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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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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丑劍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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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28:22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初飲仇血

  「神風老人」慄聲道:「不錯,『丑劍客』,死者胸中五劍,呈梅花形,這是『丑劍客』獨門手法!」
  盟主諸葛瑛鐵青著臉道:「不可能,『丑到客』已經死了兩年!」
  「也許是他傳人?」
  「他沒有傳人!」
  「盟主受驚了!」
  一條人影,疾趨上前。
  他,正是暫代近衛長之職的宮仇。
  諸葛瑛冷冷地道:「宮近衛長,你擅離職守?」
  宮仇面孔一熱,道:「在下追敵……」
  「神風老人」一瞪眼道:「什麼,你對盟主自稱在下?」
  諸葛瑛一愕之後,淡淡地道:「長老,宮近衛長尚未宣誓入盟正式授職,現在是客卿地位,不必深究!」
  宮價心中一動,諸葛瑛似乎處處維護自己,這為了什麼?
  「近衛長,說下去?」
  「在下聽見警號,急出查視,見一條可疑人影,向東掠去,跟蹤追趕之下,竟然沒有追上,但已大略看出對方形貌……」
  「什麼樣的人?」
  「一個面目醜陋的青衫書生!」
  「哦!難道真的是『丑劍客』?」
  此際,各旗壇主已率屬下四出搜索,整個總盟地區為之沸騰起來!姑不論來敵是誰,公然進入總盟重地,刺殺長老,這可是「金劍盟」開派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諸葛瑛窒了一窒之後,飄身上步,先探了探「三眼神路竺」的氣息,證實確是死了,這才伸手拔下死者背心上的短劍。
  短劍離身,閃射出漠漠金芒。
  赫然是一柄金劍。
  「神風老人」面色大變,栗呼一聲:「金劍!」
  諸葛瑛也是粉腮大變,目光略一番視劍身,蹬蹬蹬連退數步,駭然道:「金劍副令!」
  「總管高天成」與另兩位長老,山先後奔至,見狀之下,無不大驚失色。
  「金劍副令」本是「金劍盟」次於「金劍正令」的至高無上之物,現在敵人竟用來刺斃盟中的首座長老,的確是駭人聽聞。
  諸葛瑛激顫不已地道:「高總管?」
  「卑職在!」
  「傳本座之命,嚴密搜查,十里之內不准放過一人一物!」
  「遵令諭!」
  「本座立即去見太上!」
  說完,展身奔出了「悔心院」,向山頂方向馳去。
  宮仇緊隨其後。
  諸葛瑛突地一剎身形道:「宮近衛長,你不必去了!」
  「可是盟主的安全在下有責任!」
  「這……不必過慮!」
  「在下愚見,敵人可能潛伏暗處,隨時會再造事端!」
  諸葛瑛含情脈脈地瞟了他一眼,道:「宮仇,我很感激你的關心,不過,你不能去,太上居處,劃為本門禁區,除我和三位長老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
  「哦!」
  宮仇不由氣沮。
  「你回去吧!」
  嚦嚦鶯囀,扣人心弦,那根本不是一個盟主對屬下的口吻,宮仇不由感到內心一蕩。略一思索,道:「在下有句話不知當問否?」
  「你說說著?」
  「金劍副令怎會被敵人用作凶器?」
  「這……」
  「在下只是隨口一問,告退!」
  「且慢!」
  「盟主尚有指示?」
  諸葛瑛似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道:「我索性告訴你吧,這是本盟秘密,只能出我之口,入你之耳……」
  「在下不敢與聞機密!」
  「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麼,本盟共有正副二令,正令是盟主發號施令之物,副令由首座長老保管,除盟主一人之外,可以憑副令便宜行事,大約距今十八年前,首座長老疏忽而失落了『金劍副令』,太上十分震怒,把他幽禁『悔心院』中……」
  話未說完,只見不遠的山徑之上,出現一個青衣小童。
  諸葛瑛急道:「你且與去參與搜尋故蹤,我見過太上就來!」
  聲落,人已在數丈之外。
  宮仇本是有心眼來,見事不可為,只好廢然退去。
  一路所經,儘是幢幢人影。
  近衛長與各殿主平行,地位高於各壇主,而且他是盟主特別賞識的人,雖未正式宣誓授職,可也不敢有人輕視。
  他回盟主寢殿巡視一周,囑咐各近衛小心警戒,然後又疾馳而出。
  宮仇漫無目的地向東南方奔去,越過一條五丈寬斷澗,眼前是一片看不透的茂密叢林,估計此地路總盟已在五里之外。
  奇怪!
  盟主曾下令十里範圍之內,不放過一人一物,但「金劍盟」搜索的人力,似乎只到斷洞為止,這一面竟然不見半個人影。而斷澗左近,也只幾條寥落人影,虛應故事的一看,回身便走,是以宮仇越澗而過,竟未被發覺。
  他懷著狐疑的心情,穿林而入。
  當然,他的行動只是虛張聲勢。
  突地——
  五丈之外,人影一晃。
  宮仇神目如電,只一瞟之間,已看出那人影是二長老「神風老人」。
  「神風老人」曾在「張仙祠」外,因「一元寶菉」而向他下過手,這機會他當然不能放過,同時,他也希望從對方身上發掘兩點未解之謎。
  於是——
  他迅快地褪下黑衫,露出穿在裡面的青衫,把黑衫胡亂繫在青衫之內的腰際,然後戴上「丑劍客」特製的人皮面具,彈身朝「神風襲人」現蹤的位置掠去。
  轉過十幾株樹,只見「神風老人」在一方人立的巨石之前,逡巡窺視。
  宮仇剎住身形,藉樹隱身,目光所見,不由心頭一震。
  巨石之上,赫然刻著八個血紅的大字:「楚河漢界,擅入者死。」
  他駭然了。
  「這是什麼地方?」
  難道也是「金劍盟」所劃禁區之一?
  但以「神風老人」在盟中的地位,應不受此限制才對,可是看他那神態,似乎有所企圖,而又畏怯瞻顧,為什麼?
  如果不是「金劍盟」的禁區,則以該盟不可一世的氣焰,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其中又有何蹊蹺?
  「金劍盟」搜索「丑劍客」,至斷洞而止,莫非為此?
  驀在此時——
  身後突傳破風之聲。
  宮仇猛一回身,只見兩條人影,朝自己立身之處,電閃而至。
  「咦!」驚咦聲中,兩條人影,疾剎身形,赫然是兩名胸繡平行雙劍的弟子。
  其中之一暴喝道:「什麼人?」
  另一個人突地栗呼了一聲:「丑劍客!」
  只這呼喝之間,「神風老人」已閃身撲至,捷逾鬼魅。
  宮仇冷眼閃射駭人煞芒,不言不動。
  「神風老人」面色遽變,慄聲道:「你……你真的是……」
  宮仇刷地抽出長劍,一振腕,幻起五朵工整的梅花。
  「神風老人」暴退數步,脫口道:「丑劍客!你……沒有死?」
  宮仇冰寒至極地哼了一聲,道:「老夫為什麼會死?」
  兩名雙劍級弟子,片言不發,掉頭就……
  「留下!」
  「栗喝聲中,爆起兩聲慘號,兩名雙劍級弟子,雙雙栽了下去。
  閃身出手,快得猶如一瞬,「神風老人」竟然不及出手阻止。
  「神風老人」鬚眉俱張,厲聲道:「丑劍客,你畜意與本門為仇?」
  「是又怎麼樣?」
  「本盟首座長老是你下的手?」
  「他只是該死的人中的第一個而已!」
  「那只『金劍副令』你從何處得來?」
  「你想知道?」
  「嗯!」
  「等你伏屍之前,老夫會告訴你!」
  「神風老人」怒發如狂,劍挾閃電奔需之勢,如驟雨般的連演三招十八式,罩身襲向了宮仇。
  宮次此刻以「丑劍客」的身份應戰,出招方面,已毫無顧忌,一招「雪梅含苞」,幻起銀星萬點,封住了門戶。
  「鏘!鏘!鏘!」一連串的金鐵交鳴,硬接對方三招十八式。
  雙方展開了一場激烈無比的劍鬥。
  「神風老人」身為「金劍盟」長老,劍術造詣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宮仇得「丑劍客」全部真傳,加上修習了半部「一元寶菉」,牡丹綠葉,相得益彰,身手可已傲視劍道同儕。
  剎那之間,劍影橫空,精芒耀眼,劍氣所及,一片枝殘葉落之聲。
  聲勢駭人至極。
  三十招之後,「神風老人」已毫無還手之力。
  突地——
  「神風老人」撮口發出一聲長嘯,嘯聲破空裂雲,傳聞數里,顯然,他自知不是「丑劍客」對手,發聲求援。
  宮仇冷笑一聲道:「來不及了,你認命吧!」
  劍勢一緊,迫得「神風老人」手忙腳亂,連連倒退,險象環生。
  「著!」
  暴喝聲中,銀芒一閃,「神風老人」已施出了「金劍盟」獨門絕技「飛劍」。
  宮仇心頭一凜,「舉火撩天」,疾封來勢,但那「飛劍」系由極韌的天蠶絲細繩,擊在使劍人手腕上,控制裕如,像靈蛇似的一伸一縮,鑽穴而進……
  「鏗!」的一聲,飛劍倒折疾劃而落。
  宮仇但感臂上一麻,鮮血登時順肘而下。
  也虧他這一封,避過了要害重穴。
  這不過電光石火之間的事。
  時機緊迫,眼看援兵將循聲而至,他又受了傷,事實已不容他猶豫,否則行藏洩露事小,影響索仇緝兇事大。
  「撒手!」
  喝聲過處,悶哼隨起,「神風老人」長短劍同時撒手,胸口已被劍尖抵住。
  宮仇已施出了他父親所遺的那一招絕技「投石破井」。
  這一招「投石破並」,是他父親集畢生精力所研創的絕招,他母親當初為了怕被仇家認出來路,是以把它化成掌法傳與宮仇,之後,在遺書中他獲知原委,又把他還原為劍招,加上他修習「一元寶菉」與「白屍」輸功,內力已超出他父親當年一倍以上,施展出來,的確有神鬼莫測之機,風雲變色之勢。
  「神風老人」打從心眼裡冒出一股寒慄,顫聲道:「這一招『投石破並』……」
  宮仇目中煞芒熾烈,寒聲道:「不錯,你還有見識,不過這只是半招,因為劍尖還沒有刺進你的胸膛!」
  「神風老人」老臉立呈死灰之色,心頭罩起一層恐怖的陰影,嘶聲道:「你究竟是誰?」
  宮仇聲音中充滿了殺機地道:「我說過在你死前會告訴你的,現在聽著,『二賢莊』大莊主,『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之子南宮仇,老匹夫,聽清楚了吧!」
  「神風老人」渾身一顫,面上肌肉起了一陣抽搐,身形連連倒退,口裡道:「你……你是南宮靖的兒子?」
  宮仇跟著上步,劍尖不離對方胸口,恨聲道:「不錯!」
  「你混入本盟當近衛長……」
  「你說對了,可是不是混入,而是你們盟主慧眼識人!」
  「你……書以喬裝『丑劍客』?」
  「先師,明白了吧?」
  「你……」
  「老匹夫,昔年參與『二賢莊』血案,『金劍盟』除了『三眼神路竺』之外,一共多少人參與,為首的是誰?」
  「神風老人」麵包一片慘厲,心神反而平靜了下來,慄聲道:「小子,你以為老夫會告訴你?」
  「這可由不得你,老匹夫,你願意死得痛快的話,最好實話實說!」
  「你在做夢!」
  宮仇手一抖,劍尖刺進對方胸膛半寸,鮮血立冒。
  「神風老人」目光連掃斷澗方向。
  宮仇冷淒淒地道:「老匹夫,別存妄想,在援兵來到之先,本人可以從容解決你!」
  「神風老人」身形又是一陣戰抖,破口狂叫道:「宮仇,老夫雖死,你一樣活不了!」
  「那不關你事,快說!」
  「辦不到!」
  「老匹夫,聽著,你不說也無關宏旨,『金劍盟』自太上以下,全部將以血來償債,雞犬不留!」
  「憑你?小子,你做夢!」
  「老匹夫,下半部『一元寶菉』落入何人之手?」
  「你可到地下問你父親!」
  宮仇猛一咬牙,厲喝道:「你不說?」
  「不說!」
  破空之聲,倏告傳來。
  宮仇心中大急,再次喝道:「說!」
  「神風老人」狂呼道:「宮仇,『無敵雙劍』之後……」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破空而起,「神風老人」胸背洞穿。
  宮仇一拔長劍,血泉噴處,「神風老人」仰面栽了下去。林隙中已見幢幢人影。
  宮仇別無選擇,一彈身,朝那塊刻著「楚河漢界,擅入者死!」的巨石之後掠去,身形方隱,身後已傳來陣陣驚呼之聲。
  宮仇越過「楚河漢界,擅入者死」的界牌,深入十丈左右,借樹葉隱身,迅快地扯下面具,取出一粒得自「黑心國手」的療傷聖丹,嚼碎了塗在臂創之上,然後穿上「金劍盟」的武土衣,回復近衛長的面目。
  掉頭一看,不由呆了。
  只見眼前是望不透的樹海,別說人影,連那塊作為界牌的巨石,也失去了影蹤,心知已陷入了一座奇陣之中,登時焦灼起來。
  想到「擅入者死」四個字,不自禁地感到一陣寒慄。
  這是什麼人劃的禁區?
  從「楚河漢界」四字推論,當然這神秘而恐怖的禁區,決非「金劍盟」所屬!
  他現在想回頭也辦不到了,因為已落入一座不知名的陣勢之中。
  他像盲蠅般的亂飛亂闖,但轉來轉去,依然是在樹海之中,一無所見,他茫然失措了……
  他對奇門陣法,一竅不通,弄得他半籌莫展。
  想起那石碣上「楚河漢界,擅入者死」八個字,更加惶急不已。
  驀地——
  身後傳來一個蒼勁震耳的聲音道:「娃兒,過來!」
  宮仇大吃一驚,回過身去,卻不見人影,駭然道:「閣下是誰,何不現身?」
  那聲音又道:「娃兒,過來!」
  宮仇這才發現近身已丈之處,一株枝幹盤虯的巨樹,靠樹根處,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那聲音是發自樹穴之內,暗忖:難道對方就是這禁區的主人?但聽聲音對方卻不像是窮凶極惡之輩……
  那人似已不耐,大聲道:「小子,你聽見老夫的話沒有?」
  宮仇向前挪了數步,忐忑地道:「閣下是此間主人?」
  「沒有這麼多廢話,請進洞來!」
  宮仇冷冷地道:「閣下是什麼意思?」
  「你不想死就趕快進來!」
  宮仇不由心中一動,不期然地走近樹穴,那穴口高僅三尺,裡面黑黝黝的,如果不低頭,根本就看不清裡面的情況,暗忖,如果自己冒失地朝穴內一攢,豈不成了對方的掌中物,一時之間,他委決不下……
  那聲音語帶嘲弄道:「小子,你很怕死,是不是?可是你既已陷入陣中,想活也活不了!」
  宮仇傲性突發,把心一橫,矮身低頭,攢了進去,直起身來一看,呆了。
  穴中寬廣在丈五左右,正面盤膝坐著一個鬚髮如銀,盤虯糾結的怪老人,身穿一件千補百綻的袍子,袖子上東一塊,西一片,五顏六色的大補釘,奇怪的是那些補釘都是上好的雜色綢緞,看起來生像戲台上扮戲的老位子,身側,靠著一根晶瑩泛光的綠竹杖,地上,一個朱紅大葫蘆,滾倒在一邊。
  樹穴幽暗,怪老人的目光,似兩顆寒星,直盯在宮仇面上。
  宮仇內力深厚,目光還可清楚地分辨眼前一切,脫口道:「前輩如何稱呼?」
  「穴中人!」
  「穴中人?」
  「不錯!」
  話聲中,身形端坐不動,揚掌劈空擊向了宮仇。
  宮仇心頭一震,舉掌迎擊。
  「砰!」
  宮仇身形踉蹌退了一步。
  「穴中人」第二掌又告拍出。
  宮仇登時怒火沖胸,雙掌挾以十成功勁,猛然劈了過去。
  又是一聲「砰!」然巨震,宮仇被奇猛的勁道,震得倒貼向樹壁,「穴中人」身形也幌了兩幌。
  宮仇怒發如狂,不待對方出手,疾進數步,一招「五丁開山」,單身擊去……
  「住手!」
  喝聲中,宮仇只感手臂一震,勁道全失,手腕竟被對方牢牢扣住,他連對方如何出手都不曾看清,登時寒氣直冒。
  「穴中人」一鬆手,道:「坐下!」
  宮仇可無法惴測對方的心意,聞言不期然地坐了下來。
  「娃兒,你是『金劍盟』什麼職份?」
  「近衛長!」
  「唔,身份不低,你何故闖來送死?」
  「送死,只怕未必!」
  「哈哈哈哈,小子,口氣不小,你破壞約定,必有圖謀……」
  「約定,什麼約定?」
  「楚河漢界,互不相犯!」
  「晚輩追敵誤入,談不上圖謀兩字!」
  「事不關己,老夫不過隨便問問!」
  宮仇不由一怔神,迷惆地道:「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
  「事不關已,如此而已!」
  「前輩不是此間主人?」
  「犯人!」
  「犯人?」
  「不錯,被囚禁的人!」
  「你……」
  「娃兒,你的功力與身手不相稱!」
  「為什麼?」
  「你內元充沛,已到了驚人地步,但出手平平,似乎無法發而為用,如果老夫猜測不錯,你定修習過先天神罡一類的夫功?」
  宮仇不禁「怦!」然心驚,難道自己修習的上半部「一元寶菉」,就是屬於先天神罡一類的功力,但對方如何看得出來呢?當然,他不能抖出這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對方的身份意圖,他一無所知,當下反向道:「前輩此言必有所本?」
  「當然!」
  「請問?」
  「小子,你先說有沒有?」
  「有!」
  「什麼功力?」
  「這……恕無法奉告!」
  「好,說不說也是一樣,你知道這是什麼陣勢?」
  「不知道!」
  「九宮迷神陣!」
  「晚輩對此道一竅不通。」
  「嗯,別說你,老夫也是一知半解,天下能通曉此陣的,也沒有幾人,這『九宮迷神陣』,是根據伏羲六十四卦方位所排,加以變格,任你功力通天,一旦進入陣中,至多一刻,勢非心喪神迷不可,除非練有『先天神罡』一類功力的人,方能保住心神不失,但要出陣,仍難比登天,老夫見你神志清明,是以有此推斷!」
  「哦!」
  「小子,你既別無所圖,何以甘冒生命之險?」
  「追敵!」
  「鬼話!」
  「前輩……」
  「小子,在你之前,根本沒有人入陣!」
  宮仇心中當然明白,他是在殺了「神風老人」與兩弟子之後,眼看援兵已至,惟恐身份敗露,影響索仇大計,才冒險闖了入來。
  當下放意「呃」了一聲道:「晚輩疑敵人穿林而過,是以追了進來!」
  「你不見那界牌?」
  「見到了,身不由己!」
  「哈哈哈哈,好個身不由己,現在是命不由己了!」
  宮仇下意識地心頭一寒,道:「此間主人是誰?」
  「你沒有聽說?」
  「晚輩並非盟中正式弟子!」
  「你是近衛長?」
  「客卿之位!」
  「穴中人」凝神注目了宮仇半晌,道:「小子,以你這等資質,死在這裡未免太不值了,這樣吧,老夫救你……」
  話至中途,突然頓住,急聲道:「快來藏在老夫身後!」
  宮仇愕然道:「為什麼?」
  「快,否則老夫聽任你去死!」
  宮仇滿頭霧水地站起身來,轉到「穴中人」身後,朝下一蹲身,穴外已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女子聲音道:「老東西,上好汾酒外加燒雞一隻!」
  「穴中人」冷冰冰地道:「放下,與我滾!」
  那女子的聲音道:「老要飯的,時限還有七天,七天一到,你可以放心的滾了!」
  「穴中人」身形微顫抖,口裡重重地哼了一聲。
  宮仇偷偷眼向外一張,樹穴口放著一盤雞,一罈酒,卻不見人影,想來那女子已離去了,心中可就困惑到了極點,「穴中人」說他是被囚禁陣中,以他方才和自己對掌的情形而論,功力怕不已到了駭人地步,那囚他的人是誰?何以對他如此禮遇,既有酒,又有雞。七日時限,又是什麼意思?……
  心念之中,「穴中人」已站起身來,取進雞酒,拍開泥封,就口一陣咕嚕牛飲,然後抹抹嘴唇嘀咕道:「酒是不錯,道地汾酒,這隻老狐狸不愧心生九勞,使老夫扳不下這面孔!」
  說著,把剩下的酒,倒入朱紅葫蘆之中,揚手把空壇扔出穴外,座回原地,撕下一隻雞腿,遞與宮仇道:「娃兒,你也吃一點!」
  半日折騰,宮仇肚中也著實餓了,接過來便吃。
  「穴中人」吃相驚人,沒片刻,連雞骨頭都不剩下半根,再灌了三口酒,才道:「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宮仇,宮殿之宮,仇恨之仇!」
  「你想脫困吧?」
  「這……當然!」
  「老夫可以指示你出陣之法,不過……」
  宮仇精神一振,道:「不過怎麼樣?」
  「你替老夫辦件事!」
  「什麼事?」
  「送封信給一個人!」
  「這容易,送給誰?」
  「無雙仙子鐘筱紅!」
  「無雙仙子鐘筱紅?」
  「不錯,你娃兒認識吧?」
  宮仇腦中立即浮現出與馮真到星子巖「生死莊」、黑心國手」處騙取「辟毒丹」歸途中所遇的那個瘋婆子的影像,脫口道:「有一面之識!」
  「那好!」
  「可是……」
  「怎麼樣?」
  「她心神失常,可能不容易找到!」
  「穴中人」一瞪眼,道:「什麼,她瘋了?」
  「是的,逢人便問『他在哪裡』?還曾把晚輩誤為她要找的人而糾纏……」
  「穴中人」激動無已地道:「她瘋了?她……娃兒,你說的是真話!」
  「晚輩沒有說謊的必要!」
  「你遇到她是什麼時候?」
  「兩年前?」
  「穴中人」猛地以掌拍地,道:「如果她有三長兩短,老夫誓必毀了這狐窩不可。」
  宮仇心念疾轉,莫非這「穴中人」就是「無雙仙子鐘筱紅」要找的人不成?這倒是件耐人尋味的事。
  「穴中人」撕下一片裡衣,從穴內灰燼中找出一段木炭,匆匆寫畢,後面畫了一個葫蘆,然後打成一個小結,正色道:「宮仇,你能為老夫送達這封信?」
  「是的!」
  「話先說明,如果你不願意或有其他困難,盡可說出來,老夫不勉強你,如果你口是心非,誤了大事,老夫可不與你甘休?」
  「前輩未免太低估晚輩的人格了!」
  「但願如此,記住,這封信非常重要,分秒必爭,你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曲州城火神廟,放在供桌之上,然後以枯枝在旁邊擺個十字,就成了!」
  宮仇感然道:「這樣就可以送到『無雙仙子鐘筱紅』手中?」
  「不錯!」
  「晚輩盡力而為!」
  「不能超過三天!」
  「晚輩答應!」
  「好,宮仇,老夫記下這一筆人情!」
  「前輩言重了。」
  「現在老夫告訴你出陣之法……」
  「老前輩既知曉出陣之法,何以還枯守在這樹穴之中?」
  「老夫不能!」
  「為什麼?」
  「第一,老夫並未練有守護心神的功力,第二,為了一個諾言……」
  「諾言?」
  「嗯,老夫為此已被困陣中十年之久了!」
  宮仇心中一震,不知是什麼諾言,使「穴中人」被困十年之久,好奇地道:「什麼樣的諾言?」
  「穴中人」搖了搖頭道:「你沒有知道的必要!」
  說完,就地上劃了一些橫直的線條,口講指劃,指出一條通達「金劍盟」的生路,宮仇聰明絕頂,兩遍之後,已瞭然於胸。
  「記住了?」
  「記住了!」
  「那你走吧!」
  「晚輩還有句話請教!」
  「說說著?」
  「此間主人是誰?」
  「這……老夫不便告訴你,你出陣之後,可以向你盟主打聽。」
  宮仇憋不住好奇心,旁敲側擊地道:「此間主人必非常人?」
  「當然,否則老夫怎會被困十年!」
  「功力超凡?」
  「未見得,與老夫在伯仲之間!」
  「較之『丑劍客』如何?」
  「高出太多!」
  宮仇劍眉一豎,道:「丑劍客是當今第一劍手……」
  「娃兒,這話未始不對,但天下武術浩渺博大,第一劍手並非第一高手!」
  「那就是說『丑劍客』可列第一劍手,而不能算是第一高手?」
  「世事滄桑,三十年前可以如此說、現在恐怕第一劍手四個字已輪不到他了!」
  「為什麼?」
  「單只『金劍盟』中,就有不少劍術高深之輩……」
  宮仇心中大是不服,他在埋葬了「丑劍客」之後,就曾期許「丑劍客」為無敵劍手,也是第一高手,照這樣一說,豈非變成了僅挾一技之長的人而已,脫口道:「前輩又安知『丑劍客』在這三十多年的歲月中,沒有其他成就?」
  「什麼,『丑劍客』仍在世間?」
  「是的,晚輩追敵,就是追他!」
  「他到了『金劍盟』?」
  「劍劈首二兩席長老,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其所來,不知其所去!」
  「有這樣的事?」
  「晚輩親目所見。」
  「穴中人」陡地站起身來,激動地道:「如果你能找到『丑劍客』,這封信就可以不送……」
  說到這裡,突然頓口不言。
  宮仇自己就是「丑劍客」的化身,一聽話中有話,當然不願放過,立即道:「找到了『丑劍客』怎麼樣?」
  「穴中人」一擺頭道:「算了,不說也罷!」
  「為什麼?」
  「多此一舉!」
  「如果晚輩真能找到『丑劍客』呢?」
  「娃兒,你言不由衷!」
  「何以見得?」
  「照你所說,『丑劍客』已成『金劍盟』生死之敵,行動神山鬼沒,而且,你身為近衛長……」
  「晚輩也說過並未入盟管職,僅是客卿的地位!」
  「不管怎樣,你不會因老夫一個陌生者而背叛『金劍盟』吧?」
  這話問得宮仇一怔,在情理上,他當然不能承認可以背叛「金劍盟」,雖然,他之寄身「金劍盟」,是為了探索仇蹤,可是,這隱密豈能揭穿,頓時啞口無言。
  「穴中人」話鋒一頓,接著又道:「言止於此,你可以走了!」
  宮仇本待繼續追向下去,又覺不要,遲疑了片刻之後,毅然道:「前輩援手之德,晚輩永銘肺腑,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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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28:47 |只看該作者
  「老夫全心信託你了?」
  「前輩不會失望的!」
  說完,恭施一禮,矮身鑽出穴外。」
  「娃兒且慢!」
  「前輩還有話說?」
  「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晚輩理會得!」
  一彈身,按著「穴中人」的指示,左旋右折,向陣外疾奔。
  這離奇的遭遇,的確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知道「穴中人」這名號是對方信口胡謅的,但,能安然脫出死域,已屬意外的意外,根本無暇去追究對方來路。
  如果不逢上「穴中怪人」,後果還真不能逆料。
  此刻,他才感到歸心似劍。
  他不知道在殺死「神風老人」之後,行蹤是否敗露?
  自己離開這一段時間,將何以自圓其說?
