道:
    「幫主已經等候多時了,田管事快請兩位公子進去。」
    田管事點點頭,引著兩人走人,中間是一間大客廳,左首壁間有一個圓洞口,垂著
一道紅絨門簾。
    門口站立著兩名青衣使女,看到三人,立即躬身為禮,一左一右撐起了門簾。
    田管事腳下一停,抬手道:
    「兩位公子請進,在下不進去了。」
    徐少華舉步跨入,史元緊跟他身後走入。兩名使女立即放下了門簾。
    這是一間相當寬敞的起居室,上面是一張長形的紫檀雕花坑床,兩邊各有兩排太師
椅幾,正中間放一個白沙火爐,爐上擱一把白銅大水壺,正在冒著裊裊熱氣,是以一跨
進門,就有一陣暖呼呼熱氣迎人而來。
    坐在上首坑床上的是淮揚派掌門人宋天壽,和銀髯飄胸的杜髯翁。
    此外還有少林南派俗家掌門人仲清和、六合門掌門人陸子惕、武功門掌門人高步雲、
形意門名宿祝士諤、黃山萬選青、和主人黑面龍王賀天錫等。
    這些人正是從雲龍山莊祝壽之後,被黑面龍王邀請來洪澤湖作客的。
    他們正在圍爐取暖,也是在等候徐少華聽消息的。
    徐少華一進門,黑面龍王賀天錫霍地站起身來,迎上兩步,一把抓住徐少華的手,
雙目直注,急急問道:
    「徐賢侄,你來得正好,令尊可有消息?」
    徐少華只叫了聲「賀伯伯……」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嗯聲道:
    「爹遇害了……」
    宋天壽坐著的人身軀一陣猛顫,說道:
    「少華,你說什麼,二師弟遇害了,被什麼人害死的?」
    杜髯翁虎的站起,說道:
    「天華會遭人毒手,這人是誰?」
    黑面龍王拉著徐少華的手,一面說道:
    「宋老哥、髯翁,且請坐下,徐賢侄遠道趕來,且讓他坐下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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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1:03:59 |只看該作者
徐少華沒有坐,走到宋天壽麵前,撲的跪了下去,垂淚道:
    「大師伯,爹是被人用『黑沙掌』擊中前胸死的,師傅他老人家也失蹤了……」
    杜髯翁道:
    「少華,你站起來,慢慢的說。」
    宋天壽昨天已經得到雲龍山莊被毀的消息,但卻沒有二師弟遇害的消息,心裡總希
望二師弟能平安無事。
    如今聽了徐少華的話,證實二師弟確已遇害,心頭這份悲痛,自不待言,一手擦著
老淚,點頭道:
    「不錯,少華,你起來,慢慢的說。」
    在他們的說話之時,史元朝黑面龍王抱抱拳道:
    「賀幫主,我爹不是在洪澤湖作客嗎?他老人家是不是已經走了呢?」
    黑面龍工望著他,拱拱手,哦道:
    「這位就是史公子了,令尊是……」
    史元臉上一紅,說道:
    「我爹就是……」
    他忽然壓低聲音低低說了一句。
    黑面龍王忽然輕哦一聲,笑道:
    「原來……哦,令尊此刻正在靜室之中。」他朝送茶進來的一名使女招招手道:
    「你領史公子到迎旭樓去。」
    那使女答應一聲,欠身道:
    「史公子請隨小婢來。」
    史元朝黑面龍王拱拱手道:
    「在下先行告退。」
    說完,隨同青衣使女朝外行去。
   徐少華依言站起身,就在大師伯左側站停,接著就把師傅如何失蹤,自己穿在身上
的金縷衣也在當晚不翼而飛。
    趕回雲龍山莊,一路看到莊中武士悉遭毒手,趕入爹的書房,發現爹已經死在床上,
前胸留下一個烏黑的掌印。後來自己如何抱著爹的遺體,埋到後園,突然發現莊中起火,
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宋天壽聽得一呆,切齒道:
    「如此說來,老三已遭人劫持無疑,此人劫持老三,又從你身上取去金縷衣,和以
『黑沙掌』暗算你爹,這一連串的事情,顯系有計劃的行動,老夫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
