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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鐵腳媳婦][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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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第02章
第03章
第04章
第05章
第06章
第07章
第08章
第0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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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渭水河畔的高原上。
    大韓村裡韓大官人的新宅子。
    宅邸大,院牆高,朱紅大門朝北開,丈高石獅子,齜牙咧嘴兩邊臥,如果要登上那
個高大的門,至少還得登上一十二層的青石台階。
    大門後面,一間門房,好大的一個院子,地上全鋪著黃泥巴燒的紅磚.
    登上正廳前的六層白石台階,六丈六尺高的紅瓦大廳,雕樑畫棟,美輪美奐,正面
的兩根朱紅大柱子,珵光發亮,東西兩邊,落地的黑漆大窗子,窗格上各雕著一條栩栩
如生的五爪金龍。
    正面一連八扇丈八高雕著八仙的黑漆廳門,論氣派,不亞於王公府邸,講宏偉,可
比宮殿。
    進入正廳,迎面一個巨屏,前面放著一個長三丈,高一丈的紫檀木巨型條凳,三尺
高的一座景德鎮細瓷羅漢像,放在正中央,兩邊分擺著四隻高逾三尺的巨型瓷筒,筒裡
面插了一卷卷古字畫,一張巨大的雕花紫檀木四方桌子,緊緊的靠在巨型條幅中央,兩
把同樣的質料的太師椅,分別放在桌子的兩旁。
    就在這個大廳上,一溜的掛了八盞碎珠琉璃吊燈,四隻巨型紅漆柱子下面,整齊的
放了兩排白玉面的雕花桌椅,蒙古的寸厚毛氈,由大廳口上,一直鋪到二門。
    二門那是要從巨型屏風兩邊繞過去的。
    過了二門,丈寬的兩廊,廊邊的欄杆,全都是雕刻著古典人物,而迎面卻又是一座
大廳,在這個天井中,正中一座怪石假山,四周種著奇花異草。
    進入大廳,兩邊隔成臥室,正中可以直入後院,後院的兩排房,看樣子是下人住的
地方,只是這後院卻被人收拾得相當宜人,有兩棵大棗樹,周圍全種著各種花牆,一行
行,一列列,一直種到院子正面的高牆下面。
    院中除了花牆之外,有一口六七十丈深的水井,只見井口大如澡盆,上面架了一個
轆轤,兩個小水桶,分別被綁在一大捆麻繩的兩端,很顯然的,由於這高原上沒有水源,
井水全部在數十丈深處,而汲上來的水,也全都要加以澄清,才能飲用,所以飲水相當
不便。
    這麼一座大大宅子,應該是「八葉衍祥,人傑地靈」才是,然而……
    自大門,至後院,竟然沒有一個人。
    人呢?
    如果你問大韓村呂祖道觀的毛道士,他也只能告訴你三個字:「全死了!」
    有人也許會問:「怎麼沒人報官?」
    「報官有啥用?大韓村的事,大韓村來解決,再說,韓五爺已經拍過胸脯,早晚他
會把兇手揪出來,為他的這位新近才辭官返鄉落戶的堂叔,報這滅門大仇,以慰死者在
天之靈。」
    韓大官人,祖籍就在這高原上的大韓村,以往舉家全都在咸陽,「鐵面父母官」韓
侗,那就是韓大官人。
    二十年宦海積存,就在自己的祖地上,蓋了那麼一個大宅子,辭官返鄉,才住了十
天,全家大小連僕婦,一十二口,全被人一夜之間殺死在那棟新近落成的大宅子裡。
    韓侗死不瞑目,韓五爺沒有把他怒睜的雙目合上,急忙找人連夜的在寶雞運回十二
口棺木,把被殺的人,全都暫時厝在後院的傭人廂房裡。
    於是,韓大官人的新宅子,成了空宅。
    也就在韓大官人滅門血案發生後的第二天,早飯過了不久,從寶雞來了一個騎馬的
美艷女子,紅披風上面,露出一個碎花高髻,金釵帶花,細細的長後,杏仁眼,高高的
鼻子,翹嘴巴,臉蛋一動,立即露出兩個大酒渦,在滿口潔白閃亮的貝齒襯托下,誰見
了都會把魂靈兒忘到九霄雲外去,尤其她的那只三寸不到的尖而又尖的金蓮,看樣子一
把抓住,包準兩邊不露頭。
    只是這個美貌艷麗的紅粉佳人,在她那高大的棗紅馬的馬鞍前面,掛了一把寶劍。
難道她還是個女中英雄?
    就見她不急不徐的策馬繞著攀登高原的官道,直往高原上面馳去,看來她是那麼的
輕鬆愉快……
    輕鬆,那是因為爹爹白方俠終於要辭去幹了多年的咸陽府衙的捕頭,不久就會與自
己住在一起。
    愉快,則因為結婚兩月,自己卻藉回門,幫著老父趕辦府衙的最後一樁案子後,就
要與自己的新婚丈夫會面了。
    盤旋著繞上高原,女子回頭下望,渭水河畔的寶雞鎮,白煙裊裊,小街上的人們,
熙來攘往,看樣子還真熱鬧,向前看,一望無垠的黃土高原上,一大片綠油油的包谷高
粱地,長得比人還要高。
    她記得新婚丈夫,在舉家遷回大韓村的時候,曾對她說得很仔細,人只要一上到高
原上,順著官道,朝著東北方,再經過兩個大村莊,就到大韓村了。
    美艷女子騎在馬上,走不多久,越過第一個村莊,這算是鄉下,大男人們挑擔下田,
女人全窩在家裡做家事,為的是一雙小腳,做事不便。
    本來這一帶的人們,對於女人的限制,十分嚴厲,只要是個女的,由生下來到出嫁,
全都是二門不出,長年守在閨房中,除了學習女紅之外,最主要的就是把一雙小腳,纏
得小而又小,因為男人們審美的觀念,第一眼就是看女方的那雙纖巧的小腳,如果長了
一雙大腳丫子,這輩子就別想再嫁了。
    就在大韓村的村頭上,十幾棵老槐樹下面,有幾個老頭子蹲坐在幾塊大石頭上,邊
抽著旱煙,邊在唉聲閒嗑牙。
    馬蹄得得中,美艷女子到了這幾個老者前面。
    「請問大爺,由咸陽辭官回鄉的韓侗韓老爺子,住在什麼地方?」
    幾個老者對望一眼,面露驚悸之色,其中一個站起身來說:「姑娘,你來得太遲了,
韓大官人全家在昨兒天剛亮,被人發覺全死了。」
    「那麼一棟新蓋起來的大宅院,如今全成了陰森的凶宅子了!」另一個說。
    「姑娘!你與韓大官人什麼關係?」一個老者趨前問。
    立刻間,馬上的少女打了個冷顫,原本紅潤的臉上,剎時間變得鐵灰,柔柔的眸芒,
驟然間散發出懾人的冷焰。
    在這種瞬間的反應中,她硬把即將泉湧而出的淚水,生生擠壓回去。
    這可是一件滅門大血案,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逃過一劫,這能談得上是幸運嗎?
    父親做了那麼多年的捕頭,辦過不少棘手大案,自己有時也在一旁協助,從累積的
經驗中,使她立刻提高警覺,絕不能隨便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心念及此,只見她硬擠出一個微笑,說:「只是過去認識,如今順道拜望。想不到
會出了這種難以令人想像的事。」
    一面緩緩的調轉馬頭,又道:「只好過些時候,再來祭拜了。」
    她雙腿用力一夾馬腹,向來路馳去,而熱淚也泉湧而出。
    飛馬疾馳,女子的心情與來時成了極端的相反。
    原本想著自己一到家門口,老僕韓正會迎出大門,婆婆也會在丫頭小翠的攙扶下,
站在廳門笑迎,而構成一副感人的畫面,哪裡會想到卻是迎面一聲晴天霹靂呢?
    她折回到寶雞鎮上,先找了一家半山上的小客店住下來,她要仔細想一想,該如何
處理這件事。
    她想到了即將離開咸陽的老父,但算算日子,那還得要個十天半月以後,而目前,
她卻極端的需要去瞭解這件事的真相。
    於是,她做了個決定,一個大膽的決定,但由於她的兩肩,擔負了這個不是她所能
擔當的責任,而使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就在當天,一輪紅日在大韓村的那個高原上往下滾的時候,女子已束裝妥當。
    她沒有騎馬,只是在她那紅披風中,左手握著她的那把青鋼劍,一個人緩緩登上了
高原的那條官道。
    也許三寸金蓮不良於行,但那是對一般婦女而言,如今對於這位女子來說,只要從
她的行動中,就叫人大吃一驚而難以置信。
    天黑下來了,通往大韓村的官道兩邊,比她還高出兩三個頭的包谷高粱地,在夜風
中發出沙沙的聲音,應是野狼出沒的時候,然而,就見那女子,突然縱身如飛,有如幽
靈一般,朝著大韓村飛馳而去,那身法,就算是一個大腳男人,也難以追趕得上她。
    二更不到,她已摸進了大韓村。
    一座面朝北的深宅大院,黑咕隆咚的連一點燈光也沒有,隱隰約約的,看到正門框
上方,有一塊金匾,上面寫了四個斗大的金字「正誼明道」。
    金匾下方的朱紅大門,兩個獅頭銅環間,加了一把大鎖,看樣子被人封起宅門了。
    順著一溜高牆下面,女子摸到了後院門。
    一丈四五的後院牆,只見她一擰柳腰,人已攀上帶有瓦頂的院牆上。
    立刻之間她把這個大宅的後院,看了個真切,十宇形的花牆,辟出一條十字道,一
口新井,就在後院門不遠處,西邊的廂房,門全關著,靠正中有兩棵棗樹。
    於是,她跳落院中,順著右手方向的花徑,摸上了正面大廳,而大廳上,除了正中
大廳外,兩邊卻是大房間。
    夜慢慢的深了,瀟瀟的夜風,把門窗吹得吱吱呀呀的,令人覺著有如走入閻羅殿一
般。
    終於,女子走到了這個原本是她將終身守在此地的大門,連門房她全看了個真切。
    在她的心中想來,十二個屍體,怎麼沒有看到?他們應該放到前面的大廳上的。
    於是,她開始又走入大廳,黑濛濛中,她推開各廂房,一直到後院的兩排廂房。
    也就在她驚疑中,緩緩又推開了後院的最後一間廂房,她真的驚嚇得連連後退,而
幾乎跌到院子的花牆上。
    那是一連的放了十二口棺材,而每口棺材,卻並未吻合起來,似乎在等著誰來相驗
似的,都露了那麼一個不算大的小口。
    女子平靜了一下自己驚嚇的心情,伸手在懷中,摸出自己事先準備的火摺子。
    於是,迎面一列棺材,全出現在她的眼前。
    幾乎她是驚彈出這個廂房,因為,就在她大著膽子跨進這間廂房的同時,她清清楚
楚的聽到了如泣如訴的哀嚎聲,就在這棺材中發出來。
    漆黑的夜,附近的樹上,碎葉在抖動,北國的深秋,夜晚的涼風總是帶著呼嘯聲,
人在這種凶宅大院裡,都會有著毛骨悚然的感覺,何況她只是一個女子。
    也許是一份天生的正義感,激發了這女子的責任感,因此,在她一陣驚悸後,終於
定下心來。
    定心的結果,她產生了膽量。
    終於,她又緩緩的進入這間塞滿棺材的廂房裡。
    「啊……啊……」
    她聽得十分清楚,那是發自右邊第三口棺材裡的聲音,是一種令人聽來非常淒愴的
「求助無門」的聲音。
    高舉著火摺子,右手青鋼劍拔在手中,女子溜著牆邊,緩緩移向第三口棺材。
    「啊……啊……」
    聲音已經非常清晰,那是發自一個重傷的人……
    一定是的……
    怕?對她來說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唰」的一聲,長劍入鞘,急忙用力推開棺材蓋,火摺子往棺內一照。
    這一照之下,女子幾乎驚叫出口,棺材中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全身上下沒有動
彈,僅只是口中,有氣無力的發出無助的「啊……」聲。
    在他那滿臉沾著的已干的紫血下面,雙目在火光的照射中,微微的瞇著,似乎不能
適應火光照射一般。
    於是,他發出一聲似乎是運足力量才擠壓出來的一個字:「水!」
    活的,是個活的人!本能的她回應道:「水?好!你忍著點,我這就去給你拿!」
    立刻,她反身退出這間廂房。
    水,到哪兒去找?
    於是,她來到了那口水井邊。
    高原上的水井,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而且是在這鬼氣森森的黑夜裡。
    井繩太長了,她不知如何應用,只好就近摸進了廚房裡,所幸,還真的讓她找到了
一口大水缸。
    急忙舀了一大碗水,又來到了廂房裡。
    她以自己的絹帕,把水滴向那人的口中……
    慢慢的,只見那人把嘴巴極力的張開,那樣子很想暴飲一大碗似的。
    於是,她用濕濕的絲絹,把那人臉上的血塊擦拭掉。
    冷水使那人稍稍清醒過來,也使他的眼睛睜開了。
    「是……是……小……宛嗎?」
    淒厲的一聲喊叫:「玉棟!」
    不錯,女的正是來自咸陽的白小宛,也是咸陽府衙即將辭去捕頭一職,白方俠的女
兒。
    不論是關洛或西北道上,提起咸陽的「龍頭捕快」,可算是響字號人物,就在他的
那把風雷刀下,破過無數大案,他雖只是一名捕頭,卻因與知府大人同鄉,私交公誼兩
相好,因此還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給韓侗的長公子韓玉棟為妻。
    因為新的到任的知府,強留著白捕頭幫辦一件案子,白小宛為了孤獨的老父,才沒
有隨著丈夫一同回歸故里,由於案子似乎成了膠著,白方俠才催著女兒,先行返回這大
韓村來,卻再也想不到……
    白小宛推開棺蓋,拖起自己才結婚不久的丈夫,蹣跚著跌跌撞撞的,拖抱出這間全
是棺材的廂房。
    就在韓玉棟的哼咳中,白小宛把自己的丈夫,拖到一間房門上貼著雙喜字的大廳房
間中。
    韓玉棟在白小宛的這種拖拉中,似乎又昏了過去,只不過他已被白小宛放到了大床
上,而且也蓋了被子,細聽鼻音,好似沉睡。
    於是,白小宛點上了燈。
    終於,她也看到了房間中的一切。
    房間中央,一套全新的紅木桌椅,靠牆一張大木櫃子,兩隻大箱子,閃亮的銅鎖扣,
就在燈光的照耀下,發出閃閃的銳芒,錦羅被、芙蓉帳,一面還掛在一隻白銅鉤子上,
床上的兩張大棉被,有一張上面好像有著血跡,由地上直到房門口,全都有血跡,清晰
可見。
    房間裡點上了燈,白小宛立刻又在廚房中一陣忙碌,燒了一鍋滾水,全都端在房間
中,更把廚房中能吃的,也搬入睡房中。
    終於,她把溫水灌大丈夫的喉中,更把一個乾硬的饅頭給泡開來,也慢慢灌入丈夫
的口中,她這才發現自已的丈夫,全身一共挨了四刀。
    後背一刀,肩頭一刀,脖子一刀,後腦一刀。
    只是,後背一刀未中脊骨,肩頭一刀未斷肩胛,脖子一刀中在後頭肉多的地方,只
是那後腦的一刀,雖未被劈開腦袋,但卻讓玉棟昏死過去。
    黑夜裡,一個被砍殺而昏死過去的人,與真死人在一起堆放著,誰會注意這些?甚
至當棺木把韓玉棟盛裝起來的時候,也沒有人去看一眼他是死是活,反正不死,也會讓
棺材悶死,也會叫他流盡鮮血而死。
    但是,誰知道韓玉棟他並沒有死,因為他中的刀,全沒有真的要了他的命,套句俗
話,他這是命大,至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對他韓玉棟而言,有沒有福並不重要,設
法找出兇手,才是要苟安偷生的目的。
    北國的高原上,有些地方巳開始在收割高粱,人們似乎都在田裡忙。
    一大早,韓五爺穿著一身天竺長衫,白狐毛背心貼得緊緊的,足蹬一雙緞面黑布寬
頭鞋,手裡提著一個鳥籠子,一搖三擺的來到大韓村官道旁的小茶棚前。
    韓五爺——韓大宏,人稱「高原善人」,生得是中等身材,細眉大眼,大蒜鼻子下
面,有一張吃四方的大嘴巴,只是他那兩隻虎牙卻特別長,話還未出口呢,兩隻尖尖的
虎牙,已自兩邊嘴角露出口外,五十多歲了,嘴巴上光禿禿的。
    「小五子!人找到了沒有?」
    「五爺你老早啊!人我是正在找呢!不過一聽說是去看守那棟凶宅,全都搖頭不幹,
他們說,錢可愛,總得要有命,命都沒有了,要錢幹啥?所以到現在還沒有替五爺找
到。」
    「沒關係,你儘管找,我出高價,守一晚由原來的一錢,改成一兩,有了,你就把
他帶來見我!」
    韓五爺走了,卻是他那「一兩」的話聲,卻在不停的響著,尤其是對於一大早就在
小五子的茶棚裡歇腿的江順子,更起了震撼作用。
    江順子,就是距離大韓村以北十里的江村人,江村與這大韓村,那可是同在一個高
原上,只因老母的病,江順子一大早的趕到大韓村來,為的就是來借錢,一兩銀子,那
是他江順子大老遠來這兒的親戚家要借的數目。
    如今聽說替人看一夜宅子,就能賺到一兩,這要是看個十夜,那就是十兩,而十兩
銀子,是他得替人家幹上半年的長工,才能賺的大數目。
    江順子不過二十三四歲,生得一副大骨架,六尺大漢,一副憨頭憨腦相,看上去在
他那圓圓的大板臉上,有著傻兮兮的味道,可是這種人生性孝順,如果家裡有一個饅頭,
他頂多啃一口,其餘全是老娘的。
    「小五哥!聽韓大善人說,守一晚宅子一兩銀子?」
    「是啊!你想試試?」
    「你看我成嗎?」
    「好哇!你願意,我這就領你去五爺家。」
    「是看守哪座宅子?」
    「就是新蓋沒多久的一連三進大宅院。」
    韓小五走出茶棚,用手一指大韓村後面,又道:「呶!就在村後那座大宅子,大門
口有對大石獅子的。」
    江順子順著韓小五的手望過去,隱約看到屋簷一角,道:「就是那個大宅院?」
    「這件事我可不能瞞你,指望你不要亂傳話,我們這兒一大早,出了一樁滅門大血
案,我們大韓村裡的露臉人物,曾任咸陽知府的韓老爺,全家被殺在那宅子裡。」
    「我的媽呀!怎麼會有這種事?」
    「可不是嗎!所以五爺才連夜叫人運來十二口棺材,把死人裝殮起來,暫時厝在後
院,當天還叫呂祖道觀的毛道士,同他那個女徒弟,念了一天的經呢!」
    看著江順子猶豫,韓小五笑道:「五爺擔心壞人,乘機摸進宅子裡偷取財物,才要
找個看門房的,你放心,門房距離後面,還好長距離呢!」
    江順子開始有點動心,因為,他想起老娘的病,那是要用銀子才能醫治的病,六十
歲的老人,如果不盡快醫治,保不準今晚脫的鞋,明早就無法再穿。
    心念間,江順子把一碗熱茶往肚裡一灌,站起身來,道:「小五哥,走吧!我去試
試看!」
    根本不用試,因為這是事求人而無人幹的事。
    韓五爺也夠大方的,除了交給江順子一把開大門的鑰匙之外,另外又當面給江順子
一兩銀子,說是叫他試試看,以後如果習慣的話,每十天結算一次。
    臨走,韓五爺還叫下人提了半袋面,送給江順子。
    於是,江順子提著半袋面,腰裡塞著那一兩銀子,興沖沖的,返回江村,當天下午,
天快黑的時候,江順子來到了那座新宅子的大門前。
    他踏上十二層的大青石台階……
    他開了鎖,而進大大門,手中的一盞燈籠,舉得高高的,右手拿著一把尺半長的厚
背砍刀。
    門房不算大,但卻有一張床鋪,一張桌子,看上去這些傢具全都是新的,只是床上
似乎有血跡。
    江順子緊緊的關上朱紅大門,也緊緊的關上門房的門,把那盞燈籠往桌子上一放,
厚背砍刀往床頭一放,將拴在腰帶上的酒葫蘆取了下來。
    有道是,刀是力酒是膽,再說江順子這把厚背砍刀,也曾經劈死過野狼,算是吃過
血的凶器,而吃過血的凶器,那可是能避邪的。
    江順子掀開那條大棉被,拉開被角,搭在身上,油燈燈亮撥得小小的,而把自己的
燈籠熄掉,掛在門邊的牆釘上,順手拿起酒葫蘆,「呱嘟呱嘟」就是兩口酒喝下肚子。
    一歪身子,江順子斜靠著躺在床上,打從現在起,江順子就等著天一亮,銀子就算
賺定了,當然,如果一切順當,順當得如同他的名字一樣,趕明晚上還是照幹不誤。
    任何人,處在這種時候,都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快閉上眼,睡上一大覺,天一亮
眼一睜,一切平安。
    然而,江順子卻怎麼也無法睡得著,儘管一葫蘆酒他喝了一大半,但他卻幾次閉眼,
全都是面前鬼影幢幢,而一驚又把睡眼睜開。
    聽遠處的擊梆聲,似乎已是三更天了。
    夜裡,高原上的風聲,帶著呼嘯,院子裡有著門窗撞碰聲,聽起來特別叫人膽顫。
    江順子很想走出去看看,但他卻沒有這個膽。
    就在他驚魂難安中,突然間,他聽到隱隱的有著「嘎嗒」聲。
    「嘎嗒!嘎嗒!嘎嗒……」
    江順子豎耳細聽,心中開始在顫抖,因為,那聲音明明是走路聲,一種不疾不徐的
走路聲音。
    於是,他順手抄起身邊的那把厚背砍刀來。
    「凶器避邪!」江順子自言自語。
    然而,那聲音卻是更清楚了,看樣子已走入前面的大廳上了,而且還走下台階,直
朝著大門走來。
    爬向門房的窗戶,往院子裡望去。
    「媽呀!」江順子沒有叫出口,但那可是在他肚子裡憋的一句,因為,一個白披風
的披髮女鬼,看不清她的面貌,蹬著一雙繡花木底鞋,一步一頓的,朝著他住的房門走
來。
    人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有舉鼎之力,也全被嚇得虛脫精光了,如果不被嚇昏,這
種人算是夠膽大的。
    而江順子的憨厚個性,促使他的口中,說了大實話:「我江順子是五爺雇來替你們
看守宅子的,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要找上我江順子,我還有個老娘要養呢!」
    「江順子!你不用怕,我不會找你索命,你隨我來吧!」
    「去哪兒?」
    「隨我來!」
    「我不去,我害怕!」
    「如果你不去,你就死定了,來吧!」
    江順子這時候才發現,原本握在他手上的厚背砍刀,不知何時已被他抖落在地上,
沒法子,看樣子還真要跟著門外的女鬼,走一趟酆都城了。
    於是,江順子猛的又灌了一口酒,一挺胸,打開了門房的木門,他連燈籠也忘了提,
就跟在女鬼的身後,緩緩的往大廳上走去。
    繞過大廳的巨大屏風,沿著廂房前的寬長廊,走太后廳,然後到了後院右面擺放棺
材的廂房門口。
    「進去吧!右手最裡面的一口棺木內,有一封書信,另外還有十兩銀子,只要把信
送人咸陽,那兒還有人會給你更多的銀子,只是你可要記住,這事絕不能告訴此地任何
人知道,否則你就死定了。」
    江順子已沒有思考商量的餘地,直覺的,只有任這女鬼擺佈的了。
    於是,他在「鬼話」的指示下,壯著膽子,推開了那間廂房的兩扇木門,一股窒人
的寒意,陡然向他襲來,本能的一陣猶豫,定睛望去,一列棺材,全出現在他的眼前,
細看每個棺蓋,全都露著一截未合上去。
    突然,他發覺一陣勁風,起自身後,回頭看去,那「女鬼」已不知去向。
    江順子乾咳了一聲,磨蹭著牆邊,移向最裡面的一口棺材,而棺材上正放著一個小
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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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3:22:34 |只看該作者
江順子不假思索,急忙拿起那個布包,轉身就逃出這間陰氣懾人心魄的廂房,三腳
並成兩步,衝進大門口的門房中。
    喘著寒氣,抖著雙手,江順子就著燈光,只見信上寫著幾個娟秀的字:「咸陽府衙
白捕頭親展」
    江順子把十兩銀子往懷裡一塞,信也小心的藏起來,口中自言自語的道:「這是女
鬼伸冤,還真得替她跑一趟咸陽,要不然,萬一找上門來,那可是死路一條不走沒了。」
    收好了銀子藏好了信,江順子有點虛脫的味道,不過他心裡想,厲鬼總不會再來找
他了吧?
    也就在這種心情下,江順子在不知睡是什麼滋味下,瞇著眼迷糊到天亮。
    天亮了,他急不可待的竄出大門,迎面卻碰上了開茶館的韓小五。
    「怎麼樣小順子,沒事吧?」
    「算是沒事,有事我也不會明敞著走出來。」
    「說說看裡面是些什麼情景?」
    江順子一瞪眼,面無表情的道:「你說呢?」
    韓小五一愣,但卻壓低聲音道:「裡面有聲音在走動,是真的?」
    江順子怎麼敢多嘴,只見他一白眼道:「我不知道,也沒有聽見。」
    微微一頓,江順子又道:「小五哥!麻煩你告訴五爺,我回去了!」
    韓小五一把拉住江順子,急問道:「那你晚上要不要再來?」
    江順子搖著頭,淒苦的道:「我娘有病。怕不能再來了!」
    望著江順子走去的背影,韓小五自言自語道:「一定有鬼叫他碰到了,要不然他不
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準是,錯不了!」
    江順子走了,他快步趕回家,多一句話也沒有說,留下五兩銀子,只對老娘說到鹹
陽辦事,三五天的光景,就會回來的。
    大老遠的,咸陽那座四四方方的城牆,巍巍然的座落在一大片原野上,江順子走進
西域,一路打聽著來到了那座宏偉的府衙前面。
    「官爺!我是替人送信的。」邊自懷裡摸出那封信,雙手遞給府衙前的差官老爺。
    「這是給白爺的信,你在這兒候著。」
    望向裡面的大堂,江順子感到森嚴而不敢直視,直覺的以為,這地方還是少來的為
妙。
    就在他靦靦腆腆的候在府衙門口,東張西望的時候,突然由衙門裡走出一個灰白蒼
髯的大漢,看樣子年紀已在五十開外,但卻生得相當威猛,頭戴一頂四方巾拖帶緞帽,
短衫燈籠褲,足蹬薄底快靴,厚厚的眼皮下面,壓著一雙銅鈴眼,獅鼻闊口,虎臂熊腰,
一開口,聲若洪鐘的問衙門口的江順子,道:「信是你送來的?」
    打躬哈腰,江順子趨前道:「是在下送來的。」
    「拿著吧!回去把嘴閉得緊緊的,免遭殺身之禍。」
    江順子一手接過一個小布包,急忙回道:「官爺,你放心,就算有人在我嘴巴裡掏,
也包準掏不出一個字來的。」
    「那你上路吧!」
    江順子走了,腰裡帶著白方俠塞給他的二十兩銀子,就算是給他壓驚的銀子吧!然
而對他來說,也算是因禍得福的了,因為在這個年頭,找誰去能借這麼多的銀子?
