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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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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丑劍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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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37:55 |只看該作者
  「三天?」
  「不錯,我們必須在三天之內找到他!」
  「如何著手呢?」
  「出山之後再說!」
  宮仇此刻,心中感到無比的悲憤,一次又一次眼睜睜地望著仇人從容而遁,空懷報仇之心,卻沒有報仇之力,出道以來,除了手刃殺害何一凡二叔的正凶「三眼神路竺」之外,其餘所知的仇人,每一個的功力都在自己之上,這血海深仇,何日才能得報?
  馮真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我們該走了!」
  宮仇無聲地點了點頭。
  兩人並肩奔出林去。
  宮仇現在的心情,與剛剛習成上半部「一元寶菉」之時,大不相同,他感到落寞與淚喪,先前,他滿心以為從此可以快意恩仇,豈知與仇人相對之下,卻顯得那麼渺小,簡直是微不足道,雖然他目前的身手,在武林中已可算是頂尖一流,可是已知的仇家,沒有一個不是大憨巨擘,蓋世魔頭,這使他相形見絀。
  他習劍的信心也動搖了,「丑劍客」在三十年前,可算是第一劍手,他得到了他的全部真傳,他也曾擊敗武當「玉虛真人」,可是武學浩瀚無邊,單憑劍術一項就想傲視武林,確實近於奢望。他父親南宮靖與二叔何一凡被稱為「無敵雙劍」,結果連自身都保不住,家破人亡,九泉含恨。
  馮真也似乎在想著心事,滿面沉凝之色,雙眉緊攢在一起。
  兩人誰也不開口,一路飛奔。
  不久之後,來到一處鎮集,兩人進入酒店打尖,酒至半酬,馮算起身道:「我去辦點事馬上就來,你等著!」
  宮仇可不知馮真要去辦什麼事,心緒不佳的情形下,他也懶得追問,只默默地頷了頷首。
  馮真離去不久,一個黑衣少年逞趨座前,宮仇抬頭一看,不禁微感一愕,來的,赫然是近衛六龍之中,最末的司馬吉。
  「近衛長!」
  「哦!什麼事?」
  「盟主有請!」
  宮仇砰然心震,駭然道:「盟主?」
  「是!」
  「現在何處?」
  「鎮外趙氏廢園!」
  「好,我立刻就來!」
  近衛司馬吉躬身而退。
  宮仇心中大感惶惑,不知盟主何以來到這小鎮上,自己甫一現身,便找了來。他由盟主諸葛瑛美絕塵寰的丰姿,含蓄的愛意,想到了那神秘的「太上」,如果自己所遇那提警告的「隱形怪客」和爾後在「懷玉山莊」現身的「青袍蒙面怪客」的確是同一人的話,自己的處境可說險惡萬分!以那等高深莫測的身手,恐怕早已識破了自己的行藏……
  馮真一去不返。
  宮仇如坐針氈地義等了半盞茶時分,仍不見馮真的蹤影,只好起身付帳,交代了堂倌幾句,問明了「趙氏廢園」的路徑,離店奔去。
  「趙氏廢園」離鎮約莫三里,佔地極廣,四周青石為牆,竹木陰翳,亭榭樓台隱約可見,一座門樓蛛絲塵封,門上一把大鐵鎖,已連登環銹蝕在一起。
  宮仇看了看這景氣,不由皺了皺眉,略作思索之後,飄身越牆而入。
  園內雜草蔓生,苦鮮沒徑,竹木花果零亂無雜,亭榭殘破,入目一片淒涼。
  奇怪,竟然不間半點聲息。
  盟主諸葛瑛怎會令自己到這種地方來見她?
  近衛司馬吉傳的命合當然不會假……
  一時之間,疑念叢生。
  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向裡走去。
  轉過一道月洞門,眼前景像一變,花木扶疏,池水清澈,卵石小徑曲折通幽,亭台潔無點塵,與外院的荒廢成了強烈的對比。
  可是,依然毫無人跡,偌大的亭園,顯得有些陰森死寂。
  突地——
  身後響起一聲冷喝:「站住!」
  宮仇大吃一驚,陡地回身,只見兩丈之處,站著一個軀幹修偉的黑衣蒙面人,兩隻露在外面的眸子,閃射著逼人寒芒,一不稍瞬地注視著他。
  一時之間,他怔住了,想不透是什麼蹊蹺,是諸葛瑛玩的花樣,還是……
  「你是宮仇?」
  那聲音冰寒得令人心裡發毛。
  宮仇定了定神,以同樣冷漠的聲音道:「不錯,正是在下,閣下……」
  黑衣蒙面人不待宮仇說完,寒聲道:「拔劍!」
  宮仇迷惘至極地打量了對方一遍,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要你拔劍!」
  「總得有個理由?」
  「要你拔劍,這就是理由!」
  宮仇不由氣往上衝,儘管心裡困惑迷煙,但卻忍不住對方的凌人盛氣,怒聲道:「閣下既不通名道姓,也不說出原因,逼人交手,這算哪一門的規矩?」
  黑衣蒙面人目中精芒一閃,道:「身為『金劍盟』近衛長,劍術必有驚人造詣,本人要考較一下!」
  「考較!閣下不嫌口氣大了些?」
  「如你不敢,只消一句話!」
  「有何不敢?」
  「如此拔劍!」
  「閣下何不先亮劍?」
  「本人如果先拔劍,你沒有還手的機會了!」
  這句目中無人的話,聽得宮仇豪性大發,三十年前,「丑劍客」算是劍道中第一把好手,自己已得了他的全部真傳,秘谷中曾擊敗自許為第一劍手的武當「玉虛真人?」在總盟之內,劍劈首二座長老「三眼神路竺」與「神風老人」,「青衣幫」分舵之內毀「黃旗壇主馬必武」,再不濟也不會連還手之力也沒有。
  聞言之下冷冷一哼道:「閣下大言不慚!」
  「宮仇,少廢話,拔劍!」
  「閣下定要在下先拔劍?」
  「不錯!」
  宮仇恨得牙癢癢的,「嗆!」的一聲長劍離鞘。
  就在他長劍甫一脫鞘之際,眼前寒芒一閃,對方劍已迎胸刺到,雙方相距兩丈,蒙面人近身拔劍出招,快得猶如一瞬。
  富仇心頭大震,果然不及接架,被迫得疾退三步。
  蒙面人原姿不變,中途變勢,如影隨行,七朵劍花,罩向宮仇胸前七處大穴。
  這種身手,的確駭人聽聞。
  宮仇心中凜駭至極,一招「閉門謝客」,封住門戶。
  「彭!」的一聲巨響,劍刃交擊,宮仇手中劍幾乎把持不住。
  蒙面人冷聲道:「內力還不差!」
  劍勢一變,又奇詭絕倫地攻到。
  宮仇怒憤交迸,倏注畢身功力於劍身,奮力一擋,乘對方一窒之間,全力搶攻。
  蒙面人反而只守不攻,一任宮仇劍勢如何凌厲,他只從容化解,五招一過,突地暴喝一聲道:「接招!」
  一劍刺出,宮仇逼得回劍自保。
  三招之後,宮仇已退後了一丈之多,看樣子對方並未施出全力。
  宮仇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形容,他做夢也估不到天下竟有這高的劍術,這蒙面人的目的真的只是存心考較自己嗎?但何以由近衛司馬吉傳盟主之會呢?
