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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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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丑劍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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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02:38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絕嶺求醫

  宮仇淡淡地道:「閣下何不現出真面目,開誠佈公地一談?」
  「索血書生」冷冰冰地道:「沒有這個必要!」
  宮仇冷漠地一瞟對方,轉身……
  就在此刻——
  疏林之內突地傳出一陣低沉慘厲的哼聲,那發出呼聲的人,無疑在被一種極度的痛苦折磨,宮仇心中一動,日過身來,循聲望去,只見樹影草幕之中,隱隱約約有一條人影在蠕動,忍不住脫口道:「那是什麼人?」
  「索血書生」冰冷陰森地道:「也是貴盟屬下!」
  「誰?」
  「告訴你無妨,『紅花會』少會主邢雄!」
  宮仇不由心中一動,他想起邢雄的妹妹邢玉嬌,正是拜兄「辣手書生徐陵」的愛人,「紅花會」投靠「金劍盟」,邢雄以他妹妹邢玉嬌作餌,誘殺「辣手書生」,「辣手書生」九死一生,被邢雄在上面畫了兩個十字,雖幸脫身,「青衣幫」已告冰消瓦解,如今「辣手書生」已死,邢玉嬌也殉了情,遺下的這筆仇……
  心念之中,彈身便朝林內撲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索血書生」也閃身到了林中。
  草叢中,一個黑衣勁裝的漢子,正滾動呻吟,面目慘厲……
  宮仇激動地道:「他就是邢雄?」
  「不錯!」
  「閣下準備把他怎樣?」
  「折磨至死!」
  這短短四個字,由「索血書生」口中吐出,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宮仇一頓,道:「為什麼?」
  「索血書生」寒聲道:「不為什麼,索血而已!」
  「如果在下說放了他呢?」
  「辦不到!」
  宮仇雙目一瞪,奇光暴射,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在下說放了他!」
  「索血書生」厲聲道:「宮仇,你要為『金劍盟』賣命?」
  「不管閣下如何想,在下要帶走邢雄!」
  「宮仇,你非要本人與你為敵不可?」
  「悉聽尊便!」
  「索血書生」眼中掠過一抹痛苦之色,窒了片刻之後,似一種異樣的聲調道:「宮仇,好,你帶走。」
  宮仇反而一楞,心中微感歉然,道:「在下記住你這份人情!」
  「不必,本人並非送人情,也不是怕了你,只是……」
  「怎樣?」
  「記住,第二次碰頭時,我們將是生死之敵!」
  萬鳳真拖著蹣跚的步子,進入林中。
  「索血書生」目注萬鳳真道:「姑娘身體不適?」
  萬鳳算答非所問地道:「我們似乎在何處見過?」
  「索道書生」身軀微微一震,道:「也許,人生何處不相逢,本人說句不中聽的話,希望姑娘擇友要慎重!」
  「閣下意指宮仇?」
  「就算是吧!」
  「那閣下這句話確實不中聽!」
  「索血書生」向後退了幾步,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歎息。
  宮仇面對邢雄,伸指凌虛數點,解了他被制的陰穴。
  邢雄狼狽不堪地站起身來,朝宮仇施了一禮,道:「敬謝近衛長援手之德!」
  宮仇面如凝霜,冷氣逼人地道:「不必,邢雄,你知道我救你的原因嗎?」
  「這……請近衛長明示!」
  「我要親手殺你!」
  「索血書生」大感意外地退了兩步,以惑然不解的目光望著宮仇。
  邢雄心頭巨震,慘然變色,慄聲道:「近衛長,是否總盟……」
  宮仇面上殺機陡湧,截斷了對方的話道:「邢雄,兩年前計害『青衣幫主幫主』辣手書生徐陵,可是你的主謀?」
  邢雄既是惶惑又恐怖地顫聲道:「那是屬下對總盟首次效勞!」
  「索血書生」目中暴射兩縷駭人厲芒,口中微哼出聲。
  宮仇冷冰冰地道:「邢雄,看在令妹份上,本人給你一個痛快!」
  一聲慘曝隨之而起,宮仇長劍穿入邢雄前胸,直透背心盈尺,拔劍出手,快得使人連意念都不及轉。
  邢雄嘴唇一陣張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臉孔扭曲得變了原形。
  宮仇抽出長劍,一股血泉噴處,邢雄屍身砰然栽倒。
  「索血書生」不知何故,激動得簌簌直抖,但他藍巾蒙面,別人無法看到他面上是什麼表情。
  萬鳳真幽幽地道:「大哥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他與邢家姐姐生不能成雙,死後成對……」
  「索血書生」突地狂聲道:「邢玉橋怎麼樣?」
  宮仇緩緩招劍入鞘,接過話頭道:「閣下因何有此一問?」
  「索血書生」把手抓向藍色面巾,但當手指觸及面巾之後,又垂了下來,顫聲道:「本人與『辣手書生徐俊』是性命之交!」
  「哦!那閣下與『金劍盟』為敵的原因……」
  「徐陵與數百幫眾不能白死!」
  宮仇一抱拳道:「在下方才多有得罪!」
  「索血書生」語含激顫地道:「那……邢玉嬌怎麼樣?」
  宮仇黯然道:「死了!」
  「什麼,她……死了?」
  「不錯!」
  「如何死的?」
  「她在獲悉愛人被迫殺之後,投入徐陵自盡的絕澗殉情!」
  「索血書生」大叫一聲,狂奔而去。
  萬鳳真愁眉緊蹙,道:「怎麼回事?」
  宮仇搖了搖頭,道:「這舉動令人難解!」
  「我看他的眼神,似乎並不陌生,可惜不能問得他的真名實姓!」
  「以後總有再見面的時候!」
  「仇哥哥,如果我不死,我們應該去尋覓拜兄的遺骸……」
  「我早有此心,只是無法分身,真妹,我們該走了!」
  「仇哥哥,此地已在通州城南,我們可以拆看『神算鬼文』的白布囊了?」
  「她說要在五十里之處!」
  「差不多了呀?」
  「真妹,不爭這一時半刻,來,還是我背你!」
  「不,我要自己走!」
  「你目前……」
  「可以慢慢地走!」
  「真妹,我們得爭取時間?」
  萬鳳真脈脈地注視了宮仇半晌,幽幽地道:「仇哥哥,如果我們及早趕到地頭,也許見不著要見的人,也許此傷根本不能治,也許對方根本不願意援手,這一日半的辰光,將是什麼滋味。不如我們慢慢地走,你陪我到最後一刻……」
  宮仇鼻頭一酸,忍住那盈眶的淚水,激情地道:「真妹,早一刻是一刻,萬一不行,我們再想別法,否則……」
  萬鳳真淒婉地一笑道:「仇哥哥,另想別法,那恐怕只是一句空話了?」
  「真妹,我說過上天入地,無論如何都要治好你的傷!」
  「可是,我還有一天半的時間可活,一天半,十八個時辰……」
  「不許你說喪氣話!」
  不由分說,強把萬鳳真背在背上,彈身疾奔。
  盤算中,約莫奔行了五十里路程,宮仇剎住身形,在道旁樹蔭下放落萬鳳真,取出那白色的布囊,急急地扯斷縫線……
  他的手因過度緊張而顫抖,一顆心也不由自主地跳蕩起來,這白色布囊中是什麼東西呢?心上人能因此而得救嗎?
  萬鳳真也睜大好奇的眼睛,激動地注視著那神秘的布囊。
  布囊撕開了,裡面是一張地圖,圖旁注著幾個小字:「按圖而行!遇爆而止,石龜之前,拆閱紅囊!」
  宮仇連看了兩遍,道聲:「走!」背起萬鳳真,按圖中所示路徑疾奔。
  照圖上注語,在達到瀑布之後即行停止,至於所謂石龜,就不易想像了。
  約莫奔行二十里,道路愈來愈崎嶇,荒僻險峻,杳無人跡,再行了四五里,已進入亂石之中,連羊腸小徑都看不到了,所幸他輕功卓絕,履險如夷。
  萬鳳真在宮仇背上,芳心紊亂已極。
  此番求治,僅憑「神算鬼女」的三封錦囊,所求的對象是誰,到目前還不知道,這有些近乎虛無飄渺。
  她僅有一天半的時間可活。
  唯一使她感到安慰的是她將死在愛人的懷中,這是殘酷命運中一絲巧妙的安排。
  「仇哥哥,如果求治無望……」
  「不會的!」
  「我說萬一的話?」
  「真妹,不會,你應該有信心。」
  「仇哥哥,如果無望的話,在這無人的山間,找一個幽靜的地方,抱著我,直到死神降臨,然後就把我葬在……」
  宮仇心裡何嘗不知道此行的杳不可期,但,他不得不強顏安慰她,實際上,他已感到死亡的顫慄,如果她真的不治……
  他不敢往後想,他不知何以自處?
  萬鳳真幽幽斷腸語,幾乎使他發狂,然而,他畢竟忍住了,大聲道:「真妹,不要沮喪,我們快到地頭了!」
  又行了一陣,耳邊突然傳來轟轟的水聲。
  空空寂寂,水聲在山谷間迴環激盪,有加百雷齊發,秋潮夜至。
  愈走水聲愈響,震得人耳膜欲裂,登上一重嶺頂,只見又是一重插天峻峰,一道瀑布,如百丈白練,倒掛而下,水沫噴湧,激起了一片濛濛白霧。
  宮仇精神一振,道:「真妹,我們到了!」
  遊目四顧,只見跟瀑布不遠的峰腳,一方巨石突出,形狀像一只伸頭足的巨龜,萬鳳真也不由歡然道:「仇哥哥,石龜!」
  一切,正如白布囊中的圖說所示。
  宮仇登上龜背,放下萬靈真,迫不及待地取出紅色布囊,撕了開來,裡百卻最一紙素柬,上面寫道:「廢仙掌之傷,當今武林,唯『武聖郝濮澧』能救……」
  宮仇看到這裡,忍不住向萬鳳真道:「真妹,你聽說過『武聖郝濮澧』這人嗎?」
  萬鳳真芳容大變,道:「你說什麼?」
  「武聖郝濮澧!」
  「上面是這樣寫?」
  「是的!」
  「完了!」
  宮仇怦然心驚道:「什麼完了?」
  「我們下山吧!」
  「下山?」
  「他不會出手救治我的!」
  「為什麼?」
  「他與我爹有仇!」
  宮仇心頭一涼,道:「什麼樣的仇?」
  萬鳳真舉目向天,以在回憶一件事,良久才幽幽地道:「大約是二十多年前吧,江湖中出現了一個十分自負的年輕高手,打遍中原無敵手,某一次,他企圖對一個孤女施暴,恰巧被我爹撞見,雙方動上了手,以我爹的功力,在十招之後才制服了他,本打算把他處死,但那年輕高手自報師承,是『武聖郝濮澧』的弟子,我爹念在『武聖』的地位聲望,只把他廢去功力……」
  「於是結了仇?」
  「不,你聽我說,那孤女被救之後,執意要嫁我爹,我爹因年齡高出她一倍有多,堅持不答應,她以死自誓,我爹無奈,只好與她成婚,她,便是我媽……」
  「哦!」
  「那年輕高手武功被廢之後,哭訴乃師,把事實說成我爹自命天下第一高手,恃技凌人,於是,『武聖』找到了『白石島』,我爹把經過一說,『武聖』尷尬異常,親口說要把逆徒正以家法,但,卻怪我爹不尊重他的地位,擅自廢了他推兒功力……」
  「那他就不對了……」
  「可不是,我爹與他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三日三夜,搏鬥兩千餘招,最後,『武聖』失手輸了半招,自動離島,以後,沒了下落,想不到……」
  宮仇略一思索之後,道:「如果不說你的身世……」
  萬鳳真立即截斷了話頭,道:「不,我爹堂堂『奇門派』掌門,一生孤傲不群,從未向人低過頭,我焉能這樣不爭氣,辱沒他老人家的名聲,那我寧可死!」
  「算了,真妹,我們以禮求他……」
  「他不答應呢?」
  宮仇眼中奇光一閃即逝,道:「我不向利害,不計生死,非要他答應不可!」
  萬鳳真芳心大慰,含情默默地深深盯了宮仇一眼,道:「字柬還沒看完呢,看下面說的是什麼?」
  宮仇暗道一聲慚愧,再往下看去,出聲念道:「……因彼多行不義,避禍匿居,不見外人,求醫更犯大忌,爾二人必須設法應付過盲,殘,丐,儒四侍僮,始能登堂入寺,待見到『武聖』之面後,將黃色布囊,親自面呈『武聖』,成敗全繫於此!」
  宮仇講完,目注萬鳳真,道:「柬中說『武聖』多行不義,避禍匿居,求醫犯忌,是什麼意思?」
  萬鳳真蹙眉露出一絲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驀地——
  宮仇瞥見山巖半腰站著一個黃葛布長衫的老者,左被虛飄,赫然是個獨臂老人,心中一動,想起「神算鬼女」柬中所說的盲,殘,丐,儒,四侍僮,莫非眼前這獨臂老人就是四侍僮之中的「殘僮」?
  萬鳳真適時低聲道:「仇哥哥,看來那是『殘僮』了!」
  宮仇點了點頭,道:「來,我挽著你慢慢上山!」
  繞過石龜,沿著一條斜斜伸展,被雨水沖刷成的山溝向上走,到了峰腰,瀑布已被山巖遮沒了一半,這裡,正是那獨臂老人立足之地。
  宮仇和萬鳳真甫一停身,獨臂老者兩道深沉冷峻的目光,已迫視過來。
  那目光,令人直覺的心頭泛寒。
  宮仇想著自己乃是有求而來,應以禮為先,上前兩步,一招拳,道:「借問……」
  話才出口,獨臂老者已冰冷地發話道:「娃兒,你倆是幹什麼的?」
  宮仇道:「找人!」
  「荒山絕嶺,找什麼人?」
  「武聖郝濮澧老前輩!」
  獨臂老者神色大變,連退了三個大步,厲聲道:「武聖早已不在人世……」
  宮仇心頭陵地一震,道:「什麼,『武聖』早已不在人世?」
  「不惜,你倆急速下山去吧!」
  「閣下是否『武聖』座下的『殘僮』前輩!」
  「嗯,不錯!」
  「在下宮仇……」
  「老夫不想知道你的來路,去吧。」
  「前輩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少廢話,滾!」
  宮仇此刻無暇計較對方的態度,一種絕望的悲哀已完全佔有了他,星夜趕來求治,想不到「武聖」已不在人世,剩下短短一天時間,萬鳳真算是死定了,額上不自覺地冒出了粒粒冷汗。一顆心猶如在沸水中翻騰……
  他以石像般征在當地,做聲不得。
  萬鳳真這時卻盈盈上步,對「殘僮」一福道:「前輩,『武聖』老前輩是隱居在這峰之上?」
  「殘僮」目光如劍芒似地在萬鳳真面上一繞,冷厲地道:「女娃兒,你來求醫?」
  「是呀!」
  「受什麼人指使?」
  「指使,什麼意思?」
  「哼,乘早與老夫滾!」
  「如此說來,『武聖』並沒有……」
  「滾!」
  宮仇一聽對方話意,知道所謂「武聖」已不在人世是句假話,目的在阻止人上山,「神算鬼女」柬中也曾說明求醫更犯大忌,雖然其中的因由無法測度,但心中絕望之念已除,強捺怒氣,再次道:「前輩可否代為通稟,賜予謁見?」
  「辦不到!」
  「在下來意甚堅!」
  「小子,難道你想硬闖?」
  「不得已時,在下會的!」
  「那你是找死?」
  「未見得!」
  「老夫再說一遍,急速下山!」
  宮仇劍眉一挑,寒聲道:「不見『武聖』之面,決不下山!」
  「殘僮」冷極地哼了一聲,目中煞芒頓現,暴喝道:「老夫打發你!」
  場面驟呈無比的緊張,萬鳳真向側方退了開去。
  「殘僮」獨臂橫斜胸前,舉步向宮仇欺近……
  萬鳳真大聲道:「仇哥哥,不要傷人!」
  宮仇點了點頭,衝著「殘僮」進迫的身形,沉聲道:「前輩定要迫在下出手?」
  「殘僮」冷呼了一聲,並不作答,獨臂一揮,手掌斜斜攻出。
  身為「武聖」門下,功力造詣自非等閒,這一掌奇奧無比,使人有閃避封擔無從之感,角度部位,大背武學常軌。
  宮仇面寒如冰,氣定神閒。
  「殘僮」一掌功出之下,突失對方身影,不由心頭巨震,他自揣選一招在武林中已少有人能躲得過,他竟然連對方用什麼身法閃避都看不出來。
  「在下禮讓一招!」
  聲音發自身後。
  「殘僮」電疾回身,面上殺機更濃,他認定對方是懷有陰謀而來。
  宮仇施展的是「一元寶菉」所載的一式身法「玄化移影」,「一元寶菉」所載雖僅一劍,二指,三掌,一身法短短數式,但無一不是冠蓋武林之學,「殘僮」焉能認得。
  「殘僮」驚怒交加,暴喝一聲,如山掌影,挾以迫人罡氣,罩身捲向了宮仇。
  宮仇仍不還手,再度鬼魅似地脫出圈子之外。
  「殘僮」怒發如狂,第三次出手猛襲。
  宮他晃身八尺之外,慄聲道:「在下已禮讓三招,前輩似應適可而止了?」
  「殘僮」目瞪如鈴,鼻息咻咻,額上青筋暴露,厲吼道:「小子,老夫不死,你就別想通過!」
  宮仇微微一哂道:「在下是有求而來,並非尋仇報怨,談不上生死兩字!」
  「小子,反正你別想通過!」
  「時間寶貴,在下要闖了?」
  「殘僮」咬了咬牙,又劈出了一掌,這一掌挾畢生功力而發,勢若萬鈞雷霆,掌勢才發,罡氣已迫人鼻息皆窒。
  宮仇知道無法善了,不擊倒對方,勢必無法通過,如果是他單獨一人,「殘僮」焉能阻得了他,只因萬鳳真功力全無,不能不有所顧慮。
  心念一轉之下,揮掌疾迎。
  「隆!」然一聲巨響,罡風匝地,山石粉飛,四山轟轟開應,「殘僮」踉蹌倒退了十來步,撞在山巖之上,口角沁出了兩縷鮮血。
  宮仇道聲:「得罪!」
  一把挾起萬鳳真,向嶺頂射去,其快如流星飛矢。
  登上嶺頂,只見眼前景色如畫,桃紅柳綠,夾著一道寬約三丈的溪流,溪水碧綠,波光瑩瑩,水流極是平穩,想來就是那瀑布的源頭了。
  宮仇無心觀賞這仙源似的景色,放下萬鳳真,沒溪邊小路行去,走了不到十丈,只聽一聲震耳斷喝:「什麼人,止步!」
  宮仇應聲止步,只見又是一個五十上下的老者,橫攔路中,手中執著一根丈餘長的軟鞭,兩隻白眼一翻一翻的,顯然是一個瞎子,不言而喻,這是四侍僮之中的「盲僮」了,當下和聲道:「閣下是『盲僮』前輩?」
  「不錯,老夫正是,你倆來此何事?」
  他眼不能視,卻一口道出來的是兩人,這種聽力,的確驚人。
  宮憂心想,若說求醫,勢必又纏夾不清,於是道:「在下有要緊事求見令師尊!」
  「盲僮」神色一變,道:「什麼事?」
  「必須面稟!」
  「哼,小子,膽大包天,不知死活,既然上峰,就別想活著下峰了!」
  「前輩什麼意思?」
  「你自己心裡明白!」
  「明白什麼?」
  「少廢話,老夫打發你!」
  聲落,烏光閃動,長鞭匝地捲出。
  宮仇晃身閃了開去,卻忘了身後還有功力全失的萬鳳真。
  一聲尖叫,萬鳳真被長鞭捲起,拋向半空。
  宮仇心膽懼碎,彈身疾起,半空接住萬鳳真,飄落地面,身形未穩,烏光閃亮的軟鞭挾著絲絲破空之聲,盤掃而至。
  萬鳳真忍不住驚叫出聲。
  宮仇可動了真火,反手一抓,撈住了鞭梢。
  「盲僮」臉色慘變,厲叫一聲,往回奪鞭,那鞭梢握在宮仇手中,宛若生了根,竟然不動辦毫。
  宮仇急向萬鳳真道:「真妹,傷了哪裡沒有?」
  「沒有,只是唬了一跳!」
  「還好,否則我要他的命!」
  「盲僮」使盡平生氣勁,臉紅筋脹,就是奪不回軟鞭。
  宮仇寒聲道:「前輩是代為通稟貴師尊,還是……」
  盲僮厲聲道:「家師已不在人世!」
  宮仇成竹在胸,冷笑了一聲道:「前輩無須再掩飾了,在下今天非見令師不可!」
  「辦不到!」
  「憑前輩還阻止不了在下!」
  「好小子!」
  暴喝聲中,「盲僮」再次往回奪鞭。
  宮仇大叫一聲:「撒手!」
  一股暗勁,從鞭身傳了過去,「盲僮」悶哼一聲,撒手棄鞭,臉孔成了豬肝之色,口中慘厲地大叫道:「既不能維護師尊於危急之時,還活著則甚!」
  舉掌便朝自己天靈拍去。
  宮仇的確想不透對方何以不顧生死地阻擋外人見「武聖」,一揚手,一股指風射向對方的手背「脈根穴」。
  「盲僮」的手掌在將觸及天靈之際,突地答然垂了下來。
  宮仇挾起萬鳳真,丟掉手中鞭,閃電般掠過「盲僮」身側,向裡欺去。
  「站住!」
  斷喝聲中,一個襤褸的老乞丐,橫身阻在身前。
  宮仇索性聽門見山地道:「前輩想是丐僮了?」
  「嗯!」
  「在下求見『武聖』!」
  「連越兩關,身手確是不凡,小子,你是天南來的。」
  「天南?」
  「別裝蒜了,小子,你又是求醫而來?」
  「求醫不假,但……」
  「夠了,小子,接招!」
  話落掌出,勢道大是驚人。
  宮仇知道解說無益,舉掌便封……
  「丐僮」這一掌看似凌厲,卻是虛招,另一手揚處,五縷指風,疾射而出。
  宮仇怕傷了萬鳳真,被迫收勢旁閃。
  「丐僮」怒哼一聲,雙掌再揚,掌指兼施,如狂風暴雨般攻上,宮仇右手挾著萬鳳真,只好以左手應敵,但對方功力,比之「殘」「盲」二僮,高出甚多,一輪疾攻之下,把宮仇迫退了五步之多。
  宮仇一咬牙,一招「斷雲零雨」攻了出去。
  「丐僮」驚噫一聲,暴返三步。
  宮仇無意與對方搏鬥,適時住手道:「前輩既不願代為稟告,讓路如何?」
  「丐僮」冷笑了一聲道:「小子,辦得到嗎?」
  話聲中,身形突地矮了半截,曲腿縮臂,目泛青光,凝視著宮仇,一不稍瞬。
  宮仇一看這情形,知道對方要施絕著,當下凝神戒備。
  「丐僮」雙掌緩緩推出,看來毫無勁道。
  宮仇正自惑然不解之際,只覺一股如山暗勁,已襲上身來,立舉左掌封了出去,豈知這一封之下,對方勁道宛如突增數倍,「轟!」然一聲暴雷驟響,宮仇但覺氣翻血湧,當場被震退了七個大步,幾乎悶哼出聲。
  他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想不到天底下還有內力如此強猛之人。
  萬鳳真惶然道:「仇哥哥,他使的是『回震神功』!」
  宮仇倏然領悟,這「回震神功」完全以對方所發的勁道回震對方,抗力愈大,回震力愈強,如果全力相抗,勢非被自己的掌力震死不可。
  「丐僮」冷眼一掃萬鳳真,道:「女娃兒見識不薄!」
  萬鳳真一撅嘴,道:「若非我動力全失,憑你閣下的『回震神功』,哼……」
  宮仇已迅快地在腦內轉了一個念頭,要想不被對方借力反震,唯有施展「一元寶菉」所載三掌招之中的第三招「旋乾轉坤」。
  「丐僮」稍稍一頓,又是雙掌徐徐前推。
  宮仇大喝一聲:「得罪了!」「旋乾轉坤」以八成功勁施展出來,這一招可說是奪天地之造化、極武學之奧秘。
  一聲悶哼傳處,「丐僮」口吐鮮血,踉踉蹌蹌地退了開去。
  宮仇挾著萬鳳真,疾掠而過,走盡柳桃雜林,眼前雲霧蒸騰,隱約現出一道寬僅尺許的石樑,石樑不知有多長,但近眼處卻可看出石樑兩側,是深不見底的幽谷。
  石樑高低不平,加上雲霧封住視線,遠處看不真切,令人膽顫心寒。
  那溪流到此為止,沒入一個巨大的石隙中。
  宮仇不由躊躇起來,一邊是石樑虛懸,另一邊是入雲危峰,不知那「武聖」隱居之所是在石樑的彼端,還是在瀑流源頭之上。
  就在此刻——
  一陣朗朗書聲,從石樑的一端傳來。
  萬鳳真慄聲道:「仇哥哥,聽那讀書之聲,必是發自四侍僮中的『儒僮』之口,看來『武聖』潛隱之所,是在石樑的另一端無疑了,這絕地……」
  宮仇沉聲道:「真妹,別怕,我們闖!」
  彈身上了石樑,向前奔去,約莫奔行了二十丈,石樑突地中斷,那斷裂之處,距離在八丈之間。
  宮仇疾剎身形,望著那無底深淵。心裡不由發毛。
  斷梁的另一端,盤膝坐著一個書生裝束的人,手中拿了一卷書,正自誦讀。
  那書生身後,似乎又是一個缺口。
  宮仇大感焦灼,飛渡八丈,本非難事,但那書生剛好堵住要津、如果對方在自己縱身之際出手,後果商直不堪設想。
  怔了片刻之後,高聲道:「在下宮仇,求見尊師,相煩通稟。」
  連叫三遍,那書生置若罔聞,誦讀如故,細聽那書生研讀的,竟然是最平常不過的「論語」。
  萬鳳真悄聲向宮仇道:「仇哥哥,你別作聲,讓我來對付他!」
  宮仇遲疑地頷了頷首,不知這刁鑽慧黠的心上人如何對付那「儒僮」,不過,對萬鳳真那些類似邪門的計謀,他倒是十分佩服的。
  這時,那書生正讀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
  萬鳳真突地發出一聲冷笑。
  「儒僮」果然止住誦讀之聲,抬起頭來,道:「有何可笑?」
  萬鳳真冷冷地道:「閣下可知適才所讀這一章 的微言大意?」
  「什麼微言大意?」
  「閣下可知孔門弟子共有多少人?」
  「哈哈哈哈,姑娘倒要考究起老夫來了,這有何難,誰不知孔門弟子三千,達者七十二人,後世尊之為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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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03:04 |只看該作者
  「七十二人中有老有少,閣下可知道成年的是幾人?少多又是幾人?」
  「這……」
  「儒僮」愕然答不上來。
  萬鳳真冷笑一聲道:「閣下號為『儒僮』,原來卻是欺世盜名……」
  「儒僮」臉色一沉,道:「住口,論語中未曾說起,經傳上也不見記載,你這話……」
  萬鳳真好整以暇地道:「閣下剛才不是明明讀道: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五六得三十,成年的是三十人,六七得四十二,少年的是四十二人,兩者相加,不是七十二人麼?」
  宮仇幾乎失口可笑,這分明是強詞奪理,但卻深服她的機智。
  「儒僮」愕然半晌,突地仰天哈哈狂笑起來。
  久久,笑聲才歇,道:「小姑娘聰慧過人,佩服!佩服!要見家師何事?」
  萬鳳真口氣十分嚴肅地道:「尊師被武林尊為『武聖』,對武學一道,必有超人之能,後輩新獲一部寶笈,無法參悟,專誠前來領教!」
  武道中人,對武學卻有一種永不厭足的心裡,尤其對所謂寶菉秘笈一類的東西,更是敏感,「儒僮」聞言之下,不由為之動容。
  萬鳳真心中暗自得意,這著棋算是走對了。
  宮仇心中卻不甚以萬鳳真這種「詐術」為然,但,事逼處此,為了救命,為了要見「武聖」,他也沒有話說。
  「儒僮」冷冷地道:「小姑娘,看來你求醫是實,所謂秘笈……」
  萬鳳真立即接口道:「也不假!」
  「秘笈何名?」
  「一元寶菉!」
  宮憂心內懷地一跳,萬鳳真竟然把這武林矚目的寶菉名稱抬了出來。
  「儒僮」聞言之下,面色又是一變,激動地道:「當真?」
  萬鳳真向宮仇一擠眼道:「仇哥哥,背幾句給他聽聽!」
  宮仇無奈,只好把「一元寶菉」上卷所載增元練氣之術的首章,背了出來: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是故虛勝溢,不足勝有餘……」
  「儒僮」可是識貨,一聽之下,知道這確是曠古奇學,神色也隨之起了變化。
  宮仇在背了半章之後,住了口。
  萬鳳真適時道:「前輩是否允予通稟?」
  驀地——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怒叫道:「老四,這兩個娃兒來得可疑,切不可放他們通過!」
  宮仇回頭一看,暗道一聲苦也,盲殘丐三僮,業已到了石樑的起點處,如果雙方同時出手,在這一線天似的石樑上,情勢可惡劣到了極點。
  萬鳳真雙眉緊緊地攢在一起,沉聲道:「仇哥哥,我們處境相當不利?」
  宮他咬了咬牙,道:「必要時撲殺『儒僮』,奪路過去!」
  「可是我們有求而來,傷了人家門下,那……」
  「真妹,事逼處此,走一步算一步、不達目的決不言退!」
  「仇哥哥,我本已不治,你又何苦……」
  宮仇不待她說完,已揚聲向當前的「儒僮」道:「前輩,是或否請發一言?」
  「儒僮」冷冷地道:「要想過關那是休想!」
  「前輩不希望發生慘劇吧?」
  「小子,你口氣不小!」
  宮仇心念幾轉之後,突地凝聚真元,引吭長嘯起來,嘯聲嘶空裂雲,滔滔滾滾,如天河暴瀉,怒海湧波,大有使風雲變色之勢。
  「儒僮」面色愈來愈凝重,最後跌坐垂首。
  盲,殘,丐三僮,身在石樑的起點處,見勢不妙,已退後三丈,「儒僮」可就危殆了,如果他的內元不足以抵擋嘯聲,勢非跌下斷巖不可。
  宮仇無意傷人,目的只想引出要見的人。
  半刻光景、「儒僮」身形搖搖欲墜。
  就在此刻——
  一個蒼勁的聲音,如一柄利劍,穿透嘯聲,遙遙傳至:「不許難來人,放他們進來!」
  宮仇立即上住嘯聲。
  「儒僮」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拭了拭額上的珠球,隱入雲霧深處。
  宮仇提氣輕身,飛越缺口,再前奔了二十丈左右,已到了石樑的彼端,僅僅數十丈之隔,雲霧卻稀薄了許多,視線毫不受阻。只見古檜巨松環繞之中,露出一間宏偉的建築,暗忖,這大概是「武聖」棲身之所了,真是世外仙源。
  心念之中,放下萬鳳真,深深透了一口氣道:「真妹,我們到了!」
  萬鳳真深情無比地朝宮仇一笑,隨即粉腮一黯,道:「可不知人家肯不肯出手醫治?」
  宮仇愕了一愕,道:「真妹,我不惜任何代價,必要使你復原!」
  話聲中,「儒僮」飄然而至,道:「家師有請!」
  口裡說話,目中卻充滿了濃厚的敵意。
  宮仇根本不以為意,道聲:「有勞!」攙著萬鳳真的手,隨在「儒僮」之後行去。
  顧盼間,來到了大門之前,果然十分氣派。
  剛入大門,右首側屋廳中,已傳出方才以千里傳聲止住的那蒼勁口音:「進來!」
  「儒僮」疾行幾步,朝門旁一站。
  宮仇放開牽住萬鳳真的手,以目示意,然後雙雙跨入,一看,不由大是震驚,眼前是一間佛堂的佈置,青燈木魚,香煙繚繞,迎面蒲團上,端坐著一個白眉蓋眼的灰衣老僧,狀如入定。
  莫非這老憎就是數十年前名傾武林的「武聖郝濮澧」?