    就在寶雞東南,半山腰的小客店裡,白方俠呼嚕嚕的吃著面前的五大碗陝西拉麵,
麵湯可是辣忽忽的大鍋牛肉湯,吃的白方俠額上的汗直往外冒。
    大方桌的一旁,白小宛抽噎的落著淚,彼此沒有說一句話,因為這時候正是吃晚飯
的時候,小客店裡有不少客人在座。
    大碗的牛肉拉麵下肚,白方俠對女兒施個眼色,二人起身回到客房。
    白方俠關上房門,父女兩人就坐在床沿上,先是彼此歎著氣,只聽白方俠道:「女
兒,這事既然咱們攤上了,就得設法子去解決。」
    一面壓低聲音,又問道:「玉棟的傷勢如何?」
    「他失血過多,元氣大傷,到現在還說不出話來。」
    「這情形看來,咱們得把他設法子運出大韓村,要不然他早晚還是沒命!」
    白方俠話一落,立刻對淚眼婆娑的女兒道:「天黑了,咱們這就摸上高原,先把玉
棟運出來,只要是能把他救過來,兇嫌就會輕易的被咱們揪出來了。」
    只聽白小宛哀怨的道:「到現在我還不相信,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你想的太多了,那會亂神而於事無補的。」
    店門外,白方俠父女兩人雙雙騎在馬上,朝著大韓村的那個高原上馳去,向右看,
渭水河像一條清晰的天河,河水偶爾泛出白芒,更遠的地方,高山峻嶺隱約約的露出一
個輪廓來。
    三十里不到的距離,那需一個時辰,父女兩人快馬加鞭,已距離這大韓村不到三里
地。
    於是白方俠把兩匹馬往高梁地裡藏了起來,父女二人各背著刀劍,潛入大韓村的村
後面,就在白小宛的帶領下,從後門的院牆上,翻入這座原該是充滿歡樂的大宅院。
    離開一天,白小宛擔心丈夫的身子,帶著老父一徑來到了後大廳的房間裡。
    白小宛點上油燈,急步床前,卻發現丈夫韓玉棟睡得十分平靜,這才放下心來。
    掀起了棉被,白方俠看了看這位苦命的女婿,也不由的搖搖頭,一面自懷裡取出刀
傷藥,給每個尚末癒合的傷口上敷上藥,這才對女兒道:「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不
過看情形,一定有著極大的秘密,這次你做得很對,咱們隱在背後,就不難發現敵人是
個什麼樣的人物。」
    於是,白方俠背起韓玉棟,慢慢往後面院子走去。
    突然,前面有了開大門的聲音,父女兩人對望一眼,只聽白小宛低聲道:「這幾天
有人來看守大門,全都叫我嚇跑了,爹先走,我再去把看門的人嚇走,免得被他們發現
就不好了。」
    「孩子!用不著了,咱們這就由後門出去,一時間,他們還未必敢摸到後面來。」
    白小宛點點頭,跟在老父的身後往後院門走去。
    就在那間排滿棺材的房間門口,白小宛當門一跪,面向門裡,一連叩了三個頭,淒
然的說:「公公!婆婆!媳婦走了,只要媳婦有一口氣在,一定把那個凶狠的惡徒,揪
出來,為二位老人家報仇。」
    順手又帶上廂房門,白小宛發覺老父已到了後門邊,於是急急的追了上去,幫著打
開後門,父女二人相繼走出這座巍峨壯觀的大宅子。
    「進去把後門拴上,不要讓人發覺有人在後門出進。」
    白小宛立刻退太后院,重又把後門拴好,這才從後牆上翻了出來。
    高梁地裡面,白方俠把韓玉棟的身子扶在馬上,這才與女兒白小宛一同上馬,不疾
不徐的朝著寶雞而去。
    天還未亮,白方俠叫開了那個小店。
    一塊碎銀塞在小二的手上,白方俠道:「辛苦你一趟,天亮的時候,給我請個大夫
來,我女婿不小心受了點傷。」
    小二接過銀子,這可是開門見喜的事,小二自是滿口答應著,一面還提了壺熱水,
跟著送進白氏父女的房中。
    一把拉住小二,白方俠道:「我女婿受傷這碼子事,還得請你守著點,不要對任何
人提起來,賞銀少不了你的。」
    小二咧嘴笑道:「客官爺,這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絕不會有人知道的。」
    一夜勞累,父女二人乘天未亮,先睡了一陣,直到小二來叫門。
    白方俠父女這才發覺,天竟然亮了好一陣子。
    白小宛開了房門,小二領著一個儒生打扮的年輕郎中,走進屋裡。
    望著小二走去的背影,白方俠一整臉色,虎目逼視著這個年不過三十的大夫,低沉
的道:「請問貴姓?」
    「在下姓卓。」
    「好!卓大夫!老夫姓白,是咸陽府衙的捕頭。」
    「啊!原來是名震武林的龍頭捕快白老前輩,真是失敬得很。」
    「怎麼?你認得老夫?」
    「人的名,樹的影,在下雖未見過自老前輩,但白老前輩的威名,在下早已如雷貫
耳已久。」
    仰臉打個哈哈,白方俠道:「如此說來,卓大夫也是武林中的人了?」
    「後學末進,白大俠多多提攜。」
    白方俠仔細看了這卓大夫一眼,微點著頭道:「不錯!外表一派斯文,雙目炯炯有
神,兩隻手背青筋暴露,是個道上人物。」
    一頓之後,白方俠道:「今日有幸一會,白方俠可要把話說在前頭,還望卓大夫多
多包涵。」
    微微一笑,卓大夫道:「白大俠有話儘管說。」
    「我這是來寶雞辦案子,不幸這個案子又發生在我女婿家中,在未破案以前,還望
卓大夫口風緊一些。」
    神秘的一笑,湛湛的眼神中,一股懾人的光芒,一閃而歿,卓大夫淡然一笑,道:
「白大俠這就不要多慮,如今你辦你的案子,我治我的病人,咱們是各幹各的,互不相
詢。」
    白方俠哈哈一笑,道:「那就看你的妙手回春了。」
    於是,白氏父女二人一旁站定,看守著卓大夫在韓玉棟的身上一陣摸看,一面卓大
夫不住的搖頭。
    而他每次搖頭,全都讓白小宛會錯了意,以為自己的丈夫已沒有救了。
    等卓大夫喘了一口大氣,站起身來的時候,白方俠看到這位卓大夫,竟然滿頭大汗,
不覺心中犯疑。
    淡淡一笑,卓大夫道:「令婿的這個傷,大概只有我卓某人可以治,如今算他命大,
我先開一藥方,可命店小二去拿藥,記住,等他醒來的時候,立刻把藥餵他吃下去,三
兩天他應該可以坐起來了。」
    此言一出,白小宛「哇」的一聲,哭倒在他老父的懷裡,是勞累、是興奮的綜合反
應,而眼淚卻代表了這一切,哭聲表達了她的激動。
    一連聲的稱謝,白方俠露出感激之情,只是眼眶中的淚水沒有流出來。
    隨手掏出一錠銀子,但卻被卓大夫拒絕了。
    「等以後再說吧!」
    於是,卓大夫飄然離去,客房中留下了淚眼相對的白氏父女二人。










第02章
    且說大韓村韓大官人的巨宅裡,血案發生後的第八天一大早,村裡的呂祖道觀的毛
道士,同他的年輕女弟子,二人手持法器,一面口中唸唸有詞的走人巨宅裡面,在他二
人後面,大韓村裡的韓五爺,緊緊的閉著嘴巴,他像生怕他的兩顆老虎牙露出來一般,
面無表情的跟在毛道士的身後。
    另外,就是韓侗的遠房族人,約有十幾個人,全跟了來,他們各自身披麻孝,手持
哭喪棒,輩而無淚的,全跟在五爺的身後。
    算日子,頭七已過,按風俗,也是大斂的日子,盡快的讓死人人土為安,當死人一
入土,韓侗這一門,算是在韓家的這一脈,斷絕了香煙,就好比一棵大樹,韓侗的那個
本應茂盛的枝椏,突然的枯萎了。
    一眾人等,在毛道士的率領下,一徑來到了後院。
    於是,就在排放棺材的廂房外面,韓族的人,按輩份順序站在門外面跪著。
    毛道士焚紙舞劍,招魂鈴聲叮噹響,拂塵指東撩西,女道士更是雙手捧個大香爐,
配合著毛道士的誦經,不時的舉高舉低。
    就在廂房的門口一大堆紙錢焚盡之後,毛道士當先舉步,進入廂房,他的那個手捧
香爐的女弟子,緊緊的跟在他身邊,頭低得很低,好像不敢正視房中的棺木一般。
    韓五爺沒有進去,卻隨著毛道士進去四個蓋棺封棺的壯漢,他們的手上全都拿著榔
頭,黃紙封條。
    於是,每當毛道土封著一個棺材咕噥一陣之後,四個壯漢立刻把棺木合上,加上封
條,每個人口中還不停的低聲道:「安息吧!五爺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這情形好像是「蓋棺定論」了,而實際上,卻是「蓋棺」而沒有「定論」,因為,
廂房裡突然起了一陣騷動,連毛道上也倒提著他的那把呂祖寶劍,快步跨出廂房門。
    「五爺!不好了!」
    一聽說「不好」,當門跪著的韓五爺,徒然一驚,大蒜鼻了一抽,當即站了起來,
正好迎著毛道士。
    「怎麼回事?」
    「五爺!快找啊!殭屍出現了!」毛道士面無表情。
    「你在胡說什麼?」五爺真想一巴掌扇過去,只是他怕一巴掌毀了他「高原善人」
的名號,所以他忍了下來,然而他的那對虎牙卻有一半露在嘴外面,急聲又道:「究竟
發生了什麼事?」
    「五爺!右面第三口棺材中的屍體不見了,好像……」
    「怎麼說?」
    「棺材裡面好像有東西,不過我沒有看清楚。」
    「為什麼不看清楚,難道你們幹道士的也怕鬼?」
    「五爺!話不能這麼說,道士可以捉鬼,但對於那些屈死的厲鬼,法力有時也施展
不開的。」毛道士在擠眼。
    「好吧!跟我進去看看!」
    這時候門外面跪了十幾個遠房的後輩,一聽說死人跑了,全都忘了他們是來幹什麼
的,都站了起來。
    如果這時候有一個人撒腿就跑,包不准全都會一哄而散,只是沒有人跑,因為,在
他們的心中全都明白,只有在這兒跪著或守著,也才能分得一份韓大官人的「遺財」。
    毛道士雖在大白天,心裡仍然在犯嘀咕,把個呂祖寶劍舉得高高的,好像就要劈砍
下去一般,領著韓五爺進入廂房中。
    二人緩緩走到第三口棺材前面停下來,韓五爺伸頭往棺材裡一看,裡邊好像看不清,
叫封棺的人又進來,把棺材蓋又推開一大半。
    韓五爺一看之下,不由一愣。發覺有一張紙,隨手拿了出來,就著光線一看,只見
上面寫道:「心腸毒辣,手段殘忍,天理昭彰,豈能一手遮天,殺我滿門,不共戴天,
惡徒行跡,看你逃向何方?」
    韓五爺看罷,急忙把紙箋往懷裡一塞、快刀斬亂麻一般,立刻對毛道士道:「毛法
師,咱們再看看還有哪口棺材裡走了死屍的。」
    於是,二人由第四口處,慢慢查看到左面的最後一具,卻全都在。
    「留下第三具棺材,等著裝屍體,其餘的開始封棺吧!屍體多,不能久放,就算沒
有殭屍,也難免屍臭。」
    終於,在韓五爺的決定下,除了第三具棺材外,其餘的全都封起來了。
    韓五爺自己還捐出一塊墳地,算是草草埋葬了十一口被害的人。
    原本,韓侗應該可以葬於祖墳,只因為是凶死,按規矩就不能埋在祖墳上,不過韓
五爺,這位「高原善人」似乎是義不容辭的捐出一塊地來,就算在別人眼裡,也覺得只
有五爺,才有這種大手筆。
    於是,韓侗的深宅大院,被人傳言成一座鬼氣森森的凶宅,一口空著的棺材,就等
著那具走脫的屍體,屍歸原位。
    如果這時候韓五爺就算出十兩銀子找人看守凶宅一晚,恐怕也沒有人敢於接受,因
此,一把大鎖加上一張封條,把個美輪美奐的三進大宅院,封了起來,就算是大白天,
一個人也不敢在那個凶宅大門前走過去。
    等著屍歸原位,那是韓五爺心裡話,走掉的屍體,能走到哪兒?韓五爺心裡似乎在
打著結。
    於是,他發動大韓村的人,對大韓村四周,做地毯式的搜索,誰要是發現那具走脫
的屍體,賞銀一百兩。
    就為了這百兩銀子,大韓村的人竟有的全家出動,還真是好一陣子折騰。
    就在韓侗十一人的屍體入土為安的埋後第三天,大韓村外,來了一人,只見他騎在
馬上,神情嚴肅,灰白的鬚髯在下頷飄動,一雙銅鈴眼,暴射出冷凜的目芒,連頭上的
四方英雄帽,也戴的筆直,肩上露出刀把,在馬蹄的節奏聲中,巍巍然的來到了大韓村
裡。
    就在官道邊的小茶棚裡,他停下馬來。
    「有人在嗎?」聲若洪鐘。
    茶棚裡竄出來韓小五,一看來了官爺,急忙笑迎上前道:「官爺你請下馬喝杯茶!」
    「不用了,我問你,新近由咸陽辭官返歸故里的韓知府韓大老爺府邸,在這大韓村
什麼地方?」
    韓小五一驚,立即道:「官爺你是……」
    「咸陽府衙的捕頭,我叫白方俠。」
    韓小五當即苦喪著臉,道:「白老爺,你來晚了,韓大官人的全家,十天前被人殺
光了,好可憐呀!」
    白方俠立即問道:「這是滅門血案,可曾報官?」
    「這件事全由我們的韓五爺做主,聽五爺說,他要出賞格,捉拿惡人,替韓大官人
一家報仇。」
    「好!你帶我去見這位韓五爺。」
    韓小五一聽,當即領先快步走在白方俠的馬前面,朝著大韓村的村南端,一處也相
當高大的宅子前面走去。
    走過一段兩邊全是矮林的馬車道,來到一個相當寬大的打麥場,就在打麥場的正面,
一座高大的門樓,看起來十分像個衙門,在這大韓村來說,除了韓大官人的新宅外,就
屬韓五爺的宅第大了。
    門樓的兩扇大木門,還真像個小城門,兩丈高的圍牆,把個大門連在一起,走進門
樓,又見一個十丈方圓的場子,雖說是黃土地,但卻被壓得十分平坦,靠牆邊還有幾棵
桑樹,正對這個門樓,一座五丈高的大廳,一列四根巨型的柱子,黑漆得亮珵珵的,六
層大石階,也全是青石鋪設,台階上的一溜長廊全都是用青磚鋪地,黑漆巨柱之間,各
掛著一盞半人高的南瓜形紙糊的大燈籠,正楷大紅字清楚的漆在燈籠上「大展宏圖」。
    白方俠一抬頭,看到四盞燈籠上的大紅字,心中透著不解,怎麼在這高原的村子上,
有什麼宏圖可展?
    但他哪裡知道,韓五爺韓大宏,完全是取其自已的名字,才寫了這「大展宏圖」四
個字。
    白方俠的坐騎,被人牽茌馬樁上,人就隨著韓小五,來到大廳前面,就見韓小五兩
個台階合成一步上,一路喊著,人已到廳門口:「五爺!五爺!有官府裡的人來了!」
    人影就在大廳內一晃,立刻間,白方俠就見一個中等身材的五十出頭紳十模樣的人,
呵呵笑著迎了出來,從他的嘴角掩不住的兩根虎牙看,正就是「高原善人」韓五爺,只
見他跨過尺半高的大門檻,快步迎向台階進,哈腰打躬的把白方俠讓入大廳中。
    進入大廳上,白方俠環視一眼,發覺這大廳內的擺設,相當怪異,只見當中一大間
廳房,兩邊的房間各被隔成四間,看上去好像客房一般,大廳上的靠牆兩邊,紅木椅子
靠牆擺,中間的一個大方桌,連著一張條凳,一張「五路財神」的畫像,足有三尺半高,
就掛在條凳的上方,條凳上的尺半高觀音像,前面一個西瓜型銅香爐,有一股檀香味道,
正自香爐中往上冒細煙。
    韓五爺把白方俠請入大廳後,急忙由下人送上香茗,邊笑問道:「官爺不知在哪個
衙門當差?」
    「咸陽府台衙門。」
    一滴淚水,從五爺的眼眶滴下來,黯然的一歎,道:「也真是的,我那位堂叔,在
咸陽的官做得好好的,卻偏偏辭官不幹,回到這高原上來,才幾天,竟然全家一夜之間
被人殺光,難道這是天意?」
    「韓大老爺咸陽為官,有鐵面父母官之稱,二十年宦海生涯,如今歸返故里,求的
是落葉歸根,這是無可厚非的,怎麼會在一夜之間被人謀殺,難道你們看不出點滴蛛絲
馬跡?」
    韓五爺又是一聲長歎,道:「我們這些鄉野村夫,平日守著田園,過著與世無爭的
日子,伸手只向老天爺要糧食,就算官府,也拿我們看成化外之民,如今村上一旦出了
這麼大的事,全村全都亂了章法,不過……不過依我的看法,可能我這位堂叔,為官清
廉,在他手中辦過一些大案,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在他卸任以後,一夜之間被仇人所殺
的可能性,十分的大。」
    白方俠微點著頭,當即又問道:「事情可曾報官?」
    冷然一笑,韓五爺道:「滅門血案,那可是一件天大的案子,如果報官,放眼高原
附近的幾個鎮,一邊是鳳翔,另一面是寶雞,兩個地方的官差,加起來也不一定能辦得
了這件大案。」
    白方俠雙眉聳動,銅鈴眼一瞪,道:「韓五爺可是想私下解決?」
    「我己傳出話去,凡是通風報信,抓到元兇的人,賞白銀一千兩,當然,大韓村的
事大韓村人來解決,一千兩白銀則全由我韓大宏一人出。」
    一頓之後,韓五爺又道:「抓兇手,出賞格,這是辦案少不了的一招,但官府絕不
會出我這麼高的賞格吧?」
    「風雷刀龍頭捕快」白方俠雙目精芒連閃,就在這韓五爺的臉上一陣打摶,微微一
笑,道:「五爺賞格既出,顯然決定私下為韓大老爺報仇抓凶,但如果兇手是一名江洋
大盜,或武林黑道高手,不知五爺如何應付?」
    韓大宏一怔,當即一聲冷笑,道:「韓大宏如果查出真兇是武功高強之人,必也不
惜重金,聘請高手加以捕捉。」
    白方俠一聽,點頭微笑道:「在下白方俠,人稱龍頭捕快,十多年跟在韓大老爺身
邊,說句五爺難以置信的話,聽到韓老爺的不幸,在下有如萬刀刺心,打從現在起,五
爺明裡找,我在暗中查,早晚會把那個兇徒揪出來的……」
    微微一頓,又道:「這就煩請五爺,領在下去凶宅看看,順便看看屍體上的刀痕,
憑我多年辦案經驗,或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出來也說不定。」
    立刻,就見五爺一連聲的道:「這真是太不巧了,死者屍體,全都下葬了!」
    「怎麼說?」白方俠眼一瞪。
    「是這樣的,死了那麼多人,又不是大冷天,為了怕屍爛發臭,所以過了頭七,我
們在全族人的商議下,把屍體暫時下葬在我捐的地頭上。」
    白方俠有些無奈,心想,連再見親家一面,全不可能,自己總不能叫人家挖墳開棺
吧。
    心念間,白方俠還是起身道:「既然這麼說,還是要請五爺帶在下去至現場看看。」
    韓五爺當即道:「既然白捕頭要去凶宅看看,韓大宏自當領路,你請等等,我回後
屋取鑰匙。」
    望著韓五爺的背影,消失在屏風後面,白方俠起身又在這大廳上看了個仔細。
    原來這高原上的鄉人們,生活非常保守,尤其對於婦女的限制極嚴,未出閣的閨女,
外面是個什麼世界,她絕對不知道,完全是大門不出,閨門不邁,所以大戶人家的客房,
全設在前面,生客是不會迸到二門裡面的。
    一轉眼間,韓五爺已快步走出二門,來到大廳。
    「白爺!勞你久等,咱們走吧!」
    於是白方俠在韓五爺的帶領之下,來到大韓村後村的巨大「凶宅」。
    二人一齊登上那十二層高大的台階,韓五爺邊開大門,隨意的說:「這麼一棟大宅
院,要是這麼荒廢下去,那才真的暴殄天物呢!」
    「呀」然一聲,兩扇大門推開了,一股陰冷的微風,當頭吹來,韓五爺打了個冷戰。
    穿過院子裡的磚地,登上六層白石台階,二人進入大廳中,丈八高的雕花門,依然
宏偉,廳上的擺設,是那麼的高雅而壯觀,地上的厚厚毛氈卻染上了不少血跡。
    白方俠看得十分仔細,甚至於窗檻與桌腿,他也全都詳細審視,連瓷筒中的各種字
畫卷軸,也抽出來細看。
    然後又到了後廳,一直到了後院的停屍廂房。
    白方俠指著一具空棺,問道:「怎麼這裡還停了一具空棺?」
    韓五爺當即道:「那不是空棺,原本裝殮著一具屍體,不想卻作死後七日,突然的
我們要下葬了,而棺裡的屍體卻不翼而飛,當初我們還以為是殭屍,四下裡尋找,到現
在還沒有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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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之後,韓五爺道:「這下子可好了,白捕頭一來,這檔子事還得看你的了,幫
我們找出那具屍體來,韓大宏第一個感激你,不要人死了,連個屍首全沒有,這對我堂
叔來說,我們做小輩的可就罪過了。」
    白方俠一歎,道:「惡徒要命不要財,這一定是個大陰謀,白大俠一定盡力施為,
揪出那個惡徒出來!」
    韓五爺急問道:「白爺怎麼看出兇徒索命不要財?」
    「其實這很簡單,韓老爺的宅子裡,箱籠錢櫃全未被翻過,東西擺設,依然是井然
有序,連個打鬥的痕跡全沒有,顯然兇徒殺人以後,當即離去。」
    韓五爺一豎大拇指道:「高明,白爺不愧是辦案老手,我堂叔的這個大案,算是有
指望破案了。」
    白方俠一咬牙,道:「狡詭之徒,奸惡之心令人髮指,我有預感,他絕難逃出我白
某人之手。」
    也許是這間廂房鬼氣重,韓五爺又打了個冷戰。
    韓五爺沒有留住白方俠,但白方俠在大韓村口的官道上,人才剛剛騎在馬上,低頭
對送他上馬的韓五爺,說:「五爺你留步,至於五爺說的那失蹤屍體,這件事最好到你
們村前面的那座呂祖道觀,找個道士去辦,在下還得把力量施在抓兇手上面。」
    白方俠這麼一說,連跟著看熱鬧的幾個大韓村裡的人們,也全都覺著有理。
    本來嘛!捉鬼是道士的行業,抓兇手當然是捕頭老爺的職責,豈可彼此「正事不
干」,而又「越俎代庖」。
    韓五爺連聲的道:「是是是,白爺說的是。」
    跟著看熱鬧的人全部走了,因為白方俠的身影,已消失在高梁地的暗影裡了,只是
韓五爺卻仍然站在那裡沒有動,因為他想,這個案子誰有本事來破?破得了嗎?
    但他又有些糊塗,那具屍體絕對不是平白無故的消失了,問題會在什麼地方呢?
    大眼上面的兩條細細長眉,徒然間變得粗了起來,好像是互相在眉頭上糾纏一般,
顯然,韓五爺有著百思不解的感覺。
    龍頭捕快白方俠回到寶雞半山上的小客店的時候,已經是掌燈的時候了,一進到客
房,女兒白小宛立即道:「爹!又有什麼發現?」
    微微搖著頭,白方俠道:「玉棟情況如何?」
    「吃了卓大夫的藥,儘是睡覺,好像連眼皮都睜不開,真是叫人心慌。」
    「這是好現象,需知一個失血那麼多的人,又在棺材裡苦餓兩天,如果不好好補身
子養內力,豈能輕易走出陰陽界,到眼前我還在懷疑,玉棟會有這麼大的命。」
    吃著店小二送來的一大碗羊肉面,白方俠道:「他們已經把所有的屍首全埋掉了,
我在等著瞧,看誰搬到那棟大宅子裡去住。」
    白小宛低聲問道:「爹!你看等玉棟身體一好過來,咱們就陪著他回去,明敞著住
進宅子裡。」
    白方俠放下手中的大碗,道:「你想做什麼?」
    「引那個兇徒出來呀!」
    搖搖頭,白方俠道:「這太危險了,如果兇徒第二次下手,必然挾雷霆萬鈞之勢而
來,否則他是不會輕易出面的。」
    父女二人正說著,卻不料卓大夫呵呵笑著走進來,雙手抱拳,對白方俠笑道:「約
莫著白爺也該回來了,可有什麼發現?」
    白方俠一愣,望了女兒一眼,這才問道:「怎麼,卓大夫也知道這回事?」
    「令嬡只說了個大概。」
    長長一聲歎息,白方俠道:「兇手是既狡猾又殘忍的,約莫著一般人絕難做出這種
神人共憤的事。」
    一頓之後,白方俠問道:「卓大夫,玉棟那身傷如今到了什麼個情況了?」
    「元氣大傷需要固元,失血過多,必須大補,要知這氣血乃是天地造化,而成為人
身,傷一不可,如今令婿已步入治療第二階段,就是固氣養血,照他這種二十多歲的年
紀,大約再有個三五天,應該可以下床走動了。」
    白小宛一聽,自然高興萬分,卻聽白方俠又道:「容白某陡膽說一句,卓大夫的懸
壺生涯,可能不會很久吧?」
    卓大夫一怔,立刻微微一笑,說:「濟生堂掛名尚不足三個月。」
    哈哈一笑,白方俠又道:「卓大夫晚上來,可是對大韓村的滅門血案感覺好奇,還
是令有其他指教?」
    卓大夫淡然一笑,道:「不愧是龍頭捕快,其警覺之心,確實叫人佩服。」
    一面站了起來,雙手抱拳道:「在下這就告退,明日再來。」
    橫身一攔,白方俠臉色一整,道:「剛來就走?」
    「免得讓賢父女二人談話不便。」
    「搪塞之辭,卓大夫!白某人的風雷刀尚未封刀,辭去捕頭一職尚未恩准下來,如
今白某人依然還是咸陽府衙的捕頭,容我再斗膽的說一句,卓大夫必然是武林中人,借
著掛名大夫,為本身做掩護,是不是?」說完,雙目梭厲的逼視著卓大夫。
    哈哈一笑,卓大夫道:「警覺性高,是干捕快的人必備的要件,但若把警覺變為疑
心,就有斟酌的餘地,白爺以為然否?」
    微微一笑,白方俠道:「此地距咸陽數百地,如今白某是勢單力薄,一步棋也不能
走錯,不多加小心,那是拿我們三條人命在開玩笑。」
    「到目前為止,整個寶雞鎮,也只有我卓某一人知道此事,我保證,直到賢父女離
開此地,仍將只有我一人知道,白爺可信得過嗎?」
    「既然你卓大夫這麼說,白某也豁上了,那就請坐下來如何?」
    卓大夫一笑,緩緩又坐了下來。
    卻聽白方俠道:「卓大夫的口音,似不是陝西人,你是……」
    「關外,我是關外人。」
    「過去幹什麼的?」
    哈哈一笑,卓大夫道:「白爺這是在調查我的身家姓氏祖籍來了,也罷,我乾脆說
明白些,我什麼都干,不過在京裡的時候要久一些,這次算是離京最久的一次了。」
    二人這種試探性的說話,似乎慢慢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然而白大俠一直問不出
卓大夫過去的來歷,而他也想不起武林道上有這麼一號人物。
    當然,在白方俠的心目中,卓大夫是黑是白,是個值得注意的事。
    就在白小宛送走卓大夫之後,進入客房中有些不解的問老父,道:「爹怎麼會懷疑
起卓大夫來了?」
    冷冷一笑,白方俠道:「孩子,咱們處在這個節骨眼上,對任何一個人物,全都要
加以留意,我曾到鎮上濟生堂問過,他們原本有大夫在,只要一聽說是受傷的人,卻全
由這個掛名大夫去看,再看到他對玉棟的治療手法,不由使我起了戒心。」
    「不管怎麼樣,人家總是在全力救治玉棟,咱們應該信得過人家才是。」
    就著一盆水,白方俠洗著一雙腳丫子,一面緩緩的道:「年頭不對了,好人與壞人,
已經叫人很難分辨出來,仁義道德全成了人們粉飾自己的門面的工具,今天是朋友,明
天他就會取你的命,這就是為什麼為父的要辭去那小小的捕頭官職,寧願逍遙山野的原
因。」
    於是,白小宛低下了頭。
    當天夜裡,高原上的風似乎特別大,青紗帳裡,偶爾還會冒出幾聲狼嗥,村子裡的
野狗與人家養的狗,全都叫個不停,直到二更將近的時候,才稍稍平息下來。
    就在這時候,一條嬌小的人影。疾如飛燕一般,一掠而落入韓家那座凶宅後院牆裡,
只見她一連幾個彈縱,人已進入後宅大廳的房間中。
    亮起火摺子,點上了油燈,原來竟是白小宛。
    只見她立刻走入新房的對面一間,而那間房,卻是韓侗老夫妻兩人的住處。
    在她一陣翻櫃倒箱的尋找中,除了有些金銀珠寶之外,其餘並本有特別的東西被她
翻找出來,她似是感到一陣失望。
    她在找什麼?