  心念之中,立生警覺,他本待使出「丑劍客」獨門所創「梅花劍法」,立即改變下主意,仍以普通劍招應付。
  雖說普通,但均是「丑劍客」擷取各派之長而創,威力之強,通非一般劍手所能望其項背。
  只這一分神,立即險象環生,對方劍勢有如長江大河,滔滔滾滾,迫得他手忙腳亂,狼狽萬分,無論如何出手,始終無法扳回劣勢。
  蒙面人似乎不願傷他的性命,差不多每一劍都習刺他死命,但不是中途變勢,便是恰到好處地收手。
  這簡直近乎侮辱。
  宮仇狂傲的本性突發,挾以畢身功力,硬擋硬封。
  「鏘!鏘!」之聲,激盪回空,劍氣所及,五丈之內草葉漫卷如幕。
  轉眼之間,過了十招。
  蒙面人大喊一聲:「左脅!」
  宮仇竟然避無可避,擋無可擋地被刺了一劍。
  「右脅!」
  右脅之上又中了一劍。
  「左肩!」
  「右肩!」
  蒙面人每攻一招,都指明部位,但宮仇竟無從對擋,轉眼之間,身上被刺了十劍之多,雖僅皮肉之傷,可是一襲青衫已濕潤了一半。
  宮仇雙目盡赤,五內皆裂,幾次想施出「梅花劍法」和他母親所傳的那一招「投石破井」,但他以最大的耐力忍俊了。」
  「住手!」
  黑衣蒙面人冷喝一聲,跳出圈子之外。
  宮仇目眺欲裂的瞪視著對方,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此刻——
  只覺眼前一亮,一個明眸皓齒,美絕天人的黑衣少女,從一叢花樹之後轉了出來,她,正是盟主諸葛瑛。
  十二進衛,也隨著現身。
  宮仇倏然而悟,自己的來歷,可能已使「金劍盟」起疑,故意布下這個局面,想從招式中尋破綻,幸虧它已見機得早,否則後果已不堪設想,但這蒙面人是誰呢?盟中難道還險有這等高手,功力竟然超出長老輩不知多少,莫非他是……
  想到這裡,不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
  黑衣蒙面人向諸葛瑛躬身一禮,一晃而逝。
  他既對盟主行禮,顯然並非宮仇心目中猜測的人!
  諸葛瑛滿面憐惜之色,軟語輕聲地道:「近衛長,委曲你了!」
  宮他腦海裡飄過一絲被侮辱後的憤慨,對諸葛瑛怒目而視。
  以屬下而對一盟之主如此態度,可說是武林中破天荒的事。
  諸葛瑛卻不以為忤,盈盈上前數步,道:「本座將對你有所解釋,進來!」
  說完,拋下情深款款的一瞥,返身朝隱在花樹後的一幢閣樓走去。
  宮仇心中起了一陣劇烈徹激盪,該明白那一瞥包含了多少的情和意,以她現在的身份地位,這樣做已經是逾越了規矩,在她那裡,他已不少次領受了極大的維護和默默的關注,然而,她是仇人之女,情與仇本是極不相容的兩樣東西。
  諸葛瑛美冠群倫,足可當「國色天姿」四字而無愧,人好色,是人與生俱來的一種本性,宮仇並非聖賢,何能例外,而最令人傾心的,乃是她的才華與魄力,否則以一個豆寇芳華的少女,豈能膺盟主之位。
  但,他與情是不能並存的。
  宮仇,已深深地植在宮仇的心中,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使它動搖,一時的感觸,是人的常情,可是觀念是不捨改變的。
  一陣激動之後,他的心又平靜下來,仇與恨沖刷了那偶然觸發的旖念遐想,一絲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他下意識地撫了撫劍柄,大踏步向閣摟走去。
  閣樓前,首二兩名鳳近衛含笑迎候。
  閣樓中,酒宴準備,諸葛瑛佔了主位,淺笑含顰,像一個妻子在等待她久別歸來的丈夫,秀眸中散發的光輝,足以使世間最冷漠的人為之心醉。
  宮仇一腳踏入,心中不自禁地又是一蕩。
  諸葛瑛素手一抬,道:「請坐!」
  宮仇一躬身道:「在下不敢當盟主如此優遇。」
  「宮仇,現在我們是朋友,沒有上下之分!」
  「這……在下……」
  「你不肯賞臉?」
  宮仇尷尬至極地笑了笑,在諸葛瑛對面落座,諸葛瑛親自替他斟滿了一杯酒,道:「來乾一杯,恭喜你!」
  「我?」
  「先乾一杯,我再告訴你!」
  宮仇萬分不情願地乾了杯。
  諸葛瑛盈盈一笑,道:「你知道剛才那蒙面人是誰?」
  宮仇心中一動,道:「誰?」
  「太上親身調教八大弟子中最末的一位,他叫譚文龍!也就是本盟八大護法之一!」
  「哦!」
  宮仇一顆心陡地一沉,一個末座弟子的功力尚且如此,太上可想而知了,看起來那末席護法的功力,還在諸葛瑛之上,要談報仇……
  諸葛瑛又替他斟了一杯,道:「第八護法譚文龍的劍術如何?」
  宮仇心中一陣隱痛,紅著臉道:「在下敗得很慘!」
  「自己人,無所謂,只是事先不曾向你說明,我覺得很過意不去!」
  「他迫我出手的目的何在?」
  諸葛瑛粉面一肅,凝重地道:「有人懷疑大鬧本盟的『丑劍客』是你的化身,所以……」
  宮仇心頭巨震,表面上興力鎮靜,冷冷地道:「所以要出手一試?」
  諸葛瑛目如利電,以要照澈宮仇的內心,久久,眼神一斂,道:「不錯,如果今天證實了的話,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人不能活!」
  「誰?」
  「就是我!」
  「為什麼?」
  「我以生命在家父之前擔保你!」
  「哦?」