  「武聖」當了和尚,的確是意想不到的事。
  宮仇恍然而悟上山之時,「殘僮」曾一再說「武聖」已不在人世,既出了家,俗身等於是死了,否則一個人,焉能對師長如此不敬。
  心念之中,雙雙行下禮去,宮仇開口道:「晚輩宮仇,冒昧參見郝老前輩!」
  者僧雙目一睜,兩道逼人的精芒電射而出,朝兩人面上一連幾轉,沉聲道:「郝濮澧已死,老袖法號『見性』!」
  萬鳳真立即改口稱了一聲:「見性大師!」
  這時,四侍僮已一個不少地到了廳門之外,目光稜稜地瞪視著宮仇和萬鳳真。
  「見性大師」目不銷瞬地注視了萬鳳真良久,緩緩地道:「小姑娘身受重傷,經穴閉死,真元禁錮?」
  宮仇怦然心驚,暗忖,不愧「武聖」之名,果然好眼力。
  萬鳳真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她本刁攢成性,口舌伶俐,但此刻卻是溫馴已極。
  「見性大師」收回了那懾人的目光,面上露出一絲笑容,慈祥已極。
  宮仇大惑不解,為什麼「神算鬼女」說他多有不義,避禍匿居,而他們門下四侍僮卻不計生死地阻擋外人求見?
  「見性大師」目注宮仇,道:「小施主方才說的求解秘笈之奧,那是句玩話吧?」
  宮仇面上一紅,尷尬地道:「恕晚輩急於求見,誑語欺瞞!」
  「見性大師」微笑著點了點頭,又道:「小施主二位怎知老衲住處?」
  宮仇突地想起那黃色布囊,立即取了出來,道:「晚輩乃是經人指點,那人有件東西要晚輩親呈大師!」
  說著,遞了過去……
  「見性大師」道:「那人是誰?」
  宮仇不擅撒謊,但又想及「神算鬼女」叮囑不能說出她的名號,一時之間,吶吶不能出聲。
  萬鳳真長於機變,見宮仇的窘狀,立即接過話去道:「那人只說老前輩見了這布囊中的物事後,自會明白!」
  「見性大師」臉色微微一變,瞬又恢復慈祥肅穆之相,伸手接過宮仇手中的黃色布囊,撕開縫線,裡面是一個桑皮紙袋,封得緊緊的。
  突地——
  宮仇想起了「神算鬼女」面上流露的那種怨毒之色,奇詭的舉止,和刻毒的話語,不由下意識地感到這桑皮紙袋必有蹊蹺,正待出聲……
  「見性大師」已撕開了紙袋,抽出了一張圖畫。
  那圖是墨筆描繪,十分清晰,只見圖上畫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婦,手中抱著一個嬰兒,跪在一個貌相威稜的錦袍老人面前,錦袍老人抬頭向天,一臉冷漠之色。
  「見性大師」一見此圖,神色大變,持畫的手,不住地顫抖。
  宮仇望了萬鳳真一眼,萬鳳真也是滿面困惑之色。
  門外的四侍僮,神色頓現緊張。
  「見性大師」全身一顫,圖畫飄落地上,額上卻現出了粒粒豆大的汗珠。
  宮仇忽然瞥見「見性大師」的雙手,半個手掌自指尖起,已變成了烏黑之色,不由失口而呼道:「毒!」
  四侍僮齊齊發出一聲暴吼,殘,盲,丐三僮,撲向了宮仇,「儒僮」欽向萬鳳真,伸手便抓。
  變生倉促,宮仇本能地發掌拒敵。
  勁風激盪之中,三侍僮被宮仇一掌迫了開去。
  「儒僮」卻在此時驚叫一聲,暴退數步,一隻右掌,鮮血淋漓,原來他一把抓向萬鳳真,被她身上的「逆鱗寶甲」所傷。
  就在此刻,一聲沉喝,出自「見性大師」之口:「住手!」
  四侍僮聞聲止住了第二次的攻擊。
  宮仇卻是滿頭霧水,不知「神算鬼女」何以要在圖上佈了劇毒……
  「見性大師」再次道:「出去,不關兩位施主的事!」
  四侍僮怒恨交進,殺機火熾,但仍恭謹地退了出去。
  宮仇惶恐地道:「老前輩……」
  「見性大師」揚手止住宮仇的話,垂眉合目,瞬即入定,盞茶工夫之後,只見他頂上白氣蒸騰如霧,看樣子是在運功迫毒。
  萬鳳真粉面煞白,怔立當場。
  又過了盞茶工夫,「見性大師」雙掌黑氣消退,但左右手的無名指,卻比手掌大一倍,黑得泛亮,顯然,他已把毒全部逼到了這兩指之上。
  驀然——
  「見性大師」雙目暴睜,左右手交揮、兩根食指,斷在地上。
  四侍僮同時驚呼了一聲:「師父!」
  「見性大師」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神色又恢復正常,像是不曾發生過什麼事一般,口裡平靜地自語道:「其實她又何必多此一舉,老袖早已準備了結這因果了!」
  這話在場的人,沒有一個聽得懂。
  宮仇心中歉疚萬分,想不到求醫反給人帶來斷指之禍,若非「見性大師」功力超凡,此刻早已死在劇毒之下,「神算鬼女」與「見性大師」之間,不知有什麼深仇大恨,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當了她的劊子手,這種心思的確夠毒辣,當下激動地道:「大師,晚輩事先毫不知情……」
  「老袖知道,你此來的目的是求醫?」
  「是的。」
  「廢仙掌之傷,唯有老納的『混元一氣神功』可治!」
  「祈大師發慈悲賜予救治?」
  「見性大師」轉目向萬鳳真道:「小姑娘是萬島主的女兒?」
  萬鳳真一顆心頓往下沉,她父親與「見性大師」舊根未消,如今「逆鱗寶甲」敗露了她的身份,求治是無望了,恐怕脫身都成問題,但事已至此,只好硬起頭皮道:「晚輩是的!」
  事出意外,「見性大師」仍是神色平靜地道:「今尊好?」
  萬鳳真心中狐疑萬分,困惑地道:「托大師福庇!」
  四侍僮眼中可就射出了仇恨的煞芒。
  「見性大師」突地向「儒僮」道:「預備靜室,為師要替小妨娘療傷!」
  「見性大師」不計舊仇,慨然答應為萬鳳真療傷,使兩小感到十二萬分的意外。
  四侍僮突地齊齊在門口一跪,「盲僮」悲聲道:「師父,您老人家豈能……」
  「見性大師」一揮手止住「盲僮」的話聲,道:「癡徒,為師目前除了靜待了卻你們小師叔的因果之外,殺事均已不放在心上,既已皈依三寶,焉能見死不救!」
  「師父該想到天南之約?」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了,你們退下去吧!」又注目「儒僮」道:「速去!」
  「儒僮」眼中淚光瑩然,退了下去,其餘三僮兀自跪地不起。
  「見性大師」神色一肅道:「聽見為師的話了?」
  三侍僮以頭叩地,站起身來,殘,丐二僮狠狠地盯了宮仇和萬鳳真一眼,才轉身出去。那一眼,包含了無邊的怨毒,的確令人不寒而慄。
  「見性大師」徐徐開口道:「你倆想知道這張圖的因果吧?」
  萬鳳真搶著答道:「如大師願意見示,晚輩恭聆!」
  「見性大師」面上突現痛苦之色,默然了片刻才道:「老衲在俗時師兄弟三人,二師弟染厲疫病故,小師弟是家師關門弟子,年紀比老袖小了數十歲,家師仙去之後,小師弟古亦同的武功,全由老袖傳授,有一年的五月,古師弟突然帶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兩週歲不到的孩子到老衲莊上,說是已娶妻生子,而那小孩卻因兩夫婦與人交手之時不慎被誤傷,五腑中已有三腑離位,命在旦夕,要求老衲以『混元一氣神功』救治……」
  說到這裡,頓了頓,面上痛苦之色更甚,接著又道:「老衲因愛護古師弟過於深切,他娶妻生子的事,竟然不曾向老衲提過半句,老衲當場把他痛責一番,豈料古師弟剛愎任性,立即拂袖而去,至今沒有下落……」
  至此,深深一歎,又道:「師弟婦愛子心切,仍跪地苦求不已,老衲當時被武林同道謬加了『武聖』之名,適逢天南派宗主下書向中原武林挑戰,老衲被推為代表,這一戰關係整個中原武林的聲譽與命運,而『混元一氣神功』施展之後,五年之內不能和人動手……」
  「哦!」
  宮仇與萬鳳真同時驚「哦!」出聲,心裡已隱約猜到四侍僮不許外人求醫的原因。
  「見性大師」老臉起了一陣紅暈,顯然內心十分激動,但語音仍保持平和。
  「老衲當時進退維谷,最後,仍決定以武林所托為重……」
  萬鳳真忍不住道:「老前輩沒有救治那小師侄?」
  「見性大師」合了一下眼,黯然道:「是的,老衲沒有出手救治,那小師侄在一個時辰之後,死在他母親懷中,師弟婦幾乎發狂,聲言有一天要老衲償命,抱屍而去……」
  宮仇道:「老前輩的抉擇是對的,如果為了救治一個小孩,而辜負了整個中原武林的重托,影響所及,確實無法估計!」
  「見性大師」微微一頷首道:「話是不錯,但總是老衲生平大憾之事,事後,老衲悟及人生真諦,皈依三寶,以圖懺悔,既種是因,必結是果,老袖數十年來無時不在等待結束這因果!」
  萬鳳真靈慧的秀目一眨,道:「貴師弟婦就是那『神算鬼女黎霎』?」
  「不錯,就是她,其實她根本用不著費這些心機謀算老衲,老衲早已在等待著她親自來了斷這因果了!」
  宮仇想起「神算鬼女黎受」懷中的那具小孩骷髏,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丈夫生離,親子死別,難怪她怨毒如是之深。
  萬鳳真又道:「老前輩,與天南那一戰如何?」
  「老袖與對方決戰千招,最後一招險勝,對方指天為誓,有一天必雪此辱!」
  「後來呢?」
  「直到現在還沒有來,不過,這一天總會來的!」
  宮仇心念疾轉,「見性大師」以「混元一氣神功」為萬鳳真療傷,五年之內不能和人動手,如果天南的對頭適在五年之內找上門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四侍僮拚命阻止外人求醫,的確其情可原,但,萬鳳真的傷可不能不治呀?
  就在此刻—-
  「儒僮」滿面憂戚地走了進來,向「見性大師」躬身道:「靜室已經收拾好了!」
  「你先帶兩位用齋!」
  「是!」
  宮仇與萬鳳真謝過了「見性大師」,隨「儒僮」到後面用了飯,又回到佛堂中來,「見性大師」起身道:「小姑娘隨老衲到靜室,宮小施主可守在靜室門外,任何人不許進入!」
  宮仇有許多話想說,卻說不出來,只好施禮恭應。
  「儒僮」忽地下跪道:「師父,弟子斗膽再進一言,萬一天南……」
  「見性大師」衲袖一揮道:「不必多言了,為師已屬世外之人!」
  說著,帶領萬鳳真自去。
  宮仇愧疚萬分,向「儒僮」一揖道:「前輩可否賜告天南對方是何許人物,晚輩也許可以略盡棉薄?」
  「儒僮」站起身來,狠狠地盯住宮仇道:「你有多大道行,敢說這種話,數十年前,家師與對方搏戰千招,僅以一招險勝,哼!你……」
  宮仇冷冷地截斷了對方的話道:「晚輩只要知道對方是何許人物!」
  「知道了又有何用?」
  「前輩何妨賜告?」
  「天南霸主『天狼尊者』!」
  宮仇如中蛇蠍似的全身猛震,仇與恨立時在血管裡奔流,慄聲道:「天狼尊者?」
  「不錯!」
  宮仇俊面佈滿了恐怖殺機,目中的怨毒,令人不敢逼視。
  「天狼尊者」的弟子東方雷,冒稱「天狼尊者」毀了他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他母親在二年前,也是毀於同一手法「摧心破血掌」,兇手不是「天狼尊者」本人,就是他門下東方雷,若非因萬鳳真被「二仙」之中的「素衣仙娘樂倩倩」以「廢仙掌」未成重傷,他早已直奔天南索仇去了……
  「儒僮」見宮仇的神情,惑然道:「小子,你怎麼了?」
  宮仇咬了咬牙,道:「我要把『天狼尊者』碎屍萬段!」
  「你!憑你?這又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晚輩只是要殺他!」
  說完,轉身自去靜室門外守候。
  「儒僮」不解地望了這俊秀飄逸的少年一眼,也自離開。
  靜室中毫無動靜,宮仇心中起伏如潮,他想,等萬鳳真傷癒之後,自己立即趕赴天南向「天狼尊者」師徒索仇,一方面自己得遂所願,另一方面,這正是釜底抽薪的好辦法,毀了「天狼尊者」,就不會再有人向「見性大師」索戰,雖然「見性大師」五年之內不能和人交手,也無大礙了。
  心念之中,不由暗自點頭。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夜幕已降,四處燈火大明。
  三個時辰!
  靜室之門悠悠開啟。
  宮仇一切思念全消,迫不及待地把目光掠向門邊,萬鳳真是否獲救,就在這瞬間分曉……
  「仇哥哥!」
  隨著這一聲熱切的呼喚,萬鳳真如小鳥似地投向宮仇的懷抱。
  宮仇緊緊地摟住她,這一刻,內心的狂喜簡直無法形容。
  一條人影,出現眼前,那面孔冷得令人發顫,來的,是四侍僮之末的「儒僮」。
  宮仇驀地警覺,輕輕推開萬鳳真,目光從「儒僮」的面上掃到靜室之中,只見蒲團之上,瞑目坐著「見性大師」,老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神情萎頓不堪,粗布僧袍已被汗水浸透,現出一大片濕印,顯見他為萬鳳真療傷,真元斷喪之巨,本想說幾句感謝的話,見他正調息養元,只好忍住。
  萬鳳真卻流下了感激之淚。
  就在此刻——
  「見性大師」突地睜開眼來,顯得十分孱弱地道:「小姑娘,三日之內好好將息,你已不妨事了,現在你倆下山去吧!」
  宮仇急忙恭施一禮,道:「老前輩再造之恩,晚輩永誌不忘!」
  萬鳳真卻跪下去叩了三個頭。
  「見性大師」慈靄地一笑,道:「起來,老衲皈依三寶,自應以我佛之慈悲為懷,區區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你倆乘夜下山去吧!」
  宮仇心中十分不解「見性大師」要自己和萬鳳真立刻下山之意,心中想說什麼但到了口邊又止住了。
  「送小施主們下山!」
  「遵令!」
  「儒僮」應了一聲,向宮仇兩人一擺手道:「請吧!」
  「見性大師」又已合上雙目。
  宮仇向萬鳳真露出了一絲苦笑,道:「真妹,老前輩再造之恩,總有報償於萬一之時,我們走吧!」
  「見性大師」忽地又睜眼道:「小施主,佛家最重困果,切不可造次,下山之後,就忘了此間事吧!」
  似乎,這數十年前被尊為「武聖」的絕代高手,已測到了宮仇話中之意。
  宮仇重施一禮,道:「晚斐受教!」
  一拉萬鳳真,隨在「儒僮」之後,走了出去。
  盲,殘,丐三僮,守在石樑入口之處,一見宮仇和萬風真到來,神色之間所表示的恨意,的確令人一見難忘。
  宮仇向四僮一揖道:「四位前輩,晚輩告辭,盼能再見!」
  「盲僮」白果眼一翻,狠狠地道:「老夫永遠也不願再聽到你兩個小鬼的聲音!」
  他目不能視,所以不說「見」而說成「聽」。
  萬鳳真向宮仇做了一個鬼臉,宮仇淡淡地一笑,雙雙越過石樑,向山下奔去。
  奔行之中,宮仇道:「真妹,你要履行『神算鬼女』陪她一年之約?」
  「才不呢,我已改變了主意!」
  「為什麼?」
  「她利用我們作她毒害『見性大師』的工具,我還要找她算帳!」
  驀地——
  一條黑影,衝破夜幕,疾馳而至,身法快得出奇。
  宮仇一扯萬鳳真道:「有人來了!」
  萬鳳真功力盡復,也同時回復了她的機智,一剎身形道:「這人來得突兀,我們躲一躲!」
  宮仇神目如電,遠遠已看清來人,不由脫口道:「是她!」
  「誰?」
  「神算鬼女黎雯!」
  「這女子好毒,竟然緊跟而至!」
  「我們阻住她!」
  話聲中,人影已到了跟前停住,果然不錯,是「神算鬼女黎雯」。
  「神算鬼女」目光朝萬鳳真一掃,道:「你好了?」
  萬鳳真也冷冷地道:「不錯,你也趁了心願了!」
  「他拆過那黃色布囊沒有?」
  「拆過了!」
  「沒有死?」
  「鬼蜮伎倆,也想害死堂堂『武聖』,做夢!」
  「神算鬼女」突地仰天狂笑起來,那聲音如梟啼,如狼嗥,在這深山靜夜之中,份外淒厲刺耳,尤其她懷中緊抱著那具小孩骷髏,空氣更顯得鬼氣逼人。
  宮仇自「見性大師」的口中獲悉真相之後,對她的遭遇十分同情,但對她不擇手段,不分黑白的盲目尋仇,卻深深感到厭惡。
  萬鳳真冷冷一哼道:「笑夠了沒有?」
  「神算鬼女」止住笑聲,瞪視著萬鳳真道:「丫頭,你說話客氣些?」
  「對你還用得著客氣!」
  「好哇,丫頭,現在你傷勢已癒,該踐一年之約了,十天之後,你自己到老身的住處來!」
  「你做夢!」
  「什麼,你敢毀約?」
  「毀約又怎樣,『武聖』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卻險些作了劊子手!」
  宮仇一拉萬鳳真,止住她說話,沉聲向「神算鬼女」道:「尊駕可肯聽在下一言?」
  「什麼話,你說?」
  「打消對『武聖』索仇之念,他已出家當了和尚……」
  「嘿嘿嘿嘿,小子,憑你這一句話,老身數十年的苦白吃了?」
  「就事論事,錯不在『武聖』,尊駕沒有理由仇視他!」
  「神算鬼女」厲聲道:「郝濮澧已對你們說了當年慘事?」
  「不錯!」
  「老身沒有工夫和你小子嚕囌!」說完又轉向萬鳳真道:「丫頭,十日之內前來踐約,記牢了!」
  萬鳳真不屑地一哼道:「你準保能活著回去?」
  「為什麼不?」
  「你等著瞧吧!」
  說完向宮仇道:「仇哥哥,我們走!」
  宮仇劍眉一挑,道:「真妹,『見性大師』對你有再造之恩,他因了救你而拚真元,五年之內不能和人勸手,我們能一走了之?」
  「不走又怎樣?」
  「至少得……」
  「你忘了『見性大師』臨行叮囑的話?」
  「盡責在我,那是另一回事!」
  「我們還是走!」
  不由分說,拉起宮仇向山下奔去。
  「神算鬼女」厲笑一聲,疾掠而去。
  宮仇被萬鳳真拉著,勉強奔行了一段路,一頓身形,道:「真妹,大丈夫恩怨分明,要走你走!」
  萬鳳真嘻地一笑道:「我也沒有要你真的走呀?」
  「這話什麼意思?」
  「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神算鬼女』是『武聖』的師弟婦,她尋仇可說是家內事,同時我剛受過『武聖』的恩惠,他堂堂『武聖』之尊,焉能接受後生晚輩的援手,所以……」
  「怎麼樣?」
  「必須以另一種面目現身!」
  「丑劍客?」
  「不錯,論輩份『丑劍客』與他相若!」
  「真妹,虧你想得周到,那你呢?」
  「簡單,我做你的徒兒吧!」
  「好,事不宜遲,易容動身吧!」
  且說四侍僮在石樑彼端,正自談論著「見性大師」不顧本身危難,替曾結有嫌隙的「白石島主」之女療傷,如果對頭不速而至,後果不堪設想。
  忽地——
  一條黑影、從石樑上如飛而至,論身法,功力當在四人之上。
  「殘僮」顫聲道:「有人來了!」
  「儒僮」舉步望去,神色遽變,慄聲道:「是她,難道恩師當真逃不過這劫難?」
  倏忽之間,黑影已到四人眼前。
  四僮一字排開,攔住去路,齊齊躬身道:「弟子參見師叔母!」
  「神算鬼女」理也不理,厲聲道:「讓路!」
  「盲僮」梁聲道:「師尊業已削髮為僧,師叔母難道……」
  「你敢教訓我?」
  「不敢!」
  「為什麼不讓路?」
  「請師叔母三思!」
  「我已不是你們的師叔母,我是『神算鬼女黎霎』,要找郝濮澧算帳,你們到底讓或不讓?」
  「儒僮」激動地道:「恩師他老人家適才以『混元一氣神功』為人療傷,業已無法動手……」
  「神算鬼女」冷森森地道:「那是天意,他該要道報應!」
  四侍僮一個個肝膽皆裂,但對方是長輩,又不敢冒然出手,只急得汗珠滾滾,身足無措。
  「殘僮」性格較為暴燥,早已忍耐不住,狂聲道:「師叔,你如果一定要這樣做,請先毀了我四兄弟!」
  「神算鬼女」寒聲道:「你以為我不敢?」
  話聲中,舉步前欺。
  四侍僮齊齊出手攔阻,「神算鬼女」恍若未見,前欺如故,其是殘,丐二僮的手掌剛剛要觸及「神算鬼女」的軀體,突地自動地縮了回去,不由自主地向旁一閃。
  「神算鬼女」閃身通過。
  「儒」「盲」二僮一劃身形,左右包抄而上,各攻出一抓,兩人這一抓之勢,不但快逾電光石火,而且凌厲無儔,但掌指甫一接觸她的肩頭,只感軟綿滑膩,無處著力,不由一愕,「神算鬼女」已在三丈之外。
  四侍僮齊齊暴喝一聲,縱身撲去。
  「神算鬼女」驀地止步回身,厲聲喝斥道:「你們敢?」
  四人同時一窒,不管如何,對方總是的他們師叔母。
  「神算鬼女」冷笑一聲,轉身又朝那棟屋宇奔去,有如流星過渡。
  四侍僮也緊跟著搶了過去,但畢竟慢了一著,「神算鬼女文」已闖入大門之內。
  「神算鬼女」進入院中,目光閃電般地四下一掃,逕朝那佛堂奔去……
  突地——
  一聲沉喝,從佛堂之內傳出:「停步!」
  「神算鬼女」剎住去勢,四侍僮也恰好趕到,都不由楞住了,只見佛堂之內,轉出一個貌相奇醜的劍士,身後跟著一個滿面病容的小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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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04:04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武林傳柬

  上章書中,「神算鬼女」正欲撲入佛堂,一聲沉喝過後,佛堂門內現出一個奇醜絕倫的青衣劍士,後隨一個滿面病容的小童。
  「神算鬼女」一窒之後,喝道:「你是誰?」
  奇醜劍士片言不發,「嗆」地拔出長劍,一扼腕,現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神算鬼女」大驚失色,道:「丑劍客?」
  奇醜劍士與病容小僮,正是去而復返的宮仇與萬鳳真。
  宮仇緩緩歸劍入鞘,把聲音逼成很蒼勁地道:「不錯,正是老夫!」
  四侍僮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這數十年前名動武林的劍手,會神鬼莫測地在這絕境之內現身,的確是匪夷所思的事。
  「神真鬼女」面色白裡透青,沉聲道:「閣下真的最『丑劍客』?」
  「不錯!」
  「請問阻路的原因?」
  「老夫先問你的來意?」
  「神算鬼女」咬牙切齒地道:「找郝濮澧報仇!」
  宮仇冷冷地道:「武聖郝濮澧已死,此地只有『見性』和尚,你回頭吧!」
  「我就不管他是武聖是和尚!」
  「你與他何仇何恨?」
  「殺子之仇!」
  「依老夫所知,『見性大師』並未殺死你子。」
  「閣下是什麼意思?」
  「老夫來作和事佬,替你們解開這冤結!」
  「神算鬼女」面色大變,目射怨毒至極的煞芒,厲聲道:「閣下是郝濮澧請來的幫手嗎?」
  宮仇冷冰冰地道:「你錯了,以『見性大師』的身手,何用老夫助拳……」
  「那就請閣下別管這檔子事!」
  「老夫既然碰上了,卻不能不管!」
  「閣下管得了嗎?」
  「當然!」
  四侍僮可驚得呆了,怎地平空鑽出個「丑劍客」替師父擋災,難道至誠可以格天,佛祖顯了靈?