    只要看她那種驚異不定的眼神,就不難想像那件東西的重要性。
    失望中,她又把東西放在原位,一切整理就緒,背了一包金銀,那是她需要的。
    於是,她黯然的吹熄了燈,失望的走出大廳,繞著邊廂的走廊,她又到了前面的大
坪上。
    正當她舉步繞過那座巨大屏風的時候,突聽一聲輕響,清晰的傳入她的耳中。
    在這種陰森的黑夜裡,對一般人來說,准也不敢半夜摸進這座凶宅,那麼來人會是
誰?
    是人?還是鬼?
    白小宛一閃而貼身在暗影吧,極目向響聲的地方望去,就見一條人影,一條相當高
大的人影,手中似平握著一把朴刀,一步一停的。往大廳上摸來。
    仔細看,才看到是一個身穿黑衣褲,頭戴黑巾的男子。
    只見他每走一步,舉頭四下看看,顯然怕厲鬼突然出現似的。
    於是,白小宛冷然的笑了,因為終於有了眉目,她決心要把這個大漢留下來,好好
的盤問。
    慢慢的,白小宛把身上的披風翻了個面,把白色的披風裡子又露了出來,拔下了發
針,一頭秀髮遮住了臉,飄然的迎向了那個黑衣大漢。
    「誰!」
    白小宛的三寸金蓮徒然間發出「登登」的聲音。
    突然間,這黑衣大漢似是發了狠勁,大喝一聲舉刀向白小宛劈來,一面厲叫道:
「劈死你這妖魔鬼怪!」
    黑夜裡,白小宛卻看得真切,就在一溜冷焰迎面灑落下來的同時,只見她鼻吼冷哼,
一招風擺柳枝,輕飄飄的躲過劈來的一刀,順勢一腳,踢向那人手腕,就聽黑衣大漢
「啊」的一聲,竟然撤刀暴退,刀雖未被踢落,但卻見他左手一直在撫摸右手腕,顯然
那一腳讓他痛入心肺。
    猛然間,只見那黑衣大漢,大叫一聲,立即連縱帶跳,翻牆而去,白小宛因頭髮遮
面,剛剛把頭髮一撩,發覺那人已跳到大門頂上,不由大怒,人也跟著縱上屋頂追去,
但她終還是遲了一步,那個黑衣大漢一連幾個閃躲,已失去了蹤影。
    到了這個時候,白小宛自覺不宜久留。也立刻由後院翻牆出去,直奔回小客店。
    一路上,白小宛心裡在琢磨,那黑衣大漢會是誰?他那個時候進入凶宅,居心何在?
    這一切,全都是謎,她必須趕回小店,同老父商量。
    原來茌卓大夫離去不久,白方俠父女二人正準備睡下,卻突然聽到一旁的韓玉棟有
了聲音,白小宛急忙把燈點念亮,發現丈夫淒迷的睜開雙目,緩緩的伸手,拉住白小宛
的衣袖,斷斷續續的問道:「小宛!咱們這是在哪兒?」
    「寶雞鎮的一家旅店。」
    「啊!他們呢?爹娘兄弟他們呢?」
    「身子要緊,等你好了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一眼看到白方俠,韓玉棟擠出一粒豆大的眼淚,道:「爹也在這兒!」
    「孩子!安心歇著,先得把身子回過勁來再說。」
    突然,韓玉棟似要挺身而起,但卻沒有撐起來,突然的倒在枕頭上,雙目微閉的道:
「血玉龍!血玉龍!」
    白方俠父女二人對望一眼,彼此有些迷惘。
    就聽韓玉棟又道:「血玉龍!」那個下巴上一片粗黑鬍子黑衣人,聲音啞啞的,
他……他……
    「孩子!不要急。慢慢說。」白方俠道。
    用力的翻眼看了一下岳丈大人,韓玉棟道:「爹!那天晚上大廳上突然出現四個蒙
面黑衣人,他們手中全拿著鋼刀,擁著一個穿紫袍的人,只見那穿紫袍的,手裡提著一
把鋼刀,逼我爹娘,馬上交出血玉龍,否則威脅殺死全家,只是那血玉龍,是我韓家的
傳族之寶,我好像聽爹說過,那血玉龍是我韓家一族的榮耀信物,凡是族中有人榮光耀
祖,血玉龍就歸誰的,當年我父中進士而入仕途,給這大家族不少的光采,才擁有此血
玉龍。」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這證明卓大夫的醫術不凡。
    緩緩的閉上眼睛,而白氏父女卻並不去追問,就等韓玉棟喘過氣來,叫他自已慢饅
講。
    白小宛倒了一碗參湯,饅慢的灌到韓玉棟的口中,算是給他提神解渴。
    慢慢的又睜開眼睛,韓玉棟緩緩的又道:「當時我父母全都怒目相向,咬牙不說一
句話,就在這時候,後院老趙與門房張全兩人,舉著砍刀衝上大廳,想不到黑衣人好厲
害,才一碰上面,就把張全砍死,老趙也在跑向外面呼叫的時候,被一個施飛刀的黑衣
人,一刀插死在院子裡。」
    韓玉棟想坐起來,但卻被白方俠按住道:「你躺著說,可不要勉強自己!」
    韓玉棟雙目一皺,似是相當痛苦的樣子,半晌才又道:「這四個黑衣人正要舉刀砍
殺其餘的人,我爹立刻由一個木箱中,拿出一個半尺長血玉雕的五爪飛龍,那是放在一
個棗木匣子中的。四個黑衣人一看,一一打手勢,全都翻牆走去,想不到一個更次不到,
這幾個黑衣人去而復返。就見那個穿紫袍的一把揪住我爹,說是那個血玉龍是假的,不
問青紅皂白,揮刀就殺,舉刀就砍,如今也不知他們怎麼樣了。」
    韓玉棟滴下了淚,白小宛陪著哭,白方俠又問道:「那血玉龍怎麼會是假的?」
    韓玉棟道:「血玉龍我曾見過兩次,那是半尺多一點的晶瑩白玉所雕,除了白玉所
雕的五爪飛龍,栩栩如雲中祥龍騰躍之外,只要把這玉龍迎著燈亮照,就會發現這白玉
裡面,會出現一絲絲的鮮紅血線,只要輕輕晃動,玉內的血線還會移動,就如同人身上
的血脈一般,其價值何止連城。」
    聽了韓玉棟的話,白方俠有如進入五里霧中。
    只聽他自言自語的道:「這我就不明白了!」
    白小宛含著淚,問道:「有什麼不對?」
    「那五個兇手既然發現血玉龍是假的,再次回來殺人後,必然會翻箱倒篋,大事搜
索,為何宅子裡面,各房間中的東西,全都未曾動過一般?」
    「也許他們在搜去血玉龍以後,又把房中整理成原來的樣子也說不定。」白小宛道。
    「這是為什麼,真要是這樣,兇手的用意何在?」
    白小宛立刻低頭問韓玉棟道:「玉棟你知不知道血玉龍放在哪裡?」
    「爹娘住的房間裡。」
    「好!我這就去一趟找找看。」
    白小宛稍加收拾,背上寶劍,披上披風,就著黑夜,直奔大韓村而去。
    且說白小宛在大韓村中的凶宅,沒有找到「血玉龍」,卻遇上一個黑衣大漢,一戰
而驚走黑衣人後,急急的返回寶雞的小客店,時候已是五更將盡了。
    白方俠正在焦急呢,突見女兒近來,自是一喜。
    白小宛喘著氣,解下披風,把個小布包放在桌上,一旁睡著的韓玉棟一喜,急忙道:
「小宛!你找到血玉龍了?」
    搖搖頭,白小宛緩緩解開小布包,說:「我沒有找到血玉龍,隨意只取些金銀回來,
我想咱們如今需要這些花用。」
    廢然的一歎,韓玉棟道:「被賊人搶去了,怎麼辦呢?」
    白小宛仔細的把夜探凶宅之事,說了一遍,只聽白方俠道:「這樣看來,兇徒是個
陰險而又多詭謀的人,他必然是在轉移咱們的追查方向,把咱們導入誤途,以為是韓老
爺在任上得罪了什麼江湖人物,才招致這場大禍。」
    白方俠冷然一哼,又道:「可惜他遇上了我自某人,他的這種心機,算是白費。」
    一面轉身低頭,對流淚的韓玉棟,道:「賢婿安心靜養,等你的身子一有起色,咱
們再全力去抓那個惡徒,他飛不上天,也鑽不了地,就算他是孫悟空,會那麼七十二變,
白方俠也會把他當小老鼠一般的,把著他的小尾巴拎出來。」
    看看天色,白方俠這才又對女兒道:「去年初,你四舅留給你的那套腳上功夫,看
來你還是沒有練到家,要不然,你那梅花腿中的一招鐵板腳,應該可以把對方的手腕踢
斷,不會只叫那個黑衣人痛得叫出聲,而未拋去手中刀,看來你還得抽空加緊練,那可
是為了你的裹足,才特別為你竭盡心智研究出來的腳法,可不能叫你四舅失望。」
    白小宛一笑,道:「雖然沒有踢斷那黑衣人的右腕,至少也要叫他痛上好幾天的。」
    於是父女二人相繼的關起房門,走向前面飯堂裡。
    店小二一看來了白氏父女,立刻送上一盤芝麻燒餅,切了一大盤的醬牛肉,小米稀
飯,外帶一盤芝麻葉小菜。
    白小宛另外又要了一碗白嫩嫩的陝西涼粉。
    父女二人邊吃,一面遙遙的望向遠方的渭水河,那是從上游大散關前面流下來的河
水,稍稍的有些黃,但比起黃河來,渭水河的河水算是清多了。
    河水悠悠,人生的歲月悠悠!
    當河水碰到巨石擋道的時候,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也爆發出玉珠般的浪花,過去了,
水流依舊。
    而人生的旅途上,也有著無數巨石,明裡暗裡擱在前面,一旦碰上,懦弱的人就此
消失於人的世界之外,勇敢的人,卻在石梭的磨蹭下,更堅強,更茁壯。
    白方俠有著萬丈雄心,說什麼退休,道什麼辭官不幹,人活著一天,就要不斷的奮
鬥,如果認真的把人生劃清界線,等於是把自己往墳墓中推,因為準放棄了奮鬥,就等
於是結束了自己的人生。
    於是,白方俠做了個決定,那就是他決定不再堅持辭去他的咸陽府衙捕頭一職。
    有了這個決定,心情上似乎踏實不少,當然胃口也大開,一連吃了三套芝麻燒餅夾
醬牛肉,喝了三大碗的小米稀飯。
    突然間,白小宛的眼睛一亮。
    白方俠在驚覺之下,也隨著望向店門口。
    一個黑褲子藍長衫的大漢,一條青巾紮在頭上,左手提著一把鋼刀,刀把上挽了個
小包袱,一條布帶子,把個右手吊在脖子上,大踏步的走入店裡來。
    白方俠雙眉一皺,望向女兒。
    於是,父女二人就以「眼語」一陣交談……
    就見那大漢在另一張桌上坐下,要了一大碗小米稀飯,剛出鍋的大饅頭,要了四個,
一大盤滷菜,呼呼嚕嚕的吃起來,那種旁若無人的架式與吃相,還真叫人側目。
    白方俠一施眼色,父女二人又走人後客房。
    不多久,就見白方俠像個無事人般的,一搖三晃,走出店來,卻發現那大漢正吃最
後一個饅頭。
    緩緩的走出小客店,半山上的這條小街上,已有不少人在走動,就在店門附近,白
方俠來回走了兩三趟,這才發覺大漢起身會帳,朝西南方走去。
    白方俠自是不肯放鬆,他要看看這個大漢,究竟是不是昨晚夜人大韓村的那個黑衣
人。
    一路暗中跟蹤,一直走出寶雞鎮,朝著險峻難攀的秦嶺方向而去。
    過渭水河,路上行人已不多見了。
    越過大散關,正是幾與天齊的秦嶺。
    這個大黑個子,究竟是要往哪兒去呢?
    白萬俠心中在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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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3:24:51 |只看該作者
第03章
    且說白方俠一路跟著大漢疾走,不覺已過了大散關,這一路上山,那可是要奔上秦
嶺山去的,就在一個山道的轉彎地方,一棵老松樹,由一個巨岩後面歪歪扭扭的伸延到
官道另一面的懸崖上空,正好遮住了這條官道,而使得陽光,星星點點的從松葉縫中,
灑在官道上。
    白方俠也就要繞過這個山彎,他還特意的扭頭望向高山下面的遠方,而遠方的平原
上,渭水河就像這兒女人的裹腳布一樣,長長的扭曲在那兒。
    一回頭,猛然發覺老松樹下面,大個子正兀立在那兒。
    「老頭!我看你也跟累了吧!何不在這老松樹下面歇歇腿?」
    白方俠一笑,道:「你大概做了什麼虧心事吧!」
    哈哈一笑,大漢齜牙咧嘴的道:「虧心事?哈……」
    一陣大笑之後,大漢擤了一把鼻涕,道:「到了這個地段,我就同你講大實話吧!
石大爺是專門做虧心事起家的,這你總該明白了吧?」
    白方俠一怔,問道:「這麼說來,你好像是江湖上傳說的秦嶺四煞之一了,對不
對?」
    大漢突然一愣,提刀的左手一指白方俠道:「你究竟是誰?」
    「我姓白,你就叫我白老頭就成了。」
    「姓白的,你跟著我幹什麼?」
    「昨晚你到大韓村的那個凶宅幹什麼?」
    姓石的一驚,立即高聲道:「大韓村?凶宅?我沒聽說過。」
    冷冷一笑,白方俠道:「聽說秦嶺四煞從不落單,其餘三個呢?」
    「姓白的,先說說你的來頭,讓石爺往水裡泡泡,看是冒青煙還是冒泡兒?」
    「咸陽府衙的龍頭捕快就是我。」
    「怪不得咄咄逼人,原來竟是『惡名道上揚』的官家鷹犬——白方俠,只可惜這裡
不是咸陽,這兒是秦嶺,姓白的你走錯地方了。」
    仰夭打個哈哈,白方俠道:「白某在你們這些專幹殺人買賣的人眼裡面,是惡名遠
揚,也因此,從來就沒有在我白某手申,溜掉過一名惡徒,當然包括大韓村的滅門血案
在內。」
    白方俠面前這個三十出頭大漢,光板臉,尖嘴巴,一雙狼眼上面,吊著一對三角眉,
脖子細長,好大的一個喉結露在外面,一看就知道是陰狠的人,而他也正是秦嶺四煞之
一的石無水。
    要知這秦嶺四煞,老大官中、老二石無水、老三余通、老四丁百年,四人就在這秦
嶺山大腳蜂滴露崖山寨,嘯聚了一百多人,明著是靠山吃山,伐木采林為生,暗地裡卻
幹著攔路打劫,殺人越貨的勾當,他們這種行徑,遠在二百里外的咸陽府衙,早就一清
二楚,只因路途遙遠,力量單薄,一直沒有找上秦嶺山來,如今大韓村出了滅門大血案,
死的又是白方俠的親家翁,自然他要戮力破案。
    如今好不容易堵上這石無水,當然也就不會輕易放過。
    緩緩的,白方俠踏著有力的虎步,一步步逼向石無水。
    「你要幹什麼?」
    「你是跟我回寶雞?還是要我把你拴著走?」
    「笑話!石大爺沒有犯王法,憑什麼跟你上衙門?有道是官大不壓善良人,姓白的!
你得拿出證據來!」
    冷然一笑,白方俠道:「要證據?手裡拿著殺人刀,右腕吊在脖根上,就你這副模
樣,已足夠我把你捉進衙門了。」
    「笑話,拿刀的又不只我一個,手腕受傷又不犯法,怎麼樣,赫赫有名的龍頭捕快,
原來是仗著衙門的那點嚇人玩藝兒,想把石大爺弄進去,來個屈打成招不成!」
    白方俠人已逼近在石無水的前面不過五尺遠,衡情量勢,石無水絕難逃出他的一抓。
    於是,白方俠指著石無水的右腕,道:「脫下來,解開那布帶子,讓白某瞧瞧你的
傷勢。」
    「幹啥子?」
    白方俠大喝一聲,道:「脫下來!」聲若洪鐘,震耳欲聾。
    石無水三角眉一皺,暴退一步,道:「姓白的,我老實對你說,我這腕傷是昨晚走
夜路遇了邪,碰傷了的,有什麼好看的?」
    哈哈一笑,白方俠道:「依我看來,你不是遇上什麼邪了,而是你這邪遇到了正,
被人給踹傷的吧!」
    石無水一聽心中一驚,不由嘿然冷笑,道:「姓白的,我看你這是在找岔,不過你
卻找錯對象了,秦嶺四煞豈是怕事的!」
    他話聲才落,徒然一腳踢向白方俠的關元,陰損狠毒,兼而有之。
    白方俠嘿然有聲,末見其如何施力,人已彈起一丈有餘,「唰」的一聲,風雷刀已
拔在手中,空中一擰腰,斜刺,暴展刃芒,疾若蒼鷹搏兔一般,撲向石無水。
    然而,石無水心裡明白,他絕對不是白方俠的對手,即使自己沒有受傷,也難以抵
擋龍頭捕快雷霆一擊,也就在這一意念中,石無水在踢出一腳之後,抹頭就往山上竄去。
    白方俠想不到這秦嶺四煞,會是這副窩囊樣,落地一怔,發覺這石無水已跑出五丈
以外,看那兇徒的腳程,顯然己施出全力逃命。
    白方俠本來要追上去,但他在心念中,覺得親家的血案算是踩出點眉目來了,至少
已經知道,這秦嶺山中的秦嶺四煞,與這件案子有著關連,有道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老母雞生蛋要抱窩」,只要找上大腳峰的滴露崖,四惡煞一個也別想逃。
    且說秦嶺四煞的老二石無水,在白方俠的撲擊中,撒腿直往山上跑去,完全仗著年
輕,兩條腿有力量,頭也不回的一個勁兒往前急跑,一連翻過兩個山頭,才喘著大氣回
頭看,不由露出得意之色,自言自語的道:「他娘的老子打不過,跑總還跑得過你吧!」
    一面舉目環視一下四周,咧嘴一笑,緩緩朝前山道往山中行去。
    石無水才不過又走了五里多的山路,迎面快步的走來一人,兩人尚末走近,來人已
揚手高聲叫道:「石二爺!你可回來了,大爺派我下山去找你呢!」
    一看是山寨的一個小頭目,石無水問道:「找我?有什麼事?」
    「不是山寨上有事,大爺是怕你二爺有事!」
    「我有什麼事?」
    「是大爺說的,如今寶雞那面,風聲很緊,大家要避一避,大爺大概知道二爺的毛
病,怕你在外面久了,會出紕漏的,所以叫小的去把二爺找回山寨。」
    秦嶺山的大腳峰,像一個女人的大奶子,只是那個徒然間插入雲霄的峰頂,尖而溜
圓,從來沒聽說有人會爬到那個峰頭上,不過在峰頭上,卻有一個小不點的泉水,朝著
大腳峰下直淌涼泉,如果在大熱天,仰頭張嘴的接上兩口泉水,還真比奶水好喝。
    就在這滴露崖前面,一溜的搭建了四五排草屋,當中的一個大茅屋,看上去叨拾得
相當偉峨壯觀,只是大茅屋中的一應桌椅,卻顯得粗糙,只有茅屋兩邊廊前的兵器架子
上的刀槍矛子,發著閃亮的銳芒。
    斑駁的大木椅子上,秦嶺四煞全在座。
    「老二,說說看你這手腕!」老大官中一臉的不悅。
    「本來我是去寶雞找風擺柳的,你們是知道的,我已經很久沒有到她那兒了,夜裡
做夢,會看到她在向我招手,可是我一到了寶雞,忽然想起大韓村的那個大宅院,咱們
誰都知道,那兒還有不少金銀,全放在箱櫃裡,不拿白不拿,過不了多久,還不全要被
姓韓的族人來個大分家!所以……所以……」
    「所以你一個人就摸進去了,對吧!」老三余通說。
    訕訕的一笑,石無水道:「可是……可是我一進去,馬上又出來了!」
    「為什麼?有鬼?」老四丁百年想笑。
    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石無水道:「對!還真叫你猜中了,我他娘的才往院子裡一落,
迎面幽忽忽的飄來一個披頭散髮女鬼,老子不信邪,迎頭就是一刀劈砍,你們猜怎麼
樣?」
    沒有一個插嘴去猜,全部睜大眼睛看著石無水一人。
    石無水多少有點得意感,尖尖的嘴巴一翹,兩隻狼眼一瞪,說:「當時就見白影一
晃,像一陣輕煙吹過一般,就在我一刀劈空未及收刀的時候,突覺這右手腕處,一陣刺
骨的痛,幾乎把刀丟掉,各位兄弟可是知道的,石無水是永遠不吃眼前虧的,沒把握的
事,絕對不幹,不干就得跑,所以說這些年來,石無水的雙手表現欠佳,雙腿倒是替我
做了不少事。」說完竟得意的笑了。
    「叭」的一聲,官中一巴掌拍在厚木桌子上,厲聲道:「老二!你在給我們大伙惹
禍事,你知不知道?」
    一頓之後,狠狠的一瞪眼,又道:「自從幹了那件事以後,咱們也收了應得的酬勞,
答應過人家,一年半載的,避免再往寶雞露面,等事情平靜了再說,你怎麼不聽勸也不
信邪,卻偏要財迷心竅找鬼去打交道?」
    石無水自知理虧,木然的坐在那兒,機靈的一雙狼眼,一變而成了死色眼,呆呆的
望著桌面,心中可在盤算,半道上碰上白方俠的那檔子事,要不要這時候說出來。
    突又聽官中道:「我敢說老三遇上的絕不是什麼鬼怪,一定有人在那個凶宅中作怪,
被你撞上了。」
    石無水道:「可是你們看……」一邊解下纏在右腕的布帶子,道:「這會是什麼兵
器所傷,青紫一塊,像個溜圓的大銅錢,這不是鬼扶手是啥子?」
    烏黑泛紫,四周紅腫,看樣子石無水的右腕傷得還真是不輕。
    竟然,誰也看不出他是傷在什麼兵器之下。
    「不過……不過……」石無水狼眼一翻,發覺自已有點說溜了嘴,於是閉口不再說
下去。
    看在官中眼裡,立刻發覺事情有了麻煩,冷冷一笑,官中問道:「說吧!石老二肚
子是憋不下東西的,要不然,你會坐立不安的。」
    「老大!你可真是石無水肚子裡的蛔蟲,還真叫你說對了,是有那麼一回事。」
    緩緩的環視了面前三人一眼,石無水靦腆的道:「我遇上了龍頭捕快白方俠了!」
    他此話一出,聽的三人好像椅子上突然裝有彈簧一般,一下子全都跳了起來。
    官中手指石無水道:「快說,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把那個道上的鍾馗引出來
了?」
    「我沒有去惹他,是他看我不順眼,一路跟著我爬到山上來。」
    「如今他人呢?」
    得意的一笑,石無水道:「那個老小子怎麼會跑得過我?我一口氣連翻兩座山頭。
他大概一看追不上我,知難而退,大概回轉寶雞去了。」
    丁百年一咬牙,道:「真是可惜,早知道那個老小子一人上山,咱們就該合著把他
放倒在深山中喂狼,他娘的,道上不知多少人,全栽在那老小子手裡,我的一個拜兄唐
朝東,就是被他拎到牢裡,沒幾天人就被殺了。」
    一看有了幫腔的,石無水嘿嘿笑道:「這機會有的是,哥兒四個到寶雞去摸索摸索,
包準能把姓白的勾引到秦嶺山。」
    官中鼻孔冷凜的哼了一聲,道:「省省力吧!姓白的只要不摸到咱們這滴露崖來,
咱們就算是無量壽佛了。」
    大韓村裡的呂祖道觀,毛道士正舉起他那把呂祖寶劍,嘴巴裡一個勁的叨念著無量
壽佛……
    當然,毛道士念的與官中口中的無量壽佛,完全是風馬牛兩回事,因為官中是自我
解嘲,而毛道士卻是為了遮掩,明著收下韓五爺的五兩銀子,硬著頭皮也得走一趟凶宅。
    原來大韓村的人們,傳說凶宅中有鬼魂出現,甚至還有人聽到一窩哭叫聲,如今就
算韓五爺一晚上請兩個膽子大的大男人去看守大門,恐怕也不會有人去的了。
    就在大韓村正為凶宅超渡亡魂的時候,龍頭捕快白方俠,騎馬來到了大韓村。
    他沒有再去凶宅,而直接來到韓五爺的莊院前那個打麥場子上,早有人去到凶宅,
把韓五爺找回來。
    「白爺你來了,快請屋裡坐!」
    白方俠一笑,當先舉步登上大門台階,走過門樓裡面的空場子而進入大廳上。
    一面讓坐,韓五爺問道:「可有什麼發現?」
    「算是有點眉目的。」
    韓五爺一聽,兩個大虎牙像要從嘴巴裡跑出來一般,四方嘴一咧,問道:「什麼樣
的線索,可靠嗎?」
    「五爺!我說過,天底下沒有秘密,誰能逃過上天的一對萬能眼睛?那眼睛明察秋
毫而惡人無所遁其形,什麼樣的大案子,早晚都會真相大白的。」
    韓五爺一笑,道:「對!對!白爺說的一點不錯,有了白爺這幾句話,我堂叔的這
個血案,就等著兇手現形了。」
    白方俠一撫灰白鬚髯,道:「這幾天這大韓村可有什麼可疑的發現?」
    「傳說凶宅鬧鬼,而失蹤的那具屍體,又未找到,再這樣下去,大韓村裡的人,恐
怕真的要惶惶不可終日了。」
    一頓之後,韓五爺又道:「今兒一大早,我為了平息大家心中的驚嚇,又把毛道士
請入凶宅,給亡魂超度,如果再不能安靜下來,少不得我得同族裡人商量,把那座大凶
宅拆了。」
    二人喝著下人送上的香茗,一面韓五爺又問道:「白爺!能不能露個口風,剛才你
說有些眉目,究竟是什麼樣的眉目?」
    乾笑一下,韓五爺不等白方俠回答,立刻又道:「當然,如果白爺覺著案未破,說
出來有些不方便,那也無所謂,我只是覺著,如果有什麼線索,大家應該商量合計,也
許我在這地面熟,或可給白爺一些小情報。」
    白方俠心中一陣熱,來的目的,就是要聽韓五爺的這幾句話。
    心念間,淡然一笑,道:「其實也沒有太值得守密的,就是過了大散關往秦嶺山去,
有個叫大腳峰滴露崖地方,那兒窩了四個惡徒,叫什麼秦嶺四煞的,他們四個最有嫌
疑。」
    白方俠的銅鈴眼瞇得很小,但兩束銳利的眸芒,卻隱隱的逼向稍有不安的韓五爺。
    四目相對,韓五爺立即狠聲道:「這四個畜牲!」
    淡然一笑,白方俠一撫灰髯道:「有關這四個惡煞的事,如今只是嫌疑極重,暫時
還不能把這事洩露出去,否則這四個兇徒,來個天南地北的躲藏起來,那就麻煩大啦!」
    韓五爺一正臉色道:「白爺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這話算是到我這裡為止,決不
會再有第三人知道。」
    「這我就放心了。」
    白方俠說著,正眼又看了一眼遊目四顧的韓五爺,緩緩的道:「五爺!我想知道,
這大韓村的人能與韓侗韓老爺拉上關係的,有多少戶?」
    韓五爺一怔,但剎時間又笑道:「由祠堂族譜上論,他們那一支總還有個十三四戶
吧!」
    「難道五爺不是他們那一支?」
    「一支算三代,如果算四代,我們就捻在一塊了。」
    白方俠一笑,又問道:「韓老爺的那支族人,可有什麼人要站出來說句話的?」
    冷哼一聲,韓五爺不屑的道:「有什麼話好說的?說也不過是想在我堂叔的家產上,
分一點現成的罷了。」
    白方俠似是問出要緊的地方了,只見他一面站起身來,邊說道:「有件事我得要求
五爺主持個公道,五爺儘管向韓老爺那一支的族人吩咐,只要他們能找回失蹤的屍體回
來,韓老爺的財產,只管分給他們,如果沒有找回來,誰也不能搬大宅中一張小板凳。」
    一邊往外走,邊又道:「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如今我得趕著去辦要緊的事,不
能再耽誤了。」
    「要緊的事?什麼要緊的事?」
    「當然一定與這件滅門大血案有關。」
    韓五爺很想知道,但他卻不便發問,只得說:「白爺有要緊的事在身,韓大宏不便
強留,指望著白爺早日破案,大韓村的人就感激不盡了。」
    於是,白方俠跨上馬,帶著一肚子的迷惑,走出這令人痛心的大韓村。
    而兀立在門樓外面的打麥場上,韓五爺細眉打結。那對虎牙盡在兩邊嘴角磨蹭,磨
蹭得亮晶晶的,像是準備要拉個人來啃幾口的樣子,直到白方俠走出大韓村,人馬的影
子消失在青紗帳時候,他才扭頭回到他的那「大展宏圖」的大廳堂去。
    且說白方俠離開了大韓村,策馬回到寶雞半山腰的那家小客店,謹慎的走入客房中,
正看到卓大夫在替女婿韓玉棟換藥,女兒白小宛守在一旁。
    「白爺回來了!可有眉目?」
    「如果我心中的這個兇徒,真的是這件大血案的主謀,那他的的確確是我白某人平
生所遇,最奸險狡滑的人。」
    白小宛也冷冷的道:「遇上這種人,咱們可得處處小心,步步為營,否則,不但前
功盡棄,甚至還有生命危險。」
    韓玉棟己能起身坐起來,雖然大難不死,可也裡外全脫了兩層皮,這時候,他有氣
無力的道:「小婿實在不懂,也想不起,誰會這麼狠心,殺了我全家,為什麼?他們究
竟為什麼?難道『血玉龍』對他們這些兇徒,真的那麼重要?」
    一旁正在替他換藥的卓大夫一聽「血玉龍」三字,突然雙眸暴射出七彩光芒,只是
他己經迸出牙縫的話,又被他牙齒咬得緊緊的,沒有說出來。
    突又聽韓玉棟道:「小婿以為,等我能走動的時候,咱們立刻回大韓村去,先在咱
們宅子裡住下來,也好就近查訪兇徒下落。」
    白萬俠猛搖著頭,道:「如果咱們明敞著回去住,惡徒又發覺你還活著,你想他會
輕易放過咱們?包不准他又會施出更毒辣的計謀出來,那可是令人防不勝防的。」
    韓玉棟苦澀的道:「爹的意思是……」
    「等!咱們明察暗訪,案子不破,大韓村就無法,也不能去住,約莫著你的傷也好
多了,咱們得再搬個地方,這件事不定還得個兩三個月折騰的,住在客店,很容易被人
盯上。」
    卓大夫已換好了藥,這時候也道:「能夠下這種毒手的人,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
小心防著點,這叫先站穩腳步,再徐圖打探,一舉可以揪出兇手來,白爺的這個決定,
是對的。」
    不久,卓大夫走了。
    望著卓大夫走去的背影,白小宛道:「爹!我想今晚去一趟大韓村,摸摸那個韓五
爺的底細,看看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不用去了,你收拾收拾,咱們把玉棟送到濟生堂,交給卓大夫守著,連夜咱們上
大腳峰滴露崖去一趟。」
    「卓大夫會幫咱們看守著玉棟?」
    「他會的,憑我這雙尚未老花的眼晴,看得出這卓大夫絕非是個普通人物。」
    「爹不怕他施壞?」
    「如果他施壞,玉棟早就沒命了。」
    終於,白方俠三人吃過了晚飯,天色也漸漸的黑了,渭水河畔的寶雞,像被一大塊
黑布遮起來一般,除了星星點點的幾盞油燈亮外,什麼也看不清楚。
    就在這黑咕隆咚的夜裡,白方俠把韓玉棟送到街上的濟生堂藥鋪。
    卓大夫也真夠熱心的,硬是把個受傷的韓玉棟,攙到自已的睡房裡,還拍著胸脯道:
「賢父女儘管放心,該辦什麼事,著意去辦,韓老弟在我這兒養傷,我包準他平安無事,
他要是掉一根汗毛,你們就拔我卓某人一根鬍子。」
    白方俠感激的道:「卓大夫,我信得過你,要不然也不會冒昧的來打擾你了。」
    安頓好韓玉棟,白方俠父女二人立刻縱馬馳出寶雞……
    他們很快的過了渭水河……
    也越過大散關,而直上秦嶺山的大腳蜂。
    夜幕裡,只有天上的星更加亮了,但星光卻無法照亮大地,頂多只在人們頭上眨巴
眨巴像火星一般的螢光,對於攀山越嶺走夜路的白方俠父女二人來說,那可是一點作用
也沒有,因為,當白方俠父女把馬匹藏好,認定了大腳峰的方向以後,山徑小道,幾乎
很難分辨出來。
    二人一連翻了三個山頭,總以為大腳峰就要到了,但在山頭上望去,卻仍有一道山
頭擋在前面。
    隱隱約約的,有燈光出現,大概滴露崖就快到了吧!