  盟主諸葛瑛的蓋代丰姿,倏呈腦海,那姿容,的確令人意亂神迷,何以她會對自己如此青睞有加?莫非……這不可能,而且可笑,對方是仇人之女,有一天,終必兵刃相見……
  一陣奔馳,那作為界牌的巨石在望。
  宮仇鬆了一口大氣,像一場夢似的,終於意外地脫了險。
  心念之中,只聽一聲冰寒激骨的斷喝道:「站住!」
  宮仇陡吃一驚,不期然地止住身形。
  一陣香風過處,眼前出現了一個風韻感人的中年女子,粉腮籠罩一層恐怖殺機,眸光似劍,緊緊地迫視著宮仇,略不稍瞬。
  宮仇定了定神,道:「尊駕何方高人?」
  那中年女子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道:「小子,你膽子不小,公然敢越界破約,留下命來再走!」
  宮仇一怔,暗忖,看來對方必是這神秘禁區的主人無疑了,當即冷冷地道:「留命未必!」
  中年女子厲聲道:「小子,你死定了!」
  幾掌揚處,一道奇強無比的勁風,朝宮仇疾撞而至。
  「砰!」然一聲巨震,沙石枯枝激射暴揚,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
  中年女子面露驚容,似乎宮仇內力之深厚,大出她意料之外。
  宮仇心中也自駭然,心想,還是早走為妙,一彈身,便朝……
  「與我留下!」
  喝話聲中,那女子身形似魅,一幌截在宮仇頭裡,左掌一揮,右手曲指如鉤,閃電般抓向宮仇當胸,掌指齊發,狠辣得令人咋舌。
  宮仇剛一彈起的身形,猛一扭曲,後退八尺之外。
  中年女子如影附形而進,連演三招,迫得宮仇毫無還手之力……
  宮仇自知在掌招方面,根本無法與對方交手,退步之間,飛快的掣出長劍,幻起千朵劍花,朝對方罩身灑落。
  中年女子冷哼一聲,嬌軀連幌,口中道:「小子,你差得太遠了!」
  素手一探,一下鉗住宮仇的劍尖。
  這種身手,的確是駭人聽聞。
  宮仇不由驚魂出竅,驀集全身功力,暴喝一聲:「撒手!」
  手中劍猛然一送一抽,他得了「白屍」輸以殘存真元,又習練「一元寶菉」增元練氣之法,雖說招式不行,但內力之強,已難找敵手,這全力一送一抽,力道何止千鈞。
  驀「噫!」聲中,中年女子一鬆手,連退三步。
  時機稍縱即逝。
  宮仇彈身疾射。
  中年女子身手高得驚人,跟著彈起嬌軀,一式「飛鷹搏鳶」,抓向宮仇後心。
  栗米之差,沒有抓中,雙方勢盡落地。
  距那界牌,已不到兩丈。
  宮仇腳一沾地,彈身再起……
  中年女子厲笑一聲,雙掌挾以十二成真力,猛然劈出,這一擊之勢,不但快逾電光石火,而且有如萬鈞雷霆。
  宮仇身在半空,只有硬挨的份兒。
  慘哼聲中,宮仇口血飛迸,身形卻加速地朝前飛瀉,「砰!」的一聲,栽落五丈之外,撲地不起。
  中年女子恨根地一咬牙,瞟了一眼界牌,轉身隱去。
  宮仇神智末昏,唯恐對方再下殺手,拚著一口氣,倔強地站起身來,踉蹌前奔,奔出不到十來步,「哇!」的又是一口鮮血奪口而出,眼一黑,栽了下去,人也跟著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聽一個嬌嫩的聲音道:「快稟盟主,醒過來了!」
  宮仇只覺劇痛入骨,一個身軀似已不屬於自己,費力的睜開眼來,發現自己置身一個佈置堂皇的寢室中,床前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正對著自己。
  她,赫然是「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惠。
  不由駭然脫口道:「這是什麼地方?」
  黃淑惠柔聲道:「榮養殿!」
  他知道自己已被救回到了總盟之內,略一轉側,忍不住哼出了聲。
  黃淑惠粉面之上,全是關注之色,接著又道:「侍衛長,你傷勢不輕,請靜臥其動!」
  宮仇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到對方臉上,四目交投,不由心裡一陣怦然,迅快地閉上了眼,他接觸到的,是一種令人沉醉的眸光,含蘊著一種即使不宣之於口,也令人領會的神色,他記起和馮真計闖「生死莊」,對方就曾以這種目光看自己,同時還情深款款地說:「但願再見!」
  他下意識地再度睜眼,那誘人的眸光,竟不曾移開,又使他面上一熱。
  「近衛長,你身上還帶有家艾以前煉製的『歸元丹』嗎?」
  這話使宮仇心頭一震,夾脖子通紅起來,吶吶不知所語。
  黃淑惠似已看透他的心意,盈盈一笑道:「宮少俠,這是句私活,上次你那朋友以假『金劍令』騙取家父一生心血所聚的兩種靈丹,你那朋友已經一口應承全是他一人所為,與你無關,不過……」
  宮仇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現在他才知道「金劍盟」對這件往事絕口不提,原來馮真已完全攪在身上,聽話因,莫非馮真已被對方……
  心念之中,惶然造:「我那朋友呢?」
  「曾一度被擒,後來被他走脫了!」
  「哦!」
  「宮少俠,我知道『歸無丹』在你身上?」
  宮仇面色大變,道:「你搜過我的身?」
  黃淑惠臉一紅,道:「沒有,替你診察傷勢時,無意中觸及那小瓶!」
  「姑娘可以稟告盟主……」
  「你以為我會這樣做嗎?」
  「你……為什麼?」
  「宮少俠,從第一次見面,我就……我就……」
  說著,不勝嬌羞地垂下了粉額,腮邊升起了兩片紅霞。
  宮仇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但想到一個「仇」字,旖念全消,冷冷地道:「黃姑娘,在下十分感激!」
  黃淑惠「嗯」了一聲,抬起螓首,深情脈脈地看了宮仇一眼,道:「宮少俠,你現在就取服三粒『歸元丹』,不出三個時辰,必有奇效!」
  宮仇陡地想起「穴中人」所托的事來,君子一言九鼎,何況對方對自己有接手之恩,若不立即治癒傷勢,行將耽誤了諾言,但丹是騙來的,贓物對原主,取出來確實不是味道,躊躇再已,只好厚著臉皮取出三粒,放入口中。
  黃淑惠立即端過一杯開水,親自喂宮仇服下。
  最難消受美人恩,宮仇內心的確不願接受對方的關注。但又無法峻拒。
  黃淑惠粉面生春,輕咬香唇,道:「宮少俠,讓我助你一臂之力……」
  宮仇急道:「姑娘不可!」
  「什麼,少俠嫌棄我……」
  「在下生平不喜受人恩惠,請姑娘原諒!」
  「我是否可以例外呢?」
  「這……這……」
  「宮少俠,這不是恩惠,家父不在,我代管『榮養殿』治療事宜,職責所在,少俠不願意也得願意!』
  「在下力能自療!」
  黃淑惠像是受了委曲般幽然道:「宮少俠,蒲柳之姿,不足以當青睞,可是……」
  就在此刻——
  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道:「盟主駕到!」
  黃淑惠粉腮一變,站起身來,幽怨地瞥了宮仇一眼,疾趨門邊,俯首躬身,道:「恭迎盟主大駕!」
  「免!」
  話聲中,一個美絕塵寰的黑衣女子,已珊珊入室。
  她,正是「金劍盟」盟主諸葛瑛。
  近衛六鳳之中的四鳳,跟隨入室,左右各二,分兩對站在門邊。
  宮仇從枕上抬起頭來……
  諸葛瑛素手一揮,道:「傷重不必多禮,躺著吧!」
  宮仇並非誠心有禮,只是表面上做作而已,聞言又靠了回去。
  諸葛瑛秀眉微鎖,深深地注視了宮仇一眼,轉向黃淑惠道:「他的傷勢如何?」
  黃淑惠躬身稟道:「極重,但已無礙!」
  「服藥沒有?」
  「有!」
  「什麼藥?」
  「九品療傷丸!」
  顯然,黃淑惠在虛言掩飾,不敢說出宮仇身邊的「歸元丹」,宮仇心中一動。
  「如果有『歸元丹』該多好?」
  「是的,可惜已被那叫馮真的混小子糟踏了!」
  「九品療傷丸藥力不足……」
  「屬下擬以本身真元,助藥力推行?」
  諸葛瑛秀眸一亮,略事沉思,道:「你暫且出去,本座為他療傷!」
  「遵令!」
  黃淑惠再次把目光投向宮仇一瞥,退出門外。
  以盟主之尊,親手為屬下療傷,而且男女有別,這可是「金劍盟」中的創舉,近衛四鳳,似乎也大感意外,互相望了一眼。
  諸葛瑛目法四風道:「你們守住室門,不許任何人侵擾,出去,把門關上!」
  四鳳恭應一聲,合門而出,室中只剩下了諸葛瑛和宮仇兩人。
  諸葛瑛走近床前,似憐似責的望了宮仇一眼,就床沿坐了下來,道:「一切待療傷之後再說!現在側過身去!」
  吐氣如蘭,幽香以麝,加上那一份微妙的關切,宮仇不由心蕩神馳,欲拒無從。
  一隻柔荑,貼上了「命門大穴」,接著,一股暖流,透穴而入……
  宮仇內元本極深厚,又服下了療傷聖品「歸元丹」,再加上諸葛瑛內元相助,自然是見效神速。
  前後兩個時辰,便已功圓果滿。
  宮仇睜眼起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諸葛瑛那一副香汗穩隱,略見蒼白的容顏,對方是仇人之女,偏又如此用情,一時之間,令他感慨叢生。
  諸葛瑛一把握住宮仇的手,目射奇光,顫聲道:「你完全好了?」
  一股異樣的感覺,似電流般的從那柔若無骨的玉指尖端,流向全身,宮仇陡地一震,俊面緋紅,囁嚅地道:「盟主……,在下不敢當……」
  諸葛瑛也自粉面飛霞,鬆開了手,盈盈起立,坐到床前的椅上。
  宮仇翻身下床,恭施一禮,若有深意地道:「在下會記住今日盟主的這一番德意!」
  諸葛瑛露齒一笑道:「你先坐下,我們談談!」
  「告坐!」
  「到底怎麼回事?」
  「在下參加搜尋『丑劍客』,路過絕澗,誤入那樹林,被困甚久……」
  「奇怪她能放你不死?」
  「在下是死中得活了!」
  「本盟二席長老之死,你有所見否?」
  「在下是聞聲而去的,到時長老與兩名雙劍弟子,業已陳屍林中!」
  「別無所見?」
  「沒有!」
  「目前已查明「丑劍客』的確仍在世間,奇怪的是他何以要向本盟尋仇,而且功力超出預料之外,尤其,刺殺首座長老的那一柄『金劍副令』……」
  宮仇心內「咚!」的一跳,淡淡地道:「也許本盟與他結了什麼仇怨,也許他是代人索仇……」
  諸葛瑛螓首連點,道:「你說的第二點極有可能!」
  「在下有件事不明!」
  「什麼事?」
  「本盟何以能容忍那林中的女人寄身在側?」
  「彼此河井不相犯!」
  「可是在下已險些喪命!」
  「那是你先犯人,而非人犯你!」
  「她是誰?」
  「你聽說過一老二仙三狐這幾個不世人物的名號否?」
  宮仇全身猛地一額,不自禁的咬了咬牙,這一老二仙三狐,正是他母親遺書中,所指出的仇人。
  諸葛瑛目光犀利,已覺出宮仇神態有異,訝然道:「你怎麼了?」
  宮仇倏地警覺自己失態,如果因此而暴露自己的身份,後果簡直不堪設想,當下以真作假的隨機道:「我誓要報今日之仇!」
  「向誰報仇?」
  「盟主不是說一老二仙三狐嗎?」
  諸葛瑛噗哧一笑道:「傻子,憑你也敢奢言向一老二仙三狐尋仇,我說的是……」
  「誰?」
  「與本盟比鄰而居的是三狐之一『九心狐閻芸香』!」
  「她就是那怪陣的主人?」
  「不錯!」
  宮仇暗自點頭,想不到誤打誤撞的探出了仇家之一「九心孤閻芸香」,怪不得「穴中人」稱那叫狐窩,又說什麼心生九竅,原來是這麼回事。
  諸葛瑛突然粉面一肅,沉聲道:「宮仇,你的傷勢完全復原了?」
  「是的!」
  「你將奉派外出辦一件事!」
  宮仇正愁沒有借口離開總盟為「穴中人」辦事,這一來正中下懷,心中喜之不勝,但表面上仍然裝做若無其事地道:「不知盟主有何差遣?」
  「宮仇,這也算是一個考驗,辦得好,可能獲太上恩准正式入盟授職!」
  宮仇心中暗忖,誰希罕什麼入盟授職,一旦查明昔年慘案真相,就是你等以血償債之時,當下冷冷地道:「不知是什麼任務?」
  「殺人!」
  宮他一愕道:「殺人?」
  「不惜,『懷玉山莊」主人賈亮父子!」
  「為什麼?
  「替本盟八個弟子報仇!」
  「懷玉山莊座落何處?」
  「武昌城南十里!」
  「在下一人?」
  「近衛六龍隨往!」
  宮仇不由一窒,如果讓近衛六龍隨在自己身邊,辦事多有不便,而且「懷玉山莊」主人,不知素行如何,如是惡人,殺之無礙,如果是俠義之輩,自己豈不成了為虎作倀,心念轉處,蹙眉道:「懷玉山莊主人賈亮父子功力如何?」
  「可列一流!」
  「需要這多人力?」
  「莊中不乏好手,恐你孤掌難鳴!」
  「盟主可否允許我單身一試?」
  諸葛瑛面有難色道:「此行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這關係本盟的威信?」
  「在下當盡力而為!」
  「這樣好了,近衛六龍暗中跟隨,必要時可以應授!」
  宮仇無法拒絕,只好道:「此行可有期限?」
  「十天之內回令!」
  「這……」
  「怎麼樣?」
  「在下想順便辦點私事!」
  「什麼私事?」
  「歸裡拜墓!」
  「嗯……寬限十五天,如何?」
  諸葛瑛身為盟主,令出如山,而今竟對宮仇如此遷就,的確是不可思議的事,宮仇何嘗不明白對方心意,只是一個「仇」字,使他不願去多想,一點頭道:「謝盟主!」
  諸葛瑛眸光似水,一笑嫣然道:「但願有一天,你不再稱呼我盟主!」
  宮仇心中一蕩,故作不解道:「為什麼?」
  「你不懂?」
  「在下不明白!」
  「將來你會明白的!」
  「令諭何時生效?」
  「現在!」
  「如此在下立即登程!」
  諸葛瑛站起身來道:「你收拾一下行裝,為避人耳目,可以不必穿著本盟武士服,半個時辰之後起程,我要人替你準備坐騎!」
  蓮步姍姍,走到門邊,又回眸一笑,道:「一切小心!」
  官他應了一聲:「是!」心裡不知是一種什麼感覺,這不像是發令,而像是愛侶的叮嚀,可惜,雙方是生死之敵。
  室門呀然開啟,諸葛瑛在四鳳擁簇下離開「榮養殿」。
  黃淑惠疾趨入室,嬌媚地道:「宮近衛任,你復原了?」
  宮仇淡淡地道:「謝謝姑娘關心!」
  「大傷初癒,最好再將息一兩天?」
  「在下有任命在身,必須立刻上道!」
  黃淑惠似乎十分失望地道:「真的?」
  「是這樣!」
  「近衛長,我……」
  「怎麼樣?」
  「我……我想與你同路!」
  「同路?」
  「是的,我要返『生死莊』接換家父!」
  說著,一副期待的神色。
  落花雖有意「流水總無情」宮仇歉然一笑道:「黃姑娘,對不起,在下是執行盟主命令,恕無法應命!」
  黃淑惠芳容一黯,道:「宮少俠,希望你能到敞莊略事盤桓?」
  宮仇隨口道:「如果時間許可的話,在下不讓姑娘失望!」
  黃淑惠羞答答他一笑道:「我會盼望你光臨!」
  「再會!」
  宮仇頷了頷首,舉步出室,離開「榮養殿」,回到自己寢室,褪去繡有交叉四劍的武士衣,露出原來的青衫,檢點了一番懷中之物,佩好長劍,緩步而出。
  廣場上,近衛六龍,各牽著一匹毛片相同的黑色棗騮馬,整裝而待。
  近衛六鳳之首陳素珍,牽了一匹毛光水滑的赤紅駿馬,趨近前來,笑嘻嘻地道:「近衛長,這是你的坐騎!」
  宮仇接過疆繩,不由脫口讚了一聲:「好馬!」
  首鳳陳素珍神秘地一笑道:「近衛長,這是盟主的坐騎追風赤兔,日行千里!」
  宮仇「哦!」了一聲,內心又是一陣跳蕩。
  首鳳陳素珍遞上一個小包道:「盟主特贈盤纏!」
  宮仇看也不著地接過塞入懷中,一躍上馬,道:「出發!」
  七匹坐騎,唏聿聿一陣嘶鳴,揚蹄上道。
  追風赤兔果然不同凡響,眨眼之間,把六騎撇開老遠。
  宮仇盤算著如何支開六龍,自己好去辦事……
  出了山口,官道在望,宮仇一勒坐騎,俟六龍奔近前來,沉聲道:「本人另外有事辦理,你等可先行奔赴『武昌城』相候,順便先探聽一下『懷玉山莊』的情況,我在五日之內必到!」
  六龍恭應一聲,策馬離去。
  宮仇眉目之間,又呈現那本來的仇恨怨毒之色,他歸裡拜墓是假話,主要的目的,除了送達「穴中人」致「無雙仙子」的那一封信外,便是要奔赴「青衣幫」秘密分舵,他決心不放過人面獸心的拜兄「辣手書生徐陵」。
  「辣手書生徐陵」自身不計劃面之辱,滅幫之仇,竟然投靠了「金劍盟」,出賣了他,若非盟主諸葛瑛別具用心,此刻他焉有命在。
  心念之中,縱馬疾馳。
  諸葛瑛美擬天仙的芳姿,又不期然的浮上腦海。
  她的舉措,使他迷憫,不安,惶惑……
  他想,如果她不是渲赫武林的「金劍盟主」,如果她不是仇人之女,他會接受她的愛,得妻如此,夫復何憾,可惜,造物主偏生作了這樣的安排。
  他也聯想到「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惠,款款深情,悱悱心意……
  母親遺書中,幾句叮囑,似乎響在耳邊:
  「……與你同樣持有玉鎖的人,是男的,結為兄弟,是女的,結為夫妻……」
  是男?
  是女?
  是生?
  是死?
  他苦笑了一聲,喃喃自語道:「我必須揭開這個謎,何二叔為了保全我母子,拋棄了即將臨盆的二嬸,義薄雲天,恩同日月,如果探究不出何二嬸的生死,她所生的是男是女,將何以對二叔在天之靈?」
  第二天,辰巳之交,來到一座鎮甸之前。
  這鎮甸,他永不能忘懷,在這裡,他與馮真杯酒談心,那刁鑽慧黠的影子,已深植在他的心中,短短的相聚,雙方已產生了一種手足之情,若沒有馮真,他早已喪命「乾坤雙煞」之手。
  於是——
  他下意識地策騎進鎮。
  人似玉,馬如龍,引得行人嘖嘖讚羨。
  顧盼之間,來在上次與馮真聚首的那間酒樓前,單只那匹馬與那付鑲金嵌銀的鞍轡,就已顯示出他身份的不凡,人方下馬,已有四個店伙搶近前來,齊聲道:「公子爺,請進!」
  其中一人,立即接過韁繩。
  突地——
  四個店伙,面色大變,怔怔地注視著宮仇腰間的佩劍,其中一個年長的目光向四外一陣張望,悄聲道:「公子爺,您……您……最好解下佩劍!」
  「為什麼?」
  「金劍盟之外無劍士,公子爺看來是讀書人,犯不上……」
  「我一向劍不離身?」
  那店伙苦笑一聲道:「如此請公子爺另到別家,小店不敢接待!」
  宮仇冷冰冰地道:「我就是看上了你這一家,吃定了!」
  其餘三個店伙,已悶聲不響地轉回店內。
  那答話的店伙也準備回身……
  宮仇冷聲道,「慢著!」
  「公子爺……」
  「帶馬去上料,最好的!」
  「公子爺,請你原諒……」
  就在此刻——
  六個黑衣人疾奔而至,當先一人,胸繡兩柄平行金劍,其餘的均屬一劍弟子。
  那店伙驚得一哆嗦,向後退了開去。
  六人氣勢洶洶的往上一圍,當先那雙劍壯漢,打量了宮仇一眼,冷冷地道:「朋友,解劍!」
  宮仇冷冷地注定對方,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那壯漢放大了嗓門道:「朋友,你聽見本人的話不?」
  宮仇不屑地道:「聽見了!」
  許多路人,遠遠地站著看熱鬧,全替這青衫書生捏了一把汗。
  那壯漢三角眼一翻,暴喝道:「窮酸,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宮仇冷峻至極地道:「你們是哪一壇屬下?」
  那壯漢微微一愕之後,獰聲道:「窮酸,你管不著,解劍!」
  「如果不呢?」
  「劍毀人亡!」
  「你何妨試試看?」
  突地——
  另外五個一劍弟子中的一人,慄聲道:「頭目,看這匹馬!」
  那壯漢回顧之下,面色倏變,蹬蹬蹬退了數步,駭然遭:「朋友,你這匹馬……」
  宮仇冷冷一哂,道:「追風赤免,總該認識吧!」
  六個「金劍盟」弟子,齊齊打了一個冷顫,目露駭凜之色。
  為首的壯漢打了一躬,道:「請示身份?」
  宮仇緩緩舉手,在胸前劃了兩個交叉十宇。
  這雙十字代表四劍交叉,身份與殿主相等。
  六名弟子面色慘變,齊齊俯首躬身,為首的壯漢顫抖著聲音道:「屬下無知冒犯……」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你們可以離開了!」
  六名弟子如獲大赦,施禮疾離。
  店伙再度搶出,哈腰作揖,把宮仇迎了進去,馬匹也牽入後房。
  宮仇揀了那副與馮真坐過的酒座,要了酒菜,自斟自酌。想到景物依舊,人事已非,馮真不知流落何處,不禁擲杯歎息。
  正自惆悵莫釋之際,只聽店門外傳來一陣喝罵之聲,其中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道:「兩文錢一個,愛賣就賣,不賣就還你!」
  另一個似那店伙的聲音:「臭小子,你把包子捏得稀髒,誰還要買,再不走砸扁你的腦袋!」
  宮仇好奇地離座而起,向外一張,只見一個襤褸骯髒的小叫化,被幾個店伙圍住,叫嚷不休,定睛仔細一辨認,不由喜從天降,飛步而出,高叫一聲:「真弟!」
  那小叫化般的少年,正是宮仇朝思暮想的馮真,兩年不見,人已長高了許多,但一身打扮,還與以前無異。
  「真弟!」
  宮仇再叫了一聲。
  馮真抬頭一看,雙目睜得滾圓,半晌,才迸出幾個字:「仇哥哥,是……你……」
  淚水登時在眼眶內一轉一轉的。
  宮仇十分感動,鼻頭也為之一酸,強顏一笑道:「真弟,進來談!」
  那些店伙見宮仇與馮真相識,臉色立見緩和,由於方才宮仇對六個「金劍盟」屬下弟子表露的那一手,使店家對他十分忌憚。
  馮真掃了那些店伙一眼,向宮仇道:「我要吃包子!」
  宮仇暗笑他玩性如昔,輕聲道:「要吃也得進去呀!」
  馮真一偏頭,道:「不!我要這一籠!
  宮仇一看那籠包子,差一點笑出聲來,每一個上面,都現出污黑的爪印,諒來是馮真故意揀選給弄髒的,皺了皺眉,道:「好吧!」
  馮真嘻地一笑,露出潔白紅碎的貝齒,道:「錢你付?」
  「當然!
  馮真一翻眼,向那店伙道:「這種包子只合餵狗!」
  說著,拿起包子,一個一個的往街心扔去,引得附近的狗,群相爭吃,直到一籠扔完,才拉著宮仇的手進去。
  宮仇又好氣又好笑,怪他太促狹。
  那些店伙,連眼都直了,卻沒有人敢呼半聲。
  進入座頭,店伙添上杯筷,宮仇替他斟滿一杯,道:「真弟,干!」
  兩人一照杯,馮真道:「仇哥哥,這是我倆坐過的座頭!」
  宮仇莞爾道:「真弟,我故意棟的!」
  「你還記得我?」
  「無時不忘!」
  馮真眼珠一轉,撲簌簌的掉下兩行珠淚。
  就在此刻,一個手持看相布招的鷹鼻老者,從兩人座旁走過,突地大吼一聲:「好小子,原來你在這裡!」
  話聲中,一掌拍向馮真後心。
  出手如電,事起碎然,宮仇阻止無及,馮真卻恍如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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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30:37 |只看該作者
第06章 情海癡魂

  一個手持相命布招的鷹鼻老者,猝然出手拍向馮真背心,宮仇欲待阻止,已是無及,馮真猶恍然未覺……
  「砰!」
  馮真身形向前一傾。
  宮仇陡然起立,右手閃電般抓出……
  就在宮仇出手的同時,只聽一聲慘哼,那相命老者踉蹌而退,那拍向馮真的手掌,鮮血淋漓,面上全是駭悸之色,口中驚呼道:「你……你……你是……」
  語未說完,轉身鼠竄而去。
  宮仇怔住了,心中的咳異,莫可言宣,這猝然的襲擊,眼著馮真勢非受傷不可,想不到他不但夷然無損,而那相命老者反而負傷而遁。
  馮真並未出手,那老者如何受傷的呢?
  那老者口中的你……你……是什麼意思?何以驚惶若此?
  這不但是邪門,也證實馮真的出身必大有來頭。
  座中酒客不多,但都被這樁怪事驚愣了,一時低語之聲四起。
  馮真好整以暇地道:「仇哥哥,喝酒!」
  宮仇啜了一口酒,忍不住道:「真弟,怎麼回事?」
  馮真嘻嘻一笑道:「沒有什麼,是這老者昨日午間,出言不遜,我訓了他一頓,他不服氣,在此碰上了,意圖報復,如此而已!
  「他叫什麼?」
  「胡鐵嘴,一相命術士!」
  「他怎麼傷的?」
  「以後再告訴你!」
  宮仇憋住一肚子謎團,卻不好追問,他知道馮真刁鑽古怪,什麼門道都想得出來,反正他吃不了虧就是,換了話題值:「真弟,你怎會在這裡?」
  馮真面色一暗,泫然欲泣地道:「等你!」
  「等我?」
  「是呀!」
  「你知道我會來?」
  「不知道,但我們是在這附近分手,如果你不忘記我的話,我猜你有一天一定會來,所以兩年來我一直在這一帶混,皇天不負苦心人,真的又碰上了你!」
  寥寥數語,道盡了馮真滿腔真摯的友情。
  宮仇激動無比地道:「真弟,我值得你這樣看重嗎?」
  馮真一噘嘴道:「當然,世上除了我爹,我心中只有你一個人!」
  宮仇忍不住笑出聲來,道:「真弟,你天真得緊?」
  「我說的是真心話!」
  「有點娘娘腔!」
  馮真一翻眼道:「你取笑我?」
  宮仇雙手一拱道:「我給你賠罪!」
  「不必了,仇哥哥,你對我的來路感到莫測,是嗎?」
  「有這回事!」
  「可是目前還不想告訴你?」
  「我也不急於要知道,我們相見以誠,相交以心,這就夠了!」
  「仇哥哥,這兩年來,你在哪裡?」
  「你一點也想不到我會遭逢意外?」
  「有的,但我不敢想!」
  「我被人出賣了!」
  「誰?」
  「假仁偎義的大哥,『辣手書生徐陵』!」
  馮真慄聲道:「那怎麼會?」
  「可是事實是如此!」
  「告訴我經過?」
  於是,宮仇把嗓音壓得極低,把被「乾坤雙煞」再度劫持,誤入絕谷,以迄於出谷之後,被「辣手書生」出賣遭擒,到任「金劍盟」近衛長等經過,扼要的說了一遍。
  馮真聽得目瞪口張,久久才道:「你怎會答應加入『金劍盟』呢?」
  「我自有道理,換個地力我再告訴你!」
  「現在打算怎樣?」
  「我有許多事要做,第一件便是殺那虛情假意的『辣手書生』!」
  「我們現在就走?」
  「好!」
  宮仇摸錢會脹,才想起盟主諸葛瑛要首鳳陳素珍送給自己的那個小包,掏出來打開一看,不由大是愕然,小包內除了十兒錠金裸子之外,還有十粒龍眼大的明珠,價值在數千金之譜,想及諸葛瑛的用心,深深地感到不安,情與仇畢竟是冰炭不能同爐的啊!心念之中,重又包好,另取出碎銀付了賬。
  出得店門,小二已牽馬侍候。
  宮仇道:「真弟,我們同乘一騎如何?」
  馮真用手指朝鼻尖一比道:「你看成嗎?貴介公子與小叫化共乘一騎,不怕人笑掉了牙。」
  「管他呢!」
  「這樣好了,我充當你的小廝,跟著跑!」
  「不成,這馬日行千里,你趕不上。」
  「出鎮再說吧!」
  出得鎮梢,宮仇道:「真弟,我們緊趕一程!」
  話聲中,一把捉住馮真手臂,躍上馬背,一抖韁,如騰雲駕霧般的朝官道奔去,在馬上,宮仇說出了自己的身世,以及諸般奇遇。
  馮真隨著宮仇的敘述,一會兒悲,一會兒喜,最後豪氣干雲地道:「仇哥哥,我幫你報仇,替你追尋下半部『一元寶菉』的下落……」
  「謝謝你!」
  「嗯,你現在是天下第一劍手『丑劍客』了?」
  「第一還離得遠,『金劍盟』中劍術比我高明的不在少數!」
  「但你有一天,必能成為第一的!」
  「我不想那虛名,只想報仇!」
  數個時辰之後,「青衣幫」秘密分舵所在地的山谷,遙遙在望。
  宮仇一勒韁繩,下了馬背,道:「真弟,你在這裡尋個隱秘處等我!」
  「為什麼?」
  「如你與我一道,勢必敗露我的身份!」
  「我有辦法!」
  馮真飛身離鞍,射入一叢密林之中,不一會,再度出現。
  宮仇兩眼發直,半晌說不出話來,只這片刻之間,馮真已由一個小叫化形的人,變成了一個俊美如仙的青衣僮子。
  「真弟,你……」
  「怎麼樣?」
  「世上第一流的美女,與你相較也會失色!」
  「你把我比女人?」
  「因為在男人中,找不出能和你比對的!」
  「你就比我強!」
  「愚兄我不及你十分之一!」
  「別說了,你說怎麼樣?」
  「還是不能同道!」
  「為什麼?」
  「現在我不以真面目顯現,如你與我一道,今後行跡仍會敗露!」
  「這……好,我依你,不過,不能魯莽,我看大哥不是這種人,也許其中另有蹊蹺,你必須先問明白!」
  「好的,再見!」
  宮仇迅快的彈身奔去,繞了一個大彎,才戴上面具,重新回頭,向谷中奔去……
  甫入谷口,立有兩個青衣漢子,現身阻路。
  宮仇暗地咬牙,忖道:「青衣幫」算是永絕江湖了。
  青衣漢子之一冷喝了一聲道:「朋友何力高人?」
  宮仇寒颼颼地道:「憑你還不配問!」
  兩漢子嘿的一聲冷笑,仍是那發話的道:「朋友好大的口氣,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要你們幫主答話!」
  「朋友何妨先亮萬兒?」
  「沒有這多廢話!」
  「朋友是找碴來的?」
  「可以這麼說!」
  「那你弄錯地方了!」
  喝話聲中,兩漢子一左一右,揮掌劈向了宮仇。
  「找死!」
  宮仇冷喝一聲,雙掌一剪一絞。
  慘號聲中,兩漢子飛瀉三丈之外,倒地不起。
  宮仇舉步便朝谷內奔去……
  「站住!」
  暴喝傳處,數條人影迎面疾縱而至,當先的是一上長著酒杯大肉瘤的半百老者,後隨七名青衣漢子。
  那老者目光朝宮仇一掃,下意識地向後挪步道:「朋友闖谷傷人?」
  「不錯!」
  「意欲何為?」
  「找『辣手書生徐陵』說話!」
  「要見敝幫主?」
  「嗯!」
  「朋友如何稱呼?」
  「閣下在幫中什麼身份?」
  「外堂堂主!」
  「要你們幫主答話!」
  「朋友得先報名號!」
  「如果不呢?」
  「青衣幫雖說遭逢意外,但仍不容輕侮……」
  宮仇哈哈一陣狂笑道:「徐陵賣幫投靠『金劍盟」,江湖中已沒有『青衣幫』三個字了!」
  七人同時神色一變,自稱堂主的老者,蹬的退了一步,厲聲道:「朋友究竟是誰?」
  宮仇緩緩撥出佩劍,一扼腕,現出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後徐徐歸鞘。
  那老者登時面目失色,栗呼道:「丑劍客!」
  另七名漢子齊齊向後一退,長劍出鞘。
  宮仇冷冷地道:「可以通報了!」
  那老者撮口發出五聲短嘯。
  片刻工夫,數十條人影蜂湧而至,當先的,正是「青衣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人影幌動之中,宮伙登時被圍在核心。
  昔日的結拜兄弟,而今是生死之敵,此事的變幻,的確使人莫測。
  宮仇目中閃射出駭人的殺芒,迫視在「辣手書生」面上。
  原先那老者趨近「辣手書生」低低數語,「辣手書生」登時一震。
  宮仇強捺滿腹殺機,冷冰冰地道:「徐陵,你臉上的十字,是誰劃的?」
  這句莫測高深的話,使「辣手書生」大感愕然,反問道:「前輩是『丑劍客』?」
  「不錯!」
  「駕臨敞幫,有何指教?」
  「敝幫?『青衣幫』名存實亡,這敝幫兩字虧你說得出口!」
  「辣手書生」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陰聲道:「前輩何妨先說來意?」
  宮仇向前逼近了一大步,激憤地道:「徐陵,不顧幫派被滅之仇,不計本身被辱之恨,蔑視道義,出賣盟弟,你給老夫還出公道!」
  「辣手書生」困惑地盯視著宮仇,半晌說不出話來,「丑劍客」何以會說出這一番話來,是抱不平?還是另有原因?