  「神算鬼女」懷數十年積怨,今天才等到了這機會,卻不料橫岔出個「丑劍客」來,心中的怨毒可就大了,身形一欺,虛飄飄地一掌向宮仇隔空推去。
  萬鳳真橫跨一步,雙掌詭異至極地一圈一劃,「轟!」然一聲,側面的窗欞被擊成粉碎,木屑撒了一地。
  四侍僮同時驚「哦!」出聲。
  「神真鬼女」心頭大寒,這病容滿面的小僮,充其量不過是「丑劍客」的弟子,竟然能把自己的掌力引得撞向一邊,那「丑劍客」的身手,就不用提了,但,她蓄勢而來,豈肯就此死心,第二掌跟著推自,仍是陰柔無力……
  萬鳳真迎著掌力一站,既不封也不擋。
  「神算鬼女」練的全是陰功,看似無聲無息地發掌,其實卻潛藏了驚人的陰勁,遇物即生反應。
  「砰!」然一聲巨響,萬鳳真身形晃了兩晃,卻是面不改色,當然,若非她憑藉「逆鱗寶甲」護體,說什麼也不敢承受這一擊。
  「神算鬼女」灰白的頭髮根根倒立,淒厲之狀,令人不寒而慄。
  萬鳳真悄然退了開去。
  宮仇適時開口道:「黎雯,你且聽老夫一言?」
  「神算鬼女」厲聲道:「不聽,誰也不能阻止我報仇!」
  宮仇淡淡地道:「老夫能阻止你!」
  「神算鬼女」把抱在懷中的小孩骷髏,朝旁邊的花台上一放,口中喃喃道:「孩子,看媽今天替你報仇!」說完,倒到原來位置。
  這種怪異的舉止,使所有在場的人全為之心驚膽顫,寒氣大冒。
  「丑劍客,你真要阻我報仇?」
  「老夫已說過一遍了!」
  「接掌!」
  隨著喝話之聲,雙掌一掄,劈了出去,頓時寒濤匝地,陰風迫人,站在兩丈之外的四侍僮也感到寒颶刺骨,不自覺地退了數步。
  宮仇可知道對方武功的厲害歹毒,出手就使出了「一元寶菉」所載的三掌招之中最後的一掌「旋乾轉坤」。
  上古奇學,果然不同凡響,勁氣激撞雷鳴聲中,寒濤竟然倒捲而回。
  「神算鬼女」驚呼一聲,倒退丈外,面孔一陣扭曲。
  宮仇無心傷她,所以勁力只用了六成,否則她非躺下不可。
  四侍僮追隨「武聖」數十年,對各門各派的武功全見識過,就沒有認出這是什麼功力,「丑劍客」以「梅花劍法」聞名於世,想不到掌上功夫更加震世駭俗。
  宮仇語冷如冰地道:「黎雯,『見性大師』是你丈夫的師兄而兼師父,一手調教他成人,當年傷你孩子的可不是他,不錯,他見死不救,致使你飲恨迄今,但當初情勢你應當明白,他身膺中原武林重托,接受天南一派的挑戰,救你孩子重要?還是整個武林的命運重要?」
  「神算鬼女」臉色一連數變,狂叫道:「不必說了,我不要聽,我要為愛子報仇!」
  宮仇道:「你該找那擊傷你孩子的人報仇,才是正理!」
  「如果那郝濮澧肯出手,我兒如何會死?」
  「事實上他不能以私廢公!」
  「他既自命俠義道,當初為什麼不把『混元一氣功神』傳與我夫君?」
  宮仇不由語塞,的確,她丈夫古亦同與「見性大師」既屬同門師兄弟,師父死後,他身兼師父與師兄之責,為什麼不把神功相授?如果他把神功傳與了師弟,也就不會發生這場慘劇了。
  古亦同拋妻棄子,數十年下落不明,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儒僮」突然插口道:「師叔母,恕弟子放肆,師父他老人家不願小師叔和他一樣,所以……」
  「神算鬼女」氣勢洶洶地道:「什麼和他一樣?」
  「無後!」
  「無後,什麼意思?」
  「練這『混元一氣神功』,必須童身,而且永不能破戒,否則散功!」
  「神算鬼女」愕然片刻,大聲道:「我卻不信!」
  四侍僮齊齊面現怒色,卻無法開口。
  宮仇料知「儒僮」所言不虛,冷冷地接口道:「這是事實!」
  「神算鬼女」詞窮,低下頭去,忽然瞥見地上那具小孩骷髏,恨毒又生,厲聲道:「誰也不能阻擋我報仇!」
  「老夫不許!」
  「丑劍客,你憑什麼?」
  「是非兩字!」
  「神算鬼女」一聲刺耳地號叫,彈身猛撲。
  宮仇揮掌之間,硬生生把她迫回原地,如此一連數次,她始終無法越雷池半步,面上淒厲怨毒之色,令人見了不寒而慄。
  裹在此刻——
  一聲佛號傳處,「見性大師」緩緩步出佛堂,老臉出奇一片平靜,失神的雙目,一掃全場,然後向宮仇道:「施主可否不管此事?」
  宮仇大感為難,「見性大師」為了替萬鳳真療傷,損耗了大部真元,他不能任他死於「神算鬼女」之手,但說起來,這又是人家師門以內的事,焉能硬插一手?心念數轉之後,微一拱手道:「大師,幸會!」
  「見性大師」合掌當胸,道:「數十年不見,施主風采如昔!」
  突然——
  「神算鬼女」抽出一柄晶光雪亮的匕首,厲喝一聲:「郝濮澧,還我兒子的命來!」
  人隨聲進,撲向了「見性大師」。
  「見性大師」老臉微微一變,閉上雙目,似乎在等地下手,四侍僮同時驚呼出聲。
  宮仇伸指一彈……
  「嗆啷!」一聲,鋒利的匕首掉落在地。
  「神算鬼女」怔在距「見性大師」八尺不到之處,臉色變了又變,肌肉不斷地抽搐,全身簌簌直科。
  「見性大師」睜開眼來,熟視了宮仇半晌,沉凝而莊重地道:「施主,佛家最重困果,請讓過一邊!」
  聲音雖然無力,但卻充滿了一種迫人的威嚴,宮仇下意識地退了數步,萬鳳真也跟著閃開一邊。
  「見性大師」緩緩上前,拾起那把匕首,低沉地道:「師弟妹,我已等你許多年了,其實你隨時都可來了斷這宗因果!」然後轉頭向四侍僮道:「你們誰也不許出手,事後恭送你們師叔母下山,這是師命,違則欺師!」
  聲落,把匕首遞到「神算鬼女」手中,道:「你可以放心下手了!」
  「神算鬼女」一把奪過匕首,揚了起來……
  「見性大師」徐徐盤膝跌坐當地。
  空氣迫人鼻息皆窒。
  四侍僮齊齊悲呼了一聲:「師父!」
  萬鳳真向宮仇施了一個眼色。
  宮仇勁貫右手五指,準備必要時出手。
  「神算鬼女」上揚的手,竟然顫抖起來,久久刺不下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足足半刻光景,突然扔下匕首,抱起那具小孩骷髏,掩面疾奔而去。
  事態的發展,出乎每一個人意料之外。
  在場的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見性大師」一聲長歎,站起來,向宮仇道:「小施主盛情可感,但老衲卻不以為是!」
  宮仇心頭一震,「見性大師」竟然一口就指出他的本來面目,當下只好摘下面具,恭施一禮,道:「晚輩放肆了!」
  盲、殘、丐、儒四侍僮忍不住驚「哦!」出聲,想不到「丑劍客」會是宮仇的化身,而且功力已到了震世駭俗之境。
  萬鳳真奔入佛堂之內,瞬間以本來面目出現。
  「見性大師」沉默了片刻之後,向四侍僮道:「在石樑彼端的溪旁林中,為『武聖郝濮澧』造墓立碑,然後毀去石樑,你等可以下山,自創基業去吧!」
  四侍僮伏跪在地,「盲僮」悲聲道:「弟子願隨師父終老!」
  「不……」
  「師父如不應允,弟子等就與石樑同毀吧!」
  「唉!我佛慈悲!」
  這算是答應了,四侍僮拭淚起身。
  「見性大師」又對宮仇道:「少施主明白老衲的意思嗎?」
  宮仇黯然道:「是的,武林中將永無『武聖』這名號。」
  萬鳳真突地插言道:「老前輩之意是從此永絕江湖?」
  「見性大師」悠然道:「老衲身入空門,向無我相,無眾生相,談不上永絕兩字!」
  「可是……」
  「怎麼樣?」
  「老前輩許晚輩說句放肆的話?」
  「只管說!」
  「老前輩感於今天『神算鬼女』前輩的事,而益堅道心,但是五蘊未必全空,六根未必會淨!」
  宮仇一聽萬鳳其口語太過不敬,不由白了她一眼。
  「見性大師」卻毫不以為忤地道:「萬島主一生機智過人,詩詞歌賦,諸子百家,奇門術數,三教九流,可說無一不精,小姑娘大有父風,說說看?」
  萬鳳真一聽人家稱讚她父親,心中甚是得意,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笑意,道:「老前輩難道真的能拋得了當年『天狼尊者』再入中原之約?」
  「見性大師」登時一窒,佛家重因果,他種下這回,豈能不承這果。
  四侍僮面上失色,「見性大師」以「混元一氣神功」為萬鳳真療傷,五年之內不能和人動手,如果五年之內,「天狼尊者」找上門來,後果不堪設想。
  「見性大師」窒了一窒之後,面上又回復和平之色,沉緩地道:「當年,老衲以『武聖』之名,膺中原同道之托,接戰『天狼尊者』,而今『武聖』已死,老衲乃『見性』和尚,如果『天南』一派,再到中原尋釁,中原武林自當有以自處!」
  萬鳳真緊迫著道:「中原武林恐怕找不出一人堪與『天狼尊者』匹敵。」
  「儒僮」忍不住大聲道:「小姑娘,家師因你而耗盡真無,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萬鳳真毫不以為意地道:「我這是說實話!」
  驀地——
  宮仇滿面肅然之色,向「見性大師」道:「老前輩,晚輩新近巧獲一部武功秘笈,其中有部份無法參悟,恭請指示……」
  「見性大師」白眉一軒,道:「秘笈?」
  「是的!」
  「何名?」
  「一元寶菉!」
  「哦,老衲曾有耳聞,不過,寶菉秘笈,得者均珍若生平……」
  「晚輩是誠心請益!」
  所有在場的人,眼睛全為之一亮,除了「盲僮」不見,萬風真微感訝異之外。
  「見性大師」頷了頷首,道:「小施主何處不明,老衲知無不言。」
  宮仇略作思索道:「上卷,培元篇!」
  接著,宮仇開始背誦口訣,「見性大師」的臉色,隨著那玄奧的口訣而變化,或喜,或諒,或奇或愣……
  宮仇一口氣讀完,道:「請老前輩指點。」
  「見性大師」突地哈哈一陣大笑,道:「小施主心地善良,機智也屬過人!」
  宮仇面上一紅。
  「盲」「殘」「丐」三僮,滿面驚詫迷惘之色,不知乃師話中之意。
  「儒僮」先是聚眉苦思,然後眉頭一舒,感激地朝宮仇瞥了一眼。
  萬鳳真卻是色然而喜,她似乎又明白了個究竟。
  宮仇吶吶地道:「尚望老前輩……垂鑒晚輩的……」
  「見性大師」道:「少施主盛情可感,不過……老衲已拋卻一切,不再重蹈紅塵了!」
  宮仇俊目放光,恭謹地道:「老前輩,這是晚輩一點誠意,尚祈接納,否則晚輩將終生難安,至於那『天南』一派,妄想插足中原的事,不會再攪清修了!」
  「為什麼?」
  「天狼尊者與其門下,將永不再踏進中原一步!」
  此語一出,除萬鳳真外,滿場皆驚。
  「見性大師」再也無法使心湖平靜,微顯激動地道:「莫非『天狼尊者』已不在人世?」
  宮仇搖了搖頭,道:「以晚輩所知,『天狼尊者』昔日仇家準備在近日內赴天南索仇……」手?
  「索仇?」
  「是的!」
  「當今武林還有誰敢公然向『天狼尊者』,索仇?」
  「這……恕晚輩無法奉告!」
  「小施主話中之意,『天狼尊者』似乎不是索仇者的敵手?」
  「有此可能!」
  驀在此刻——
  只聽一個蒼勁而含混的聲音道:「有客到訪!有客到訪!」
  宮仇循聲一望,說話的竟然是一隻白色鸚鵡,說完之後,振翅飛去。
  「見性大師」根本不見外客,而在這夜盡天曉之際,居然有人到訪,顯見事態的不尋常。
  四侍僮向「見性大師」恭施一禮,片言不發,疾奔而去。
  「見性大師」白眉微蹙,愕然無語。
  宮仇與萬風真一時之詞,也無話可說。
  空氣在死寂之中透著緊張。
  燈火失去了原有的光輝,逐漸暗淡下去,天亮了。
  「儒僮」匆匆而入,躬身道:「稟師父,『金劍盟』派使者傳柬!」
  宮仇心中陡地一震,「金劍盟」何以會派使者向「見性大師」傳柬,而且是星夜而至,的確令人莫測高深。
  「見性大師」顯然十分困惑,沉聲道:「金劍盟派使傳柬?」
  「是的!」
  「你如何答覆?」
  「弟子直言『武聖』早已不在人世……」
  「嗯,以後呢?」
  對方使者似乎已料到弟子的答覆之辭,聞言只淡淡一笑,道:「事關中原武林劫運,『武聖』當不忍舉令生靈塗炭,留下柬帖,轉身便離!」
  「拿來我看!」
  「儒僮」雙手呈上一個紅色柬封,「見性大師」接了過來,啟開封口,抽出柬帖,神色隨著凝重起來。最後竟至老臉大變。
  宮仇與萬鳳真交換了一瞥,卻是不便動問。
  「見性大師」看完之後,一聲長歎道:「天意如斯,奈何奈何,數由前定,老抽不歷這劫數是不可能了!」
  說完,把柬帖遞與宮仇道:「少施主無妨一觀!」
  宮仇雙手接過,萬鳳真也湊了近前,只見上面寫道:「書奉上武聖郝濮澧座右:中原武道式微,人才凋落,致引化外野心者之覬覦,今有『天南』一派宗主『天狼尊者』,下書挑戰中原武林,重演二十年前之故事,聲稱如敗則永不履中原,勝則須遵彼為天下武林盟主,茲議定端午之日,大會君山,接受天南一派之挑戰,請以中原武道之榮辱為重,屆時玉臨,武林幸甚!」
  後面署名的是當今中原五大門派的掌門,和「金劍盟盟主諸葛瑛,其中卻不見丐幫中支分幫和「奇門派」。
  宮仇暗忖:丐幫中支衰微,變故迭生,不在發起人之例不足為怪,但「奇門派」何以不見其名呢?
  心念之中,把柬帖還與「見性大師」,脫口道:「何以不見『奇門派』署名?」
  「見性大師」淡然道:「萬施主行事與眾不同,不然豈會被武林戲稱為『老邪』,不過,老衲推斷,萬施主必然在被邀之列,但並非發起之人!」
  萬鳳真插口道:「我爹不願做的事,誰也不能勉強他!」
  「見性大師」微微一笑道:「令尊奇人異行,論功力當在老衲之上!」
  萬鳳真櫻口半啟,春風滿面地道:「老前輩過譽了!」
  宮仇心念疾轉,當今武林,以自己所知,「見性大師」與「白石島主」應當是無敵者流,但那神秘的「金劍盟太上」,說不定會在兩人之上。
  「見性大師」面色一正,道:「宮少施主,承賜告老衲寶菉培元的法訣,老拍在端午之前,當可恢復功力,而不必苦修五年,真可謂: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了,少施主奇緣輻輳,端午之會想來是要參與的了?」
  「是的,不過晚輩請求能代秘身份!」
  「老衲理會得到!」
  「晚輩等告辭!」
  說著,行下禮去,萬鳳真身受救命之恩,毫不猶豫地行了大禮。
  下得山來,已是巳牌時分。
  萬鳳真眉飛色舞地道:「仇哥哥,天南之行是否取消了?」
  「不!」
  「為什麼?」
  「我們來個釜底抽薪,迎擊『天狼尊者』……」
  「如果錯過了呢?」
  「時間還有一個月,回頭還來得及!」
  「也許,『天狼尊者』此際已進入中原了呢?」
  「這……」
  「君山大會,是武林百年盛事,屆時有名有面的武林人必然參加,說不定你的仇人除已死的外,會全部到齊也說不定!」
  宮他登時熱血充胸,別的不談,仇家之中,最重要的兩個角色,「金劍盟太上」與「天狼尊者」是此次大會的當事人,確實是報仇的好機會。
  心中一陣盤算之後,道:「真妹,我們暫時分手!」
  萬鳳真粉腮一變道:「你要離開我?」
  「真妹,我要在君山之會前辦兩件事!」
  「什麼兩件事?」
  「第一,查明『金劍盟』當年參與『二賢莊』血案的兇手,究竟有幾人,第二,我答應過丐幫『胖、瘦二丐』要代該幫尋回幫主信物,這兩件事必須先行辦妥,如果時間許可的話,我要到大洪山無憂谷一行,向『武林一老吳不非』索血債!」
  「仇哥哥,我不能和你一道?」
  「真妹,事實上不可能,『金劍盟』總盟你不能混入,君山大會為時不遠,我們端午前一天,在洞庭湖濱的岳陽樓見面,如何?」
  萬鳳真眼圈一紅,道:「仇哥哥,我……捨不得離開你!」
  宮仇柔聲道:「真妹,這只是暫時!」
  眼前,現出了坦蕩的官道。
  宮仇剎住身形,微顯黯然地道:「真妹,令尊不知是否還在中原道上?」
  「你問這幹嘛?」
  「一月之期不長也不短,我認為你該乘此去見見他老人家,免得他焦心,同時君山大會,希望能與他老人家先取得默契,屆時我要手刃親仇,他最好能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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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05:00 |只看該作者
  「這……你真的要離開我?」
  萬鳳真刁鑽慧黠,機變百出,天不怕,地不怕,但感情卻十分脆弱。
  宮仇對這紅顏知己的一往情深,由衷地感到欣慰,但另一個意念,卻像毒蛇似地鑽入了心中,使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如果何二叔的遺孤真是女的,照雙方父母生前的盟約,該是自己的妻子,那對萬鳳真將何以自處?何二叔為了救自己母子,撇下即將臨盆的二嬸於不顧,義薄雲天,恩比再造,時至今日,自己尚未真正地用心打探過何二嬸的生死下落,實覺愧對何二叔和父母在天之靈……
  他不由想得呆了。
  萬鳳真突地把螓首埋入宮仇的懷中,三分悲七分嬌地道:「仇哥哥,你在想什麼,為什麼不回答我?」
  軟語嬌聲,吐氣若蘭,散亂的髮絲,搔得他頷下癢癢的,使他在異樣的感受中,升起一縷莫名的悵惆,不禁有些英雄氣短起來,最難消受美人思啊!
  宮仇向天無聲地一歎,低頭看看胸前的紅粉知己,悠悠地道:「真妹,我向你提過關於何一凡二叔的事……」
  「不錯,怎麼樣?」
  「一日不知何二嬸的生死下落,我一日不安!」
  「你怎麼忽然想到這?」
  「並非忽然,這意念每時每刻都在我心中!」
  萬鳳真離開宮仇的懷抱,道:「仇哥哥,我盡一切可能協助你探查何二嬸的下落。」
  「真妹,我很感激你!」
  「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談不上感激二字,倒是你何二嬸叫什麼名號……」
  「這……我也不知道!」
  「不要緊,何一凡是大名鼎鼎的『無敵雙劍』之一,會查得出來的!」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順官道踉蹌奔來。
  宮仇驚「噫!」了一聲道:「是女的,這身形好熟,她像是受了傷?」
  萬鳳真已彈身上了官道,朝路中央一站,待到人影奔到身前,突地嬌叱一聲道:「站住!」
  那人影猛剎身形,口裡「啊!」了一聲,身形搖搖欲倒。
  宮仇也到了萬鳳真身旁,慄聲道:「怎麼會是她!」
  來的,赫然是一個白髮婦人,面如土色,衣襟血漬斑斑,她,正是宮仇以前所遇的那瘋老婆子,「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無雙仙子」鐘筱紅。
  萬鳳真伸手扶住她的身形,道:「六師……」
  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如以「千手秀士范世光」的排行,她該稱她大師嫂,但,她父親曾說過要把「無雙仙子」列入門牆……
  「無雙仙子」鐘筱紅顯然傷勢不輕,忽速地喘著氣。
  萬鳳真轉口道:「你認識我嗎?」
  「無雙仙子」失神的目光一驚宮仇,又轉到萬鳳真面上,道:「你……是小師妹?」
  「是呀,我叫鳳真……」
  「師父已將我收列門牆,繼你六師兄之後,為『空道』掌符,小師妹,你……就叫我六師姐吧!」
  宮仇心中大奇,她的瘋症竟然好了,「白石島主」的確不愧「奇門」之尊。
  萬鳳真秀眉一蹙,道:「六師姐,到底怎麼回事?」
  「我……被『武林一老』……」
  宮仇一聽「武林一老」四字,登時目現殺光,慄聲道:「武林一老?」
  「不錯,我被那老匹夫擒住……」
  萬鳳真慧黠無倫,立即明白了個中因由,接口道:「為了范師哥曾從他手中取得『一元寶菉』下卷?」
  「無雙仙子」一點頭,道:「不……錯,老匹夫追問我室菉下落……」
  宮仇急聲道:「芳駕怎麼說?」
  「我沒有說……什麼!」
  「又怎能脫身呢?」
  「老匹夫不知因什麼事暫離,要他兩個門下看守住我,被我用計殺了他兩個門人,脫身出來!此刻,老匹夫……可能已回頭了……」
  「什麼地方?」
  「前面……十里外的江邊!」
  宮仇咬了咬牙,向萬鳳真道:「真妹,記住前約,我仍暫時分手,你照顧她!」
  聲落,猛一彈身,如一縷輕煙般向前道飄去,身後,隱隱傳來萬鳳真的嬌喚:「仇哥哥!珍重!」
  宮仇心內激盪如潮,他本打算赴大洪山無憂谷向「武林一老」吳不非索仇,想不到對方已然入了江湖,這可省了一番跋涉,如果不碰上「無雙仙子鐘筱紅」,可能要徒勞往返了。
  他志切索仇,全力展開身法,去勢如電,十里途程,轉眼之間便已奔完,只見一脈江水,滔滔滾滾向東流去,由此折向西南,官道溯江並列,「無雙仙子」僅說十里外的江邊,卻不知在哪一段。
  他放緩身形,目光沿江搜索……
  忽地——
  只見一個小沙洲上,人影晃動,隱隱傳來爭論之聲,宮仇精神一振,如一陣風般掠去,顧盼間,便已到達。
  沙洲上橫陳了兩具屍身,十多個似是武林人物的人,在七嘴八舌地爭論著死者的身份,其中竟也有「金劍盟」屬下的劍手,看情形,「武林一老」並不在人群之中。
  宮仇心念幾轉之後,隱入一塊巨石之後,他是「金劍盟」近衛長的身份,如果被盟中弟子發覺,行事就不便了。
  約莫盞茶工夫,三條人影如飛而至,瞬眼便到了現場,身法之奇快,驚人至極,當先一人是一個貌相威稜,身軀偉岸的白髮赤面老者,後面的兩人赫然是「三狐」之中的「九心孤」和「千面狐」。
  宮仇一顆心登時狂跳起來。
  那白髮赤面老者甫一入場,立即有人驚呼道:「武林一老!」
  有的已恭謹地行下禮去。
  三個仇人同時現身,的確大大出乎宮仇意料之外。
  「武林一老」眼望兩個門下的屍體,似乎激怒異常,「九心狐」與「千面狐」也面露駭然之色。
  宮仇取出面具,緩緩套上,心裡在思索著「雙狐」何以會與「武林一老」走在一道?
  「武林一老」目注「雙狐」道:「兩位有沒有膽量陪老夫走一趟『白石島』?」
  「雙狐」面面相覷,久久不答,似乎對「白石島主」十分忌憚。
  宮仇想起來了,當初「玉面狐」被自己搏殺之後,「九心狐」與「千面狐」曾疑是「武林一老」下的手,必是「雙狐」找上「武林一老」理論,雙方瀆面之下,瞭解了事緣「千手秀士范世光」計取「武林一老」得手的下半部「一元寶菉」而起,於是雙方聯手,共謀對付「白石島主」,而首先找上了「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無雙仙子鐘筱紅」,他覺得自己的推斷非常的正確。
  「九心狐」在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發話了:「白石島的佈置,邪門得緊,不易闖入,同時萬老邪的身手,也不可輕視,吳兄,依本人看來,這事必須從長計議,宜用智取,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如何?」
  「武林一老吳不非」目中精芒四射,向在場圍觀的一揮手道:「各位無事請自便!」
  驀在此刻——
  一聲冰寒刺骨的笑聲傳處,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場中多了一個面相奇醜的青衣劍客,立即引起了一陣騷動。
  「武林一老」駭然叫了一聲道:「丑劍客?」
  宮仇冷冷地道:「不錯,吳不非,你還識得本人!」
  「雙狐」曾耳聞近來「丑劍客」的驚人作為,不由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外圍的武林人,一個個面上失色。
  人的名,樹的影,三十多年前,「丑劍客」被譽為第一劍手,但第一劍手並非第一高手,武學浩瀚,各有專精,而三十多年後的今天,「丑劍客」在中原武林高手的心目中,已成了一個功深不可測的神秘人物,「武林一老」是中原有數高手之一,仍不能不對他刮目相看。
  「武林一老」白眉一軒,道:「閣下有何見教?」
  宮仇目中寒光暴射,但一現而斂,冷聲道:「吳不非,你大禍臨身了!」
  「武林一老」老臉遽變,語帶怒意地道:「什麼大禍?」
  「殺身之禍!」
  「閣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老、二仙、三狐,在劫難逃!」
  「九心狐」與「千面狐」同聲喝道:「閣下說什麼?」
  宮仇目中再度暴射慄人寒芒,朝「雙狐」一掃,這一眼,使「雙狐」打從心眼裡冒出寒氣。
  「武林一老」陡地發出一陣入雲狂笑,道:「閣下此言必有所本?」
  「當然!」
  「願聞其詳?」
  宮仇一字一頓地道:「要你們命的便是本人!」
  「一老」「雙狐」先是一愕,繼而哈哈狂笑起來。
  宮仇心念疾轉,「一老」「雙狐」均非泛泛之輩,要想一舉而毀三人,的確不是件易事,「雙狐」的身手他知道,至於「武林一老」功力竟有多高,眼下無法揣測,而其中「千面狐」最是狡黠,千變萬化,如數次被他走脫,將來要再找他,恐怕相當困難,於是,他決定先向「千面狐」下手。
  心念之中,「唰」地抽出長劍,一振腕,劍尖吐芒,幻成五朵工整的梅花。
  一旁圍觀的十幾個武林人,遠遠地退了開去。
  場中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
  「丑劍客」、「武林一老」、「雙狐」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這一鬥將是泣鬼驚神,罕聞罕見,可是,誰也不知道「丑劍客」為什麼要向「一老」、「雙狐」挑戰。
  「武林一老」與「雙狐」斂住笑聲,互望了一眼。
  宮仇寒聲道:「你們三人齊上,還是個別領死?」
  「武林一老」老臉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怒不可遏地道:「丑劍客,你好狂?」
  「事實會給你答覆!」
  「閣下出手必有原因?」
  「不錯,本人生平從不錯殺一人!」
  「哼,你倒說說看?」
  「三位當不忘昔年『二賢莊』的慘案?」
  「武林一老」與「雙狐」面色大變,下意識地向後退一步。
  宮仇眼中殺芒大熾,令人不寒而慄。
  「武林一老」厲聲道:「這與閣下有什麼干係?」
  宮仇慄聲道:「血債血償,殺人者死!」
  「你到底是誰?」
  「當你斷氣時,你會知道的!」
  「武林一老」白髮根根倒立,暴喝一聲道:「找死!」
  隨著喝聲,一掌劈了出去,這一掌勁勢之強,真可撼山栗岳。
  宮仇一式「玄化移影」,鬼魅般地從勁浪之中消失。
  「武林一老」身手的確驚人,在遽失對方人影之下,便生生把勁力撤回了一半,饒是如此,五丈之內沙飛石走,伸手不見五指。
  就在此刻,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
  「武林一老」暴退丈外。
  又是一聲刺耳的慘號宣出。
  沙塵止息,場內景色復明。
  遠遠傳來圍觀者驚呼之聲。
  「武林一老」面色慘變,全身簌簌直科,誰能相信眼前的事實。
  地上,躺著「九心狐」與「千面狐」兩具無頭的屍身,鮮血染紅了白色的沙土,分外地刺目驚心,「丑劍客」站在屍身之旁,醜臉一無表情,長劍斜垂,像一尊石雕的煞神。
  稱雄武林數十年的「三狐」之二,竟然在眨眼之間毀在「丑劍客」的劍下,的確是駭人聽聞的事。
  宮仇充滿殺機的目光,轉向「武林一老」,以慄人的音調道:「吳不非,現在輪到你了!」
  「武林一老」階上再起抽搐,厲聲道:「丑劍客,老夫並非怕你?」
  「當然!」
  「你究竟居心何為?」
  「殺你,像當年你殺人一樣!」
  「你辦得到嗎?」
  「無妨試試看!」
  「你為『二賢莊』報仇?」
  「一點不錯,你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
  宮仇嘴唇嗡動,以真氣傳聲之法道:「吳不非,聽清楚了,本人就是『二賢莊』大莊主、『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之子南宮仇,你可以領死了!」
  「武林一老」登時面如土色,連退了幾個大步,駭極地道:「你……你……就是……」
  宮仇舉步進迫,口中冷森森地道:「吳不非,從命吧!」
  沙!沙!那低沉的腳步聲,像一支支利箭,穿向「武林一老」的心窩。
  「武林一老」瞪視著宮仇逐漸逼進的身形,老臉上駭震之色漸消,代之的是愈來愈濃的恐怖殺機。
  雙方距離迫近到一丈左右。
  「武林一老」衣袍無風自鼓,暴吼一聲:「看掌!」
  一道排山倒海的勁氣,罩身捲向了宮仇。
  宮仇有心試試對方的修為深淺,不閃不避,長劍歸鞘,舉掌相迎。
  「轟!」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裂空而起,塵沙漫卷如幕,那些停身八丈之外的武林人,猶感勁風觸膚如割,一個個亡魂皆冒,這種場面,的確是聞所未聞,令人歎為觀止。
  宮仇雙足下陷齊脛。
  「武林一老」已退了一丈之多。
  雙方的距離,又在兩丈之外。
  宮仇重重地哼了一聲,舉步再度向對方欺去。
  「武林一老」大叫一聲:「罷了,我們兩人只有一人能活在世上,不是你,便是我!」大踏步反迎過來。
  武林人不管是屬於哪一類,有一個共同之點,便是看重一個「名」字,「武林一老」在言語之間,不敢叫開宮仇的真正身份,便是這個原因,萬一不幸之時,他不願死在仇家後人之手,而願死在「丑劍客」手下。
  宮仇抬出身份之時,是以「真氣傳聲」的功夫而為,在他自己,是目前還不想讓江湖中知道「丑劍客」的真面目,在「武林一老」,自是不願叫開使自己死後遺臭武林,而那些適逢其會的武林人,也只知道「丑劍客」隻身挑戰「一老」、「二狐」,而不知是「無敵雙劍」的後人尋仇。
  眨眼之間,已到了八尺之內。
  空氣在極度緊張之中,透著無比的殺機。
  一聲暴喝傳處,「武林一老」已首先出手攻擊,奇招絕式,如長江大河滔滔滾滾,眨眼之間,攻出了九招六十三掌之多。
  放眼武林,能接得下此老這一輪狂風猛雨般疾攻的,屈指可數。
  宮仇仗著內力深厚,招招硬接硬擋。
  勁風匝地,聲勢駭人聽聞。
  就在「武林一老」攻完九招之後,氣勢一疏的瞬間,宮仇一招「斷雲零雨」,奇詭絕倫的罩向對方。
  「砰!砰!」連響,「武林一老」硬接了這奇絕武林的一招,但身形已退了五尺。
  宮仇身形一彈,第二招「月落星沉」閃電般出手。
  「武林一老」不敢硬接,晃身避過。
  宮仇出手落空之下,不由微感一室。
  電光石火之間,「武林一老」掌挾雷霆萬鈞之勢,猛攻而至。
  一方為了求生,另一方為了報仇,出手狠辣無比。
  轉眼之間,雙方交換了二十個照面。
  宮仇不耐久戰,覷準空隙,一招「旋乾轉坤」,挾以十成功勁發出。
  「武林一老」只覺這一招奇奧無方,閃避招架均感無從,一橫心,一掌直劈中宮,另一掌跟著擊出。
  這兩掌挾以畢生功勁而發,本身空門全露,只攻不守,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宮仇變勢無及,一咬牙,勁力再加二成……
  一聲慄人的慘號,挾以一聲悶哼,同時傳出。
  「武林一老」蹬蹬蹬連退了七八步,鮮血奪口噴出,身形搖搖欲倒。
  宮仇也同時退了三步,身形連晃不止。
  外圍觀戰的武林人,一個個瞠目結舌,股慄不已。
  宮仇略一喘息之後,踏步再進。
  「武林一老」額下白鬚,已被鮮血染成了赤紅之色,胸前殷殷一片,老臉不斷地抽搐,雙目圓睜,望著步步欺近的宮仇。
  宮仇在對方身前伸手可及之處停住腳步,慄聲道:「吳不非,你認命了?」
  「武林一老」嘶啞著聲音道:「未必!」
  「你有這自信?」
  「你聽說過老夫的獨門絕技『血指追魂』沒有?」
  「血指追魂?」
  「不錯,老夫這門功力,生平從未用過,今天,要破例了!」
  「你報出武功名稱是何用意?」
  「要你死而無怨!」
  話聲中,只見「武林一老」頓時面紅如赭,鬚髮戟立。
  宮仇心方一怔,對方左掌已暴然揚起,立覺有五點黑忽忽的東西射出,快得使人沒有轉念頭的餘地,他本能地一偏身,右掌切了出去……
  但,終竟遲了,右肩連手臂帶脅,似被利物穿透,一麻之後,立感劇痛攻心,真元猛洩,血,立時濕透了半邊身。
  「武林一老」左掌尚揚在身前,但五指已齊第二節而沒,鮮血淋漓。
  宮仇總算明白了「血指追魂」是怎麼回事,這種功夫,可說殘狠到了家,竟然以真氣斷指傷人,若非他出自本能地一偏身,早已被洞胸而亡。
  「武林一老」慘厲地道:「你真命大!」
  右掌迎胸劈了過來。
  宮仇眼前陣陣發黑,但神志仍未昏亂,左掌斜起,疾切對方腕脈。
  「武林一老」突地改劈為抓,一把抓住宮仇上臂。
  「哈哈哈哈,『丑劍客』將永謝江湖……」
  話聲未落,突地悶哼了一聲,踉踉蹌蹌退了四五個大步。
  宮仇上臂被抓,下臂突然反轉,指尖戳向對方的「肩井」,這一招是「一元寶菉」兩種指法之中的「玄弓反射」,這一招奇詭絕倫,「武林一老」連做夢都估不到,可惜,他這一指已成了強弩之末,否則「武林一老」豈能倖免,即令如此,已足使這一代武林巨憨心膽皆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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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05:33 |只看該作者
  「呀!」外圍傳來一片驚呼。
  宮仇只覺真氣渙散,愈來愈不濟,身形也搖搖欲倒,眼前金星亂進。
  「武林一老」略一喘息,再次欺上前來,但腳步是浮動的,有些蹣跚不穩。
  宮仇自知生死繫於一髮,如果他此刻倒下的話,縱使「武林一老」殺不了他,在外圍觀戰的幾個「金劍盟」屬下,也不會放過他,他大鬧「金劍盟」殺長老,斃壇主,毀分舵,「金劍盟」當然是欲得之而甘心,這千載一時的機會,對方決不放過。
  一個聲音,在他心裡大叫:「宮仇,你不能倒下去,你要振作,否則一切算完!」
  於是——
  他身形一振,眼中又發出稜芒。
  「武林一老」見狀,陡地剎住腳步。
  宮仇手指已按上了劍柄,至少,他在力竭倒地之前,必須毀了對方。
  他後悔不該過於輕估了對方,不曾早施殺手,但,後悔已嫌遲了。
  「武林一老」突地發出一陣刺耳地狂笑,轉身疾奔而去……
  宮仇眼看著對方的身形在視線中消失,卻無能為力,他被「血指追魂」射中了三指,其中一指射穿右脅,若非他內力深厚,十個也死了。
  「武林一老」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宮仇感到一陣暈眩,晃了兩晃,終於跌坐下去。
  三條人影,緩緩地移動著遲疑的步子,向場中走來,這三人,胸前各繡著一柄金劍,顯然,他們想揀這便宜。
  沙!沙!沙!