  宮仇心中激動萬分,但,隨即化為無邊的痛苦,對方是仇人之女,這種永遠不能償違的情意,將來自己何以自處,他緩緩地垂下頭去,不敢再看對方一眼,暗道:「你錯了,你將悔恨終生。」
  諸葛瑛柔聲道:「你怎麼了?」
  宮仇抬起頭來,強自一笑,道:「在下是在想……」
  「想什麼?」
  「太上的劍術究竟高到什麼程度?」
  諸葛瑛滿面春風地道:「家父為了修習一部劍笈,閉關十載,目前武林中恐怕沒有敵手了!」
  宮仇別具深心地道:「丑劍客如何?」
  「三十年前,可以算得上是個人物,現在不值一提!」
  「可是本盟兩位長老……」
  諸葛瑛粉腮一寒,道:「長老輩份雖崇,可是身手又當別論,這『丑劍客』並非那『丑劍客』……」
  「為什麼?」
  「真正的『丑劍客』已死於武當一老『玉虛真人』之手……」
  「誰曾目睹?」
  「本盟已派人查過,的確不錯,奇怪的是『玉虛真人』一行竟然被人用『丑劍客』的名義立碑……」
  說到這裡,似乎覺察到什麼,突地停住,粉面隨著一變。
  宮仇心頭狂跳,這是他兩年來一直悶在心底的謎,「玉虛真人」一行四十餘劍手,何以會集體在那絕谷之中死亡,這機會他當然不願放過,故意淡淡地道:「丑劍客給玉虛真人立碑?」
  諸葛瑛一笑道:「來,乾杯,不談這些煞風景的事!」
  宮仇心裡打了一個結,不好再追問下去,但他意識到「玉虛真人」一行四十餘人之死,可能與「金劍盟」有關。
  他茫然地舉杯一飲而盡,隨便吃了點菜,仍然在想這個問題,回憶當時情景,「玉虛真人」一行四十餘劍手,像是中了什麼劇毒,而當今以毒知名的當推「黑心國手」,「黑心國手」是「金劍盟」的殿主,「金劍盟」的口號是「本盟之外無劍士」,以此推淪,必是「金劍盟」為了排除異己,消滅武林中以劍知名之士,不惜用這殘酷的手段,予以集體毒殺,越想越覺自己的推想接近事實,不由脫口道:「定是如此無疑……」
  發覺失言,但已收口無及。
  諸葛瑛惑然值:「什麼定是如此?」
  宮仇情急智生,冷冷地道:「在下聽江湖傳言,『玉虛真人』等四十餘劍手,神秘失蹤,想來定是遭了那冒充『丑劍客』之人的毒手!」
  諸葛瑛道:「你推測得不錯,豈止傳言,目前已有四大劍派與本盟聯手,共同搜捕那冒名的『丑劍客』!」
  「怎會驚動了四大劍派?」
  「死的全屬四大劍派的精英!」
  「這倒巧!」
  「什麼巧?」
  「四大劍派的精英會聚在一起!」
  「武當『玉虛真人』失蹤了三十多年,突然重現江湖,聲言當年被尊為第一劍手的『丑劍客』已敗在他手下,傷重身死,埋屍絕谷,引動了各派劍手,要看個究竟……」
  「會不會是兇手預謀?」
  「預謀未必,可能是因勢而為!」
  「有理!」
  「為了配合行動對付『丑劍客』,本盟派出二百名弟子之外,家又特令四位護法出山,對『丑劍客』志在必得!」
  宮他心中暗笑,「丑劍客」就坐在你的對面,何必勞師動眾,但卻替四大劍派不值,名門正派,竟然受命於「金劍盟」。
  諸葛瑛風情萬種地一笑,道:「宮仇,我將成為你的妹妹?」
  宮仇滿頭霧水地道:「妹妹?」
  「哦,不,是師妹!」
  「師妹,為什麼?」
  「家又決定把你收歸門下,以你的根基與資質,不難成為天下第一劍手!」
  宮仇聞言之下,俊面為之一變,他豈能拜仇人為師,訥訥不能出聲。
  「什麼,你不願意?」
  「在下幼承庭訓,保持官氏一脈,不能改師別投!」
  諸葛瑛大感意外,她以為宮仇會欣然應承,誰知他竟然一口拒絕,「金劍盟太上」武功之高,別人容或不知,宮仇在接戰「八大弟子」之末的譚文龍後,應當清楚。
  「你真的不願意?」
  「歉難從命!」
  「這是家父的意思?」
  話中隱含威脅之意,宮仇冷漠地道:「收徒拜師,必須兩相情願,太上諒不致強人所難?」
  諸葛瑛神情一黯,道:「如此說來,你也不會正式入盟的了?」
  宮仇心有所謀,當然不願決裂,歉然一笑道:「走下需要考慮!」
  「只怕家父……」
  「怎麼樣?」
  「不容許違逆他意志的人!」
  「盟主在威脅在下?」
  「我沒有這個意思!」
  說完,幽然一歎。
  宮仇心中記掛著馮真,卻又無法脫身,故意變換了話題道:「盟主駕臨這廢園……」
  諸葛瑛一指閣中堂皇的佈置,道:「你看這是廢園嗎?」
  「可是外院……」
  「這是本盟分舵之一,對武林各門各派及同道交往的地方!」
  「哦!」
  「剛才我說的話,你不考慮了?」
  「請恕在下無法應命!」
  「你……」
  諸葛瑛眼圈一紅,竟然說不下去。
  宮仍心中可十分明白對方的心意,可是他不能這樣做,也不能愛她,有一天,他的劍鋒可能架在她的粉頸上,他盡量抓制起伏不已的情緒,顧左右而言他,道:「盟主無差遣,在下還想告假數日,辦完未了之事!」
  諸葛瑛幽怨地掃了宮仇一眼,玉牙一咬,道:「好,你去吧,你並不屬於本盟,僅是客卿之位,你可以隨意行動!」
  宮仇心念一轉,起身道:「盟主知遇之恩,在下不會忘記的,就此告……」
  諸葛瑛粉面一寒,激動地道:「宮仇,你打算就這樣脫離本盟了!」
  宮仇一愣,道:「在下沒有這個意思,是盟主口諭在下可以隨意行動!」
  諸葛瑛面色一連數變,最後又是一聲長歎道:「宮仇,你知道我的心意嗎?」
  眸光似水,脈脈深情之中,帶著幽怨,凝注在宮仇面上。
  宮機內心一陣怦怦然,他不能說不知道,因為並非白癡,但他又不能說知道,那等於接受對方的情意。最難消受美人恩,面對這一朵國色天香,他理智的提防幾乎崩潰了,人非木石,孰能無情。