  宮仇慄聲催促道:「講!」
  「前輩說這些話是何用意?」
  「正義!」
  「前輩是打抱不平而來?」
  「可以這麼說!」
  「那前輩是決心與『金劍盟』為敵了?」
  「你說對了!」
  「可是敝幫家務事似與前輩無關?」
  『徐俊,你承認老夫所說的事實?」
  「在下毋庸承認,也毋庸否認!」
  「好,老夫算不虛此行!」
  「前輩意欲何為?」
  「殺你這不忠不義的武林敗類!」
  「嗆!」
  「辣手書生」長劍離鞘,面上無絲毫表情,雙目閃射陰殘之光。
  場面在剎那之間驟呈緊張。
  宮仇緩緩抽出佩劍,眼中的恨意加濃了,配上那一副冰冷奇醜的面容,的確令人見而股慄。
  額生肉瘤的老者,向「辣子書生」打了一躬道:「屬下請令?」
  「辣手書生」將頭微點,身形向後一退。
  那老者拔出長劍,立即佔上「辣手書生」的位置,一招「騰蛟起鳳」,疾攻而出,劍至中途,倏化「翠竹迎風」,創芒幻成無數光影,參差錯落,上中兩盤重穴,全在被攻擊之中。
  這一手,顯示出這老者劍術造詣不凡。
  宮仇冷哼一聲,「雪梅含苞」封住門戶。
  「鏘!」的一聲,金鐵交鳴,那老者手中劍幾乎被絞脫手,駭然暴退兩步。
  宮仇志在「辣手書生」,不願與對方虛耗,身形朝前一欺,施出了半招「投石破井」,驚呼聲中,老者手中劍一折為二。
  劍勢一變,一朵斗大的梅花印向老者當胸。
  「辣子書生」狂叫一聲:「速退,這是『寒梅吐蕊!」
  身隨劍起,閃電撲上……
  但,遲了,叫聲半落,慘號已傳,老者胸前冒出五股血泉,砰的栽了下去。
  四圍發出一陣驚呼。
  「辣手書生」劍芒已揮灑而至。
  宮仇振劍迎擊。
  一場驚心動魄的劍鬥,展了開來。
  五丈方圓以內,全被森森劍氣籠罩,劍刃破風,發出陣陣刺耳銳嘯。
  轉眼之間,過了三十招,宮仇不由暗地心驚,「辣手書生」的劍術造詣,並不弱於「金劍盟」長老「神風老人」之流,他知道,若不使出全力,將無法在短時間之內搶奪下對方。
  心念之中,把全身功力貫注劍身,猛攻硬打。
  數度青綠,他的內力在武林中已非一般高手所能望其項背。
  「辣手書生」招式雖奇詭凌厲,但內力遜色多多。
  眨眼間又過了十招,「辣手書生」已被迫得險象環生。
  栗喝聲中,四圍的「青衣幫」弟子,紛紛出手。
  宮仇殺機大熾,「投石破井」「寒梅吐蕊」兩記殺手同時施展。
  慘哼聲中,「辣手書生」連中數劍,長劍脫手,身形搖搖欲倒。
  無數劍影,從不同方位,罩身襲到……
  宮仇猛然回身,劍芒連網,慘號之聲響成一片,那些湧手上來的劍,一個個驚魂出竅,紛紛後退。
  場中,只這眨眼工夫,已遺屍二十具之多,死者均前胸現出海花形的五個血洞。
  宮仇連看都不看,再度撲向「辣手書生」。
  銀光一現,宮仇身形一個踉蹌,胸前血流如注。
  「辣手書生」已在宮仇撲擊之際,放出了「金劍盟」獨擅的絕技「飛劍」,可能他在重創之後,力道不足,這一劍不足以致宮仇的死命。
  宮仇猛咬鋼牙,身形一個限蹌之後,進撲如故。
  一聲刺耳的慘號過處,「辣手書生」右臂齊肩而折,跌坐當場。
  宮仇劍尖抵正對方胸口,恨聲道:「徐陵,你死而無怨吧?」
  那些殘存的劍手,一個個面如土色,任在當地,沒有一個人敢再近前。
  驀地——
  一個惶急的女子聲音道:「老前輩,你不能殺他!」
  聲落,一個白衣麗人,飛瀉場中。
  來的,正是「辣手書生」的愛人邢玉嬌。
  邢玉嬌當然估不到眼前的「丑劍客」便是曾經要替「辣手書生」索伙而想殺死她的官仇。曾幾何時,宮仇反過來要殺「辣手書生」,這真是世事無常了。
  宮仇心頭微微一震,冷眼一掃對方,明知故問道:「你是誰?」
  邢玉橋滿面淒惶之色,顫聲道:「小女子邢玉嬌!」
  「你與他是什麼關係?」
  「是……是……朋友!」
  「老夫已立意要除去這個不仁不義的敗類!」
  邢玉嬌身軀一震,杏目蘊淚,深深地注視了「辣手書生」一眼,愴然道:「老前輩有一定要殺他的理由?」
  「當然!」
  「可否容許晚輩對他說幾句話?」
  「可以!」
  宮仇收劍退了兩步,胸前被「飛劍」所傷的創口,仍不斷溢出鮮血,前襟已完全被血水浸透,到這時他才想起閉穴止血。
  邢上嬌一橫身,面對「辣手書生」,激動無已地道:「陵哥,我想不到你會投靠『金劍盟』,但,我仍然要向你解釋前此所發生的誤會,你相信……」
  話至中途,突然頓住,杏目睜得滾圓,逼射在「辣手書生」面上,略不稍瞬。
  「辣手書生」上半身血污狼藉,傷勢相當不輕,但面孔卻無絲毫表情,只眼中流露出一種近乎詭奇的怪異光彩,嘴唇吸動了一陣,才啞聲道:「嬌妹,我明白了!」
  邢玉嬌粉服驟變,慄聲道:「你不是徐陵!」
  「辣手書生」目現驚悸之色,搖搖幌幌地立起身來。
  宮仇也是怦然心驚,不知邢玉嬌在弄什麼玄虛。
  「辣手書生」踉蹌退了兩步,顫抖著聲音道:「嬌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邢玉嬌厲聲道:「你到底是誰?」
  「你的陵哥!」
  「住口,你不是!」
  「辣手書生」音調立轉陰沉,道:「邢玉嬌,難道你要背叛『金劍盟』?」
  「怎樣?」
  「你知道後果?」
  邢玉嬌身形簌簌而抖,半晌說不出話來。
  宮仇冷冰冰地道:「邢姑娘,你的話說完了。」
  邢玉橋一轉身道:「老前輩,他不是『辣手書生』本人,他戴著面具……」
  三點銀芒,從一側電閃射向邢玉嬌。
  「鼠輩敢爾!」
  栗喝聲中,一蓬梅花漫卷而出,絞落了三棲飛劍,接著是數聲慘號,五個黑衣漢子,倒臥血泊之中。
  宮仇以迅雷駿電的手法,毀了靠近「辣手書生」的五名弟子,以飛劍碎襲的也在其中,身形圈回「辣手書生」身前,伸手便抓……
  驚呼聲中,對方面具應手而落。
  邢玉嬌尖聲叫道:「馬必武!」
  宮仇登時五內皆裂,他已意識到是什麼回事。
  這易容為「辣手書生徐陵」的,赫然是「金劍盟」上屆近衛長,新授「黃旗壇主」的馬必武。
  馬必武真面目被揭穿,立時面呈死灰。當然,他做夢也估不到「丑劍客」就是接替他近衛長之職的宮仇。
  宮仇厲聲吼道:「馬必武,『辣手書生』現在何處?」
  「黃旗壇主馬必武」目中又現詭譎之色,陰陰地道:「前輩志在誅殺『辣手書生』?」
  宮仇心念一轉,隨機應變道:「不錯,他人在何處?」
  馬必武陰森森地一笑道:「不勞前輩動手了!」
  「怎麼樣?」
  「青衣幫自幫主以下,均已安眠地下!」
  邢玉嬌悲呼一聲:「納命來!」
  嬌軀一彈,撲向馬必武。
  「慢著!」
  宮仇單掌一揮,把邢玉橋硬生生地迫退八尺之外,以慄人的聲調道:「馬必武,你說的是真話?」
  「不假!」
  「金劍盟趕盡殺絕,手段夠殘酷?」
  馬必武一聽話風不對,面色隨之驟變。
  宮仇回顧邢玉嬌道:「邢姑娘,現在谷中的這批『金劍盟』餘孽,將要為徐陵和他的手下殉葬,馬必武交給你了!」
  邢玉橋淚流滿百,怔得一怔,再度撲出……
  那些假冒「青衣幫」弟子的「金劍盟」屬下,一個個亡魂盡冒,紛紛轉身圖遁。
  宮仇恨毒已深,哪能容人脫逃,彈身截在頭裡,寒芒暴吐,排空反捲過來,剎那之間,刺耳的慘嗥聲響成一片……
  半刻光景,現場已無半個活口。
  「黃旗壇主馬必武」已被邢玉橋劈成了一堆肉醬。
  宮仇展身朝谷內奔去,沿途不見半個人影,諒來已聞風而遁,谷底石屋,已成了一棟死屋,毫無聲息。
  他進入上次會唔拜兄「辣子書生徐陵」的那斗室之中,面對空床,不由潸然淚下,自己誤會拜兄出賣自己,想不到拜兄和手下已遭了「金劍盟」毒手。
  事實非常明顯,馬必武易容改扮「辣手書生」,率眾維持分舵,目的在作餌誘殺「青衣幫」散落的幫徒,鏟草除根,他記起上次入谷時,曾被勸服什麼「宣慰酒」,這手段的確毒辣,「宣慰酒」必含劇毒,所有由外而歸的幫徒,在沒有見到幫主之面以前,就已毒發身死……。
  胸前隱隱作痛,馬必武施放的飛劍雖沒有使他致命,但傷勢相當不輕。
  他取出得自「黑心國手」的「歸元丹」,吞服了一粒,另一粒嚼碎了塗在創口。
  於是——
  他的思念,回到了邢玉嬌身上。
  邢玉嬌計誘拜兄除陵赴約,把他毒傷,「金劍盟」乘機摧毀了「青衣幫」基業,這仇,拜兄已不能報雪,自然而然的落在自己肩頭,但看邢玉嬌的舉止,似乎真的別有隱衷,但,這事件必須澄清,否則拜兄將難安於九泉……
  心念之中,白影一幌,邢玉嬌已來到跟前,只見她花容慘淡,目含痛淚,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宮仇心念一轉,冷冷地道:「邢姑娘,徐陵與老夫是忘年之交!」
  邢玉嬌木然道:「哦!平時倒未聽他提過!」
  「他有個拜弟叫宮仇,你聽說過嗎?」
  「晚輩曾與他見過面,他目前是『金劍盟』近衛長!」
  「宮仇告訴老夫一樁事實,兩年前徐陵遭暗算,是你下的手?」
  邢玉橋慘然道:「老前輩,這是誤會,『金劍盟』知道小女子與徐陵相戀,假藉我的手,毒害他,事後我……」
  宮仇目中殺光一閃,道:「假借你的手?」
  「是的,小女子當時是在心神失常的狀態下!」
  「為什麼?」
  「小女子被暗中服以『黑心國手』特製的『失性丸」,迷失了本性,事後痛不欲生,曾多方打探他的行蹤……」
  說到這裡,已嗚咽不能成聲。
  宮仇也不由為之側然,冷冷地道:「紅花會既已歸『金劍盟』,難道你對馬必武和所屬的行徑毫無所悉?」
  「毫不知情!我是追蹤一個熟識的面孔而來的!」
  「老夫可以相信你的自白嗎?」
  邢玉嬌慘白的粉靨上露出一絲苦笑,道:「老前輩,人已死了,信與不信都是一樣!」
  突地——
  宮仇對著床後的壁廚寒聲道:「什麼人,出來!」
  呀然一聲,壁廚開啟,一個面無人色的壯漢,瑟縮地現身出來。
  宮仇喝問道:「你也是『金劍盟』屬下?」
  「是的!」
  「還有人呢?」
  「已繞道出谷!」
  「辣手書生如何死的?」
  「被馬壇主飛劍所傷,投入絕澗自盡!」
  邢玉嬌咬牙道:「絕澗,在什麼地方?」
  「屋後穿過樹林就是!」
  邢玉嬌哀呼一聲,出室而去。
  宮仇目射稜芒,恨聲道:「青衣幫一共死了多少幫徙?」
  那大漢遲疑了片刻,顫聲道:「谷中弟子戰死的大約百人,以後陸續返谷,被『宣慰酒』毒殺的不下五十人,全部棄屍屋後絕洞之中!」
  「你很坦白,讓你死個痛快!」
  聲落飛指點向大漢死穴,大漢悶哼半聲,倒地而亡。
  宮仇滿懷悲憤,奔向屋後。
  穿過一片密林,眼前是一處斷台,深不見底,斷台邊,癡癡地站著邢玉嬌。
  宮仇至此,對邢玉嬌已完全瞭解,和緩了聲音道:「邢姑娘,死者已矣,可以出谷了!」
  邢玉橋凝視絕澗,幽幽的道:「老前輩,晚輩不出谷了!」
  「為什麼?」
  「我將永伴徐陵於地下!」
  「什麼,你……」
  「晚輩生趣已失,活下去是痛苦!」
  宮仇急道:「邢姑娘,你不能這樣?」
  邢玉橋頭也不回地道:「老前輩,晚輩之志已決,謝老前輩讓我手刃仇魁!」
  宮仇扯落面具,激動地道:「邢姑娘,你看我是誰?」
  邢玉嬌幽幽回頭,駭然道:「你……你是……」
  「在下宮仇!」
  邢玉橋粉腮一變之後,又回復平靜,淡淡地道:「宮少俠,想不到會是你,我心安理得了!」
  了字尾音尚蕩漾空際,人已湧身向斷巖之下縱落。
  宮仇大叫一聲,彈身疾抓,但遲了,一點白影已消失在黑沉沉的絕澗之中。
  他對著絕澗,默默垂淚。
  良久,才對著絕澗喃喃祝禱道:「拜兄,邢姑娘,你倆安息吧,如果冥冥之中,另有天地,願你倆英魂互依,宮仇誓以有生之年,要『金劍盟』付出百倍的代價!」
  絕澗幽杳,一個癡魂無聲的殞滅了。
  宮仇只覺無數的仇,無邊的恨,在心中結成了一股濃稠的殺機。
  他在親仇之外,又加上了一筆友仇。
  呆立多時,忽地想起在谷外等候的馮真,一聲歎息之後,轉身奔向谷外。
  到了與馮真分手的地方,目光所及,不由心頭巨震,俊面變色。
  林中,屍體狼藉,不下五十具之多,死者全部七孔溢血,像是被重手法擊斃,厥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
  馮真和那匹「追風赤兔」,卻不見蹤影。
  難道這些人全都是毀在馮真之手,為什麼呢?
  馮真又到哪裡去了呢?
  「真弟!」
  空林寂寂,沒有半絲回聲。
  他不由急燥起來,以馮真的刁鑽機智,當然不可能遭遇意外,但他怎會不告而離呢?這些死者又從何而來呢?
  他不安地再度出聲呼喚。
  「唏聿聿!」一聲馬嘶,遙遙傳來。
  他精神一振,循聲奔去,百丈之外,那匹「追風赤兔」牢牢地拴在一株樹上,正不停的以蹄擊地,目光游掃之下,仍不見馮真的影子,內心惶惑不已。
  「真弟!」
  他運足真氣,高叫一聲,遠遠傳來山壁的回應,萬般無奈之下,他下意識的在林內繞起圈子,希望能發現些端倪。
  距馬匹約五丈之處,一些破碎的布片,散落在地。
  宮仇仔細審視之下,不禁驚魂出竅,那些布片,他一看就認出是馮真穿著的那一套既髒且破的衣服,衣服變成了碎布,人的遭遇還堪設想!
  拜兄方死,難道盟弟又遭不幸?
  他望著那些散落的布片,手足感到一陣陣的發麻,眼前金星亂迸,內心激動如潮,久久之後,情緒稍見平復,才發現了兩點可疑的事實。
  第一,追風赤免,可算得上是一匹價值連城的寶馬,何以安然留下?
  第二,四川不見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血跡。
  這就令人費解了。
  但就事論事,馮真可能凶多吉少,當然,也與那數十具積屍有關。
  想來想去,始終揣測不出是什麼蹊蹺。
  於是——
  他懷著一顆惶然的心,跨上馬背,在林中繞了數里大一個圈子,才扣馬奔出山外。
  目前,最要緊的他必須先替「穴中人」送達那封信,然後趕奔武昌城外的「懷玉山莊」執行「金劍盟」所賦的使命,他無法抽出時間追究馮真的生死下落。
  於是——
  他漏夜馳赴曲州城。
  破曉時分,他到了曲州城,在城廂小店中起了一頓早,問明火神廟的地點,策馬奔去。
  依照「穴中人」所說,他只消把信放在「火神廟」中的供果上,然後擺一個十字作記,就算送到了。
  火神廟——
  位置在曲州城北五里的一座土埠之上,四周疏落的點綴著幾株楓樹,廟宇不大,佔地約二十丈,破敗荒涼,香火久絕。
  宮仇策馬直趨廟前,拴好馬匹,向廟門走去,看了那荒涼景象,不由皺了皺眉,心忖:「穴中人」如此請托,照他的話做完也就算了。
  心念之中,步上蕪草叢生的石級……
  驀地——
  兩根竹杖平空伸出,阻住去路。
  宮仇陡吃一驚,目光掠處,只見兩個蓬頭垢面的乞丐,一左一右,蹲坐門邊,因蕪草過膝,遮住視線,是以先前沒有注意到。
  兩個乞丐長身起立,翻著白眼,朝宮仇上下打量。
  宮伙心念疾轉,這「火神廟」既已被乞兒佔住,自己如果冒然把「穴中人」交託的東西放進去,豈不立即落入乞兒之手。
  「穴中人」困在陣中已十年之久,當然不知道外間人事的變遷,看來這封信是無法照他的話投送了,可是據自己在陣中所聞,限期只有七天,加上自己沿途耽擱,只剩下短短四天,信送不出去,豈不誤了「穴中人」的大事?
  兩丐之一冷冰冰地道:「朋友何方高人?」
  宮仇劍屑一皺,反問道:「兩位阻路何意?」
  「朋友到此有何貴幹?」
  「找人!」
  「找誰?」
  宮仇一時無話可答,順口道:「此廟主人!」
  那乞兒嘿的一聲冷笑道:「此廟並無主人!」
  宮仇轉念一想,眼看信是送不成了,何必與對方胡纏,轉身便……
  人影一幌,兩乞兒已攔在頭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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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31:19 |只看該作者
  宮仇心中一動,想不到這兩個乞丐竟是武林中人。
  那乞兒斜眼瞟著宮仇道:「朋友要走了?」
  「怎麼?」
  「把話說明再走不遲!」
  宮仇不由氣往上衝,雙目暴出湛然神光,怒聲道:「兩位什麼意思?」
  兩乞丐被宮仇如冷電也似的目芒,迫得向後退了一步,面露駭然之色,另一個道:「朋友此來必非無因?」
  「在下說過找人!」
  「真神之前用不著燒假香,朋友交代明白再走!」
  「如果不呢?」
  「那就不由得朋友了!」
  宮仇登對火高千丈,寒聲道:「憑你們這兩塊料?」
  兩乞丐齊齊怒哼一聲,竹杖疾點而出,指處竟是要害重穴。
  宮仇怒喝一聲:「找死!」
  雙掌一揮,兩股排山勁氣,分朝兩乞丐罩身捲去。
  兩乞丐各發一聲悶哼,撒手拋杖,飛瀉三丈之外。
  喧嚷聲中,數十條人影從廟內疾奔而出,赫然全是老少不等的乞丐,宮仇頓悟,自己闖到了丐幫舵壇重地,當下一個倒縱,飄退兩丈。
  眾乞兒已氣勢洶洶地圍了上來,其中三個中年乞丐,己欺身入場……
  驀在此刻——
  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傳來:「退下!」
  三個欺人場中的中年丐者,立即抽身後退,人潮一分,廟門石階上現出一個高大獰猛的白髮老丐,閃著一隻獨眼,朝宮仇一瞟,道:「小友,那匹馬兒是你的?」
  「不錯!」
  「小友如何稱呼?」
  「在下宮仇!」
  白髮老丐獨眼連眨,哈哈一陣狂笑道:「原來是宮近衛長,本座失迎了!」
  此語一出,所有在場的丐門弟子,齊齊面上變色。
  宮仇卻是震驚不已,這獨跟老丐怎能一語道出自己的秘密身份?對方自稱本座,該來是丐幫掌門了,當下一抱拳道,「不敢,閣下是……」
  獨眼老丐又是一聲宏笑,道:「本座中支分幫掌舵樂天民!」
  「樂幫主,在下失敬了!」
  「好說,宮近衛長此來是……」
  「這……」
  宮仇一時無以為應。
  幫主樂天民一擺手,直:「請進!」
  宮仇知道這廟必是丐幫中支分幫總舵無疑,自己此行落空,根本沒有履足別人總船重地的必要,心念轉處,微微一笑道:「不必了,在下尚有要事待辦!」
  樂天民微感一怔,隨即目注在場弟子道:「迴避!」
  所有丐幫弟子,紛紛轉身進入廟中。
  宮仇大惑不解,不知對方此舉何意?
  樂天民神色一肅,道:「宮近衛氏是奉命而來?」
  宮仇更加茫然,怔怔地道:「奉命?」
  「難道不是?」
  「在下是到這裡找一個人!」
  「找人,誰?」
  「此廟主人!」
  「本座就是,是否盟主授令之時沒有說清楚!」
  宮仇心中不由巨震,聽話因莫非堂堂丐幫也加盟「金劍盟」不成,這的確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心雖震驚,表面冷漠如故,淡淡地道:「不,在下是辦一件私事,想不到誤闖貴舵,失禮之至!」
  樂天民沉吟了半晌,道:「宮近衛長問妨說出要找的人是誰,本座或可效力!」
  所謂找人,是他信口說的,目的是為「穴中人」送那封寫在布上的信。
  「穴中人」難道不知道「火神廟」是丐幫舵壇重地,不然他為什麼要自己送這片布條時還要擺記號?可惜不曾問明收取的人是誰。
  靈機一動,反問道:「貴幫在此設舵多久了?」
  「五年!」
  「五年?」
  「不錯!」
  「五年之前,這廟的主人是誰?」
  「這是一座廢廟,已十餘年沒有香火,以前也不過是敝幫弟子藉以棲身之所!」
  「哦!」
  「近衛長找的是誰?」
  「是一位武林前輩托在下順道拜訪他的一位老友,只說見面便知,到底是誰,在下也無從知曉!」
  樂天民獨目一轉,道:「近衛長受何人之托?」
  宮仇暗忖,如果「穴中人」意中的收信人是樂天民,或是丐門中任何人的話,只要提及「穴中人」,對方必有反應,隨道:「穴中人!」
  樂天民目中現出迷惘之色,道:「穴中人!」
  「是的!」
  「江湖中似乎不曾聽過這一號人物?」
  「也許是位隱者!」
  「也或許是一個信口胡謅的名號,哦!本座失言了,近衛長與所謂『穴中人』是素識還是……」
  「偶然相遇,在下對他可說非常陌生!」
  「這事本座沒有置啄的餘地了!」
  宮仇歉然一笑道:「打擾,在下告辭!」
  樂天民情意殷殷地道:「近衛長不賞光委留稍憩?」
  官價抱拳道:「在下身負盟主使命,恕無法久留!」
  「如此情便!」
  「失禮之處請海涵?」
  「好說,彼此一家人,近衛長忒謙了!」
  宮仇離開「火神廟」,快馬加鞭,取道武昌,在附近鎮市,重新買了一襲青衫。
  一路之上,他顯得十分奧喪,「穴中人」叮嚀自己希望在三天內替他辦到這件事,想不到此行竟然撲空,「穴中人」曾提及如果能尋到「丑劍客」,這信可以不送,看來「丑劍客」必與此事有關,或者是能為「穴中人」助力。
  自己正是「丑劍客」的替身,但卻對「穴中人」無能力力。
  一方面自己對「九宮迷神陣」完全外行,另一方面「穴中人」與「丑劍客」又是素識,如果自己出頭,勢非被拆穿一真面目不可。
  陣主人「九心狐閻芸香」是自己血海仇人之一,但以目前功力,還談不上向對方索價,母親遺書要自己謀而後動,自不能魯莽從事……
  想到功力,他不禁唉歎出聲,他自己承受了「白屍」臨死時輸以全部殘餘內力,又修習了「一元寶菉」上半部八成功候,照理應是難逢對手的了,想不到與「九心狐」一較之下,竟然差了一大段,「穴中人」的話不錯,內元雖深厚,但卻不能發而為用,這只有寄望於下半部「一元寶菉」了。
  但下半部「一元寶菉」究竟落入了何人之手呢?
  十八年來,得到的人必已竟全功,如是仇家,自己此生減別談報仇了。
  由此——
  他聯想到殺父之仇,屠莊之恨!
  母親被姦殺的慘象,又一次重映腦海……
  姦殺母親的兇手是誰?
  他忘其所以地厲呼了一聲:「殺!」
  驀地此刻——
  身後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小子,大白日你要殺誰?」
  宮仇暗吃一驚,猛勒坐騎,回顧之下,卻不見半個人影。
  奇怪,難道大白日之下,會有鬼魂出現不成?
  「閣下何方高人?」
  「高人?小子,你是不是叫宮仇?」
  聲音近在咫尺,似乎對方就在自己身邊。
  宮仇迅快的轉頭四掃,依然一無所見,這裡四面空曠,連足以隱蔽一個人的地方都沒有,可是聲音明明就在自己身邊。
  他不由毛髮俱豎,沁出一身冷汗。
  「說,你是不是叫宮仇的那小子?」
  聲音明明發自身邊,一點不錯。
  宮他驚魂出竅,心想,這匹「追風赤免」,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其快如風,如果催馬疾馳,對方不追便罷,否則必會現形。
  心名之中,一抖韁,腳尖猛叩馬腹,那馬一聲急嘶,箭也似的向前衝去,奔行了百丈左右,驀地回首望去,後路空蕩蕩地不見半條人影。
  方自鬆了一口氣,那聲音又起:「小子,你再不回答老夫,連馬活劈了你!」
  宮仇心膽皆落,一種莫名的恐怖,緊緊地抓住了他。
  除了鬼怪,決不會聞聲而不見人,似這奔行的速度,也不可能如影附形的迫上,但,對方自稱老夫?……
  「說話?」
  坐騎疾馳如故,那聲音有如冤魂相附。
  宮仇硬起頭皮道:「在下正是!」
  「如此聽著!」
  「閣下是人還是……」
  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股慄,下面一個「鬼」字他說不出來,牙齒在捉對兒打戰。
  「小子,此間根本沒有鬼,你別胡說八道!」
  「如此說,閣下是人?」
  「嗯!」
  「何不現身?」
  「用不著!」
  「尊號如何稱呼?」
  「這你不必問了!」
  宮仇倒抽了一口涼氣,坐騎在沒有催動之下,慢慢緩了下來,他不相信的再度轉頭向左右後三方一掃,奇怪,仍然無法看見這不知是人是怪的形跡。
  那聲音似嘲弄般地道:「小子,老夫不現身,你是白費!」
  宮仇發出一聲苦笑,道:「閣下居心何為?」
  「你聽著,老夫把她交給你了!」
  宮仇駭然道:「她?是誰?」
  「就是她,沒有第二個,少給老夫裝蒜!」
  宮仇滿頭霧水,過度的震駭,使他疑幻疑真,汗透重衫,這種怪事,別說見過,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她到底是誰?」
  「老夫唯一的獨生愛女,你該明白了?」
  「在下……不明白!」
  「聽著,從現在起,你不能和任何一個女孩子打交道……」
  宮仇心裡驚怖,但傲性仍在,抗聲道:「閣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老夫說的話你必須遵行,否則……」
  「怎麼樣?」
  「老夫隨時隨地取你性命!」
  宮仇啼笑皆非,對方的話他一點也不懂,但對方的口氣,似乎極為莊重,不像是無理取鬧。當然,如果對方真的是人的話,這種近於鬼魅幽靈的身手,要取自己性命,的確不費吹灰之力,但,這到底是回什麼事呢?
  「閣下……」
  「少廢話,記牢了,你這輩子只准愛她一個人,不准與任何其他女子接近,這是命令,投有還價的餘地,老夫走了!」
  宮仇勒馬下地,目光迅快的四處掃瞄,毫無跡象可尋。
  對方真的離開了。
  這像是做夢,但,大白天的不會騎在馬上做夢,而且言猶在耳。
  他拭去了額頭上的汗漬,按住狂跳的心房,想,深深地想……
  這怪物言之鑿鑿,不會無的放矢,但他的女兒是誰?他又是誰?
  於是——
  他從頭想自己所認識的女子。
  邢玉嬌,她是拜兄「辣手書生」的愛人,在聞悉噩耗之後,跳澗殉情了。
  黃淑惠,她對自己表示過愛意,但她父親「黑心國手」沒有這等能耐。
  諸葛瑛——「金劍盟」主!
  想到諸葛瑛,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幾個冷顫。
  那美逾天仙的姿容,那超乎常情的關注,似乎已說明了一切,她深深地愛著自己。
  他的父親,被尊為「太上」的神秘人物。
  莫非會是他?這大有可能,除此之外,還有誰?
  血海仇人,伙人之女,頂頭上司,癡情女子!
  這不但殘酷,而且可怕!
  他的心房收縮了,血液似乎已停止了運行,全身起了陣陣痙攣。如果真的是「金劍盟」的太上、諸葛瑛的父親所為,自己只有死路一條。
  一顆心,似乎在向無底的深淵沉落!沉落!
  靈魂,也好像是脫離了軀殼!
  一時之間,他萬念俱灰,腦海中呈現一片幻滅的空虛。
  有仇若此,何時才能報得,簡直是癡人說夢!
  為了仇,他不會愛諸葛瑛,結果是死!
  身世萬一洩露,結果仍然是死!
  他希望這恐怖人物,不是想像中的「金劍盟太上」,然而他是誰呢?
  莫非對方錯認了人?但對方明明道出了自己的名字,這當然不是誤會。
  驟然之間,他宛若跌入萬丈冰坳。
  他也感到孤立,無助,絕望……
  他不期然的想到了馮真,然而馮真生死下落成了謎。
  這一刻,他沒有思想,像空幻的幽靈似的上了馬背,一任馬兒緩緩前行。
  官道轉至江邊,車馬行人,絡繹載途,江面帆牆如林。
  武昌城遙遙在望。
  他盤算著此行使命,是否還有執行的必要?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直趨馬前。
  宮伙心神一斂,勒住坐騎,目光轉處,這人影赫然是近衛六龍之中的首名侍衛張均,暗忖,「金劍盟」耳目好靈,自己才將抵步,他們已迎了上來。
  「首龍張均」打了一躬,道:「近衛長來了!」
  宮仇下馬,移向官道靠江邊的一面,道:「還有人呢?」
  「在旅邸中待命!」
  「情況如何?」
  「首龍張均」抑低了聲調道:「懷玉山莊主人賈亮平日深居簡出,他的兒子『小龍神賈一非』是長江十六水寨總舵主,武功不凡……」
  「此行由本人單獨執行上命,你等不必出手!」
  「是!」
  「本盟在執行同樣命令之時,步驟如何?」
  「首先傳帖通知對方!」
  宮仇暗忖,這還不失光明,隨道:「你替本人先行傳帖,三更拜莊!」
  「是!」
  「還有……」
  宮仇心念疾轉,不知「懷玉山莊」貿亮父子平日索行如何,如果是俠義之輩,自己豈能當這劊子手,必須先設法探查一番,同時,這匹「追風赤兔」,極是惹眼,不啻是自己身份的標誌,為了「隱形怪客」之言,自己是否該回轉「金劍盟」,必須考慮……
  張均垂手道:「近衛長還有什麼指示?」
  「這匹馬交給你,事畢之後,你率五位弟兄先回總盟,我已請准盟主,尚有私事耽擱,這匹馬我用不著,順便帶回去吧!」
  「遵命!」
  「你可以走了,立即傳帖,我三更拜莊!」
  「是!」
  「首龍張均」接過韁繩,施禮逕去。
  宮仇望著滾滾江流,心亂如麻。
  正在此刻——
  耳畔傳來一聲呼喚:「仇哥哥!」
  宮仇聞聲一震,只見一艘畫舫停在三丈外的江邊,船頭站著一個青年書生,正向自己招手,他一眼看出那書生正是馮真,心中這一喜非同小可,飛身縱上畫舫,激動無比地道:「真弟,想不到會是你,我以為……」
  馮真嘻地一笑道:「你以為我死了?」
  宮伙這才開始注意到馮真這一改裝,恍若臨風玉樹,想潘安再世,也要遜色三分,不由看呆了。
  馮真俊面一熱道:「盡看我做什麼?」
  「真弟,你太美了!」
  「廢話!」說著,轉向船尾的稍公道:「船老大,開向僻靜點的地方!」
  梢公立了一聲,竹篙撐岸,蕩向江心……
  宮仇迫不及待地道:「真弟,那日谷外怎麼回事?」
  馮真笑容一致道:「我正在等你,想不到會碰上我爹爹!」
  「哦,怎麼樣?」
  「他見我那身打扮,氣得半死,逼著我把衣服撕碎,隨他回去……」
  「那你……」
  「半路上我又溜了!」
  「為什麼?」
  馮真眼圈一紅道:「如果回家,我可能看不到你了,找爹會關牢我!」
  「你這一溜,伯父豈不……」
  「不要緊,過些時我回去看他!」
  「林中的那些屍體又是什麼回事?」
  「他們跟我動手搶馬,我爹殺的!」
  「哦!」
  「仇哥哥,我這裝束好嗎?」
  「好極了,愚兄自愧不如!」
  「毋須你誇獎,我不如你,你怎會到武昌來?」
  「辦事!」
  「辦什麼事?」
  「盟中的公事!」
  「這可巧,不然我碰不上你!」
  「真弟,我遇到一件怪事!」
  「怪事,說出來聽聽看?」
  宮仇餘悸猶存地把途遇「隱形怪客」的經過說了一遍。
  馮真聽得臉色倏忽數變。
  宮仇說完之後,道:「真弟,你見聞廣博,知道這『隱形怪客』是什麼樣的人物?」
  馮真低頭沉思了片刻,不自然地一笑道:「江湖中奇人異士多的是,我想不出來!」
  「可是他硬栽我與他女兒相戀,我豈非匪夷所思?」
  「你想想看,你的愛人中……」
  宮仇急道:「我沒有愛人!」
  「真的一個也沒有?」
  「沒有!」
  「那好極了!」
  宮他一愣道:「什麼好極了?」
  馮真笑嘻嘻地道:「既然沒有愛人,你還擔憂則甚!」
  宮仇心裡有數,可是不便把盟主諸葛瑛這一檔子事說出來,只好悶聲不響。
  這時船到江心,長天遠波,浩浩而來,點綴著疏落的帆影,使人有入在畫圖中的感覺,江風拂面,胸襟為之一暢。
  馮真忽地唱起歌來: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為湖山留顧,雲屯水府,濤隨神女,九江東注……」
  唱到後來,聲調漸轉淒切,眼中隱有淚光。
  這是一閉「水龍吟」,他唱了上半闕,便即停住。
  宮仇正待出聲……
  突地一陣蒼涼的歌聲隨風飄來,曲調和馮真所唱的完全一樣,正是這首「水龍吟」的下半闕:「回首妖氣未掃,問人間英雄何處?……」
  馮真凝眸煙波浩渺之處,呆呆地出了神。
  宮仇循聲極目望去,只見一葉扁舟,飄搖而至,船頭上一個箬笠蓑衣的漁翁持竿而坐,歌聲正發自那老漁翁之口,轉頭瞥見馮真出神之狀,不由奇道:「真弟,怎麼樣?」
  馮真道:「這是我爹平時最愛唱的曲子,想不到一個江上漁翁也會唱?」
  「這有什麼出奇?」
  「他這歌聲激昂排蕩,十分悲涼……」
  話聲中,那小舟已靠了過來。
  那漁人道:「江上喜逢佳客,請過來共飲一杯如何?」
  宮仇聽對方談吐風雅,心知必是隱士一流……
  心念末已,馮真已開口答道:「只怕打擾長者。」
  那漁人笑道:「嘉賓難過,江中邂逅,更足暢人胸懷,快請過來!」
  船槳一扳,兩船已靠在一起。
  馮真一拉宮仇,跨上小舟,囑那畫舫自去。
  宮仇心中老大不願意,但也無可如何。
  兩人作揖見禮,那漁翁坐著還禮,道:「老夫腿上有病,不能起立,兩位小哥恕罪!」
  「好說!老丈不必過謙!」
  宮仇打量那漁翁年約五十左右,臉容枯瘦,似乎身患重病,身材極高,坐著幾乎與自己站著一般高。
  「兩位貴姓?」
  「在下宮仇!」
  「在下馮真!一時興起,在江中放肆高歌,有擾長者清興!」
  「好說,老夫賤號『長江廢人』!」
  一個小童,搬出菜餚,漁人酌酒勸客。
  對飲三杯之後,那漁人談鋒極健,說古論今,三墳五典,詩詞歌賦,無所不談。
  宮仇心中有事,只喝悶酒。
  馮真倒是意興盎然,對答如流,與那漁人談得十分投機。
  暮靄蒼蒼,江上煙霧漸濃。
  「長江廢人」道:「舍下離此不遠,不揣冒昧,請兩位去盤桓幾日,務請勿卻!」
  馮真立即答道:「怎好打擾老丈?」
  宮仇劍眉一皺,不知馮真安的是什麼心理,急道:「真弟,愚兄……」
  馮真一擠眼道:「長者相召,卻之不恭!」
  那漁翁已蕩漿朝江邊劃去,舟行如矢,顧盼之間,已到江岸,「長江廢人」用手朝前面柳蔭深處道:「舍下就在前面!」
  宮仇心念一轉,道:「在下還有幾位朋友在旅邸中相候,容在下暫時告退去知會一聲!」
  「長江廢人」哈哈一笑道:「小哥務必要來!」
  馮真只好起身道:「小可與宮兄少時再趨府奉謁!」
  「老夫立等!」
  「不敢!」
  宮仇與馮真離舟上岸,走了一段路,宮仇惑然道:「真弟,你真的要去?」
  「為什麼不?」
  「彼此素昧生平,恐怕……」
  「我想知道他的來路,那歌聲使我起疑!」
  「可是我今夜有事要辦!」
  「什麼事?」
  「金劍盟的公事!」
  「我們去稍坐一會便告辭,如何?」
  宮仇暗忖,到「懷玉山莊」預定是三更天,此刻時辰尚早,馮真一團高興,別拂了他的興致,頷首道:「好吧!」
  他心中對馮真更加莫測高深了,他武功高,閱歷足,江湖下三流玩意全會,卻又滿腹文章,究竟是什麼出身呢?他既不肯說,自己也不好追問。
  兩人彎了一個圈子,取道向樹林走去。
  將近村林,只見樓閣經連,宛然是一所大莊院,過了一道水橋,來到莊前,兩人對望了一眼,似乎都有同一感想,這「長江廢人」居所氣魄竟是如此之大。
  來到門口,宮仇一眼瞥見門上匾額,不由心頭巨震,赫然是:
  「懷玉山莊」四個字。
  不問可知,那「長江廢人」定最莊主賈亮無疑了。
  難道對方已偵知自己來路,故意布下圈套?