  腳步聲使宮仇神志一清,殘餘的真氣,接著「一元寶菉」的秘訣,極快地轉了一個周天,手指仍留在劍柄上不動。
  寒芒耀眼,三柄長到同時當頭劈落。
  一縷青光沖空而起,接著是兩聲淒厲的慘號,寒芒頓息,地上多了兩具屍體。
  宮仇徐徐站起身來,長劍歸鞘。
  那幸獲餘生的一名「金劍盟」弟子,已逃得沒了蹤影。
  宮仇瞥了那幾個尚在發呆的武林人一眼,拖著踉蹌的步子,向官道方向走去,目前,他唯一要做的是尋一個僻靜安全的處所療傷,他知道危機尚未離他而去,那名遁走的「金創盟」弟子,將在最短的時間內召來高手對付自己,也許,在自己甫一現身之初,他們的訊號已傳了出去。
  在求生慾念的鼓舞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的腳步加快了。
  登上官道,相了相地勢,轉身折向靠山的林中,專揀技濃葉密之處而行。
  那些圍觀的武林人散去了,但其中卻有一個瘦削黝黑的少年人,悄悄地尾隨在宮仇身後,掩入了林中。
  就在宮仇離開之後不久,為數不下二十的黑衣人,湧到了沙洲之上,為首的是一個黑飽蒙面瘦小老者,他,正是「金劍盟」首座護法孫平章。
  孫平章察勘了一遍現場,向身邊一個黑衣漢子道:「你確實看到『丑劍客』身受重傷?」
  「是的,弟子豈敢虛言妄報!」
  「他受傷之後,還能出手傷人?」
  「是的,弟子已看出那是困獸之鬥,但為了報訊,弟子無法追蹤!」
  「好,現在由兩人分道傳訊五十里之內展開兜截,其餘的分三路搜索這片樹林,如有發現,以哨聲為號!」
  眾金劍盟弟子恭應一聲,由其中一個三劍老者分配了任務,紛紛彈身向格林撲去,孫平章本人卻單獨做一路。
  且說宮仇一陣奔行之後,真氣愈來愈弱,頭暈目眩,在林中象盲蠅似地亂撞,神智也逐漸模糊,最後,終於不支倒地。
  一個幽靈般的人影出現了,他,正是那跟蹤入林的黝黑少年。
  黝黑少年走近宮仇身前,端詳了片刻,喃喃地道:「數十年來,沒有人見過『丑劍客』的真面目,今天我倒是要瞧瞧,奇怪,他長於劍,為什麼對敵『武林一老』之時不用劍呢?否則……」
  話聲中,伸手去揭宮仇的面具。
  但當手指觸及面龐之時,他又自動地縮回了手,道:「我這樣做對嗎?」
  猶豫了片刻之後,忍不住又伸出手去……
  面具被揭開了,露出一張俊秀但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
  黝黑少年如被蛇螫般地全身一震,駭然驚呼道:「是他!怎麼會是他?」
  宮仇人事不省,一無所覺。
  黝黑少年雙手顫抖得非常厲害,眼中竟然薄蘊淚光,急急地解開了宮仇的衣衫,不由又驚「啊!」了一聲,只見肩、臂、脅各被射穿了一個洞,血漬已經凝固,但創口仍滲出黃水。
  脅下的一創,只差一發,就要洞穿「雲台」大穴,的確是險之又險。
  黝黑少年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些白色藥末在創口上,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又另取出一個小瓶,倒出三粒奇香撲鼻的藥丸,托開宮仇的嘴,把藥丸塞了進去,然後伸指輕輕一點頸下的「靈泉」、「神封」二穴,「嗝」的一聲,藥丸順喉而下。
  少年不知是緊張,抑或是激動,額上的汗珠竟然滾個不停。
  「這地方不行,得換個地方!」
  少年自語了一聲,伸手正要抱起宮仇的身軀……
  突地——
  傳來一陣輕微的穿技拂葉之聲。接著隱約人語聲道:「走啊,怕什麼,你不聽說『丑劍客』已身受重傷……」
  「百足之蠱,死而不僵!」
  「難道你想退縮?」
  「誰說的?」
  「反正我們只是負責搜索,如有發現,立即傳警,自有人來對付,又不須我們出手,害怕個屁!」
  「不知另外幾路……」
  「少廢話!」
  黝黑少年雙目暴射殺光,但瞬又變為惶惑之色。低頭沉思片刻之後,點了點頭,似乎已有所決定,三把兩把褪下宮仇染血的青衫、解下佩劍,然後把自己身上的灰衫,繪宮仇穿上,順手取下宮仇頸間所掛的玉鎖,藏入腰間……
  腳步聲已快到了近前。
  少年穿上青衫,戴上面具,懸好佩劍,隱入一株巨樹之後。
  四個襟繡金劍的黑在漢子,呈扇形搜索而至。
  當先一人忽地驚呼一聲:「在這裡了!」
  其餘三人面色陡變,齊齊止住腳步。
  那當先的定了定神,又是一聲驚噫,道:「他……不是『丑劍客』!」
  三人驚魂入竅,注目過去,其中之一大叫道:「呀!宮近衛長,怎麼回事?」
  四人一擁上前,另一個道:「他像是受了傷?」
  為首的從腰間摸出一個竹哨道:「通知護法……」
  剛才發話的那人道:「且慢,竹哨必須發現『丑劍客』才能吹鳴,你胡亂一吹,驚攪了搜索的行動,就別打算活了!」
  「那……近衛長……」
  「我們分出兩人背送近衛長出林再說,如何?」
  「好……!」
  驀地——
  一個冰冷的聲音道:「你們是在找老夫不是?」
  隨著話聲,三丈之外現出一個遍身血污,面相奇醜的劍士。
  四人轉頭一看,不由亡魂盡冒,齊齊栗呼一聲:「丑劍客!」
  「丑劍客」目光一掃四人,以刺耳的音調道:「老夫現在不想殺人!」
  聲落,倏忽隱去。
  那為首的待「丑劍客」身形消失之後,才如夢初醒般把竹哨狂吹起來。
  宮仇悠悠醒轉,一看那情狀,暗道一聲:「完了!」掙扎著想起身,但四肢無力,才掙起一半,又「砰!」然跌落地面。
  四名金劍弟子,除為首的仍不斷吹哨告警外,其餘三人急趨宮仇身前,齊齊躬身為禮,口稱:「參見近衛長!」
  宮仇心如油煎,只道形藏業已敗露,一咬鋼牙,道:「你們……準備做什麼?」
  其中之一恭謹地道:「奉命搜索『丑劍客』,業已……」
  「怎麼樣?」
  「業已發現行蹤,所以鳴哨傳警!」
  宮仇五內皆裂,腦裡嗡的一響,幾乎暈了過去,脫口道:「想不到,我會栽在……」
  那名弟子立即道:「近衛長也是被『丑劍客』所傷?」
  宮仇一愕,不知所語,他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喃喃道:「丑劍客?」
  那弟子又道:「近衛長傷得不輕吧,好在首座護法不久就可趕到!」
  宮仇心內又是陡地一震,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腰間,劍沒有了,目光瞥向身上,不得他不震驚了,衣衫已換成了灰色,摸一下臉,面具也不在了,暗忖:是了,必是被這四個小腳色解除了,現在用話穩住我,只等孫平章一到,萬事皆休……
  心念來已,只聽搜搜連聲、十幾名金劍弟子,從不同方向奔來。
  接著,首座護法孫平章現身。
  為首的那名弟子從口中取下竹哨,戰戰兢兢上前道:「參見護法!」
  孫平章的目光,掃向了地下的宮仇,凝聲道:「近衛長!」
  宮仇閉上了雙目,索性聽天由命,他自知已反抗無從了。
  那名弟子再次道:「稟護法,『丑劍客』……」
  孫平章雙目精芒暴射,道:「怎麼樣?」
  那弟子用手一出道:「從這方向逸去,遍身血污,像是傷勢不輕!」
  「宮近衛長……」
  「弟子等搜索至此,先見近衛長重傷不起,後來發現『丑劍客』……」
  「好,你率同原來三人,立即護送近衛長到分舵!」
  「遵令諭!」
  孫平章率眾疾馳而去。
  宮仇宛如墜入五里霧中,不辨東西南北,又如經歷一個離奇的夢境,分明自己就是「丑劍客」的化身,傷重不支,倒地昏迷,怎的又出現一個「丑劍客」。
  他越想越覺迷離不解。
  四名奉命護送宮仇的弟子,七手八腳用樹枝山籐,做了一架軟兜,把宮仇平放上去,由兩人拾起,向林外奔去。
  遙遙傳來一陣尖銳的竹哨聲,摻和著幾聲慘號。
  無疑的,他們發現了「丑劍客」的行蹤,同時「丑劍客」還傷了人。
  宮仇更加迷惑了。
  他被「血指追魂」傷及數處穴道,情況相當嚴重,這一顛簸,又告昏迷不省。
  當他再度甦醒,首先是鼻端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睜開眼來,一張美絕天人的粉面,展現眼前。
  她,正是「金劍盟」主諸葛瑛。
  宮仇困惑道:「這是哪裡?」
  諸葛瑛秀目微見紅腫,粉靨上表現的是一種極其怪異的神色,幽幽道:「總盟!」
  「哦!盟主……」
  「宮仇,你要死要活?」
  宮仇心頭大震,慄聲道。「盟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諸葛瑛粉腮倏呈鐵青,聲色俱厲地道:「宮仇,你如何受的傷?」
  宮仇征了一怔,道:「被『丑劍客』所傷!」
  「哼,『丑劍客』會以『武林一老』的獨門絕著『血指追魂』傷你?」
  宮仇一顆心頓往下沉。
  諸葛瑛接著又道:「宮仇,說實話!」
  宮仇知無法隱瞞,把心一橫,咬牙道:「在下就是『丑劍客』,殺剁聽便!」
  諸葛瑛粉面一慘,秀目中竟然摔下淚來。
  宮仇若有所感,但當他想到自己對「金劍盟」的作為時,全身以被浸在冰窖裡,從頭冷到腳心,「金劍盟」說什麼也不會放過他。
  看樣子,諸葛瑛是從那天在沙洲觀戰的弟子口述當時情景,再察看自己的傷勢,才判斷出自己的身份,可是那假冒「丑劍客」,取走自己一切衣物的人是誰呢?難道最諸葛瑛玩的花樣?
  想到這裡,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試一運氣,心中的震驚更是非同小可,傷勢竟然完全復原了。當下起身下床,面對諸葛瑛,他又茫然了。
  諸葛瑛咬牙切齒地道:「宮仇,我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把你從死神手中奪了回來,想不到,你……你……唉,冤家!」
  宮仇登時心亂如麻,恩,仇,情,恨,他無法分清。
  諸葛瑛嬌軀簌簌而科,慄聲道:「我……我為什麼偏偏要愛上你,當初……你被擒之時,為什麼不殺了你,這安排多殘酷,宮仇!仇哥!」
  這最後一聲「仇哥!」使宮仇心弦陡地一震,暗道:「是的,是殘酷的安排,造物者的惡作劇!」
  諸葛瑛閉了閉眼,像是在抑制過份激動的情緒,片刻之後,睜眼道:「仇哥,不要騙我,回答我的問話!」
  那聲音柔和而幽怨,吐自一代美人之口,更加令人心悸神搖。
  宮仇頹然朝身上的椅子上一坐,直:「問吧!」
  「你……吝嗇叫我一聲瑛妹?」
  「我……不能!」
  「不能,為什麼?你根本不愛我?」
  宮仇痛苦地瞥了諸葛瑛一眼,道:「我……愛你,我不否認,我內心早已有這種感覺,可是,我不能……」
  諸葛瑛困惑地道:「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不能?」
  「因為我不能愛你!」
  「原因?」
  「請你不要逼我,將來你會知道!」
  「我想現在知道!」
  宮仇俊目放光,迫視在諸葛瑛面上,他想說幾句決絕的話,但,他的勇氣突然消失了,他無法抗拒那眼神,蕩漾著純情的眸光,那只應天上有的姿容,還有,她在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之後,還療好了他的傷。
  他答非所問地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我將終生痛苦。」
  諸葛瑛粉腮一變,仍緊迫著原先的問題,道:「說呀!我現在要知道?」
  宮仇的俊面起了一陣抽搐,久久,才咬緊牙關道:「你一定要知道?」
  「嗯!」
  「因為你是『太上』的女兒!」
  諸葛瑛粉腮大變,霍地站起身來,厲聲道:「你與我爹有仇?」
  宮仇道:「恕我不再作答!」
  諸葛瑛粉腮連變,最後黯然道:「你毀本盟長老,殺本盟弟子,是為了報仇?」
  宮仇牙關咬得格格作響,凝聲道:「目前恕無法奉告!」
  「這些事真的是你所為,還是那……」
  「誰?」
  「另一個『丑劍客』?」
  「不知道!」
  是的,他真的不知道,另外那「丑劍客」是誰,不過,有一點可以斷定的是那「丑劍客」的出現,是在他受傷遇變之後,因為他的全部行頭,已被對方取用了。
  諸葛瑛香唇緊咬,粉腮仍是不停地變幻,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情況!
  宮仇已約略猜出對方的心意,豪雄地道:「你不必為難,如你要我死,我不反抗,不過,須在一月之後!」
  「一月,為什麼?」
  「我要辦完未了的事!」
  諸葛瑛秀目圓睜,瞪視著宮仇,像是以極大的力氣迸出話聲道:「從現在起,你不再是本盟近衛長,你……走吧!」
  淚水,驟然滾落腮邊。
  宮仇手足發麻,腦海裡一片空白,說不出這是什麼感受,諸葛瑛愛他,在如此的情況下,仍讓他走,而有一天,他要殺她的父親……
  「瑛妹!」
  他不知什麼力量,使他竟然叫出了口。
  諸葛瑛先是一征,繼而淒然喚了一聲:「仇哥!」
  如飛燕投懷,撲到宮仇身上。兩隻玉臂,摟上了宮仇的頸項,秀眸半閉,櫻口微張,兩片嫣紅的唇瓣,徐徐前移……
  宮仇也是人,人,必然有感情,雖然仇與愛是極不相容的兩樣東西,但在某些時候,愛的力量,仍超越一切。
  軟玉溫香,柔情蜜意,再加上那不尋常的超越了常情的關切……
  宮仇被融化了。
  四片火熱的唇瓣,終於接合在一起。
  暫時,愛超越了恨,但,結果呢?
  久久,宮仇輕輕推開諸葛瑛,痛苦之色,代替了因興奮而起的紅暈,口裡喃喃道:「天啊!我做了什麼?我在做什麼?」
  諸葛瑛面上紅霞未褪,眸中撩人的火焰還未熄滅,輕聲道:「仇哥,你後悔?」
  宮仇搖了搖頭,不敢對她正視,他怕不克自制。
  當初他被「金劍盟」所擒,若非諸葛瑛不顧眾議,破例優容,他不會活到現在,這一次若非她,他也百死而無一活,恩,已使人無法安排,再加上情,他何能抗拒,只是,一想到仇,就使他如芒刺在背。
  他想說出一切,但又忍住了,他在沒有報完仇之前,本能自我毀滅。
  到此刻為止,他仍覺得這種行為太不可思議,竟然接受了仇人之女的愛?
  於是——
  他痛苦至極地道:「瑛妹,我做錯了一件事,但我不後悔,永不……」
  諸葛瑛若有所思地道:「也許,我們都錯了,但,你,我,都不能抗拒那冥冥中的安排,不管這安排是多麼殘酷,現在。我們像是已接受了這安排!」
  「是的!」
  一個意念,忽地浮上宮仇的腦海,他大大地震顫了,他想到情深義重的紅顏知己萬鳳真,也想到那推想中的何二嬸的女兒,他的心起了一陣抽搐。
  但,另一個意念,又迅速地否定了前一個意念。
  眼前留在他心中的,只有一個「仇」一字,報血仇!
  另外,他知道在不久的將來,這令人困惱的一切,都鬆化為烏有,因為他已有了一個可怕的決定,也是現實迫他不得不作此決定。
  他和她永遠不能結合,因為仇與愛不能並在。
  他不敢想像當自己手刃親仇之後,諸葛瑛會有怎樣的反應?殺他?這是他所希望的,他可以毫無遺憾地安息,否則……
  仇,必須報!
  恩,必須償!
  情,必須還!
  ……
  「仇哥,願天荒地老,此情永在!」
  「是的,你的愛將永遠在我心中,瑛妹,永遠的!」
  「仇哥,我們說這些話,似乎像是在訣別?」
  話方離口,忽覺不妥,但也無法收回了。
  宮仇心房收縮得緊緊的,暗忖:不錯,這真的在訣別,團為這本來是沒有結果的愛,冥冥中早已注定了,這到底是情?還是孽?
  當下,不期然地脫口道:「訣別!瑛妹,我似乎也有這感覺!」
  諸葛瑛面色變得十分難看,赧然道:「仇哥,我只是一時失言!」
  宮仇別具深意地道:「世間事有時是很難預料的!」
  「仇哥,你與家父有仇,還是因了別人……」
  「瑛妹,我愛你,我們話只能到此,別的不談!」
  「好,我記住,唯一希望你的是,做事要三思而行?」
  「我會的!」
  「仇哥,目前你必須離開總盟,你的身份,只我一人知道,但家父和師兄們已經對你趕疑,你既不接受宣誓入盟,留此無益,我……」
  「怎麼樣?」
  「等君山大會之後,卸去盟主之職,我到江湖上找你!」
  「君山大會?是的,我已聽說了!」
  「你……現在就走吧!」
  「好!」
  「還有……」
  「什麼事?」
  「今後你仍以『丑劍客』的面目出現?」
  「這……是的!」
  就在此刻——
  一個冰冰的聲音道:「原來堂堂近衛長就是『丑劍客』!」
  宮仇勃然變色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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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07:43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神秘少年

  宮仇與盟主諸葛瑛話別之際,忽聽門外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原來堂堂近衛長便是『丑劍客』!」
  宮仇勃然變色而起,沉聲喝道:「誰!」
  誰字離口,已還快地拉開房門,門邊赫然是近衛長首鳳陳素珍。
  近衛六鳳,二鳳與五六兩鳳,死於「天狼尊者」之徒東方雷的「摧心破血掌」,三四兩鳳,毀於「索血書生」,首鳳是碩果僅存的一名女近衛。
  宮仇冷眼一掃陳素珍,俊面湧起一片殺機。
  首鳳陳素珍既已識破他的行藏,只有殺之滅口。
  諸葛瑛移步到門邊,目光一瞥首鳳,首鳳垂下頭去。
  宮仇緩緩揚起手掌……
  諸葛瑛駭然道:「你想做什麼?」
  宮他冷冷地道:「我不想第三者知道我的身份!」
  首鳳驚怔的抬起了頭,可能她已聽出宮仇話中之意。
  諸葛瑛一拉宮仇,隨手帶上房門,道:「我的居處難道還有人敢竊聽,首鳳與我情同姊妹,她早知道內情了!」
  「哦,那是我莽撞了!」
  「你說你今後仍要以『丑劍客』的面目出現?」
  「是的!」
  「本盟將傾力對付你?」
  「我不在乎!」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宮仇坦然把兩年前絕谷之中的一幕,說了出來,然後道:「就是如此,我不能取消對死者的諾言,『丑劍客』將永遠不死!」
  諸葛瑛幽然一歎道:「那只好由你了,只是……唉……你還是先離開此地吧!」
  她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只是眉宇之間,幽怨之色更濃了。
  突地——
  宮仇想起了一件事,幾經躊躇之後,道:「瑛妹,丐幫中支分幫掌門人的信物是否在你身邊?」
  諸葛攻一愕,道:「你怎麼知道?」
  「丐幫大典之日,孫平章乘機劫奪綠竹仗與竹符,你是一盟之主,當然……」
  「怎麼樣?」
  「我必須得回!」
  「為什麼?
  「我已答應丐幫『胖瘦』二長老,代為取回!同時,這也是上代分幫主『斑衣神丐鄧十五公』的臨死重托,我不能不完成?」
  諸葛瑛面現極度為難之色,沉聲道:「這是本盟全盤計劃之中的一部分,我身為盟主,也不能違反!」
  「併吞江湖幫派的計劃?」
  「你為什麼這樣說?」
  「事實如此!」
  「武林春秋,與朝代更迭並無不同,雄則霸……」
  「那只是野心家進行弱肉強食的藉口。」
  「仇哥,我是身不由己,任盟主一職,是父命難違!」
  「我們不談這些,瑛妹,丐幫信物在你手中,而我志在必得……」
  諸葛瑛沉思了片刻,面上突現堅毅之色,向門外發話道:「素珍?」
  「弟子在!」
  「到我房中把放在壁廚上層的那兩件東西拿來!」
  「遵命!」
  不多時,近衛首鳳陳素珍把竹權竹符取到,送入房中,向宮仇投了神秘的一瞥,退了出去,諸葛瑛把東西交與宮仇,道:「你拿去吧?」
  宮仇接了過來,道:「我代丐幫向你致謝!」
  宮仇藏妥竹符,用布裹起竹枝,黯然道:「我走了!」
  諸葛瑛滿面依依之色,咬緊香唇,點了點螓首,低沉地道:「願你珍重!」
  宮仇在心裡發出了一聲歎息,那可以預見的結局,使他不寒而慄,但,事實的演變是如此,靠人的力量是無法回天的。
  他缺少再看她一眼的勇氣,匆匆開門出去,像是逃避什麼似的,身後,傳來諸葛瑛幽長的一聲怨歎。
  在盟主尚未宣佈解決他近衛長職務之前,在總盟之內,不但可以暢行無阻,而且地位仍受尊敬。
  他滯留「金劍盟」的目的,是為了便利索仇,現在,他把希望放在一月後的君山大會之上,屆時,「太上」必然會參與的。
  離開了總盟,他下意識地感到一陣輕鬆,但隨著另一個問題閃上心頭,使他感到極度的惶惑,那取走他的面具衣物的人是誰?從對方的行為來判斷,動機可能是為了救自己,目前,他唯一的希望是那人主動現身,然而這想法是杳茫的。
  如果對方別具用心,以「丑劍客」的面目去……
  意念及此,不由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
  另一方面,諸葛瑛幽怨的神情,仍清晰地浮漾在他的腦海中,情與仇,恩與怨,給他帶來莫名的困擾,雖然,這方面他已有所決定,但總是情難自遣。
  由是,他想到萬鳳真。
  想到父母生前指腹之盟……
  他下意識地伸手撫向胸前,這一摸之下,使他大感震驚,那面玉鎖不在了,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靂,那是他自小隨身之物,也是唯一腹盟的信物,如果丟失了,豈不終生抱憾,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那玉鎖是在與「武林一老」動手之時遺落,抑或是被那取走自己面具劍衫的神秘人給一併拿走?
  那人是誰呢?
  他僅是從諸葛瑛的話語中,知道有人化身「丑劍客」移轉了孫平章等人的追逐目標,至於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目的何在,他根本無從想像。
  他必須急切的找到那人,但,從何著手呢?
  除了那人主動現身,他毫無辦法。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狽和煩燥。
  如果萬一對方是敵非友,那後果簡直不堪想像。
  心念之中,冷汗涔涔而下。
  在神思不屬的情況下,也不知奔行了多少路,奔向何方,只是本能的展動身形,一陣暴喝之聲,把他從迷茫的境地中喚回,剎勢側耳一聽,聲音傳自官道左側的林中,他暗道了一聲:「不相干!」正待舉步離去……
  驀地——
  他發現道旁橫陳著三具屍體,兩具是丐幫人物,另一具卻是「金劍盟」屬下的一個弟子,不由心中一動,彈身便朝林內掠去。
  林中,激鬥方甜,戰況慘烈無比。
  宮仇身形似魅,無聲無息地欺到了鬥場外圍,隱身樹丫之間。
  場內——
  丐幫北方總舵「胖瘦」二長老雙戰「金劍盟」所屬的「白旗壇主唐開山」,勢均力敵,「白旗壇」屬下劍手,與數十丐幫幫眾混戰在一起,白旗劍手佔了上風,丐幫弟子死傷已不在少數。
  另一邊,四個老丐圍攻一個高大獰猛的獨眼白髮老丐,那白髮老丐,赫然是欺師滅祖,投靠「金劍盟」的「獨眼丐樂天民」。
  四丐已各出全力,但仍被樂天民迫得團團轉。
  宮仇一看情況,心中已明白了大半,顯然是丐幫不惜勞師動眾,緝拿叛徒樂天民,「金劍盟」出面阻止。
  一聲栗喝,換以兩聲慘哼傳處,圍攻樂天民的四丐已有兩個人受傷倒地,另兩丐卻跳出了戰圈。
  樂天民冷笑一聲,撲向那兩丐只,三個照面,兩丐先後栽了下去。
  一聲虎吼,「白旗壇主唐開山」劍勢陡緊,迫得「胖瘦」二長老連連倒退。
  白旗劍手死傷並不多,而丐幫弟子卻不斷減少,照此情形發展下去,不出半個時辰,丐幫弟子勢將無一倖存。
  慘號聲!
  喊殺聲!
  劍杖交擊聲!
  交織成一首瘋狂而恐怖的樂章。
  「獨眼丐樂天民」口中發出一陣狂妄的笑聲,躍入人叢,出手之間,丐幫弟子非死即傷。
  宮仇看得目眥欲裂,即使不受「斑衣神丐鄧十五公」之托,他也不能袖手,但一個意念,使他躊躇不前,自己雖然已被諸葛瑛解除近衛任之職,但可能還沒有通告。如果此時現身出手,勢將為諸葛瑛帶來嚴重的後果,而且諸葛瑛還違冒盟規,把丐帶的信物交給了他。
  他不由暗恨那取去他面具衫劍的神秘人物,否則現在他大可以「丑劍客」面目出現,一切都毋庸思慮。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從林外疾射入場,赫然是一個「紅毛」老丐。
  「胖瘦」二長老一見這老丐現身,同時一振。
  金劍弟子中,有人高呼出聲:「那是紅毛丐!」
  「紅毛丐」目光如電,一掃現場,直奔「獨眼丐樂天民」。
  樂天民似乎極度震驚,彈身就朝場外飛掠……
  立即有四名金劍手,聯手截住了「紅毛丐」。
  樂天民一個起落,已到了林邊,無巧不巧地正在宮仇隱身樹下,宮仇連想都不想,伸指彈出一縷指風,「凌虛截」是「一元寶策」所載神功,何等玄奧,樂天民一意圖遁,卻想不到樹頂上會有人出手阻截,連哼都不曾哼一聲,倒栽下去。
  一旁樹身之上,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道:「兄台好指力!」
  宮仇這一驚著實非同小可,想不到近旁還隱得有人,以自己的功力,竟不曾發覺,循聲望去,只見兩丈外的一根樹梢上正端坐一個面目黧黑的少年,正對自己微微而笑,不由問道:「何方朋友高人?」
  黝黑少年露出編貝也似的玉齒,盈盈一笑道:「高人不敢當,你是否宮仇?」
  宮仇心中暗驚,隨道:「正是,敢問……」
  黝黑少年道:「我正要找兄台,想不到在此巧遇!」
  宮仇更是奇怪,道:「要找在下?」
  黝黑少年道:「正是!」
  宮仇道:「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黝黑少年道:「你是不是不方便出手?」
  宮仇聞言不由一窒,駭異莫名,不知這黑少年是什麼來路,竟然會知道自己的姓名,連心中所想也被猜中,而自己對他,卻一無所知……
  心志未已,只見丐幫執法長老「紅毛丐」手中打狗棒運轉如飛,三招兩式,把四名金劍手打得一死三傷,一個彈身到了樹下,朝躺在地上的樂天民瞥了一眼,老臉微微一變,抱拳朗聲道:「是哪位朋友助本幫截住叛徒,請出來一見!」
  宮仇心頭怦的一跳,看來是非現身不可了……
  一條人影,飄然下樹,赫然是那神秘的黝黑少年,有上斜背一柄帶布套的長劍。
  「紅毛丐」一看對方竟然是個二十不到的少年,心中駭異對方竟有這般身手隔空點穴,制住了功力不弱的樂天民,當下重新一抱拳道:「老化子先致謝意,小友如何稱呼?」
  黝黑少年調皮地一笑道:「江湖無名小卒,不敢當閣下功問,我姓陳!」
  宮仇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形容,這黑少年不但知道他不便現身出手,而且竟然替他認了這筆賬,的確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黝黑少年所為,決非是偶然,但,他的動機是什麼呢?他說有事要找自己,是什麼樣的事情呢?