動,原打算過了今年八十生辰,把這掌門人也交給你爹,從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如
今事情落到我頭上,拼著這幾根老骨頭,也要把這個萬惡兇手抓到不可。」
    杜髯翁點頭道:
    「兄弟也算上一份,咱們不把兇手抓到,誓不為人。」
    黑面龍王道:
    「當日在雲龍山莊,兄弟就主張立即偵查掌傷徐賢侄的人,還是被天華兄擱下來的。
如今想來,賊人早就計算好的,可惜天華兄沒加注意,終於上了賊人預先佈置的圈套。」
    杜髯翁一手捻著垂胸銀髯,問道:
    「賀老哥此話怎說?」
    黑面龍王道:
    「天華兄身上穿了金縷衣,『黑沙掌』是不是傷不了他?他如果穿了金縷衣,是不
是沒有人從他身上脫下來?這兩個問題,答案是不是只有一個『不』字?」
    他口氣一頓,接著道:
    「賊人所以要用『黑沙掌』先傷徐賢侄,再把他送到丁藥師那裡,讓丁藥師治好徐
賢侄的傷勢,主要就是好讓天華兄在壽辰之後,把金縷衣傳給徐賢侄,賊人從徐賢侄身
上取去金縷衣,自是易如探囊取物。但徐賢侄是和馬陵先生一起回馬陵山去的,要取金
縷衣,自非先把馬陵先生引開不可,這就是馬陵先生無故失蹤的道理了。再說,此人武
功也許差勝天華兄,天華兄身上既然沒有金縷衣,他的『黑沙掌』就足以制天華兄於死
地了。」
    他不愧是一幫之主,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推斷事理,如同目視。
    宋天壽頷首道:
    「賀者哥所推測的,大概也八九不離十了,只是還有一點,仍然有疑問。此人『黑
沙掌』縱然練到十二成火候,二師弟縱然不穿金縷衣,要想傷他,也不是易事。何況據
少華所說,書房中並無打鬥發生,二師弟中掌之後,死在床上,可見在未中掌之前,似
是已經失去了戰鬥能力,這一點真教人百思不解……」
    杜髯翁雙目矍然一睜,問道:
    「少華,是不是莊中的人,全遭毒手,一個也沒有和人動手的跡像嗎?」
    徐少華含淚點頭道:
    「是的,侄兒看到他們橫七豎八的躺臥地上,根本沒有一點打鬥跡象。」
    杜髯翁猛地一掌拍在茶几上,說道:
    「這就對了,賊人所以放火燒了雲龍山莊,就是怕人看出蹊蹺來!」說到這裡,回
目朝黑面龍王問道:
    「賀老哥,咱們都是老弟兄了,老夫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黑面龍王洪笑一聲道:
    「杜老哥,你不是說,咱們都是老弟兄嗎,有什麼話不該說的?」
    「好!」杜髯翁道:
    「老夫那就直言了,賀老哥領導風尾幫,結交了不少黑白兩道的人,也可以說,在
座諸位之中,沒有一人交遊比你廣的了,尤其是黑道人物,和你賀老哥大都也有些交情,
不知黑道中,有沒有什麼人慣使某種藥物,可以使人失去動手能力的?」
    鳳尾幫雖然不是名門正派,江湖上大家也不把它看作黑道,但總是介乎黑白之間。
杜髯翁這話,若在平時,就不好意思說出口來。
    黑面龍玉微作沉吟,說道:
    「用毒數四川唐門,用迷藥數嶺南溫家,都可以使人失去動手的能力,另外,還有
散功散、迷迭香等一類藥物,至於天華兄究竟是否被人下了某種藥物,以致失去應戰之
力,目前已是很難下斷語了。」
    少林南派俗家掌門人仲清和攢著眉道:
    「兄弟懷疑天華兄是不是死在『黑沙掌』之下的。」
    黃山萬選青接口道:
    「仲老哥說得極是,『黑沙掌』就是練到十二成,總歸是外門功夫,天華兄內功精
湛,像『黑沙掌』一類外門功夫,應該不至於受傷,就拿丐幫護法金長老來說。不但在
丐幫是一等一的高手,就是在武林中,也算得是內外兼修的頂尖高手,絕不是『黑沙掌』
所能傷得了他,但他也死在『黑沙掌』下,方才就是仲老哥不說,兄弟也在懷疑,這傷
人致死的『黑沙掌』,到底是不是『黑沙掌』,抑或是某一種厲害掌功,傷人之後,和
『黑沙掌』頗相近似?」
    這話,由少林俗家掌門人仲清和和黃山世家的萬選青兩人提出來,大家都聽得不期
一怔!但誰也說不出這和「黑沙掌」外形頗相近似而厲害遠超過「黑沙掌」的掌功,究
是什麼功夫?