  馮真見宮仇神色有異,訝然道:「怎樣?」
  「你看!」
  「懷玉山莊,哦!長江水路十八寨總舵主的居所,這也沒有什麼呀?」
  宮仇忖道,既來之,則安之,見機行事吧!
  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領了四個僕人,迎出門來,道:「家父命在下候近多時,請進!」
  宮伙見這少年面目與「長江廢人」依稀相似,偉岸壯健,拱手道:「不敢當,兄台大號?」
  那少年謙虛地道:「賤號賈一非?」
  「哦,賈舵主,失敬!」
  「不敢當,請!」
  過了三重庭院,來在後廳,廳中已傳出「長江廢人」的聲音道:「快請進!快請進!」
  宮仇與馮真緩步進廳,廳中,陳設華美,「長江廢人」坐在一張躺椅之上。
  兩人拱手一揖。
  「長江廢人」此刻已換過了一身儒生服式,笑吟吟地道:「請坐,恕老夫腿腳不便,不能起立相迎!」
  「不敢!」
  「不敢!」
  兩人在一側坐了,小僮獻上香茗,「小龍神賈一非」悄然退出。
  馮真與「長江廢人」又談了些詩文。
  「長江廢人」突地一斂笑容道:「本擬邀請兩位小哥盤桓幾日,不巧敞莊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實在……實在是愧對良友,如果事情平安而過,將來……尚有重見之日!」
  宮仇心中自是瞭然,他已毋須打聽,已看出賈亮父子是善良之輩,那自己今晚的行動是進行還是不進行呢?
  馮真口快,大聲道:「賈老丈,小可二人與老丈萍水相逢,辱蒙寵召,十分心感,不知貴莊將發生什麼大事,能否又告,小可粗學拳腳,也許能……」
  「長江廢人」極不自然地一笑道:「兩位犯不著淌這渾水,老夫今日算最失言了!」
  宮仇忍不住開口道:「老丈忠厚傳家,也許吉人天相?」
  「難了!」
  突地——
  「小神龍賈一非」閃進廳中,一副欲言又止之狀。
  「長江廢人」沉聲道:「什麼事?」
  「金劍盟派人傳帖,今晚三更拜莊!」
  「拿來我看!」
  賈一非雙手呈上一張血紅的帖子。
  馮真奇怪地瞥了宮仇一眼。
  宮仇心中卻是駭異不已,起初,他以為「長江廢人」所說的事,必是指「金劍盟」傳帖而言,現在看來,自己判斷錯了,帖子分明此刻才送到。
  只聽「長江廢人」長歎一聲道:「這是禍不單行了!」接著憤然道:「非兒,撤退莊中所有弟子人等,你也離開,由為父的一人應付,為父的年逾半百,死不為夭!」
  「小龍神賈一非」激動地道:「爹爹,孩兒已飛羽傳令十八寨寨主……」
  「原令追回!」
  「爹爹……」
  「如果你不想十八寨毀於一旦,聽為父的話去做!」
  「孩兒寧死也不願意背父棄莊……」
  「長江廢人」雙目一瞪,厲聲道:「不聽父命就是不孝!」
  「小龍神賈一非」目中滾淚,咬緊牙關道:「迴避的應是您老人家!」
  「胡說,你要為父的眼看著賈門絕後不成?」
  「長江廢人」竟然激動得渾身簌簌而抖。
  賈一非雙膝一曲,聲淚俱下,道:「爹爹,您……」
  「長江廢人」一揮手道:「你身為十八塞總舵主,該有些丈夫氣概,速去安排,並帶二百兩金子來,替為父的送兩位小哥上路!」
  賈一非似乎還有話說,目光一瞟宮仇和馮真,悄然起立退了出去。
  宮仇試探著問道:「老丈與『金劍盟』結怨?」
  「不錯,該盟目空四海,不久前劣子所屬三位舵主被迫令解劍,因而發生衝突,對方五死三傷,我方也犧牲了十人……」
  「因此該盟傳帖報復?」
  「這一點老夫並未放在眼下,擔憂的是……」
  「是什麼?」
  「長江廢人」一聲苦笑道:「兩位最好置身事外,度過今夜,老夫不死,當與兩位謀百日之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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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31:46 |只看該作者
 宮仇道:「老丈既知有厲害對頭要來尋仇,何不避上一避,常言說:好漢不吃眼前虧?」
  「長江廢人」歎了口氣道:「今日來的兩個對頭,害得老夫好苦,我半身不遂,就是拜受這兩人之賜,二十年來,我因行動不便,未能去尋他們算帳,今日是天賜良機!」
  馮真似未注意兩人的對話,出神的望著廳壁上一幅工筆人物畫,這時突地道:「賈老丈,這幅畫是出自名家手筆?」
  宮仇一愕,暗忖,真弟確實怪得可以,此時此刻,還談什麼字畫,順眼望去,畫中是一個中年書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佇立,手按劍柄,仰天長歎,神情十分落寞,活畫出一個壯志難酬的英俠之士面目。
  「長江廢人」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道:「老夫拙筆,是模仿一個人的畫!」
  馮真「啊!」了一聲,面色微變,道:「何以不題詞?」
  「小哥有意替老夫一揮妙筆否?」
  「這……恐怕有污尊目,糟蹋了畫!」
  宮仇大是氣悶,聽口氣馮真竟是答應了。
  「長江廢人」回頭呼喚道:「研墨侍候!」
  一個小童應聲捧出筆硯,磨起墨來。
  「本朝書法,蘇蔡米黃並稱,馮小哥最愛哪一家?」
  「徐鴉之筆,談不上!」
  「令尊必是名宿大儒?」
  「家父在鄉村設帳,只是個白衣士子!」
  「小哥文武雙全……」
  「老丈誇讚了!」
  談話間,墨已研好,馮真毫不客氣地命小童捧硯,站上椅子,揮毫疾書: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朦明,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路。欲將心事付瑤箏,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旁註:錄岳鵬舉小重山詞以應。
  下署:後學馮真塗鴉。
  「長江廢人」面色大變,目瞪如鈴,好半晌才道:「馮小哥,你……你……你是……」
  馮真目芒似電,迫視在「長江廢人」面上,沉聲道:「老丈,當意否?」
  「令尊名諱如何稱呼?」
  「家父一向叮囑小可,在外不許提及他老人家名號!」
  「這……這……」
  「貴莊以『懷玉』為名,玉者,白石也,小可之言當否?」
  「長江廢人」臉上的肌肉起了一陣急遽的抽搐,目中儘是駭異之色。
  宮仇看得莫名其妙,卻又不便出聲詢問。
  賈一非棒了一個托盤進來,盤中兩個牛皮紙封。
  「長江廢人」一擺手道:「拿下去,不用了。」
  宮仇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莊中響起初更的梆聲。
  宮仇心中急轉著念頭,據「長江廢人」之言,「金劍盟」這次傳帖的事,他似乎不放在心上,像是有恃無恐,而所擔憂的卻是另外兩個仇家,看來這兩個仇家,一定是極厲害的人物。
  眼看三更將到,近衛六龍如果不見自己之面,勢必採取行動,後果就難收拾了,同時馮真與「長江廢人」之間,似乎有所淵源,這事必須慎重考慮。
  如果自己放棄行動,對「金劍盟」而言,這是抗命……
  心念之中,起身道:「老丈,吉人天相,今夜的事定必逢凶化吉,在下尚有要緊事詩辦,告辭了!」
  馮真一皺眉頭,跟著站起身來道:「小可暫時告辭!」
  這「暫時」兩字,其中大有文章。
  「長江廢人」坐著拱手道:「恕老夫不送!」
  「老夫不必拘禮!」
  「非兒送客!」
  「小神龍賈一非」似候在廳門之外,聞聲出現。
  宮仇與馮真在賈一非引尋下,出了「懷玉山莊」,暗影中,但見人影幢幢。
  兩人出了柳林之外,馮真道:「仇哥哥,你到底有什麼事要辦?」
  宮仇略一思索,道:「真弟,你與賈亮是否有所淵源?」
  「不錯!」
  「什麼淵源?」
  「世交,不過我在進莊之後才知道,怎樣?」
  「愚兄今夜要辦的事,便是執行『金劍盟』上諭……」
  「那帖子是你命人傳的?」
  「對了!」
  「你準備怎麼辦?」
  「當然不能當這劊子手!」
  「那是抗命?」
  「顧不得許多了!」
  「目前作何打算?」
  「設法遺走隨行的高手!」
  「如何遺法?」
  宮仇以充滿殺機的音調道:「以『丑劍客」的面目,全部擊殺!」
  馮真駭然道:「這樣做恐怕……」
  「遲早我要血洗『金劍盟』,這算什麼?」
  「好吧,你有把握嗎?」
  「當然!」
  「我們暫時分手,明天早晨在江邊會!」
  「為什麼?」
  「我要『回懷玉山莊」助賈老丈一臂之力!」
  宮仇一咬牙道:「我也去,現在先解決這邊的問題,你到前面江灘等我,我把人引出來!」
  「好!」
  宮仇滿懷殺念,彈身朝「武昌城」方向奔去,他雖然不知道「近衛六龍」落腳之處,但預料必會碰頭,否則憑那匹「追風赤兔」,便是極好的指標。
  正行之間,只聽一聲急喚道:「近衛長!」
  宮仇應聲止步,一條人影運趨身前,來的,是「近衛六九」之末司馬吉。
  「六龍司馬吉」打了一躬道:「屬下等分六路在尋覓近衛長!」
  宮仇冷冷地道:「什麼事?」
  「半個時辰之前,接獲盟主飛羽傳令,此行任務取消!」
  「為什麼?」
  「不知道!」
  宮仇大是愕然,猜不透盟主仍以突然取消任務,但心裡卻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事出意外,方才與馮真計議要毀六近衛的原意,也只好打消,怔了一怔之後,道:「你等立即起程返回總盟,稟告盟主我在十日之內必回!」
  「遵命!」
  「六龍司馬吉」躬身而退。
  宮仇返身奔到江邊,馮真已迎了上來,道:「怎麼樣?」
  「原來的決定打消!」
  「為什麼?」
  「總盟傳令取消此行任務!」
  「這卻奇怪,『金劍盟』從不放過仇家?」
  「我也猜不透其中蹊蹺!」
  「二更將殘,我們走吧!」
  「如何進莊?」
  「從後面暗地進入!」
  「不怕被發覺嗎?」
  「你不聽賈莊主下令撤離所有莊中人等!……」
  兩條人影,捷逾鬼魅地向「懷玉山莊」撲去。
  工夫不大,已到了莊後,馮真低聲囑咐道:「跟著我,不能亂走!」
  兩人越牆而入,果然裡外都不見有人戒備,偌大一座莊院,除了中間有燈火之外,全部罩在沉沉夜幕之中,靜寂得近乎恐怖。
  莊牆之內,亭台花榭相連,馮真左穿右插,口裡還喃喃地念著:「震一、屯三、五、復七……」
  宮仇亦趨的跟著,忍不住低聲道:「這是陣勢?」
  「不錯!」
  「你精於此道?」
  「略通毛皮,不過這陣勢比起我家的佈置,有如小巫之見大巫!」
  宮仇心中一動,照此說來,他的父親必非等閒人物,他由身世在宮仇的意念中更加莫測高深了,想不透的是馮真何以對身世如此故神其秘?
  顧盼間,穿過了兩重院落,馮真一抬手,兩人如幽靈般地上了屋頂,矮身揉進,隱在屋角的暗影之中。
  廳中由內而外,燈火明如白晝,「長江廢人」獨個兒高踞廳中,面上浮現著一層激越之情。
  空氣在死寂之中透著陰森。
  時間一分一秒地滑過。
  在有所等待的人心中,時間似乎拉得極長,極長……
  遠處,傳來三更的梆聲。
  突地——
  廳前院地之中,現出了一男一女兩條身影,來得無聲無息,像是幽靈顯現。
  宮仇一見兩人,全身陡然一震,幾乎脫口驚呼。
  來的,赫然是兩度向他出手,索取「一元寶菉」的「乾坤雙煞」。
  「乾坤雙煞」來此尋仇,的確出人意料之外。
  馮真也似乎沉不住氣,用肘一觸宮仇,附耳道:「今夜的事扎手!」
  「長江廢人」突然發出一陣聲震屋瓦的狂笑,道:「西門琛,吳鶯鶯,你倆來得好!」
  宮仇恨氣填膺,殺機沖胸。
  「乾然西門琛」陰惻惻地道:「賈亮,二十年來,你倒是藏得很穩,當年若非你撥弄是非,我夫妻不致落到無處容身之境,今天你得還出公道……」
  「長江廢人」厲聲道:「住口,你倆不顧廉恥,苟合通好,敗壞師門規矩,我身為大師兄,三番兩次規勸不聽,當然只好稟明掌門師尊處置,這叫撥弄是非?」
  「坤煞吳鶯鶯」冷笑連連道:「賈亮,任你舌粲蓮花,也是枉然!」
  宮仇大是駭然,想不到「長江廢人」與「乾坤雙煞」會是同門師兄弟妹。
  「長江廢人」雙目幾乎騰得突出眼眶之外,切齒道:「若非你倆相偕私逃,還竊走師父的半部『一元寶菉』,怎會累我師兄弟三人被師父挑去腳筋,逐出門牆,你倆來得正好,我賈亮誓要誅殺你們這一雙叛逆!」
  宮仇恍然而悟,「乾坤雙煞」苦苦向自己追索半本「一元寶菉」的原因,但以雙煞的身手,怎會讓寶菉落入「黑白雙屍」之手呢?他們的師門是何幫派?「長江廢人」既是雙煞的師兄,功力也必相當駭人……
  馮真也似乎相當震驚,身形微微顫抖。
  「乾坤雙煞」互望一眼之後,雙雙向廳前欺去。
  人影一幌,「長江廢人」連人帶椅飛出廳門,坐在階沿之上。
  「雙煞」止住前欺之勢。
  「長江廢人」大喝道:「出手吧,你倆齊上!
  就在此刻——
  側廂竄出一條人影,橫攔在「長江廢人」身前,赫然是「小神龍賈一非」,只見他豹眼環睜,殺機置臉,手執一雙分水刺,瞪視著「乾坤雙煞」。
  空氣在剎那之間驟呈無比的緊張。
  濃厚的殺機,籠罩了現場。
  「長江廢人」似乎不虞兒子出現,暴喝如雷道:「畜生,你不聽父言,就是大逆不孝!」
  「小神龍賈一非」片言不發,雙目燃著熊熊恨火。
  「長江廢人」再像喝道:「畜生,你再不退下,我先劈了你!」
  顯然「長江廢人」知道「雙煞」功力極高,心黑手辣,怕愛子枉送性命。
  「乾煞西門琛」嘿嘿一陣陰笑道:「他就是你的兒子,好極了,父子同行,黃泉路上當不寂寞!」
  那聲口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宮仇心憶「雙煞」迫害他的舊仇,按捺不住,正待現身……
  馮真一把拉住他的手不放。
  「坤煞吳鶯鶯」突地抑頭向宮仇和馮真藏身的房角冷喝道:「什麼人,滾出來!」
  宮快奮力一掙,瀛落庭中,馮真也相繼縱落。
  「雙煞」先是一征,繼而狂聲大笑。
  「乾煞西門琛」笑聲一斂,道:「小子,原來你沒有死!」
  「長江廢人」父子,同時驚呼出聲。
  宮仇寒聲道:「本人若死了,誰來超渡你們夫妻倆?」
  「雙煞」不屑至極地掃了宮仇一眼,「坤煞吳鶯鶯」怪聲道:「賊漢子,看來那東西仍有尋回的希望?」
  「乾煞西門琛」頷首道:「豈止希望,非著落他交出來不可!」
  馮真雙眉緊蹙,雙眼不停地閃動,似乎在打著什麼主意。
  「乾煞西門琛」向「坤煞吳鶯鶯」施了一個眼色,彈身向「長江廢人」父子撲去,爪出如電,抓向賈一非面門。
  賈一非雙刺一分,猛然扎出。
  同一時間,「坤煞吳鶯鶯」舉步欺向宮仇。
  宮仇深知對方功力深不可測,不敢托大,刷地掣出長劍。」
  「坤煞吳鶯鶯」冷笑一聲,出手便抓,這一抓之勢,不但快逾閃電,而且奇詭得世無其匹。
  宮仇猛一振腕,劍影飛芒,狂掃而出,劍刃破風,發出刺耳銳嘯。
  「坤煞吳鶯鶯」驀地改抓為掌,另一隻手怪異至極地一圈一帶……
  宮仇只覺一道洶湧的旋流,把劍勢引得偏向一側,心方一震,持劍的手腕一窒,劍尖已被對方一把抓住,登時亡魂大冒,想不到自己修習了「一元寶菉」練氣培元之法,復得「丑劍客」遺贈劍笈,竟然接不下對方一個照面。
  那邊——
  一聲悶哼過處,「小神龍賈一非」雙刺脫手,口噴鮮血,踉蹌後退。
  「乾煞西門琛」對賈一非連看都不看,舉掌劈向了「長江廢人」。
  「長江廢人」雙目噴火,花白的鬚髮逆立如蝟,就坐著之勢,揮掌相迎。
  「隆!」然巨震聲中,屋瓦紛紛碎落,「長江廢人」連人帶椅退了五尺,「乾煞西門琛」身形連幌,退了一個大步。
  「小神龍賈一非」一抹口邊血漬,像一頭瘋虎般地撲了過來。
  「砰!」挾以一聲慘哼,「乾煞西門深」揮手之間,賈一非被震得倒飛向廳門之內,撲地不起。
  「長江廢人」暴喝一聲,連劈三掌,勁風狂捲,勢可排山。
  「乾煞西門琛」側身劃了一個半弧,巧妙地避回三掌,人已圈到了「長江廢人」身邊。
  雙方展開了一場驚世駭俗的搏戰。
  「長江廢人」雙腿不能動彈,單憑雙掌與上半身扭動,除了硬接硬打,別無餘地,十個照面之後,險象環生。
  另一邊——
  宮仇劍尖被「坤煞吳鶯鶯」抓住,力掙不脫。
  「坤煞吳鶯鶯」連連扼腕,就是不能使對方長劍離手。
  宮仇身手雖遜對方,但內力卻被驚人,在全力握劍之下,倒把持得牢。
  「坤煞吳鶯鶯」口中「噫!」了一聲,劍尖仍緊抓不放,另一隻手卻疾戳宮仇胸前「璇璣」大穴。
  宮仇情急之下,施出「投石破井」的上半招,單掌一圈一絞,雖只半招,但凌厲絕倫,迫得「坤煞吳鶯鶯」縮回了手。
  馮真自不稍瞬地注視著兩人。
  那邊「長江廢人」,情勢已是發發可危。
  「神煞吳鶯鶯」陡地放開劍尖,隨著一掌劈了出去。
  這一著可大出宮仇意料之外,心念未轉,排出勁氣已當胸撞至,只覺如中千斤巨錘,悶哼聲中,連退五步,張口射出一股血箭。
  「坤煞吳鶯鶯」跟著上步,化掌為抓,迎胸抓鄉……
  「呀!」
  驚呼聲中,「坤煞吳鶯鶯」手掌鮮血淋漓,湧身暴退。
  宮仇身前,擋著面寒似冰的馮真。
  這一聲驚叫,使得「乾煞西門琛」不自禁地收勢後退,目光掃了過來。
  宮仇這是第二次見識馮真不出手而傷人,上一次在酒樓上,相命術士吳鐵嘴,就曾掌擊馮真受傷而遁。
  「坤煞吳鶯鶯」面色劇變,慄聲道:「你……你是……」
  驀在此刻——
  一剛一柔兩股笑聲,遙遙破空傳來,笑聲不絕如縷,震得人心神皆顫。
  「乾坤雙煞」陡地站在一塊,「乾然西門琛」神色大變,道:「臭婆娘,是那兩個老不死,怎會尋了來?」
  「坤煞吳鶯鶯」慄聲道:「賊漢子,今夜的事有些麻煩!」
  「不如走為上策……」
  「呸!雙然的名頭被你毀了!」
  宮仇大惑不解,是什麼人物能使不可一世的「乾坤雙煞」畏怯如此,不期然地向馮真投了一瞥詢問的眼光。
  馮真皺著眉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賈一非這時已狼狽不堪地從廳內走出,站在他父親身邊,看來傷勢相當不輕。
  宮仇從懷中取出已粒得自「黑心國手」的「歸元丹」,自己吞服一粒,另兩粒塞到馮真手裡,示意要他交給「長江廢人」父子。
  一剛一柔的怪笑聲,到莊前戛然而止。
  不族踵間,兩條人影如飄絮般瀉落院地之中。
  「長江廢人」父子和馮真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宮仇舉目望去,來的赫然是兩個白髮斑斑的男女老人,那老者身著錦袍,赤足,白髮束在頂心,一副岸然道貌。老太婆素衣錦裙,一臉尊貴之相,兩人手中都執了一根同樣的烏光閃閃的鳩頭枴杖。
  四道電炬般的目芒,齊落在「乾坤雙煞」面上。
  「雙煞」滿面緊張之色,凝視著對方。
  空氣在無比緊張中,透著莫名的神秘。
  馮真靠近宮仇,低聲道:「一老、二仙、三狐中的二仙,男的叫『赤腳大仙文廣』,女的叫『素衣仙娘樂倩倩』,功力高得駭人。」
  宮仇全身一顫,仇與恨立時在血管裡奔流,想不到會在這裡碰上這一對血海仇人,母親遺書中指出,當年「二賢莊」血案,一老、二仙、三狐,全都有份……
  恐怖的殺機,罩上了俊面,雙目閃射怨毒無比的煞光。
  馮真見狀,用肘一碰宮仇道:「仇哥哥,你……」
  宮仇咬牙切齒的道:「我要報仇!」
  「以你目前的身手,無異飛蛾撲火!」
  「價豈能不報?」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母親遺書的訓示,又浮腦海:「……謀而後動,不能務逞匹夫之勇,珍惜生命,否則……」
  他的情緒,被抑制了下來。
  他自獲母親生前預置的遺書之後,性格上有了極大的轉變,否則以他兩年前的性格,決不可能忍辱含仇以棲身「金劍盟」旗下。
  「赤腳仙」文廣聲若宏鐘似地道:「西門琛,老夫不為己甚,你夫妻倆各自斷去一臂,算是償付小徒失臂之債,這段過節就此揭過!」
  「乾然西門琛」嘿嘿一陣冷笑道:「文老兒,你那寶貝徒兒毀我蝸居,斷他一臂,已是相當客氣了!」
  「長話短敘,你倆各斷一臂算是兩抵!」
  「文老兒,你認為辦得到嗎?」
  「莫非要老夫出手?」
  「可試試看!」
  「老夫如果出手,可不止索取一臂?」
  「有本領只管試試!」
  「老伴,上!」
  「二仙」夫妻同時欺身上步……
  「雙煞」互望一眼之後,蓄勢以待,但神色之間,仍流露駭凜之色。
  空氣在「二仙」上步之間,更形緊張。
  「砰!砰!」聲中,雙方乍合倏分。
  只這眨眼之間,雙方互換三招,「雙煞」退了三步,「二仙」卻寸步未移,功力高下,已可概見。
  這種身手,堪稱震世駭俗。
  一分之後,人影再合,「赤腳大仙文廣」出杖攻向「乾煞西門琛」,「素衣仙娘樂倩倩」一拐掃向了「坤煞吳鶯鶯」。
  剎那之間,拐影縱橫,掌風雷動,聲勢之強,令人動魄驚心,雙方出手,儘是武林罕見絕學,看得人眼花緣亂,目不暇接。
  勁風漫卷,懸掛在屋角廊沿的燈火,忽明忽滅。
  前後僅十個照面,「雙煞」已毫無還手之力。
  馮真在一旁,一副躍躍欲試之態……
  「雙煞」招式突地一變,身形忽現忽隱左圖右轉,狂飆掠地暴旋,「二仙」一陣手忙腳亂。
  「雙煞」呼嘯一聲,彈身飛射,快逾閃電,一晃而沒。
  「二仙」齊聲怒喝:「哪裡走!」
  正待彈身而起……
  驀地——
  一聲蒼勁而略帶沙啞的暴喝,震空而起:「回來,不許逃!」
  聲音不大,卻震得人耳膜欲裂。
  「長江廢人」驚呼一聲,從椅上跌下地來。
  宮仇駭然舉目,只見靠中門的暗影之中,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青袍蒙面怪人,這聲暴喝,正是出自青袍蒙面怪人之口。
  「二仙」倏然回顧。
  奇怪,那「青袍蒙面人」在「二仙」回顧之間,突地消失,宮仇目不曾移,卻看不出那怪人是如何消失的。
  「赤腳大伯文廣」沉聲道:「是何方朋友?」
  沒有反應。
  就在此刻——
  「乾坤雙煞」雙雙瀉回院中,面上儘是駭悸之色。
  「二仙」也自面上變色,回首面對去而復返的「乾坤雙煞」。
  那「青袍蒙面人」,又如幽靈似地出現,看來似乎根本就不曾移動過一般。
  「出手,再打,不許逃!」
  「青袍蒙面人」蒼勁之聲再傳。
  「二仙」倏然回首,青袍蒙面人又告消失。
  「雙煞」齊齊暴吼一聲,出手進招,「二仙」駭然回身應敵。
  「青袍蒙面人」在「二仙」回身之際,再度現身。
  以「二仙」的身手,竟然連對方的影子都摸不到,這種功力,簡直是近於玄虛。
  宮仇激動得全身發抖,一碰馮真道:「是他!」
  馮真「噢!」丁一聲,道:「是誰?」
  「我對你說的那個『隱形怪客』,從聲音我可以聽得出來!」
  「你斷定是?」
  「一點不假!」
  「我們退後些!」
  不由分說,拉起宮仇的手,退到邊廂廊下,距場心已在五丈開外。
  場中——
  「雙煞」與「二仙」打得難解難分。
  但棋差一著,「二仙」手中又是份量極沉的枴杖,「雙煞」赤手空拳,雖然亡命似地猛攻猛打,仍然不濟事,險招迭出。
  兩聲悶哼傳處,「雙煞」各中了一拐,吐血而退。
  「青袍蒙面人」冷森森地道:「再打!」
  「雙煞」似乎對這怪客畏懼至極,一抹口邊血漬,雙雙撲上,出手更見酷烈,只打得天昏地暗,星月無光。
  宮仇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形容。
  這「青袍蒙面人」究竟是什麼來路?
  何以「雙煞」會聽他的命令?
  「長江廢人」也似乎驚俱到了極點,這時,仍坐在地上不起,身形抖個不停。
  「二仙」不時乘機向後偷眼掃瞄,「青炮蒙面人」似有形無體,忽隱忽現,就是不落入「二仙」之眼。
  場中突傳慘哼,「雙煞」先後栽了下去。
  「二仙」枴杖一掄,猛然向「雙煞」砸了下去……
  「青袍蒙面人」遙遙地伸手一點,沒有任何音響,也不見任何形跡,「二仙」如被蛇噬似的雙雙收杖後跌。
  「赤腳大仙文廣」慄聲道:「朋友敢莫是……」
  「青袍蒙面人」冷哼一聲,截住「赤腳大仙」話尾,道:「兩位可以走了!」
  「素衣仙娘樂倩倩」一拉「赤腳大仙」道:「走吧!」
  「二仙」身形一彈,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宮仇眼望仇人遁去,卻無能為力,心裡一陣絞痛,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雙煞」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俯著頭,不敢向「青袍蒙面人」這邊望一眼。
  「長江廢人」這時卻爬伏地上。
  這情形看在宮仇眼中,百思不解,當他念及「青袍蒙面怪人」向他提出了他女兒之外,不許再愛別人的奇怪警告,心想,何不當面問個清楚。
  心念之中,彈身朝「青袍蒙面怪人」身前射去……
  馮真栗呼一聲:「你做什麼?」
  但當宮仇到了中門之前時,「青袍蒙面怪人」業已消失不見,這使他怔立當場,惘知所措。
  「乾坤雙然」相對一聲苦笑,然後雙雙回身向「長江廢人」曲膝一拜,片言不發,飛身逝去。
  「小神龍賈一非」卻驚得失了神,站著像一尊木偶。
  「長江廢人」陡地望空一拜,然後躍回椅上,仰天狂笑起來,笑到最後,卻變成了哭,淚珠滾滾而下。
  「小神龍賈一非」如夢方醒,連連搖著「長江廢人」的肩背道:「爹爹,你怎麼了?」
  「長江廢人」收聲止淚,道:「沒有什麼,立即召回家人,整治酒宴,為父的要與兩位小哥痛飲達旦!」
  「小神龍貿一非」困惑地望了他父親一眼,轉身自去。
  宮仇的意念,仍在「青飽蒙面人」的身上,從現在所發生的事來看,「乾坤雙煞」與「長江廢人」似乎都與這怪人有極大的淵源。
  如果說,「青抱蒙面怪人」就是自己意料中的「金劍盟太上」的話,這未免太可怕了,這種身手,已到了神鬼莫測前地步,而自己的一舉一動,豈非全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長江廢人」此際已回復初見面時的爽朗,大聲道:「兩位小哥,廳裡坐!」
  話聲中,已連人帶椅飛回廳內。
  宮仇仍然在想,如果此行任務不撤銷的話,憑自己和近衛六龍要想闖莊,單只在內的奇門佈置,就足以困住七人,後果不堪設想。
  「金劍盟」何以出乎反乎,撤回命令?
  但仔細一想,「青袍蒙面怪人」與「雙煞」等人的關係,又似乎不如意料!
  越想,越感到錯綜複雜,連頭緒都找不到。
  看似可能,又不可能。
  一個論據,又被另一個論據推翻,關係錯雜而矛盾。
  當然,這些想法也許有一部份對,也許完全不對。
  唯一他所據為判斷「青袍蒙面人」可能是「金劍盟太上」的理由,是盟主諸葛瑛是他出道以來,僅有的一個向他示愛的人,可是這種依據極為脆弱。
  自己心目中的「隱形怪物」是否真的與「青袍蒙面人」同屬一人呢?僅憑聲音相像,並非百分之百的可靠。
  這些問題,使得他頭脹欲裂,但他又不能不想,他現在身份特殊,一個不巧,勢非遺恨千古不可。
  心念未已,馮真已走近前來,笑嘻嘻地道:「你想什麼?」
  宮仇突地接口道:「真弟,他到底是誰?」
  馮真一怔道:「誰?」
  「那青袍蒙面人!」
  「將來你會知道!」
  「那就是說你知道他的來歷?」
  「我不否認!」
  「為什麼不現在告訴我呢?