  「紅毛丐」略一檢視樂天民的穴脈,紅眉一桿,道:「小友的點穴手法,高明極了。」
  黝黑少年坦白地道:「彫蟲小技,不足以當大長老法眼!」
  「小左忒謙了,老化子算是開了眼界!」
  「大長老不介意在下伸手介入戰端吧?」
  「這……當然……」
  黝黑少年驀地彈身射入鬥場,所至之處,慘號之聲迭起,「金劍盟」屬下弟子,一個接一個栽了下去,而且無一活口,出手之狠辣,令人毛骨悚然。
  宮仇不由看呆了。
  「白旗壇主唐開山」一看情況逆轉,心神略分,立被「胖瘦」二丐搶去先機,一輪疾攻之下,迫得他手忙腳亂,險象環生,掌中劍幾乎把持不住。
  黝黑少年瘋狂攻殺,頃刻工夫,場中的白旗劍手,已十去其八。
  丐幫弟子精神大振,三四人對付一人,白旗劍手傷亡殆盡。
  驀地——
  「紅毛丐」暴喝一聲道:「住手!」
  聲若旱地焦雷,場中人全部停下了手。
  丐幫方面,傷亡的弟子為數不下百人,現在的約三十之數。
  「金劍盟」這面,由於「紅毛丐」和那黝黑的神秘少年先後現身參戰,由絕對的優勢變成了絕對的劣勢,此刻剩下的劍手,除壇主之外,僅有三名雙劍弟子。
  「紅毛丐」一把提起樂夭民,直至場中央,向唐開山道:「本幫不願赴盡殺絕,朋友可以上路了!」
  「白旗壇主唐開山」怨毒至極地用目光一掃丐幫三長老,恨聲道:「貴幫厚賜,本盟會加倍答謝的!」
  「紅毛丐」哈哈一陣狂笑道:「朋友,老化子代表本幫接下你這句話!」
  就在此刻——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唐開山,你別不要臉,既然饒你不死,你還不換緊尾巴滾,『金劍盟』妄想製造丐門不屑之徒樂天民為傀儡,以控制中支分幫,乘早別做這個夢,丐幫千秋萬世的基業豈是幸致的……」
  丐幫三長者與殘在的弟子們,個個面現驚愣之色。
  宮仇一聽那聲音,心頭到別直跳,暗忖:她怎麼也來了?
  「白旗壇主唐開山」面孔成了豬肝之色,暴喝一聲道:「住口,與老夫滾出來!」
  那嬌脆的聲音道:「唐開山,如你還要命的話,閉上你的嘴快滾!」
  話聲中,眾人只覺眼前一亮,一個明眸皓齒,美賽天仙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場中。
  她,正是刁鑽慧黠的萬鳳真。
  下久前曲州火神廟丐幫大典之時,他尚是男子裝束,化名馮真,所以丐帶的人一個也不認識她。
  「白旗壇主唐開山」一看對方竟是個黃毛丫頭,更是火星直冒,厲聲道:「丫頭,你是何人門下?」
  萬鳳真冷笑了一聲道:「你知道我是何人門下之後,又能怎樣?」
  「宰了你再找你師門算賬!」
  「配嗎?」
  「丫頭,老夫教訓教訓你!」
  挾著喝話之聲,唐開山放身上步,劈出一道排山勁氣……
  萬鳳真素手一圈一引,如山掌勁,竟被引得向旁邊滑去。
  所有在場的高手,齊齊面露駭色。
  唐開山怔了一怔,臉上殺機大熾,身形閃電一挪,右手曲指如鉤,向萬鳳真左肩抓去,這一抓不但快逾電光石火,而且詭異至極。
  「紅毛丐」手中竹枚一橫,正待……
  萬鳳真竟然不閃不避,反而迎了上去。
  唐開山一把抓實,突地驚叫一聲,抽身暴退。
  一隻手掌,已然鮮血淋漓,雙目似要噴出火來,瞪視著萬鳳真道:「逆鱗寶甲!好,丫頭,等著瞧吧!」
  說完,一揮手,帶著三名僅存的白旗劍手,狼狽奔竄而去。
  萬鳳真望著唐開山的背影,不屑已極地嗤了一聲。
  那「獨眼丐樂天民」穴道被制,但人卻清醒,自知落回丐幫手中,將受嚴厲的幫規制裁,面上的神情,駭怖之中帶著恨毒,沒有一絲悔意,看來這獨自老丐已經是積惡難返了。
  執法長老「紅毛丐」凝注了萬鳳真片刻,道:「白石島萬掌門人與姑娘是什麼稱呼?」
  「是家父!」
  「哦!老化子失敬了,令尊大人好?」
  「托福!」
  「胖瘦」二長老也上前與萬鳳真見禮寒暄,足見「萬老邪」的名頭確是不小。
  「紅毛丐」朝遠遠站在樹下的那皮膚黝黑的少年一指道:「那位是……」
  他認為那神秘少年與萬鳳真是一路的。
  萬鳳真秀眸一轉,道:「不認識!」
  驀在此刻——
  一個俊美飄逸的黑衣少年,如飛絮般落在眾人之前。
  萬鳳真先是一愕,既而喜之不勝地嬌喚了一聲:「仇哥哥!」
  這黑衣少年,正是隱在樹上的宮仇,他原來的青衫,已被那化身「丑劍客」的人換走,是以萬鳳真乍見之下,為之一愕。
  三長老及在場的丐幫弟子,並齊一震,想不到場外還隱得有人。
  丐幫弟子之中,有一人突然驚叫道:「他是『金劍盟』的近衛長!」
  此語一出,眾丐莫不變色,三長老立即採取戒備姿態。
  宮仇挪步到了萬鳳真身邊,柔聲道:「真妹,想不到在這裡碰上你?」
  萬鳳真笑逐顏開,梨渦淺淺,秀眸中射出情有獨鍾的少女所特有的光輝,嫣然道:「仇哥哥,我也很感意外!」
  「你見到令尊沒有?」
  「還沒有!你的事辦妥……」
  「停會兒再談,我先交代點事!」
  聲落,轉向「紅毛丐」與「胖瘦二丐」,一抱拳,道:「三位長老請了,在下宮仇!」
  「紅毛丐」眼中隱隱露出敵意,道:「小友有何見教?」
  那穴道被制,倒在地上的「獨眼丐樂天民」到現在還不知道栽在誰的手裡,一見宮仇現身,想及宮仇在「金劍盟」的地位,登時面露喜色,以為可以有救了,獨目閃閃發光,直盯住宜仇。
  宮仇目注「胖瘦」二丐,沉聲道:「二位認識『丑劍客』否?」
  二位面上立現驚容,「胖丐」感然不解地道:「小友因何有此一問?」
  萬鳳真卻已會過意來,知道心上人這一問必有用意,及至注意到宮他手中所待的布包杖形之物時,心中更了然十分。
  宮仇淡淡地一笑道:「胖長老只說認不認識?」
  「老化子認識!」
  「可否記得火神廟貴幫大典時,『丑劍客』所作的諾言?」
  「哦!小友是……」
  「在下受『丑劍客』之托,完成當日的諾言!」
  三長老面色又是一變,敏感地把目光掃向宮仇手持之物。
  宮仇撕開布片,露出那根晶瑩碧綠的竹杖,又從懷中取山竹符……
  在場的丐門弟子,一陣歡呼之後,齊齊俯首躬身。
  三長老面色肅然,「紅毛丐」拱手道:「敝幫永感『丑劍客』大德!」
  宮仇俊面湛然,肅聲道:「貴幫中原分幫舵主『斑衣神丐』與『丑劍客』交相莫逆,這些須之事,倒不足掛齒,只是鄧幫去遺命傳位給『七巧丐』並要新舵主清理門戶……」
  「紅毛丐」立即接話道:「老化子身為總舵執法,這兩件事決遵鄧分舵主遺言辦理!」
  宮仇把竹符與竹枝遞與「紅毛丐」,道:「在下算是已完成『丑劍客』之托,就此別過!」
  「請小友寄語『丑劍客』,敝幫永銘他的大德!」
  「在下會轉達的!」
  「獨眼丐樂天民」做夢也想不到事情的變化是如此,他想不到堂堂「金劍盟」的近衛長,何以要為「丑劍客」效力,而且對他視若無睹,老臉頰呈死灰,一絲剛燃起的生之希望,在剎那之間熄滅了。
  宮仇向眾丐一拱手,轉向萬鳳真道:「真妹,我們走!」
  萬鳳真一把拉住宮仇的手,道:「仇哥哥,現在你不會再撇開我了吧?」
  一句話,直刺進了宮仇的心窩,萬鳳真哪裡知道這短短的別離,宮仇的思想已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兩次受盟主諸葛瑛救命之恩,也承受了山高水深的情,而諸葛瑛卻是他仇人之女,恩與仇是對立的,絲毫沒有妥協的餘地,他不能不報仇,但又不願忘恩負義,於是,他暗中決定,待仇消恨了之日,一死以酬諸葛瑛,這可怕的決定,諸葛瑛也不知道。
  一股黯然的情緒,湧上心頭,當然,他是無法向萬鳳真解說的,但,那無聲的痛苦,卻已躍然面上。
  萬鳳真機伶過人,粉腮微變道:「仇哥哥,你在想什麼?」
  「哦……沒有什麼!」
  「你騙我?」
  「我……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突逢意外,永遠地離開了你……」
  萬鳳真面色一沉,毫不假以思索地道:「我馬上就死,我決不獨活在世上!」
  宮仇心頭大震,勉強裝出笑容道:「說著玩的,我們走!」
  兩人手攜手走了一段路,剛到了林邊,宮仇突地一摔萬鳳真的手,道:「啊呀!我竟然忘了!」
  萬鳳真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盯在宮仇的面上,道:「什麼事大驚小怪?」
  宮仇回轉身,目光四處遊走,不答萬鳳真的話。
  萬鳳真急了,大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宮仇惶然道:「他……他……」
  「他是誰?」
  「方纔那膚色黝黑的少年!」
  「怎麼樣?」
  「他說有事找我,可是……」
  「可是他已經走了!」
  「不,我必須找到他!」
  「為什麼?」
  「他現身得非常突然,而且言語行動也充滿了蹊蹺,那不是偶然的!」
  「但他為什麼又悄沒聲地離開了呢?」
  「不知道,但我要找到他!」
  話聲中,人已向林中奔去,萬鳳真也只好跟著追去。
  這時,場內丐幫三老正指揮門下,清理現場,埋死扶傷。
  另一邊,林木陰翳之中,一雙夜星也似的眼,正凝望著宮仇和萬鳳真漸去漸遠的身形,發出了一聲怨艾的歎息,隨後,長身起立,向同一方向掩去,這身影,正是那皮膚黝黑的陳姓少年。
  且說,宮仇與萬鳳真在林中穿行了盞茶工夫,仍不見那姓陳的黝黑少年,宮仇心中困惑不已,他既說有事要找自己,為什麼又悄然離去呢?
  正行之間,只聽一聲斷喝道:「站住!」
  聲音不大,但卻入耳驚心。
  宮仇與萬鳳真雙雙止住腳步,目光所及,距兩人約三丈之處,站著一個身軀偉岸的黑袍老者,一部虯髯,已現灰白,雙目青光閃爍,懾人心神,前額被一道凹槽一分為二,看來是一記劍創,使形貌變得極為猙獰可怖,那疤痕從鼻樑直達髮際。
  疤面老者語意森森地道:「你就是宮仇?」
  宮仇心頭一震,但表面上仍持一貫的冷漠,道:「不錯,閣下何方高人?」
  疤面老者目中青光陡熾,令人目眩神奪,答非所問地道:「宮仇,你好大的膽子!」
  宮仇一愣神,道:「閣下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竟敢背叛『金劍盟』!」
  「背叛,此語何解?」
  「哼,丐幫信物由何而來?」
  「這……」
  宮仇全身一震,答不上話來,他不能說出是諸葛瑛私下給他的,但又說不出任何借口,丐幫信物,被該盟首坐護法孫平章劫取,留放總盟,由盟主親自保管……」
  疤面老者重重地一哼,道:「說!」
  宮仇俊面一沉,冷冷地道:「這關閣下什麼事?」
  「老夫要知道!」
  「可是在下無可奉告!」
  「你找死?」
  「未必!」
  宮仇口裡答話,心中卻在急轉著念頭,這老者來得突兀,話也問得突兀,卻又不肯出示身份,看來對方可能是「金劍盟」高手之一,「金劍盟」之中,除神秘的太上之外,還有八大護法,其中孫平章他認識,第八第四兩護法,業已死在他「一劍降魔」的絕招之下,其餘的,他連見都沒見過,可能當前的老者會是護法之一也說不定。
  心念之中,只見疤頁老者獰笑一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兒,你就試試看!」
  看字聲中,隨手揮出一掌。
  這一掌看去輕飄飄的毫不著力,簡直有同兒戲,宮仇正在揣測對方的虛實,一股萬鈞潛勁已撞上身來,急切中運功相抗,右掌斜拍了出去……
  轟然一聲,塵土飛揚,枝葉漫卷,宮仇當堂被震退了五六個大步。
  萬鳳真也被同時震得斜蕩了開去。
  隨手一揮,竟有這大的勁道,這老者的功力,怕已到了深不可測之境。
  宮仇不由心頭巨震,他測出這老者的功力,比之孫平章等,不知高了多少。
  萬鳳真腮幫子一鼓,嬌斥道:「老頭,你到底是什麼來路?」
  疤面老者嘿地一聲冷笑,道:「丫頭,你不配問,老夫今天毀了你,這筆賬由『萬老邪』來算好了!」
  話聲中,舉掌向萬鳳真揮去,一揮之間,勁風雷動,勢可撼山栗岳,較之方才勁道暗藏的一掌,截然不同。
  宮仇可看出這一擊勢非小可,萬鳳真決擋不了,毫不思索地一掌橫裡推去。
  焉知這勢若萬鈞的一掌,竟然是虛招。
  「砰!」然巨響聲中,雙方勁氣互激四散。
  疤面老者的左掌,卻在第一掌與宮仇勁氣相觸之前的瞬間發出,待宮仇發覺,巴然不及出手了。
  萬鳳真自恃「奇門派」的獨門武功,竟然不閃不避,雙掌一圈一引,想把對方勁力引開,但,她估計錯了,疤面老者的功力高出她太多……
  排山勁浪狂捲之中傳出一聲悶哼,萬鳳真飛栽一丈之外。
  宮仇疾逾星射地彈了過去,一把抱住道:「真妹,傷得重不重?」
  萬鳳真粉腮煞白,但仍擠出了一絲笑容,道:「內腑沒傷!」
  宮仇這才放了心,他知道是「逆磷寶甲」的功用,否則非重傷不可,當下放開萬鳳真,回身放向疤面老者道:「閣下是想故意傷人?」
  疤面老者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宮仇,老夫如果要她死,她就活不了!」
  宮仇面上湧現一片殺機,冷冰冰地道:「閣下就出手試試看?」
  疤面老者重重地哼了一聲,舉步朝萬鳳真欺去……
  宮仇咬了咬鋼牙,功集雙掌,腳步隨著挪動,腦海中飛快地轉著念頭,如果他要從疤面老者手下救萬鳳真,勢非使用「一元寶菉」上的武功不可,但這樣一來,豈非暴露了他以往「丑劍客」的身份?如果不用神功,決無法與對方匹敵……
  心念之中,疤面老者在距萬鳳真八尺之處停下身來。
  宮仇在倚角方位上止步。
  場面呈現空前的緊張。
  如果疤而老者出手,宮仇無疑的將不顧一切後果施出致命的一擊。
  萬鳳真粉腮一片鐵青,厲聲道:「老頭,你該報出身份!」
  疤面老者目光一掃宮仇,竟然被宮仇面上呈現的恐怖殺機驚得一窒,老臉抽動之下,牽動了前額的疤痕,醜惡猙獰之狀,令人不寒而慄。
  宮仇目不稍瞬的注定對方,伺機出手。
  疤面老者突地開聲道:「宮仇,憑你救不了她!」
  宮仇冷冰冰地道:「閣下一試便知!」
  「如果老夫毀了她呢?」
  「在下把你碎屍萬段!」
  「如果老夫連你也毀了!」
  「你辦不到!」
  「你有這自信?」
  「可以這麼說!」
  「她對你這般重要?」
  「不錯!」
  疤面老者面孔抽動了數下,沉緩地道:「宮仇,你既如此看重『萬老邪』的女兒,對諸葛瑛如何交代?」
  這話使宮仇透身冰涼,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萬鳳真的表情可就不同了,秀眸之中頓現幽怨之色。
  疤面老者道:「你不必問老夫是誰,只回答老夫的問話?」
  「無可奉告!」
  「你不怕自食其果?」
  「如此看來,閣下是『金劍盟』的人了?」
  「就算是吧!」
  「閣下何不說出真正的目的?」
  疤面老者逼近了兩步,道:「宮仇,坦白地講,誰是『丑劍客』?」
  宮仇寒聲道:「丑劍客就是醜劍客!」
  「絕對不是?」
  「隨閣下去想吧!」
  「宮仇,你奉『丑劍客』之命,送回丐幫信物?」
  「有這回事!」
  「丑劍客是你什麼人?」
  「師父!」
  「哦!『丑劍客』現在何處?」
  「無所不在!」
  「你不說?」
  「已經說了!」
  「別對老夫要花招!」
  「信不信由你?」
  「你真的不肯說?」
  「無可奉告!」
  驀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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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3:02 |只看該作者
  一個冰寒至極的聲音道:「丑劍客在此!」
  三人同感意意外的一震。
  只見一個面目奇醜的劍士,幽然出現。
  萬鳳真駭然望著宮仇,以她所知,「丑劍客」是宮仇的化身,現在,居然會又跑出一個「丑劍客」來?
  宮仇心中的激動,就非筆墨所能形容的了,他必須立刻揭開這個謎底。
  疤面老者突地發出一陣震動林樾的狂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窮的殺機。
  宮仇方才承認自己是「丑劍客」門下,現在要想說話也無從開口了,他不能向冒充他的人稱師父,又無法當「疤面老者」之面揭穿對方的行藏,至少,對方在他與「武林一老」相並而為「血指追魂」所傷時,移轉了「金劍盟」的追殺目標。
  他是誰呢?
  是舊識?抑是陌生人?
  是善的?抑是別有圖謀?
  萬鳳真忍不住向宮仇身邊靠近,悄聲道:「仇哥哥……」
  話才出口,便被宮仇止住。
  「丑劍客」目光一連在宮仇面上轉了數轉,從目光中,宮仇看不出對方是敵是友?
  他只覺得那目光十分異樣,令人困惑。
  疤面老者斂住笑聲,目中青芒暴射,罩定了「丑劍客」道:「丑劍客,今日此時能與閣下碰面,的確是三生有幸!」
  「丑劍客」冷漠至極地道:「朋友,如何稱呼?」
  宮仇注意傾聽疤面老者自報名號,但他失望了。
  疤面老者嘿嘿一聲怪笑道:「丑劍客,閣下功力不弱,手段也夠辣,你能接得下本人三招,再報名號如何?」
  「丑劍客」不知是有意,抑或無意,目光先朝宮仇一瞥,然後道:「可以!」
  這下可急煞了宮仇,第一,他不願讓別人替他擋災,因為疤回老者指名要索的「丑劍客」是自己。第二,如果對方功力不敵,「丑劍客」之名將受損害。第三,對方固可冒「丑劍客」的形貌,但武功是冒不來的,勢非當場被拆穿不可……
  疤面老者低沉陰冷地喝了一聲:「亮劍!」
  「丑劍客」大刺刺地道:「對你還毋須本劍客亮劍!」
  疤而老者嘿了一聲,道:「那你死定了,如果用劍,或許能勉強接老夫三招!」
  「丑劍客」雙掌一錯,道:「出手!」
  宮仇可為難到了極點,不知是出手好還是不出手好?
  心念末已,疤面老者已上步欺身,雙掌奇詭無倫地劃了出去。
  「丑劍客」斜身出掌,完全是進手招數,對來招既不拆解,也不封閉。
  疤面老者面色為之一變。
  宮仇與萬鳳真卻驚得呆了,為什麼這「丑劍客」一上手就是拚命的戰法,只攻敵而不自保,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啊,這種打法,如果功力懸殊,那是準死無疑。
  就在雙方掌勢,就要達到攻擊部位之前的電光石火之間,「丑劍客」的左手,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抓向疤而老者腰脅要穴,奇詭狠辣,世無其匹。
  宮仇看得心頭一寒。
  疤面老者右手招式業已遞實,回救無及,閃讓勢亦不能,在這種任何高手都無法應付的情況之下,左掌閃電般橫斬「丑劍客」頸項,以攻應攻,以殺手對殺手。
  如果「丑劍客」不變式,勢必兩敗俱傷,而就事論事,他一抓未必能致對方於死地,但對方橫掌這一斬,他卻非送命不可。
  萬鳳真已然忍不住輕「哦!」了一聲。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丑劍客」的身形,突地一個踉蹌。
  這一來,情勢完全改觀,「丑劍客」攻出的一招一抓,全告落空。
  疤面老者卻因這突然之變而抽身暴退。
  宮仇大惑不解,「丑劍客」何以會在此時,發生這種現象?
  疤面老者一聲怪笑道:「妙極了,『黑白雙屍』的『勾魂爪』竟然出現在你『丑劍客』的身上?」
  提到「黑白雙屍」,宮仇心中一動,莫非「丑劍客」剛才那一抓,便是所謂的「勾魂爪」?那他到底是誰呢?莫非……
  疤面老老話聲才落,雙掌已一先一後劈了出去,分用了兩種不同招式。
  雙掌在同一時間之內,施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招式,可謂武林奇跡,所謂心無二用,高手出招,全賴心意神氣相通……
  雙手分招合擊,等於同等功力的兩人,同時出手,其威力可想而知。
  「丑劍客」雙掌一場,但到了中途,突地虛弱地下垂。
  宮仇與萬鳳真同時驚呼了一聲:「噫!」
  「砰!」然一聲巨響,挾以一聲慘哼,「丑劍客」蹬蹬蹬連退了十來步,一股血箭奪口射出,足有一丈之遙,身形幌了幾幌,栽了下去。
  疤面老者一彈身,伸手去抓「丑劍客」的面具……
  「住手!」
  暴喝聲中,一道排山掌力,挾雷霆萬鈞之勢,捲向了疤面老者。
  疤面老者業已抓出的手掌一翻一劃,如山勁流竟然被消卻於無形,但人已退了一步,額上的疤痕,紅得怕人。
  宮仇嶽峙淵停地站在五尺之外,俊面冷若凝霜。
  萬鳳真機智超人,江湖閱歷極深,可是就始終看不出疤面老者是什麼來路,在她記憶中,從未聽說過這一號人物,武功高得難以想像,不由皺起了雙眉。
  疤面老者惡狠狠地道:「宮仇,你敢向老夫出手?」
  宮仇寒聲道:「為什麼不敢?」
  「老夫目前還不打算殺你?」
  「閣下大言不慚!」
  「你不要激老夫改變主意?」
  「閣下問姑試試看?」
  疤面老者怒哼一聲,拍出了一掌。
  宮仇雙掌一場,硬接了下來。
  「有種,再接一掌!」
  名雖一掌,其實等於兩掌,一陰一陽兩道勁氣,絞扭暴捲而出,掌風未至,暗勁已告壓體。
  宮仇咬了咬牙,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猛然劈出。
  一聲山搖地動的巨響過處,四周枝葉紛飛,砂石激流成柱,旋起數丈之高,聲勢駭人聽聞。
  萬鳳真被勁風餘波,帶得嬌軀連幌。
  躺臥在地的「丑劍客」翻滾出兩丈之外。
  疤面老者兀文原地不動,但滿面俱是駭然之色。
  宮仇只覺氣翻血湧,退了三個大步,這說明了疤面老者的功力較他高了一籌。
  疤面老者陰森森地道:「宮仇,原來你是深藏不露,嘿嘿嘿嘿,你的內力修為,當今之世已少有敵手,看來老夫非毀你不可了!」
  宮仇不明白對方所說的「深藏不露」是何所指,他與對方素昧生平,這話從何說起?他自信他的秘密除了萬鳳真父女,諸葛瑛,與武聖「見性大師」之外,別無人知,而這幾人,都不會洩他的底,除非對方深知他的過去……
  心念之中,疤面老者黑袍鼓漲如球,目中青光熾烈,虯鬚蓬起如蝟,向前連跨了兩個大步,看樣子,他要下殺手了。
  宮仇一橫心,功集雙掌,準備全力施展「旋乾轉坤」這一招以圖背水借一。
  萬鳳真粉腮白裡透青,殺機隱隱,雙掌貫勁,伺機出手援助檀郎。
  場面緊張得無以復加。
  只有那不知誰何的「丑劍客」靜悄悄地躺在三丈之外,死活不知。
  這一刻,像是一年那麼長久。
  宮仇是第一次逢到功力比他還高一籌的勁敵,雖然竭力鎮靜,仍有忐忑之感,他想不透的是對方的來路和目的,糊里糊塗地較上了生死。
  當然,迷糊的只是他,疤面老者肚裡雪亮。
  疤面老者臉色一連數變之後,終於暴喝一聲道:「接掌!」
  一股撼山栗岳的迴旋勁氣,以排山倒海之勢匝地捲出,挾著震耳的雷鳴之聲。
  宮仇雙目盡赤,一招「旋乾轉坤」,封了出去。
  這一招「旋乾轉坤」,奇奧無方,既可攻敵對招,也可分式拆解以拚掌力,在「一元寶菉」所載三掌之中,是最後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掌,際此生死關頭,宮仇以畢生修為發出,其勢之強猛可想而知。
  萬鳳算也在同一時間,從斜裡劈出一道勁流。
  一聲驚世駭俗的巨響,撕空裂雲而起,四外林木,有如疾風中的小草,爆出一片繼折之聲,十丈之內,昏天黑地,伸手不見五指。
  勁氣消失,場內復趨明朗。
  萬鳳真粉腮蒼白,嬌喘吁吁,停身兩丈之外。
  疤面老者胸部急速地起伏,雙足下陷半尺。
  宮仇跌坐八尺之外,口角鮮血殷殷,俊面赤紅如火。
  萬鳳真彈身近前,惶然道:「仇哥哥,仇……」
  宮仇面露一絲苦笑,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聲音依然那樣的平靜,道:「我沒事!」
  疤面老者瞪視了宮仇半晌,才進出一句話道:「小子,你居然不死?」
  宮仇哈哈一笑道:「不錯,閣下非常失望,是嗎?」
  突地,俊面浮現一抹痛苦之色,額上滲出了大粒的汗珠,顯然他內傷不輕。
  疤面考者目中殺機再現,舉步向宮仇欺去……
  萬鳳真厲喝一聲道:「老匹夫,你敢……」
  疤面老者單掌一揮,勁風捲處,萬鳳真跌跌撞撞地退了開去,嬌軀搖搖欲倒,顯然方纔的一擊,她也受傷不輕。
  宮仇目中幾乎噴出血來,狠盯著疤面老者漸漸移進的身形,心裡卻在想著那曠世無濤的一招「一劍降魔」,如果此刻有刻在手,鹿死誰手尚難逆料,然而,想終是想,他明白己不堪再受對方的一擊了。
  疤面老者在宮仇身前伸手可及之處停下身形,右掌緩緩揚起……」
  萬鳳真尖叫一聲,彈身撲了上來。
  「砰!」挾以一聲悶哼,她在疤面老者左手一揮之下,倒瀉回去,坐地不起。
  疤面老者揚起了手掌,久久不曾擊下。
  宮仇拚聚了殘留內力,準備臨死一拚,雖說是多餘,但他不甘束手待斃。
  驀地——
  疤面老者上揚的手垂了下來,轉身向「丑劍客」躺臥之處走去。
  宮仇猛一咬牙,踏著不穩的步子,追了過去,朝「丑劍客」身前一站,道:「你準備把他怎麼樣?」
  疤面老者額上的疤痕又現紅光,殺氣騰騰地道:「宮仇,你一定要找死?」
  宮仇抗聲道:「我問你準備把他怎麼樣?」
  他為什麼不計生死維護這根本不知其所自來的假「丑劍客」,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疤面老者的行為激起了他潛意識中的恨,也許,他自己也是「丑劍客」的化身?也許,他認為這「丑劍客」可能是救他保全了秘密,不落入「金劍盟」首座護法孫平章之手的恩人,總之……
  疤面老者嘿地一聲怪笑道:「對了,你說過與『丑劍客』是師徒關係,宮仇,老夫很佩服你這一份傲氣,不過,告訴你,他死定了,老夫只是要看看不可一世的『丑劍客』,究竟是由哪一位武林朋友來扮演而已!」
  宮仇心中起了一陣疙瘩,看來江湖很多人都不相信日下的「丑劍客」是數十年前,以劍術稱尊的那「丑劍客」,當了慄聲道:「什麼,他死定了?」
  「不錯,你很驚奇是嗎?」
  「丑劍客永不會死!」
  他這話是別有用意而發,疤面老者當然聽不出來。
  「小子,可是事實上他不會再活了!」
  「何以見得?」
  「沒有人能在老夫『九宮掌』之下逃生,他五腑業已離位,神仙難救了!」
  宮仇切齒道:「有一天找會要你嘗嘗死的滋味!」
  疤面老者不屑地一哼道:「你知道你能准活?」
  宮認慄聲道:「如果我不死,這話會兌現的!」
  他面老者沉聲道:「小子,憑這句話讓你活下去!」
  「你不後悔?」
  「哈哈,後悔?小子,老夫沒有後悔可言!」
  「你敢留名?」
  「這……」
  「怎麼,不敢?」
  「你方才接不下老夫三掌,『丑劍客』也沒有走出三招,老夫沒有留名的必要,不過,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老夫自會找你!」
  「好!」
  「不過老夫仍須揭開這個謎底!」
  「辦不到……」
  宮仇喝聲才出口,疤面老者的手掌虛空一抓,「丑劍客」的面具應手而揭。
  「呀!」
  三聲驚叫,同時傳出。
  面具之下顯現的是一張黝黑的少年面孔。
  難道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劍客」?