    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在門外接口道:
    「諸位都是武學大師,怎麼忘了五煞掌呢?」
    門簾掀然,只見一個身材頎長的中年人,一手攜著一個青衫少年,緩步走了進來。
    這人約莫五十出頭,生得修眉鳳目,臉色紅潤,頦下留著五綹飄胸黑鬚,身穿紫色
團花長袍,儀表清逸,神情和藹,面上帶著微笑。隨他一同進來的青衫少年,正是和徐
少華同來的史元。








第08章
    史元倒了兩盅茶,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說道:
    「大哥,你替怕父報仇,自然要手刃仇人對不?」
    徐少華切齒道:
    「這還用說?我雲龍山莊四十餘口血債,自然要親手把仇人誅殺,方雪我心頭之
恨。」
    史元道:
    「但我們只有兩個人,對方人手眾多,古人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一旦進去了,
報不成仇,那怎麼辦?」
    徐少華道:
    「賢弟只要領我到谷口,就不用進去,報仇是我個一人之事……」
    史元沒待他說下去,就搖著手道:
    「不對,不對!我們是口盟兄弟,義同生死,大哥的仇人,自然也是我的仇人,哪
有讓大哥一個人進去,我回頭走之理?這還要結什麼兄弟?如果倒過來,我遇上仇人,
大哥會袖手不管嗎?」
    徐少華道:
    「那麼依賢弟之見呢?」
    史元朝他神秘一笑,說道:
    「方纔我和大哥說這句的意思,就是最好找兩個幫手一起去,大哥只管找仇人報仇,
如果他有羽黨,就可以交給我們了。」
    徐少華道:
    「愚兄初入江湖,沒有朋友,這幫手到哪裡去找?」
    史元朝他笑笑,說道:
    「只要大哥同意了,這找幫手的事,自有小弟會安排的。」
    徐少華看了他一眼,說道:
    「賢弟……」
    「大哥!」史元攔著道:
    「我說不用你操心,你就不用再問咯!」
    徐少華覺得這位兄弟很刁蠻,這就應著道:
    「好,我不同。」
    過沒多久,店伙送來酒菜,兩人在房中用過晚餐。
    史元坐了一回,就起身道:
    「大哥,早點睡吧,我也要回房去了。」
    轉身往外行去,跨出房門,又替大哥掩上了門。
    徐少華一晚未睡,也就熄燈就寢。
    也不知睡了多少時間,朦朧之間,忽然聽到一陣兵刃交擊之聲,從遠處傳來。
    一個練武的人,就算是在睡夢之中,也是十分警覺的,徐少華突然清醒過來,一下
坐起側耳細聽,又寂然無聲!
    自己明明聽到一陣兵刃交擊之聲,怎會……
    只聽又是一聲吃喝,傳了過來,但聲音已在很遠之處!徐少華一躍下床,推開窗戶,
仔細諦聽,又沒有了聲音,心中暗道:
    「這是追殺某一個人!」
    一時無暇多想,點足穿窗而出,掠上屋詹,舉目四顧,又一無所見!
    「那聲吆喝,似是來自西首,自己且趕去看看!」
    心念一動,立即長身掠起,一連越過幾處民房,已是一片菜畦,地勢已極荒僻!
    正在打量之際,忽然聽到一聲呻吟傳了過來。
    徐少華聞聲尋去,但見一處瓦礫堆中,躺著一個人影,正待舉步!