  「人之相知,貴相知心,你懷疑我們的友情嗎?」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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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33:09 |只看該作者
第07章 蒙面劍客

  馮真莊容道:「仇哥哥,目前我不能告訴你,武林中各有避忌,這一點相信你會明白!」
  宮仇喘一口大氣道:「包括你的神秘身世在內?」
  馮真歉然道:「是的,希望這不影響我倆之間的感情!」
  宮仇無可奈何地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們不談這些吧。天快亮了,賈老丈還在廳內相候呢!」
  兩人攜手入廳落座。
  莊中已隱聞人聲,諒來那些迴避的莊中人已經回住。
  不移時,酒席擺上,「長江廢人」談笑生風,好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一般,「小神龍賈一非」在席旁執壺,對馮真與宮仇自稱小侄,馮真司是滿不在乎,宮仇可有些不自然,賈一非的年紀,只在他兩人之上,決不會比他倆小。
  一席酒,直吃到日上三竿。
  宮仇心中有事,立意告辭,馮真只好跟著走。
  兩人別了「長江廢人」父子,離開「懷玉山莊」。
  路上——
  宮仇憤懣不平地道:「真弟,『長江廢人』與「乾坤雙然』不知屬於何門何派,這一派的掌門人手段未免太過殘酷……」
  「為什麼?」
  「雙煞姦情敗露,盜秘笈私逃,罪只在二人,為什麼其餘三個同門師兄弟全被挑斷腳筋,逐出門牆,這不是酷虐是什麼?」
  「國有國法,派有派現,談不上酷虐二字。」
  「二人犯罪,殃及同門,不合情理!」
  「哦!仇哥哥,你曾說過你修習的是半部『一元寶菉』……」
  「是的,就是『長江廢人』師門遺失的那半部!」
  馮真皺眉道:「書呢?」
  「沒有了!」
  「你丟了?」
  「不,『白屍』臨死贈送我時,是轉錄在人皮上,原書已毀,而我在記住口訣之後,把人皮毀去,所以,現在這半部寶菉可以說已不存在!」
  「這……這……」
  「怎麼樣?」
  馮真歎了一口氣道:「太可惜了!」
  宮仇不經意地道:「毀了可以減少許多無謂的殺劫!」
  「未見得。」
  「為什麼?」
  「這半部寶菉,『雙煞』的師門勢必要追回!」
  「那就是說『雙煞』仍不會放過我?」
  「他夫婦不會再找你了!」
  「你怎麼知道?」
  「這……」
  「真弟,說話何必吞吞吐吐?」
  馮真沉默片刻,毅然道:「仇哥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宮仇困惑地道:「什麼秘密?」
  「你可曾看出那能借物隱形的『青袍蒙面人』與『長江廢人』等的關係?」
  宮仇一震,道:「什麼關係?」
  驀在此刻——
  一聲刺耳冷笑,遙遙傳來。
  馮真面色大變,道:「仇哥哥,揭露別人門派中的隱私,是武林大忌,恕我不能告訴你了!」
  不言可喻,這一聲不知所自來的冷獎,意在阻止馮真揭開這段秘密,憑此而言,這發冷笑聲的,極可能仍是那「青袍蒙面人」,想到「青袍蒙面人」鬼魅也似的身手,使他有不寒而慄之感,當下淡淡一笑道:「我們談別的吧!」
  「談什麼?」
  「我想請你助我辦件事!」
  「什麼事,說吧,談不上請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精於奇門陣法?」
  「精卻未必,略識之矣!」
  「你聽說過『陰陽迷神陣』這名稱沒有?」
  「這沒有什麼,難不倒我,怎麼樣?」
  「我曾誤入陣中被困,被一個原本困在陣中的人所救,他要我替他三天之內送一封信到地頭,可是這封信無法送出去,時限已經超過,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必須重新入陣見他的面……」
  「這陣勢在什麼地方?」
  「金劍盟總壇數里之隔!」
  「你能否把經過說詳細些?」
  於是,宮仇把受「穴中人」之托,送信到曲州城火神廟等等經過,說了一遍。
  馮真仍然不解地道:「信呢?」
  「在我身上,其實也談不上信,只是布片上用炭頭寫了幾個字!」
  「何不打開看看,疑慮或許可以解開?」
  「不能,豈可偷看別人的密件!」
  「你所說的『穴中人』,江湖中似從未聽過。」
  「我知道這不是那怪老人的真實名號,可能是因被囚樹穴而杜撰的!」
  「他是什麼形貌?」
  「鬚髮如銀.一件袍子千補百綻,花花綠綠的儘是上好綢緞!」
  「還有什麼?」
  「就是這樣!」
  「比如說兵刃或是隨身物件之類?」
  「哦,我想起了,他身旁放著一根翠綠晶瑩的竹仗,一個朱紅大葫蘆……」
  「我知道了!」
  「他是誰?」
  「丐幫中支分幫掌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
  宮仇駭然道:「他是丐幫掌門人?」
  「一點不錯!」
  「可是……」
  「怎麼樣?」
  「火神廟中那獨眼老丐樂天民自稱是掌門人!」
  「那是他三師弟!」
  宮伙心中暗忖,樂天民看來是掌門人不假,且露出曾加盟「金劍盟」之意,陣中怪人被困已十年,馮真不過十來歲的少年。
  「真弟,那『穴中人」被困已十年了呢!」
  「不錯,江湖中傳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神秘失蹤已十年,想不到他被困陣中,對了,他要你把信投『火神廟』,也許……」
  宮仇一跌腳道:「該死,我竟然想不到這一點,那麼馬上回『火神廟』把信面交獨眼丐樂天民,你看如何?」
  馮真冷冷地道:「也許錯有錯著!」
  「為什麼?」
  「那自稱「穴中人』的『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如果目的是要把信送入丐幫門人手中,丐幫弟子遍天下,問必讓你巴巴地趕到曲州『火神廟』,這其中或許另有用意,目前時限已過,最好的辦法還是入陣見他!」
  「好,就這樣決定吧!」
  「擺那陣勢的是何許人?」
  「九心狐閻芸香!」
  「三狐之首!」
  宮仇面上飄過一抹殺機,點了點頭,道:「不錯,真弟,還有另兩狐是誰?」
  「一個叫『玉面玄狐祝蓮芝』,另一個叫『千面狐柴生山』!」
  「千面狐是男的?」
  「是的,易容之術天下無雙,不過有一點,只要有任何一狐參與的事,必有另兩狐在內,據說他們是同門師兄妹!」
  宮仇暗忖,目前已知道「九心狐閻芸香」的下落,要追出另兩狐並非難事,但以自己的功力而論,並非任何一狐之敵,想到這裡,不由氣沮。要想報仇,除了找回被群凶所奪的下半部「一元寶菉」,習成上乘武功之外,別無蹊徑可循,但那半本「一元寶菉」,到底落入何人之手呢?
  昔年「二賢莊」慘案,母親遺書指出的仇家,有一老、二仙、三狐,還有「金劍盟」的人參與,另外不知名的,又是哪些呢?
  若非母親思慮周詳,預留遺書,這件血案,豈不永沉海底?
  那姦殺母親的兇手,是以往仇家之一嗎?還是……
  久已不流露在眉目之間的那一股怨毒疑意,又顯現出來。
  馮真流盼之間,皺眉道:「仇哥哥,你的神色……」
  「怎麼樣?」
  「看了令人害怕!」
  宮仇苦笑一聲道:「真弟,此恨難拋啊!」
  馮真輕輕地一拍宮仇的肩頭,同情地道:「仇哥哥,發乎內而形於外,我瞭解你心中的痛苦,不過答應我把這些恨暫時埋藏,目前籌劃的該是如何報仇!」
  「我們緊趕一程吧,希望明天日出,能趕到地頭!」
  「好!」
  兩人展開身形,如兩縷輕煙般飄去。
  日頭平西,已奔行了約莫百里之遙。
  突地——
  一陣呼喝之聲,從前道一片荒林之中,隱隱傳至。
  馮真道:「有人在動手,我們瞧瞧去?」
  宮仇道:「時間緊迫,別管閒事,還是趕路吧!」
  話聲中,已到了荒林之外,宮仇驚呼一聲,剎住身形。
  馮真也跟著止住奔勢,訝然道:「你發現了什麼?」
  「你看到右前方那株大樹之下是什麼東西否?」
  馮真眼光一轉,駭然道:「七星骷髏,這是『黑白雙屍』的表記呀!」
  宮仇激動地道:「不可能,『黑白雙屍』是我親手埋藏在『張仙祠』之中的!」
  馮真再次掃了那作七星式排列的骷髏頭一眼,道:「難道會有人冒充『雙屍』的名頭不成?」
  宮仇略一思索之後,道:「我們入林看看!」
  說著,人已穿入林中。
  距林緣約十丈的一小塊空地上,三條人影,兔起鶻落,打得難解難分,勁氣激盪,四周林木激搖劇擺,殘枝敗葉,積了一地。
  宮仇與馮真悄沒聲地掩了過去,一看,兩人同感心頭巨震。
  一個從頭到腳一色慘白的女人,獨戰『乾坤雙煞」。
  宮仇困惑至極地向馮真悄悄道:「奇怪,那確實是『白屍』!」
  「死人會復活?」
  「不可能!」
  「那必是冒牌貨無疑了!」
  「可是……」
  「怎麼樣?」
  「她竟能獨戰『乾坤雙煞』……」
  「什麼人?」
  那白衣,白裙,白鞋,白皮膚的『白屍』,突地跳出戰圈,大聲喝問,那聲音不假,是女人。
  「乾坤雙煞」也各退開,把目光向這邊迫視過來。
  宮仇按了按馮真,要他不要動,一彈身進入場中。
  「乾坤雙煞」同時驚「噫!」了一聲道:「是你?」
  宮仇冷冰冰地道:「不錯,是在下!」
  說完,目光移向了「白屍」,沉聲道:「你是『白屍』?」
  「白屍」陰冷至極地一聲怪笑道:「不錯,你是難?」
  「如果尊駕確是『白屍』,應該認識在下!」
  「白屍」顯然一愣。
  「乾煞西門琛」目光利劍似地射向了「白屍」,道:「你到底是誰?」
  「白屍」森森然的道:「白屍!」
  宮仇厲聲道:「你不是!」
  「小子,你能斷定?」
  「不錯!」
  「你叫什麼?」
  「宮仇!」
  「呀,你就是宮仇,本人正要找你!」
  白影一早,已到了宮仇身前伸手可及之處,目中射出的冷焰,令人心悸神搖。
  宮仇怦然心震,道:「你要找在下?」
  「白屍」不答宮仇所問,轉向「乾坤雙煞」道:「兩位是否可以暫退,約期再見?」
  「乾煞西門琛」冷冷地道:「你到底是不是『白屍』?」
  「白屍」傲然道:「除了本人,誰能擋得住你夫婦合手攻擊?」
  「那你是了?」
  「不錯!」
  「非常簡單,交出那半部『一元寶菉』,萬事皆休!」
  「如果不呢?」
  「死!」
  「憑你倆還不配!」
  宮仇心念疾轉,「一元寶菉」一已像本不存在,但這怪物何以竟與真的「白屍」一模一樣,若非自己親葬「雙屍」,還真分辨不出來,對方冒充「白屍」的目的何在呢?聽口氣她竟然不否認「一元寶菉」在身上,更令人不解。
  自己身受「白屍」輸功贈笈之德,這事非澄清不可。
  心念之中,插口道:「尊駕冒充『白屍』目的何在?」
  「白屍」仰天一陣狂笑道:「冒充,誰說我冒充,宮仇,我們還有帳要算,你等著!」
  「乾坤雙煞」互望一眼。向「白屍」欺去。
  場中空氣驟全無比的緊張。
  一個俊秀絕倫的青衣書生,電飄入場。
  他,正是馮真。
  「乾坤雙煞」乍見馮真現身,面上現一種極怪異的神情。
  馮真冷冷地對「乾坤雙煞」道:「那半本『一元寶菉』不在她身上,兩位可以走了!」
  「雙煞」一怔,「坤煞吳鶯鶯」皺眉道:「不在她身上?」
  「不在!」
  「可是我倆如何向……」
  「我保證!」
  「乾坤雙煞」果然乖乖地雙雙彈身逝去。
  宮仇心中萬分駭然,為什麼憑馮真一句話,不可一世的「乾坤雙煞」竟然乖乖退走,他清楚的記得,自己被「雙煞」劫持時,馮真假冒別人的聲音,驚走了「雙煞」,而依現在的情形來看,「雙煞」似乎對馮真有所畏懼,這的確令人難解,馮真到底是什麼來頭呢?
  更驚的卻是「白屍」,這美如處女的青衫書生,為什麼一口道出「一元寶菉」不在她身上?「乾坤雙煞」公然唯命是從地退走,便脫口問道:「你是誰?」
  宮仇代答道:「在下的盟弟馮真!尊駕說要與在下算一筆帳?」
  「不錯!」
  「什麼帳?」
  「你應該想得到!」
  「尊駕何不現出真面目?」
  「白屍」背轉身去,剎那之間,只見她的白髮逐漸轉灰,然後變成烏光油亮,勁間微露的肌膚,也慢慢有了血色。
  宮仇幾乎失口而呼,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這象傳說中的邪法。
  片刻—-
  「白屍」悠悠回過身來。
  宮仇眼前一亮,忍不住驚「哦」了一聲,連退數步,目瞪口呆。
  那本白得像白紙裱糊的怪物,頃刻之間,已變成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女,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馮真冷冷地道:「姑娘竟然習成了『先天大化易色』之術,難得!」
  那少女面寒如冰,冷眼一掃馮真,道:「閣下還算識貨!」
  宮仇定了定神,道:「姑娘如何稱呼?」
  那少女口含冷笑,目射煞光,柳眉一揚,道:「宮仇,你到過『張仙祠』?」
  「有這回事!」
  「那你該知道那晚的秘密?」
  「什麼秘密?」
  「雙屍生死之謎!」
  宮仇靈機一動,道:「姑娘難道姓陳?」
  那少女面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
  宮仇微微一笑道:「如在下所猜不錯,姑娘當是『白屍』前輩的千金陳小芬?」
  那少女愕然震退了兩步,慄聲道:「你……你……我的名字從未向任何人道及!……」
  宮仇面色一肅道:「陳姑娘,令堂臨終之際……」
  陳小芬花容慘變,近乎悲嘶地道:「家母死了?」
  宮仇闇然道:「與今尊一起!」
  陳小芳悲呼一聲,栽了下去。
  宮仇弄得手足無措。
  馮真對這件事的始末,已聽宮仇提過,當下毫不猶豫地上前虛點陳小芬的「天殷穴」,陳小芬嚶嚀一聲,復甦過來,坐起嬌軀,淚如雨下。
  宮仇身受「白屍」贈笈輸功之恩,對於陳小芬極端同情,誠摯地道:「陳姑娘,死者已矣,還是節哀保重為要!」
  陳小芬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淒厲地道:「說下去!」
  宮仇黯然頷首,道:「在下因赴盟兄之約,誤入『張仙祠』,適逢令尊堂在祠內,令尊已一瞑不視,令堂也將告不支……」
  「如何死的?」
  「中了『黑心國手』的毒算!」
  「黑心國手?」
  「不錯,『金劍盟』屬下『榮養殿』掌殿!」
  陳小芬玉牙一咬,淒厲的面龐上加了一重怨毒。
  「後來呢?」
  「令堂臨終,贈送在下那半部『一元寶菉』,並把殘存真元,輸給在下,要在下替她辦到兩件事……」
  「哪兩件事……」
  「第一,為令尊堂收屍!」
  「你辦了?」
  「在下唯恐令尊堂死後遺體彼侵,是以把遺體放入祠後一口枯井之內,推倒一座亭子掩蓋,然後放火燒祠。」
  陳小芬含淚點了點頭,又道:「第二件事是什麼?」
  「第二件要在下尋到姑娘,告以仇人就是『黑心國手』,要姑娘報仇!」
  「報仇,我會的,宮少俠,傳言中那晚在「張仙祠』,黑白兩道高手參與的不少,應不止……」
  「事實的確如此,單只攔截在下的就不在少數,不過元兇仍推『黑心國手』,若非他以劇毒謀算,以令先尊堂的功力,可以說無人敢覬覦!」
  陳小芬福了一福,道:「宮少俠,收屍傳言之德,小芬當永誌不忘!」
  宮仇急忙還禮,訕訕地道:「不敢當,在下曾受令堂贈笈輸功之德!」
  陳小芬目注馮真道:「怪不得馮少俠開口就斷言『一元寶菉』不在我身上,馮少俠一句話遣走『乾坤雙煞』,這一點……」
  宮伙也有同樣的疑問,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馮真三
  馮真淡淡地一笑道。「並非遺走。而是『雙煞』與在下一位放交是同門,所以相信了在下的話!」
  這解釋當然不能令人滿意,但也無懈可擊。
  宮仇忽地念頭一轉,道:「陳姑娘,半部『一元寶菉』,是令先尊把它刺在自己胸之上,原本已毀去,在下承受時,是一張人皮,而在下在熟記之後,也同樣毀去人皮,如果姑娘願意收回,在下可以錄出奉還……」
  陳小芬纖手連搖道:「宮少俠,我陳小芬不是這樣的人,這半部『一元定菉』,是先母無意中得自『乾坤雙煞』之手,既已贈送給你,我無權過問。」
  「如此在下受之有愧了!」
  「小妹有個請求!」
  「請講。」
  「先父母生前雖然殺孽重重,但為人子女者,對親仇不能不報,今後武林中將仍有『白屍』「現身,兩位當明白我的意思?」
  宮仇頷首道:「明白,這一個秘密,除在下與馮弟之外,不會再有第三者知道!」
  陳小芬再次一福道:「小妹就此謝過,願再相見!」
  說完,一拭淚痕,對著宮仇嫣然一笑,晃身而沒。
  臨去秋波,使宮仇心裡為之一蕩,暗忖,陳小芬一代尤物,由女及母,「雙屍」當必也是風華不俗的人物,那鬼怪般的形貌,定是「先天大化易色」之術下的產物,武林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馮真機伶透頂,一撅嘴道:「仇哥哥,陳小芬似乎對你有意呢!」
  宮仇郝然道:「真弟,你在說笑!」
  「事實的確如此!」
  「她算沒有眼光!」
  「為什麼?」
  「講才貌武功,真弟你勝我多多!」
  「有一樣我不及你!」
  「哪一樣?」
  「英雄氣概,男子漢的魅力!」
  「別談了,我永遠不會愛她!」
  「為什麼?她很美呀!」
  「你忘了那能隱形的『青袍蒙面人』,對我所作的警告?」
  馮真嘻嘻地一笑道:「那你是打定主意只愛他的女兒了?」
  宮仇苦笑一聲道:「見鬼,他的女兒是誰?」
  忽地,盟主諸葛瑛蓋代芳姿,浮升腦海,使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他想到神鬼莫測的蒙面怪客,就事實推斷,那怪客必然是「金劍盟太上」無疑,因為除了諸葛瑛對他傾心示愛之外,別無旁人,而諸葛瑛是「太上」的女兒,雖然黃淑惠也曾若有若無地表示愛意,但「黑心國手」絕無怪客這等身手。
  馮真調侃地道:「事出必有因,無風不起浪,也許你當局者迷。」
  「可是怪客說把她交給我了,那是什麼意思?」
  「也許怪客的女兒暗中鍾情於你,怪客愛女心切,所以向你下達忠告,不過你可得當心,以怪客的身手,取你性命有加探囊取物!」
  宮仇憤然道:「男女愛悅,必須兩廂情願,豈能勉強!」
  馮真認真的道:「你怕怪客的女兒是東施無鹽?」
  「不管她是天仙化人,抑是無鹽夜叉,我決不……」
  馮真後面一變道:「怎麼樣?」
  「決不會愛她!」
  「你心有所屬?」
  「可以這麼說!」
  「誰?」
  「故人之後,但,也許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馮真身形陡地一顫,連聲音都變了調,一把捉住宮仇的手,道:「告訴我?」
  宮仇面上飄過一抹痛苦的陰影,沉聲道:「真弟,我說的就是與先父同稱『無敵雙劍』的何一凡何二叔,當初有約,如果何二嬸生下是男的,與我結為兄弟,如果是女的,結為夫婦……」
  「你那何二嬸生死不明?」
  「我將盡力追查下落,因為這是光人遺命!」
  「我希望對方生的是男孩!」
  「為什麼?」
  「我們可以結為兄弟!」
  「如果是女的呢?」
  馮真怪叫一聲道:「不會!」
  眼中竟然浮現了一層薄薄的淚光。
  宮仇大惑不解地道:「真弟,你怎麼了?」
  馮真幽幽地道:「仇哥哥,如果……如果……」
  「怎麼樣?」
  「如果你何二嬸生的真是個女孩子,你為了父母遺命,勢必要和她結為夫婦,而『青袍蒙面怪客』,勢必不會甘休……」
  宮仇笑出聲來道:「真弟,你這叫杞人憂天了!」
  馮真意猶不釋地道:「並非杞人憂天,說不定事態的發展就是這樣!」
  宮仇心中一寒,如果「青袍蒙面怪客」的確是意料中「金劍盟太上」,這後果已可預見,而「金劍盟」是自己血海仇家之一,除了首座長老「三眼神路竺」之外,盟中還有些什麼人參與,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不上」必是其中之首,後果,的確是不堪設想。
  心念之中,不由歎了一口長氣。
  由於馮真自認與「懷寶山莊」主人「長江廢人」是上代故交,而「長江廢人」與「乾坤雙煞」又是同門,「青袍蒙面怪人」與「乾坤雙煞」等又似乎有某種微妙的關係存在,是以他心中的猜度,不便向馮真提出來。
  馮真見宮仇歎息不語,立時換過一副笑臉道:「管它,也許你那何二嬸早已不在人間,我們還是上路吧!」
  宮仇點頭道了聲好,雙雙離開這片荒林,重新上路。
  時屆黃昏,前面現出一片燈火,像點點繁星。
  馮真用手一指道:「前面是個大鎮,我們該祭祭五臟廟了!」
  宮仇被馮真一提,也感到飢腸轆轆,加快身形,向鎮甸奔去。
  果然,這是一座人煙輻輳的大鎮甸,熱鬧非凡,宮仇與馮真進鎮之後,青衫飄逸,一派斯文地向大街走去。
  兩人均長如玉樹臨風,像煞富貴人家的子弟。
  一座金碧輝煌的酒樓在望,兩人方一止步,立有堂館出來哈腰作揖地把兩人迎了進去。
  馮真一掃酒座,當先向臨街的一副座頭走了過去。
  突地——
  一個酒客,似已有八分酒意,從宮仇身邊擦過,一個踉蹌,撞得宮仇退了一步,那酒客連聲賠不是,匆匆奪路而去。
  宮仇皺了皺眉,逕自到馮真面前坐下。
  工夫不大,酒菜齊上,兩人開懷暢飲。
  酒足飯飽,宮仇伸手腰間,準備會帳,一摸之下,不由驚呼道:「糟了!」
  馮真一愕道:「什麼糟了?」
  「錢丟了!」
  「小意思,我有!」
  「不,還有十粒明珠,價值不菲!」
  他這十粒明珠和幾個金塊,是諸葛瑛在他受命前往「懷玉山莊」時,特地命近衛長鳳陳素珍送給他作盤纏的,這還不打緊,主要的是那張「丑劍客」的人皮面具。
  馮真偏頭一想道:「是了,剛才有一個酒客撞了你一下?」
  「莫非是那人施了手腳?」
  「準是!」
  宮仇焦灼地悄聲道:「還有一張面具,如果拆穿了,後果十分嚴重。」
  他曾以「丑劍客」的面目,大鬧「金劍盟」,到毀「三眼神路竺」和「神風老人」及二劍士,又血洗「青衣幫」秘舵,毀了冒充「青衣幫主」的「黃旗壇主馬必武」和手下人等,如果面目拆穿,「金劍盟」豈肯甘休。
  馮真沉思有頃,道:「不要緊,半個時辰之內,將物歸原主,一樣也少不了。」
  宮仇心中一動,道:「你有這個把握?」
  馮真微微一笑道:「你等著瞧吧!」
  說著,向堂倌一招手道:「過來!」堂倌疾趨座前。道:「公子要添酒還是添萊?」馮真拿起一支筷子,折為五段,道:「你把這用線串起來,掛在門外當眼之處!」
  堂館瞠目道:「這……」
  「別多問,拿去照辦!」
  堂倌愕然不解地拿起五段斷筷走了。
  宮仇訝然道:「真弟,你這是做什麼?」
  「追贓!」
  「追贓?」
  「不要多開口,話說多了不靈!」
  說完,神秘地一笑,宮仇蹩著一肚子謎團,不知馮真在搗什麼鬼。
  約莫半刻光景,一個面目陰沉的藍衣人進入酒樓,目光四掃,手中赫然拿著馮真剛才令堂倌掛在門外的那五截筷子。
  馮真冷冷地道:「這裡來!」
  藍衣漢子驚奇的望了馮真一眼,走了過來,抱拳為禮道:「是公子相召?」
  「不錯,你是線上人?」
  「小的是!」
  「排行?」
  「三六行九!」
  「嗯!」
  「請問公子……」
  馮真伸出左手,五指微曲,右手握拳,翹拇食二指,復壓在左手之上。
  那藍衣漢子登時面如土色,顫聲道:「公子有何吩咐?」
  馮真嘴含冷笑,徐徐地道:「我這位朋友剛才在這裡被風吹了,立即去辦,注意,此事不得透風,否則斷線,明白了吧?」
  藍衣漢子頷上已冒出了汗珠,忙不迭的道:「小的該死,立刻遵辦,請公子高抬貴手!」
  「去吧!」
  藍衣漢子連頭部不敢抬,轉身疾走而去。
  宮仇不由直了眼,駭異萬分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馮真壓低了嗓音道:「這也是從前教我用四句話唬走『乾坤雙煞』的那老人,教我的法門,那漢子是此地扒竊的頭子!」
  「哦,什麼叫三六行九?」
  「三等六級,第九傳弟子!」
  「你那手勢又代表什麼?」
  「不列等級,二輩宗主!」
  宮仇想起馮真兩年前在酒店中施展妙手,戲弄個二的那回事,不由脫口道:「你是扒竊的二輩宗主?」
  馮真面孔一紅,道:「告訴你是一個無名老人教的!」
  宮仇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道「你從前表現的那一手也不俗,難道也是那無名老人教的?」
  馮真尷尬地一笑道:「隨你怎麼說吧!」
  宮仇對馮真的來歷,愈來愈覺得神秘莫測了,他擅於口才,長於機智,武功高絕,文才不俗,江湖中各種門檻似乎都精熟,他是屬於哪種人呢!
  但,疑惑儘管疑惑,對她的感情是無可置疑的。
  當然,他清楚馮真所謂的無名老人,僅是一種托辭。
  僅僅盞菜工夫,那藍衣漢子去而復返,把一個布包雙手捧向馮真,不安地道:「請過目!」
  馮真接過送與宮仇,宮仇檢點了一下後,點了點頭。
  藍衣漢子恭謹的道:「待罪弟子恭候裁奪。」
  馮真一擺手道:「不知不罪,走吧!」
  藍衣漢子喏喏而退。
  宮仇會了帳,兩人連夜登程疾趕。
  第二天晨早時分,兩人來到一座綿密的莽林之前,宮仇用手一指道:「這就是了!」
  馮真相了相地勢,道:「丐幫幫主『斑衣神丐鄧十五公』被困之處,必是巽震兩位之處,我們由此入陣,須轉三十二個方位,現在你拔劍!」
  「用劍?」
  「不錯,由陣門開始,每轉一個方位,你用劍砍一株樹……」
  「那豈不驚動了『九心狐閻芸香』那賤人?」
  「我知道,每株樹只砍七分,維持不倒,你有這把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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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34:10 |只看該作者
  「大概可以!」
  「我們走!」
  馮真當先進陣,宮機執劍後隨,照著馮真的指示,一路揮劍軌樹……
  顧盼之間,已來到陣勢之中。
  驀地——
  一聲刺耳厲喝,倏告傳來:「何人大膽,敢來尋死!」
  馮真急道:「你說的那『穴中人』在什麼地方?」
  「前面不遠!」
  「快去,這裡交給我!」
  「你……」
  「快,別忘了依此來的目的!」
  宮仇彈身向前射去……
  「小子找死!」
  一道排山勁氣卷處,宮仇彈起的身形,被震回原地,當一面,俏生生地站著一個中年婦人,她,正是此陣主人「九心狐閻芸香」。
  同一時間,馮真回身發掌,朝最近一株被宮仇用劍斬削七成的巨樹劈去,一連串轟然巨響,株株相連,凡被劍削過的樹,一株連一株的朝外倒去。
  「九心狐閻丟香」目眥欲裂,厲聲道:「小子,敢毀我陣勢,老娘把你挫骨揚灰!」
  厲吼聲中,捨去宮仇,逕撲馮真。
  馮真大叫一聲:「走啊!」
  身形鬼魁似地一轉,閃過了「九心狐」駭雷奔電的一擊。
  宮仇再度彈身,朝「穴中人」被困的那樹穴方向奔去。
  暴喝聲中,兩個粗眉大眼的婦人,雙雙攔住去路。
  宮仇一振腕,手中刻芒暴吐八尺,猛然掃出。
  兩婦人霍地縱開,劃了一道半孤,雙雙圈回,各攻一掌。
  那邊,「九心狐閻丟香」與馮真已打得難解難分。
  兩婦人功力相當不弱,宮仇劍勢雖凌厲,竟然被纏得脫不了身。
  突地——
  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小子,你怎麼又來了?」
  宮仇偷眼一瞟,「穴中人」已現身兩丈之外,一手持竹杖,另一手抱著朱紅葫蘆,不由精神陡振,連演三絕招,極而婦人迫退數步,閃身到了「穴中人」身前。
  「九心狐閻芸香」粉腮大變,一招迫開馮真,晃身面對「穴中人」,粟聲道:「臭要飯的,這算怎麼回事?」
  「穴中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厄誨已滿,閻芸香,你可以放人了!」
  「放人,可沒有這麼容易!」
  「你敢食言?」
  「臭要飯的……」
  話聲未已,若有所悟地把目光射向宮仇道:「小子,原來是你!」
  宮仇面對血海仇人,只因自己功力不及對方,無法索仇,內心沉痛至極,眼中泛出怨毒無傳的煞芒,切齒道:「不錯,是我,希望你記清楚些!」
  「小子,先超渡你!」
  出手如電,抓向宮仇當胸。
  「住手!」
  「穴中人」大喝一聲,竹杖一招「橫江截斗」,把「九心狐」一抓擋了回去,接著,目爆稜光,沉聲道:「閻芸香,老夫被困十年,念在酒肉不缺的份上,算是拉倒,你說過陣破脫困之日,即是放人之日,期以十年為限,今天,距期限還有兩天。你有何話說?」
  「這兩個小子是你什麼人?」
  一旁的馮真嘻嘻一笑道:「十五公的記名弟子怎樣?」
  「穴中人」似被馮真說的這句話驚得一怔,他生平根本不曾收過什麼記名弟子,宮仇是上次誤入陣中,由自己指示脫身的,而馮真,他根本不曾見過,這是從何說起?