    白方俠示意女兒白小宛,把鏢囊寶劍,重新檢視一遍,一打手勢,直往對面有燈光
的地方走去。
    父女二人行走如飛的奔馳在雜草叢生的山徑上,讓人詫異不已的,是白小宛的一雙
三寸金蓮,生的是那麼纖巧,長的是那麼細緻,竟然在這山道上,還能縱跳如飛,與他
的老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也不過半個多時辰,白方俠父女二人已摸進一大片黑忽忽的矮樹林中。
    從這個矮樹林中望出去,大腳峰滴露崖下面,一溜的搭幫了五排草房,二更天將盡,
除了正中的一大棟草房中,尚有燈光外,其餘的四排草房中,全都是黑漆漆的。
    一打手勢,白方俠用手一指最後面的一排屋,白小宛有如夜鳥投林般,一連幾個彈
跳,人已撲近那座黑咚咚的草屋。
    一切全都是想像中的平靜,而且四周除了秋蟲的鳴聲之外,竟然連個巡邏或守更的
人,也沒有看到。
    就著草屋簷下,白小宛一打手勢,就見風雷刀白方俠如一頭上山猛虎般,撲入草房
的陰影中。
    白方俠父女二人,分成兩撥,交互的摸到正中大草房與第二排草屋之間,這才發覺
這中間大草屋的門外面,四個手持鋼刀的漢子,正在把守著。
    於是,父女二人一閃而到了這間大草屋的後面,貼著牆,輕移著身子,偏頭隔窗,
望到這大草屋的正中大廳上。
    只見幾把粗椅子上,坐了五個人,其中一個,右手吊在脖子上,一看就知道是四煞
中的老二石無水。
    五個人似乎是在爭吵什麼。
    就聽一個穿紫袍的道:「咱們事前全說定了的,怎麼你們拿約定當放屁?」
    卻聽石無水道:「五千兩銀子總不能把俺們老是拴在這大深山裡吧!走出去透透風,
有什麼了不起?用得你大爺摸黑跑來教訓我們四人?」
    「事情到這緊要節骨眼,就不會等幾天?再說你我心裡都有數。贓官的老大被人救
走了,他娘的當初你們下刀的時候,怎麼會連個準頭都不拿捏穩,如今可好,事情不定
是個什麼結局呢!」
    石無水不以為然的道:「我看不會吧!八成有人在暗中弄鬼。」
    「既知有人暗中弄鬼,你半夜三更摸進去幹什麼?」
    紫袍的人口氣相當不客氣,顯然他沒有把面前的秦嶺四煞放在眼裡,一頓之後,又
道:「如今半路上殺出個白方俠,容我說句不客氣的話,那個老捕頭的幾手絕活,你們
四個沒一個能扛下來的。」
    緩緩的,紫袍大漢,就在這草屋大廳上來回的踱了兩趟,徒然站住身子,又道:
「我再告訴你們一件事,不論是西北道上,或是關洛道上,誰都知道龍頭捕快,白方俠
有個十分扎手的女兒,外表上那個嬌滴滴的女兒,生得是一副好模樣,但誰也想不到,
她卻有一身極高的功夫,如果看走了眼,吃虧就在眼前。」
    秦嶺四煞的老三余通,把個朝天大鼻子一掀,不以為然的道:「一個女流,花拳繡
腿而已!」
    突聽石無水哈哈一笑,道:「白老頭真要是有那麼一個美貌女兒,石無水倒是希望
有一天能碰上她,別的長處我沒有,一把抓住她那三寸金蓮,包準能把她捏得舒舒坦坦,
倒在我石無水懷裡學貓叫,猛撒嬌!」
    窗外的白小宛一聽,探手鏢囊,摸出一個稜形飛鏢,正準備甩向屋中的石無水,卻
突然被老父一把攔住。
    回頭看,只見老父猛搖頭,顯然,不叫自己魯莽。
    就著燈光,白方俠又仔細的看,可是草屋中的那個紫袍人,就是不把頭轉向後面。
    就在這時候,又聽那個紫袍人道:「我來,是要把話再說清楚,在風聲未平息下來
以前,你們秦嶺四煞,不能踏進寶雞一步,否則……」
    他話未說完,秦嶺四煞中,站起兩個來。
    那是老二石無水與老四丁百年。
    就聽長相像個葫蘆臉的丁百年,道:「否則怎麼樣?」
    冷然一笑,穿紫袍的道:「否則,那就別想活著回來。」
    「他娘的,你以為你是老幾?這兒不是長安,你少在這兒吹鬍子瞪眼睛,惹惱了秦
嶺四煞,先把你剁了喂狼!」
    紫袍漢子仰天打個哈哈,道:「要知一個人莽撞,並沒有多大關係,但是如果不知
死活,甚至不知道屎香屁臭,那就離死不遠了。」
    「這事你就不用再管了,天塌下來,有我們秦嶺四煞扛著,就算是真的出了紕漏,
大不了敲碎牙和血吞,絕不把你們攀纏上,這你總該放心了吧?」
    丁百年不等穿紫袍的再說什麼,立即又道:「老實一句,趕明兒一早,石二哥要陪
我走一趟寶雞,你猜我丁百年去幹啥?」
    紫袍大漢一怔,就聽丁百年道:「丁某人就是去找那個如今落了單的白老頭,算一
算舊賬去。」
    「你們之間有什麼賬好算的?」
    「我丁某的磕頭換帖兄長,叫唐朝東,是被這姓白的捉到衙門砍頭的,我這個拜兄
一死,連我那個唐大嫂,也一根繩子上了吊,你想我丁百年會饒了他?」
    「如果你覺著自己份量夠,我出個價碼,只要你能剁了那個姓白的,一千兩銀子隨
時等你來拿。」
    「好!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丁百年似是精神一振,扭頭對石無水道:「明天一早,咱們去寶雞,石二哥可知道
姓白的落腳地方吧?」
    石無水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一頓之後,石無水又道:「我看咱們根本不用找,那姓白的聽說一向鼻子很尖,咱
們只要大搖大擺的在寶雞街上來回晃蕩個幾趟,包準會把他引出來。」
    「好!就這麼辦!」
    「看樣子我楊文光這一千兩銀子還真得準備著了。」
    這時候,長得一臉秀才相的官中,哈哈一笑,道:「楊八爺!你又何必認真呢?往
後咱們還得聯手做買賣呢!難不成這檔子事完了以後,就沒有下回了?」
    到了這個時候,窗外的白方俠,心裡算是有了譜了。
    於是,他對女兒一打手勢,兩個人就像空中幽靈般,順著來路,往山下竄去。
    夜風像從風箱扇出來一般,發著「呼呼」的響聲,矮樹林中的樹枝椏,相互的撲打
著,掀起陣陣的「沙沙」聲,這應當是帶著恐怖的味道,然而對白氏父女二人來說,正
好掩護他們的行蹤,而使得二人順利的離開了大腳峰的滴露崖山寨。
    --路飛縱,轉眼到了官道上,白小宛氣呼呼的道:「爹剛才為什麼攔住我?」
    「我還沒有弄清楚那個穿紫袍的大漢是哪路人物,如果你一出手,勢必引起一場大
戰,一旦那頭狐狸不願露面,竄入黑暗中,咱們豈不又要費上一番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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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3:30:37 |只看該作者
「他自稱姓楊,叫什麼……」
    「楊文光,長安總督衙門的楊八。」
    冷然的跨上坐騎。白方俠又道:「官匪勾結,這是個什麼世界?豈不苦了善良百
姓?」
    「楊文光在總督衙門是幹什麼的?」
    「可能是一名副將,聽人說他手底下有兩下子,只不過他怎麼會與這秦嶺四煞,扯
上關係?這一點我實在想不通,難道……」
    這時候,父女二人已飛馬來到自大巖伸出的那棵老松樹下面。
    只聽白方俠道:「咱們就在這老松樹下歇著,暫時不用再回寶雞,玉棟有卓大夫照
顧,料也無妨。」
    一面緩緩下馬,邊又道:「你不是要教訓那個姓石的嗎?咱們就在這兒等他來。」
    一聽老父的話,白小宛急忙下馬,當即答道:「爹!你儘管一旁守著,看我一個人
收拾他!」
    於是,父女二人各抽出一床毛氈,裹在身上,斜靠在岩石上,歇息起來,兩匹馬,
就拴在老松樹根上。
    別以為大山裡的夜晚,一定是靜靜的,連一點聲音全沒有,其實大謬不然,因為在
這深秋的秦嶺山裡,除了勁風陣陣之外,還有樹木茅草的晃動聲,「嗚嗚」的狼叫聲,
再加上不時有夜梟的淒鳴聲,合奏出一部懾人的樂章,如果是膽小的人,絕對無法合起
眼來,睡上個好覺的。
    也不過天才放亮,秋陽尚在大腳峰後面呢,秦嶺四煞已來了三個,本來,他們應該
四個同道的,可能因為滴露崖山寨上,楊文光楊八爺還在,所以老大官中留下來了。
   大老遠的,石無水與余通、丁百年三人,已經在指指點點,往老松樹這兒奔來。
    龍頭捕快白方俠雙手按住風雷刀的刀把尾端,刀尖紮著地,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對於三個惡煞的到來,似是渾然不覺,也似不屑一顧的模樣。
    白小宛已拔劍在手,迎面站在路當中。
    雙方距離一近,就聽石無水哈哈笑道:「乖乖隆滴咚!天底下還有人要攔路打劫咱
們這些幹強盜的,合著咱們該去搶皇帝老子了!」
    白小宛劍尖一指石無水等人,道:「說!殺我公公全家的,可是你們秦嶺四煞?」
    石無水涎著臉道:「我的小親親,看你這身細皮白肉的,再算上你那兩隻一把抓住
兩頭不露的三寸金蓮,我石無水真的不信,你怎麼拿得動那把長劍。」
    卻聽虯髯大漢余通,把個朝天鼻一掀,問道:「你說你公公全家被殺,我問你,你
公公又是誰?」
    「大韓村裡,新近由咸陽歸返故里的韓侗韓老爺!」
    丁百年立刻說:「是不是我們幹的,如今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們能不能活著
回去。」
    「嗖」的一聲,拔出背上鋼刀,丁百年戟指坐在大岩石上的白方俠,喝罵道:「姓
白的,今天你該償還我那義兄唐朝東的血債了吧!」
    緩緩的站起身來,白方俠的風雷刀在身前一橫,道:「唐朝東那個採花賊,是你閣
下的義兄,這一點對白某人而言,不足為奇,因為你們全都是一丘之貉,不過我對於你
們這些專幹殺人勾當的惡徒,有時候我就不懂,你們都是人生父母養大的,可是被你們
殺的人,又何嘗是天上掉下來,地上生出來的?」
    只見他左手一指丁百年,冷然喝問道:「姓丁的,你們家有姐妹嗎?你們家總也有
大姑娘吧!唐朝東如果奸的是你姐妹,你怎麼樣?還是他因為是你的義兄就算了?」
    白方俠一咬牙,又道:「唐朝東那個自命小白臉的東西,他該凌遲,而不是一刀之
罪,姓丁的,你知道嗎?嗯!」
    白方俠逼近丁百年,睚眥欲裂的又道:「扶風柳莊的柳姑娘,人家才十六歲,大半
夜裡唐朝搶了人家,逐爬上坑去對一個不懂事的閨女施暴,臨完嫌人家柳姑娘的一雙腳,
包的不夠小巧,竟然一狠心把人家一雙腳剁掉,我問你,他唐朝東是人還是狼?是人就
不該做出那種絕子絕孫的缺德事,是狼就該殺掉,想不到你姓丁的恬不為怪的還要為其
報仇,我問你報的什麼仇?雪的什麼恨?」
    白方俠似乎在教訓面前的三人一般,舉著手中風雷刀指著迎面的三人,道:「干你
們這種勾當的人,只有守住山寨,等著別人找你們算賬,你們有什麼資格,反而找別人
算賬?」
    丁百年的葫蘆腦袋一仰,眉毛上挑,幾乎碰上前額頭髮,厲聲罵道:「他娘的不要
以為你姓白的穿上二尺半,就神氣活現的教訓起爺們,老子找你算賬,那是因為一個義
字,唐朝東終歸是我的義兄,老子不能看著他死在你姓白的手裡,不聞不問,姓白的,
你今天認了吧!」
    於是,「沙沙」之聲接連響起,石無水、余通、丁百年三人,全都拔刀在手,腳踏
丁字步,緩緩移向白氏父女二人。
    白小宛笑對身後的老父,道:「爹還真的說對了,梅花腿中的那招鐵板腳,勁道還
真的沒有練到家,才沒幾天的功夫,這個大黑個土匪。又可以動刀子了。」
    一擺手中劍,白小宛又道:「爹!你老歇著,三個不入流的東西,讓我來打發,你
只管拿繩子拴人就是了。」
    哈哈一笑,白方俠扭腰一彈,人己落在一塊岩石上面,風雷刀入鞘,順手在腰間抽
出三根牛筋,一面道:「這三個鬼東西陰險毒辣,你可得留意他們施壞。」
    三煞看到這情形,一個個氣得齜牙咧嘴,就聽石無水高聲罵道:「兄弟們!我看這
娘們比我那個風擺柳可強多了,留活口,石二哥要好生消遣消……」
    石無水話還沒有說完呢,突然間……










第04章
    且說白小宛不等石無水把話說完,彈身施展出梅花腿,右手長劍,勢如初陽乍露般,
徒然撒出一片彩霞般刃芒,兜頭罩向石無水,她這是含恨出手,一上來就是殺手。
    石無水哪會想到面前這個娘兒,具有如此快捷的身手,再說她又是三寸金蓮小又巧,
怎麼樣也不會讓人看出,竟然是個追命羅剎。
    本能的,石無水舉刀封架,更想以大漢的粗壯身體,硬抓飛撲而來的白小宛。
    在他想來,一個小腳娘們,就算挨你一下子,又有什麼關係?如果一把摟住,只要
自己高興,一用力就能把她勒死。
    就在一連三聲的「叮噹」聲響中,刀劍的刃芒中,迸現了碎小的火花,光束乍隱,
碎芒消失的一瞬間,緊接著「叭」的一聲,就見一股鮮血,自石無水的口中噴灑出來,
紅影打閃,自石無水的頭上掠在石無水的身後。
    那只是一招之間的事,等一旁的丁百年與余通二人圍上來的時候,白小宛已冷笑連
連的站在地上。
    原來當石無水暴伸左手,連抓帶抱的硬撲飛來的白小宛時,卻不料白小宛會在右腿
一封石無水的左手後,左腿連環跟上,狠狠的腳尖搗在石無水的心口上,這是一招梅花
腿中的巧施連環,快、準、狠,石無水自是難以避過。
    一把扶住搖搖欲倒的石無水,丁百年急問道:「老二!你怎麼樣?」
    連連的苦笑,石無水扭身指著一丈外的白小宛,道:「是個地道的小辣椒,咱們應
該相信楊八爺的話,她比她那個吃公門飯干鷹犬的老子,還要難惹。」
    石無水似是昏過去了,頭垂了下來。
    丁百年緩緩放下石無水,右手舉刀,左手在懷裡摸出一把飛刀,與余通一打招呼,
緩緩逼向站在路中央的白小宛,二人並肩,似是怕白小宛逃走。
    「小宛,留意姓丁的手上那把破鐵。」
    冷冷一笑,白小宛道:「爹!你只管等著拴人吧!」
    她那話才說完,丁百年已大喝一聲,揮刀劈向依然不動的白小宛,而余通更露出兩
個大門牙,呼喝有聲的斜劈過來。
    兩把鋼刀,帶起一溜刺眼的冷焰,挾著雷霆般呼嘯之聲,威猛而有力的殺來,如果
白小宛舉劍封架,勢必被砸斷劈飛。
    就在這冷芒繞體沾到的瞬間,白小宛快不可言的一個斜掠林梢,兩隻金蓮碎步連連
的,把個嬌軀側向丁百年的左面,身了斜在當空,就「力」的運用上講,那幾乎是不可
能的事,仰她在碎步支撐中,硬生生的斜閃而掠過丁百年。
    然而在丁百年來說,這也算是一次難得的好機會,因為白小宛的身子,就在自己的
飛刀附近,只要自己一抖左手飛刀就會送到白小宛的身上。
    嘿嘿一笑,丁百年毫無徵兆的一振左腕,在相距不到三尺的距離中,飛刀如流星般,
筆直的射向白小宛的左肋。
    「叭」的一聲脆響,白小宛一腳踢在疾飛而來的那把半尺長的飛刀上,「嗖」的一
聲,飛刀上斜,就在白小宛的頭上掠過,可知丁百年的這一飛刀,顯然用足了力道。
    也因此,徒然使得白小宛想起來丈夫韓玉棟說的話,全家被殺的那大夜吧,有個黑
衣人,曾以飛刀殺死家僕老趙,看樣子八成就是這個傢伙。
    心念間,探手人鏢囊,摸出一支稜形飛鏢,就在他猛一轉身之際,在她長劍直刺的
同時,抖腕甩出手中的飛鏢。
    丁百年想不到這姓的白女子腳上功人,如此的了得,一怔之間,扭身揮刀就砍,卻
不料身形尚未站穩,白小宛劍尖已快點到眉心,本能的一偏頭,舉刀擋去,卻不料白小
宛左手的稜形飛鏢悄無聲息的疾飛而來。
    到了這個時候,丁百年已沒有躲閃的能力,唯--的只有提著雙腿向上縱。
    就聽「噗」的一聲,一支稜形飛鏢,生生插在丁百年的大腿上。
    丁百年一咬牙,伸手拔出那支飛鏢,在一股鮮血外冒中,一支血鏢惡狠狠的擲向白
小宛,人卻一屁股坐在地上。
    輕舉寶劍一格,白小宛左手疾抓,飛鏢又到了她的手中,動作之優美,連一旁的白
方俠,都在撫髯點頭。
    疾快的,白方俠牢牢的把石無水雙腕朝後的拴上,這才又緩緩走到丁百年身前道:
「姓丁的,做惡的人,天理難容,指望你下輩子能做個讓你父母高興的好人!」
    丁百年一手捂往外冒血的傷口,仰頭叫道:「姓白的!你想殺我?」
    哈哈一笑,白方俠道:「原來你也怕死呀!」
    丁百年罵道:「他娘的,誰會嫌命長?」
    白方俠一口唾沫吐在丁百年的臉上。狠狠的把個風雷刀刀尖指著丁百年的鼻尖,道:
「這麼說來,你的命值錢,別人的命價賤,被你們害死的人,全都是該死,是吧?」
    狠狠的一腳把丁百年手中的鋼刀踢落到山谷下面,緊跟著,一腳踹在丁百年的腰眼
上。
    就聽丁百年「哼」了一聲,齜牙咧嘴的斜身躺在石地上。
    白大俠以極快的手法,不消幾下子,就把個丁百年也拴了個結實。
    余通這時候一看情形,心裡已開始發毛,他那一臉胡茬子所烘托的那只朝天大鼻子,
一撅一撅的直往上抽,左手舉著刀,早已改攻為守,只要白小宛舉劍刺來,他立刻舉刀
封擋,緊接著盡力躲閃遊走。
    這只能乾耗時間,明敞著是拖延,說穿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一看這情形,白方俠風雷刀一橫,當先站在路中央,先封住余通的去路,一面冷笑
道:「大鬍子,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掙扎個啥?當真要像他們兩個一樣,先流點血再
裝孬?」
    余通雙目怒瞪著白小宛,口中卻叫罵道:「姓白的,老子不是殺頭命,姓余的不會
跟你上衙門,有本事你就在這兒放倒你家余爺!」
    白方俠冷笑道:「真是執迷不悟,真要把你殺死在這大山裡,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一頓之後,白方俠揚聲對白小宛道:「小宛!不用顧忌,必要時儘管痛施殺著。」
    白方俠有了指示,白小宛精神一振。
    突聽她大喝一聲,手中劍瞬間挽起三朵劍花,品字形的一閃而逼向余通,同時間,
左手的那支帶有丁百年身上鮮血的稜形飛鏢,徒然間射向余通的退路。
    嘿然有聲,余通手中鋼刀奮力一圈,疾快的灑出一束密密的光芒,擋鏢阻劍,一氣
呵成。
    就聽一陣金鐵交鳴聲,在二人身前響起。
    看情形,余通似是躲過了白小宛這千鈞一髮之危,因為余通的臉上出現了得意之色,
正準備向一旁躲閃呢!
    但他再也想不到,就在他的意念配合著行動,正要縱身而起的時候,突然面前紅影
一閃,白小宛人已橫劍在他的面前,鐵板腳連環踢出。
    就聽「砰,砰」一連兩聲,緊接著余通甩刀「哎呀」連連,雙手全捂在小腹上,一
連後退四五步,被路邊的巨岩擋住,而沒有落下山間。
    看余通痛苦的表情,顯然是受傷極重,從他立現的汗珠來看,不單是力道盡失,甚
且小腹幾有被洞穿之危。
    其實白小宛在施出鐵板腳的時候,本想一腳踢在余通的關元,但她心存忠厚,把襲
擊的部位提高三寸,余通才逃過這要命的一擊。
    緩緩的走到余通身前,白方俠冷然道:「這就叫敬酒不吃,吃罰酒,非要被人折騰
得像個狗熊樣才上道,這可是自找的!」
    余通一聽,立刻露出他那對蠟黃的大門牙,咧著嘴唇,直哈大氣,似乎是想罵幾句,
只是喉頭不聽使喚。
    一嘴巴打在余通臉上,白方俠厲聲道:「姓余的,你甭對我白某人露出這副吃人像,
幹了一輩子捕頭,我白方俠見的多了,如果要恨,那就恨你自己去,誰叫你幹些不入族
譜的勾當,羞了你的祖宗十八代,也苦了你爹娘。我姓白的只能替你們的父母可憐,如
今被擒,那也是早晚的事,安份些咱們這就上道吧!」
    反手上了綁,余通垂頭喪氣。
    吐血昏死過去的石無水,也醒過來了,只是動了幾下,發覺雙手被反綁,一掙沒有
掙脫,心中就知不妙,站起來就想逃,卻被白方俠一刀背砸在腿彎上,罵道:「狗東西,
你最好識相點,別再自討苦吃。」
    一面說著,隨又在馬鞍上抽出一根繩子,連著一串,把四個秦嶺四煞中的三個,全
串了起來。
    白方俠父女二人跨上馬鞍,白方俠在前面,白小宛殿後,三名惡煞居中,一行五人
緩緩朝著寶雞而去。
    一身緊身短衣靠,四方英雄帽,外罩一件天竺色披風,足蹬薄底快靴,年過五旬的
白方俠,依然是精神抖摟,風雷刀把上的鮮艷奪目五彩緞帶,在他胯下馬的彈跳前行中,
一抖一抖的,讓人感著有威風八面的神采。
    馬後面的三個秦嶺惡煞,一個個怒目直視,罵不絕口,偶爾還站在路上磨蹭一陣,
指天罵地,好像連老天爺也對不起他們似的,不該給他們披上一張人皮。
    丁百年摀不住大腿上的傷口流血,還是白方俠替他紮了一條帶子,血才慢慢不往外
流,只聽他在走過大散關的時候,對沿路跟的人叫道:「丁大爺就是秦嶺山的山大王,
我叫丁百年,你們聽說過嗎?丁百年,要丁他娘的一百年,所以丁大爺死不了,還有得
活的,哈……」
    石無水也連聲咒罵,道:「你們這群王八蛋,可曾聽過秦嶺山裡有個石無水?石大
爺就是我,這一回你們可高興了吧!等石大爺這顆腦袋被切下來的時候,你們把大爺這
顆腦袋拎到你們土地廟,放在神案上供著,包準一定會驅邪,哈……哈……」
    而走在白小宛馬前面的余通,大門板牙伸的長長的,上嘴唇盡在牙上面刮,哼哼咳
咳的,把個朝天大鼻子猛往上抽,一臉胡茬子活像個李逵下梁山。
    余通沒有罵,但他走一陣,會死賴著站在路當中不走,像個餓狼般,怒瞪著雙眸,
逼視著馬上的白小宛。
    有時候白小宛冷然飛出一鞭,打在余通身上,反而讓余通哈哈大笑。
    於是,磨磨蹭蹭,走走停停的,五人一路「熱熱鬧鬧」的走入寶雞鎮來。
    而寶雞的縣衙門,就在寶雞的鎮西面兩棵老柳樹附近,有一個小小的廣場,縣衙大
門口,還站了兩個衙役,二人的黑色馬褂,前後全印著「兵」字,帶鞘的鋼刀,掛在腰
帶上,一動不動的像兩個石膏像。
    白方俠騎在馬上,雄赳赳的到了縣衙前面。
    「煩勞通報一聲,咸陽府衙的捕頭白方俠,求見太爺大人。」
    一聽說來了府衙的捕頭,那是上差爺到了,再聽說是白方俠,二人立刻想到了龍頭
捕快,豈敢怠慢,一個衙役立刻飛奔入內,另一個卻替白氏父女二人拉馬,往縣衙前面
的馬樁上拴馬。
    石無水與丁百年二人卻仍然叫罵不休。
    縣衙役拴好馬,回頭對丁百年二人喝道:「安靜點,該你們死,就算叫破喉管,照
舊也活不了,窮嚷嚷個啥?」
    「狗東西!你也敢對大爺們呼喝!」丁百年大罵。
    石無水也道:「俺們這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魚躍網中等人烹!」
    「叭」的一腳,踹在石無水的胸口上。
    緊接著,「哇」的一聲,石無水吐出一大口鮮血,幾乎人又昏過去,不過雙目金星
卻在連閃。
    衙役踹出這一腳,想不到會讓石無水吐血,但他哪裡知道,石無水的胸口傷勢,是
被白小宛所傷,因此還以為自己的功夫如何了得呢!