  他移開了目光,盡量去想仇,想恨……
  諸葛瑛語音低到幾乎不可聞的道:「告訴我,讓我死了這條心!」
  宮仇猛一抬頭,一個不字方要出口,但當目光觸及那充滿怨艾而又期待的眼神時,他覺得開不了口,他自己明白,他並非無動於衷。只是上一代的仇,使下一代的愛無法生根,他愛她,但他不能愛她!
  倏地——
  他想到了母親生前所矚咐的話,另一個持有與自己同樣玉鎖的人,是男的結為兄弟,是女的結為夫妻,他不能違背這指腹之盟,何一凡二叔拋妻喪命,是為了自己母子,如果何二嬸真的生下一個女兒,則自己將何以自處?
  心念之中,面上突現堅毅之色,沉聲道:「盟主,在下知道,不過……」
  諸葛瑛眼睛一亮,道:「不過怎麼樣?」
  「在下……」他想到了青抱蒙面客的警告,心頭一寒,滾住了。
  「在我們單獨相處時,你能改換一個稱呼嗎?」
  「這……」
  就在此刻……
  近衛首鳳陳素珍花容失色,倉惶地奔入閣中,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盟主……」
  諸葛瑛怫然不悅,冷冷地道:「什麼事?」
  「五鳳六鳳……」
  「怎麼樣?」
  「遭了意外。」
  「什麼意外?」
  「遺體已送達此間!」
  諸葛瑛變色而起,慄聲道:「死了?」
  「是的!」
  諸葛瑛玉牙一咬,道:「如何死的?」
  陳素珍囁嚅地道:「是……是……被姦殺,屍體發現在距此三里的林中!」
  諸葛瑛粉面如罩嚴霜,秀眸中殺機畢現,半言不發,大步向閣外走去。宮仇怔了一怔,跟了出去。
  閣門外回欄之上,兩方白布,覆蓋兩具屍體,近衛六龍與三鳳滿面悲憤的環列屍旁,一見諸葛瑛現身,齊齊俯首躬身,向後退方數步。
  諸葛瑛雙良盡赤,沉聲道:「六龍迴避。」
  六名近衛恭應一聲,退了下去。
  「揭開!」
  近衛首鳳陳素珍上前俯身揭去覆屍白布。
  諸葛瑛嬌軀猛然一顫。怒哼了一聲。
  宮仇目光一掃之下,連退數步,俊面肌肉立起抽搐,眼中煞芒暴射,額角青筋股股而冒,全身抖個不停。
  兩具屍體衣裙盡碎,幾乎全裸,面目淒厲如鬼,下體血跡殷然,雙手拳曲,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慘狀令人不忍卒睹。
  眼前,幻出了兩年前茅屋中的一幕。
  他發現他母親的遺體時,就是這種情狀。
  被壓抑了的怨毒仇恨,在剎那之例爆發。
  汗珠,滾滾而落,俊面扭曲得變了形。
  諸葛瑛淚水盈眶,厲聲道:「蓋上!」
  陳素珍把白布重新蓋好。
  諸葛瑛閉上了雙目,似在抑制激動如狂的情緒,久久才睜開來,迫視著陳素珍道:「誰發現屍體?」
  「紅旗壇屬下負責巡查的弟子!」
  「事先可有警兆?」
  「弟子已詳細查問過,所有五里以內的樁卡,毫無曾兆!」
  諸葛瑛象自語般地道:「會不會又是「丑劍客』所為?」
  宮仇忘其所以的大聲道:「不是!」
  諸葛瑛一愕,道:「近衛長根據什麼而作此言?」
  宮仇自知失言,窒了一窒之後,寒聲道:「根據幾次事例,『丑劍客』出手必留標誌,不管他是真的還是冒充的,這證明他行動不失光明,不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
  「不盡然!」
  宮仇默然無語。
  諸葛瑛又回顧近衛首鳳陳素珍道:「目前採取了什麼行動?」
  「紅旗壇主申無畏已親率手下三堂十二香主展開搜索!」
  「嗯,傳令加強戒備,五六兩鳳的遺體照本盟規定,以武士之禮安葬!」
  「遵令諭!」
  首鳳陳素珍施扎疾退。
  突地……
  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人鬼魅般現身出來,向諸葛瑛一躬身道:「參見盟主!」
  諸葛瑛忙還禮道:「大師哥有何見教?」
  不言可知,這蒙面人是「金劍盟太上」八大弟子之首,也就是首座護法。
  「五鳳、六鳳兩弟子不是被姦殺的!」
  「什麼,不是?」
  「乃是死於一種奇門掌法!」
  這話使得在場的人,大感意外。
  諸葛瑛激動地道:「什麼掌法,會有這等死狀?」
  「摧心破血掌!」
  「武林中何人使用這種掌法?」
  「天狼尊者!」
  宮仇陡地狂吼一聲,彈身向外射去……
  諸葛瑛嬌叱一聲:「宮仇,停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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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49:39 |只看該作者
第08章 鬼火留痕

  宮仇不期然地剎住身形。
  諸葛瑛秀眉一蹙,沉聲道:「你這是作什麼?」
  「追兇!」
  首座護法冷冷地道:「近衛長,稍安毋躁!」
  宮仇俊面一紅,他這種動作,可以說是下意識的衝動,他想及母親的死狀,斷定兇手必是擊殺兩鳳近衛的同一個人,也就是首座護法口中的「天狼尊者」。到現在,他才知道母親並非被姦殺,而是死在「摧心破血掌」之下。
  諸葛瑛柔聲道:「回來!」