  宮仇心中的激動莫可言宣,他,正是那神秘的陳姓少年,想不到不久前自己被「武林一老」以「血指追魂」突襲重傷,昏臥林中,假自己的化身,引開孫平章等人的可能便是他,怪不得他說有話要跟自己談。
  三人中,只有他清楚來龍去脈,但這姓陳的少年究竟是什麼來路,目的何在,他仍然無從猜測。
  疤面老者目瞪如鈴,迫視著宮仇,道:「他……『丑劍客』?」
  宮仇冷冷地道:「不錯!」
  「他到底是誰?」
  「丑劍客!」
  「小子,『丑劍客』早死了……」
  宮仇忽地想起「丑劍客」臨死前說過的一句話:「……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見到老夫真面目的人……」由此看來,武林中根本沒有人知道「丑劍客」的真面目,於是冷冰冰地道:「誰曾見『丑劍客』死了呢?」
  「武當玉虛老道!」
  「玉虛真人呢?」
  「據說也死了!」
  「不錯,玉虛真人死了,還有數十個當今各派的劍手,但,『丑劍客』沒有死!」
  「真話?」
  「信不信由你!」
  「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劍客』本人?」
  「也許!」
  「也許,什麼意思?」
  「在下也無從奉告!」
  「你承認是他門下?」
  「這與真正面目無關!」
  「從現在起江湖中沒有『丑劍客』其人了!」
  宮仇要想說什麼,又忍住沒有說出來,口風一轉,道:「閣下目的已達,何不請便?」
  疤面老者獰笑一聲,挪步向「丑劍客」屍前……
  宮仇一閃身迅快地把原來佩在陳姓少年身上的劍取到手中,一抖,慄聲道:「閣下還想打算什麼?」
  疤面老者陰陰地道:「宮仇,你當看得出來?」
  宮仇寒聲道:「看出什麼?」
  「丑劍客之死!」
  「不錯,『丑劍客』在應戰中途,突然失去了抵抗力,所以閣下得以輕易遂了心頭,也就是說閣下毀了一個沒有抵抗力的人……」
  「老夫事後才警覺!」
  「這沒有什麼,在下已記下這筆債了!」
  「老夫說這話的目的,只是告訴你明人不做暗事,至於他的死,坦白講,是還債,老夫心中便無不安!」
  「請便!」
  「宮仇,下次見面老夫不會容情了,記牢?」
  「閣下也記住,下次見面,我兩隻有一個人留在世上!」
  「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疤面老者一幌而沒,快捷得有如鬼魅。
  宮仇這才回身向怔立一旁的萬鳳真道:「真妹,你傷得如何?」
  萬鳳真慰然一笑道:「仇哥哥,輕傷,不打緊,你恐怕……」
  宮仇立即道:「現在好多了,輕穴無損!」
  「吃下這個!」
  「什麼?血豆蔻!」
  「嗯!雖非稀世靈丹,也算武林至品!」
  宮仇接過來納入口中,然後俯身探視這神秘的黝黑少年,觸身冰涼,不由黯然道:「死了!」
  萬鳳真秀眉一蹩,道:「死了?」
  「不錯!」
  「他到底是誰?」
  「他這一死,只怕永遠成謎了!」
  「他怎會假冒……」
  「我也無法判斷!」
  說著,把自己與「武林一老」搏鬥,大意受重傷,等等經過說了一遍。
  萬鳳真低頭想了一陣道:「論當時情況,他是為了救你,可是你與他連一面之識都沒有,他這樣做若非受人之命,便是另有目的!」
  「可是……那想像中的人是否就是這黑少年本人呢?」
  「是他!」
  「何以見得?」
  「他替你換上的黑衫,與他的身材一樣,顯見是他從身上脫下來的!」
  「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宮仇陡地一震,只見那黑少年眼簾微動,鼻息絲絲可聞,死人復活,這確實是件不可思議的怪事,急忙伸手去探他的胸口,一摸之下,驚呼一聲,如中蛇蠍般的直跳起來。
  神色大變。
  萬鳳真也吃了一驚,急聲道:「怎麼回事?」
  「他……」
  「他怎麼樣?」
  「是個女的!」
  「女的?」
  萬鳳真秀眉一挑,伸手摸去,激動地道:「不錯,是女的,但她活了!」
  就在此刻——
  那女子的雙眼,竟然睜了開來,先是一料茫然,既而眼神慢慢聚合,目光竟停留在宮仇的面上,久久,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宮仇弄得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好,因為對方是個女的。
  萬鳳真卻搶先開了口,道,「姐姐,你到底是誰?」
  這算解了宮仇的窘。
  那女子的目光,微微向萬鳳真一瞥,然後仍停留在宮仇的面上。
  宮仇忍不住開口道,「姑娘,你是誰?」
  那女子雙眼一閉,擠出了兩顆晶瑩的淚珠。
  宮仇更加迷茫奠釋了,他自問了十幾遍:「她是誰?」但,記憶中,根本找不出這皮膚漆黑的少女影像,甚至連相似的也沒有。
  萬鳳真輕輕一觸宮仇,悄聲道:「她是誰?」
  宮仇苦笑一聲,雙手一攤,道:「問她!」
  「可是她好像認識你?」
  「我也覺得十分不解!」
  「先想辦法救她再說!」
  萬鳳真又取出了一粒「血豆蔻」,塞入那女子的口中。然後伸掌……
  宮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真妹,你做什麼?」
  「助她一臂之力!」
  「你忘了你的傷?」
  「已經不礙事了,在你與那老頭纏夾之時,我已乘機療傷服藥。」
  「還是讓我來!」
  萬鳳真摔脫了宮仇的手,運自把掌心貼上那女子的「天突」大穴……
  盞菜工夫之後,那女子面色趨於紅潤,呼吸調勻,萬鳳真適時收手,已是香汗淋漓,粉腮煞白了。
  宮仇愛憐地瞥了她一眼,卻沒有開口說話。
  那女子這時開了口,但聲音是微弱的。
  「萬家妹妹,謝謝你!」
  萬鳳真一愕,她怎知自己姓萬?隨即道:「姐姐是……」
  那女子淒然一笑,閉上了眼,皮膚的顏色,開始在變……
  變淡!
  變黃!
  轉白!
  宮仇駭然驚呼道:「這是『先天大化易色』之術,她莫非是……」
  說到這裡,倏然頓住。
  地上,躺著的是一個膚白勝雪,如花似玉的少女。
  她,正是「黑白雙屍」的女兒陳小芬。
  宮仇俊面佈滿了驚愕駭異之色,但掩不住欣喜之情,顫聲道:「陳姑娘,是你!」
  陳小芬精神似乎振作了些,聲音也稍微變大,嫣然一笑道:「想不到吧?」
  「真的想不到!」
  「還……還允許我叫你仇哥嗎?」
  宮仇自與諸葛瑛發生了那場恩怨情仇的糾葛之後,心理上起了極大的轉變,他要報仇,但他不能負義,他決定仇了怨消之日,結束自己的生命,以全「武道」恩怨分明之義,是以對於兒女之情,已經淡漠了,無可,亦無不可,當下一頷首道:「隨你的意思吧!」
  陳小芬笑了,那笑是甜蜜的,但卻帶著幾分淒涼的情味。
  陳小芬的母親「白屍」,對宮仇有輸功贈笈之德,所以他對她在道義上有一種無可脫卸的責任,這責任感的產生,是基於報恩的心裡,至於陳小芬的一片癡情,他倒沒有認為是感情上的負荷,因為他並沒有接受這份柔情的打算。
  「芬妹,你認識那疤面老者嗎?」
  「不認識!」
  「你能從死裡復活,可算是一大奇跡……」
  「這不是奇跡!」
  「那是什麼?」
  「我根本沒有死!」
  「可是你剛才的情況……」
  「我自閉經久……」
  「武林失傳的『龜息』之法?」
  「不錯!」
  「那你的傷……」
  「極重,正如那疤面老者所說!」
  「什麼,你……」
  陳小芬淒惋地一笑道:「仇哥,我真高興還能和你說話,在我的生命之火熄滅之前。」
  宮仇心頭大震道:「什麼意思?」
  「我不會活過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是的,最長!」
  「你現在不是好端端的?」
  「我五腑離位,生機已絕,現在我能開口說話,多虧了萬姑娘的『血豆蔻』,和那一點輸入的真元……噫,萬姑娘她……」
  「怎麼樣?」
  「走了!」
  「走了?」
  宮仇一躍而起,目光瞥掃之下,果然不見萬鳳真的蹤影,他想不透地為什麼突然悄悄地走了?他呆在當場,手足無措。
  這時,在數十丈外的林中,萬鳳真像是受了極大委曲似的倚在一株樹身之上,頻頻試著淚水,宮仇與陳小芬之間的稱呼和熱絡情狀,深深地刺傷了她的芳心,她認為地純真的感情受到了侮辱,她心目中唯一的偶像竟然另有愛人?
  一個最聰明的人,主男女感情上有時表現得最笨拙,萬鳳真就是這樣。
  她一氣之下,悄然離開,但,她又希望宮仇能追上來給他有所解釋,畢竟宮仇是她處女芳心中唯一的主宰,也是世間唯一所愛的人,除了她父親之外。
  陳小芬激動地道:「仇哥,我不行了,別管我,去找她,別使她傷心!」
  宮仇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道:「不!」
  「為什麼?」
  「目前救你要緊,找她有的是機會!」
  「不能為了一個即將辭世的人而影響了你們之間的愛!」
  「你認為我這樣自私?」
  「不,是我的意思!」
  「不,我必須想辦法救你!」
  「不中用了!」
  「我要盡力?」
  「神仙也難為力了,我不單是受了掌傷,還中了……」
  「中了什麼?」
  「慢性劇毒!」
  宮仇大驚失色,轉身回到陳小芬身前。
  那邊,萬鳳真懷著一顆破碎的心,跺跺腳真的走了。絕望,痛苦,使她的腳步像是一個喝醉了酒的人,顯得有些飄浮不穩,她感到這世界變了,不再像她想像中那般美好,眼裡所看到的,是一片灰白……
  宮仇在剎那之間,心回百轉,他想,就讓她這樣走了也好,反正這愛是沒有結果的,為了要報諸葛瑛兩次活命之恩,癡愛之情,他除了一死之外,別無他途可走,大丈夫恩怨分明,親仇不共戴天,他決不能放棄向諸葛瑛的父親索仇,這確實一種殘酷的安排,讓這份愛永伴自己長眠吧!
  思念雖是如此,但他的心是痛苦的。
  陳小芬從頭畔揀起那張面具,又從頸上摘下那取自宮仇身上的玉鎖,道:「仇哥,還給你!」
  宮仇黯然接了過來,關切地道:「芬妹,什麼劇毒?」
  陳小芬眼睛一亮,激情地道:「我已報了親仇!」
  「哦!恭喜你……」
  「我三闖生死莊,終於搏殺了『黑心國手』那老毒物,你給我的三顆『辟毒丹』也正好用完,我割下『黑心國手』的頭,到『張仙祠』祭奠先父母,豈知這老毒物遍身皆毒,在『辟毒丹』的效力消失之後,我仍然被人頭上的毒所傷,初時沒有感覺,僅只胸隔之間稍有不適,我不以為意,及至數日之後,經脈不暢,我感到不妙了,曾化了極長的時間迫毒,但那毒並非普通之毒,既無法迫出,也無法使之聚於一點……」
  「以後呢?
  「我曾訪了幾位療毒聖手,均告束手無策!」
  宮仇心裡感到一窒。
  陳小芬略一喘息,又道:「於是,我對生命已感到絕望,那天,你力拚『武林一老』,我也在場旁觀,之後,你被『血指追魂』所傷,我跟了下去,你昏倒林中,我一念好奇,揭開你的面具,才知道『丑劍客』竟然是你的化身……」
  陳小芬聲音逐漸微弱,目光也黯淡下去。
  宮仇心中大急,額上滲出了汗珠。
  陳小芬頓了片刻,又道:「我正打算為你療傷,『金劍盟』的高手追蹤而來,我知道你在盟中的地位,如無破綻露限,你必獲救,所以我取了你的行頭,化身『丑劍客』,轉移了他們的目標,以後……」
  聲音漸至不可聞。
  宮仇伸手按上她的「脈根穴」,從指尖逼出真元,緩緩注入……
  陳小芬精神又振,接著道:「我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在附近探查,恰巧碰上丐幫這擋事,知道你不便現身,所以替你出面,一番劇鬥,使毒力加速發作……」
  宮仇眼圈一紅,顫聲道:「芬妹,我萬分歉疚,是我害了……」
  「不!那毒遲早要發作的,早發作,早結束痛苦,聽我說,你與萬姑娘離開之後,我又暗中跟上,發現那疤面老者追蹤『丑劍客』,我想,以我將死之身,為你做件有意義的事豈不更好,於是……」
  「哦,芬妹!」
  「聽我講,於是我現了身,豈知在兩個照面之後,毒傷大發,真氣渙散……經過的情形就是這樣,我重傷之後,龜息假死,目的是使疤而老者不再施殺手,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她已無法再說下去,粉腮已現青紫之色,眼皮下垂……
  宮仇全身簌簌而抖,指力再加二成,急聲喚道:「芬妹!芬妹!」
  陳小芬閉上的眼,再度睜開,聲如蚊納般地道:「因為……我想在死前能向你說一句話,我……愛……你!」
  說完,眼簾重新閉上,喉間湧起了一陣痰聲。
  宮仇收回了手,木然望著這即將消失的生命,淚水滾滾而落。
  他只覺腦海裡空蕩蕩的,任何意念都已不復在。
  耳畔,仍響著那斷腸的聲音道:「……我……愛……你!」
  就在此刻——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小子,她也許死不了!」
  宮仇陡地一驚,從極度悲哀中清醒過來,舉目一望,身前八尺之處,站著一個鬚髮虯結,身高不及三尺,加七八歲小孩似的奇矮怪老頭,雙目炯炯,凝視著他。
  陳小芬喉頭「國嘟!」一響,螓首偏向一邊,死了。
  宮仇肝膽俱裂,大叫一聲:「芬妹!」
  眼前一黑,身形幌了兩幌,幾乎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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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4:40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將計就計

  「白石島主」認為宮仇對他的獨生愛女萬鳳真負情,與之理論,宮仇憤而訂下半年之約,親赴「白石島」作交代。
  驀地——
  一個冷冷的風聲起自近身不遠之處:「奇聞,小兩口鬧意見,丈人要殺女婿!」
  宮仇與「白石島主」同感一愣,以兩人的功力,十丈之內飛花落葉可聞,竟然被人欺到五丈之內而不自覺,則來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尤其「白石島主」身為「奇門派」掌門,常以天下第一高手自許,現在等於是栽了觔斗,訕訕地滿不是滋味,殊不知兩人都是因氣憤過度而心神不屬,否則任何人要想綴近,是件頗不容易的事。
  宮仇已首先發話道:「是哪位朋友?」
  隨著喝問之聲,一個籃衫蒙面人從林中飄閃而出。
  宮仇心中一動,暗忖:「怎麼會是他?」
  藍衫蒙面人朝「白石島主」一個長揖,道:「見過島主!」
  「白石島主」連禮都不還,口裡哼了一聲。
  藍衫蒙面人轉向宮仇道:「幸會!」
  宮仇一拱手,也說了一聲:「幸會!」
  「白石島主」堅眉瞪眼地道:「閣下怎麼稱呼?」
  藍衫蒙西人再次施禮道:「武林小卒『索血書生』!」
  「白石島主」一皺眉,可能他第一次聽到這名號,冷冷地道:「現身何為?」
  語意之中,似對「索血書生」冒然現身,相當不快。
  「索血書生」似乎深知此老脾氣,若無其事地道:「在下因追趕一個可疑人物,回頭至此,不期與兩位相遇!」
  「什麼可疑人物?」
  「殺害『金剛童子』的兇手!」
  宮仇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插口道:「誰?」
  「索血書生」道:「一個額有劍創的老人!」
  「疤面老者!」
  「你認識?」
  「曾經動過手!」
  「白石島主」似乎也提起了興趣,但聲音仍是那樣冷漠高傲道:「他是誰?」
  「武林中前所未見!」
  「功力如何?」
  「已臻化境!」
  「結果呢?」
  「在下力有不逮,追丟了!」
  「嗯,武林大亂已起,你是否眼見『金剛童子』被害?」
  「是的!」
  「下手的目的是什麼?」
  「先是『金剛童子』被『金創盟』數十高手聯攻,『金剛童子』的功力島主當有所悉,『金劍盟』數十高手在十個照面之間,無一活口……」
  宮仇不由暗自乍舌,「金劍盟」首座護法孫平章的身手,一般武林高手,根本不能望其項背,「金剛童子」在十個照面之間毀孫平章以下近五十的高手,的確是駭人聽聞,那疤面老者……
  思念末已,只聽「索血書生」又道:「之後,疤面老者現身,雙方激鬥近百招,疤面老者一指戳中『金剛童子』要害,『金剛童子』狂叫一聲,栽了下去,被疤面老者開膛破腹……」
  「白石島主」面色突轉凝重,一抬手道:「且慢,『金剛童子』已練就『金剛神功』,指力焉能傷得了他?」
  「索血書生」頷首道:「島主說得是,晚輩當時也相當震駭,因置身在十丈之外,是以無法看清,不過,『金剛童子』在栽倒之時,曾厲聲喝問何以知道他的『練門』在臍下三寸之處!」
  「白石島主」急聲道:「疤面人怎麼說?」
  「索血書生」道:「疤面老者狂笑連聲,逕自逸去,沒有作答!」
  「白石島主」舉目向天,像自語般地道:「中原武林,何來這一號人物,能搏殺天南第一高手,奇怪,這其中……」
  宮仇接口道:「晚輩懷疑疤面老者也是『金劍盟』的一員?」
  「白石島主」道:「有理,『金劍盟』處心積慮,要以劍道領袖中原武林,奇怪的是上屆盟主諸葛武雄始終未見現身江湖……」
  「君山大會他可能會出面!」
  「白石島主」望了宮仇一眼,欲言又止。
  「索血書生」目注宮仇道:「宮老弟曾為『金劍盟』近衛長,應當有所聞才對?」
  宮仇覺得「索血書生」對自己言詞之間,似較以前客氣了許多,可能他已知道自己脫離「金劍盟」的事了,心裡倒是對他的正義感頗為悅服,當即道:「在下僅知上屆盟主被尊為『太上』,正閉關修練一部劍笈,居處之地,劃為禁區,除少數人外不能涉足,所知僅此而已。」
  「恭喜你脫離了『金劍盟』!」
  「兄台好意在下心領,當初投身『金劍盟』並非本心,兄台久後自知!」
  「哦!本人前此言語之間多有得罪。」
  「在下並未放在心裡,知道兄台是出於善意。」
  「承情了!」
  「白石島主」似已不耐久停,冷冷地說了聲:「老夫走了!」不等兩人回答,身形一閃而逝,快得令人乍舌。
  宮仇望著「白石島主」消失的方向,面上浮起了一絲苦笑。
  「索血書生」輕聲一笑道:「宮老弟,你愛上了『萬老邪』的女兒,有的是麻煩夠你受!」
  宮仇冷冷一哂道:「這所謂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宮老弟,據傳聞你是『丑劍客』前輩的傳人?」
  宮仇心裡暗呼了一聲僥倖,看樣子「索血書生」到來的時間並不木久,否則自己揭面具的一幕將被他看到,機密就要拆穿了,當下點了點頭,道:「不錯,兄台有何見教?」
  「令師對敝友『辣手書生』所屬幫派,曾有援手之德,請代致意!」
  宮仇心中一陣黯然,隨口道:「在下一定轉達!」
  「君山大會令師是否參加?」
  「可能!」
  「有否接到請柬?」
  「請柬?這倒不會,因家師居無定所,行蹤飄忽!」
  「君山大會是憑請柬入場……」
  「哦!這……」
  「請柬是由『金劍盟』與當今五大門派聯名發出。」
  「兄台接到了?」
  「本人與發起人之中的一個交厚,備有數份準備送與素識高手,宮老弟無妨帶兩份去,屆時與令師一併參加,如何?」
  說著掏了兩張大紅束帖出來,遞與宮仇。
  宮仇心念疾轉,自己以本來面目或是「丑劍客」的面目與會,都不妥當,最好是暗裡參加,請柬根本用不上,當下拱手道:「家師也許已接到請柬,盛情心領了!」
  「索血書生」窒了一窒之後,道:「也好,如果需要,赴會當日晨早,本人在湖邊相候。」
  「如此在下先行謝過!」
  「老弟忒謙了!」
  「在下告辭!」
  「珍重!」
  宮仇別了「索血書生」出林撲上官道,心裡盤算著在會期之前這一段時間,該做些什麼,心念幾轉之後,決定赴南昌城,向「南昌大豪布可仁」索仇。
  於是——
  他取道疾奔南昌。
  這一天,對已近西,距南昌尚有四十里之遙,他心切親仇,連夜疾趕,二更時分,夜色迷濛中已看到南昌城巍巍的睢蝶影子。
  身形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心裡盤算著索仇的方式,首先要做的最探明「南昌大豪布可仁」的住處……
  將近城廂,忽見點點飛磷斷斷續續地列成一線,向西迤邐而去,這在旁人看來,也許不會在意,但看在宮仇眼中,卻使他心頭大震。
  這是「空道」救命三寶之一的「鬼火留痕」。
  當初「空道」掌舵「千手秀士范世光」被「三狐」劫持,萬鳳真就是憑「鬼火留痕」的指示而直搗狐穴。
  「空門」是「奇門派」的一個分支。
  是誰發出這求救的訊號呢?
  掌門人「白石島主」,以他的功力而論,當然不至於發訊號求救,而且他和自己分手不久。
  「空道」現在掌道「無雙仙子鐘筱紅」或是她的手下?
  再就是「乾坤雙煞」與「長江廢人」等其中之一?
  最後,他想到了萬鳳真,一顆心不由自主地跳蕩起來。
  莫非真的是她落入人手?
  萬鳳真刁鑽慧黠,智計百出,但卻相當任性,天不怕,地不怕,江湖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父親「白石島主」剛愎自負,處處結怨,說不定遭受報復,她一個黃花閨女,如落入歹人之手,後果就堪虞了。
  心念及此,更加惶惑無主,先向「南昌大豪」索仇?還是先追查這「鬼火留痕」的真相?
  考慮至再之後,他終於轉過身形,順著那連綴成線的點點磷火奔去。
  身形展開,快逾夜宵蝙蝠。
  漸漸,南昌城已被拋在身後沉沉的夜幕之中。
  顧盼間,來在一個隆起的林丘之前,磷火倏然中斷。
  宮仇略一躊躇,彈身撲上林丘,丘上偏植丹楓烏柏,疏落有效,他繞遍了整個林丘,毫無蛛絲馬跡可循。
  「鬼火留痕」到丘下而止,照理已到了地頭,這就透著蹊蹺了。
  就在此刻——
  一個幽靈似的黑影,朝宮仇身後緩緩欺來。
  荒丘靜夜,加上宮仇的非凡造詣,那黑影雖澎同鬼魅幻影,但仍滿不過他的聽覺,就在黑影欺近到三丈左右之時。宮仇冷冷發話道:「來的是何方朋友?」
  黑影一窒,隨即宏聲大笑道:「好功力!」
  宮仇徐徐傳過身來,一看,週身血液似在陡然之間停止了運行。
  來的正是生死冤家活對頭「武林一老吳不非」。
  一個念頭,在他腦內閃現,上次與「武林一老」拚命之時,他是以「丑劍客」的面目出現,所以他認得對方,對方卻不認識他,「武林一老」此次出山,目的是報復「奇門派」屬下「千手秀土范世光」劫取他下半部「一元寶菉」之仇,他對「奇門派」人下手,是必然之事,以「武林一老」的地位聲望,當然不至於向小腳色下手,那萬鳳真被劫持的可能性便大了……
  心念之中,情緒頓時平復下來,為了探索事實真像,他不得不小心從事,當下挪了一下步子,明知故問地道:「閣下何方高人?」
  「武林一老」日如寒星,在夜暗中閃爍發光,打量了宮伙片刻,反問道:「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宮仇!」
  「半夜三更到這荒野之地河為?」
  宮仇硬生生地把仇火殺機壓抑下去,隨口答道:「追人!」
  「什麼樣的人?」
  「萬老邪!」
  「武林一老」面色大變,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慄聲道:「白石島主萬老邪?」
  宮仇心中暗自好笑,平淡地道:「天下不會有第二個萬老邪,當然是他!」
  「人呢?」
  「在半里外追丟了!」
  「武林一老」面上頓湧疑雲,自語道:「不可能,老夫斷無不發覺之理,而且……」突地歷聲向宮仇道:「娃兒,憑你也配追蹤萬老邪?」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為什麼不配?」
  「憑萬老邪的身手,武林中誰敢誇口追蹤地,小子,你有多大道行?」
  「信不信在於閣下,這可是在下個人的事,沒有取信別人的必要?」
  「小子,你知道老夫是誰?」
  「請教?」
  「武林一老!」
  宮仇冷漠地道了一聲:「久仰!」
  他的冷漠,使「武林一老」大感意外,憑「武林一老」四個字而不能使一個後生小子動容,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小子,你狂傲得緊?」
  「何以見得?」
  「憑老夫難道當不得你一聲前輩的稱呼?」
  「武林中達者為先,論年紀你大,論其他,稱你一聲閣下足夠!」
  「武林一老」面色一連數變,沉聲道:「你師承何門?」
  宮仇語含深意地道:「無敵門!」
  「什麼?」
  「無敵門!」
  「娃兒,沒聽說過這個門派?」
  「本門禁例,無事不現江湖!」
  「武林一老」困惑地望著宮仇,道:「無敵二字何解?」
  「出手有勝無敗!」
  「哈哈哈哈……」
  「閣下因何發笑?」
  「武學深如瀚海,自詡無敵二字!」
  「閣下不信?」
  「老夫並非三歲孩童!」
  「要試試?」
  「武林一老」震驚了,這二十不到的少年,竟敢公然向自己挑戰,莫非真的有所謂「無敵」一派,但以自己的閱歷,不能說毫無所知呀?