    突聽身後有人叫道:
    「大哥,發生了什麼事嗎?」
    一聽口音,就知是史元了。
    徐少華回頭道:
    「賢弟也出來了?」
    史元道:
    「我在睡夢中聽到一陣兵刃交擊之聲,打開窗戶,就看到有一條人影從屋脊掠過,
我就趕緊追了下來,原來卻是大哥。」
    徐少華一指瓦礫堆,說道:
    「那裡躺著一個人,好像傷得不輕,我們過去看看。」
    史元點點頭,兩人一起走了過去,那是一個黑衣人,撲臥地上,不再聽到呻吟之聲。
    徐少華蹲下身去,才發現此人右肩有一道刀傷,正在流血,目光一注,口中不覺輕
咦一聲,說道:
    「血會是黑的!」
    史元道:
    「那是中了淬毒的刀。」
    徐少華把他翻了過來,用手探探他鼻息,已經十分微弱,不覺攢攢眉道:
    「看來他已經中毒昏迷,人還未死,不知還有沒有救?」
    史元道:
    「大哥要救他嗎?」
    徐少華正容道:
    「我們既然遇上了,豈能見死不救?我看還是先把他抱到客店裡去再說。」
    史元道:
    「中了淬過毒的刀,本該見血封喉,他血流得不多,可見他內功相當不錯,及時閉
住了穴道,但把他抱回客店去,只怕來不及了。」
    他在說話之時,已探手入懷,取出一個瓷瓶,傾了六顆藥丸在掌心,伸手遞了過來,
說道:
    「大哥,這是爹煉製的解毒丸,你先撥開他牙關,把三顆納入他口中,再用三顆咬
碎了敷在他傷口,只要沒有斷氣,大概可以沒事了。」
    徐少華喜道:
    「賢弟身邊原來還帶了救急藥物。」
    他一手接過藥丸,一手捏開黑衣人牙關,迅快把三顆米粒大的藥丸納入他口中,然
後把另外三顆在口中咬開。一手撕開黑衣人肩頭衣衫,連口水一齊抹在他的傷口上,一
面皺皺眉道:
    「這藥丸好苦,只是太小了,他這道刀傷,足有三寸來長,這麼小的藥丸,三顆夠
了嗎?」
    史元道:
    「爹的解毒藥丸,專解天下劇毒,最多只能用三顆,不信,大哥再等上一會就知道
了。」
    徐少華道:
    「他馬上會好嗎?」
    史元道:
    「中毒和中傷不一樣,負了傷要等傷勢好了才會復原,中毒只要劇毒一解,不就沒
事了嗎?大哥只要看著,他傷口毒血本來是黑的,再過一回,流出來的不再是黑血了,
就表示他中的毒已經完全解了。」
    徐少華點點頭道:
    「好,我們就在這裡等上一會好了。」
    兩人足足等了一盞熱茶工夫,但見黑衣人肩頭黑血果然已盡,傷口滲出來的已是鮮
血,由淡而紅。
    徐少華道:
    「怎麼人還沒有醒呢?」
    史元道:
    「大哥,有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說?」
    徐少華道:
    「賢弟只管說出來。」
    史元道:
    「此人一身黑衣,看他不像是個好人,我們雖然替他解了毒,已經救了他一命,不
如在他未醒之前,就廢了他武功,免得他再去做壞事。」
    徐少華道:
    「這……」
    話聲未落,那黑衣人忽然骨碌碌就地滾了開去,口中尖聲叫道:
    「我的公子爺,小老兒可不是壞人。」
    此人身法俐落,滾開去一丈來遠,一下就像猴子般躍了起來。
    那是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老頭,尖削臉,嘴上還留了兩撇鼠鬚,說話之時,連連拱
著手。
    史元冷笑道:
    「你如果是好人,我們好心救你,你身上劇毒已解,為何還賴在地上裝死?」
    小老幾霎著一雙鼠目,連連抱拳道:
    「小老兒不是裝死,實在是人心叵測,小老兒沒有弄清楚以前,不敢醒過來,兩位
救命之恩,小老兒感激不盡。」
    徐少華問道:
    「老丈怎麼會中毒刀的?」
    小老兒道:
    「說來話長,其實是一場誤會,道上朋友硬指小老兒拿了人家一柄叫什麼秋水的寶
劍,實在是冤枉了小老兒,小老兒身上哪有什麼寶劍?他們不信,就這樣砍了小老兒一
刀。」
    史元冷冷的道:
    「好了,你劇毒已解,已經沒事了,大哥,我們走吧!」
    小老兒聳著肩,連連打拱作揖的道:
    「兩位公子爺請便,小老兒不送了。」
    徐少華道:
    「老丈保重。」
    兩人回轉客店,史元氣道:
    「真氣人,我們救了他,他還懷疑我們呢,早知這樣,就不用白糟蹋我爹六顆解毒
金丹了。」
    徐少華笑道:
    「救人本來不用望報,至少今晚我們救了一條命,好了,你快回房去睡吧!」
    兩人各自回轉房中。
    第二天一早,會過店帳,就繼續上路。
    三天之後的午牌光景,他們已經趕到了廬州,(合肥)這廬州可是府治所在,街道
寬闊,商肆櫛比!