    衙門裡立刻走出那個通報的衙役,一面對著白方俠施禮,邊說:「大爺在堂口候著,
白爺請進。」
    於是,白方俠一整衣冠,直往寶雞縣衙堂上走去。
    老遠的,就聽堂口上站著的縣太爺,捋著鬍髯,滿臉笑容的道:「約莫著白捕頭也
該來了!」
    白方俠一聽,似是這寶雞的父母官,話中有話,心裡一緊,立刻趨前幾步,單膝一
跪,道:「咸陽府衙捕頭白方俠,給大人請安!」
    「免了!免了!快坐下來說話。」
    就在縣衙的客堂上落坐,縣太爺一捋山羊鬍子,呵呵一笑,問道:「案子可有眉目
了?」
    白方俠一驚,問道:「大人指的是……」
    「大韓村裡的滅門大血案呀!」
    「這件事大人已經知道了?」
    哈哈一笑,縣太爺道:「身為百里侯,地方發生這種大案子,焉有不知的道理?如
果有一天,此案由遠在咸陽的上衙所破,本縣這頂烏紗帽,豈能保得住?」
    白方俠赦然的道:「本案死的是卑職的親家翁一家,如今府台衙門尚未有人知,卑
職怕打草驚蛇,所以先自私下查訪,一有眉目,立即前來堂上報告大人知道。」
    「如今可有眉目了?」
    「抓了三個嫌犯,現在衙前候著,就等大人簽發收押。」
    「辛苦你了,白捕頭,捕的三人,是什麼地方人?」
    「三個都是秦嶺山的強人,人稱秦嶺四煞的便是。」
    「好啊!這四個魔頭總以為我這衙門小人員少,奈何他們不得,盡在這附近做案,
這下子算是他們惡貫滿盈,死期到了。」
    突然間,就聽縣衙前面有女子哭喊聲,白方俠一驚,立即告便,向衙門門跑去。
    老遠的,就見一個三十不到,細柳高挑,俏臉長髮的小腳婦女,死命的抱住口角尚
有血漬的石無水。哭喊起來。
    才不過哭了兩聲,就聽石無水在她的耳邊急急的說了兩聲,一面示意她快些離去。
    於是,就在白方俠人一到衙門口,看上去這婦人好似被衙役哄走似的。
    望著這個俏娘們走路的姿勢,誰也會相信她生了一身軟骨頭,那種走一步擺又扭,
由腳到頭全在動的模樣,大概就是細柳枝風中搖曳的味道。
    就在寶雞縣衙門,收押了石無水等三人之後,白方俠父女正要告辭的時候,縣太爺,
這位看上去瘦骨嶙峋的四十出頭的高個兒,瞇瞇眼一瞇,好像要合起來一般,大蒜似的
鼻頭,在嘴角撩動中,向外一偏,微笑著道:「我該給賢父女見見一位你們早已熟識的
人了。」
    一面對身後站著的文案師父一點頭。
    文案師爺一笑,起身走入另一廂房。
    立刻,人未到,哈哈的笑聲先傳人白方俠父女二人耳中,白小宛一驚。
    於是,濟生堂的卓大夫,來到這縣衙的客堂上。
    「卓大夫!你是……」
    又是一聲笑,卓大夫先對縣太爺施一禮。
    縣太爺立刻起身歡迎,一面對白方俠道:「卓大夫的身份,本不該說出來,只是目
前的情況看來,似乎大韓村的滅門血案與卓大夫的案子有著關連,所以在卓大夫的首肯
下,才能說出卓大夫的身份來。」
    哈哈一笑,白方俠道:「卑職在初次遇到卓大夫的時候,心中就犯了疑,只因為卓
大夫沒有任何不良企圖,所以到現在,卑職只是加以暗中留意而已。」
    卓大夫一笑,道:「白捕頭果真名不虛傳,龍頭捕快之威名,我在京中就有個耳聞,
想不到一下子咱們會湊在一起辦案了。」
    一聽卓大夫竟是京中派來辦案的人,白氏父女二人互望一眼,臉上露出了驚疑之色。
    縣太爺當即道:「卓大人只是以大夫來掩護自己身份,實則卓大人是大內派採辦案
的高手。」
    白方俠一聽,立刻起身施禮,道:「卓大人不單是醫道高明,更兼武功了得,客店
中為卑職小婿療傷的時候,卑職已心裡明白了。」
    白小宛低聲說道:「卓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先代我夫謝過!」
    款款起身,盈盈的施了一禮。
    淡淡一笑,卓大人道:「韓玉棟今天的精神好多了,就在後衙中歇著,你去看看他
吧!」
    白小宛當即起身告辭,在一個衙役的指引下,走入後院一間廂屋中。
    於是,卓大夫請縣太爺,摒退屋中所有的人,包括師爺在內,只餘下縣太爺與白方
俠。
    三人把坐椅拉近,話聲也跟著低了起來。
    「白捕頭,京中有個卓重陽你聽到過沒有?」
    「大內高手乾坤掌卓重陽,卑職早有耳聞,莫非就是卓大人?」
    微點著頭,卓重陽道:「白捕頭可知為何現在對你表明我的身份?」
    「卑職愚昧!」
    「因為我在為韓玉棟治傷的時候,曾聽到你父女二人說什麼血玉龍,而我這次離京
要辦的案子,卻是御案上擺放著的一個血玉鳳。」
    一頓之後,卓重陽又道:「賊人能為了一隻血玉龍,殺死退職的韓侗滿門,包不准
他也盜走了御案上的血玉鳳,也因此,我覺著咱們有合力辦案的必要。」
    血玉龍尚末找到,如今又冒出個血玉鳳,白方俠心中大感困惑。
    於是,他不得不先把血玉龍的事,說個明白。
    壓低了聲音,白方俠悄聲的說:「就卑職所悉,這血玉龍,是韓老爺的傳家之寶,
在他們的韓家家族上,也稱得上是傳族之寶,當年韓老爺初入仕途,榮光耀祖,才在他
爺爺手上,接過這血玉龍來,算算日子,也保存了三十多年,卻不料才卸任返歸故里不
到幾天,就遭到這滅門慘禍,寧不叫人悲歎!」
    一頓之後,白方俠鬚髮怒張,恨恨的又低聲說:「當初卑職尚在咸陽,原本是有退
休之意,只是新任府台大人厚愛,一再的慰留,且又幫著辦理一樁案子,突然接到小女
的書信,卑職尚不太相信,因為韓老爺不可能會有什麼仇家,那麼快的追殺到大韓村,
也許是為財。而在卑職與小女二人,三番二次的夜探大韓村韓老爺的新宅,卻發現--切
完好無損,這就使人入了五里霧中,直等到卓大人妙手回春,才由小婿口中得知賊人要
的是血玉龍,細想起來,如果小婿救不回來,這件血案的起因,永遠將是個謎,案子也
甭想破了。」
    縣太爺不停的點著頭,一面低低的道:「抓來的三人,白捕頭怎麼會知道與他們有
關?」
    於是,白方俠就把一切經過,又說了一遍。
    就聽卓重陽道:「頂多他們是一群幫兇,主使他們的人,看來還要費上一番手腳。」
    縣太爺一笑,道:「卓大人說的不錯,這三個惡徒,如果一口咬定大韓村的血案與
他們無關,咱們又如何定案?如果三人拚命不吐一字,那主使他們的人,咱們又有什麼
辦法把他拎出來?」
    白方俠立刻道:「所以直到目前,卑職仍然在暗中追查,抓此三人,也只是『投石
入林』的作法。想把真正的主兇犯驚出來。」
    卓重陽雙目神光暴射,望著遠方,自言自語道:「投石入林!投石入林!嗯!此法
可行。」
    不提三人在這寶雞縣衙客堂上密議。
    且說寶雞渭水河靠東邊街頭的小道上,弄堂裡走出一匹小毛驢,驢背上坐著看上去
只有四兩骨頭的風擺柳,毛驢後面,緊緊的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手裡拿了一根
小鞭子,口中還不停的「喲喲!得!」的,緊跟著小毛驢屁股後頭快步趕。
    驢背上的風擺柳,細柳腰隨著驢步的踢踏聲,相當有致的一擺一送一回,兩隻金蓮,
硬鞋幫上還繡著大紅花,裹腳布白得珵亮,尖尖的鞋尖上,還釘上一朵鴿蛋大的鮮紅花。
一頭烏溜溜的頭髮,挽成了髻,一塊黃緞布巾,緊上加緊的包紮起來,顯得一臉的俏麗
樣,紅坎肩裡面,厚厚的一層狐毛,靠邊上全露出長毛來,緊緊的套在翠綠的短上衣上
面,紅粉色的燈籠褲,褲腿扎得嚴實極了。
    小伙子趕著小毛驢,出了寶雞西街口,午後的日頭,相當的紅,紅得把條渭水河,
照耀得金星不斷的在河面閃爍,遠遠的,通往大散關的高峰上,起不了一點作用的片片
碎而又薄的淡雲,一旦脫離山峰,立即化為烏有,就如同風擺柳心中對石無水的感情一
般,只要二人一離開風擺柳的那間近河岸小瓦屋,二人就像這天上的淡雲,只有等到再
一次的相聚,才能撩起二人的情慾。
    不幸,這一次卻是叫風擺柳掀起了內心中的情濤,因為感情這東西,實在很微妙又
奇怪,平常二人就算相見,大不了一陣捻和,等熱度一邊,拍屁股分道揚鑣,珍惜,那
只能等到下一回見面再說。
    然而,如今石無水一旦上了綁,風擺柳立刻發覺,二人的感情已經到了水乳交溶的
地步,要想生離死別,那只有乳幹掉水完了。
    於是,風擺柳不顧一切,死命的抱著石無水哭喊。
    一開始,石無水還真的不相信,風擺柳會對自己用情這麼深刻,自己還真成了傻蛋,
傻兮兮的以為自己多聰明,如今看來,殺人放火不一定該死,對不起風擺柳,那才真的
該死。
    「死不得!」石無水在心中吼著……
    立刻,藉著機會,對風擺柳面授機宜一番。
    於是,風擺柳擤了一把清鼻涕,起身就走。
    不久,風擺柳騎上她雇的一頭小毛驢,直奔大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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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3:31:59 |只看該作者
當風擺柳過了渭水河的時候,頂頭的太陽已在慢慢的放大,大得像她閨房裡面掛在
牆上的大圓鏡子,只是鏡子是亮的,而距山頭不遠的太陽,卻火紅的有些燒手模樣。
    過了大散關,走向了山道,風擺柳好像是豁出去一般,一路咬著碎牙,面無表情,
不要說是自已這是走向土匪窩,就算是真的走向狼窟,她也拼上了。
    然而,這對趕驢的小三兒來講,心裡頭就不是滋味。大腳峰滴露崖山寨上住的,全
是喝過人血的刀客,那伙強人,就算是你親親熱熱的向他鹼一聲二大爺,如果他不是在
興頭上,照樣會送你一個大巴掌,準叫你七葷八素,不知東南西北,這要不是風姑娘一
再保證,說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說什麼也不會跑到這兒來碰霉氣。
    小毛驢的腳程,不快卻實在,四隻細得像風擺柳足踝一般粗細的四隻纖巧蹄子,自
出了寶雞,到爬上秦嶺山區,一直保持著一定的速度,那種穩定的勁道,有一陣幾乎把
背上的風擺柳晃睡在驢背上。
    還未曾看見大腳峰呢!大太陽似乎不忍看著鳳擺柳往火坑裡跳一般,悄悄的溜到山
那邊去了。
    有那麼一點餘輝,仍然照著大地,似乎在警告尚未回家的人們,趕快找地方歇著吧!
    然而,這對風擺柳來說,卻只有使她加速往大腳峰趕去,因為有一股力量,一股對
她這種火坑中長大,難得碰到真愛的力量,在她的心中翻騰,就算為這難得一遇的愛而
死,也是心甘情願,何況這往後恐怕就再也不會遇上石無水這種赤裸裸的愛情了。
    有句俗話,說:「騎小毛驢走山路,不怕摔!」
    其實兩隻腿稍長的人,跨上小毛驢,身子隨便一歪,腳就會碰到地,怎麼樣也不會
挨摔。
    不過這對風擺柳而言,可就真夠她瞧的了,一連翻了三個山頭,風擺柳摔下三四回,
虧得小毛驢不高,而風擺柳的屁股上肉又厚,彈性又大,所以她還是照騎不誤。
    由官道入山道,再爬過幾個高山。已經是二更天了,山裡面,黑漆八烏的,偶爾還
有些狼叫聲。
    為了壯膽,小三兒手兜的皮鞭子不停的抽,抽得「叭叭」脆響,小毛驢好像很篤定,
它不為小三兒的鞭聲所影響,仍然是老步伐,也許驢心中知道,小三兒的鞭聲,只是在
為他自己壯膽而已。
    雖說鞭聲是給他小三兒自己壯膽,但卻在這深山裡起了共鳴,因為,對面的半山腰
處,一列列的草房中,有了人聲,跟著就見十幾個火把,衝出屋外,驢背上的風擺柳還
以為是遇上一群鬼火呢!
    「喂!」對面有人在叫。
    「喂!」小三兒也應了一聲。
    很快的,火把往這邊移過來,而且好像是在飛。
    越過山溝,小三兒拉著小毛驢往大腳峰滴露崖上去。
    才爬了沒多高,幾隻火把已圍了上來。
    「我的娘呀!你不是石爺的老相好嗎?」
    風擺柳像是要脫了骨節岔了氣一般,下得驢背後直扭她那個大屁股,還未曾回答,
就聽另一個拿火把的問道:「風姑娘,大黑的天,你摸到山上來幹啥?」
    另一個也說:「石二爺一大早就去寶雞找你了!」
    緩過氣來,風擺柳皺著眉尖,直著腰道:「各位好兄弟!大事不好了,快帶我去見
你們的大爺。」
    一面領著風擺柳往山寨上爬,就近的一個持火把為風擺柳照亮的問道:「究竟什麼
大不了的雞毛皮事,害得你風姑娘摸著黑往山上跑?」
    風擺柳沒好氣的道:「秦嶺四煞,官石余丁,被人家抓進寶雞縣衙門裡,就有三個,
這還不急人?」
    「這可是真的?」
    「不是真的,我風擺柳這時候不擁著熱被窩睡大覺,還跑到你們這兔爺不拉屎的地
方來,喝涼風聽狼聲呀!」
    「這下子又真的麻煩大啦!看看官大爺怎麼辦吧!」
    於是,在十幾個火把的照耀下,大伙全擁進了正中的大茅草屋中。
    沒有多久,五排草房中的百十多人,全都走出草房。
    大草屋的正廳上,楊文光楊八爺大馬金刀的坐在粗木椅子上,不停的冷笑。
    官中卻盡在頓足大罵。
    楊文光冷聲道:「你應該感謝我楊某人,你知道嗎?」
    一聽楊文光這麼一說,官中秀才臉上,更加陰沉了,只聽他咬著牙,道:「為什
麼?」
    哈哈一笑,楊文光道:「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我在你這苦行僧一般的大茅屋裡賴
著沒有走,說不定照你們秦嶺四煞的慣例,四個一起下山去自投羅網了。」
    冷然一笑,官中道:「那可說不準,也許就少了我官中一人,他們三個才被捉迸官
衙裡。」
    鼻子裡強力的擠壓出個「哼」,楊文光道:「我早就說過,而且我的上面也一再說
過,這件血案,關係重大,大概要躲過這緊張的一刻,等風平浪靜以後,再慢慢露頭,
可是你們偏不信邪,這下子可好,人一進了衙門。這輩子算是完了。」
    「怎麼說?」官中似乎有氣。
    「你們這些糊塗蛋,也不想想,那韓侗雖然辭官,但他終歸當過朝廷的命官,方面
的大員,官家豈有坐視的道理?如今為了破案,說不定暗中已派來什麼厲害角色,就在
這寶雞附近,張開一張大網,等著收網呢!」
    官中像個洩氣的皮球一般,頹然的坐在大椅子上。
    一旁的風擺柳卻急急的道:「官爺!你得快點拿個主意出來呀!」
    突然間,就聽楊文光怒指風擺柳喝罵道:「都是你這騷娘們,如果沒有你,石老二
也不會一個勁兒的找上寶雞,真他娘的女人禍水!」
    風擺柳被罵,幾乎掉下眼淚來。
    卻聽官中道:「八爺這是什麼話,你這叫『肚痛怨灶王爺』!」
    一頓之後,以一種安慰的眼神,看了一眼欲哭的風擺柳以後,才又道:「石老二就
喜歡那種調調兒,沒到山上來以前,他是個有家室的人,只是他太過火了,硬生生的把
個老婆折騰跑,好不容易又認識了風姑娘,這方面算是叫他收了心,如果沒有風姑娘,
石老二照樣會去找別的女人的。」
    一面對站在門口的眾人,叫道:「風姑娘連夜趕上山寨報信,八成還餓著肚子,快
下碗麵,加兩個雞子兒。」
    官中一面說著,起身走到門口,又道:「大伙快去歇著,說不定明天咱們有得折騰
的。」
    於是,火把熄了,眾人等也慢慢散去。
    返身回到椅子上,就聽楊文光問道:「官老大!你準備怎麼行動?」
    官中連連冷笑,陰森森的兩眼,看上去好似剛從墳墓裡爬出來一般,木然的道:
「乘其不備,出其不意,給他娘的來個劫獄,寶雞縣衙那個小不點,官中還沒有把他放
在眼裡!」
    楊文光嘿嘿一陣冷笑,幾乎把個手指頭點到雙目呆癡的官中鼻頭上,說:「官老大,
什麼事情越是到了緊要關頭,越得要沉住氣,就你目前這百十來人,也想造反?哼!我
看你是自不量力!」
    官中一拍桌子,唬的一聲站起身來,道:「你說我該怎麼辦?吊在褲襠裡裝孬?」
    楊文光沉聲說:「若是在平時,你官中運氣好,或有那麼幾成希望,會把他們三個
救出來,可是如今就不同了,縣衙裡就住著一個姓白的,連我也沒有把握會勝得了他,
何況江湖上誰都知道,姓白的有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是個地地道道的帶剌玫瑰,動起
手來,比她老子還要狠。」
    一頓之後,又道:「老實說,我楊八還真捨不得秦嶺山的這股小力量,所以才分析
給你聽,要不然,我才懶得多嘴呢!」
    官中有些不服,咬著牙道:「哥四個扭在一塊兒,已經十多年了,如今三個被逮,
就剩我官中一個,我操他先人,這日子我寧可不過。」
    冷凜的瞪著楊文光,官中吐氣有聲的又道:「八爺!如果交情夠,你就暗中幫著施
把勁,把我那三個兄弟救回來,覺著不便,趕天亮,你回你的長安總督衙門,不要在此
地惹上--身臭,不好回去。」
    輕搖著頭,楊文光苦澀的道:「既然官老大這麼說,我得好好琢磨琢磨,不過你放
心,只要能插手,楊某絕對不會袖手的。」
    說完,起身轉回睡房,但卻帶著一肚皮的憂慮。
    他躺在硬板床上,拉起一張棉被往身上一搭,雙手一連,往腦後一放,把個裝滿陰
狠毒招的腦袋托起來,兩隻大眼睛在黑暗中睜得圓圓的,就如同黑森林中暴露出一雙銳
利的花斑豹的眼晴一-般。
    眼睛在打轉,表示他的腦筋在轉變。
    在他想來,這秦嶺四煞,確有利用價值,一旦全部被殺,自己在這條入甘進川的三
岔道上,無形中減少一分力量,但是這四個惡煞如今已有三個被捕,而官老大又要充好
漢想劫獄,萬一再被捕,衙門裡來個大審判,難保他們不把大韓村的那檔子事說出來。
    於是,他果斷的做了一個決定,一個令他含笑而眠的決定。
    楊文光那雙墊在腦後的雙手,平整的移在胸前,四平八穩的睡著了。
    大廳上,官中看著風擺柳吃完一大碗麵,連大廳外的小三兒也填飽肚皮,這才笑對
風擺柳,道:「風姑娘吃完就快歇著,趕明兒天一亮就上路,你放心,早晚我會把他們
三個全救出來的。」
    風擺柳有些想落淚,鬆鬆的雙肩抽搐了兩下,含淚笑著站了起來,道:「全看你的
了,大爺!」
    於是,當天晚上,風擺柳就睡在石無水的那張鋪有狼皮的大木床上,除了大木床上
石無水的那身臭味還在外,風擺柳也只能不時的撫摸一下木床邊緣,那味道叫風擺柳想
起石無水的腳後跟,因為,每一回二人熱烘烘的搏鬥之時,石無水總會把兩隻粗糙得像
沒有刨光的木頭般的腳後跟盡在她那兩個大腿上磨蹭,磨蹭得她「咯咯」笑。
    想到這裡,風擺柳哭了。
    哭著走入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的,小三兒拉著小毛驢,就在滴露崖山寨大廳前的小廣場上,候著風
擺柳。
    適時的,風擺柳由大草房中走出來,她的後面緊緊的跟著楊文光以及官中二人。
    官中在後面說:「風姑娘!你安心的回去,寶雞方面有什麼風吹草動,你再趕著來
報個信,約莫著就在這一二天裡,我就會摸上寶雞去。」
    一旁的楊文光露出一臉的關心,表現出憂愁的模樣,扭頭對官中道:「官老大,我
這就溜去寶雞,情況順利的話,我就把他們三人弄走,不過我還是反對你硬幹!」
    「八爺!你上路吧!希望著你能在官家那面拉一把,我們哥兒四個就有幸了。」
    一聲長長的歎息,楊文光陪著風擺柳走下石階,走到小三兒的小毛驢前面。
    猛回頭,風擺柳望向站在石台階上的官中,道:「大爺!盼望著你能早一天把三位
爺救出來,要不然,風擺柳也不想活了!」
    官中面無表情,陰沉的眼神,突然暴睜,沉聲說:「石無水一輩子沒有做過讓人心
服的大事,唯獨他抱住你柳姑娘,算是抱對人了,也叫人佩服他的眼光。」
    本來他還想說出下面那句「石無水該死而無憾了」,可是他突然感到那句話不大吉
利,所以也就沒有說出口來。
    於是,就在官中的招手下,在一眾嘍兵的注視中,楊文光、風擺柳與小三兒,一齊
走了。
    風擺柳仍然在那頭小毛驢背上晃呀擺的,一路擺過了秦嶺大山,晃過了大散關,也
擺到了寶雞。
    也因為一路上盡跟在小毛驢屁股後趕路,而使得楊文光的心,在風擺柳的自然擺扭
與習慣的風騷流露中,一路跟到了寶雞,也跟到寶雞街邊渭水河畔的風擺柳的閨房中。
    就在寶雞縣衙的後堂上,白小宛陪著老父白方俠,以及丈夫韓玉棟,三人在商議著
大韓村中的血案主謀人物,可能是何人的這個問題。
    大韓村一百多戶人家,挨家論戶的推敲,沒有一家看起來有嫌疑。
    就現況而論,韓五爺算是大韓村的領袖人物,而且也是有名的「高原善人」,單就
事情發生後,韓五爺出錢出力,那種痛心疾首的表現,怎麼樣也不會被認為是兇手,是
主謀。
    幾經商定,線索還得要從秦嶺四煞的身上去探索。
    於是,白方俠當即決定,自己趕著返回成陽,就近的向府台大人面前,討取辦理此
案的派令,並順道再往長安的總督衙門,打探這楊文光的行為。
    公門中數十年,白方俠心裡明白,如果想抓到楊文光,自己非得有十成十的證據,
不足以明敞著捕人。
    然而,白方俠再也沒有想到,總督衙門的副將楊文光正在寶雞的風擺柳閨中閒扯談
呢!