  當下將信將疑地道:「你攻老夫一招試試?」
  宮仇心中大感為難,目前他還不想取對方性命,但若不施展那招「一劍降魔」,決難使對方服貼,「武林一老」的功力,在當今武林中已罕有敵手,心念數轉之後,忽得了一個主意,「一劍降魔」名雖一招,其實招中套式,玄奧無方,只消施展半招,必可使對方落敗……
  當即冷冷地道:「接招!」
  寒芒閃處,「武林一老」驚呼一聲,暴退數步,前襟被劃了半尺長一道口子。
  「嗆!」長劍出鞘。
  發聲,拔劍,出招,快得猶如一瞬。
  以「武林一老」的功力,竟然避無可避地被劃破衣袍,當然,生死只在一髮之間,如果宮仇要他性命,只消劍芒再吐一寸,勢非剖腹開膛不可。
  宮仇仍然冷漠地道:「如何?」
  「武林一老」驚魂乍定,額上冷汗涔涔,慄聲道:「好劍術,老夫開了眼界!」
  「過獎了!」
  「小友追蹤『萬老邪』必有緣故?」
  「當然!」
  「老夫可以與聞否?」
  「武林中少不了恩仇二字,在下所能奉告的僅此而已!」
  「武林一老」目珠連轉,沉思有質之後,道:「小友可願隨老夫去見一位朋友?」
  「誰?」
  「跺跺腳風雲變色的人物,『南昌大豪布可仁』!」
  宮仇心中的激動,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他來南昌的目的,正是要向「南昌大豪」索仇,想不到巧之又巧的使兩個仇人聚在一處,這真可謂之天從人願了,心雖激動,但表面上仍冷漠如故,好整以暇地道:「在下曾聽說過這麼個人物,只不知閣下為何要結在下引見?」
  「武林一老」哈哈一笑,道:「布大豪求才若渴,像小友這樣的人中之龍,豈能失之交臂!」
  宮仇毫不放鬆地道:「怕不只此吧?」
  最在暗夜,仍可見「武林一老」窘態畢露,尷尬地道:「小友真可謂料事如神,的確……老夫因小友提及『萬老邪』,所以也打算乘機一談,以小友的超凡身手,老夫也許可以借重……」
  「好說!好說!不過……」
  「怎樣?」
  「敝派門規嚴禁參預外事!」
  「哦!這個……老夫隨口說說而已,主要是希望小友能一識布大豪!」
  「如此請帶路!」
  「隨老夫來!」
  宮仇隨在「武林一老」身後,心內殺機波翻雲湧。
  「武林一老」當然做夢也想不到自帶煞星上門。
  在楓柏林中繞了片刻,重又回到宮仇登上林丘之處,也就是「鬼火留痕」突然中斷的地方。
  「武林一老」在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楓之前,轉了三匝,地面突然裂開,現出一道門戶,隨著四個勁裝漢子問了出來。
  其中之一恭謹地向「武林一老」施禮道:「老前輩有何指示?」
  「武林一老」大剌剌地道:「老夫為貴主人引見一個朋友!」
  那大漢向宮仇打量了幾眼,臉色忽地一變道:「這位朋友想是『金劍盟』的宮近衛長?」
  「武林一老」轉頭回顧,以一種詢問的眼色看著宮仇。
  宮仇若無其事地道:「你說對了,在下曾經受聘為該盟近衛長,但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武林一老」抬手道了聲:「請!」當先跨入地底秘室的門戶,宮仇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經過一段曲折的石砌甬道,眼前現出一些門戶,珠簾繡懷,燈燭輝煌,並隱隱傳出絲竹管弦之聲,夾雜著婦女的燕語蔦啼。
  宮仇在內心裡發出了一陣驚歎,在這野林荒丘之下,居然有這等宏偉的構築,的確是駭人聽聞,自己若逕赴南昌城,不但撲空,很可能打草驚蛇,無法覓仇蹤。
  轉過一段回欄,來在一間特別考究的廳堂之內。
  「武林一老」向座椅一指道:「請稍坐,老夫去去就來!」宮仇冷冷地說了聲:「請便!」自在靠左首的近茶几椅上落坐。
  立即有一個妖嬈蕩冶的丫環裝束少女,端上香茗,嬌滴滴地道:「相公請用茶!」
  宮仇連眼皮都不抬,頷了頷首。
  那丫環口裡輕輕地嘟嚕了一句:「冷神!」放下香茗扭腰擺臀地去了。
  管弦調笑之聲頓息,片刻之後,腳步聲由遠而近……
  宮仇冷眼一掃,只見「武林一老」與一個紅光滿面癡肥如豬的半百老者,並肩而至,直入廳中。
  「武林一老」打了一個哈哈道:「小友,容老朽引見!」
  說著向身邊的老者一指,道:「南昌大豪布可仁。」
  宮仇暗地咬了咬牙,起身拱手道:「久仰!」
  「武林一老」又指宮仇道:「無敵門宮少俠!」
  「南昌大蒙布可仁」深深地注視了宮仇一眼,聲如洪鐘般地道:「幸會!」
  三人分賓主落坐之後,「南昌大豪」目注宮仇道:「宮少俠,怒本人直言,武林中似從未聽過有『無敵』一派?」
  目光似絲絲銀線,像是要穿透宮仇的內心。
  宮仇蕪爾道:「布老兄說的是,本門開派不久,但首要信條就是無事不現江湖!」
  「南昌大豪」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那少俠現身江湖,是有所為的了?」
  「不錯!」
  「但不知……」
  宮仇靈機一動,俊面現出沉凝十分之色,道:「在下無妨明告一點,因敝門有一個弟子被『萬老邪』囚禁『白石島』,在下奉令救人,只是『白石島』佈置奇詭,說句自愧的話,往下兩赴『白石島』,均不得其門而入,是以改弦更張,在中原道上直接找『萬老邪』理論……」
  兩人齊為之動容,「武林—老」向「南昌大豪」瞥了一眼,道:「小友是否已有頭緒!」
  「萬老邪神出鬼沒,在下始終無法與之正面接觸……」
  「武林一老」再度把目光投向「南昌大豪」,「南昌大豪」微一頷首,似乎兩人之間有某種默契,宮仇看在眼裡,只作沒見。
  「南昌大豪」先爽朗地一笑,然後一本正經地道:「宮少俠,坦白奉告,『萬老邪』已在本人與吳老哥掌握之中!」
  宮仇暗吃一驚,表面上不動聲色地道:「有這樣的事?」
  「武林一老吳不非」接口道:「以布老弟的身份,難道還會危言聳聽不曾,這是事實!」
  「願聞其詳?」
  「在說明真相之前,老朽有句不中聽的話……」
  「請講?」
  「希望小友合作!」
  「合作?」
  「嗯!」
  「共同對付『萬老邪』?」
  「小友意下如何?」
  宮仇以退為進,冷冷地道:「這一點恐怕有違尊命了,本門規例不許插手外人恩怨!」
  「南昌大豪布可仁」打了一個哈哈道:「宮少俠,你不是說有位同門被囚『白石島』待救嗎?」
  「是的!」
  「所謂合作,不過同一步調,各行其事,與貴派門規並不牴觸!」
  「這……」
  宮仇故作深思之狀,良久才淡淡地道:「可以考慮!」
  「武林一老」詭譎地一笑,道:「小友,『萬老邪』的寶貝女兒,現在此處!」
  宮仇心頭不由巨震,想不到自己猜測成了事實,萬鳳真竟真的被對方劫持了,這種手段,可說卑鄙至極,當下故作吃驚地道:「兩位劫持了『萬老邪』的女兒?」
  「武林一老」與「南昌大豪」同感面上一熱。
  「南昌大豪」不自然地一笑道:「劫持談不上,目的只是藉以使『萬老邪』出面了斷過節而已,宮少俠,如有『萬老邪』女兒帶路,直入『白石島』當不成問題!」
  宮仇點了點頭,道:「好棋一著!」
  「武林一老」哈哈一陣大笑道:「那小妮子刁鑽已極,布老弟因她而失了七名手下!」
  宮仇明知「武林一老」尋仇的目的是因了,「白石島主」曾遣門下「千手秀士范世光」從他手中騙取半部「一元寶菉」,當下明知故問道:「閣下與『萬老邪』是什麼過節?」
  「這……嘿嘿,說起來沒有什麼,一點意氣之爭,不過武林人爭的就是一口氣,小友以為然否?」
  「高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這確是武林人本色!」
  「武林—老」老臉又是一紅。
  宮仇接著又道:「聽傳言,閣下曾與被目為當今第一高手的『丑到客』較量了一場?」
  「武林一老」臉色一沉,恨恨地道:「算他命大,下次碰頭,老朽決不輕易放過他!」
  「聽說閣下曾以獨門神功『血指追魂』重創『丑劍客』!」
  「武林一老」舉起失去了五指的手掌,道:「有這回事!」
  宮仇雙眼一亮,道:「這門神功堪稱冠絕武林!」
  「不是老夫誇口,這一門武功普天之下無人敢當一擊!」
  「不過……」
  「怎樣?」
  「閣下只有一雙手,如果再施展一次,豈非對自身損害太大?」
  「武林一老」登時面泛怒容,但隨即尷尬地一笑道:「普天之下,能值得老夫施展這神功的,充其量不過一二人而已!」
  宮仇暗罵了一句。「死到臨頭還信口張狂!」話鋒一轉,道:「在下可否見『萬老邪』的女兒一面?」
  「南昌大豪」變色道:「少俠的意思是……」
  說了半句,修然住口,似等待宮仇的下文。
  宮仇平靜而冷漠地道:「在下希望能從她口中一探敝同門被囚的事實真相,同時也希望能從她口中套問幾點有關『白石島』的奇門佈置關鍵。」
  「哦!這……」
  「武林一老」接過話頭道:「小事一件,先商量行動的步驟之後,再訊問如何?」
  宮仇心切萬鳳真的安危,不知被折磨成了什麼樣子,當即輕輕一笑道:「在下以為先釋去心中之疑,然後才能決定行動!」
  「可是,人並不在此處!」
  「什麼,不在此處?」
  「萬老邪機智超人,那小妞兒滿有父風,為慎重計已經三易其地!」
  「哦!兩位的作法可稱萬全,但不知目前究在何處?」
  「武林一老」突地回顧「南昌大豪」道:「布老弟,此刻五更將殘,距天明已不遠了,不若依計行事,同時宮少俠也可藉機訊問?」
  「南昌大豪」頷了頷首,順手把桌上的金鐘敲了三下。
  一個獐頭鼠目的黑衣漢子,疾趨而入,向「南昌大豪」一揖道:「主人有何吩咐?」
  「我等立即動身,接照原來計劃進行!」
  「是!」
  「還有,我走之後,把地室機關封死,在第四重加強戒備!」
  「遵命!」
  黑衣漢子躬身而退。
  「南昌大豪」站起身來,抬手道了聲:「請!」
  當先向外走去,「武林一老」與宮仇並肩後隨。
  若大一座地下室,居然不見半個人影,足見佈置之巧妙與號令之森嚴。
  出得地下室,只見晨裡寥落,曉風撲面,天快要亮了。
  林丘之下,靜悄悄地停著一輛雙套馬車,宮仇正自不解之際,「南昌大豪」已極快地鑽入馬車之中,出來時已改成了馬伕裝束,一頂范陽氈笠,壓得低低的,向「武林一老」和宮仇招了招手,運自坐上前轅。
  「武林一老」道:「小友,隨老夫來!」
  宮仇惑然道:「怎麼回事?」
  「武林一老」神秘地一笑道:「你上車之後就明會白!」
  說著,當先向馬車走去,掀開車簾,坐了進去。
  宮仇跟著登上馬車,一看,不由肝膽皆炸,「武林一老」緊傍著一個少女而坐,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紅顏知己萬鳳真。
  萬鳳真兩眼直視,如癡如醉,顯然是被點了穴道。
  宮仇強忍怒火殺機,在前面座位上坐了下來。
  一聲叱喝,馬車緩緩上道。
  「武林一老」得意的道:「如果『萬老邪』確在附近現過身,不過午時,他必趕到!」
  宮仇訝然道:「為什麼?」
  「因為我們已派出了近百的人,分向各水旱碼頭,散佈消息,『奇門派』掌門千金,替某致仕回鄉的官宦,保了一筆重鏢,以油碧雙套馬車為記,直放杭州……」
  「如果『萬老邪』不在附近呢?」
  「除非他離開中原返回東海,否則遲早必尋了來!」
  「如果他已返回東波『白石島』了呢?」
  「噫!小友不是說曾追蹤……」
  「在下是說比方的話!」
  「那我們逕赴東海!」
  宮仇心裡暗道:「你兩個老匹夫將走不出十里地面。」
  「武林一老」又道:「小友說有話要問她,是否老夫先解開她幾處穴道?」
  宮仇目往車窗之外,突地驚呼一聲道:「丑劍客!」
  馬車戛然而停。
  「武林一老」面色大變,慄聲道:「什麼丑劍客?」
  「不錯,在下見他在三丈之外一現而隱!」
  前轅駕坐傳來「南昌大豪」的聲音道:「本人何以一無所見。」
  宮仇冷冷地道:「在下自信眼力不差,決無看錯之理!」
  「武林一老」目注宮仇道:「小友,『丑劍客』必是衝著老夫而來!」
  宮仇平靜如恆地道:「閣下準備應戰?」
  「武林一老」沉吟著道:「當然,不過……」
  「南昌大豪」宏聲道:「我們還是趕路吧,等他現身再說,憑你我二人,難道收拾不了他?」
  宮仇顯得豪氣干雲地道:「聽說『丑劍客』劍術天下無雙,出手一招,便分勝負生死,在下忝為『無敵』門人,藉這個機會與他一搏倒是件快事!」
  「武林一老」曾領教過宮仇劍術的味道,對他詭稱「無敵門」一節,已深信不疑,當下別具用心地道:「個友,這可能是件空前盛事,老夫替你掠陣!」
  宮仇詭稱「無敵門」是有深心的,因為他父親是「無敵雙劍」之首,「武林一老」當然做夢也想不到內中另有文章,同時,宮仇謊言見「丑劍客」現蹤,目的要使「武林一老」離開萬鳳真,否則她無法出手相救,「武林一老」加上「南昌大豪」,聯手合擊的話,那威勢是可想而知的。
  宮仇煞有介事地冷哼一聲,出了車廂,向道旁林中撲去。
  「武林一老」已到了車外,心中轉著念頭,如果能藉宮仇之手除去「丑劍客」,這可是意想不到的妙事,否則,等宮仇與「丑劍客」交手之際,乘機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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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5:37 |只看該作者
  「南昌大豪」疑惑地道:「吳老哥,此地十里之內戒備嚴密,何以不見示警?」
  「武林一老」道:「丑劍客的身手,恐非貴門下所能發覺的!」
  「我看那姓宮的來路可疑?」
  「憑你我的身手,如有意外,難道還應付不了……」
  驀地——
  一聲蒼勁的斷喝從林中傳出:「娃兒,不知天高地厚,膽敢奢言挑戰?」
  接著,是宮仇的聲音:「在下不信武林中有誰的劍術能蓋過『無敵門』!」
  「南昌大豪」與「武林一老」對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那蒼勁的聲音又道:「娃兒,老夫無意傷你,別不自量力?」
  宮仇冷傲的聲音道:「在下就要領教三招!」
  「武林一老」可沉不住氣了,一彈身便向林中撲去。
  「南昌大豪」大叫一聲:「吳老哥,別莽撞!」
  但,「武林一老」已一閃消失在林中。
  「武林一老」撲入林中,卻不見半絲入影,心頭不由一窒。
  就在此刻——
  一個冰涼的聲音道:「吳不非,候駕多時了!」
  「武林一老」陡地回身,一看,不由心頭巨霞,站在面前的,赫然正是那生死對頭「丑劍客」,奇怪的是宮仇連影子都不見,當下硬起頭皮道:「丑劍客,你居然沒有死?」
  宮仇嘿嘿一笑道:「吳不非,今天你死定了!」
  聲音中充滿了恐怖的殺機,使人不寒而慄。
  「武林一老」朝宮仇上下一陣打量,倏然覺悟,慄聲道:「想不到會是你,小子,老夫算是陰溝裡翻船,上了你小子的惡當!」
  宮仇語意深深地道:「吳不非,你知道得太遲了!」
  「武林一老」面上驟湧殺機,但想到對方的功力,又不由寒氣直冒,他做夢也想不到使整座武林為之震顫的「丑劍客」根本不是數十年前的「丑劍客」,而是一個二十不到的毛頭小子,當下硬起頭皮道:「小子,你與老夫作對的目的何在?」
  宮仇目中煞芒暴射,咬牙切齒地道:「吳不非,你知道我是誰?」
  「武林一老」駭然道:「你是誰?」
  宮仇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無敵雙劍之後南宮仇!」
  「武林一老」宛若焦雷轟頂,蹬蹬蹬連退三步,額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身軀不由自主戰抖起來,目瞪如鈴地道:「南宮仇?」
  「不錯,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這筆賬今天要收回!」
  「小子,真想不到……」
  「因果循環,你該早想到才對!」
  「武林一老」突地哈哈狂笑起來,笑聲如裂金帛,數里之外可聞。
  宮仇己覺察對方突然放聲狂笑的原因,刷地拔劍左手,向前欺了四個大步。
  「武林一老」心頭一寒,止住了笑聲。
  宮仇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道:「吳不非,笑吧,告訴你,當『南昌大豪』聞聲而至時,你已經沒有命了!」
  「武林一老」心念疾轉,以上次搏鬥的經驗,交待十個照面當無問題,只要「南昌大豪」一到,以兩人的功力,收拾「丑劍客」並非難事,必要時,再陪上右手五指,以「血指追魂」取對方性命,永絕後患。
  心念之中,面上的殺機又濃了許多。
  但,他忽略了一點,上次交手,宮仇並未用劍。……
  宮仇深知對方功力,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前車之鑒,他無意纏鬥,有心在一招之中取對方性命。
  對方維持了短暫的沉默。
  倏地——
  宮仇大喝一聲:「納命來!」
  隨著喝話之聲,只見劍光一閃。
  一聲淒厲的慘號,破空而起,「武林一老」身形一個踉蹌,戟指宮仇,口裡慘厲地嘶叫道:「你……你……這劍訣是……」
  血泉噴處,「砰!」然栽了下去。
  不可一世的「武林一老」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死了!
  他曾經保有過「一元寶菉」下半部,雖然因為他沒有修習過上半部特殊的運氣行功之法,是以無法習練這冠蓋武林的一招劍法,但,他是認得出來的。
  宮仇還劍入鞘,心裡升起一絲復仇後的快感。
  他靜靜地等待第二個仇人「南昌大豪」,但,奇怪,竟然不見「南昌大豪」聞聲來援,他發覺情況有些不對,猛一彈身,飛縱出林。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視界已毫不受阻。
  林外小道中,那輛油碧香車仍靜靜地停在原地,兩匹馬不斷的以前蹄叩地,像是極度不耐的樣子。
  御座上,「南昌大豪」的范陽氈笠,仍拉得低低地半遮著面。
  奇了,「武林一老」那一陣狂笑,和他被殺時那一聲慘號,是聾子也該聽見了,何以對方這麼沉得住氣?
  心念來已,只聽一聲吆喝,長鞭吧達一響,兩匹馬象飛也似地向前狂奔。
  宮仇暴喝一聲:「哪裡走!」
  身形電射而起,疾逾鬼魅的朝那輛馬車閃去。
  數個起落,已超越到馬車前面,返身朝路中一站,揚掌拍出一道勁風。
  兩匹狂奔的馬、有如碰上T一增無形的牆,希瀝瀝地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連連後挫,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
  那車快一拉帽沿,露出了一張滿天星似的大黑麻面,怒聲道:「嗨!朋友,大清老早的,照子放亮些!」
  宮仇驚「哦!」了一聲道:「你……不是……」
  那滿臉大黑麻子的車伕凶霸霸地道:「不是什麼,識相的快閃開!」
  宮仇打量眼前的馬車,不錯,是原來的那一輛,此地並非通商大道,在這拂曉時分,不可能有相同的另一輛油碧馬車經過,而且那車伕的氈笠……
  心念之中,冷哼了一聲道:「找死!」
  務形一欺,伸手去揭車簾。
  勁風拂處,一條黑忽忽的長鞭,兜頭罩險而至。
  宮仇用手一抓,那長鞭有加靈蛇,伸縮之間,避開了這一抓,捲向下盤,從這一式看來,這車使身手煞是不弱,宮仇一把抓空,長鞭已臨下盤,鞭梢竟然指向「中讀」、「陽輔」,「委中」、「復溜」四大穴,當下身形「沖天一往」硬生生地拔起近丈高下,凌空一掌揮了出去。
  慘哼聲中,那車伕連人帶鞭飛滾到兩丈之外,萎頓不起。
  宮仇冷笑一聲,再度去揭車簾。
  一看之下,不由征在當場,做聲不得。
  車內,端坐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婦,根本就不是萬鳳真。
  那少婦尖叫一聲,花容失色,慄聲道:「你……是人……是鬼?」
  宮仇心念數轉,已明白過來,寒聲道:「你是『南昌大豪』的什麼人?」
  少婦面色又是一變,道:「什麼?『南昌大豪』是誰呀?」
  「在老夫面前用不著弄花巧了,說,車中人呢?」
  「你……提誰?」
  「老夫『丑劍客』!」
  「丑劍客,嗯!的確醜得怕人,可是你並不老呀,怎麼自稱老夫……」
  「你不說?」
  「說什麼呀?」
  「老夫問你的話!」
  「喲!你欺侮我是個女流之輩是嗎?」
  宮仇氣得七窮冒煙,冰寒至極地道:「那你是想死?」
  那少婦身軀縮作一團,瑟瑟直科,顫聲道:「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是要錢的話……」
  宮仇一瞪眼厲聲道:「住口!」
  伸指連彈,點了那少婦的穴道,轉身走向那駕車的麻面漢子。
  那漢子被宮仇這一掌傷得不輕,人雖已醒轉,但卻爬不起身來,一見宮仇走近,不由亡魂皆冒,觳觸不已。
  宮仇目射煞光,迫視著那漢子道:「你是『南昌大豪』手下?」
  那漢子上下牙齒打戰,驚飾地道:「老……老前……輩,小人……不是!」
  「你不是?」
  「不……是!」
  「聽著,如你不說實話,老夫點你三處陰穴,割下你的五官,要你死活兩難!」
  大漢面色頓呈死灰,額上汗珠顆顆直冒,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話道:「小人身不由己!」
  「說,『南昌大豪』和那被擄的女子哪兒去了?」
  「小……小人不敢說!」
  「為什麼?」
  「小人說出,全家五口將遭不幸!」
  「你寧死也不說?」
  「老……前輩下手吧!」
  驀在此刻——
  遠遠傳來一聲淒厲的慘號。
  接著,一聲,兩聲,三聲,……,由遠而近,令人毛骨悚然。
  宮仇大感震駭,一時之間,猜不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由怔住了。
  最後一聲慘號,起自他與「武林一老」交手的林中,隨著兩條人影閃電般從林中射出,撲向那輛油碧的雙套馬車。
  宮仇也掠身到了車前,不由驚「哦!」出聲,來的,駭然是萬鳳真的師兄姐「乾坤雙煞」,不言可喻,那一連串的慘號聲,必是那些伏在暗中的「南昌大蒙」手下人被「雙煞」下手除去。
  「乾坤雙煞」乍見宮仇之面,同時驚叫了一聲:「你……」
  顯然,「雙煞」顧及宮仇的身份,所以你字以下的話給吞回去了。
  宮仇沉聲道:「兩位已然得訊?」
  「乾然西門琛」面上殺機未退,緊皺著雙眉道:「小師妹呢?」
  「已被『南昌大豪』擄走!」
  「這車……」
  「就是那輛劫或真妹的馬車!」
  「武林一老橫屍林內……」
  「是在下殺的,此次事件他是主謀!」
  「嗯,家師所料果然不差,這老狗妄想劫持師妹,以交換『一元寶菉』……」
  「坤煞吳鶯鶯」突地道:「還有那女子是誰?」
  宮仇一愕道:「女子,什麼樣的女子?」
  「一個妖媚十足的少婦!」
  宮仇掀開車簾一看,車中已空空如也,不由恨恨地道:「好一個刁鑽的女人!」
  「坤煞吳鶯鶯」再次道:「她是誰?」
  「可能是『南昌大豪』家人或是門下!」
  「我把她劈了!」
  「劈了?」
  「就在那邊林中!」
  宮仇暗忖,那少婦必是乘自己去追問車伕口供之時溜走的,她能脫走而不讓自己發覺,這份身手也不等閒,可惜碰到了「坤煞」這女魔頭,反而自速其死。
  「乾煞西門琛」向數丈外的車伕一指道:「那是誰!」
  宮仇道:「趕車的!」
  「待我問問他?」
  「不必了!」
  「為什麼?」
  「他不會說,他怕家小遭『南昌大豪』殺害!」
  「說與不說都是一樣!」
  「乾煞西門琛」彈身繞了一個圓弧,退回原處,那車伕慘號了半聲,登時氣絕。
  「坤然吳鶯鶯」目注「乾煞西門琛」道:「走吧,別讓師父等得心急!」
  「好!宮老弟,再見!」
  「雙煞」手拉手地疾奔而去。
  宮仇心念疾轉,自己此次目的是我「南昌大豪」索取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的大仇,「南昌大豪」十有九成是回到南昌城內居處,俗語說馬能識途,我何不如此如此,以免被「白石島主」佔了先籌,索仇的事就要落空了。
  當下走到那已死的車伕身前,剝下他的全部行頭,改扮起來,揀起長鞭,躍上了車座,帽沿遮了他大半個臉,加之他戴著「丑劍客」的面具,那露在外部的下顎部份,乍看之下,與那原先的大黑麻子車伕,並無多大分別。
  長鞭一抖,兩馬撥開八蹄,朝前直奔。
  宮仇把韁繩完全放鬆,讓兩匹馬任意奔馳。
  獸有獸性,尤其騾馬最是識途,如不加以駕御,必然會奔回飼主之處。
  果然不出宮仇所料,那馬車轉彎抹角,逕朝城門奔去。
  入城之後,馬車自動地緩了下來,想是平時習慣了的緣故,一連越過七條大街,然後折入一條小巷,沿著一道高牆走了半刻,在一道門邊停了下來。
  宮仇一看,停車處竟是一道偏門。
  突地——
  門內隱約傳出一陣陣搏擊與慘號之聲。
  宮仇心頭一震,暗忖,難道「白石島主」和門下已經先自己而到?
  正自準備採取下一步行動之時,一條人影,躍牆而出,乍見馬車停在門外,身形頓然停住,沉聲喝道:「劉四,怎麼不到指定的地方,反而折了回來?」
  宮仇偷眼一覷,不禁喜出望外,來人正是「南昌大豪」,脅下換著萬鳳真。
  宮仇暗念,對方口中的劉四,必是那趕馬車的黑麻大漢無疑,此刻著驀然出手,又怕危及萬鳳真,若不出手,只須一開口必露破綻……
  「南昌大豪」顯然十分惶急,接著又問道:「三姨太呢?」
  三姨太,當是死在「神煞吳鴛駕」之手的少婦了。
  宮仇含混的應了一聲:「出事走了!」
  「南昌大豪」心慌意亂,竟未聽出宮仇的口音不對,一頭鑽入車廂,道:「速赴東莊,快!」
  東莊,宮仇當然不知道是什麼所在,摧動馬車,順著卷子馳去,不一會上了大街認了認城樓的影子,加速向城外馳去,出了城門,帶動韁繩,轉入荒郊。
  「南昌大豪」似有所覺,怒聲道:「劉四,怎麼回事,這不是往東莊的路,若讓『白石島』的人掇上,你就該死!」
  宮仇一言不發,馬車長鞭猛掄,馬車如電閃雷奔般衝向荒野。
  「停車!」
  「南昌大豪」暴喝一聲,掀簾飄出車外。
  這一來,正中宮仇的下懷,他正愁無法使對方放下手中的萬鳳真,隨即勒住馬匹,把馬車停了下來。
  「南昌大豪」顯然怒極,殺氣騰騰地道:「劉四,你這是什麼意思?」
  宮仇沉住聲音道:「赴墳場呀!」
  「什麼?」
  「給閣下送葬!」
  「南昌大豪」已聽出聲音不對,暴喝道:「你是誰?」
  宮仇拋去氈笠,脫下外衣,一躍落地。
  「南昌大豪」駭然退下兩步,亡魂皆冒,面色如土,慄聲道:「丑劍客!」
  宮仇冷冰冰地道:「你說對了!」
  「南昌大豪」心頭抹過一縷死亡的恐怖,彷彿耳畔又響起拂曉時,在荒林中「武林一老」所發的那一聲慘嗥,他自忖功力不及「武林一老」,碰上了「丑劍客」是準死不活的了……
  身形一彈,朝外射去……
  一道如山勁氣,當頭罩下,把他迫落地面,眼前,站著然神般的「丑劍客」。
  「布可仁,你還妄想逃走?」
  「丑劍客,本人自問與你毫無瓜葛……」
  「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有你一份吧?」
  「這……」
  「南昌大豪」驚魂出竅。
  宮仇拉下面具,一露真容,隨又戴上。
  「南昌大豪」面上的肌肉連連拍動,再退了數步,語不成聲地道:「你……究竟是誰?」
  宮仇眼中儘是恨毒的煞芒,咬牙道:「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的遺孤南宮仇特來索債!」
  「南昌大豪」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面孔已扭曲得變了形,顫聲道:「南宮仇,『金劍盟』不會放過你!」
  宮仇心中不由一動,「南昌大豪」會突然與「武林一老」聯手動持萬鳳真,對付「白石島主」莫非也是「金劍盟」的陰謀?「金劍盟」一心要領袖中原武林,對所有不結盟的幫派與武林中知名之士,不擇手段地予以消滅,這事十有九成不會錯。
  心念之中,不屑地一哼道:「金劍盟太上也難逃劫數,你認命了吧!」
  「南昌大豪」沉哼一聲,撲向宮仇,雙掌猛劃而出。
  這一擊,他已用了畢生勁功,純屬拚命之舉,其勢有如萬鈞雷霆。
  宮仇一招「旋乾轉坤」,不但消解了來勢,還把對方震退三步。
  「南昌大豪」一退之後,再度撲上,出手之間,連攻一十八掌之多,每掌俱有開碑裂石之威,勁風雷動,捲得石走沙飛,樹折草偃。
  宮仇不閃不避,硬接了一十八掌,乘對方一十八掌攻完一窒的瞬間,一招「月落裡沉」疾攻過去。
  「南昌大豪」已豁出了性命,不理來招,左掌右指,一劈腦門,一戳「七坎」,出手之快,部位之奇,令人咋舌。
  宮仇冷笑一聲,中途變招,改為「閉門謝客」。
  「南昌大豪」應勢變式,連演三絕……
  雙方以快攻快,出手均指向要害大穴。
  轉眼之間,互換了八個照面。
  一聲暴喝傳處,宮仇施出了煞手,一招「投石破井」,掌鋒戳向對方心窩。
  這一招「投石破井」是他父親南宮靖的獨門殺手,原本是劍招,當年他母親為怕被仇家識破,所以把它變為掌招傳給宮仇,宮仇自修習了全部「一元寶菉」之後,內力的應用方面,已達登峰造板之境,這一施展,威力豈同小可。
  但「南昌大豪」成名也非幸致,尤其在情急拚命的情況下,專走險招。
  「砰!」的一響,宮仇的掌尖剛觸及對方衣襟,「南昌大豪」交叉如剪的一擊,已切中了宮仇的臂彎。
  宮仇一咬牙,被切中的手臂,陡地反轉,指尖點上了對方的「脈根穴」。
  這一式是「一元寶菉」兩種指法中的一式「玄弓反射」。
  「南昌大豪」悶哼一聲,右臂登時虛軟地垂了下去。
  宮仇大喝一聲:「納命!」
  仍然是那一招「投石破井」。
  「南昌大豪」避無可避,但他還是切出了一掌。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傳處,「南昌大豪」發須逆立,雙睛幾乎突出眶外。
  宮仇的右掌,插入對方的心窩,直沒及腕。
  「南昌大豪」垂死掙扎切出的一掌,劈正了宮仇的左胸,兩股鮮血,從嘴角沁了出來,給青衫添上了兩等紅龍。
  宮仇抽掌斜跨一步。
  一道血泉,疾噴而出,直達丈外。
  「砰!」的一聲,「南昌大豪」的屍身仰面栽了下去。
  宮仇在屍身上擦淨了手掌,急趨車前,打門車簾一看,萬鳳真斜倚在車座上,仍是早晨所見那副如癡如呆的樣子,一探脈息,完全正常,查經脈也不似穴道被制,他頓時沒了主意……
  忽地——
  他想起離開南昌城時,「南昌大豪」宅內正在交手,極可能是「白石島主」一行,以「白石島主」所學的博雜,使萬鳳真復原當非難事。
  他憐惜地撫了撫萬鳳真的臉頰,然後關好車門。
  為了掩人耳目,他重新揀起那氈笠和外褂穿戴上,躍登御座,往回疾奔。
  盞菜工夫之後,他又回到了不久前離開的側門前,只見側門大開,一眼望去,躺了不少的屍體。
  搏擊呼喝之聲,仍清晰可聞。
  宮仇大惑惑然,如果說搏戰的一方是「白石島主」和他的門人「乾坤雙煞」等,「南昌大豪」尚且狼狽而逃,難道他的手下能支持到現在?
  如果說另有其人,那該是什麼人物呢?
  躊躇了片刻之後,他們以車伕裝束,抱起萬鳳真直向裡走去。
  越過了兩重院落,竟然無一處不見死屍,他冥想當年自己的家慘被血洗,那景況比眼前的恐怕更淒慘百倍,殺機在胸中蠢然欲動,他想,這應該由自己來做。
  搏鬥之聲更加清晰了,而且交手的不止一二人。
  進到第三重院落的中門過道時,一個陰森刺耳的聲音喝問道:「劉四,怎麼回事?」
  宮仇抬頭一看,那人正是在林丘地室之中見過一面的獐頭鼠目漢子。
  這一抬頭,露了本相,那黑衣漢子暴喝一聲:「你是誰?」
  宮仇片言不發,一掌揮了出去。
  慘號曳空,那漢子被一掌震得飛滾向第二重院落之中。
  宮仇踏入第三重門戶。
  院地四周,零落的有十來人觀戰。
  院中,激鬥方酣,聲勢十分駭人。
  細一分辨,不禁大為驟然,只見「白石島主」鬚髮蓬飛,正與一個黑袍蒙面劍士打得難分難解,「白石島主」自負武功天下第一,而這黑袍蒙面人竟然能與之乎分秋色,這就相當駭人了。
  另一邊,「乾坤雙煞」與「無雙仙子鐘筱紅」聯手合戰問一裝束的黑袍蒙面劍士,以三人的震世武功,竟被迫得險象環生,「無雙仙子」似乎已受了傷,一根枴杖揮動之間,並未見成勢。
  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什麼來路?
  與「南昌大豪」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要掩去本來面目?
  宮仇驀地想及「金劍盟」八大護法,他所見的三人之中,全是這種裝束,莫非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八大護法之中的兩人,但看身手比之首座護法孫平章竟然高了幾倍,這就有些令人費解了,難道「金劍盟」太上,是因人施教,是以八個弟子之間,功力懸殊如此之大?
  再看兩個蒙面劍手的劍術,的確是奇奧狠辣,世無其匹。
  一聲暴喝傳處,挾以一聲悶哼,「無雙仙子鐘筱紅」棄仗而退,肩頭血湧如泉,登時染紅了半邊身。
  「乾坤雙煞」更形不支了,在如虹的劍氣之下,被迫得走馬燈般亂轉。
  那邊——
  「白石島主」赤手對劍,仍是不勝不敗之局。
  宮仇陡地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猛如春雷乍響,場中人不期然地各各收勢後退,所有的目光,全朝這邊射來,夾著幾聲驚噫!