  馮真已看出「穴中人」困惑之狀,接著又,道:「十五公,弟子馮真候令!」
  這一說等於報出了姓名。
  「穴中人」哈哈一笑,掩飾住窘態,目光迫視著「九心狐」道:「閻芸香,你是否願意老夫等搗爛你的狐窩?」
  他不稱師徒,而說「老夫等」,暗裡等於避開了馮真記名弟子之說。
  宮仇聰明透頂,當然已悟出馮真的用意。
  「九心狐閻芸香」陰陰一笑道:「要飯的,你要屍體可以帶走!」
  「穴中人」老臉大變,厲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九心狐閻芸香」冷冷地道:「范世光已經死了一年了!」
  馮真突地脫口叫了一聲:「千手秀士范世光?」
  「穴是人」白髮根根倒立,目中煞芒暴射,顫抖著聲音道:「范世光死了?」
  「不錯,骨頭都已枯了!」
  「如何死的?」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得急症死的?」
  「你胡說?」
  「你要不要刨開墳墓來看看?」
  「閻芸香,范世光如果真的遭慘毒手,你們三狐加上狐子狐孫,不被『萬老邪』剝皮抽筋,斬盡殺絕才怪!」
  「九心狐閻芸香」登時面目失色,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宮仇可不知「萬老邪」是何許人,但從「九心狐」的神態,可以看出必非常人,否則「九心狐」豈會聞名變色,由前後雙方語言中判斷,「萬老邪」已與已死的「千手秀士范世光」有所淵源,而「穴中人」卻又因范世光之故而被困陣中十年。
  看樣子,馮真對內幕似乎完全明白。
  馮真面孔鐵青,慄聲道:「范世光真的死了?」
  「九心狐」不屑地道:「小子,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馮真切齒道:「老狐狸,范世光若有三長兩短,你們三狐連門下一個也別想活!」
  「九心狐」從鼻孔裡哼出了聲,道:「小子,范世光是你什麼人?」
  「你管不著!」
  「穴中人」困惑地打了馮真一眼,似乎奇怪他何以會認識范世光,而且還替他說話?然後,把目光移回「九心狐」面上,字字如鋼地道:『閻芸香,范世光真的死了?」
  「難道還有假的!」
  「老夫要你的命!」
  「辦得到嗎?」
  「你無妨試試看!」
  「要飯的,用不著狂吹大氣了,你們一老二少的命運業已注定!」
  「看掌!」
  「穴中人」暴喝一聲,一掌向對方虛空劈了過去,這一掌勢力如排山,勁氣雷動。
  「九心狐」冷笑一聲,舉掌硬封。
  轟然巨震聲中,雙方各退了一步,顯見功力悉敵。
  雙方一分又合,「穴中人」掄起竹杖,頓時與「九心抓」打得難解難分,彼此俱是卓越的高手,聲勢之強猛狠厲,令人目震心懸。
  那兩個追隨「九心狐「的中年婦人,似不甘寂寞,分別欺向了宮仇和馮真。
  宮仇面對血海仇人,限於功力而無法下手,早已恨毒充胸,這一來倒是稱了心,雖不能手刃仇人,但借仇人手下,發洩一點怨毒也是好的。
  為了不洩露「丑劍客」的身份,立即反劍入鞘,用雙掌迎了上去。
  馮真與另一中年婦人,也搭上了手,他的功力,全走的是詭異路子,甫一接觸,就迫得對方手忙腳亂。
  宮仇的意識中充滿了仇與恨,出手之間,勁力已用足十成。
  六人分成三對,打得石走砂飛,日月無光。
  眨眼之間,過了十個照面。
  宮仇雙目一紅,施出了他父親特創,而由他母親化為掌一招轉傳的劍式「投石破井」,單掌奇奧絕倫的一圈一劃……
  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
  宮仇一隻手掌,已齊腕沒入對方胸膛。
  抽掌之間,紅光迸現,那中年婦人的屍身仰面栽倒,目瞪如鈴,齜牙裂嘴,死狀慘厲至極。
  「小子你找死!」
  厲叱聲中,「九心狐」猛攻已招,迫得「穴中人」一窒,身形似魅,撲向了宮仇,人未至,掌力已告捲出。
  宮仇暗地一咬牙,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硬封出去。
  勁氣激撞如雷聲中,「九心狐」一瀉落地,宮仇但覺氣翻血湧,眼冒金花,連退了三個大步。
  杖影橫空,「穴中人」如影隨形而至,「九心狐」被迫返身應戰。
  宮仇怔在當場,心中激動如潮,他承受了「白屍」的殘存真元,又修習了上半部「一元寶菉」練氣增元之法,仍然如此不濟事,以此而言報仇,的確近於奢望,他懷疑被視為武林瑰寶的「一元寶菉」所載,是否真的有價值?他奇怪自己有時感到內元充盈,有時又似乎平淡無奇,這為什麼?確如「穴中人」所言,學而不能為用嗎?
  心念未已,慘哼挾驚呼聲先後響起。
  與馮真交手的那中年婦人,面目失色,雙掌鮮血淋漓,已退到一丈之外。
  「九心狐」跳出戰圈,駭然注視著馮真,厲聲道:「逆鱗寶甲!」
  「穴中人」老臉變色,瞪著馮真道:「好小子,原來你是……」
  馮真詭秘地一笑,截斷了「穴中人」的話頭,道:「十五公,貴幫也頗多禁忌,是嗎?」
  「穴中人」一愕,隨即會意過來,發出一陣哈哈狂笑。
  宮仇總算明白馮真不見出手,而凡接觸到他身體的人俱皆受傷,原來他穿了件叫什麼「逆鱗寶甲」的東西,他阻止「穴中人」說下去的用意,當然是怕洩露身份,他以貴幫也頗多禁忌,暗示本身的禁忌。這句話的確機巧。
  就在說話之間,「九心狐」與那受傷的婦人,已如鬼魅般朝林中逝去。
  宮仇首先警覺,大喝一聲道:「哪裡走!」
  彈身就待追去……
  「穴中人」搖手道:「不必追了,『九心狐』智計超人,身手也不弱,她這一逃,決無法追上,何況樹林深密,這狐窩她是不會再住的了!」
  宮仇只懂了一半「九心狐」在呼出「逆鱗寶甲」之後,駭然驚逃,當然是馮真的來路使然,在馮真的來歷不明之前,這個謎無法揭穿。
  馮真恨恨地道:「她逃不了的!」
  「穴中人」頷首道:「當然。天下雖大,恐怕沒有三狐容身之所!」
  宮仇目注「穴中人」道:「前輩是丐幫中支分幫掌舵『斑衣神丐鄧十五公』……」
  「不錯,你跟他一路,大概沒有多少事能滿得了你!」
  宮仇不由下意識地向馮真瞟了一眼。
  「斑衣神丐」白眉一軒道:「小子,信送到沒有?」
  宮仇取出那布結,還給「斑衣神丐」,郝然道:「送不出去!」
  「送不出去,為什麼?」
  宮仇把「火神廟」所見說了一遍。
  「斑衣神丐」鬚髮逆立,雙目噴火,暴吼道:「竟有這樣的事,樂天民膽敢欺師滅租!」
  那個原先請宮仇投送的布結,被他用手捏成粉碎。
  馮真焦灼地道:「十五公,您老怎會被困陣中?」
  「班衣神丐」憤然道:「為了救『千手秀士范世光』。」
  「以范肚光的身手,怎會落入『九心狐』之手,而且這陣勢也困不了他聽?」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晚輩不懂。」
  「你當然不懂,你一共才多少歲?連老夫我,也不過懂得一半!」
  「一半,什麼意思?」
  「三狐為什麼不擇手段,不計利害,硬把范世光弄人手中?目的何在?這一半老夫到現在還不明白……」
  「另一半呢?」
  「老夫不忍見故人愛女因思念夫婚,紅顏未老已白頭……」
  「誰?」
  「無雙仙子鐘筱紅!」
  「什麼,『無雙仙子鐘筱紅』是『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
  「你不知道?」
  馮真困惑地搖了搖頭道:「這一點的確沒有聽說過!」
  「『無雙仙子』已經瘋了!」
  「斑衣神丐」眼神一黯道:「我已聽宮仇說過了!她可謂命途多舛……」
  「後來怎樣?」
  「老夫花了三年時間,尋找范世光的下落,後來因事羈留南疆,直到十年前,才從原是『三狐』的門下,而曾受過本幫恩惠的人口中得悉范世光落入『三狐』之手,被囚於此,老夫不及與她謀面,立即趕了來,不意被『九宮迷神陣』所困,『九心狐」與老夫計約,十年之內如老夫能破陣脫困,就釋放范世光,否則要老夫永不提此事……」
  「所以前輩一困十年,而江湖中卻認為前輩神秘失蹤?」
  「斑衣神丐」愴然道:「正是這樣,可惜白耗了十年時光,卻救不了人!」
  宮仇插口道:「前輩曾說過如果尋到『丑劍客』,信就可以不送,是什麼意思?」
  「老夫要你送信的目的,是希望本幫弟子能及時把信交到『無雙仙子』的手中,讓她知道丈夫的下落,同時老夫也準備背水借一,與『九心狐』以命相搏,可是現在,老夫可以撒手不問了?」
  「為什麼?」
  「自有范世光的師門出頭!」
  「十年來難道范世光的師門不聞本問?」
  「除了老夫之外,沒有第三者知道范世光的下落!」
  「哦!」
  宮仇本想問問范世光的師出何們,但事關別人秘密,把到口邊的話嚥了回去。
  馮真神情凝重地道:「前輩,我們該先尋到范世光的屍骨?」
  「不用!」
  「為什麼?」
  「范世光很不沒有死!」
  「他……『九心狐』不是說……」
  「小子,你聰明還不夠,『三狐』膽敢冒險對范世光下手,必有絕大的陰謀企囹,既然在一年前死了。何以到今天才說出來,同時老夫判斷,『三狐』想從范世光身上得到的東西並未如願,否則老夫不會活到現在,『三孤』目的一達,勢非滅口不可。」
  馮真雙眉一攢一舒,猛一拍手掌道:「我知道『三狐』對范世光有何陰謀企圖!」
  「斑衣神丐」一震道:「你知道了?」
  「是的,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竟無疑義的了!」
  「什麼事?」
  馮真顯然不願說出來,答非所問的道:「前輩,我們追!」
  接著又轉向宮仇道:「仇哥哥,這事對你關係至大,我們走!」
  這一聲「仇哥哥」的匿稱,聽得「斑衣神丐」為之皺了一下眉頭。
  宮仇卻想不透什麼事和自己有關,也不想追問,他知道馮真小小年紀敢於混跡江湖,必有來歷,只靜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斑衣神丐」白眉一掀,道:「小子,獸中最狡者莫過狐狸,你們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馮真嘻的一笑,道:「前輩,狐雖角,但並不乏獵狐的好手!」
  「好,小子,走,老夫倒要見識一下如何獵狐!」
  陣勢既破.禁制已除,連神仙都會著迷的奇陣,已然不能禁錮著「斑衣神丐」,三個人飛也似地直奔而去。
  顧盼之間,眼前現出三棟陳舊的茅屋。
  靜悄悄的不見半個人影,屋門虛掩,死寂之中透著陰沉。
  三人到屋前止步。
  「斑衣神丐」銳刮的目光朝四下一打量,道:「三狐狡猾陰毒,這三棟陳舊的茅屋絕非善地,我們不宜大意,你兩個守在屋外,老夫從東首先進去探個究竟。」
  馮真神色緊張地不斷用目光搜尋,看樣子,若是貿然進入,必是凶多吉少。
  「斑衣神丐」遙遙揮掌,震開了東屋虛掩著的柴門潛了進去,宮仇緊跟著馮真借至門旁,道:「真弟,有什麼發現沒有?」
  馮真搖了搖頭,目光仍像獵犬般地掃視個不停。
  突地——
  「斑衣神丐」從屋踉蹌奔出,口裡大叫了一聲,人便栽了下去。
  宮仇與馮真猛吃一驚,雙雙奔了過去,只見「斑衣神丐」軟癱癱地躺在地上,口中不斷地湧出堆堆白沫。
  馮真失聲道:「什麼毒,這等厲害?」
  宮仇有點手足無措地道:「真弟,我們得快想辦法救……」
  馮真容色一霽,道:「仇哥哥,上次從『生死莊』取來的藥,你帶在身邊沒有?」
  宮仇猛省道:「在!在!我竟然想不起來,只不知對這毒能否解掉!」
  「當今武林中,用毒首推『黑心國手』,准行,你快取了出來!」
  宮仇掏出瓶子,馮真接過去倒了三粒,還給宮仇道:「仇哥哥,『黑心國手』生平只煉了這麼十五粒,可算得是稀世之珍,你要保存好了,將來用途可多著呢!」
  宮仇接來藏好。
  馮真拿了一粒塞入「班衣神丐」的口中,一粒交與宮仇道:「停會含在口裡,我們入尾一探!」
  宮仇忽地想起一件事,道:「真弟,聽說你曾被『金劍盟』擒去,到底怎麼回事?」
  馮真滿無所謂地道:「是我自願被他們擒去的,否則,哼……」
  「你自己願意?」
  「不錯,我到處尋你不著,懷疑你可能落入『金劍盟』之手,所以故意讓他們得手,後來,盟主認出我的來路,自知惹不起,只好放我走路,我想起你被誤為『白屍』的傳人一節,率性向那盟主扯了個滿,說你是我的拜兄,師出『空靈上人』……」
  宮仇莞爾道:「什麼空靈上人?」
  「空靈者,既空且靈也!」
  宮仇不由笑出了聲,心忖,怪不得「金劍盟主諸葛瑛」曾說自己被誤會了,同時也絕口不提「一元寶菉」的事,原來有這原因在內。
  心念之中,又道:「你以『金劍令』,騙取『黑心國手』的靈丹妙藥,難道也罷了?」
  「金劍令是假的,我還給他們了,藥嗎?……我說救人用完了!」
  「真虧你……」
  一聲沉哼過處,「斑衣神丐」翻身而起,迷惘地道:「怎麼回事?」
  馮真笑道:「我這仇哥哥身上,帶有避毒丹,區區之毒,算不了什麼!」
  「斑衣神丐」苦笑道:「窮人命大,老化子兩世為人了。想不到『九心狐』在屋內布了劇毒,老夫甫一入屋,便覺異樣,才走得幾步,毒性便發作了!」
  「前輩,現在無妨了,我們一道入屋搜索!」
  宮仇與馮真各含一粒「避藥丹」在口,三人魚貫入屋,這不起眼的茅屋,裡面的布設竟然十分華麗,與外表簡直是兩回事。
  三棟屋子俱是一明兩暗,另有一道小門相通,由東轉正屋,一無所見,進入西屋時,只見廳中一張錦榻之上,赫然仰躺著一個白衣中年秀士,雙目緊閉,像是睡熟了般的,對於三人來臨,竟然未覺。
  宮仇方自一怔,「斑衣神丐」已脫口驚呼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疾步步近榻前,伸手去探對方脈息……
  馮真駭然尖叫道:「前輩,當心有詐……」
  話聲未落,慘嚎已起,「斑衣神丐」雙手撫胸,踉蹌後退。
  宮仇亡魂皆冒,急忙伸手扶住「斑衣神丐」的身軀。
  馮真一掌向那張錦榻劈去。
  「轟!」然一聲巨響,木屑紛飛,那張錦榻被劈成了碎片。
  幾乎是馮真發拿的同時,榻上的范世光一個翻滾,倏忽消失不見。
  宮仇駭然道:「這小小的茅屋,竟有這等設置!」
  馮真揮掌掃開木屑,一陣察看,突地用腳一點地面,「察!」的一聲,有十二塊花磚沉了下去,露出一個五尺見方的穴口,冷哼一聲,正待……
  宮仇急聲道:「真弟,先救人!」
  馮真回身近前,只見「斑衣神丐」氣如游絲,老臉煞白,胸前濕轆轆的一片殷紅血漬,頓時俊面慘變,激動地道:「把他老人家平放下!」
  宮仇依言把「斑衣神丐」徐徐放落屋中地面上。
  馮真用手在胸前一探,慄聲道:「完了!」
  宮仇咬牙道:「范世光……」
  「那不是范世光,是『千面狐柴生山」巧扮的!」
  宮仇雙目噴火,恨毒地道:「千面狐?」
  「不錯,三狐之中,只有『千面狐』的真面目一直不為世人所知!」
  「你怎知道是他?」
  區區易容之術,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馮真,可惜,我出聲阻止遲了……」
  「鄧十五公是被什麼……」
  「穿心箭!」
  「穿心箭?」
  「一箭穿心,神仙難救。」
  「這……」
  「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忽地睜開眼來,嚅動了幾下嘴唇,卻發不出聲音,馮真急叫一聲:「歸元丹,快!」
  宮仇立即取出一粒「歸元丹」,塞入「斑衣神丐」的口中,不多時,「斑衣神丐」老臉恢復了一些紅潤,呼吸也由微弱而粗重,終至均勻,開口道:「小子,想……不到……老夫一對不察……遺恨終生……」
  馮真愴然道:「十五公,我會替你報仇的!」
  「只是……老化子……」
  「十五公,有話請吩咐?」
  「本幫……不幸,樂天民欺師……滅祖,請代找尋……『七巧丐』,把……竹杖和令符交給他,要他……接掌丐門,清理門戶……」
  「晚輩一定做到!」
  馮真已止不住流下淚來。
  宮仇面目已被一種濃厚的恨意籠罩,鐵青得怕人。
  「斑衣神丐」一陣喘息,提起殘餘的氣力,目注馮真,道:「小子,老夫在歸天之前,想知道……『三狐』何以要劫持范世光……」
  馮真略一思索之後,凝重地道:「為了下半部『一元寶菉』!」
  宮仇陡地一震,俊目放光,這下半部「一元寶菉」,本是他父親所得之物,為了這半部書,家破人亡,「二賢莊」化成劫雙,忍不住驚呼道:「為了『一元寶菉』?」
  馮真瞟了宮仇一眼道:「所以我剛才說與你關係極大!」
  「這怎麼……」
  「以我所知,『千手秀士范世光』奉師門之命,掌理『空道』……」
  「何謂空道?」
  「萬竊之祖、妙手之宗!」
  「鼠竊狗偷的宗祖!」
  馮真臉一紅道:「江湖中各行各道,皆有其宗!」
  「以後呢?」
  「上半部』『一元寶菉』,本是他師門之物,被『乾坤雙煞』盜出,又落入『黑白雙屍』之手,以後的你比誰都清楚……」
  「嗯!」
  「而下半部『一元寶菉』,風傳落入『武林一老』之手。」
  宮仇咬了咬牙。
  馮真把目光轉向「斑衣神丐」,接下去道:「范世光奉師門嚴令,要取得這半部寶笈,以他的身手與地位,這不是難事,所以我判斷他必是得手寶笈被『三狐』偵知,才向他下手!」
  「斑衣神丐」喃喃地道:「推斷得……有理!」
  宮仇圓睜雙目道:「昔年『二賢莊』慘案,是否也有范世光師門一份?」
  馮真一搖頭道:「沒有!」
  「為什麼?你說他的師門志在必得……」
  「他奉命乃是在『二賢莊』慘禍之後!」
  「只怕……」
  「仇哥哥,我以生命擔保,他師門與那慘案無關!」
  「斑衣神丐」似乎真元耗盡,閉了閉眼,又強自睜開,道:「你們……快離開!」
  宮他與馮真同時悲聲歎了一聲:「十五公!」
  「斑衣神丐」老臉突現紅暈,目中神光湛然,話聲一如常人的道:「你倆立即離開,『三狐』布下毒、計,旨在滅口,但又驚俱范世光的師門,所以倉惶而遁,如果對方發現別無凶險時,可能聯手對付你倆,後果就堪虞了,這是令符,拿去,老化子多無所求,這一點務請辦到……」
  說著從胸前模出一塊烏光油亮的小竹牌,遞與馮真。
  馮真雙手接過。
  「斑衣神丐」突地鬚髮蝟張,狂叫一聲,伸兩指從胸前抽出一根長達一尺的鐵線,喉頭咯的一聲,眼神一散,頓時氣絕。
  一代掌門宗主,就此含恨以終。
  宮仇與馮真,頻揮痛淚。
  兩人合手,就屋前林地之中,埋葬了「斑衣神丐」,那米缸大酒葫蘆,是唯一殯葬之物,馮真尋了一方青石,作為墓碑,運指大書:
  「丐幫中支分幫掌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之墓」十八個大字。
  馮真貼身藏好「斑衣神丐」所遺的丐門令符,然後重返屋內。尋了些布條,把綠玉竹杖包裹了起來,然後出屋招呼宮仇道:「優哥哥,我們走吧!」
  宮仇心事重重地道:「走?」
  「怎麼?」
  「我想追蹤三狐,搜尋那半部」一元寶菉』的下落!」
  馮真猶豫了半晌,毅然道:「好,我們再找找看,我不相信他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即使他真的死……」
  宮仇惑然道:「你是說范世光?」
  「嗯!」
  「他能留下什麼?」
  「這……比如說暗記之類!」
  宮仇暗忖,看來馮真與「千手秀士范世光」必有相當淵源,從馮真以往所表現的那兩手偷竊之技而論,他可能是范世光一路的人物,但「九心狐」何以在發現馮真身上所穿的「逆鱗寶甲」之後,惶然而遁呢?
  馮真當先舉步,道:「來呀!」
  兩人繞著屋子打轉,馮真對一草一木之微,都不肯放過,圈子逐漸擴大,離那三棟草屋已有十丈之遙,突地馮真在一株樹下停了下來,仔細審視一塊斗大的石頭,好半晌,才欣然道:「他投有死,不久前在此停留過!」
  宮仇看那石頭。了無異狀,困惑地道:「真弟,你怎麼知道?」
  「范世光留下了話!」
  「在哪裡?」
  「你走近些看!」
  宮仇好奇地把目光湊近石頭,果見石頭上有一些淡淡的綠痕,看去是用草莖或是青樹枝劃上去的。點點勾勾、不知代表著什麼?同時偌大的範圍,馮文又何以發現這幾近於無的暗記呢?」
  馮真似已看出宮仇困惑之狀,用手一指道:「你看,這裡插著三根樹枝,這是比較醒目的指標,樹枝中的第一根,偏向這石頭,這表示石頭下還另有其它的東西!」
  宮仇茫然地點了點頭,道:「石頭上的記號,代表什麼?」
  馮真面上頓時湧現一片殺機,憤然道:「范世光武功已廢,『三狐』挾待他的目的正如所料,是為了那下半部『一元寶菉』,目前『三狐』已遠颺,三天之內如果范世光不說出寶笈下落,將被處死!」
  「三天?」
  「不錯,我們必須在三天之內找到他!」
  「如何著手呢?」
  「出山之後再說!」
  宮仇此刻,心中感到無比的悲憤,一次又一次眼睜睜地望著仇人從容而遁,空懷報仇之心,卻沒有報仇之力,出道以來,除了手刃殺害何一凡二叔的正凶「三眼神路竺」之外,其餘所知的仇人,每一個的功力都在自己之上,這血海深仇,何日才能得報?
  馮真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我們該走了!」
  宮仇無聲地點了點頭。
  兩人並肩奔出林去。
  宮仇現在的心情,與剛剛習成上半部「一元寶菉」之時,大不相同,他感到落寞與淚喪,先前,他滿心以為從此可以快意恩仇,豈知與仇人相對之下,卻顯得那麼渺小,簡直是微不足道,雖然他目前的身手,在武林中已可算是頂尖一流,可是已知的仇家,沒有一個不是大憨巨擘,蓋世魔頭,這使他相形見絀。
  他習劍的信心也動搖了,「丑劍客」在三十年前,可算是第一劍手,他得到了他的全部真傳,他也曾擊敗武當「玉虛真人」,可是武學浩瀚無邊,單憑劍術一項就想傲視武林,確實近於奢望。他父親南宮靖與二叔何一凡被稱為「無敵雙劍」,結果連自身都保不住,家破人亡,九泉含恨。
  馮真也似乎在想著心事,滿面沉凝之色,雙眉緊攢在一起。
  兩人誰也不開口,一路飛奔。
  不久之後,來到一處鎮集,兩人進入酒店打尖,酒至半酬,馮算起身道:「我去辦點事馬上就來,你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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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34:41 |只看該作者
  宮仇可不知馮真要去辦什麼事,心緒不佳的情形下,他也懶得追問,只默默地頷了頷首。
  馮真離去不久,一個黑衣少年逞趨座前,宮仇抬頭一看,不禁微感一愕,來的,赫然是近衛六龍之中,最末的司馬吉。
  「近衛長!」
  「哦!什麼事?」
  「盟主有請!」
  宮仇砰然心震,駭然道:「盟主?」
  「是!」
  「現在何處?」
  「鎮外趙氏廢園!」
  「好,我立刻就來!」
  近衛司馬吉躬身而退。
  宮仇心中大感惶惑,不知盟主何以來到這小鎮上,自己甫一現身,便找了來。他由盟主諸葛瑛美絕塵寰的丰姿,含蓄的愛意,想到了那神秘的「太上」,如果自己所遇那提警告的「隱形怪客」和爾後在「懷玉山莊」現身的「青袍蒙面怪客」的確是同一人的話,自己的處境可說險惡萬分!以那等高深莫測的身手,恐怕早已識破了自己的行藏……
  馮真一去不返。
  宮仇如坐針氈地義等了半盞茶時分,仍不見馮真的蹤影,只好起身付帳,交代了堂倌幾句,問明了「趙氏廢園」的路徑,離店奔去。
  「趙氏廢園」離鎮約莫三里,佔地極廣,四周青石為牆,竹木陰翳,亭榭樓台隱約可見,一座門樓蛛絲塵封,門上一把大鐵鎖,已連登環銹蝕在一起。
  宮仇看了看這景氣,不由皺了皺眉,略作思索之後,飄身越牆而入。
  園內雜草蔓生,苦鮮沒徑,竹木花果零亂無雜,亭榭殘破,入目一片淒涼。
  奇怪,竟然不間半點聲息。
  盟主諸葛瑛怎會令自己到這種地方來見她?
  近衛司馬吉傳的命合當然不會假……
  一時之間,疑念叢生。
  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向裡走去。
  轉過一道月洞門,眼前景像一變,花木扶疏,池水清澈,卵石小徑曲折通幽,亭台潔無點塵,與外院的荒廢成了強烈的對比。
  可是,依然毫無人跡,偌大的亭園,顯得有些陰森死寂。
  突地——
  身後響起一聲冷喝:「站住!」
  宮仇大吃一驚,陡地回身,只見兩丈之處,站著一個軀幹修偉的黑衣蒙面人,兩隻露在外面的眸子,閃射著逼人寒芒,一不稍瞬地注視著他。
  一時之間,他怔住了,想不透是什麼蹊蹺,是諸葛瑛玩的花樣,還是……
  「你是宮仇?」
  那聲音冰寒得令人心裡發毛。
  宮仇定了定神,以同樣冷漠的聲音道:「不錯,正是在下,閣下……」
  黑衣蒙面人不待宮仇說完,寒聲道:「拔劍!」
  宮仇迷惘至極地打量了對方一遍,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要你拔劍!」
  「總得有個理由?」
  「要你拔劍,這就是理由!」
  宮仇不由氣往上衝,儘管心裡困惑迷煙,但卻忍不住對方的凌人盛氣,怒聲道:「閣下既不通名道姓,也不說出原因,逼人交手,這算哪一門的規矩?」
  黑衣蒙面人目中精芒一閃,道:「身為『金劍盟』近衛長,劍術必有驚人造詣,本人要考較一下!」
  「考較!閣下不嫌口氣大了些?」
  「如你不敢,只消一句話!」
  「有何不敢?」
  「如此拔劍!」
  「閣下何不先亮劍?」
  「本人如果先拔劍,你沒有還手的機會了!」
  這句目中無人的話,聽得宮仇豪性大發,三十年前,「丑劍客」算是劍道中第一把好手,自己已得了他的全部真傳,秘谷中曾擊敗自許為第一劍手的武當「玉虛真人?」在總盟之內,劍劈首二座長老「三眼神路竺」與「神風老人」,「青衣幫」分舵之內毀「黃旗壇主馬必武」,再不濟也不會連還手之力也沒有。
  聞言之下冷冷一哼道:「閣下大言不慚!」
  「宮仇,少廢話,拔劍!」
  「閣下定要在下先拔劍?」
  「不錯!」
  宮仇恨得牙癢癢的,「嗆!」的一聲長劍離鞘。
  就在他長劍甫一脫鞘之際,眼前寒芒一閃,對方劍已迎胸刺到,雙方相距兩丈,蒙面人近身拔劍出招,快得猶如一瞬。
  富仇心頭大震,果然不及接架,被迫得疾退三步。
  蒙面人原姿不變,中途變勢,如影隨行,七朵劍花,罩向宮仇胸前七處大穴。
  這種身手,的確駭人聽聞。
  宮仇心中凜駭至極,一招「閉門謝客」,封住門戶。
  「彭!」的一聲巨響,劍刃交擊,宮仇手中劍幾乎把持不住。
  蒙面人冷聲道:「內力還不差!」
  劍勢一變,又奇詭絕倫地攻到。
  宮仇怒憤交迸,倏注畢身功力於劍身,奮力一擋,乘對方一窒之間,全力搶攻。
  蒙面人反而只守不攻,一任宮仇劍勢如何凌厲,他只從容化解,五招一過,突地暴喝一聲道:「接招!」
  一劍刺出,宮仇逼得回劍自保。
  三招之後,宮仇已退後了一丈之多,看樣子對方並未施出全力。
  宮仇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形容,他做夢也估不到天下竟有這高的劍術,這蒙面人的目的真的只是存心考較自己嗎?但何以由近衛司馬吉傳盟主之會呢?
  心念之中,立生警覺,他本待使出「丑劍客」獨門所創「梅花劍法」,立即改變下主意,仍以普通劍招應付。
  雖說普通,但均是「丑劍客」擷取各派之長而創,威力之強,通非一般劍手所能望其項背。
  只這一分神,立即險象環生,對方劍勢有如長江大河,滔滔滾滾,迫得他手忙腳亂,狼狽萬分,無論如何出手,始終無法扳回劣勢。
  蒙面人似乎不願傷他的性命,差不多每一劍都習刺他死命,但不是中途變勢,便是恰到好處地收手。
  這簡直近乎侮辱。
  宮仇狂傲的本性突發,挾以畢身功力,硬擋硬封。
  「鏘!鏘!」之聲,激盪回空,劍氣所及,五丈之內草葉漫卷如幕。
  轉眼之間,過了十招。
  蒙面人大喊一聲:「左脅!」
  宮仇竟然避無可避,擋無可擋地被刺了一劍。
  「右脅!」
  右脅之上又中了一劍。
  「左肩!」
  「右肩!」
  蒙面人每攻一招,都指明部位,但宮仇竟無從對擋,轉眼之間,身上被刺了十劍之多,雖僅皮肉之傷,可是一襲青衫已濕潤了一半。
  宮仇雙目盡赤,五內皆裂,幾次想施出「梅花劍法」和他母親所傳的那一招「投石破井」,但他以最大的耐力忍俊了。」
  「住手!」
  黑衣蒙面人冷喝一聲,跳出圈子之外。
  宮仇目眺欲裂的瞪視著對方,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此刻——
  只覺眼前一亮,一個明眸皓齒,美絕天人的黑衣少女,從一叢花樹之後轉了出來,她,正是盟主諸葛瑛。
  十二進衛,也隨著現身。
  宮仇倏然而悟,自己的來歷,可能已使「金劍盟」起疑,故意布下這個局面,想從招式中尋破綻,幸虧它已見機得早,否則後果已不堪設想,但這蒙面人是誰呢?盟中難道還險有這等高手,功力竟然超出長老輩不知多少,莫非他是……
  想到這裡,不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
  黑衣蒙面人向諸葛瑛躬身一禮,一晃而逝。
  他既對盟主行禮,顯然並非宮仇心目中猜測的人!