  宮仇訕訕地回到原來位置,目光偶然與首座護法的眼神相觸,禁不住心頭一額,暗道一聲好精湛的功力,對方的功力,似乎又在不久前迫自己出手的未座護法譚文龍之上,念及當月在總盟之內,以「丑劍客」的面目先後搏殺了兩位長老,如果當日八大護法之中,只要一人現身,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心念及此,不由冒了一頭冷汗。
  諸葛瑛文話歸本題,道:「大師兄,『天狼尊者』據說已死於一甲子之前?」
  「那只是傳言,也許他還有傳人!」
  「為什麼要對兩鳳下手呢?」
  「這卻不得而知了!」
  「八師兄他們呢?」
  「已分頭追兇!」
  宮仇腦海中盤旋著「天狼尊者」這陌生的名號,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暗誓要把「天狼尊者」碎屍萬段,但,他想本出「天狼尊者」何以會尋到那隱僻的鄉村,對母親下殺手!
  驀地——
  眼前藍影一晃。
  首座護法與諸葛瑛同時暴喝一聲,兩道寒芒,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那團藍影劈去,旁立的近衛三鳳,齊齊發出一聲尖叫。
  暗勁狂湧,宮仇但覺被一道無形勁波迫得倒退了數步。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起自三鳳之中。藍影有如鬼魅,凌空一圈,挾著幾陣狼嗥也似的狂笑,曳空而去,瞬息即杳。
  這些,均發生在眨眼之間。
  以宮仇的目力,竟然看不清這藍影是什麼形象。
  太快了,藍影出現,諸葛瑛與首座護法閃電暴擊,傷人,隱去,快得使人連轉意念都來不及。
  首座護法,一窒之後,破空追去。
  地上,近衛二鳳錢蓉,慘號,翻滾,瘋狂地抓撒著衣裙,其狀令人不忍卒睹。
  三鳳李芬,四鳳周娥,面無人色,觳觫不已。
  諸葛瑛粉面鐵青,杏目帶煞,伸指凌空一點,二鳳錢蓉滾扭之勢立停,但身上衣裙盡裂,一個嬌媚的少女,在轉眼之間淒厲如鬼。
  宮仇額頭,鼻尖,手心,全沁出了汗水。
  二鳳錢蓉雖被盟主諸葛瑛閉住了穴道,但痛苦似未解除,四肢不停地震顫,緩緩開始蜷曲,粉面肌肉抽搐變形,目中泛散著極度的恐懼,絕望,痛苦,乞憐之情。
  人影晃動之中,近衛六龍疾奔而入,一看現場的慘狀,也呆住了。
  諸葛瑛咬牙切齒道:「她完了,她中了『摧心破血掌』……」
  宮仇慄聲道:「那藍影是『天狼尊者』?」
  「可能,本座沒有看出他的形貌,只看出是個藍衣人!」
  二鳳錢蓉嘶啞地唉了一聲:「天……狼……」
  死了,下體流出一股血水,像一條紅蛇蜿蜒流向階下。
  諸葛瑛以袖掩面,似乎不願屬下見她傷感之狀。
  前後兩個時辰,三個如花似玉的近衛,毀在了「摧心破血掌」之下。
  宮仇再一次臨到摧心裂膽的痛苦,他母親就是這樣死的。
  現場,被慘霧愁雲所籠罩,空氣中泛出了無邊的恐怖。
  諸葛瑛垂下了手,慄聲向六龍道:「立即準備行動,本座馬上回轉總盟!」
  「遵令偷!」
  近衛大龍齊聲恭應,躬身退了下去。
  首鳳陳素珍形色倉惶地奔了進來。
  「三鳳四鳳聽令!」
  「弟子在!」
  「三具屍體以上等棺木裝殮,運回總盟,本座要親自主持葬禮!」
  「遵諭!」
  三四兩鳳帶走了二鳳的屍身。
  「首鳳?」
  「弟子在!」
  「備馬,並傳令申壇主三近衛的遺體由『紅旗壇』派人星夜運赴總盟!」
  「遵令!」
  現場,剩下了諸葛瑛與宮仇兩人。
  一陣可怕的沉默之後,諸葛瑛終於開口道:「我必須立刻動身回總盟,向家父請示如何對付『天狼尊者』。」
  宮仇冷漠地道:「盟主的意思是要在下隨行?」
  「不必了,你可以去辦你未了的私事!」
  這話大出宮仇意料之外,同時也使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激動,諸葛瑛對於他,可說是情至義盡,不自禁地脫口道:「在下十分感激!」
  諸葛瑛眼簾一垂,幽幽地道:「我已三度請求家父,把這盟主之位,交給大師兄孫平章!」
  宮仇太感愕然,不知對方何以要對自己說這句話,不解地道:「這……為什麼?」
  「因為我是女人!」
  「盟主是女中之英,並不稍讓鬚眉……」
  「宮仇,我無意於此,我厭倦了殺戮,爭雄,陰謀,我只想做個真正的女人,平凡的女人,與知己笑傲林泉,縱情山水……」
  「這……當然,人各有志!」
  「可是……得一知己很難?」
  秀眸之中,倏射奇光,逼視在宮仇面上。
  宮仇心中一動,隨口道:「是的,在下也有同感!」
  諸葛瑛粉腮之上現出了兩抹紅暈,嬌軀微微一挪,眼中燃燒著一種足以融化一個人的火焰,語音微顫地道:「仇哥,你……你曾說瞭解我的心意……」說著緩緩低下頭去。
  宮仇全身一震,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就在此刻——
  一個青袍蒙面怪人,如幽靈般出現在諸葛瑛身後,諸葛瑛毫無所覺。
  宮機俊面慘變,血液在驟然之間,像是凝結住了,心房也在緊緊地收縮。
  「青袍蒙面人」在此時此地出現,證實了他的推測,對方真的是『金劍盟太上』,也就是諸葛瑛的父親。
  那句警語,又響在耳邊:「……老夫把她交給你了,如果你和其他任一女子交往,老夫隨時取你性命……」
  一股寒意,從頭頂直灌腳心。