第05章
    且就在寶雞縣衙裡,白氏父女商議以後,白方俠當即向縣太爺告辭,跨馬回轉咸陽。
    白方俠在臨走的時候,特別對女兒白小宛道:「目前案子雖成膠著,但卻是最危險
時刻,抓到幾個替人賣命的兇徒殺手,只能使主謀的惡徒,施出更毒辣的招術出來。」
    白方俠有些憂慮的又道:「辦案多年,對於那些拿錢賣命的人,我看的可多了,就
算把他們丟進油鍋裡,他們也不會招出是何人主謀,這就是一行有一行的行規。」
    白小宛沒有說話,嘴巴閉得很緊。
    「記住!好好守著玉棟,一切等我回來再行動。」
    白小宛點著頭,不置可否的,送走了老父。
    回到縣衙後面的客廂房裡,白小宛對已經能站來走路的丈夫韓玉棟道:「爹回咸陽
府衙,還好咱們已遷住到縣衙來,安全上已無多大問題了,如果是在客店,我就不能也
不敢隨便離開你了。」
    「聽口氣,宛妹可是心中有了打算?」
    「我想去大韓村看看,也許會有什麼發現。」
    韓玉棟長長一歎,道:「只可惜我韓玉棟不會武功,否則,這種殘無人道的滅門血
案,我怎麼會瀝血椎心的推給官家去辦?」
    白小宛咬著牙,道:「白小宛不會放過他的,咱們總會把那個主謀人物刨出來的。」
    夜裡,天空似乎在鬧著集會,像浪濤一般的烏雲,從秦嶺的高峰處往外處擠,擠過
了渭水河,又推到了寶雞的天空上,只是雲動風大,卻沒有下來一點雨。
    地面上,似乎也將要發生驚人大事一般,由秦嶺山區裡,一溜的沿著山道,走出百
十個穿著黑衣短打衫褲的漢子,細看全是黑布包頭,手裡提著鋼刀,一路上連個咳嗽聲
都沒有,小跑步的走過了大散關,越過了渭水河,直摸往寶雞。
    什麼時辰?誰也不知道,天太黑,雲又厚,如果不是地頭熟,就算是分辨個東西南
北,也不容易。
    不過,大半夜裡,一下子出現這麼多人,如果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包準會把寶雞住
的人嚇一跳。
    也許官中的運氣欠佳,霉運當頭,或者是秦嶺四煞應了他們歃血為盟的時候那句話,
「沒有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
    就在二更天剛敲過沒有多久,白小宛正準備繞過縣衙,前往大韓村去,縣衙前廣場
邊的大槐樹下,白小宛發現有十幾個人影在一箭之地的來路上往縣衙前撲來。
    一驚之下,想起老父臨走時候的話,「膠著時期,也是最危機的時候」。
    於是,急忙又折回衙門中,且急急的對一個守夜的捕快高聲叫道:「有人往縣衙這
邊衝過來了!」
    她聲音很大,連房子裡的十幾個衙役,全都驚嚇出來。
    「在哪兒?」
    就著一個窗子,白小宛手一指,道:「你們看!」
    那捕快的反應也夠快的,一瞥之下,立刻高聲叫道,「敲警鐘,大伙抄傢伙!」
    原來官中在楊文光與風擺柳走後,左思右想,總覺得這位長安督府的副將楊八爺,
是官家人,怕事情鬧大,而把他攀扯上去,而拿他們秦嶺四煞的性命不顧。
    一念之間,當即招集全寨嘍兵,合計好時辰,立刻殺往寶雞,同時間。他也告訴眾
嘍兵,如果一切順當,大伙救出人之後,馬上狠狠的幹一票,誰有能耐,那就盡量的裝,
寶雞可是個富足地方。
    於是,每個嘍兵除了一把殺人鋼刀外,還在腰裡塞兩個雜麵饃,一大頭大蒜,準備
路上填飽肚子好殺人,如果是渴了,渭水河的水有的是。
    且說二更天才過了一半,官中已領著他的嘍兵摸到了寶雞的縣衙一箭之地,他正要
派幾個武功好的嘍兵,先把值班的衙役幹掉,還正在分派人手呢,卻不料縣衙裡突然間
警鐘大鳴,夜空中「當當」之聲,震耳欲聾,不要說是睡覺,就算是叫魂,也早把鬼嚇
跑魂招回了。
    在官中想來,一個小小縣衙門,就算連同縣太爺算上,頂多不過三數十人而已,卻
不料一下子竟出來七八十人,全提著燈籠火把,衝殺過來。
    到了這個時候,官中發狠叫道:「嘍囉們!殺!」當先揮刀向前衝去。
    就在燈籠火把的照耀下,遠遠望去,酷似兩窩黑黃螞蟻咬架一般,一邊自衙門衝向
縣衙前的廣場上,另--邊在黑影裡冒出一股黑潮,一個個揮著明晃晃的大刀,衝撲而上,
於是,雙方就在這場子上,喊殺震天,金鐵互鳴的砍殺起來。
    官中似是殺紅了眼,只見他身上全是濺的別人鮮血,而鮮血也染紅了他的雙眼,所
以迎著他的幾個衙役,沒有幾個照面,全都「哎喲」大叫著倒了下去。
    守在縣衙大門的白小宛,一看在人群中,官中有如猛虎竄人羊群一般,舉手投足間
就有人叫著倒下去,就著燈亮一看,原來是秦嶺四煞的老大來了,心中一喜,這可是血
案第四個真兇,逮到了他,四個齊全,就差一個穿紫袍的大漢,這案子就算差不多破了。
    心念及此,一擰柳腰,人如夜鷹投崖般的,彈起數丈高,手中寶劍一撩一揮,銳芒
打閃,一下子捲向官中的面門,絲的一聲官中的頭巾被削落地上,這還是他見機得早,
否則一顆腦袋,必被削落地上。
    官中的秀才臉上全變了顏色。他那陰沉的眼眶裡在往外冒火,手中大砍刀一掄,左
手指著白小宛,道:「他奶奶的,你大概就是那個干捕頭的女兒吧!婊子養的,你父女
兩個專門同我們這些道上的朋友過不去,今天晚上官大爺就是要來收拾你父女二人的。
快把你那個該死一千回的老雜種叫出來。」
    官中這麼一吼。附近打鬥砍殺的人,全都退向一旁,壁壘分明的各守一方,而雙方
一上來就被放倒在地的人,藉著機會被拖向一邊。
    突然間,懸衙大門下面,縣太爺當門一站,在七八個護衛的防守中,戟指場中的一
人,高聲喝道:「你們是哪裡來的?敢情想造反不成?」
    仰面哈哈一笑,官中高聲叫道:「我的縣太爺!你可別嚇著了,秦嶺四煞只殺人不
造反,你只要牢裡放出我那三兄弟,俺們馬上撒腿走人,你看怎麼樣?」
    「殺人放火,竟然還敢來劫獄,這與造反有何不同?」
    官中一聲冷笑,尚未回話,白小宛已高聲道:「姓官的,你還敢在你白姑娘面前耍
狠,就先嘗嘗姑娘寶劍的厲害。」
    面對一個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女子,官中哪會把她放在心上,哈哈一笑,一緊手中大
砍刀,兜頭劈向揮劍而上的白小宛,一面的口中叫道:「官爺先劈了你這個臭女人,好
做討價還價的本錢!」
    白小宛徒然施出梅花腿,錯步拋肩,閃過官中的大砍刀,手中劍走輕靈,一晃劃向
官中的右肋。
    官中「嘿」然有聲,右手大砍刀疾抽,刀把在前,刀頭在後,奮力一豎,擋過白小
宛的--劍。
    於是,就見他一個大翻身。和身摸向正欲撲上的白小宛,看樣子兩下裡可能要撞個
滿懷。
    就在這生死立判之間,突聽白小宛一聲清叱,小巧的身影,有如乳燕離窩一般,把
個身形徒然間提升三尺,她雙手握劍,硬生生的運足雙臂之力,捲起一股渾厚的劍芒,
擋向奔灑而來的大砍刀。
    官中心中暗喜,他的這一刀,足可以開山裂石,一個姑娘家,能有多大能耐?
    勝利似乎在兩個拚鬥者之間,掉下來了!
    而失敗也在二人之間,選擇了適當人選!
    終於,就在一聲金鐵碰擊而散發出無數火花的同時,就見白小宛自官中的左肩頭,
一個迅捷無比的跟頭,緊跟著「砰」的一聲脆響。
    火把的照耀下,白小宛有如一頭從高處落下的狸貓一般,輕飄飄一點聲音也沒有就
落在官中前面五尺地方。
    她面無表情的一領劍訣,準備二次衝上。但卻發現官中一手摀住自己的左目,右手
大砍刀不分東南西北,更不分是敵是友,左衝右突,亂砍一陣,口中還不停的大叫道:
「狗娘養的雜種,竟把老子一隻眼踢瞎,還我眼來!」
    眾人細看,官中的左手正在往外冒血,那種突然失去一目,一種錐心刺骨的痛。加
上他的失去人性,把個孤傲而僅有的一隻右眼,瞪的如老牛眼一般,相當嚇人。
    還真應了「擒賊擒王」那句俗話,官中這麼踉蹌的窮嚷嚷,立刻間把他帶來的那幫
嘍兵們士氣,全嚷到九霄雲外去了。
    於是,兩個雜麵饃的力量,全施到每個人的兩腿上,因為沒有一個人猶豫的拔腿就
逃。
    黑夜掩護他們摸向寶雞縣衙來。
    當然黑夜又掩護他們逃回秦嶺山的大腳峰去。
    本來還有衙役要追捕,但卻被縣太爺給叫住,拿住頭兒,跑的那些人,就成不了什
麼氣候了。
    終於,在大棍木棒與大繩的圍擊下,官中被結結實實的綁上大堂。
    有什麼好問的?
    辦好一應手續簽押大牢就行了!
    當搏鬥接近尾聲的時候,縣衙附近的暗影裡,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正是窩在風擺柳閨房不走的楊文光楊大爺,他是在「當當」的警鐘聲中。立即
竄出來,直奔縣衙,卻不料正碰上幾根大繩子盡在官中身上纏,看樣子官中瞎了一隻眼,
再送入大牢,這活罪就夠他受的了。
    暗暗的罵了一聲:「狗養的,全是一群豬!」
    望著推推拉拉的一群衙役,像是黑黃兩種螞蟻的戰鬥結束,黃螞蟻拖著勝利品往窩
裡搬一樣,把個罵不絕口的官中,推進了公堂。
    冷然一笑,黑暗中的楊八爺道:「活該!不聽八爺言,吃虧在眼前。」
    不過,楊八爺多少還是帶著一些惆悵的,回到了風擺柳的住處,他覺著,得找個適
當時機再告訴風擺柳。
    另一面,縣衙後院的住處,大內高手卓重陽,也在縣衙的警鐘聲中,來到了縣衙的
前面,他對於衙前廣場上的打鬥,連瞄一眼也沒有,他更不會去到大牢幫衙役們守著三
個要犯。
    卓重陽一徑飛撲到韓玉棟的房間,二人對坐著聊起天來了,而且是天南地北說個沒
完,但二人心中全都明白,因為韓玉棟擔心妻子是不是已經到了大韓村,她會不會遇上
衙前的打鬥?
    而卓重陽在知道白方俠遠去咸陽之後,就怕白小宛孤掌難鳴,所以跑來幫她保護著
韓玉棟,因為韓玉棟不只是白氏父女的希望,更是破案的關鍵人物。
    打鬥結束了,現場上成了死寂一片,縣衙加強了戒備,自然是不在話下,連牢房裡
的秦嶺四煞,全都上了三十二斤重的粗腳鐐,就算有人再來劫獄,看了那種粗得嚇人的
腳鐐,也會知難而退的。
    劫獄是不會再有了,只是楊文光卻一搖三晃的來到了寶雞縣的衙前,這時候也不過
三更天多一點。
    「煩勞通報一聲,長安總督衙門副將楊文光求見你們的太爺!」
    一聽是總督府來的,立刻就見一個衙役,畢恭畢敬的對楊文光道:「將軍稍待,小
的這就稟報我們老爺!」
    望著急步入內的衙役,楊文光環視一下寶雞縣衙大堂四周,發覺這衙門的屋宇宏偉,
各通道戒備森嚴,看樣子似乎如臨大敵一般。
    一陣腳步聲,縣太爺甩著水袖,一應官服齊全的迎站在堂目的門檻邊。
    楊文光立刻快步上前,雙方互施一禮。
    一身紫袍,高大威猛的楊文光,看著面前的清懼嚴肅的縣太爺,微微一笑,道:
「末將由長安來,正要趕著辦一件案子,因為這是有關軍機的事,還望大人協助。」
    於是楊文光被請到客堂上。
    瘦削的縣太爺,瞇瞇眼一擠,就算是沒有笑,也是一張笑臉,大鼻孔一動,問道:
「涉及軍機,下官不便過問,但不如要卑職協助做什麼事情?」
    淡淡一笑,楊文光道:「由此入川的秦嶺山裡,有四個頑匪,人稱秦嶺四惡煞的,
不知大人可有耳聞?」
    縣太爺一聽,心中嘀咕著:「這可巧,才湊齊四個,馬上就有上級衙門來找這四人,
這種巧合也有些離譜。」
    心念間,哈哈一笑,道:「境內出了盜匪,下官自然知道,不過這秦嶺四惡徒,盤
踞在秦嶺大山裡面,是個三不管的地界,再說下官沒有力量入山清剿,頂多只能嚴守地
方,不讓其入境騷擾百姓而已。」
    「貴縣說的也是,像這種小股盜匪,任何深山大澤中全有,本不足為奇,只是這四
名盜匪,近來甚囂塵上,已引起總督大人的注意,所以特派下官來此察訪。」
    縣太爺一聽,笑道:「這就太巧合了,秦嶺四煞這四個歹徒,也剛剛才被本縣收押
在大牢,尚未過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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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3:32:23 |只看該作者
楊文光雙眉一揚,結在髮髻上的細長藍緞帶,猛的向後一甩,說:「喲!這可是大
功一件,末將必上復總督大人,好生對貴縣褒揚一番。」
    縣太爺一笑,道:「那就多謝將軍了。」
    楊文光哈哈一笑,隨即抱拳道:「既然捕到這四個歹徒,不知貴縣準備怎麼發落?」
    縣太爺早已有了警覺之心,聞言當即回道:「四個兇徒牽涉一樁大的命案,有關未
來的發落,已不是下官權限所能了結的了。」
    楊文光道:「如果末將把他四人押回長安總督衙門,不知貴縣的意思如何?」
    微搖著頭,縣太爺道:「在血案末了以前,這四個惡徒不會走出寶雞衙門的大牢一
步。」
    「如果有總督大人的公文呢?」
    「本縣只隸屬府台衙門,如有府台衙門公文到來,要殺要放,本縣自當照辦。」
    嘿嘿一笑,楊文光道:「正該如此。」
    微微一頓,又道:「聞言這四個歹徒十分凶殘,末將想去看看他們四個,到底是個
什麼長像,不知大人應允否?」
    淡然一笑,縣太爺道:「既然將軍要看,本縣自當奉陪。」
    於是,在值班衙役的前導下,二人走人寶雞縣衙的那座大牢。
    楊文光先是舉頭看,一條條手指粗的老葛籐,編織而成的屋頂,一看就知道,在這
種葛籐上面,一定鋪設一層厚厚的黃泥巴,然後在這泥巴上再鋪上瓦片,想要從屋頂上
弄個洞下來,簡直就是夢想。
    一連越過三道鐵門,才進入最裡面的一處牢房中。
    隔著牢柵,楊文光看到了四個大漢,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睡的好不自在,好像他們
身上的傷,對他們並未有多大的妨害似的。
    「叮咚」一聲牢門合上的響聲,把四個惡煞驚醒過來。
    隔著木柵,石無水一沖而伸手向楊文光抓來,口中還大叫道:「你!你!」
    一拳搗在石無水的嘴巴上,楊文光罵道:「真是豬!」
    看著楊文光直打眼色,余通一衝而上,反映著楊文光罵聲有稜有角的道:「你他奶
奶的是什麼東西?你他娘的是幹啥的?他娘的要把老子們怎麼樣?」
    楊文光對身旁的縣太爺道:「貴縣你看這些惡徒,死到臨頭還要在嘴皮上佔便宜,
這要是一旦逃出去,那還得了。」
    冷冷一笑,縣太爺道:「他們逃不了,想出去,那得看他們往後的表現了。」
    楊文光心中一窒,當即道:「末將這就轉回長安,上報總督大人,如有可能,末將
會在他們案結以後,押解他們去長安。」
    哈哈一笑,縣太爺陪著楊文光又走出大牢。
    楊文光走出了縣衙,看起來是往長安的何道而去,然而他卻在轉眼之間,又來到風
擺柳的房中。
    「楊大爺你回來了,石二爺他們……」
    「風擺柳,我看他們四個這輩子別想走出寶雞那個大牢,你等著給石無水收屍吧!」
    「爺!你總得設法子救救他們呀!」一把抓住楊文光的衣襟,風擺柳跪在地上。
    「你這是做什麼!你以為我不急?老實說我比你急上好幾倍,你知道嗎?」
    「那就更應該設法救他們出來呀!」
    楊文光就勢一把拉起風擺柳,低聲的卻帶著威脅性,貼近風擺柳的耳邊,說:「風
姑娘,你說說看,為什麼你對石無水那麼癡情?他只是一個強盜,對你來說他石無水又
能給了你什麼?要從良,也得要找個合適的人,你說是吧!」
    風擺柳低頭泣道:「風擺柳自小吃苦受罪,從未遇到一個對我真心的人,而石無水
石二爺,卻全給了我,人就貴在知心,石二爺就最瞭解我的心,所以我……」
    「狗屁!你被他玩得滴溜轉,還以為他是在同你玩真的,他自己都常說,玩刀的人
早晚得刀下亡,如果他要是把你放在心上,他應該洗手不幹同你捻和在一塊才是,干什
麼他還照幹強盜不誤?」
    就這麼幾句話,風擺柳已有了猶疑,但她還是悠悠的,流露出一股女人天生的憐憫
心,道:「可是他石二爺本來就待我不錯,如今他在牢中受苦,我總不能眼看著不管
吧?」
    楊文光心想:「人說婊子無情,這話卻不盡然,有道是,深山有俊鳥,風塵出義女,
看來真的一點不差。」
    一念及此,更對這風擺柳生出佔為己有的心。
    於是,楊文光隨手掏出兩錠銀子,往桌上一擱,道:「風姑娘,銀子你先收著,我
得走了,至於石老二的事,我看弄他們出來,怕不太容易,你心底善良,不過可不要太
癡情,頂多盡盡人事吧!」
    望著楊文光的背影,風擺柳有些迷惘,姓楊的他……
    楊文光的這一手,也夠風擺柳這位頭腦簡單腰肢軟的風塵女子想上老半天的。
    昨夜的一場搏鬥,再加上客房中與卓大夫的一席暢談,白小宛實在累的過了頭,人
一倒在床上,立即沉沉睡去。一旁的韓玉棟,坐守在床沿邊,目不轉晴的望著自己的嬌
美妻子,算來算去,結婚尚不滿三月,想不到她嫁到韓家以後,卻成了洶湧浪濤中的浮
萍,這種日子,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安定下來。
    也許是,武人容易氣,文人多眼淚,因此韓玉棟黯然的滴著淚,一種瀝血的眼淚。
    窗外的雲,終於在天將亮的時候,灑下了雨滴,似乎老天爺在陪著韓玉棟傷心,也
似是上天一怒,要洗刷掉寶雞縣衙前的廣場上滴灑的人血。
    於是,就在一陣嘩啦啦的雨聲中,楊文光一晃而到了大韓村。
    像一頭走失在高原上的花斑豹一般,淋著雨敲開了韓五爺的後院門。
    「你找誰?」
    「老五在家嗎?」
    「你是……」開門的長工一驚。
    「告訴你們五爺,有位姓楊的要見他。」
    「請進來,我去告訴五爺,他現在正……」
    楊文光一聽,隨口問道:「你們五爺在幹啥?」
    就見那長工伸出右手,先是握著拳頭,然後把拇指與小指伸得長長的,拇指尖往嘴
巴上一放,道:「過煙癮呢!」
    楊文光冷冷一笑,道:「天都快要塌了,他還有心情抽那玩意兒!」
    長工以為楊文光說的是外面下大雨呢,所以露齒一笑。
    長工把楊文光領進廂房的客屋,立即折向後堂屋,沒有多久,就聽一陣腳步聲,急
匆匆的走來。
    走入廂房客屋,韓五爺一眼看到楊文光,立刻道:「老弟台!你怎麼冒著大白雨跑
到我這兒來?」
    一面轉頭對外面叫道:「來人吶!取兩件我的夾袍來,端盆熱水,另外馬上叫廚上
燙壺酒,弄兩樣熱炒來。」
    韓五爺一口氣吩咐下去,全是為了楊文光,但當他一轉身,面對沮喪的楊文光時候,
不由滿面怒容,道:「這是什麼時候,你還敢大搖大擺的闖進大韓村?」
    「五哥!如果我不來,有一天你會大罵我楊八不夠交情,可是等五哥你罵我的時候,
--切全都晚了。」
    韓五爺一驚,立即返身向外面看了一眼,這才走近楊文光的椅子前面,惡狠狠的,
一句話也沒有說,好一陣子,突然換了個笑臉,道:「老八!有什麼話,先別急著說,
等你把這身濕衣裳換下來,喝杯酒暖暖身了,咱弟兄們再細談。」
    於是,原本要緊張的空氣,卻一下子變得沉悶起來。
    一張四方桌,對坐著兩個各懷心事,各具陰狠的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看樣子二
人全在心中揣摩著即將來臨的危機,該如何的去應付吧!
    楊文光換上一件絲綢夾袍,是天藍色的,穿在他的身上還怪合身的,比起他那件紫
色夾袍來,更能把他原本是總督衙門的副將,那種架式烘托出來。
    酒菜很快的送上,韓五爺立刻摒退下人,把個客房門關得嚴密密的。
    「喝吧!等你身暖過來,再仔細的說給我聽!」
    「我等不及!」
    猛喝乾杯中酒,楊文光邊夾著菜,說:「五哥,秦嶺四煞,全被人捉進寶雞縣衙
了。」
    韓五爺一聽,大蒜鼻子一皺,兩個大虎牙暴伸,「格砰砰」的雙手骨節連響,低聲
罵道:「這四個不知死活的王八操的,五千兩銀子把他們燒昏頭了,才幾天功夫,就讓
人家拴住小辮子。」
    一頓之後,韓五爺又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也算是折騰一夜的楊文光,幾杯酒下肚以後,這才慢慢的道:「五哥!小弟可是一
夜未合眼,指望著把這件事送進五哥的耳朵裡,也好聽你的指示了。」
    韓五爺道:「你說吧!」
    於是楊文光就把秦嶺四煞被白氏父女追捕的情節,全說給韓五爺聽了一遍。而且還
把寶雞縣衙大牢的情形,也說了一遍。
    韓五爺半晌未開口。
    他在沉思,因為從他那一雙長長的細眉,不時的在交互打結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楊文光在這個空檔裡,又一連三杯酒下肚。
    突然間,韓五爺一拍桌子,道:「撒網捕魚!」
    楊文光一怔,旋即笑道:「五哥可有妙計!」
    冷冷一笑,韓五爺道:「我問你,寶雞縣衙的大牢裡,那四個畜牲的口風如何?挺
得住大刑逼供嗎?」
    楊文光低頭沉思一陣,道:「這很難說,不過照平日他們四個那股子狠勁,應該不
會口吐真言,但誰也包不准他們其中哪一個,會臨時來個孬種,這年頭,有許多惡人,
嘴皮子說的夠狠,一旦到了大難臨頭,比個夾尾巴狗都不如。」
    韓五爺一聽,當即下了個決定,道:「既然你這麼說,那你就趕著先把這件事辦妥,
完事以後,立刻在黑夜溜進大韓村,我等著你!」
    楊文光一愣,道:「五哥的意思是……」
    「這還要我明說?你去琢磨著辦吧!」
    一面站起身來,走到房門邊,高聲道:「取把油紙傘來!」
    其實這時候,外面的雨似乎快要停了,拿油紙傘只是遮遮楊文光的那張臉而已。
    於是,楊文光撐著一把豬血色油紙傘,離開韓五爺的那道後院門,也離開了大韓村。
    當他繞著官道,走下高原的時候,寶雞縣的上空,灰濛濛的一團水氣,連那條渭水
河也全都消失在霧裡。
    趕著走進風擺柳的屋子裡,楊文光發覺風擺柳雙目癡呆的坐在床沿上,屋中央的桌
子上,還擺著飯菜,看樣子風擺柳還沒有動筷子吃呢!
    一看是楊文光進來,風擺柳似乎魂兒入了竅,一下子站起身來,扭著一個團團的大
屁股,迎上去。
    「怎麼還沒有吃晚飯,天快黑了!」
    「我吃不下!」
    「還在想石無水?」
    風擺柳有些赧然,靦腆的點著頭。
    楊文光一看,心中有點冒醋,冷然一笑,道:「風姑娘,你也太死心眼了,石無水
如今成了死囚,你又沒有欠他什麼,有什麼值得你茶不思飯不想的!」
    一把拉住風擺柳的細嫩手腕,楊文光道:「先吃飯,你要不吃飯,餓壞了身子,心
痛的不是那該死的石無水,而是我楊某人。」
    「爺!你這是做什麼?」
    「我這是在關心你!」
    「爺會看得起我這種女人?」
    「女人就是女人,在我楊某眼裡,沒有這種那種之分,風姑娘在我楊某眼裡,如今
就是個黃花大姑娘!」
    楊文光就這麼一句話,而使得風擺柳的一身骨頭,更加的軟了。
    女人原本就是這麼一回事,經不起男人們在耳根說上兩句好聽的,尤其是適時而又
得體的話,面前的男人立刻會變成她的知心人。
    鳳擺柳自不例外,一聽楊文光並未拿她當殘花敗絮看待,心裡立刻透著暖烘烘的帶
著感激,在她想來,楊文光比之石無水,當然是有過之無不及,擔心的是這楊文光會看
上自己?
    於是,她緩緩的低下頭去……
    這動作看在楊文光的眼裡,那就是女人發出的「默許」信號,他又不是傻蛋,焉有
不知之理了
    緩緩的走到風擺柳身前,巨靈掌平伸,托住風擺柳的下頷,一雙銳利的,有如鷹眼
的目芒,盡在風擺柳臉上搜索。他那個鷹鉤鼻子下面的尖嘴巴,一伸一縮的盡在他那個
窄臉上抖動著,光禿禿的嘴唇上,還有些發亮,那樣子似乎他是一頭蒼鷹,一頭利爪下
正抓著剛剛獵到的野兔一般,先是一陣欣賞,然後再找下「口」的機會一般。
    突然間,就聽風擺柳「唔」的一聲,緊接著,楊文光有力的左臂,攔腰一把,硬生
生把風擺柳的嬌軀,摟在懷裡,他那噴火的尖嘴巴,盡在風擺柳的濕唇上撩撥,像是要
點燃那荒原上的野草--般,到處伸出火苗。
    於是,風擺柳的細腰開始有些扭動,大屁股上像爬了螞蟻一般,也開始在晃動,而
成了一個在上面點火,另一個在下面加薪……
    終於,在「風」的助威下,把個燎原的火勢,引發到「擺」動中的嫩「柳」樹上了。
    在楊文光來說,他這一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因為,他一定要強過石無水,只要強
過姓石的,他才能在風擺柳的心目中,像個人物,當然風擺柳就會聽他的。
    而風擺柳卻在想,去了個石無水,來了個楊文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一場大戰,好像是結束了。對楊文光來說,差事是苦一點,只是風擺柳也給了他甜
頭,那種他過去從未嘗過的甜頭。
    緩緩的穿著衣裳,風擺柳細聲細氣的在楊文光的耳畔,像嚼芝麻的說:「爺餓了吧!
我去給爺把吃的熱一熱。」
    楊文光在風擺柳的肥屁股上擰了一把,笑道:「人說女人要柔,男人要剛,不過風
姑娘的柔,也柔得過火了。不要說是剛,就算是金也要被你柔化掉。」
    「格格」一笑,風擺柳爬下床來。
    於是,就在風擺柳的房間裡,小圓桌上重又擺上四樣小菜,一壺暖酒,二人關起房
門,肩碰肩的蹭在一塊吃喝起來。
    原該是石無水坐的地方,如今卻換成了楊文光,也因此,風擺柳不時的喟然--歎。
    「風姑娘,如今你算是我的人了,心裡邊就別再擱著石無水了。」
    「人心是肉做的,我感到有些虧欠他。」
    「這是你有良心,也是你可愛的地方。」
    喝乾一杯酒,楊文光嘴巴一抿,又道:「趕明兒一早,做幾樣好吃的,送去縣衙大
牢裡,看看石老二去。」
    「他們會讓我見他?」
    「怎麼不會,你又不會劫獄,他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
    「怎麼樣?」
    「帶錠銀子去,打點一下就成了。」
    於是,探監的這回事,滿滿的塞在風擺柳的心中。
    第二天一大早,風擺柳提著楊文光提議她應帶的東西,一擺兩三晃的來到了縣衙前
面。
    寶雞縣衙門裡的衙役,還真有兩個認識風擺柳的。
    「喲,那不是街頭河邊的風姑娘嘛!」
    「八成提著吃的來看相好的了。」
    風擺柳含笑上前,靦腆的道:「爺們,就行個方便吧!衙門的人好積德,風擺柳心
裡感激。」一面暗中把一錠銀子塞過去。
    有道是,錢可通神,有錢放屁是香的,沒錢放屁惹人厭,風擺柳這錠銀子,算是花
在刀口上了。大牢門口的衙役,把門裡的牢頭叫到門邊,二人就那麼一陣嘀咕。
    於是,牢頭把風擺柳的一籃吃的,提過去看了又看,還拿筷子盡在那兩個木盆裡挑
挑撿撿。
    其實,風擺柳在楊文光的交待下,用兩個木桶滿滿的裝了一桶紅燒牛肉,一桶拉麵
條,連個酒都沒有帶去。
    有了銀子,送的東西又非常單純,於是,風擺柳進了大牢門外。
    一看來了風擺柳,秦嶺四煞全都一愣,石無水像個要衝出鐵柵的猛虎,齜牙咧嘴的
抖動著粗檻,道:「你怎麼來了?」
    「石爺,你瘦了!」
    一面低下頭來,緩緩的把籃子放在地上,用木碗裝了面與牛肉,一一的遞給牢中的
四人,風擺柳道:「吃吧,四位爺!目前我也只能做到這些。」
    紅燒牛肉麵,比每日兩個黑窩窩頭,可好吃多了,提的兩木桶面與紅燒牛肉,一下
子全塞到四人的肚子裡。
    石無水放下木碗,一把拉住風擺柳道:「你看到那個姓楊的沒有?」
    風擺柳微點著頭。
    「告訴他,快點設法把我們弄出去,要不然他也快活不了幾天。」
    風擺柳一驚,但她盡力保持平靜,說:「再見到他,我會告訴他的!」
    於是,牢頭來了。
    「風姑娘,時辰差不多了,你該走了!」
    「他娘的,你來囉嗦啥子!」
    石無水這一罵,風擺柳立刻道:「石爺!人家這是給咱們方便,你不能冤枉好人!」
    石無水鼻子裡「哼」了一聲,心裡可在盤算,這幫王八蛋,眼前是不能得罪,指望
著還得再見風擺柳呢!