    史元在馬上回頭叫道:
    「大哥,今天我們要在這裹住上一晚呢!」
    徐少華道:
    「賢弟有事?」
    史元「嗯」了一聲,微微點頭道:
    「我要去看兩個朋友。」
    徐少華道:
    「好吧,那麼我們就得先找個地方落腳。」
    史元道:
    「這裡我來過,我們到長安居去落腳,那裡地方清靜,前面就是酒樓,很方便,我
替大哥帶路。」
    他一馬當先,走在前面,穿行過一條大街,來至一條橫街上,在馬上老遠就可以看
到「長安居」三個大字。
    兩匹馬馳到門口,史元一躍下馬,早有一名夥計在門前伺候,史元就把疆繩交給伙
計,回頭道:
    「大哥,我們進去。」
    徐少華也把馬匹交給了夥計,隨著走入。
    史元已經朝門內一名夥計吩咐道:
    「兩間官房,你帶路。」
    夥計唯唯應「是」,領著兩人穿過前進,直到後院。
    那是小有花木之勝的一座跨院,他把兩人領人東廂,一排三間,中間是一問起居室,
左右各有一個房間。
    既稱「官房」,陳設自然比一般客房要講究得多。
    夥計把兩人領人起居室落坐,立即退了出去,接著就有一名夥計送來臉水,一名伙
計沏了一壺茶送上,替兩人斟好兩盅,才行退去。
    史元只喝了一口,就站起身道:
    「大哥,走,我們到前面吃午餐去。」
    兩人來至前面,登上二摟,這時正當中午,座上食客,差不多已有八九成光景。
    落坐之後,要過酒菜,史元站起身道:
    「大哥,你請稍坐,我去去就來。」
    徐少華只當他內急,點頭道:
    「賢弟只管去。」
    史元匆匆下樓,走到櫃前,朝一名夥計問道:
    「夥計,你掌櫃可在?」
    夥計認得他是住在官房的公子,忙道:
    「在,在,公子爺有事?」
    史元道:
    「我想借你們的紙筆一用。」
    「有,有。」夥計連忙抬著手道:
    「公子爺請進,紙筆現成的,都在帳房裡。」
    他巴結的領著史元推開帳房一扇木門,側著身道:
    「王掌櫃就在裡面,公子爺請到裡面寫好了。」
    史元跨入帳房,一名又高又胖的中年人招呼道:
    「公子爺有何貴幹?」
    夥計跟在後面,接口道:
    「這位公子爺就是住在官房東廂,他要借紙筆一用。」
    王掌櫃聽說是住官房的貴客,連忙陪笑道:
    「現成,現成,公子爺請這裡坐。」
    他讓史元在自己坐的一張椅上坐下,一面很快的取出筆紙,放到桌上。
    史元取起筆來,在紙上寫了:「見字速來長安居」七個字,回頭道:
    「請問掌櫃,可有信封?」
    「有,有。」王掌櫃打開抽屜,取出一個信封。
    史元又在信封上寫了:「送府前街吉祥巷王天榮大爺親啟」,下面又寫了「內詳」
兩字。
    把字條招好,放入信封之中,一面探懷取出一錠碎銀,放到桌上,朝王掌櫃說道:
    「在下想麻煩掌櫃的,替我派人把這封信送到吉祥巷,要王天榮親啟。」
    他寫字條的時候,王掌櫃就站在邊上,看得明白,聞言不覺遲疑的望著史元,說道:
    「公子認識這位王大爺?」
    史元站起身道:
    「不認識,我會派人送信給他?」
    王掌櫃又道:
    「但公子在字條上並沒署名?」
    史元微微一笑道:
    「王夭榮看到了,自然知道是我來了。」
    王掌櫃看他口氣甚是托大,問道:
    「請問公子爺貴姓?」
    史元道:
    「我姓史。」
    王掌櫃又道:
    「史公子可知這位王大爺名動長江上下游,是咱們這裡首屈一指的大人物,這樣……
他老人家會來嗎?」
    史元不耐的道:
    「你只管替我派人送去,他看了自然會來。」
    王掌櫃心裡儘管不信,但看史元說得如此肯定,就點點頭道:
    「好吧,在下馬上叫人給公子送去就是。」
    「好,那就快些送去。」
    史元話聲一落,轉身走出,自顧自上樓而去,回到樓上,在大哥橫頭坐下,叫的酒
菜已經送來。
    徐少華道:
    「賢弟怎麼去了這許多時間?酒菜都快涼了。」
    史元道:
    「我要夥計替我去送一封信。