  但,隨之而起的,是椎心刺骨的仇恨。
  眉目之間,被壓抑了的恨毒重現。
  日光相接,他打了一個冷顫,對方目光中似乎含有一種玄奇的力量,使人心悸神搖,不克自持。
  他想起了母親的遺言,也想到自身的功力,盡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緒,使目中仇恨的火焰收斂。
  諸葛瑛螓首垂得低低的,此刻,她不像一個叱吒風雲的英雄,勢傾武林的盟主,而像一個多情而荏弱的女子,嬌羞地再次開口道:「仇哥,回答我!」
  宮仇手足發麻,渾身直科,無言以應。
  諸葛瑛倏地抬頭,像是有了某種決定地斷然道:「宮仇,回答我一個字,是或否!」
  宮仇,終於否定了一切,一個「不」字即將脫口而出,但當目光觸及諸葛瑛身後的蒙面人時,他想到可怕的後果,他血仇未報,他必須遵從母親的遺言珍惜生命。於是,把到口邊的「不」字嚥了回去,沉重的道:「盟主,許可在下考慮嗎?」
  諸葛瑛黯然道:「我沒有強迫你,同時這也不是能勉強的事,談不上許可兩個字!」
  宮仇心中暗自一陣,「青袍蒙面人」就在身後,還說不是勉強,當然,如果不是為了一個「仇」字,他不會拒絕這份愛,當下語含深意地道:「盟主,在下很榮幸能得盟主垂青,不過彼此需要徹底的瞭解,否則,盲目的感情,後果是相當可怕的!」
  「有如此嚴重嗎?」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諸葛瑛面寒似水地一揮手道:「好,以後再談,你可以走了!」
  「青袍蒙面人」一閃而沒,像是根本不曾出現過一樣。
  宮仇舒了一口長氣,躬身為禮,離開了「趙氏廢園」。
  此際,晚霞漸收,暮靄四合,遠處已點起了疏落的燈火。
  「廢園」四周近三里之內,哨卡密佈,如臨大敵。
  宮仇展開身法奔向那鎮集,心中惦記著馮真不知是否還在鵠候。
  正行之間,只聽一聲熱切的呼喚:「仇哥!」
  宮仇猛收身形,赫然是馮真候在道左。
  「真弟,你……」
  「時機不待,走吧!」
  「走?到哪裡……」
  「跟我來吧!」
  話落,人已彈身而起,宮仇茫然地跟著彈身。
  夜幕深垂,馮真走的儘是荒山僻徑,足裡奔行了一個更次,眼前榛莽錯雜,伸手不見五指,所幸兩人的功力深厚,十丈之內,尚可辨物。
  宮仇略一辨識地形,訝然道:「這是『三狐』的巢穴?」
  馮其道:「不錯!」
  「我們暗夜回頭做什麼?」
  「追狐狸!」
  「在這種時分?」
  「對了!」
  「我不懂?」
  「你馬上就懂了!」
  顧盼間,來到那三椽茅屋之前,屋內隱隱射出光亮。
  「屋裡有人?」
  「沒有!……」
  「那燈光……」
  「是珠光,來,繞到屋後!」
  宮仇滿腹疑雲,跟著馮真繞到屋後!山深林密,走磷飛螢,顯得鬼氣森森。
  馮真用手朝那些稀疏浮動的點點碧綠磷火一指,道:「看,那點點的鬼火,像是『千手秀士范世光』留下的路標!」
  宮仇駭然道:「他留下路標?」
  「不錯,范世光武功雖廢,但心智尚全,白天他在石上暗中留下的字,已說明了一切,他用的是『鬼火留痕』手法……」
  「什麼叫鬼火留痕?」
  「這是一種帶有磷質的細砂,盛在皮囊裡附於腰股之間。皮囊上有一個細孔,藉奔行抖動之力,沿途撒布!」
  「所以你趁夜趕來?」
  「不錯,日間根本看不到!」
  宮仇心裡暗道了一聲:「邪門!」,但著實佩服這種門道。
  馮真接著又道:「不過,若非同道人,是看不出來的!」
  「那你與范世光算是同道了?」
  「就算是吧!」
  「范世光被囚了十年,功力已廢,如何去弄這『鬼火留痕』的玩意……」
  「這是救命三寶之一,人不離寶,寶不離身!」
  「你也有?」
  「我不用這玩意!」
  「我們追上了『三狐』又當如何?」
  「救人!」
  「以我們兩人之力,恐怕敵不過……」
  馮真嘻地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計,你不必白擔心,從現在起,誰也不許開口,盡量隱秘行跡,以防『三狐』警覺而遁,走!」
  馮真前導,宮仇在三丈之後跟進,循著磷磷鬼火,左旋右折,忽高忽低,從奔行的路線,可以看出「三狐」的狡猾機智,然而能人之上有能人,「三狐」再滑,也估不到功力全廢的范世光會來這一手「鬼火留痕」。
  「三狐」綁架「千手秀士范世光」的目的,是為了下半部「一元寶篆」。
  看樣子馮真與范世光必然是同門,范世光是「空道」掌道,那馮真豈不也是偷竊一流,看他一表堂堂,想本到會步入這一行。
  下半部「一元寶菉」本是父親之物,南宮氏因此而遭滅門慘禍,自己當然要得回,可是馮真與自己又是口盟兄弟,這事的確棘手。
  如果憑自己的力量得回,自是理所當然,可是現在……
  心念未已,馮真舉手打了一個手勢,身形向地一伏。
  宮仇依樣畫葫蘆,伏下身去。
  久久,不見任何動靜,心中既是緊張,又感不耐。
  盞茶工夫之後,只見正面峰頭,磷光一連數閃,接著,左右也閃起了同樣的綠光,馮真一揚手,一團綠火,飄向上空,分散,消失。
  宮仇恍悟來的不止自己和馮真兩人。
  他忽地想起「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口中所說的「萬老邪」。
  這「萬老邪」是何許人呢?