    於是,石無水那對三角眉下的狼目,懾人的光芒,一下子全收斂了,光板臉上出現
了沮喪。
    風擺柳提著籃子,依依的不時回頭,大牢裡的鐵鐐聲「嘩啦啦」的響動,好似對風
擺柳發出無助的吶喊一般。
    這一天,過的似乎很平靜,白小宛一直陪著丈夫韓玉棟,原本打算在夜裡摸進大韓
村,但是秦嶺四煞的老大官中前夜一鬧,她再也不敢輕易離開。
    還是爹說的對,一切行動,要等爹由咸陽回來之後,才能有所決定。
    縣衙裡住了這麼一位武功高強的女子,一開始並未有人注意到,如今卻在一夜之間,
白小宛算是出了名了,衙門裡的人,送了她一個雅而帶渾的外號:「鐵腳媳婦。」
    打了一場勝仗,縣太爺當然高興,就在三天頭上,在縣衙的後堂上,擺了一桌慶功
宴。
    席上的客人不多,韓玉棟勉強陪著妻子白小宛入座,當然,卓大夫也是座上客,另
外就是文案師爺,以及寶雞縣衙的捕頭兒李長虹。
    席間,縣太爺對於白方俠相當記掛,覺得白方俠應該在這--兩天折回來了。
    其實,縣衙大牢裡關著四個如狼似虎的兇徒,縣衙裡從上到下,誰也睡的不安逸。
    「我爹也說,四五天的功夫,他就會回來的,約莫著就在這三兩天內,會回來吧!」
白小宛說。
    卓大夫,這位大內高手卓重陽,呵呵一笑,道:「這檔子事,以我看來,好像連台
好戲還在後頭呢!」
    白小宛一笑,道:「卓大夫的意思是,案情還未導入正途?」
    「不錯!這好像是對付一條毒蛇,咱們狠狠的一刀剁下去,才僅僅剁掉一小段蛇尾
巴,毒蛇卻一下子隱入洞中,再也不露面了。」
    縣太爺微點著頭,道:「看來就是這樣,只有等白捕頭回來以後,咱們看看他的意
思了。」
    其實,這時候的白方俠,身在咸陽,心在寶雞,他實在不放心自己的女兒,小宛的
個性他做老子的,自然一清二楚,跟著自己辦案,養成了她嫉惡如仇的個性,好勝心強,
促使她心高氣傲,這些全都是行走江湖易招忌的。
    於是,他趕著拿到府衙的公文,立刻就向寶雞進發,他走得很急,幾乎就是飛馬疾
馳。
    然而,他還是晚了幾個時辰,因為,寶雞的縣衙門裡,還真出了大事,那是一件令
人無法防範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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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3:34:16 |只看該作者
第06章
    且說正午時分,寶雞縣衙前,風擺柳又提了她的那個籃子,籃子裡依舊是兩個木桶,
一桶麵條,一桶紅燒牛肉,木碗四個,筷子四個。
    門外面的牢卒一看,有些不高興的道:「風姑娘!你怎麼又來了?」
    風擺柳一笑,嘴一抿,細手一伸,塞過去一錠銀子。
    風擺柳的手是柔柔的,銀子是硬梆梆的,然而二者卻都是那個牢卒所喜歡的,因為
牢卒茌接過銀子後,半天沒有把風擺柳的手放掉。
    緩緩的抽回手,風擺柳道:「爺!你給個方便,我知道我這是在盡盡人事罷了!」
    牢卒一歎,道:「風姑娘你可要快些,不過我還得同牢頭言一聲。」
    說著,人就消失在鐵柵門後面。
    也只是一會兒功夫,牢頭打開了鐵柵門,一面低低的道:「風姑娘,這可是最後一
次,往後你就別再來了。」
    緊跟在牢頭身後,風擺柳沒有說話,一徑到了囚著秦嶺四煞的牢房外面。
    又是一陣腳鐐聲,除了官中仍是痛的躺在麥桿鋪的地上沒動以外,其餘三人全擠到
了柵門邊上。
    石無水隔著欄柵,雙手托住風擺柳那俏麗媚人的臉龐,把個大舌頭直在嘴唇上磨蹭,
而一雙狼目打轉,卻透著一股追悔無奈。
    咬著牙,石無水道:「我死了,你怎麼辦?」
    風擺柳滴下淚來,緩緩的把臉抽出石無水的雙手,蹲下來為四人裝盛牛肉
    望著牢裡秦嶺四煞呼嚕嚕的吃著紅燒牛肉麵,風擺柳喟然的道:「這以後要是再想
見到四位,恐怕得等四位出去了。」
    石無水才吃了大半碗,一聽風擺柳的話,狼眼一瞪,鼓著一嘴未嚥下去的面,道:
「為什麼?」
    風擺柳能說什麼?低頭只是不語。
    嚥下口中的面,石無水道:「可是看牢的王八蛋們找你麻煩?」
    一頓之後,把個大木碗往地上一放,吼叫道:「這些王八蛋的,全都是認銀子不認
人,大不了多給他們些銀子就成了。」
    一旁的牢頭冷冷一笑,道:「天底下只有殺頭的事沒人干,放姑娘進來,就有被殺
頭的危險,這以後她就是拿再多的銀子,我也不敢斗膽放她進來了。」
    石無水不由大怒,高聲罵道:「放你娘的屁,她一個弱不經風的女子,有什麼叫你
好擔心的?」
    牢頭雙手一叉腰道:「牢裡關了你們四個,老子心裡並不舒坦,如今就指望白捕頭
白爺從咸陽回來,能把你們押入咸陽大牢,我就阿彌陀佛了。」
    收拾好碗桶,鳳擺柳為石無水滴下了晶瑩的淚水,只那麼低聲的道:「石爺!你多
保重!」
    於是,風擺柳走出了牢房,也就在她剛剛走出大牢的門柵時候,還清晰的聽到石無
水在牢裡面大聲叫:「風擺柳!你要來啊!」
    風擺柳走了……
    她擺動著比柳枝還要軟的細腰,款款的走過了寶雞的大街,又走到街頭靠河的方向。
    就在她剛剛走入自己的房裡時候,迎面楊文光卻一本正經的道:「等了你好久,你
怎麼才回來!」
    「有事嗎?」
    「如果你還想活命,那就快點收拾一下,跟我走!」
    「走!到哪兒?」
    楊文光道:「現在沒時間告訴你,總之一句話,馬上收拾一下,隨我離開這兒。」
    風擺柳看楊文光的表情,絕對不是在開什麼玩笑,但她自問沒有什麼值得要她命的
事情。
    但轉念一想,也許楊爺想帶她上路吧!
    於是隨便收拾幾件衣服,她甚至連自己的積蓄也未帶在身上,就跟著楊文光上路了。
    她這裡上路,寶雞縣衙的捕頭李長虹也領著四個衙役捕快,飛一般的趕向風擺柳的
住處,白小宛也跟在他們後面,因為衙門裡鬧翻了天,白小宛才吃過中飯,卻在縣太爺
的召喚下,知道了令她大吃一驚的事。
    原來當風擺柳離開縣大牢不久,大牢裡的秦嶺四煞,突然間一個個雙手捧腹,直嚷
著肚子痛。
    起初牢頭只是笑……
    「別裝羊了,我的四位山大王,幹了一輩子的牢頭,什麼花招沒經過,什麼人物沒
見過,你想我會上你們的當?」
    牢頭的話,似是不起作用,秦嶺四煞仍然是大叫,而且開始在地上滾。
    這情形有些蹊蹺,因為看樣子不是在裝假。
    細想他們剛吃下不久的紅燒牛肉麵。與風擺柳昨日送來的,又完全一樣,再說風擺
柳絕不可能對她的老相好下毒手啊?
    於是,牢頭認定是四個人在耍花招,不由冷然喝道:「牛肉吃得多了,勁頭就大了,
那就叫吧!」
    緊接著,砰的一聲,把個大鐵柵又關了起來。
    突然間,就聽裡面傳出嘔吐的聲音,牢頭一驚,急忙叫人又打開牢房,發現牢裡地
上,已吐了滿地的牛肉,上面還帶著血。
    石無水甚至鼻孔也在往外冒血。
    「這是中毒了!」
    牢頭與一群牢卒全都大驚失色。
    到了這個時候,牢頭只有一咬牙,飛快的跑到堂上,把情形稟報縣太爺。
    縣太爺才同白小宛等,一齊吃過中飯,正在喝茶聊天,聽到這消息,一腳踢在牢頭
肩頭,把個跪在面前的牢頭,踢了個仰天翹。
    於是,縣太爺領著眾人,來到大牢裡。
    唉聲低微氣若游絲,秦嶺四煞的四張原本不同的臉,全都在泛青。
    縣太爺立刻著人去請來卓重陽,一面走進大牢,卻被有氣無力的官中一把抓住衣擺,
猛翻著獨目。
    縣太爺低頭一看,只見這官中正就是前夜被捉的匪頭,他那只受傷的瞎眼,也正在
往外冒血,鼻孔嘴巴全有血。
    到了這個時候,惡人總會天良發現,其實任何一個人,就在他即將離開人世的一剎
間,他必然會拋棄他在人世時候的一切罪孽,以懺悔的心情離開這個世界。
    就算是一個普通的人,在臨死之前,總會回光近照,這短短的一剎迴光返照,正就
是要說出他心裡的話,世上誰見過或聽過,一個將死而迴光返照的人,還會說謊的?
    一念及此,縣太爺立刻高聲叫道:「這是殺你們滅口,一定是主使你們的人幹的,
快說,大韓村的血案,主謀的人是誰?」
    官中淌血的獨目暴睜,雙手像鐵鉗一般,拉住縣太爺的衣擺,口中直哈著大氣,斷
斷續續:「是……是……一定……是……姓……楊……」
    只有一個「楊」字,人已倒在縣太爺的腿前面死了。
    於是,白小宛飛快的查看爬在地上的石無水,捂著肚子窩在牆根的余通,一頭頂在
地上的丁百年。
    然而,三個人全都斷了氣。
    一看這情形,縣大爺一聲吼,道:「抓風擺柳那個女人來!」
    捕快李長虹,當即率領四名捕快,疾往衙外走去。
    白小宛一聲冷笑,道:「風擺柳一定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姓楊的該死,白小宛饒
不了他!」
    於是,白小宛當即追著李長虹五人,也撲向風擺柳的住處,因為在她想來,那個長
安總督衙門的楊八,必然在風擺柳的住處。
    然而,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風擺柳已經跟著楊文光,走了,只是這一回不知道楊文
光在哪兒弄來一匹馬,也許是他臨時買的,把個風擺柳往馬背上一放,自己成了馬伕模
樣,朝著大韓村的那個高原上走去。
    楊文光要把風擺柳往什麼地方送呢?一直等上了高原頂上,他還沒有拿定主意。
    送到五哥的住處?他會收容嗎?
    送到呂祖廟暫住,風姑娘願意嗎?
    要不然送到凶宅去,只是自己就得陪著她窩在那兒了。
    「踢踢噠噠」的楊文光在馬前走著,馬背上的風擺柳望著這高原上的風光,很多地
方,都在播麥種了,有些田地還在燒玉米桿呢!
    天漸漸的快要黑了,而楊文光尚未決定把風擺柳送往何地,他有些猶豫起來,不過
最後他還是把風擺柳暫送到韓五爺的大宅子裡。
    「老八!事情聽起來你好像辦成了,不過你卻不該把個姓風的女子帶到我這兒來。」
    「五哥!你想到沒有,如果風擺柳被抓了去,你想她會扛得下大刑逼供?到時候她
說出是我楊某人動的手腳,這縣衙的衙門不去沒關係,連門我也難跨出一步。」
    「那也不該帶到我這兒來呀!」
    「五哥的意思,是把她做了?」
    楊文光一頓之後,又道:「做了她只是舉手之勞,可是這麼一來,又添了一樁案外
案,說不準就會把五哥扯上去了。」
    韓五爺一聽,當即道:「趕天明的時候,你要馬上辦兩件事,第一樁,快把這姓風
的女人藏到不惹眼的地方,第二件,你得往寶雞走一趟,打聽一下看秦嶺四煞是不是全
死了,可能的話,也打探一下姓白的那個老東西的行蹤。」
    「五哥的意思是……」
    「撒網捕魚。」
    於是,當天夜裡,楊文光與風擺柳暫住在大韓村的韓五爺大宅子裡。
    也就在這天夜裡,二更不到的時辰,白方俠也回到了寶雞的縣衙裡。
    他還沒有走進客堂,就聽說秦嶺四煞全被人毒死在牢裡。
    一看到縣太爺那種焦急的樣子,白方俠卻怒瞪著一旁的女兒白小宛,道:「走的時
候我一再的交待,想不到我最關心的事情,竟還是發生了。」
    「這件事可不能怪令嬡,她已經盡了力,怪也只能怪牢頭,我已經把他關起來了。」
    於是,白方俠取出咸陽府衙的公文,雙手遞交給縣太爺,一面說:「卑職已被委派,
協助大人辦理此案,請大人過目。」
    縣太爺接過公文,心中稍稍放心的說:「本案暫不移送府衙了嗎?」
    「是的,府台大人的意思,是要就近偵辦。」
    點著頭,縣太爺道:「這麼一來,下官就有贖罪的機會了。」
    白小宛心中有氣,不由狠聲說道:「爹!明明看到那個姓楊的同秦嶺四煞混在一起,
也知道是他利用姓風的女人,對秦嶺四煞下毒手,咱們為什麼不把他抓來呢?」
    白方俠道:「抓姓楊的很容易,但我們卻無法在他口中得到什麼,同時我這次也轉
到長安去了一趟,在總督衙門打聽這姓楊的副將,據說他在總督大人面前相當的紅,為
什麼會那麼紅,就不知道了。」
    縣太爺當即道:「白捕頭才回來,回屋去洗把臉吃點東西,我這就派人去把卓大夫
請來,大家也好商議個辦法出來。」
    當天夜裡,大內高手卓重陽與縣太爺以及白方俠三人,就在這寶雞的縣衙裡,商議
到三更過後,才做了個決定,就是明裡對外說囚牢裡死了人,而且是中毒死的,不過只
死了三個,有一個被救活了,因為他受傷重沒吃幾口紅燒牛肉麵,中毒輕,這是大難不
死,等著就要招供了。
    就在第二天的正午時分,緩緩的由寶雞的縣衙裡,抬出三口薄薄的棺木出來,而且
還有意無意的把棺木擺放在縣衙前的幾棵大槐樹下,幾個衙役還弄了香紙焚燒一陣,這
才被人抬著去掩埋了。
    聽說牢裡死了三個秦嶺山的強盜,寶雞地方上的老百姓們,沒有一個不說是老天有
眼,惡有惡報,甚至有人還說,這種人早就該死,為什麼留著他們吃冤枉牢飯?
    然而,人群中卻有一人,他穿了一身天藍府綢夾袍,頭挽青巾,大鼻子上面的一對
鷹眼不停的眨巴,在他那窄窄的臉膛上,現出了冷漠與陰灰的氣色,這人正就是一大早
剛由寶雞高原上的大韓村折回來的楊文光。
    當他來到縣衙前面的時候,正好看到由大牢裡抬出三具裝屍的薄棺出來,心中那份
急怒,幾乎把自己的雙手骨節握碎,嘴裡的牙齒「格砰砰」的。
    最叫他驚怒的,是聽到寶雞縣衙裡,已知道了高原上的大韓村血案,縣太爺正準備
親臨高原,展開調查,而且這件大血案,一夜之間已驚動了整個寶雞,所有的人全知道
了這件事。
    當然,大韓村的滅門大血案之化暗為明,也是大內高手卓重陽與縣太爺,以及白方
俠三人的決定,因為案情的演變,已不容在暗中摸索。
    但是,他們對於韓玉棟的復活過來,卻仍然封鎖消息,不向外宣佈,因為那是一招
殺著,不到緊要關頭,是不會叫韓玉棟出面的,尤其大韓村方面的歹徒末被揪出來之前,
韓玉棟就不宜出面。
    於是,在寶雞地方上,由於秦嶺四煞的供認,縣太爺決定親往大韓村調查此案,時
間已定在二天一大早上路。
    楊文光把這個消息帶到了大韓村,當面如數家珍般的全告訴了韓五爺。
    「看來這件事越來越鬧大了,咱們可得設法謀一良策,否則,咱們的辛苦經營,就
全完了。」
    「五哥說的對,眼下就看五哥的安排了。」
    韓五爺就在客廂中,來回踱著四方步,又見他把嘴唇一卷一卷的磨蹭著他的那兩個
長虎牙,細眉下面的大眼球不停的打轉,好一會兒都是話到口邊又嚥了回去。
    一旁的楊文光心裡明白,秦嶺八大盜的老五,除了擅長易容之術以外,更是足智多
謀,眼前的形勢,就看他怎麼應付了。
    突然,韓五爺果決的站在楊文光面前,道:「這件事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一步
走錯,哥兒八個全得卯上,我一個人扛不下這個重擔子,我看這麼辦,咱們今晚去到凶
宅,看看三哥的意思,再作決定。」
    楊文光一聽不由點著頭,道:「小弟也覺著只有這樣了。」
    兩個巨奸在勾通意見之後,相對的一歎,韓五爺道:「真不知道,這件事情的紕漏,
到底出在啥子地方?」
    楊文光道:「以我看八成是出在韓侗大兒子身上。」
    韓五爺臉一沉,道:「你是說失蹤的那具屍體?」
    「你真的相信殭屍?」
    望著韓五爺苦笑連連。楊文光又道:「以我看當初根本沒有把那小子殺死,準是又
活回來了,問題是我們不知道是誰把他救走的,要不然,事情就好辦多了。」
    韓五爺搖著頭道:「我不信天下會有那麼巧合的事,更不相信韓玉棟他有那麼大的
命。」
    楊文光鷹眼一瞪,道:「難道你會相信真的有鬼?」
    「有沒有鬼,你該去問三哥呀!」
    鼻孔裡哼了一聲。楊文光道:「三哥那個怪脾氣,誰願意去招惹他?」
    「別再把煩惱擴大了,趕緊吃過晚飯先歇一陣,晚上還得忙呼呢!」
    韓五爺說罷,走出客廂。
    楊文光把身子壓向床上,心中想到了暫住在後屋裡的風擺柳,只是這兒是韓五爺的
家,五哥在地方上修行的名望,可不能毀在自己的手裡,就算心裡癢癢的,也只有嚥著
口水忍耐了。
    且說在寶雞的縣衙內,三巨頭會議完畢以後,空氣也全按照計劃放出去了。
    於是,就在當天夜裡,白方俠對女兒白小宛道:「爹準備今晚去一趟大韓村,看看
那面有什麼動靜,也好給縣太爺鋪鋪路,明日去了以後,心裡也有個底兒。」
    白小宛道:「夜探大韓村,還是我去比較通當,爹已經同那韓五爺照過面,算是明
著來了,女兒他們全不認識,暗中探看,比較方便多了。」
    「可是咱們已把空氣放出去,而玉棟也要你在一旁守著,你能離得開?」
    「所以我才說,我去比較適合,縣衙必需爹在,咱們又不好指派人家卓大夫,爹說
是吧?」
    白方俠一看這情形,輕點著頭,道:「你去可要多加小心,約莫著敵人必然正在設
下什麼毒計,千萬可不能上了人家的圈套。」
    白小宛一笑,道:「爹儘管放心,女兒怕的是他們不出來,只要露個頭,一切就好
辦了。」
    白方俠似是想到了一件事情,面帶笑容的,對女兒白小宛道:「有件你一定喜歡的
事情,我忘了告訴你!」
    「爹!是什麼事?」
    「就是我這趟回轉咸陽的時候,去了一趟長安,就在西關城門下面,碰到你四舅
了。」
    白小宛一高興,立刻問道:「爹沒有約四舅前來?」
    「怎麼會沒有!我把你才嫁到韓家幾天,就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要說給他聽,但是他
那個脾氣怪,暫時我沒說,不過,他趕著把自身的事一辦完,這幾天就會來寶雞了。」
    白小宛一聽,眼淚掉了下來。
    白方俠心裡明白,每次只要聽到四舅的名,女兒總會想到她娘,於是,一份歉意,
也會流露在白方俠的臉上,把女兒嫁給韓家是對的,但遭遇卻是令人歎息的,只是這種
遭遇,誰又能料想得到?
    所幸,女兒是個女中丈夫,也是個提得起放得下的女英豪,幫著自己辦過不少大案,
否則,面對這件滅門大血案,她可能早已倒下去了。
    提起白小宛的四舅,在西北道上相當有名,塞北大俠馬雲龍,生了一個光禿髮亮的
頂門,大半個腦珵增光發亮,好像他那一頭長髮長錯了地方似的,全移到了他那個大嘴
巴四周,就在他那絡腮大鬍子的烘托下,一個大鼻樑上面,深凹的一雙眼珠子,卻特別
明亮,雙眼皮垂在眼上有些叫人見過一眼就難以忘壞的感覺,六尺高的大漢,經常在腰
裡插了一根二尺半長的粗鐵棒。
    每次,白小宛只要想起四舅,她就會想起四舅的形象,尤其四舅的那雙眼神,總會
讓她想到死去的娘。
    如今一旦聽到四舅要來,自然又是喜極而泣了。
    夜空的繁星在閃爍,月牙兒像一把鋒利的鐮刀,彎彎的掛在大散關的那面高峰頂上,
前一夜的烏雲,真的成了過眼雲煙,因為這時候的天空,連一點點碎雲全沒有。
    一路奔馳在高原上,白小宛並未騎馬,一雙三寸金蓮,卻能飛奔於黃土的高原上,
這情景誰又會相信?
    然而,這卻又是事實,因為只要聽到她有如陀螺擰地的「沙」聲,就知道她的雙足,
絕非是一把握住兩頭不露的小巧柔弱的金蓮,只要看到她那彈跳縱躍的身形,你絕難相
信她是一雙僅只三寸的小腳娘子,事實上,白小宛的雙足,早已練到似鋼一般的堅實,
深山大澤中的羚羊四足,小而堅硬,實際上比起一般大腳丫子來,更顯得靈巧。
    才不過一個時辰,夜影中,韓村的幾棵大樹,已擺在眼前。
    白小宛對此地早已是識途老馬,雖然有好多地方,高粱桿子全被放倒,但她仍能辨
認出公公的那座新宅子來。
    看看天色,二更天已過,三更才臨,白小宛閃身到了凶宅的後院牆。
    她先是四下裡望望,然後一提氣,擰身縱上一丈多高的大院牆,一晃身落在凶宅的
後院。
    又見那口六七十丈深的水井,井繩散亂的丟在井口一邊,兩個小木桶上的桐油的依
然發亮,一個端正一個倒著,停放在近花牆的地方,風聲偶爾細細的呼嘯一聲,擦耳而
過,這是北國夜間常有的現象。
    白小宛的那件白底紅面的大披風,在她一陣抖勁中,人已到後堂屋,正廳上依舊空
蕩蕩的,正廳兩邊的臥房門,仍然關得緊緊的,一切看上去與她在此地守著韓玉棟時候,
全都沒有異狀。
    就在她正要走出後正廳的時候,突然間,一連三聲物件落地聲,清晰的傳過來。
    有人!她直覺的自語著,人也跟著往暗影小躲去。
    沿著右邊廂房的寬長廊,白小宛藉著微弱的一點月光,緩緩的看到正廳的巨型屏風
後面,轉出三個人來。
    緩緩的,就著屏風的一個邊,白小宛側著臉望出去,只見兩俗一道,已上到後廳上
來。
    白小宛立即一閃身,退出後堂大廳,因為如果三人摸到後面來,自己就無法再有所
掩蔽身形。
    而大廳外面,卻可以躲在屋簷下面的橫樑上,那個雕刻的像個龍頭的丈多長的橫樑。
    白小宛奮力擰腰一彈,三丈高的橫樑,恰巧被她雙手攀住,像是打鞦韆一般,身子
一晃蕩,人已坐在上面。
    適時的,就見三條高大人影,一溜的走入後面,看樣子是直往後堂大廳而來,橫樑
上的白小宛還以為是一般小盜,半夜三更來偷盜財物呢。
    卻不料三條人影,疾快的在後面打了一轉,又折了回來,這對白小宛而言,心中就
透著迷惑,難道這三人正就是那血案的……
    心念及此,白小宛立刻熱血沸騰,兩手心沁汗,就在橫樑上,極快的又把披風翻了
個白外裡紅,同時也隨手拔下插在頭上的髮簪。
    這時候,就聽其中一個,道:「三哥!你未免也太小心了,一座凶宅,半夜三更誰
敢來?小弟點燈了!」
    「老八怎麼還是粗枝大葉的?要知小心一些總是對的!」
    「老五說的不錯,咱們這趟買賣,尚未完全成交,人家買主說的可是斬釘截鐵,十
萬兩黃金,就等著哥兒八人去抬,但是人家要買的是太平寶,案子沒有了結,咱們一兩
也拿不到,如果中途出錯,誰來擔待?」
    看樣子三個人就在大廳上坐下來了。
    溜著那根大柱子,白小宛緩緩的順著柱子滑下來,提著她那小巧的腳跟,慢慢的又
移向大廳後門,摸到了屏風後面。
    這次她聽得十分清楚,也使她大為吃驚。
    「三哥!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我同五哥可要聽聽你的了,這方面可是由你策劃的,
總不成你當真看破紅塵做起老道士來了吧?」
    「你們以為三哥是在修行呀?」
    一頓之後,就聽那個嗓音忽男忽女的聲音又道:「我告訴你兩個,我比你們忙碌多
了,你們在幹些什麼事我不知道?就拿你老八來說,你從大散關那邊一過渭水河,我就
看到你了,你也不想想,你是幹啥子的,怎麼會同那個軟叭叭的娘們捻和在一塊?這明
裡說,你是總督府裡的一名副將,暗裡講,咱們在設法擺平大韓村這檔子事,也好拿了
十萬兩黃金走人,如今可好,明明是一樁輕鬆的小事,如今卻成了燒火棍挑牛糞,越撥
弄越臭了。」
    「他娘的,這都是那四個王八蛋惹出來的禍事。」
    「算啦!當初還不是你拍胸脯,說是秦嶺四煞是你的朋友,辦這回事一定沒有問題,
老大才答應出五千兩銀子的,如今看你怎麼向老大交待!」
    「就為了這四個不成材的東西,害我特別去了一趟秦嶺山大腳蜂,本想同他們商量
把這個事情緩一緩,最好叫他們四個遠走高飛,哪想到四個全是牛,這下子可好,為個
騷女人,全把命丟了。」
    「咦!不是說還有一個活著嗎?」
    「五哥你這麼說,我也知道,因為我也只看到由縣衙抬出三口棺材,不過我總覺得,
只要是沾到我的穿腸毒藥,沒有不肝腸寸斷七孔流血而死的,怎麼還會有活命的?所以
我到現在還不能相信。」
    「不相信也沒有用,事實上不就是只死了三個嗎?」
    「也許你的毒藥沒有調均勻吧?」是那個不男不女的聲音。
    卻聽另一個聲音,道:「三哥!如今八弟把那個騷女子帶在我宅子裡,你看怎麼
辦?」
    「等一會兒,把她弄到野地裡做了!」
    「不!不!三哥千萬使不得!」
    「你捨不得?」
    「不是我不捨得,只因為咱們這樁事情還沒有個定案,又何必節外生枝?再說如果
官衙發現這風擺柳的屍體,必然把力量集中在這高原上,到時候咱們只有招架乏力了。」
    一頓之後,又道:「風擺柳是個禍水,但她也算對咱們有功,大不了我再把她藏換
個沒人知道的地方。」
    就聽那個叫五哥的,道:「既然老八這麼說,咱們把事情商定以後,你趕快把她帶
走。」
    一陣沉默之後,就聽那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又道:「聽說寶雞縣衙那個縣官,明日
要到大韓村來?」
    「是我親自聽到的。」
    「老五可有什麼對策?」
    「所以我才搬動三哥大駕,咱們湊在一塊商量對策。」
    「老八有什麼要說的?」
    「三哥!如今風聲有些不對,我是不是先返回長安,躲上一陣?」
    「難道你想把風擺柳也帶回長安不成?」
    「我總得向七姐報告這兒的事情吧!」
    「七妹那兒,不用你再去嘀咕,咱們這兒人手不夠,萬一那姓白的父女二人踩來,
說不定咱們還有得拚的。」
    忽然他換成了尖尖的女音,又道:「五弟!明日縣官一到,你最好以不變應萬變,
盡量拿話往縣官身上套,看他怎麼應付。」
    打個哈哈,那個叫老五的道:「我想也只有這麼去應付了,反正案發的時候,我又
不在現場,他一無人證二無物證,他能把我姑姚大剛咬掉一截不成?」
    又聽那個女腔道:「如今我要老八去辦一件大事。」
    「三哥!什麼事?」
    「以我看,後院空棺可能是大問題,咱弟兄心裡有數,那具屍體必然是被人救走,
要不然就是他自己清醒過來以後,逃掉了。」
    一頓之後,又道:「這都是當初你們動手時候,太過粗心大意,所以這件事,還是
由老八負責,就這方圓百里內,好生給我察訪出來,那麼一個帶傷的人,他逃不遠的,
否則被他公堂上一站,第一個倒霉的就是老八你!」
    「三哥說的也是,只等我把風擺柳安置好,立刻趕著辦這件事。」
    於是,女音又起,道:「此地不可常來,咱們也不便久留……」
    突聽自稱姓姚的道:「血玉龍己送到老大的手中了吧?」
    「提這個幹什麼?……誰!」
    女腔一變而成了厲喝,緊接著三條黑影,衝到屏風後面,而同時三人手中也握了兵
刃。
    月影下,星光中,三人手中的兵刃閃閃的散發著冷芒。
    就在三人繞向正廳後院的時候,迎面一團白影,左飄右蕩的盡在後面院子中央閃動,
一頭烏黑的長髮披在前額。
    三個人一窒,就聽那個道裝的女腔,道:「五弟!真的有鬼嗎?」
    「你這幾天的道士似乎是白幹了,有鬼沒有鬼,怎麼也不會一跳兩丈高,這不是鬼
是什麼?」
    就著由後院吹進來的一股冷風,只見那團白影,宛如一隻旋地的陀螺一般,一閃而
消失在後院。
    女人的腔調聲,道:「就算她不是鬼,但看她的這個動作,輕功絕不會在你我之下,
但願她沒有聽到咱們剛才的談話。」
    「三哥!我看咱們還是衝過去,看看她究竟是人是鬼?」
    「是人早已溜掉,是鬼豈不霉氣?」
    就見他一擺手,道:「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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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6 13:36:21 |只看該作者
三人這才剛剛又折回廳中,就在兩個大廳間的院子假山石上面,那團白影在上面,
一彈一飄,嘴裡還發著淒厲的,令人毛髮直豎的笑聲。
    三人這才剛跨過門檻,猛然一見,還真的大吃一驚,這一準是鬼,要不然才那麼一
會兒功夫,她是怎麼又跳到前院來呢?