  「白石島主」彈身撲了過來,慄聲道:「真兒沒有死?」
  宮仇遞了過去道:「沒有,前輩一看便知!」
  「白石島主」把萬鳳真接在手中。
  宮仇甩笠褪褂,恢復「丑劍客」的容貌,一閃入場。
  劍芒動處,場中現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丑劍客!」
  「丑劍客!」
  驚呼聲中,兩個黑抱蒙面劍手,雙雙移步到宮仇身前。
  其中身軀修偉的一個陰惻惻地道:「丑劍客,幸會!」
  宮仇還劍入鞘,大刺刺地道:「與老夫報名!」
  兩蒙面劍士對望了一眼,另一個身材較矮的沉聲道:「丑劍客,你能接下十個照面而不死的活,我倆自會報名!」
  宮仇狂聲笑道:「老夫出手你兩個就沒有報名的機會了!」
  「大言不慚!」
  「老夫言行如一!」
  兩個黑袍蒙面人再度交換了一次眼色,移步換位,各站了一個角度,看樣子是準備聯手而攻了。
  宮仇口雖輕狂,心中可不敢托大,能與「白石島主」秋色平分的高手,武林中實不多見,簡直可以說是奇跡。
  院子的一個角落裡,「白石島主」正為獨生愛女萬鳳真診查,連頭都不抬。
  宮仇冷眼注定兩人,手指徐徐搭上了劍柄,冰寒至極地道:「出手!」
  這一呼喝,場面驟呈無比的緊張,每個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丑劍客」劍未離鞘,竟然喝令對方先出手,而對方任一人的劍術,都已到了登峰造極之境,武林中再難找出對手,「丑劍客」若非太狂,便是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連知悉「丑劍客」內幕的「乾坤雙煞」也感到駭然。
  「出手!」
  宮仇再次喝了一聲。
  栗喝聲起,兩個黑袍蒙面人同時攻出了一劍……
  寒芒耀目,劍刃撕風。
  「嗆!嗆!」兩聲震耳的金鐵交鳴。
  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其中身材修偉的一個,已暴退八尺之外,另一個較矮的卻凝立原地不動,手中的劍斜伸……
  宮仇劍尖下垂,兀立如山,沒有人看清他如何拔劍出手。
  「砰」然一聲,那身材較矮的蒙面劍手突地栽了下去,手中劍仍緊握不放,血,開始湧了出來。
  「呀!」
  一陣顫慄的驚呼。
  身材修偉的那蒙面劍手閃電般彈起身形……
  「報名!」
  隨著這聲暴喝,一道劍光破空而起。
  慘哼聲中,那蒙面劍手本已彈起的身形,滾回地面,背上已開了一個尺長的口子,鮮血泊泊而冒。
  宮仇並未離開原地,他僅從劍尖逼出劍芒,便把那劍手截了回來,這種內力,的確是震世駭俗。
  那劍手的身軀,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宮仇依然語冷如冰地道:「報名!」
  那劍手震了一震,突地一劍攻出。
  「嗆!」劍刃相觸,雙方各退了一步。
  宮仇厲聲道:「你是否『金劍盟』八大護法之一?」
  那劍手背部流血過多,又經過這全力的一擊,身形己呈搖搖欲倒之勢,但,他始終不開口報名。
  宮仇恨恨地哼了一聲道:「成全你!」
  手起劍落,地上多了一具無頭屍身。
  那原先散落在場外的高手,這時已沒有了蹤影,想是見勢不佳,悄悄地溜了。宮仇一拭劍身,緩緩入鞘,然後轉身向「白石島主」父女身前走去……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疾奔而入,向「無雙仙子」面前一曲膝,低語了數聲。
  「無雙仙子」慄聲道:「真有這回事?」
  「稟掌道,千真萬確!」
  「好,你退下!」
  「謝令!」
  那人影一晃而沒。
  宮仇不期然地止住了腳步,他雖不知道那人來稟報什麼,但從「掌道」兩字稱呼而言,那人是「空道」屬下的弟子無疑。
  「無雙仙子」向「乾坤雙煞」一招手,閃身撲近「白石島主」身前,低語數聲,「白石島主」陡地站起身來,怒喝一聲:「鼠輩敢爾!」
  抱起萬鳳真,一閃而沒,「無雙仙子」與「乾坤雙煞」連招呼都不及與宮仇打,緊跟著彈身而去。
  宮仇滿頭玄霧,怔在當場。
  他並非關心他們的行動,而是想到生平唯一的紅粉知己萬鳳真,不知被「南昌大豪」以什麼手法弄得像白癡似的。
  由於幾日前與「白石島主」之間的不愉快事件,冷傲的他,不願追上去。
  癡立了片刻之後,他扯下面具,恢復本來面目,轉身就將離去……
  驀地——
  一個極為耳熟的女子聲音自外傳來:「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如果我們早來一步,也許……」
  原先的女子聲音道:「這情況發生得全出意料之外,一著差,全盤輸!」
  宮仇已知來者是誰,閃身便朝院落的側門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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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7:09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解鈴繫鈴

  任南昌布宅一場血拚之後,「白石島主」師徒等得警訊匆匆離去,宮仇癡立當場,不久,忽傳來人語之聲,宮仇聽出來人是誰之後,匆匆向角門閃避。
  幾乎是宮仇閃避的同時,中門已現人影。
  當先一人,是「金劍盟」現任盟主諸葛瑛,緊跟著她的是近衛長首鳳陳素珍,再後面,是近衛六龍之中的三龍董之仲,四龍武平,五龍趙駟。最後,是十幾個幸而不死的「南昌大豪布可仁」手下。
  諸葛瑛深深地向宮仇消失的角門注視了一眼,然後目光游掃現場一周,落在兩個黑袍蒙面人的屍身上,兩道秀眉,幾乎皺到了一起,恨怒並呈。
  近衛首鳳陳素珍低聲道:「盟主,是他?」
  諸葛瑛凝重地瞥了陳素珍一眼,然後向那十幾個「南昌大豪」手下道:「清理現場!」
  「謹遵令諭!」
  十幾人齊應了一聲,自去動手。
  「三龍!」
  「弟子在!」
  「傳諭取消警戒,回舵待命!」
  「遵令諭!」
  近衛三龍董之仲躬身退去。
  「四龍、五龍!」
  「弟子在!」
  「兩位護法遺體,立即啟運送回總盟!」
  「遵令諭!」
  近衛四龍武平,五龍趙駟,各俠起一具黑袍蒙面人的屍身,五龍趙駟並揀起了那顆血淋淋的人頭,雙雙出中門而去。
  諸葛瑛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向首鳳陳素珍一擺手,運自向角門之內走去。
  角門之內,是一座培植得極為精緻的花園。
  諸葛瑛示意首鳳陳素珍守住角門,自己沿花徑登上了一間水榭,凝聲發話道:「宮仇,我有話和你說!」
  宮仇原本隱在一叢花樹之後,想不到他進角門之時,背影已被諸葛瑛瞥見,聞聲之下,只好硬著頭皮現身出來,登上水榭。
  兩人見面的剎那之間,全怔住了,各懷不同心思。
  對望移時,諸葛瑛眼圈一紅,掉下淚來。
  宮仇面對這美絕天人的癡情女子,內心激盪如濤,卻無法開口說話。他與她之間,被上代的血仇,劃了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愛人、仇人、恩人,命運之神給地兩個作了這殘酷的安排。
  宮仇本身對諸葛瑛並沒有付出對等的愛,但人非木石,誰能無情,他內心十分感於諸葛瑛的一片癡情,而最主要的是她的兩次救命之恩,等於在情感上套了一副枷鎖,要解脫這枷鎖,他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
  「武道」中人,講究的是恩怨分明。
  為了仇,他要殺她的父親,為了恩,他必須有所交待。
  諸葛瑛直到此刻,還不知道宮仇的真正身世,否則那打擊將使她精神崩潰。
  久久之後,諸葛瑛忍不住先開口道:「仇哥,你為什麼一定要和本盟作對?」
  宮仇心弦為之一顫,苦笑了一聲道:「我有必須如此做的苦衷!」
  「為什麼不告訴我?」
  「會的,等待機會來臨時!」
  諸葛瑛俱怒交集,痛苦萬狀地道:「仇哥,有時我懷疑我的全部感情已拋在水裡……」
  宮仇強忍內心激動,平靜地道:「瑛妹,相信我,你對我宮仇的恩情,我會有交代的!」
  「交待,什麼意思?」
  「此時言之過早!」
  「本盟六七兩位護法,又毀在你手?」
  宮仇暗忖,果不出自己所料,兩個黑袍蒙團人,真的是八大護法之二,心中感到一陣下意識的快慰,當下頷首道:「不錯,是我下的手!」
  「為什麼,仇哥,為什麼要這樣做,告訴我?」
  「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諸葛瑛粉腮變了又變,秀目中泛散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異樣色彩,那是愛、恨、仇、怨……等的揉合。
  「仇哥,我怕……」
  「怕什麼?」
  「情勢演變的結果,我怕我倆之間只有生死互見一途!」
  宮仇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的確,這是非常可能的結局,但他想到了自己暗中的決定,落寞地一笑道:「瑛妹,這情況不可能發生!」
  「為什麼?」
  「我永不與你交手,如果有那麼一天,我也決不還手!」
  「當我不得不殺你的時候……」
  「我不會還手!」
  「你知道我倆功力懸殊,我殺不了你……」
  「瑛妹,我不會逃避的!」
  「真的?」
  「事實會證明!」
  宮仇說這話是別有用心,但諸葛瑛卻癡心地想到宮仇是為情而發,心已不知是苦是甜,幽幽地道:「仇哥!我們為什麼不設法避免?」
  宮仇報以一絲苦笑,他能說什麼呢?
  諸葛瑛神色一肅道:「仇哥,答應我一件事,算是我對你的請求!」
  宮仇心中一動,道:「什麼事?」
  「我希望『丑劍客』不在君山大會上露面!」
  「這……」
  「你不答應?」
  「瑛妹,君山大會,可算是武林罕見的盛事,『丑劍客』豈能不參予?」
  「家父到現在仍不知你的身份,不過,你該明白,『丑劍客』與『金劍盟』之間,已成勢不兩立之勢,你露面的後果……」
  「我……不在乎!」
  「可是……我……」
  說著,一副泫然欲泣之態,由此也證明她愛宮仇之深。
  宮仇咬緊牙關道:「瑛妹,你知道這是辦不到的事!」
  「你一定要參予?」
  「是的!」
  諸葛瑛狠狠地瞪了宮仇一眼,不知是恨是怨,久久才道:「好,我讓步,但你無論如何得答應我另一件事!」
  「請講!」
  「你以宮仇的本來面目與會,行止進退全以我為轉移!」
  「這……」
  諸葛瑛粉腮一沉,激動地道:「又是辦不到?」
  宮仇心念一連幾轉之後,道:「容我考慮!」
  「為什麼還要考慮,仇哥,你不能這樣……」
  「瑛妹,我知道你的心,但我要考慮!」
  諸葛瑛廢然一聲長歎,她已深深陷於情網而無法自主了。
  宮仇內心感到無比的昏亂,他想,不能再耽下去了,否則,他的信念一動搖,那後果是可怕的。
  心念之中,用低沉而略帶歉意的聲調道:「瑛妹,我該走了!」
  諸葛瑛神色一暗,道:「君山大會之後,我將永遠退出江湖,仇哥,但願……」
  但願什麼,她沒有說下去,宮仇可十分明白地未盡之言。
  如果沒有恩仇的牽連,如果沒有何家姐姐指腹之盟,如果沒有萬鳳真,這該是多麼美滿的一對,然而,那畢竟是幻想啊!
  宮仇強顏一笑道:「瑛妹,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仇哥,如果你不願意我抱恨終生,希望你接受我的意見,君山大會之時,與我同進退!」
  抱恨終生四字,使宮仇心頭一震,但他沒有朝深處想,在他的意料中,「金劍盟」不放過他是必然的事,但他不在乎,他等待的就是這機會。
  「瑛妹,距君山大會之期尚早,我會仔細地考慮!」
  「但願如此!」
  「我走了!」
  「你……唉!珍重,但願下次重逢之後,我們不再分離!」
  宮仇無言以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彈身越屋而去。
  他的心情,沉重得像鉛塊,他有冠蓋武林的身手,然而那似乎只是一種點綴,他感到他僅只是為了報仇,殺人而生,當恩仇了斷之後,生命的火花也就熄滅了,這是造物者刻毒的安排,沒有一個人能挽轉既定的命運。
  出了南昌城,已是過午時分。
  宮仇茫然奔行在官道之上,心裡空蕩蕩的。
  突地——
  一個女尼,行色匆匆,低著頭與宮仇擦身而過。
  宮仇冷眼一掃那女尼的背影,暗付,出家人走路也該有個規矩,怎地如此莽撞。
  但一想不對,官道寬得可容四輛馬車並馳,那女尼偏偏與自己挨身擦過,看來決非偶然。
  再度回顧之下,那女尼已走得沒有蹤影,心中大是犯疑,下意識地伸手檢點身上之物,玉鎖仍掛在胸前,面具亦未失落,從前諸葛瑛贈送他的那一包金錠珠子也在……
  突地——
  他瞥見劍縛之上似纏了一祥東西,摘下一看,赫然是一張折疊得極為整齊的字柬,字跡娟秀,想來是出自力才那女尼的手筆了,只見上面寫著:「解鈴還是繫鈴人,速處鄱陽湖南濱之潮音寺。修緣。」
  宮仇看得滿頭玄霧,修緣兩字當然是那女尼的法號無疑了,但自己生平從未與出家人打過交道,這是什麼蹊蹺呢?
  解鈴還是繫鈴人又作何解呢?
  他怎麼想也想不出絲毫端倪來。
  那女尼能藉擦身而過的剎那,把字條纏在劍縛上,手腳可真乾淨利落,她是誰呢?
  她既傳柬與自己,當然她對自己決不陌生,但自己對她都連想都無從想起。
  這會是一個陰謀嗎?抑是……
  考慮了許久之後,他終於決定赴「潮音寺」一窺究竟。
  他向路人問明了赴「潮音寺」的捷徑,懷著謎樣的心情,全力馳赴。
  「潮音寺」,座落在鄱陽湖極南端的一座石山之頂,面陸背湖,萬叢修竹,遮沒了石山的一半,把寺觀圍在正中。
  淡月疏星,水波不興,襯托得這間古寺靜溢無比。
  時方初鼓,寺前來了一個青色人影。
  他,正是接怪束而來的宮仇。
  照理,這時正是做晚課的時候,但寺門緊閉,焚唄不聞,靜寂得近於陰森。
  宮仇正待上前扣動門環,轉念一想,這字柬來得古怪,虛實難期,還是暗裡一探為上策。
  心念之中,飄忽如幽靈般地躍牆入寺。
  寺內,燈火疏落,僅正殿之內通明如畫。
  一個綠衣老尼,寶相莊嚴,盤膝坐在佛龕前的蒲團上,走尼身後環列著十幾個老少不等的女尼,想來全寺的門人執事,全已集中在殿內了。
  老尼正對面站著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
  空氣似乎很僵,誰也不會開口說話。
  宮仇形同鬼魅地撲到偏殿簷角,對正殿內的情形,一目瞭然。
  他一看之下,幾乎失口而呼,一顆心怦怦直跳,那少女赫然正是他唯一的紅粉知己萬鳳真。
  萬鳳真在「南昌大豪布可仁」的宅中,分明已被她父親「白石島主」帶走,何以又會突然來到這「潮音寺」內?
  那傳訊的女尼修緣是誰,她何以知道自己的行蹤?
  萬鳳真來此的目的為何?
  修緣女尼柬上說的「解鈴還是繫鈴人」一語指的是什麼?
  突地——
  萬鳳真打破了難堪的沉默,語音激動地道:「師父,考慮好了沒有?」
  老尼壽屑一揚,道:「貧尼不敢應命!」
  萬鳳真怒聲道:「師父,你真的不答應?」
  老尼合什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與我佛無緣!」
  宮仇心頭陡地一震,原來萬鳳真是要來請求剃度。這就奇了,好端端的為什麼想起要出家?他倏然有所悟,這與「白石島主」向自己興問罪之師,說是自己欺負他的女兒似乎有關係。
  萬鳳真的誤會,起因於他對陳小芬的關切。
  他自心底發出了一絲苦笑,同時也明白瞭解鈴繫鈴的意思,但那女尼何以會知道這事的底蘊呢?
  心念之中,只聽萬鳳真蠻橫地道:「師太何以知小女子與我佛無緣?」
  「女施主看來是受了委曲,憤而出此,並非誠心皈依我佛!」
  「師太焉知我不是誠心?」
  「這……女施主,出家不打府語,貧尼不敢開罪令尊,除非……」
  「除非怎樣?」
  「令尊面允!」
  「否則的話呢?」
  「請女施主回家三思!」
  「如果不呢?」
  「敝寺不歡迎女施主!」
  萬鳳真沉默了片刻,大聲道:「師太,你答應我的請求,我敬你為師,安份修持,如果拒絕的話,我爹本是『萬老邪』,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老尼面色一變,道:「阿彌陀佛,罪過,女施主想怎樣?」
  萬鳳真厲聲道:「拆了這間寺!」
  所有在場的女尼,同宣了一聲佛號。
  老尼顯然已經怒極,身軀簌簌而抖,但仍以平靜的口吻道:「女施主,佛門善地,請莫說這種乖戾的話!」
  萬鳳真冷笑了一聲道:「我說得出便做得到!」
  宮仇心中百感交集,痛苦萬狀,他為了償恩報怨,自己誓在恩仇了了之日,一死以全「武道」傳統,是以對萬鳳真他無以善其後,他答應何二嬸誓必找到出生即已失蹤的女兒,而目前生死兩茫茫的女子,是他指腹為盟的妻室,他找到她之後,仍無法交代,陳小芬付出了愛,然後離他而去,這是明智之舉,但想起來不無傷神之感。
  現在,他見情況演變至此,知道不出面是不行的了。
  一長身,輕絮般飄落殿門之外。
  老尼變色而起,沉聲道:「施主何方高人?」
  宮仇冷漠地應了一聲:「在下宮仇!」
  萬鳳真嬌軀一震,陡地回過身來,先是一愕,既而厲聲道:「宮仇,你來做什麼?」
  宮仇面露苦笑道:「真妹,你這是何苦?」
  萬鳳真粉腮一黯,淚珠滾滾而落,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不要見到你,你走,我永遠不要見你!」
  宮仇尷尬萬分,皺眉道:「真妹,這是為了什麼?」
  「你心裡明白?」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你走!」
  「真妹,你冷靜一點。」
  萬鳳真的淚水,像開了閘的河堤,流個不停,但她沒有哭出聲音,嘶啞地道:「你騙我,你根本不愛我!」
  宮仇為之啼笑皆非,俊面脹得通紅。
  老尼和眾門下,全都怔住了。
  宮仇計無所出,轉向那老尼道:「師太,在下借問一人?」
  「施主請問!」
  「有位法號『修緣』的小師太是否貴門下?」
  老尼一驚道:「不錯,是貧尼新收的弟子,施主問她則甚?」
  宮仇沉凝地道:「在下是得她傳柬趕來的!」
  「哦!」
  萬鳳真聞言之下,凝神傾聽下文。
  宮仇又道:「是否師太授意她傳柬?」
  「貧尼不知有此事!」
  「這……請問『修緣』小師太的俗家姓氏是什麼?」
  「陳小芬,她自承是『黑白雙屍』之後,看破紅塵……」
  以下的話,宮仇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他感到無比的歉疚,想不到陳小芬真的出了家,追根究底,與自己有直接終關係。
  情!
  他笑了,笑得很淒愴,陳小芬是為情而犧牲的第一人,萬鳳真眼前又將是第二人,還有諸葛瑛,何二叔的女兒……
  他不敢再往下想,他感到有些窒息。
  萬鳳真的臉色開始變了,螓首緩緩地垂了下去,不知是自責還是同情陳小芬的遭遇,她不敢看宮仇一眼。
  宮仇兀自在想著心事。
  老尼把目光從萬鳳真移到宮仇,又從宮仇移到萬鳳真,滿面困惑不解之色,眾門人也面面相覷……
  場面呈現異樣的沉寂。
  突地——
  萬鳳真向老尼一福,道:「師太,失禮之處,請多包涵,告辭了!」
  嬌軀倒射出殿,一連兩閃而沒。
  宮仇徵得一怔,也自道了聲:「失禮!」緊跟著追了出去。
  身後,傳來老尼一聲悠長嘹亮的怫號。
  且說宮仇疾逾流星地追出寺外,在將沉的眉月餘輝中,只見一條人影已快到了山腳,身形一振,如夜宵蝙蝠般輕點竹梢,飛瀉而下,數個起落,已追及那人影。
  不錯,這人影正是萬鳳真。
  宮仇族飛前道,返身一欄,激情地喚了一聲:「真妹!」
  萬鳳真雖說刁鑽慧黠,但卻不善惺惺作態,嬌軀一剎,低低地叫了一聲:「仇哥哥!」
  這一聲短短的呼應,充滿了歉疚之情。
  宮仇不願直接談到問題本身,轉了個彎問道:「真妹,你不是隨令尊他們一道離去的嗎?」
  萬鳳真只「唔!」了一聲,粉頭低垂。
  宮仇關切地又道:「真妹,那『南昌大豪』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法使你喪失神志?」
  萬鳳真抬起頭來,含羞帶愧地看著宮仇,道:「江湖下三濫的迷藥,按在我頭頂心裡,我爹在離開了布宅之後才發覺出來!」
  「哦,那你又怎會……」
  「我說你別笑我?」
  「我不笑,你說吧!」
  「那天,我見你與陳小芬哥哥妹妹的十分親切,我一氣離開你,本想永不見你,我把這事告訴了爹,他說要找你算賬,我又後悔了……」
  宮仇苦笑了一聲道:「令尊已找上了我,我答應也半年一之後親赴『白石島』……」
  萬鳳真不待宮仇說完,歉然一笑,截斷話尾道:「什麼半年不半年,過去了,別提也罷……」
  宮仇內心一陣愴然,他想到那即將來臨的可怕的結局。
  萬鳳真頓了一頓之後,又道:「武林一老吳不非為了要索回那半部『一元寶菉』,『南昌大豪布可仁』受『金劍盟』由密令,設法消滅『奇門派』,這兩個老匹夫竟然聯手對付我,要以我為人質,要挾我爹,真是天下不容跳蚤長大,仇哥哥,容我再向你致謝。」
  宮仇淡淡地道:「真妹,這豈不見外了?」
  「應該的嘛!」
  「你又怎會上了『潮音寺』……」
  萬鳳真白了宮仇一眼,羞澀地道:「因為我氣你愛情不專,愈想愈氣,偷偷地撇開我爹,要出家……」
  「幸而陳小芬姑娘適時傳訊,否則你一落了發,豈非……」
  「別說了,我對陳小芬感到由衷的歉疚!」
  「不必,她早已就決定了要出家的,令尊他們何以匆匆離開了布宅?」
  「門人千里傳訊,有人進犯『白石島』!」
  宮仇聞言大驚道:「什麼人膽敢覬覦『白石島』?」
  萬鳳真不屑地一撇小嘴,道:「白石島奇門佈署巧絕天下,還不是去找死!」
  宮仇凝重地道:「我看不然,對方也許有所恃,過去發生過這種情況沒有?」
  「沒有!」
  「這就對了,敵人是有所侍而為,真妹,怨我直言,一個『金劍盟』的護法,竟然與今尊戰成平手,像這樣的高手有三四人,摧毀『奇門派』的根本重地,未始不可能,何況,這其中說不定還有更大的陰謀!」
  萬鳳真粉腮一變,停了片刻,道:「仇哥哥,我竟然計不及此,你這麼一說,我相信事態已相當嚴重了,我必須去趕我爹他們……」
  「恐怕趕不上了?」
  「我直回『白石島』!」
  宮仇盤算了一下「君山大會」的日期,還有將近一月之久,去一趟東海還趕得及,同時此去東海,杭州是順道,可以乘機向西湖靈隱寺「道濟和尚」索仇,而且「白石島」有急,自己豈能袖手旁觀……
  心念之中,沉聲道:「真妹,我們一道!」
  萬鳳真喜不自勝地道:「仇哥哥,你願意去?」
  「當然,這是義不容辭的事!」
  「太好了,我們現在就走,漏夜趕他一程。」
  「好!」
  兩人離開之後,另一條人影,在原地出現。
  她,正是削髮為尼的陳小芬,也就是傳柬的修緣女尼,她是一個不同凡俗的女子,她愛宮仇並不亞於諸葛瑛或萬鳳真,在不能獨佔檀郎的情勢下,她毅然地放棄了他,不願與人分一杯羹,但,這決定是相當痛苦的。
  一個人,要想從心中徹底抹去一個影子,是相當困准的毒,尤其是男女之間的一個「情」字,恐怕連聖賢也辦不到。
  望著宮仇與萬鳳真逐漸消逝的儷影,兩顆淚珠,悄然掛在了她清瘦的粉頰上。
  塵緣已盡,只是塵心未絕啊!
  她為了愛而棄絕紅塵,這說明了她愛之深,情之癡,付出代價之巨。
  她懷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對,遁世的結果是否帶來更深的無可挽救的痛苦!
  夜涼如水,上弦月已沉落潮水深處。
  蹣跚的人影,消失在夜暗中,這似乎象徵著一朵花的凋謝,一個生命的光輝殞滅。
  且說,宮仇與萬鳳真,漏夜疾趕,打算抄捷徑經浙入海。
  「丑到客」劍劈「武林一老」與「南昌大豪」的消息,不脛而走,已轟動了整個中原武林,這數十年前一度失蹤的劍手,在數十年後的今日重現江湖,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
  於是——
  無數的武林人渴望著能一睹這蓋代劍手的廬山真面目。
  無數的武林人渴望君山大會時,「丑劍客」能出面應戰「天南」一派的挑釁。
  「丑劍客」成了百年來第一個神奇風雲人物。
  「丑劍客」三個字意味著神秘,至尊,不可思議……
  連震懾武林的「金劍盟太上」、「白石島主」、「武帝」等都相形而見拙了。
  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南昌布宅之中,功力與「白石島主」相頡的黑袍蒙面劍客,雙雙死在「丑劍客」的手下,而且,僅只是一劍。
  這種劍法,的確可以說是傾古凌今。
  這些傳言,聽在宮仇耳中,原不怎樣,但萬鳳真卻有一種飄飄然之感,因為這神龍般的人物,是她的心上人,而且正與她形影相隨。
  經過整整十天晝夜不停的疾趕,來到了東海之濱。
  但見水天相接,巨浪起伏如丘,海鷗點點,翱翅在浪花與帆影之間,宮仇生長內鄉,幾曾見過這等壯觀景色,不由大是神往。
  兩人立腳之處,是一片壁立如削的斷巖,高約十丈,巖下浪花奔湧,拍岸有聲。
  萬鳳真左右一陣顧盼之後,翠眉一緊,道:「怪事!」
  宮仇吃了一驚,道:「什麼怪事?」
  「巖下是『白石島』專用的船塢,平常至少維持兩艘碇泊,今天何以不見半隻船影,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莫非令首他們乘坐……」
  「不會,家父另有專船,而且船隻一共四艘,不可能全部赴島!」
  「以你的推測呢!」
  「可能發生了意外!」
  「意外?」
  萬鳳真憂形於色地點了點頭,忽地凝聚真氣,嬌聲漫吟地道:「餐星吞月,倚雲臥波,煙水微茫,奇門為尊!」
  宮仇想起兩年前,自己被「乾坤雙煞」所擄,萬鳳真化名馮真,就是以這四句口號驚走「乾坤雙煞」,兩人因此訂交的,往事歷歷在目,不由感慨極了!
  就在萬鳳真吟唱之聲停歇不久,只見遠遠一塊礁石之內,轉出一隻小船,顧盼之間,已到了巖下。
  船首站著一個虯鬚大漢,仰首向上面問道:「上面是誰?」
  萬鳳真移前兩步,道:「是我!」
  「哦!是小姐,請下船!」
  萬鳳真匆匆地道:「仇哥哥,下去!」
  話聲中,已飛身縱落。
  宮仇跟著彈身下躍,凌空一個盤旋,輕如無物地落在船中。
  萬鳳真急聲向那虯鬚大漢道:「吳祥,這位是宮少俠,我的朋友,你且說發生了什麼事?」
  吳祥朝宮仇拱手為禮,然後恭謹地向萬鳳真道:「半月之前,有不明來歷的敵人約五十之眾,劫持了島主的『行宮號』和另外兩艘小船,直駛『白石島』,小的正是由島上來此換航,中途撞見,急忙放出飛鴿告警,為了避敵耳目,所以另泊他處……」
  「我爹他們呢?」
  「昨日傍晚入島!」
  「是你載送的?」
  「是的!」
  「那些入侵的人離開了沒有?」
  「不曾發現,昨晚靠島時,也不見『行宮號』和那兩艘小船的影子,連原來泊在島上的那艘也失了蹤!」
  「好,開船!」
  虯鬚大漢扳動雙漿,小船似箭般沖波破浪而進,盞茶工夫之後,海岸已成了模糊的一線,大漢升起風帆,船行更速。
  萬鳳真翠黛深鎖,滿面焦急不安之色。
  來人既敢明目張膽地侵犯「白石島」,顯見事態相當嚴重,同時在時間上已差了近半個月,島上的情況,更加不敢想像。
  萬鳳真不說話,宮仇也只好默然。
  一個時辰之後,蒼波浩渺之中,露出一個白色的影子,那影子愈來愈大,赫然是一個純白的小島。
  宮仇暗忖,這大概就是「白石島」了。
  足足又行了半個時辰,才抵島邊。
  船未停妥,萬鳳真已飛燕般地掠上了岸。
  宮仇跟著上岸,放眼望去,怪石如林,磷峋交錯,奇的是一片雪白,窮極目力,才看到白色之中,點綴著幾片碧綠,想來那就是島中心了。
  驀地——
  萬鳳真驚呼一聲,粉腮頓呈蒼白。
  宮仇目光一轉,也不由心頭巨震,只見三丈外的石罅間,露出一隻人腿,半截袍角,鼻孔中立時感到腐臭難當。
  兩人不約而同地掠身過去,一看,赫然是一具業已腐朽初屍體,屍身作儒生的裝束,面目還依稀可辨,兩丈之外,又是一具勁裝屍體。
  萬鳳真嬌軀簌簌而科,語不成聲地道:「是……大師兄父子……的遺屍!」
  宮仇原來覺得兩具屍體十分眼熟,經這一提恍然而悟,死者正是「懷玉山莊」莊主「長江廢人賈亮」父子。
  「長江廢人」父子在此陳屍,顯見島上已發生了極不尋常的事。
  萬鳳真粉腮呈現一片慘厲之色,一拉宮仇的手道:「走!」
  彈身朝怪石林中奔去,只見石筍凌亂,倒塌了不少,似被一種掌力所震毀。
  萬鳳真急得淚水盈眶,慄聲道:「壞了,這白石奇陣,一半天生,一半人工,是我爹精心佈置,想不到竟然被人破了,是誰有這大能耐……」
  宮仇心中一動,道:「莫非是那『神算鬼女黎雯』尋仇來了?」
  「不可能,她沒有這大能耐,奇門術技,並非一蹴可就的學問,同時船手吳祥分明說來人有五十之眾,並沒有說為首的是女子!」
  「這很難說,也許『神算鬼女』雜在其中,也許她請到了厲害幫手!」
  「她可能性不大!」
  「她究竟與令尊是什麼仇怨?」
  「不知道,我爹沒告訴過我!」
  奔行了里許左右,又見散落的屍體,不下十具之多,全部都已腐臭,看來遇害的時間與「長江廢人」父子是同一天。
  萬鳳真肝膽皆炸,顫聲道:「這些全是島上的第三代弟子,想不到也遭了毒手!」
  宮仇也不禁熱血沸騰,看來是對方是蓄意要摧毀「奇門派」。
  再向前行,只見翠竹成蔭,松柏參天,方圓約十畝,像是沙漠中的一塊綠洲。
  穿進林蔭,猛覺一股硫磺火硝之味,撲鼻而來。
  轉完幽徑,眼前一片被瓦殘垣,尚有餘燼未熄,冒著縷縷輕煙。
  萬鳳真大叫一聲,嬌軀搖搖欲倒。
  家,已成了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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