  馮真既與范世光是同門,那必然他與「萬老邪」有關,綜觀范世光的來歷,馮真的所作所為,的確都帶有邪門的味道。
  驀地——
  約莫十丈之處的一塊光韃韃的大石上,冒出了三條人影,其中一個發話道:「何方朋友駕臨,無妨請出一見,用不著鬼鬼祟祟?」
  聽聲音,竟是「九心狐閻姜香」的聲音,不言可喻這三條人影必是「三狐」無疑了,宮仇內心不由一陣激撞。
  馮真閃身回縱,到了宮仇伏身之處,道:「仇哥哥,眼前就是『三狐』,你守在這裡,別動,別放過任何一人!」
  說完,身形一晃而沒。
  宮仇凝聚目力望去,只見三條人影居中一個是「九心狐閻芸香」,靠右一個是二十許麗人,想來是「玉面玄狐祝蓮芝」,左邊是一個長髯齊胸的中年人,不問可知是「千面狐柴生山」。
  「玉面狐祝蓮芝」脆生生地一笑道:「朋友,既敢找上『三狐』,必非無名之輩……」
  話聲未已,隨著一聲悸人的冷哼,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在「三狐」身後。
  宮伙心中陡然一震,幾乎驚叫出聲,那現身的赫然是「青袍蒙面人」。
  「青袍蒙面人」的出現,的確使宮仇震駭莫名。
  緊接著,三條人影,從三個方向出現,欺向「三狐」托足的巨石。
  宮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後來出現的一個是「乾煞西門琛」,一個是「坤煞吳鶯鶯」,正面背對自己的,是馮真。
  四人各據一方,把「三狐」圈在居中。
  「三狐」一見四人現身,顯然有些慌亂。
  宮仇思緒激盪如潮,這太可怕了,「青袍蒙面人」分明是「金劍盟太上」,為什麼「乾坤雙煞」與馮真會與他一路?自己的身世來歷,已完全告訴了馮真,如此說來,自己已成了仇人掌中之物!
  「三狐」轉身,面對「青飽蒙面人」。
  空氣在死寂之中透著無比的殺機。
  一陣如蘭似麝的幽香,飄入宮仇的鼻孔。
  宮仇大吃一驚,轉頭望處,三尺之外,伏著一個美若天仙的少婦,陣陣幽香,正從她身上發出。
  她是誰?
  什麼時候來到自己的身邊?
  是敵?
  是友?
  雖在暗夜,由於相距咫尺,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泛散著極富誘惑的光焰,纖毫無隱。
  宮仇劍眉一蹙,暗忖:難道是馮真一路的人?忍不住悄聲道:「誰?」
  少婦噗嗤一笑道:「我呀!」
  「你是誰?」
  「噤聲,別驚動了人!」
  嬌軀一扭,已和宮仇靠在一起。
  宮仇正待出聲相詢,忽覺肋下一麻,隨著數處大穴被制……
  少婦神秘地一笑道:「小兄弟,『玉面狐祝蓮芝』就是我,明白了吧!」
  宮仇血脈賁張,肝膽皆炸,但只有光瞪眼的份兒。
  他苦於不知道「玉面狐祝蓮芝」的真面目,否則不會如此輕易受制,「玉面狐」既然在此現身,那前面石上的「三狐」必是假的無疑了。
  「玉面狐祝蓮芝」挾起宮仇,彈身飛逝。
  三聲刺耳的慘號,從身後遙遙傳來,顯然「青袍蒙面人」一行,已發現受騙上當,斃了那假的「三狐」。
  宮仇五內俱焚,做夢也估不到如此輕易地落入仇人手中。
  他想不透「玉面狐祝蓮芝」為什麼要挾持自己?