    看樣子人鬼大戰是難以避免了。
    突聽那個穿道裝的道:「老五!老八!咱們看來是不容易走脫了。」
    一揚手中長劍,老道罵道:「他娘的!老子干的捉鬼行業,今晚你碰上我這個半路
出家的雜毛才道,合該你倒霉。」
    他話一落,當先舉劍平刺,衣袂飄動,撲向那座假山而去。
    他人尚在空中呢,突然發覺迎面黑影連閃,假山上的白影尚在晃動呢,而來自黑影
下面的數點小小黑點,已當頭向他罩來,那樣子有如山崩而飛下的碎石一般。
    小黑點才向他擊來,假山上的「砰」聲才傳入三人的耳中。
    在這緊張的一剎間,飛撲而上的老道,右手長劍一圈,一連撥落數塊碎石,但也許
是黑暗的關係,仍有一粒,敲打在他的額頭上,聲音不大,但他在翻身落地的時候,順
手一摸,粘糊糊的。
    在流血,他心中在想著,立即一擺手,把手中長劍一揮,道:「圍住她!」
    一面大聲喝道:「她絕不是鬼,她是人,絕不能放她走!」
    老道這一說,另外兩人的膽子立刻壯大起來。
    突聽另一人急叫道:「三哥!接著!」
    老道一把抓了個結實,原來那是一條布巾。
    只是老道並未用布巾去擦拭額頭上的滴血,而是急急的把臉遮起來。
    他這一動作,立刻引起剛要圍上假山的二人注意,也紛紛掏出絲巾,把半張臉蒙了
起來。
    假山上的白影子,正是白小宛,她想不到面前這三人,這麼大膽,竟然向她圍殺過
來,不由尖聲一陣冷笑,人卻借勢在假山頭上連環猛踢,那座假山上面原本是一層層一
塊塊疊上去的石頭,吃她一陣猛踢,院子裡立刻飛砂走石,灰煙一片。
    圍上她的三人,卻正是韓五爺、楊文光,另一個道士卻赫然正是那呂祖道觀的毛道
士。
    白小宛除了似乎在大腳峰滴露崖見過一眼楊文光之外,其餘二人白小宛還是頭一回
碰上。
    如今她聽得真切,只恨老父不在此地,要不然合二人之力,應該可以把三人一網逮
住,不過她似是藝高膽大,決定試試這三人的能耐,能夠放倒他們,這件案子就又有轉
機了。
    於是,她在引誘三人衝入後院的時候,自己已由屋簷邊上翻落到中院。
    看著圍上的三人,白小宛雙腿連環,把個假山頭上的幾塊石頭,踢向三人之後,冷
叱一聲,人已撲向最近假山的楊文光,碩大的白披風抖落中,寒光疾閃,冷芒乍現,白
小宛手中的劍,已自披風中暴刺楊文光的眉心。
    楊文光「嘿」然一聲,手中鋼刀上撩,左腿伸右腿躬,頭向上揚,在他來說,只要
避開她這一劍,攻敵機先,將盡落我手,因為她人在空中,終究是要落下地來的,只要
在她未落下實地的時候,自己只要攔腰一刀,足以叫她重傷當場。
    然而,事實卻全不是那麼回事,而事實也絕不能盡如人意,因為這世上,如果樣樣
事全如人意,皆大歡喜,那麼這個世界,不成了「神」的世界了?眼前楊文光就是這個
情形,因為,就在刀劍相擊,火花飛濺的同時,楊文光正準備調換馬步,揮刀向後,突
然眼前披風晃動中,一隻細細的小腳,「砰」的一聲,狠狠的踢在楊文光的下巴上。
    「唉呀」一聲,楊文光仰面直著身子猛往後退,一連暴退七八步,身體撞在欄杆上,
總算沒有倒下去。
    白小宛在一腳得手後,人也借勢彈縱到地面上。
    她並未有稍歇的機會,因為前後兩把長劍,正挾著雷霆之勢,狂濤一般向她劈來。
    就在兩路夾擊,即將展開的時候,突聽楊文光捂著受傷的嘴巴,狠狠的吐出一口血
水,口齒不清的道:「三哥!五哥!咱們得把這小辣椒留下來,她一定就是那個龍頭捕
快白方俠的女兒。」
    一面打個哈哈,又道:「小弟這一腳挨的值得,至少讓小弟知道她是誰了!」
    說著,一擰身,雙肩一抖,立即揮刀又撲過來。
    白小宛一看三面受敵,徒然大喝一聲,奮力一縱,手中長劍連連打閃,人已躍起三
丈高,半空中撒下一片刃芒,猛擊近身的道士。
    一看來勢太猛,道士一聲冷哼,橫裡一躥,躲過白小宛的那片令人寒心的冷芒,緊
接著大喝一聲,揮劍就刺。
    白小宛逼退面前的道士。力未用完,當即展開梅花腿,指東打西,踢南蹴北,一時
間,楊文光三人還真的奈何她不得。
    看上去三個大男人,竟然無法對付一個三寸金蓮的纏腳女子,怎麼說也難以叫人相
信。
    又是一陣砍殺之後,楊文光徒然叫道:「三哥!五哥!你們暫退,讓我來收拾這姓
白的潑辣女子!」
    也許這是一句暗語,道士與韓五爺雙雙真的向後躍去。
    就這時候,楊文光嘿嘿一陣冷笑,「刷刷刷」,迎著白小宛就是三刀劈出,身子卻
跟著一躍而上,口中叫道:「叫你嘗嘗楊八爺的厲害!」
    只見他話聲末落,暴伸左手,立刻一把粉狀物,兜頭向白小宛罩去。
    楊文光的這一手,大出白小宛意料之外,她已無從有一點躲避的機會了。










第07章
    且說楊文光乘黑暗之間,抖手撒出一把毒粉,白小宛發覺一團像石灰又像白粉的東
西,兜頭罩過來,她急中生智,猛然一甩頭,就聽「絲」的一聲,一頭秀髮,密密的在
她的前面布了一道發牆,正迎上楊文光灑來的一把毒粉。
    不過,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覺著有一股淡香味道,吸入口中。
    經驗告訴她,自己得馬上離開現場,否則萬一中了敵人的毒計,那可就全完了。
    心念間,她一甩頭髮,一面閉住一口氣,大披風迎著楊文光撲來的身子一掄,右手
長劍指向楊文光的咽喉,而左手徒然一鏢。
    黑暗中,雙方距離又近,這一稜形飛鏢,正狠狠的插在楊文光的肩頭上,只要再低
上半寸,準定能把整個飛鏢送人肩窩裡,不過即使這樣,楊文光已痛得連連倒退。
    白小宛把握機會,六層大台階,一下子翻了上去,她絕不再停留,也不敢再停留,
因為她已覺出頭在暈,也有著噁心感,這全是中毒的徵兆,如今,指望著能快些離開就
算大幸了。
    白小宛一直穿過後堂屋大廳,一連幾個彈縱,人已翻過一丈多高的大院牆。
    她似乎還聽到受傷的楊文光在叫道:「快追呀!她一定中了我的迷魂粉,她逃不遠
的,你們追呀!」
    然而,白小宛卻並未發覺有人追上來。
    她未曾走官道,一直認準方向,在田地裡飛奔。
    越走,頭就有如箍上一層入肉的鐵圈一般難過,而使她痛得幾乎哭出聲來。
    其實也算她幸運的,要知這秦嶺八大盜的武功,一個個全有其獨特的一面,江湖上
能真正認出他們來的,恐怕少之又少,而能以一個女子,力敵他們三個的,大概也只有
白小宛一人了。
    如果,不是韓五爺有所顧忌,因為他要應付明日寶雞縣的縣太爺那一關,萬一他要
是有個受傷什麼的,他怎麼去解釋呢?所以他在楊文光的叫聲中,沖是衝過去了,只是
他在追出後院牆之後,人卻極快的折回到自己的大宅子裡,那個他謀奪過來的韓五爺大
宅子裡。
    另一面,毛道士,楊文光所稱的三哥,更是不願再去惹這個一身刺的野花,自己的
額頭上的血算是不再流了,看樣子三幾天自己還不好走出那個呂祖道觀。
    但他在楊文光的叫聲中,也挺劍追出去,像韓五爺一樣,毛道士一出了院牆,也立
刻回轉呂祖道觀,把個道觀的大門,讓那個女弟子關得緊緊的,他還特別交待那名女弟
子,誰來也不要開。
    倒提著鋼刀,楊文光也追了過去,但他在下巴受傷的時候,頭已有些發暈,他也知
道,自己的下牙己被踢掉兩顆,而肩頭上的一鏢,因為距離頭腦近,而痛得頭腦發脹,
但他一狠心,還是要追過去。
    就在他繞過後院廂房的時候,突然間聽到廂房中一聲「叭」,在他想來,這八成是
人倒地的聲音,不由咧嘴一笑,口中罵道:「他娘的,原來你躲在這裡面。」
    「叭」的一腳,踢開了那間原本擺放死人的廂房,立刻一股陰森之氣,自屋中衝出
來,陰森夾著臭味,使楊文光打了個冷顫,只聽他破口罵道:「王八蛋的,老子就把你
剁到這間屋子裡。」
    一面擺動手中鋼刀,楊八的一對鷹眼盡在眼眶中打轉,大鼻子下面的尖嘴巴,一抽
一咧的,把個腦袋左右擺動,像是走入地獄一般,一步步的試著往屋裡摸索著。
    漸漸的,他似乎已適應屋裡的黑暗,濛濛中看到了屋裡的東西,在他的右手方向,
正有一堆黑呼呼的東西,停放在那兒,楊文光一狠心,一個箭步衝了過去。
    就在他剛看清楚是一具棺材停放在那兒的時候,心中不由大吃一驚,一摸棺材蓋,
有一半未曾蓋上去,正準備抽回左手的時候,突聽「噢」的一聲,一團黑影自棺中飛射
而出,擦著楊文光的受傷肩頭,一抓而過。
    楊文光幾乎被嚇破了膽,但覺受傷肩頭一陣劇痛,就聽他「唉呀」一聲,返身就逃。
    楊文光衝出了廂房門,朝著院牆邊上躥去,幾乎就是連滾連爬的,衝出了一丈多高
的院牆外面。
    於是,凶宅的院子裡,有了一聲貓叫,但這對楊文光而言,已引不起他的注意了。
    就見他腳下不停的一直奔到韓五爺的深宅大院,才停下來直喘氣。
    楊文光像個鬥敗的公雞一般,帶著一身傷,回到了他住的客廂房中。
    然而,白小宛這時候,卻如同一個爛醉而倒下去的酒鬼一般,披風上沾滿了泥土,
跌跌撞撞的下了高原,之字形的高原邊上的官道上,她至少跌倒四五次。
    但是在她堅強的意識裡,在她強烈的的內心深處,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吶喊著,道:
「你不能倒下去!你不能倒下去!」
    白小宛就是在這種強烈的意識中,才沒有倒在高原上,她終於奔下了高原。
    於是,她找到了一條小溪流,急急的把冷水往頭上澆。
    她在清水的刺激下,神志與精神,已恢復不少。
    她就在喘息聲申,走到了寶雞的縣衙前面。
    正在值夜衙役跑上來查看,發覺是他們崇拜的「鐵腳媳婦」白姑娘,急忙扶進縣衙
後面的客房中。
    這時候的天色已是五鼓,東方已在冒白。
    白方俠與韓玉棟一看白小宛的模樣,二人均大吃一驚,白方俠急忙問:「這是怎麼
回事?」
    白小宛躺在床上直喘氣,斷斷續續的道:「女兒中了敵人的毒粉,好在我見機的早,
把頭髮迎上前去,才沒有把大量毒粉吸入口中,要不然,怕早已被他們殺了。」
    白方俠一聽,急忙往白小宛頭髮上看,一面急急的叫衙役去提桶熱水,因為發上仍
有毒粉痕跡,必須加以清洗。
    「小宛,你說他們,好像不只一個吧?」
    「三個!」
    「哦!」白方俠立即陷入思考中。
    一面他看到女兒的模樣,心中實在痛,當即說:「好好洗一洗,天就快亮了,天一
亮爹就把卓大夫請來替你解毒,有什麼話,等你回過勁來再說。」
    一旁的韓玉棟急得直跺腳,道:「這些賊人,也太可惡了,這還有王法嗎?這是個
什麼世界?」
    白方俠安慰的道:「你現在也只是重傷初癒,不要過份激動,天亮以後,你還得協
助卓大夫,好好替小宛守著,說不定我還得陪縣太爺走一趟大韓村呢!」
    「爹放心,我不會離開小宛一步的,指望著卓大夫能早點來,也好把宛妹口中的毒
解掉,就好了。」
    也許是勞累了一夜,也許是已經到了安全地方,白小宛似是一下子有著崩潰的感覺,
竟雙目緊閉,沉沉的睡著了,當一桶熱水提進來的時候,還是韓玉棟與白方俠二人幫著
把她頭髮上的毒粉沖洗淨的,然而白小宛卻宛如不知也不覺的,緊閉著雙目,這情形白
方俠心裡有數,女兒真的中毒了。
    就在雞叫第二遍的時候,卓大夫,這位大內高手卓重陽,已急匆匆的來到縣衙的客
廂房中,在他的後面,緊緊的跟著寶雞縣衙捕頭李長虹。
    卓重陽看到白方俠一臉焦急,當即走大白小宛房中,便見韓玉棟流著淚守在一旁。
    卓重陽這位大內高手,伸手翻開沉睡中白小宛的眼皮,細細的看了又看,把了一遍
白小宛的脈門,不由咬牙道:「終於還是露頭了!」
    於是,卓重陽問明一邊焦急的白方俠與韓玉棟二人,緩緩的道:「她是中了人家迷
魂蝕肺毒粉,這是一種極為霸道的迷藥,吸入這種毒粉,走不出半里路,必然頭痛欲裂,
大量嘔吐,而昏死過去,毒粉在鼻孔中游入心肺,肺就開始霉爛而使中毒的人輾轉痛苦
的死去,不過……」
    白方俠張著驚悸的大眼。淚水在眼眶中轉動。
    韓玉棟一張驚愣的大口,再也合不上了,他似是想哭而又哭喊不出來的樣了。
    卻聽卓重陽又道:「不過她脈象平穩,神光未失,且又能在中毒之後,跑出三四十
裡的路,這證明她中毒輕微,我這就去給她配藥,你們快用清水沖洗她的鼻孔裡面,並
用井水敷頭,應該很快使她清醒過來的。」
    說完立即走出門去。
    於是白方俠與韓玉棟二人,當即依照卓重陽的吩咐,清洗白小宛的鼻孔,且急急的
用井水冷敷。
    就在他們忙碌的不可開交的時候,縣太爺撩起門簾也急急的走了進來,面露驚急的
問道:「白姑娘可要緊嗎?」
    「謝大人關愛,卓大夫去配藥了!」
    「那就好!那就好!」
    自從縣太爺那晚見這白小宛惡戰秦嶺四煞老大官中以後,對白小宛極為賞識,如今
正是用人之際,一聽報說白姑娘受了毒傷,自然是親自要來探看了。
    就在縣太爺剛剛退出客廂門的時候,突然間,前面大堂上鼓聲雷動,「咚咚咚」的,
一連響了十幾聲。
    這是有人擊鼓鳴冤,這又會是什麼大案發生了?
    立刻,縣太爺官服整齊的,隨著文案師爺與捕頭李長虹,來到縣衙大堂之上。
    「帶擊鼓人!」
    於是縣堂上走進來大韓村的韓五爺。
    只見他一臉的誠惶誠恐,雙手還托著一個大紅紙包,看來相當的沉重。
    低著頭急走兩步,韓五爺當中一跪,嗚咽著流淚道:「草民韓大宏,高原上大韓村
人氏,因為同族的堂叔自咸陽辭官歸來,想不到卻被人謀害,全家連同僕婦一十二口,
全遭不幸,是草民在這大韓村中,被同族人推舉,設法找出兇手,所以草民出賞格一千
兩銀子,有人抓到或格殺謀害我堂叔的歹人,就把一千兩銀子奉上,昨日聽人傳說,縣
太爺已處死謀害我堂叔韓侗一家人的兇徒,今特來奉上這千兩賞格的。」
    「糊塗!」
    縣太爺怒指跪在堂上的韓大宏,喝問道:「大韓村出了滅門血案,為何不來縣衙報
案,卻秘自出賞格,要我這縣衙門何用?你們的地保呢?」
    「回大人的話,大韓村遠在高原上,村上住的全是族人,所以並沒有地保,平日有
事,全由草民化解,一向都是相安無事的。」
    「簡直不像話,一個一百多戶的大村莊,竟然沒有地保,豈不變成了化外之民了?
簡直就沒有把我這縣衙門看在眼裡。」
    「草民們該死!」但韓五爺心裡在想,如果不是秦嶺四煞出了紕漏,惹來白氏父女,
小小一個寶雞縣衙,有什麼了不起的,惹惱了我姚大剛,一把火燒了你這盡唬小民的地
方。
    驚堂木一拍,縣太爺道:「拿回你的一千兩銀子,天下哪有官家收取民間賞格的道
理?」
    一頓之後,又道:「韓大宏!」
    「草民在!」
    「你立刻回去,本縣馬上要去大韓村,親自勘察。」
    韓五爺立即道:「回青天大老爺的話,屍體早已在過了頭七,就已經掩埋了,如今
只餘一棟凶宅了。」
    縣太爺一聽,冷冷一笑,道:「你們已經把所有的屍體都埋了嗎?」
    韓五爺的反應何其快,立即聽出這縣太老爺的話中有話,當即又道:「回大人話,
事情是這樣的,原本是十二具屍體,全由草民出資購棺,停放在凶宅後院,就在第八天
下葬的時候,發覺有一屍體不翼而飛,至今尚未有下落,草民也曾發動全村四下尋找,
至今一點消息全無。」
    縣太爺冷冷一笑,道:「這件事你又出多少賞格?」
    「草民也只是替族人們辦事,大家沒有公論,草民也不便有所主張,還請大人明
鑒。」
    「韓大宏!」
    「草民在!」
    「你不用先走,就跟隨本縣一同前往大韓村。」
    縣太爺也不等韓五爺有什麼表示,當即傳話道:「李捕頭!馬上點起二十名衙役,
本縣立刻前往大韓村走一趟!也請白捕頭一同前去!」
    佇立在堂上的韓五爺,卻暗中一陣高興……
    韓五爺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他不是一直企望攔住縣太爺不要前往大韓村嗎?
    其實,他腹內另有機關,這大概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寶雞的街道上,人群一陣騷動,因為縣太爺出巡,正鳴鑼開道呢!
    一堆堆的人群,在後面紛紛議論,大韓村出了滅門大血案,如今縣太爺正要親自前
往勘察。
    也有人猜測,前天死在縣衙的大牢裡的秦嶺四煞,就是這血案的真兇,四個兇手死
了三個,怎麼現在縣太爺還要去大韓村呢?
    於是就有不少的人,跟著前往高原的大韓村而去。
    白方俠在離開女兒白小宛的時候,白小宛已在卓重陽的治療中,清醒過來,有許多
話她要告訴老父,但白方俠卻叫她先把精神養過來再說。
    一旁的卓重陽笑道:「約莫著再有兩個時辰,頭就不會再痛了,到時候我再拿幾付
補身子的藥來,過了今晚,精神就會全恢復過來了。」
    臨走,白小宛對老父道:「爹!往後你只要看到一個鷹眼大鼻子,尖尖嘴巴的人,
可要小心他施放這種霸道的毒粉。」
    白方俠一笑,轉身離去。
    但卓重陽卻神色凝重,心中在想,越來越像是那幾個惡魔干的了。
    心中有了疑團,卻不便馬上問白小宛,只有盡力先把白小宛治好,才能問出一點眉
目。
    且說自寶雞往大韓村的官道上,縣太爺騎在一匹棗紅大馬上,在白方俠、李長虹與
文案師爺等人的簇擁下,緩緩的往高原上走去,在他們的後面,至少也跟了三四百人,
遠遠的望向攀登高原的那條之字道,酷像一群撈窩搬家的螞蟻。
    一群人等正就在午時,趕到了大韓村,於是全大韓村的人,立刻又熱鬧起來,有些
甚至扶老攜幼,擁出家門擠著一睹寶雞縣太爺是個什麼長相。
    一進到大韓村,韓五爺立刻吩咐他的家人,縣太爺這是為咱們大韓村辦案來的,風
刮日曬的騎馬受累,咱們可得好好招待一番。
    於是,凶宅的大門在韓五爺的開啟下打開了。
    凶宅兩座蹲坐在門前的石獅子,依舊是張牙舞爪的樣子,至少有六七百人,黑壓壓
的全擠在凶宅的前面。
    整十個衙役,手提著鋼刀,一排的站在凶宅那十二層青石台階的最下一層,阻擋住
人們往台階上爬。
    韓五爺在前,領著縣太爺、文案師爺,以及白方俠與李長虹二捕頭,迸人凶宅中,
其餘十名衙役,一衝而進入凶宅,他們由前門一直分段的站到後院。
    縣太爺一進入大廳,緩緩看了一遍,發覺廳後的院中相當零亂,假山上的石頭,散
落在院子四周,同時在地上,發現一些血跡。
    捕頭李長虹,很快的仲手一摸地上血跡,當即道:「回稟大人,這地上血跡是不久
以前才滴上的。」
    銳利的目芒,一閃而劃向韓五爺,道:「這是怎麼回事?」
    韓五爺當即躬身道:「回大人的話,最近這凶宅常鬧鬼,沒有人敢走近,所以草民
也不知道。」
    縣太爺冷哼一聲,對李捕頭道:「仔細找找看,可有什麼發現!」
    於是連白方俠也跟著四下看。
    紅磚鋪的走道,院子裡並沒有雜草,種的一些花木,尚未全開放,如今又臨深秋,
如果有東西可尋,自是非常容易。
    突然間,白方俠伸手在地上拾起兩顆牙齒,急忙呈向縣太爺道:「大人!這是兩顆
人齒,大人請看!」
    「不錯!是兩顆下顎牙齒。」
    一面交給一旁的師爺,道:「這是最佳證物,好好收起來。」
    一旁的韓五爺一看,不由暗暗罵道:「老八真是該死,偏就被人踢落兩顆牙,這可
是誰也無法狡賴的證物。」
    於是,縣太爺又折回前面大廳上,的確這座大廳夠氣派的,能在祖地上,蓋起這座
大宅院,不正是榮光耀祖的明顯表示嗎?只可惜……
    縣太爺把這大廳也仔細的查驗一遍,卻是除了地氈上的已發烏黑的血跡外,其餘並
未有特殊的地方。
    直到後廳,縣太爺發覺財務方面,並未有損失,自言自語的道:「難道這是仇殺?」
    韓五爺立即上前道:「回大人的話,我們大韓村全族的人,也都一致認為,本案一
定是仇殺,想我堂叔韓侗,為官多年,身任知府,聽說他在任上還真殺了不少江洋大盜,
武林豪強,說不定是哪個仇家,乘其辭官歸來,暗中謀殺的。」
    縣太爺一聲冷笑,道:「謀財也好,仇殺也罷,全得要憑證,不能光憑猜測,本官
自有定論。」
    「是!是!全憑大人明鑒!」韓五爺道。
    於是,一行人又來到後院那停屍的廂房中,而廂房裡的那口棺材,依然停在那裡。
    韓五爺快走兩步,對縣太爺道:「就是這口棺材中的屍體,不翼而飛,到如今也不
知在什麼地方。」
    「你可知這屍體是何人?」
    「這個草民知道,他是我的堂弟韓玉棟,就在他們全家自咸陽回來的第二天,我還
在前面的大廳上同他一桌喝酒吃飯呢!」
    縣太爺神秘的一聲冷笑,道:「既然你能說出屍體何人,本縣一定能把個韓玉棟,
找回來,不論是死是活。」
    韓五爺一聽,面色立變,但他卻藉故低頭看著棺材,而掩飾過去。
    於是,一群人等,又在這後院中祥細的看了一遍,連那口井也細細的看了一遍,尤
其是李長虹,藉著正午的陽光,爬在井口上,向著似一片鏡子的水井,好一陣的探著,
甚至還把石頭往那六十多丈深的井中投去。
    縣太爺問道:「李捕頭!可有什麼發現?」
    「回大人的話,井中聲音清脆,似是不會有屍體的樣子,而且水面平整,不像有東
西漂在上面。」
    一扭頭,縣太爺問白方俠道:「白捕頭,你有什麼發現?」
    白方俠一看韓五爺,淡然的道:「回大人的話,咱們這趟來,似乎收穫不少,卑職
以為伸手抓人的時就快到了。」
    縣太爺捋鬚一笑,道:「有一天案情急摶直下,本縣就要看看你這名震關洛,威揚
西北的龍頭捕快的神技了!」
    韓五爺似是一顫,卻聽白方俠道:「大人謬獎,卑職只不過盡力施為而已!」
    韓五爺突然對白方俠道:「自從見過白爺之後,至今小民還耿耿於懷,指望著白爺
能早日破案,也好為我的堂叔報這滅門大仇呢!」
    白方俠道:「這事你只管放心,案子只要是我白某人插手,還沒有捻著破不了的,
這也只是早晚的事。」
    韓五爺當即施禮,道:「江湖上傳言,白爺有位武功了得的女兒,每每會幫著白爺
破案,怎麼沒見她也來,好讓我們瞻仰瞻仰?」
    白方俠一怔,當即問道:「這事五爺怎麼會知道?」
    哈哈一笑,韓五爺胸有成竹的道:「過去我們全不知道,可是這兩天,全寶雞已經
傳遍,白爺的女兒在縣衙前露的一手,可真給你白爺掙足了顏面了!」
    淡然一笑,白方俠道:「如今她正有些不舒服,在寶雞歇著呢!」
    韓五爺嘿嘿的笑著,肩頭還有些聳動。
    白方俠也在笑,只是他在心裡笑。
    於是縣太爺當即道:「咱們回衙,本縣馬上著人先把這宅子前後門封起來,就等本
縣發落了。」
    韓五爺當即趨前,道:「大人蒞臨大韓村,這是大韓村一百多戶人家的榮寵,小人
已在寒舍擺下酒飯,請大人賞光。」
    縣太爺一笑,道:「境內藏著巨盜,又發生這麼重大刑案,本縣如何還有心情擾民
於此。」
    一頓之後,縣太爺又道:「大韓村不能沒有地保,此事暫由你韓大宏代理,有關本
案,不論什麼發現,必需盡快報知縣衙,不可有誤。」
    韓五爺想不到自己竟弄了個地保一職,心裡也不知是喜還是憂,只是一臉的冷笑。
    他冷笑什麼?
    縣太爺率領著一群人等走了,就連遠從寶雞來看熱鬧的人,全都跟著離去。
    這時候有幾個韓侗的近族親人,卻圍著韓五爺問長問短,而韓五爺心中老大的不高
興,但仍然耐心的笑道:「看樣子這位縣太爺似乎有破案的本事,咱們當初真的小看他
了。」
    也就在縣太爺剛剛跨上馬背,走沒有多遠,迎面一匹快馬,直衝而來。
    看清楚是個新派的牢頭,捕頭李長虹道:「什麼事這樣慌張?」
    就見那牢頭翻身下馬,迎著縣太爺跪下去,道:「稟大人,就在大人離衙一個多時
辰,突然有個偽裝成衙役的人,摸進大牢,想進去劫獄……」
    縣太爺用手一擋,道:「不用說了。」
    一面向一旁的龍頭捕快白方俠道:「不論什麼事,全得要等咱們回衙後才能辦,白
捕頭就辛苦一趟。馬上騎來人的馬,趕回去先撐著,本縣這就馬上快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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