  諸葛瑛滿面憐惜之色,軟語輕聲地道:「近衛長,委曲你了!」
  宮他腦海裡飄過一絲被侮辱後的憤慨,對諸葛瑛怒目而視。
  以屬下而對一盟之主如此態度,可說是武林中破天荒的事。
  諸葛瑛卻不以為忤,盈盈上前數步,道:「本座將對你有所解釋,進來!」
  說完,拋下情深款款的一瞥,返身朝隱在花樹後的一幢閣樓走去。
  宮仇心中起了一陣劇烈徹激盪,該明白那一瞥包含了多少的情和意,以她現在的身份地位,這樣做已經是逾越了規矩,在她那裡,他已不少次領受了極大的維護和默默的關注,然而,她是仇人之女,情與仇本是極不相容的兩樣東西。
  諸葛瑛美冠群倫,足可當「國色天姿」四字而無愧,人好色,是人與生俱來的一種本性,宮仇並非聖賢,何能例外,而最令人傾心的,乃是她的才華與魄力,否則以一個豆寇芳華的少女,豈能膺盟主之位。
  但,他與情是不能並存的。
  宮仇,已深深地植在宮仇的心中,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使它動搖,一時的感觸,是人的常情,可是觀念是不捨改變的。
  一陣激動之後,他的心又平靜下來,仇與恨沖刷了那偶然觸發的旖念遐想,一絲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他下意識地撫了撫劍柄,大踏步向閣摟走去。
  閣樓前,首二兩名鳳近衛含笑迎候。
  閣樓中,酒宴準備,諸葛瑛佔了主位,淺笑含顰,像一個妻子在等待她久別歸來的丈夫,秀眸中散發的光輝,足以使世間最冷漠的人為之心醉。
  宮仇一腳踏入,心中不自禁地又是一蕩。
  諸葛瑛素手一抬,道:「請坐!」
  宮仇一躬身道:「在下不敢當盟主如此優遇。」
  「宮仇,現在我們是朋友,沒有上下之分!」
  「這……在下……」
  「你不肯賞臉?」
  宮仇尷尬至極地笑了笑,在諸葛瑛對面落座,諸葛瑛親自替他斟滿了一杯酒,道:「來乾一杯,恭喜你!」
  「我?」
  「先乾一杯,我再告訴你!」
  宮仇萬分不情願地乾了杯。
  諸葛瑛盈盈一笑,道:「你知道剛才那蒙面人是誰?」
  宮仇心中一動,道:「誰?」
  「太上親身調教八大弟子中最末的一位,他叫譚文龍!也就是本盟八大護法之一!」
  「哦!」
  宮仇一顆心陡地一沉,一個末座弟子的功力尚且如此,太上可想而知了,看起來那末席護法的功力,還在諸葛瑛之上,要談報仇……
  諸葛瑛又替他斟了一杯,道:「第八護法譚文龍的劍術如何?」
  宮仇心中一陣隱痛,紅著臉道:「在下敗得很慘!」
  「自己人,無所謂,只是事先不曾向你說明,我覺得很過意不去!」
  「他迫我出手的目的何在?」
  諸葛瑛粉面一肅,凝重地道:「有人懷疑大鬧本盟的『丑劍客』是你的化身,所以……」
  宮仇心頭巨震,表面上興力鎮靜,冷冷地道:「所以要出手一試?」
  諸葛瑛目如利電,以要照澈宮仇的內心,久久,眼神一斂,道:「不錯,如果今天證實了的話,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人不能活!」
  「誰?」
  「就是我!」
  「為什麼?」
  「我以生命在家父之前擔保你!」
  「哦?」
  宮仇心中激動萬分,但,隨即化為無邊的痛苦,對方是仇人之女,這種永遠不能償違的情意,將來自己何以自處,他緩緩地垂下頭去,不敢再看對方一眼,暗道:「你錯了,你將悔恨終生。」
  諸葛瑛柔聲道:「你怎麼了?」
  宮仇抬起頭來,強自一笑,道:「在下是在想……」
  「想什麼?」
  「太上的劍術究竟高到什麼程度?」
  諸葛瑛滿面春風地道:「家父為了修習一部劍笈,閉關十載,目前武林中恐怕沒有敵手了!」
  宮仇別具深心地道:「丑劍客如何?」
  「三十年前,可以算得上是個人物,現在不值一提!」
  「可是本盟兩位長老……」
  諸葛瑛粉腮一寒,道:「長老輩份雖崇,可是身手又當別論,這『丑劍客』並非那『丑劍客』……」
  「為什麼?」
  「真正的『丑劍客』已死於武當一老『玉虛真人』之手……」
  「誰曾目睹?」
  「本盟已派人查過,的確不錯,奇怪的是『玉虛真人』一行竟然被人用『丑劍客』的名義立碑……」
  說到這裡,似乎覺察到什麼,突地停住,粉面隨著一變。
  宮仇心頭狂跳,這是他兩年來一直悶在心底的謎,「玉虛真人」一行四十餘劍手,何以會集體在那絕谷之中死亡,這機會他當然不願放過,故意淡淡地道:「丑劍客給玉虛真人立碑?」
  諸葛瑛一笑道:「來,乾杯,不談這些煞風景的事!」
  宮仇心裡打了一個結,不好再追問下去,但他意識到「玉虛真人」一行四十餘人之死,可能與「金劍盟」有關。
  他茫然地舉杯一飲而盡,隨便吃了點菜,仍然在想這個問題,回憶當時情景,「玉虛真人」一行四十餘劍手,像是中了什麼劇毒,而當今以毒知名的當推「黑心國手」,「黑心國手」是「金劍盟」的殿主,「金劍盟」的口號是「本盟之外無劍士」,以此推淪,必是「金劍盟」為了排除異己,消滅武林中以劍知名之士,不惜用這殘酷的手段,予以集體毒殺,越想越覺自己的推想接近事實,不由脫口道:「定是如此無疑……」
  發覺失言,但已收口無及。
  諸葛瑛惑然值:「什麼定是如此?」
  宮仇情急智生,冷冷地道:「在下聽江湖傳言,『玉虛真人』等四十餘劍手,神秘失蹤,想來定是遭了那冒充『丑劍客』之人的毒手!」
  諸葛瑛道:「你推測得不錯,豈止傳言,目前已有四大劍派與本盟聯手,共同搜捕那冒名的『丑劍客』!」
  「怎會驚動了四大劍派?」
  「死的全屬四大劍派的精英!」
  「這倒巧!」
  「什麼巧?」
  「四大劍派的精英會聚在一起!」
  「武當『玉虛真人』失蹤了三十多年,突然重現江湖,聲言當年被尊為第一劍手的『丑劍客』已敗在他手下,傷重身死,埋屍絕谷,引動了各派劍手,要看個究竟……」
  「會不會是兇手預謀?」
  「預謀未必,可能是因勢而為!」
  「有理!」
  「為了配合行動對付『丑劍客』,本盟派出二百名弟子之外,家又特令四位護法出山,對『丑劍客』志在必得!」
  宮他心中暗笑,「丑劍客」就坐在你的對面,何必勞師動眾,但卻替四大劍派不值,名門正派,竟然受命於「金劍盟」。
  諸葛瑛風情萬種地一笑,道:「宮仇,我將成為你的妹妹?」
  宮仇滿頭霧水地道:「妹妹?」
  「哦,不,是師妹!」
  「師妹,為什麼?」
  「家又決定把你收歸門下,以你的根基與資質,不難成為天下第一劍手!」
  宮仇聞言之下,俊面為之一變,他豈能拜仇人為師,訥訥不能出聲。
  「什麼,你不願意?」
  「在下幼承庭訓,保持官氏一脈,不能改師別投!」
  諸葛瑛大感意外,她以為宮仇會欣然應承,誰知他竟然一口拒絕,「金劍盟太上」武功之高,別人容或不知,宮仇在接戰「八大弟子」之末的譚文龍後,應當清楚。
  「你真的不願意?」
  「歉難從命!」
  「這是家父的意思?」
  話中隱含威脅之意,宮仇冷漠地道:「收徒拜師,必須兩相情願,太上諒不致強人所難?」
  諸葛瑛神情一黯,道:「如此說來,你也不會正式入盟的了?」
  宮仇心有所謀,當然不願決裂,歉然一笑道:「走下需要考慮!」
  「只怕家父……」
  「怎麼樣?」
  「不容許違逆他意志的人!」
  「盟主在威脅在下?」
  「我沒有這個意思!」
  說完,幽然一歎。
  宮仇心中記掛著馮真,卻又無法脫身,故意變換了話題道:「盟主駕臨這廢園……」
  諸葛瑛一指閣中堂皇的佈置,道:「你看這是廢園嗎?」
  「可是外院……」
  「這是本盟分舵之一,對武林各門各派及同道交往的地方!」
  「哦!」
  「剛才我說的話,你不考慮了?」
  「請恕在下無法應命!」
  「你……」
  諸葛瑛眼圈一紅,竟然說不下去。
  宮仍心中可十分明白對方的心意,可是他不能這樣做,也不能愛她,有一天,他的劍鋒可能架在她的粉頸上,他盡量抓制起伏不已的情緒,顧左右而言他,道:「盟主無差遣,在下還想告假數日,辦完未了之事!」
  諸葛瑛幽怨地掃了宮仇一眼,玉牙一咬,道:「好,你去吧,你並不屬於本盟,僅是客卿之位,你可以隨意行動!」
  宮仇心念一轉,起身道:「盟主知遇之恩,在下不會忘記的,就此告……」
  諸葛瑛粉面一寒,激動地道:「宮仇,你打算就這樣脫離本盟了!」
  宮仇一愣,道:「在下沒有這個意思,是盟主口諭在下可以隨意行動!」
  諸葛瑛面色一連數變,最後又是一聲長歎道:「宮仇,你知道我的心意嗎?」
  眸光似水,脈脈深情之中,帶著幽怨,凝注在宮仇面上。
  宮機內心一陣怦怦然,他不能說不知道,因為並非白癡,但他又不能說知道,那等於接受對方的情意。最難消受美人恩,面對這一朵國色天香,他理智的提防幾乎崩潰了,人非木石,孰能無情。
  他移開了目光,盡量去想仇,想恨……
  諸葛瑛語音低到幾乎不可聞的道:「告訴我,讓我死了這條心!」
  宮仇猛一抬頭,一個不字方要出口,但當目光觸及那充滿怨艾而又期待的眼神時,他覺得開不了口,他自己明白,他並非無動於衷。只是上一代的仇,使下一代的愛無法生根,他愛她,但他不能愛她!
  倏地——
  他想到了母親生前所矚咐的話,另一個持有與自己同樣玉鎖的人,是男的結為兄弟,是女的結為夫妻,他不能違背這指腹之盟,何一凡二叔拋妻喪命,是為了自己母子,如果何二嬸真的生下一個女兒,則自己將何以自處?
  心念之中,面上突現堅毅之色,沉聲道:「盟主,在下知道,不過……」
  諸葛瑛眼睛一亮,道:「不過怎麼樣?」
  「在下……」他想到了青抱蒙面客的警告,心頭一寒,滾住了。
  「在我們單獨相處時,你能改換一個稱呼嗎?」
  「這……」
  就在此刻……
  近衛首鳳陳素珍花容失色,倉惶地奔入閣中,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盟主……」
  諸葛瑛怫然不悅,冷冷地道:「什麼事?」
  「五鳳六鳳……」
  「怎麼樣?」
  「遭了意外。」
  「什麼意外?」
  「遺體已送達此間!」
  諸葛瑛變色而起,慄聲道:「死了?」
  「是的!」
  諸葛瑛玉牙一咬,道:「如何死的?」
  陳素珍囁嚅地道:「是……是……被姦殺,屍體發現在距此三里的林中!」
  諸葛瑛粉面如罩嚴霜,秀眸中殺機畢現,半言不發,大步向閣外走去。宮仇怔了一怔,跟了出去。
  閣門外回欄之上,兩方白布,覆蓋兩具屍體,近衛六龍與三鳳滿面悲憤的環列屍旁,一見諸葛瑛現身,齊齊俯首躬身,向後退方數步。
  諸葛瑛雙良盡赤,沉聲道:「六龍迴避。」
  六名近衛恭應一聲,退了下去。
  「揭開!」
  近衛首鳳陳素珍上前俯身揭去覆屍白布。
  諸葛瑛嬌軀猛然一顫。怒哼了一聲。
  宮仇目光一掃之下,連退數步,俊面肌肉立起抽搐,眼中煞芒暴射,額角青筋股股而冒,全身抖個不停。
  兩具屍體衣裙盡碎,幾乎全裸,面目淒厲如鬼,下體血跡殷然,雙手拳曲,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慘狀令人不忍卒睹。
  眼前,幻出了兩年前茅屋中的一幕。
  他發現他母親的遺體時,就是這種情狀。
  被壓抑了的怨毒仇恨,在剎那之例爆發。
  汗珠,滾滾而落,俊面扭曲得變了形。
  諸葛瑛淚水盈眶,厲聲道:「蓋上!」
  陳素珍把白布重新蓋好。
  諸葛瑛閉上了雙目,似在抑制激動如狂的情緒,久久才睜開來,迫視著陳素珍道:「誰發現屍體?」
  「紅旗壇屬下負責巡查的弟子!」
  「事先可有警兆?」
  「弟子已詳細查問過,所有五里以內的樁卡,毫無曾兆!」
  諸葛瑛象自語般地道:「會不會又是「丑劍客』所為?」
  宮仇忘其所以的大聲道:「不是!」
  諸葛瑛一愕,道:「近衛長根據什麼而作此言?」
  宮仇自知失言,窒了一窒之後,寒聲道:「根據幾次事例,『丑劍客』出手必留標誌,不管他是真的還是冒充的,這證明他行動不失光明,不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
  「不盡然!」
  宮仇默然無語。
  諸葛瑛又回顧近衛首鳳陳素珍道:「目前採取了什麼行動?」
  「紅旗壇主申無畏已親率手下三堂十二香主展開搜索!」
  「嗯,傳令加強戒備,五六兩鳳的遺體照本盟規定,以武士之禮安葬!」
  「遵令諭!」
  首鳳陳素珍施扎疾退。
  突地……
  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人鬼魅般現身出來,向諸葛瑛一躬身道:「參見盟主!」
  諸葛瑛忙還禮道:「大師哥有何見教?」
  不言可知,這蒙面人是「金劍盟太上」八大弟子之首,也就是首座護法。
  「五鳳、六鳳兩弟子不是被姦殺的!」
  「什麼,不是?」
  「乃是死於一種奇門掌法!」
  這話使得在場的人,大感意外。
  諸葛瑛激動地道:「什麼掌法,會有這等死狀?」
  「摧心破血掌!」
  「武林中何人使用這種掌法?」
  「天狼尊者!」
  宮仇陡地狂吼一聲,彈身向外射去……
  諸葛瑛嬌叱一聲:「宮仇,停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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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36:21 |只看該作者
第07章 蒙面劍客

  馮真莊容道:「仇哥哥,目前我不能告訴你,武林中各有避忌,這一點相信你會明白!」
  宮仇喘一口大氣道:「包括你的神秘身世在內?」
  馮真歉然道:「是的,希望這不影響我倆之間的感情!」
  宮仇無可奈何地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們不談這些吧。天快亮了,賈老丈還在廳內相候呢!」
  兩人攜手入廳落座。
  莊中已隱聞人聲,諒來那些迴避的莊中人已經回住。
  不移時,酒席擺上,「長江廢人」談笑生風,好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一般,「小神龍賈一非」在席旁執壺,對馮真與宮仇自稱小侄,馮真司是滿不在乎,宮仇可有些不自然,賈一非的年紀,只在他兩人之上,決不會比他倆小。
  一席酒,直吃到日上三竿。
  宮仇心中有事,立意告辭,馮真只好跟著走。
  兩人別了「長江廢人」父子,離開「懷玉山莊」。
  路上——
  宮仇憤懣不平地道:「真弟,『長江廢人』與「乾坤雙然』不知屬於何門何派,這一派的掌門人手段未免太過殘酷……」
  「為什麼?」
  「雙煞姦情敗露,盜秘笈私逃,罪只在二人,為什麼其餘三個同門師兄弟全被挑斷腳筋,逐出門牆,這不是酷虐是什麼?」
  「國有國法,派有派現,談不上酷虐二字。」
  「二人犯罪,殃及同門,不合情理!」
  「哦!仇哥哥,你曾說過你修習的是半部『一元寶菉』……」
  「是的,就是『長江廢人』師門遺失的那半部!」
  馮真皺眉道:「書呢?」
  「沒有了!」
  「你丟了?」
  「不,『白屍』臨死贈送我時,是轉錄在人皮上,原書已毀,而我在記住口訣之後,把人皮毀去,所以,現在這半部寶菉可以說已不存在!」
  「這……這……」
  「怎麼樣?」
  馮真歎了一口氣道:「太可惜了!」
  宮仇不經意地道:「毀了可以減少許多無謂的殺劫!」
  「未見得。」
  「為什麼?」
  「這半部寶菉,『雙煞』的師門勢必要追回!」
  「那就是說『雙煞』仍不會放過我?」
  「他夫婦不會再找你了!」
  「你怎麼知道?」
  「這……」
  「真弟,說話何必吞吞吐吐?」
  馮真沉默片刻,毅然道:「仇哥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宮仇困惑地道:「什麼秘密?」
  「你可曾看出那能借物隱形的『青袍蒙面人』與『長江廢人』等的關係?」
  宮仇一震,道:「什麼關係?」
  驀在此刻——
  一聲刺耳冷笑,遙遙傳來。
  馮真面色大變,道:「仇哥哥,揭露別人門派中的隱私,是武林大忌,恕我不能告訴你了!」
  不言可喻,這一聲不知所自來的冷獎,意在阻止馮真揭開這段秘密,憑此而言,這發冷笑聲的,極可能仍是那「青袍蒙面人」,想到「青袍蒙面人」鬼魅也似的身手,使他有不寒而慄之感,當下淡淡一笑道:「我們談別的吧!」
  「談什麼?」
  「我想請你助我辦件事!」
  「什麼事,說吧,談不上請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精於奇門陣法?」
  「精卻未必,略識之矣!」
  「你聽說過『陰陽迷神陣』這名稱沒有?」
  「這沒有什麼,難不倒我,怎麼樣?」
  「我曾誤入陣中被困,被一個原本困在陣中的人所救,他要我替他三天之內送一封信到地頭,可是這封信無法送出去,時限已經超過,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必須重新入陣見他的面……」
  「這陣勢在什麼地方?」
  「金劍盟總壇數里之隔!」
  「你能否把經過說詳細些?」
  於是,宮仇把受「穴中人」之托,送信到曲州城火神廟等等經過,說了一遍。
  馮真仍然不解地道:「信呢?」
  「在我身上,其實也談不上信,只是布片上用炭頭寫了幾個字!」
  「何不打開看看,疑慮或許可以解開?」
  「不能,豈可偷看別人的密件!」
  「你所說的『穴中人』,江湖中似從未聽過。」
  「我知道這不是那怪老人的真實名號,可能是因被囚樹穴而杜撰的!」
  「他是什麼形貌?」
  「鬚髮如銀.一件袍子千補百綻,花花綠綠的儘是上好綢緞!」
  「還有什麼?」
  「就是這樣!」
  「比如說兵刃或是隨身物件之類?」
  「哦,我想起了,他身旁放著一根翠綠晶瑩的竹仗,一個朱紅大葫蘆……」
  「我知道了!」
  「他是誰?」
  「丐幫中支分幫掌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
  宮仇駭然道:「他是丐幫掌門人?」
  「一點不錯!」
  「可是……」
  「怎麼樣?」
  「火神廟中那獨眼老丐樂天民自稱是掌門人!」
  「那是他三師弟!」
  宮伙心中暗忖,樂天民看來是掌門人不假,且露出曾加盟「金劍盟」之意,陣中怪人被困已十年,馮真不過十來歲的少年。
  「真弟,那『穴中人」被困已十年了呢!」
  「不錯,江湖中傳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神秘失蹤已十年,想不到他被困陣中,對了,他要你把信投『火神廟』,也許……」
  宮仇一跌腳道:「該死,我竟然想不到這一點,那麼馬上回『火神廟』把信面交獨眼丐樂天民,你看如何?」
  馮真冷冷地道:「也許錯有錯著!」
  「為什麼?」
  「那自稱「穴中人』的『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如果目的是要把信送入丐幫門人手中,丐幫弟子遍天下,問必讓你巴巴地趕到曲州『火神廟』,這其中或許另有用意,目前時限已過,最好的辦法還是入陣見他!」
  「好,就這樣決定吧!」
  「擺那陣勢的是何許人?」
  「九心狐閻芸香!」
  「三狐之首!」
  宮仇面上飄過一抹殺機,點了點頭,道:「不錯,真弟,還有另兩狐是誰?」
  「一個叫『玉面玄狐祝蓮芝』,另一個叫『千面狐柴生山』!」
  「千面狐是男的?」
  「是的,易容之術天下無雙,不過有一點,只要有任何一狐參與的事,必有另兩狐在內,據說他們是同門師兄妹!」
  宮仇暗忖,目前已知道「九心狐閻芸香」的下落,要追出另兩狐並非難事,但以自己的功力而論,並非任何一狐之敵,想到這裡,不由氣沮。要想報仇,除了找回被群凶所奪的下半部「一元寶菉」,習成上乘武功之外,別無蹊徑可循,但那半本「一元寶菉」,到底落入何人之手呢?
  昔年「二賢莊」慘案,母親遺書指出的仇家,有一老、二仙、三狐,還有「金劍盟」的人參與,另外不知名的,又是哪些呢?
  若非母親思慮周詳,預留遺書,這件血案,豈不永沉海底?
  那姦殺母親的兇手,是以往仇家之一嗎?還是……
  久已不流露在眉目之間的那一股怨毒疑意,又顯現出來。
  馮真流盼之間,皺眉道:「仇哥哥,你的神色……」
  「怎麼樣?」
  「看了令人害怕!」
  宮仇苦笑一聲道:「真弟,此恨難拋啊!」
  馮真輕輕地一拍宮仇的肩頭,同情地道:「仇哥哥,發乎內而形於外,我瞭解你心中的痛苦,不過答應我把這些恨暫時埋藏,目前籌劃的該是如何報仇!」
  「我們緊趕一程吧,希望明天日出,能趕到地頭!」
  「好!」
  兩人展開身形,如兩縷輕煙般飄去。
  日頭平西,已奔行了約莫百里之遙。
  突地——
  一陣呼喝之聲,從前道一片荒林之中,隱隱傳至。
  馮真道:「有人在動手,我們瞧瞧去?」
  宮仇道:「時間緊迫,別管閒事,還是趕路吧!」
  話聲中,已到了荒林之外,宮仇驚呼一聲,剎住身形。
  馮真也跟著止住奔勢,訝然道:「你發現了什麼?」
  「你看到右前方那株大樹之下是什麼東西否?」
  馮真眼光一轉,駭然道:「七星骷髏,這是『黑白雙屍』的表記呀!」
  宮仇激動地道:「不可能,『黑白雙屍』是我親手埋藏在『張仙祠』之中的!」
  馮真再次掃了那作七星式排列的骷髏頭一眼,道:「難道會有人冒充『雙屍』的名頭不成?」
  宮仇略一思索之後,道:「我們入林看看!」
  說著,人已穿入林中。
  距林緣約十丈的一小塊空地上,三條人影,兔起鶻落,打得難解難分,勁氣激盪,四周林木激搖劇擺,殘枝敗葉,積了一地。
  宮仇與馮真悄沒聲地掩了過去,一看,兩人同感心頭巨震。
  一個從頭到腳一色慘白的女人,獨戰『乾坤雙煞」。
  宮仇困惑至極地向馮真悄悄道:「奇怪,那確實是『白屍』!」
  「死人會復活?」
  「不可能!」
  「那必是冒牌貨無疑了!」
  「可是……」
  「怎麼樣?」
  「她竟能獨戰『乾坤雙煞』……」
  「什麼人?」
  那白衣,白裙,白鞋,白皮膚的『白屍』,突地跳出戰圈,大聲喝問,那聲音不假,是女人。
  「乾坤雙煞」也各退開,把目光向這邊迫視過來。
  宮仇按了按馮真,要他不要動,一彈身進入場中。
  「乾坤雙煞」同時驚「噫!」了一聲道:「是你?」
  宮仇冷冰冰地道:「不錯,是在下!」
  說完,目光移向了「白屍」,沉聲道:「你是『白屍』?」
  「白屍」陰冷至極地一聲怪笑道:「不錯,你是難?」
  「如果尊駕確是『白屍』,應該認識在下!」
  「白屍」顯然一愣。
  「乾煞西門琛」目光利劍似地射向了「白屍」,道:「你到底是誰?」
  「白屍」森森然的道:「白屍!」
  宮仇厲聲道:「你不是!」
  「小子,你能斷定?」
  「不錯!」
  「你叫什麼?」
  「宮仇!」
  「呀,你就是宮仇,本人正要找你!」
  白影一早,已到了宮仇身前伸手可及之處,目中射出的冷焰,令人心悸神搖。
  宮仇怦然心震,道:「你要找在下?」
  「白屍」不答宮仇所問,轉向「乾坤雙煞」道:「兩位是否可以暫退,約期再見?」
  「乾煞西門琛」冷冷地道:「你到底是不是『白屍』?」
  「白屍」傲然道:「除了本人,誰能擋得住你夫婦合手攻擊?」
  「那你是了?」
  「不錯!」
  「非常簡單,交出那半部『一元寶菉』,萬事皆休!」
  「如果不呢?」
  「死!」
  「憑你倆還不配!」
  宮仇心念疾轉,「一元寶菉」一已像本不存在,但這怪物何以竟與真的「白屍」一模一樣,若非自己親葬「雙屍」,還真分辨不出來,對方冒充「白屍」的目的何在呢?聽口氣她竟然不否認「一元寶菉」在身上,更令人不解。
  自己身受「白屍」輸功贈笈之德,這事非澄清不可。
  心念之中,插口道:「尊駕冒充『白屍』目的何在?」
  「白屍」仰天一陣狂笑道:「冒充,誰說我冒充,宮仇,我們還有帳要算,你等著!」
  「乾坤雙煞」互望一眼。向「白屍」欺去。
  場中空氣驟全無比的緊張。
  一個俊秀絕倫的青衣書生,電飄入場。
  他,正是馮真。
  「乾坤雙煞」乍見馮真現身,面上現一種極怪異的神情。
  馮真冷冷地對「乾坤雙煞」道:「那半本『一元寶菉』不在她身上,兩位可以走了!」
  「雙煞」一怔,「坤煞吳鶯鶯」皺眉道:「不在她身上?」
  「不在!」
  「可是我倆如何向……」
  「我保證!」
  「乾坤雙煞」果然乖乖地雙雙彈身逝去。
  宮仇心中萬分駭然,為什麼憑馮真一句話,不可一世的「乾坤雙煞」竟然乖乖退走,他清楚的記得,自己被「雙煞」劫持時,馮真假冒別人的聲音,驚走了「雙煞」,而依現在的情形來看,「雙煞」似乎對馮真有所畏懼,這的確令人難解,馮真到底是什麼來頭呢?
  更驚的卻是「白屍」,這美如處女的青衫書生,為什麼一口道出「一元寶菉」不在她身上?「乾坤雙煞」公然唯命是從地退走,便脫口問道:「你是誰?」
  宮仇代答道:「在下的盟弟馮真!尊駕說要與在下算一筆帳?」
  「不錯!」
  「什麼帳?」
  「你應該想得到!」
  「尊駕何不現出真面目?」
  「白屍」背轉身去,剎那之間,只見她的白髮逐漸轉灰,然後變成烏光油亮,勁間微露的肌膚,也慢慢有了血色。
  宮仇幾乎失口而呼,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這象傳說中的邪法。
  片刻—-
  「白屍」悠悠回過身來。
  宮仇眼前一亮,忍不住驚「哦」了一聲,連退數步,目瞪口呆。
  那本白得像白紙裱糊的怪物,頃刻之間,已變成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女,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馮真冷冷地道:「姑娘竟然習成了『先天大化易色』之術,難得!」
  那少女面寒如冰,冷眼一掃馮真,道:「閣下還算識貨!」
  宮仇定了定神,道:「姑娘如何稱呼?」
  那少女口含冷笑,目射煞光,柳眉一揚,道:「宮仇,你到過『張仙祠』?」
  「有這回事!」
  「那你該知道那晚的秘密?」
  「什麼秘密?」
  「雙屍生死之謎!」
  宮仇靈機一動,道:「姑娘難道姓陳?」
  那少女面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
  宮仇微微一笑道:「如在下所猜不錯,姑娘當是『白屍』前輩的千金陳小芬?」
  那少女愕然震退了兩步,慄聲道:「你……你……我的名字從未向任何人道及!……」
  宮仇面色一肅道:「陳姑娘,令堂臨終之際……」
  陳小芬花容慘變,近乎悲嘶地道:「家母死了?」
  宮仇闇然道:「與今尊一起!」
  陳小芳悲呼一聲,栽了下去。
  宮仇弄得手足無措。
  馮真對這件事的始末,已聽宮仇提過,當下毫不猶豫地上前虛點陳小芬的「天殷穴」,陳小芬嚶嚀一聲,復甦過來,坐起嬌軀,淚如雨下。
  宮仇身受「白屍」贈笈輸功之恩,對於陳小芬極端同情,誠摯地道:「陳姑娘,死者已矣,還是節哀保重為要!」
  陳小芬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淒厲地道:「說下去!」
  宮仇黯然頷首,道:「在下因赴盟兄之約,誤入『張仙祠』,適逢令尊堂在祠內,令尊已一瞑不視,令堂也將告不支……」
  「如何死的?」
  「中了『黑心國手』的毒算!」
  「黑心國手?」
  「不錯,『金劍盟』屬下『榮養殿』掌殿!」
  陳小芬玉牙一咬,淒厲的面龐上加了一重怨毒。
  「後來呢?」
  「令堂臨終,贈送在下那半部『一元寶菉』,並把殘存真元,輸給在下,要在下替她辦到兩件事……」
  「哪兩件事……」
  「第一,為令尊堂收屍!」
  「你辦了?」
  「在下唯恐令尊堂死後遺體彼侵,是以把遺體放入祠後一口枯井之內,推倒一座亭子掩蓋,然後放火燒祠。」
  陳小芬含淚點了點頭,又道:「第二件事是什麼?」
  「第二件要在下尋到姑娘,告以仇人就是『黑心國手』,要姑娘報仇!」
  「報仇,我會的,宮少俠,傳言中那晚在「張仙祠』,黑白兩道高手參與的不少,應不止……」
  「事實的確如此,單只攔截在下的就不在少數,不過元兇仍推『黑心國手』,若非他以劇毒謀算,以令先尊堂的功力,可以說無人敢覬覦!」
  陳小芬福了一福,道:「宮少俠,收屍傳言之德,小芬當永誌不忘!」
  宮仇急忙還禮,訕訕地道:「不敢當,在下曾受令堂贈笈輸功之德!」
  陳小芬目注馮真道:「怪不得馮少俠開口就斷言『一元寶菉』不在我身上,馮少俠一句話遣走『乾坤雙煞』,這一點……」
  宮伙也有同樣的疑問,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馮真三
  馮真淡淡地一笑道。「並非遺走。而是『雙煞』與在下一位放交是同門,所以相信了在下的話!」
  這解釋當然不能令人滿意,但也無懈可擊。
  宮仇忽地念頭一轉,道:「陳姑娘,半部『一元寶菉』,是令先尊把它刺在自己胸之上,原本已毀去,在下承受時,是一張人皮,而在下在熟記之後,也同樣毀去人皮,如果姑娘願意收回,在下可以錄出奉還……」
  陳小芬纖手連搖道:「宮少俠,我陳小芬不是這樣的人,這半部『一元定菉』,是先母無意中得自『乾坤雙煞』之手,既已贈送給你,我無權過問。」
  「如此在下受之有愧了!」
  「小妹有個請求!」
  「請講。」
  「先父母生前雖然殺孽重重,但為人子女者,對親仇不能不報,今後武林中將仍有『白屍』「現身,兩位當明白我的意思?」
  宮仇頷首道:「明白,這一個秘密,除在下與馮弟之外,不會再有第三者知道!」
  陳小芬再次一福道:「小妹就此謝過,願再相見!」
  說完,一拭淚痕,對著宮仇嫣然一笑,晃身而沒。
  臨去秋波,使宮仇心裡為之一蕩,暗忖,陳小芬一代尤物,由女及母,「雙屍」當必也是風華不俗的人物,那鬼怪般的形貌,定是「先天大化易色」之術下的產物,武林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馮真機伶透頂,一撅嘴道:「仇哥哥,陳小芬似乎對你有意呢!」
  宮仇郝然道:「真弟,你在說笑!」
  「事實的確如此!」
  「她算沒有眼光!」
  「為什麼?」
  「講才貌武功,真弟你勝我多多!」
  「有一樣我不及你!」
  「哪一樣?」
  「英雄氣概,男子漢的魅力!」
  「別談了,我永遠不會愛她!」
  「為什麼?她很美呀!」
  「你忘了那能隱形的『青袍蒙面人』,對我所作的警告?」
  馮真嘻嘻地一笑道:「那你是打定主意只愛他的女兒了?」
  宮仇苦笑一聲道:「見鬼,他的女兒是誰?」
  忽地,盟主諸葛瑛蓋代芳姿,浮升腦海,使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他想到神鬼莫測的蒙面怪客,就事實推斷,那怪客必然是「金劍盟太上」無疑,因為除了諸葛瑛對他傾心示愛之外,別無旁人,而諸葛瑛是「太上」的女兒,雖然黃淑惠也曾若有若無地表示愛意,但「黑心國手」絕無怪客這等身手。
  馮真調侃地道:「事出必有因,無風不起浪,也許你當局者迷。」
  「可是怪客說把她交給我了,那是什麼意思?」
  「也許怪客的女兒暗中鍾情於你,怪客愛女心切,所以向你下達忠告,不過你可得當心,以怪客的身手,取你性命有加探囊取物!」
  宮仇憤然道:「男女愛悅,必須兩廂情願,豈能勉強!」
  馮真認真的道:「你怕怪客的女兒是東施無鹽?」
  「不管她是天仙化人,抑是無鹽夜叉,我決不……」
  馮真後面一變道:「怎麼樣?」
  「決不會愛她!」
  「你心有所屬?」
  「可以這麼說!」
  「誰?」
  「故人之後,但,也許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馮真身形陡地一顫,連聲音都變了調,一把捉住宮仇的手,道:「告訴我?」
  宮仇面上飄過一抹痛苦的陰影,沉聲道:「真弟,我說的就是與先父同稱『無敵雙劍』的何一凡何二叔,當初有約,如果何二嬸生下是男的,與我結為兄弟,如果是女的,結為夫婦……」
  「你那何二嬸生死不明?」
  「我將盡力追查下落,因為這是光人遺命!」
  「我希望對方生的是男孩!」
  「為什麼?」
  「我們可以結為兄弟!」
  「如果是女的呢?」
  馮真怪叫一聲道:「不會!」
  眼中竟然浮現了一層薄薄的淚光。
  宮仇大惑不解地道:「真弟,你怎麼了?」
  馮真幽幽地道:「仇哥哥,如果……如果……」
  「怎麼樣?」
  「如果你何二嬸生的真是個女孩子,你為了父母遺命,勢必要和她結為夫婦,而『青袍蒙面怪客』,勢必不會甘休……」
  宮仇笑出聲來道:「真弟,你這叫杞人憂天了!」
  馮真意猶不釋地道:「並非杞人憂天,說不定事態的發展就是這樣!」
  宮仇心中一寒,如果「青袍蒙面怪客」的確是意料中「金劍盟太上」,這後果已可預見,而「金劍盟」是自己血海仇家之一,除了首座長老「三眼神路竺」之外,盟中還有些什麼人參與,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不上」必是其中之首,後果,的確是不堪設想。
  心念之中,不由歎了一口長氣。
  由於馮真自認與「懷寶山莊」主人「長江廢人」是上代故交,而「長江廢人」與「乾坤雙煞」又是同門,「青袍蒙面怪人」與「乾坤雙煞」等又似乎有某種微妙的關係存在,是以他心中的猜度,不便向馮真提出來。
  馮真見宮仇歎息不語,立時換過一副笑臉道:「管它,也許你那何二嬸早已不在人間,我們還是上路吧!」
  宮仇點頭道了聲好,雙雙離開這片荒林,重新上路。
  時屆黃昏,前面現出一片燈火,像點點繁星。
  馮真用手一指道:「前面是個大鎮,我們該祭祭五臟廟了!」
  宮仇被馮真一提,也感到飢腸轆轆,加快身形,向鎮甸奔去。
  果然,這是一座人煙輻輳的大鎮甸,熱鬧非凡,宮仇與馮真進鎮之後,青衫飄逸,一派斯文地向大街走去。
  兩人均長如玉樹臨風,像煞富貴人家的子弟。
  一座金碧輝煌的酒樓在望,兩人方一止步,立有堂館出來哈腰作揖地把兩人迎了進去。
  馮真一掃酒座,當先向臨街的一副座頭走了過去。
  突地——
  一個酒客,似已有八分酒意,從宮仇身邊擦過,一個踉蹌,撞得宮仇退了一步,那酒客連聲賠不是,匆匆奪路而去。
  宮仇皺了皺眉,逕自到馮真面前坐下。
  工夫不大,酒菜齊上,兩人開懷暢飲。
  酒足飯飽,宮仇伸手腰間,準備會帳,一摸之下,不由驚呼道:「糟了!」
  馮真一愕道:「什麼糟了?」
  「錢丟了!」
  「小意思,我有!」
  「不,還有十粒明珠,價值不菲!」
  他這十粒明珠和幾個金塊,是諸葛瑛在他受命前往「懷玉山莊」時,特地命近衛長鳳陳素珍送給他作盤纏的,這還不打緊,主要的是那張「丑劍客」的人皮面具。
  馮真偏頭一想道:「是了,剛才有一個酒客撞了你一下?」
  「莫非是那人施了手腳?」
  「準是!」
  宮仇焦灼地悄聲道:「還有一張面具,如果拆穿了,後果十分嚴重。」
  他曾以「丑劍客」的面目,大鬧「金劍盟」,到毀「三眼神路竺」和「神風老人」及二劍士,又血洗「青衣幫」秘舵,毀了冒充「青衣幫主」的「黃旗壇主馬必武」和手下人等,如果面目拆穿,「金劍盟」豈肯甘休。
  馮真沉思有頃,道:「不要緊,半個時辰之內,將物歸原主,一樣也少不了。」
  宮仇心中一動,道:「你有這個把握?」
  馮真微微一笑道:「你等著瞧吧!」
  說著,向堂倌一招手道:「過來!」堂倌疾趨座前。道:「公子要添酒還是添萊?」馮真拿起一支筷子,折為五段,道:「你把這用線串起來,掛在門外當眼之處!」
  堂館瞠目道:「這……」
  「別多問,拿去照辦!」
  堂倌愕然不解地拿起五段斷筷走了。
  宮仇訝然道:「真弟,你這是做什麼?」
  「追贓!」
  「追贓?」
  「不要多開口,話說多了不靈!」
  說完,神秘地一笑,宮仇蹩著一肚子謎團,不知馮真在搗什麼鬼。
  約莫半刻光景,一個面目陰沉的藍衣人進入酒樓,目光四掃,手中赫然拿著馮真剛才令堂倌掛在門外的那五截筷子。
  馮真冷冷地道:「這裡來!」
  藍衣漢子驚奇的望了馮真一眼,走了過來,抱拳為禮道:「是公子相召?」
  「不錯,你是線上人?」
  「小的是!」
  「排行?」
  「三六行九!」
  「嗯!」
  「請問公子……」
  馮真伸出左手,五指微曲,右手握拳,翹拇食二指,復壓在左手之上。
  那藍衣漢子登時面如土色,顫聲道:「公子有何吩咐?」
  馮真嘴含冷笑,徐徐地道:「我這位朋友剛才在這裡被風吹了,立即去辦,注意,此事不得透風,否則斷線,明白了吧?」
  藍衣漢子頷上已冒出了汗珠,忙不迭的道:「小的該死,立刻遵辦,請公子高抬貴手!」
  「去吧!」
  藍衣漢子連頭部不敢抬,轉身疾走而去。
  宮仇不由直了眼,駭異萬分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馮真壓低了嗓音道:「這也是從前教我用四句話唬走『乾坤雙煞』的那老人,教我的法門,那漢子是此地扒竊的頭子!」
  「哦,什麼叫三六行九?」
  「三等六級,第九傳弟子!」
  「你那手勢又代表什麼?」
  「不列等級,二輩宗主!」
  宮仇想起馮真兩年前在酒店中施展妙手,戲弄個二的那回事,不由脫口道:「你是扒竊的二輩宗主?」
  馮真面孔一紅,道:「告訴你是一個無名老人教的!」
  宮仇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道「你從前表現的那一手也不俗,難道也是那無名老人教的?」
  馮真尷尬地一笑道:「隨你怎麼說吧!」
  宮仇對馮真的來歷,愈來愈覺得神秘莫測了,他擅於口才,長於機智,武功高絕,文才不俗,江湖中各種門檻似乎都精熟,他是屬於哪種人呢!