    徐少華道:
    「賢弟送信給誰?」
    史元道:
    「一個朋友,他接到信,大概馬上會趕來了。」
    徐少華端起飯碗,舉筷道:
    「那就快些吃飯吧!」
    史元也端起飯碗,低頭吃喝起來。
    兩人剛吃完一碗飯,只聽樓梯一陣登登大響,走上來三個人。
    當前一個是身穿天藍棉袍的中年人,瘦長臉,留著一把黑鬚,個子不高,看去約莫
四十歲出頭。
    第二個是矮胖中年人,也有四十光景,面團團,笑嘻嘻,生就一張財神爺的臉。
    第三個又高又胖的就是長安居的王掌櫃。他一上樓,就指著史元這一桌說道:
    「史公子就在那一桌上。」
    瘦長臉中年人一眼看到史元,不覺怔得一怔,接著急步趨了過來,連連拱手,呵呵
大笑道:
    「史……公子,果然是你老到了廬州,王天榮有失迎近,真是該死!」
    跟在他身後的矮胖中年人也急忙跟了上來,抱著拳道:
    「王貴拜見大……大公子。」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打拱作揖說話。
    酒樓上有大半食客,都認識王天榮,這位外號三眼二郎,在合肥城裡是首屈一指的
大人物。平時叱嗟江湖,今天對這兩位少年人居然如此恭敬,想必這兩個俊美少年公子,
更是大有來頭的人了。
    王天榮話聲一落,立即轉過身去,臉色一沉,怒聲喝道:
    「史公子到了廬州,你竟然這般怠慢貴客。」
    一個巴掌,打得身材又高又胖的王掌櫃登登的連退了三步,他嘴角流血,連手都不
敢捂一下臉頰。彎著腰連聲道:
    「侄兒該死,侄兒事前並不知道……」
    原來他是王天榮的侄兒。
    史元依然坐著連身子也沒動一下,這時才慢慢站了起來,說道:
    「這位是我大哥,雲龍山莊的徐少莊主。」
    王天榮、王貴連忙抱拳,同聲道:
    「原來是徐少莊主,在下兄弟久仰得很。」
    徐少華連忙朝兩人拱手回禮,一面回頭朝史元說道:
    「賢弟,你還沒有給愚兄引見呢!」
    史元這才指著王天榮、王貴兩人說道:
    「這是人稱三眼二郎的王天榮王大哥,這是人稱笑面財神的王貴王大哥……」
    「不敢,不敢。」王天榮連忙拱手道:
    「公子這稱呼,天榮不敢當。」
    徐少華聽得暗暗奇怪,忖道:
    「他們何以會對賢弟如此恭敬?」一面含笑道:
    「兩位老哥,在下久仰。」
    王天榮道:
    「徐少莊主過獎。」回頭朝王掌櫃喝道:
    「還不快去叫廚下整治酒席,呆在這裡作甚?」
    王掌櫃聽了如奉綸音,連聲應「是」,趕緊三腳並作兩步,溜了下去。
    徐少華道:
    「王老哥不用客氣,在下兄弟已經吃飽了。」
    「這怎麼成?」
    王天榮連連抬手道:
    「兩位公子快請到雅室奉茶,兩位公子到了廬州這是在下的榮寵。」
    王貴一臉笑容,接口道:
    「是、是,兩位公子是稀客,也是貴客,自然要請到雅室奉茶,才能聊表在下兄弟
的一點敬意。」
    史元站起身來,朝徐少華說道:
    「大哥,這是他們的誠意,這間長安居,就是王大哥開的,吃他一桌酒席,也是平
常之事,不過,我們剛才吃過飯,真的吃飽了,再來酒席,也吃不下了。我看還是泡一
壺好茶,先喝些茶,待會再要廚下做幾式甜鹹點心送來,不是比整桌酒席好嗎?」
    王天榮連連應「是」,招手要一名夥計吩咐下去。
    王天榮、王貴陪同徐少華兩人,進入右首一間佈置堂皇的雅室落坐。
    一名夥計立即沏來了兩壺新茶。
    王天榮、王貴連忙取過茶壺,替兩人斟茶。
    史元連謝也沒謝一聲,取起茶盅說道:
    「大哥請用茶。」
    徐少華過意不去。舉盅說了聲:「謝謝。」
    史元喝了口茶,抬頭含笑道:
    「大哥,小弟不是和你說過,要找兩個幫手嗎?這王大哥、王大哥,就是小弟找的
兩個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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