  但,疑惑儘管疑惑,對她的感情是無可置疑的。
  當然,他清楚馮真所謂的無名老人,僅是一種托辭。
  僅僅盞菜工夫,那藍衣漢子去而復返,把一個布包雙手捧向馮真,不安地道:「請過目!」
  馮真接過送與宮仇,宮仇檢點了一下後,點了點頭。
  藍衣漢子恭謹的道:「待罪弟子恭候裁奪。」
  馮真一擺手道:「不知不罪,走吧!」
  藍衣漢子喏喏而退。
  宮仇會了帳,兩人連夜登程疾趕。
  第二天晨早時分,兩人來到一座綿密的莽林之前,宮仇用手一指道:「這就是了!」
  馮真相了相地勢,道:「丐幫幫主『斑衣神丐鄧十五公』被困之處,必是巽震兩位之處,我們由此入陣,須轉三十二個方位,現在你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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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37:29 |只看該作者
  「用劍?」
  「不錯,由陣門開始,每轉一個方位,你用劍砍一株樹……」
  「那豈不驚動了『九心狐閻芸香』那賤人?」
  「我知道,每株樹只砍七分,維持不倒,你有這把握嗎?」
  「大概可以!」
  「我們走!」
  馮真當先進陣,宮機執劍後隨,照著馮真的指示,一路揮劍軌樹……
  顧盼之間,已來到陣勢之中。
  驀地——
  一聲刺耳厲喝,倏告傳來:「何人大膽,敢來尋死!」
  馮真急道:「你說的那『穴中人』在什麼地方?」
  「前面不遠!」
  「快去,這裡交給我!」
  「你……」
  「快,別忘了依此來的目的!」
  宮仇彈身向前射去……
  「小子找死!」
  一道排山勁氣卷處,宮仇彈起的身形,被震回原地,當一面,俏生生地站著一個中年婦人,她,正是此陣主人「九心狐閻芸香」。
  同一時間,馮真回身發掌,朝最近一株被宮仇用劍斬削七成的巨樹劈去,一連串轟然巨響,株株相連,凡被劍削過的樹,一株連一株的朝外倒去。
  「九心狐閻丟香」目眥欲裂,厲聲道:「小子,敢毀我陣勢,老娘把你挫骨揚灰!」
  厲吼聲中,捨去宮仇,逕撲馮真。
  馮真大叫一聲:「走啊!」
  身形鬼魁似地一轉,閃過了「九心狐」駭雷奔電的一擊。
  宮仇再度彈身,朝「穴中人」被困的那樹穴方向奔去。
  暴喝聲中,兩個粗眉大眼的婦人,雙雙攔住去路。
  宮仇一振腕,手中刻芒暴吐八尺,猛然掃出。
  兩婦人霍地縱開,劃了一道半孤,雙雙圈回,各攻一掌。
  那邊,「九心狐閻丟香」與馮真已打得難解難分。
  兩婦人功力相當不弱,宮仇劍勢雖凌厲,竟然被纏得脫不了身。
  突地——
  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小子,你怎麼又來了?」
  宮仇偷眼一瞟,「穴中人」已現身兩丈之外,一手持竹杖,另一手抱著朱紅葫蘆,不由精神陡振,連演三絕招,極而婦人迫退數步,閃身到了「穴中人」身前。
  「九心狐閻芸香」粉腮大變,一招迫開馮真,晃身面對「穴中人」,粟聲道:「臭要飯的,這算怎麼回事?」
  「穴中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厄誨已滿,閻芸香,你可以放人了!」
  「放人,可沒有這麼容易!」
  「你敢食言?」
  「臭要飯的……」
  話聲未已,若有所悟地把目光射向宮仇道:「小子,原來是你!」
  宮仇面對血海仇人,只因自己功力不及對方,無法索仇,內心沉痛至極,眼中泛出怨毒無傳的煞芒,切齒道:「不錯,是我,希望你記清楚些!」
  「小子,先超渡你!」
  出手如電,抓向宮仇當胸。
  「住手!」
  「穴中人」大喝一聲,竹杖一招「橫江截斗」,把「九心狐」一抓擋了回去,接著,目爆稜光,沉聲道:「閻芸香,老夫被困十年,念在酒肉不缺的份上,算是拉倒,你說過陣破脫困之日,即是放人之日,期以十年為限,今天,距期限還有兩天。你有何話說?」
  「這兩個小子是你什麼人?」
  一旁的馮真嘻嘻一笑道:「十五公的記名弟子怎樣?」
  「穴中人」似被馮真說的這句話驚得一怔,他生平根本不曾收過什麼記名弟子,宮仇是上次誤入陣中,由自己指示脫身的,而馮真,他根本不曾見過,這是從何說起?
  馮真已看出「穴中人」困惑之狀,接著又,道:「十五公,弟子馮真候令!」
  這一說等於報出了姓名。
  「穴中人」哈哈一笑,掩飾住窘態,目光迫視著「九心狐」道:「閻芸香,你是否願意老夫等搗爛你的狐窩?」
  他不稱師徒,而說「老夫等」,暗裡等於避開了馮真記名弟子之說。
  宮仇聰明透頂,當然已悟出馮真的用意。
  「九心狐閻芸香」陰陰一笑道:「要飯的,你要屍體可以帶走!」
  「穴中人」老臉大變,厲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九心狐閻芸香」冷冷地道:「范世光已經死了一年了!」
  馮真突地脫口叫了一聲:「千手秀士范世光?」
  「穴是人」白髮根根倒立,目中煞芒暴射,顫抖著聲音道:「范世光死了?」
  「不錯,骨頭都已枯了!」
  「如何死的?」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得急症死的?」
  「你胡說?」
  「你要不要刨開墳墓來看看?」
  「閻芸香,范世光如果真的遭慘毒手,你們三狐加上狐子狐孫,不被『萬老邪』剝皮抽筋,斬盡殺絕才怪!」
  「九心狐閻芸香」登時面目失色,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宮仇可不知「萬老邪」是何許人,但從「九心狐」的神態,可以看出必非常人,否則「九心狐」豈會聞名變色,由前後雙方語言中判斷,「萬老邪」已與已死的「千手秀士范世光」有所淵源,而「穴中人」卻又因范世光之故而被困陣中十年。
  看樣子,馮真對內幕似乎完全明白。
  馮真面孔鐵青,慄聲道:「范世光真的死了?」
  「九心狐」不屑地道:「小子,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馮真切齒道:「老狐狸,范世光若有三長兩短,你們三狐連門下一個也別想活!」
  「九心狐」從鼻孔裡哼出了聲,道:「小子,范世光是你什麼人?」
  「你管不著!」
  「穴中人」困惑地打了馮真一眼,似乎奇怪他何以會認識范世光,而且還替他說話?然後,把目光移回「九心狐」面上,字字如鋼地道:『閻芸香,范世光真的死了?」
  「難道還有假的!」
  「老夫要你的命!」
  「辦得到嗎?」
  「你無妨試試看!」
  「要飯的,用不著狂吹大氣了,你們一老二少的命運業已注定!」
  「看掌!」
  「穴中人」暴喝一聲,一掌向對方虛空劈了過去,這一掌勢力如排山,勁氣雷動。
  「九心狐」冷笑一聲,舉掌硬封。
  轟然巨震聲中,雙方各退了一步,顯見功力悉敵。
  雙方一分又合,「穴中人」掄起竹杖,頓時與「九心抓」打得難解難分,彼此俱是卓越的高手,聲勢之強猛狠厲,令人目震心懸。
  那兩個追隨「九心狐「的中年婦人,似不甘寂寞,分別欺向了宮仇和馮真。
  宮仇面對血海仇人,限於功力而無法下手,早已恨毒充胸,這一來倒是稱了心,雖不能手刃仇人,但借仇人手下,發洩一點怨毒也是好的。
  為了不洩露「丑劍客」的身份,立即反劍入鞘,用雙掌迎了上去。
  馮真與另一中年婦人,也搭上了手,他的功力,全走的是詭異路子,甫一接觸,就迫得對方手忙腳亂。
  宮仇的意識中充滿了仇與恨,出手之間,勁力已用足十成。
  六人分成三對,打得石走砂飛,日月無光。
  眨眼之間,過了十個照面。
  宮仇雙目一紅,施出了他父親特創,而由他母親化為掌一招轉傳的劍式「投石破井」,單掌奇奧絕倫的一圈一劃……
  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
  宮仇一隻手掌,已齊腕沒入對方胸膛。
  抽掌之間,紅光迸現,那中年婦人的屍身仰面栽倒,目瞪如鈴,齜牙裂嘴,死狀慘厲至極。
  「小子你找死!」
  厲叱聲中,「九心狐」猛攻已招,迫得「穴中人」一窒,身形似魅,撲向了宮仇,人未至,掌力已告捲出。
  宮仇暗地一咬牙,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硬封出去。
  勁氣激撞如雷聲中,「九心狐」一瀉落地,宮仇但覺氣翻血湧,眼冒金花,連退了三個大步。
  杖影橫空,「穴中人」如影隨形而至,「九心狐」被迫返身應戰。
  宮仇怔在當場,心中激動如潮,他承受了「白屍」的殘存真元,又修習了上半部「一元寶菉」練氣增元之法,仍然如此不濟事,以此而言報仇,的確近於奢望,他懷疑被視為武林瑰寶的「一元寶菉」所載,是否真的有價值?他奇怪自己有時感到內元充盈,有時又似乎平淡無奇,這為什麼?確如「穴中人」所言,學而不能為用嗎?
  心念未已,慘哼挾驚呼聲先後響起。
  與馮真交手的那中年婦人,面目失色,雙掌鮮血淋漓,已退到一丈之外。
  「九心狐」跳出戰圈,駭然注視著馮真,厲聲道:「逆鱗寶甲!」
  「穴中人」老臉變色,瞪著馮真道:「好小子,原來你是……」
  馮真詭秘地一笑,截斷了「穴中人」的話頭,道:「十五公,貴幫也頗多禁忌,是嗎?」
  「穴中人」一愕,隨即會意過來,發出一陣哈哈狂笑。
  宮仇總算明白馮真不見出手,而凡接觸到他身體的人俱皆受傷,原來他穿了件叫什麼「逆鱗寶甲」的東西,他阻止「穴中人」說下去的用意,當然是怕洩露身份,他以貴幫也頗多禁忌,暗示本身的禁忌。這句話的確機巧。
  就在說話之間,「九心狐」與那受傷的婦人,已如鬼魅般朝林中逝去。
  宮仇首先警覺,大喝一聲道:「哪裡走!」
  彈身就待追去……
  「穴中人」搖手道:「不必追了,『九心狐』智計超人,身手也不弱,她這一逃,決無法追上,何況樹林深密,這狐窩她是不會再住的了!」
  宮仇只懂了一半「九心狐」在呼出「逆鱗寶甲」之後,駭然驚逃,當然是馮真的來路使然,在馮真的來歷不明之前,這個謎無法揭穿。
  馮真恨恨地道:「她逃不了的!」
  「穴中人」頷首道:「當然。天下雖大,恐怕沒有三狐容身之所!」
  宮仇目注「穴中人」道:「前輩是丐幫中支分幫掌舵『斑衣神丐鄧十五公』……」
  「不錯,你跟他一路,大概沒有多少事能滿得了你!」
  宮仇不由下意識地向馮真瞟了一眼。
  「斑衣神丐」白眉一軒道:「小子,信送到沒有?」
  宮仇取出那布結,還給「斑衣神丐」,郝然道:「送不出去!」
  「送不出去,為什麼?」
  宮仇把「火神廟」所見說了一遍。
  「斑衣神丐」鬚髮逆立,雙目噴火,暴吼道:「竟有這樣的事,樂天民膽敢欺師滅租!」
  那個原先請宮仇投送的布結,被他用手捏成粉碎。
  馮真焦灼地道:「十五公,您老怎會被困陣中?」
  「班衣神丐」憤然道:「為了救『千手秀士范世光』。」
  「以范肚光的身手,怎會落入『九心狐』之手,而且這陣勢也困不了他聽?」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晚輩不懂。」
  「你當然不懂,你一共才多少歲?連老夫我,也不過懂得一半!」
  「一半,什麼意思?」
  「三狐為什麼不擇手段,不計利害,硬把范世光弄人手中?目的何在?這一半老夫到現在還不明白……」
  「另一半呢?」
  「老夫不忍見故人愛女因思念夫婚,紅顏未老已白頭……」
  「誰?」
  「無雙仙子鐘筱紅!」
  「什麼,『無雙仙子鐘筱紅』是『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
  「你不知道?」
  馮真困惑地搖了搖頭道:「這一點的確沒有聽說過!」
  「『無雙仙子』已經瘋了!」
  「斑衣神丐」眼神一黯道:「我已聽宮仇說過了!她可謂命途多舛……」
  「後來怎樣?」
  「老夫花了三年時間,尋找范世光的下落,後來因事羈留南疆,直到十年前,才從原是『三狐』的門下,而曾受過本幫恩惠的人口中得悉范世光落入『三狐』之手,被囚於此,老夫不及與她謀面,立即趕了來,不意被『九宮迷神陣』所困,『九心狐」與老夫計約,十年之內如老夫能破陣脫困,就釋放范世光,否則要老夫永不提此事……」
  「所以前輩一困十年,而江湖中卻認為前輩神秘失蹤?」
  「斑衣神丐」愴然道:「正是這樣,可惜白耗了十年時光,卻救不了人!」
  宮仇插口道:「前輩曾說過如果尋到『丑劍客』,信就可以不送,是什麼意思?」
  「老夫要你送信的目的,是希望本幫弟子能及時把信交到『無雙仙子』的手中,讓她知道丈夫的下落,同時老夫也準備背水借一,與『九心狐』以命相搏,可是現在,老夫可以撒手不問了?」
  「為什麼?」
  「自有范世光的師門出頭!」
  「十年來難道范世光的師門不聞本問?」
  「除了老夫之外,沒有第三者知道范世光的下落!」
  「哦!」
  宮仇本想問問范世光的師出何們,但事關別人秘密,把到口邊的話嚥了回去。
  馮真神情凝重地道:「前輩,我們該先尋到范世光的屍骨?」
  「不用!」
  「為什麼?」
  「范世光很不沒有死!」
  「他……『九心狐』不是說……」
  「小子,你聰明還不夠,『三狐』膽敢冒險對范世光下手,必有絕大的陰謀企囹,既然在一年前死了。何以到今天才說出來,同時老夫判斷,『三狐』想從范世光身上得到的東西並未如願,否則老夫不會活到現在,『三孤』目的一達,勢非滅口不可。」
  馮真雙眉一攢一舒,猛一拍手掌道:「我知道『三狐』對范世光有何陰謀企圖!」
  「斑衣神丐」一震道:「你知道了?」
  「是的,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竟無疑義的了!」
  「什麼事?」
  馮真顯然不願說出來,答非所問的道:「前輩,我們追!」
  接著又轉向宮仇道:「仇哥哥,這事對你關係至大,我們走!」
  這一聲「仇哥哥」的匿稱,聽得「斑衣神丐」為之皺了一下眉頭。
  宮仇卻想不透什麼事和自己有關,也不想追問,他知道馮真小小年紀敢於混跡江湖,必有來歷,只靜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斑衣神丐」白眉一掀,道:「小子,獸中最狡者莫過狐狸,你們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馮真嘻的一笑,道:「前輩,狐雖角,但並不乏獵狐的好手!」
  「好,小子,走,老夫倒要見識一下如何獵狐!」
  陣勢既破.禁制已除,連神仙都會著迷的奇陣,已然不能禁錮著「斑衣神丐」,三個人飛也似地直奔而去。
  顧盼之間,眼前現出三棟陳舊的茅屋。
  靜悄悄的不見半個人影,屋門虛掩,死寂之中透著陰沉。
  三人到屋前止步。
  「斑衣神丐」銳刮的目光朝四下一打量,道:「三狐狡猾陰毒,這三棟陳舊的茅屋絕非善地,我們不宜大意,你兩個守在屋外,老夫從東首先進去探個究竟。」
  馮真神色緊張地不斷用目光搜尋,看樣子,若是貿然進入,必是凶多吉少。
  「斑衣神丐」遙遙揮掌,震開了東屋虛掩著的柴門潛了進去,宮仇緊跟著馮真借至門旁,道:「真弟,有什麼發現沒有?」
  馮真搖了搖頭,目光仍像獵犬般地掃視個不停。
  突地——
  「斑衣神丐」從屋踉蹌奔出,口裡大叫了一聲,人便栽了下去。
  宮仇與馮真猛吃一驚,雙雙奔了過去,只見「斑衣神丐」軟癱癱地躺在地上,口中不斷地湧出堆堆白沫。
  馮真失聲道:「什麼毒,這等厲害?」
  宮仇有點手足無措地道:「真弟,我們得快想辦法救……」
  馮真容色一霽,道:「仇哥哥,上次從『生死莊』取來的藥,你帶在身邊沒有?」
  宮仇猛省道:「在!在!我竟然想不起來,只不知對這毒能否解掉!」
  「當今武林中,用毒首推『黑心國手』,准行,你快取了出來!」
  宮仇掏出瓶子,馮真接過去倒了三粒,還給宮仇道:「仇哥哥,『黑心國手』生平只煉了這麼十五粒,可算得是稀世之珍,你要保存好了,將來用途可多著呢!」
  宮仇接來藏好。
  馮真拿了一粒塞入「班衣神丐」的口中,一粒交與宮仇道:「停會含在口裡,我們入尾一探!」
  宮仇忽地想起一件事,道:「真弟,聽說你曾被『金劍盟』擒去,到底怎麼回事?」
  馮真滿無所謂地道:「是我自願被他們擒去的,否則,哼……」
  「你自己願意?」
  「不錯,我到處尋你不著,懷疑你可能落入『金劍盟』之手,所以故意讓他們得手,後來,盟主認出我的來路,自知惹不起,只好放我走路,我想起你被誤為『白屍』的傳人一節,率性向那盟主扯了個滿,說你是我的拜兄,師出『空靈上人』……」
  宮仇莞爾道:「什麼空靈上人?」
  「空靈者,既空且靈也!」
  宮仇不由笑出了聲,心忖,怪不得「金劍盟主諸葛瑛」曾說自己被誤會了,同時也絕口不提「一元寶菉」的事,原來有這原因在內。
  心念之中,又道:「你以『金劍令』,騙取『黑心國手』的靈丹妙藥,難道也罷了?」
  「金劍令是假的,我還給他們了,藥嗎?……我說救人用完了!」
  「真虧你……」
  一聲沉哼過處,「斑衣神丐」翻身而起,迷惘地道:「怎麼回事?」
  馮真笑道:「我這仇哥哥身上,帶有避毒丹,區區之毒,算不了什麼!」
  「斑衣神丐」苦笑道:「窮人命大,老化子兩世為人了。想不到『九心狐』在屋內布了劇毒,老夫甫一入屋,便覺異樣,才走得幾步,毒性便發作了!」
  「前輩,現在無妨了,我們一道入屋搜索!」
  宮仇與馮真各含一粒「避藥丹」在口,三人魚貫入屋,這不起眼的茅屋,裡面的布設竟然十分華麗,與外表簡直是兩回事。
  三棟屋子俱是一明兩暗,另有一道小門相通,由東轉正屋,一無所見,進入西屋時,只見廳中一張錦榻之上,赫然仰躺著一個白衣中年秀士,雙目緊閉,像是睡熟了般的,對於三人來臨,竟然未覺。
  宮仇方自一怔,「斑衣神丐」已脫口驚呼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疾步步近榻前,伸手去探對方脈息……
  馮真駭然尖叫道:「前輩,當心有詐……」
  話聲未落,慘嚎已起,「斑衣神丐」雙手撫胸,踉蹌後退。
  宮仇亡魂皆冒,急忙伸手扶住「斑衣神丐」的身軀。
  馮真一掌向那張錦榻劈去。
  「轟!」然一聲巨響,木屑紛飛,那張錦榻被劈成了碎片。
  幾乎是馮真發拿的同時,榻上的范世光一個翻滾,倏忽消失不見。
  宮仇駭然道:「這小小的茅屋,竟有這等設置!」
  馮真揮掌掃開木屑,一陣察看,突地用腳一點地面,「察!」的一聲,有十二塊花磚沉了下去,露出一個五尺見方的穴口,冷哼一聲,正待……
  宮仇急聲道:「真弟,先救人!」
  馮真回身近前,只見「斑衣神丐」氣如游絲,老臉煞白,胸前濕轆轆的一片殷紅血漬,頓時俊面慘變,激動地道:「把他老人家平放下!」
  宮仇依言把「斑衣神丐」徐徐放落屋中地面上。
  馮真用手在胸前一探,慄聲道:「完了!」
  宮仇咬牙道:「范世光……」
  「那不是范世光,是『千面狐柴生山」巧扮的!」
  宮仇雙目噴火,恨毒地道:「千面狐?」
  「不錯,三狐之中,只有『千面狐』的真面目一直不為世人所知!」
  「你怎知道是他?」
  區區易容之術,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馮真,可惜,我出聲阻止遲了……」
  「鄧十五公是被什麼……」
  「穿心箭!」
  「穿心箭?」
  「一箭穿心,神仙難救。」
  「這……」
  「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忽地睜開眼來,嚅動了幾下嘴唇,卻發不出聲音,馮真急叫一聲:「歸元丹,快!」
  宮仇立即取出一粒「歸元丹」,塞入「斑衣神丐」的口中,不多時,「斑衣神丐」老臉恢復了一些紅潤,呼吸也由微弱而粗重,終至均勻,開口道:「小子,想……不到……老夫一對不察……遺恨終生……」
  馮真愴然道:「十五公,我會替你報仇的!」
  「只是……老化子……」
  「十五公,有話請吩咐?」
  「本幫……不幸,樂天民欺師……滅祖,請代找尋……『七巧丐』,把……竹杖和令符交給他,要他……接掌丐門,清理門戶……」
  「晚輩一定做到!」
  馮真已止不住流下淚來。
  宮仇面目已被一種濃厚的恨意籠罩,鐵青得怕人。
  「斑衣神丐」一陣喘息,提起殘餘的氣力,目注馮真,道:「小子,老夫在歸天之前,想知道……『三狐』何以要劫持范世光……」
  馮真略一思索之後,凝重地道:「為了下半部『一元寶菉』!」
  宮仇陡地一震,俊目放光,這下半部「一元寶菉」,本是他父親所得之物,為了這半部書,家破人亡,「二賢莊」化成劫雙,忍不住驚呼道:「為了『一元寶菉』?」
  馮真瞟了宮仇一眼道:「所以我剛才說與你關係極大!」
  「這怎麼……」
  「以我所知,『千手秀士范世光』奉師門之命,掌理『空道』……」
  「何謂空道?」
  「萬竊之祖、妙手之宗!」
  「鼠竊狗偷的宗祖!」
  馮真臉一紅道:「江湖中各行各道,皆有其宗!」
  「以後呢?」
  「上半部』『一元寶菉』,本是他師門之物,被『乾坤雙煞』盜出,又落入『黑白雙屍』之手,以後的你比誰都清楚……」
  「嗯!」
  「而下半部『一元寶菉』,風傳落入『武林一老』之手。」
  宮仇咬了咬牙。
  馮真把目光轉向「斑衣神丐」,接下去道:「范世光奉師門嚴令,要取得這半部寶笈,以他的身手與地位,這不是難事,所以我判斷他必是得手寶笈被『三狐』偵知,才向他下手!」
  「斑衣神丐」喃喃地道:「推斷得……有理!」
  宮仇圓睜雙目道:「昔年『二賢莊』慘案,是否也有范世光師門一份?」
  馮真一搖頭道:「沒有!」
  「為什麼?你說他的師門志在必得……」
  「他奉命乃是在『二賢莊』慘禍之後!」
  「只怕……」
  「仇哥哥,我以生命擔保,他師門與那慘案無關!」
  「斑衣神丐」似乎真元耗盡,閉了閉眼,又強自睜開,道:「你們……快離開!」
  宮他與馮真同時悲聲歎了一聲:「十五公!」
  「斑衣神丐」老臉突現紅暈,目中神光湛然,話聲一如常人的道:「你倆立即離開,『三狐』布下毒、計,旨在滅口,但又驚俱范世光的師門,所以倉惶而遁,如果對方發現別無凶險時,可能聯手對付你倆,後果就堪虞了,這是令符,拿去,老化子多無所求,這一點務請辦到……」
  說著從胸前模出一塊烏光油亮的小竹牌,遞與馮真。
  馮真雙手接過。
  「斑衣神丐」突地鬚髮蝟張,狂叫一聲,伸兩指從胸前抽出一根長達一尺的鐵線,喉頭咯的一聲,眼神一散,頓時氣絕。
  一代掌門宗主,就此含恨以終。
  宮仇與馮真,頻揮痛淚。
  兩人合手,就屋前林地之中,埋葬了「斑衣神丐」,那米缸大酒葫蘆,是唯一殯葬之物,馮真尋了一方青石,作為墓碑,運指大書:
  「丐幫中支分幫掌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之墓」十八個大字。
  馮真貼身藏好「斑衣神丐」所遺的丐門令符,然後重返屋內。尋了些布條,把綠玉竹杖包裹了起來,然後出屋招呼宮仇道:「優哥哥,我們走吧!」
  宮仇心事重重地道:「走?」
  「怎麼?」
  「我想追蹤三狐,搜尋那半部」一元寶菉』的下落!」
  馮真猶豫了半晌,毅然道:「好,我們再找找看,我不相信他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即使他真的死……」
  宮仇惑然道:「你是說范世光?」
  「嗯!」
  「他能留下什麼?」
  「這……比如說暗記之類!」
  宮仇暗忖,看來馮真與「千手秀士范世光」必有相當淵源,從馮真以往所表現的那兩手偷竊之技而論,他可能是范世光一路的人物,但「九心狐」何以在發現馮真身上所穿的「逆鱗寶甲」之後,惶然而遁呢?
  馮真當先舉步,道:「來呀!」
  兩人繞著屋子打轉,馮真對一草一木之微,都不肯放過,圈子逐漸擴大,離那三棟草屋已有十丈之遙,突地馮真在一株樹下停了下來,仔細審視一塊斗大的石頭,好半晌,才欣然道:「他投有死,不久前在此停留過!」
  宮仇看那石頭。了無異狀,困惑地道:「真弟,你怎麼知道?」
  「范世光留下了話!」
  「在哪裡?」
  「你走近些看!」
  宮仇好奇地把目光湊近石頭,果見石頭上有一些淡淡的綠痕,看去是用草莖或是青樹枝劃上去的。點點勾勾、不知代表著什麼?同時偌大的範圍,馮文又何以發現這幾近於無的暗記呢?」
  馮真似已看出宮仇困惑之狀,用手一指道:「你看,這裡插著三根樹枝,這是比較醒目的指標,樹枝中的第一根,偏向這石頭,這表示石頭下還另有其它的東西!」
  宮仇茫然地點了點頭,道:「石頭上的記號,代表什麼?」
  馮真面上頓時湧現一片殺機,憤然道:「范世光武功已廢,『三狐』挾待他的目的正如所料,是為了那下半部『一元寶菉』,目前『三狐』已遠颺,三天之內如果范世光不說出寶笈下落,將被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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