  不久之後,來在一個幽森的山洞之中,一個文士裝束的男子,萎頓在洞底,身前燃燒著一堆枯枝,火堆旁坐著一個粗眉大眼的年輕小伙子,由於「千面狐」曾扮過一次范世光。所以宮仇一眼就認出那萎頓在洞底的中年文士,便是「千手秀士范世光」。
  年輕小伙一見「玉面狐」來臨,急忙抽身而起,道:「師父,情形如何?」
  「千面狐」咕地一笑道:「若非你柴師伯及早發現這廢物弄什麼『鬼火留痕』,後果不堪設想,果然引得一窩蜂上門,只是苦了你閻師伯的三個弟子……」
  「怎麼樣?」
  「做了替死鬼!」
  三個門下,做了替身,「玉面狐」言下竟然毫無憐惜之情,宮仇從「玉面狐」的話中,聽出了一個梗概,所謂柴師伯,閻師伯,當然是指「千面狐柴生山」和「九心狐閻芸香」,看來「玉面狐」在「三狐」之中排在最末,這粗眉大眼的小子,卻是「玉面狐」的徒弟。
  事實的發展必是「千面狐柴生山」發覺范世光用「鬼火留痕」指示行蹤,「千面狐」以其妙絕天下的易容之術,把「九心狐」的三個弟子化妝成「三狐」模樣,而把范世光移藏此間……
  粗眉大眼的小伙子膘了宮仇一眼道:「這小子是什麼人?」
  「金劍盟近衛長宮仇!」
  「也是……」
  「不,他是趁熱鬧的,不是邪門一路!」
  「師父帶他來……」
  「給你做師弟!」
  小伙子面色一變,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的樣子。
  「玉面狐」用手一撫他的臉頰,道:「宋魁,你吃醋?」
  原來這小伙子名叫宋魁,這句「你吃醋」已代表了師徒之間的關係。也說明了「玉面狐」的為人,宮仇感到一陣噁心。
  宋魁漲紅了臉,道:「弟子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好,我們立即上路!」
  「上路?」
  「嗯!」
  「兩位師伯呢?」
  「小子,你到底聽誰的?」
  「這……這……姓范的呢?」
  「帶走,你背他吧?」
  宋魁看了「玉面狐」一眼,不敢作聲,隨便收拾了一下,背起「千手秀士范世光」,向洞外走去。范世光似乎已完全麻木了,眼睛微微一睜,又閉了起來。
  「玉面狐祝蓮芝」肋下仍挾著宮仇,跟著出洞。
  大約奔行了三十里左右,「玉面狐」一剎身形,道:「從左邊圈回,到原來的地方!」
  宋魁惑然道:「什麼,往回走?」
  「不錯,往左,多繞十里!」
  「為什麼?」
  「以你兩位師伯的機智,我們走得了嗎?」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
  「小子,這叫做虛虛實實,神仙也估不到我們會重回原來的地方!」
  「師父好計劃!」
  「不必你拍馬,快走!」
  宮仇身雖不由自主,但聽覺未失,暗暗佩服「玉面狐」的機智,但「玉面狐」竟然在此時背棄另外兩狐,挾持自己和范世光,的確出人意料之外。
  她挾持范世光,當然是想從他身上著落山下半部「一元寶菉」而予以獨佔。
  但挾持自己,為的是什麼呢?
  難道這妖狐真的要收自己為徒?
  破曉時分,四人回到昨夜離開的那山洞之中。
  宮仇與范世光被放置在一塊。
  「玉面狐」傍著宮仇坐下,一隻柔荑,頻頻撫摸宮仇的玉面,和那壯實的身軀,眼中燃燒著一種令人心搖神奪的欲焰。
  宮仇憤恨欲死,但卻無力反抗。
  宋魁在一旁面紅筋脹,眼中有一種遏止不住的妒意,突地開口道:「師父,弟子始終不明白……」
  「什麼不明白?」
  「以『千手秀土范世光』的機智和身手,為什麼會……」
  「玉面狐」得意地一笑道:「小子,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范世光身為『空道』宗主,一生玩弄機智,抓,偷,詐,騙,門門皆精,這叫做善泅者死於水,百密豈無一疏!」
  「弟子不懂?」
  「你柴師伯憑他冠絕天下的易容之術,化裝成范世光的師父,他一時不察,才著了道兒……」
  「可是那秘笈……」
  「范世光並非等閒之輩,當你柴師伯正要開口索取之時,他心中已然起疑,你柴師伯無奈,只好先下手為強,制住了他,廢了他的武功!」
  「哦!」
  宮仇總算明白了「千手秀士范世光」落入「三狐」之手的經過。但想不透的是這半部「一元寶菉」當年「二賢莊」被血洗之夜,落入「武林一老」之手,范世光不愧是「空道」宗主、能從「武林一老」手中謀取,可是又怎會為「三狐」偵知呢?
  心念之中,只聽宋魁興味盎然地道:「師父,您們三位又從何而知范世光得手那撈什子寶菉呢?」
  「玉面狐」頗感不耐地道:「為師的與你兩位師伯在『武林一老』隱居的大洪山無憂谷之外,守候了數年,苦無下手之策,卻碰上『千手秀士』入谷復出,『武林一老』窮追不捨,這不已說明了一切了嗎?」
  「哦!是這樣!師父現在打算如何對付姓范的?」
  「千手秀士范世光」聽人大聲談論以往的經過,竟然無動於衷,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也許,他已感到此生已矣,再沒有生的希望了。
  「玉面狐」秀盾一皺,道:「你去守住洞口!」
  「是!」
  宋魁溫順地應了一聲,向洞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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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50:23 |只看該作者
  「玉面狐」在宮仇的面上親了一下,以一種撩人遐思的音調道:「好兄弟,等我辦完事,再和你親熱。你暫時委曲一會!」
  宮仇目中幾乎噴出血來,苦於口不能言,手不能動,腳不能抬。
  「玉面狐」伸指在「千手秀士范世光」頸間「靈泉」、「啞門」、「神封」三穴上輕輕一彈,范世光突地冷哼出了聲,睜開了失神的雙目。
  宮仇睜大了眼,要看「玉面孤」如何對付范世光。
  「玉面狐」未語先帶笑,溫軟地道:「范世光,我希望你不要固執,我鄭重地告訴你,這是你最後一次的開口機會,如果你仍抵死不說話,你將永遠地閉上口了!」
  范世光雙目一瞪,面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啞聲道:「辦不到!」
  「玉面狐」笑態依然,道:「你是打定主意要結束生命的了?」
  「這話我已聽了不下千遍,下手吧!」
  「可是這是最後一遍?」
  范世光閉上了雙目,來個不睬不理。
  「玉面狐」脆生生地一笑,又道:「范世光,你一死不打緊,只苦了一個人?」
  范世光仍然聽而不聞。
  「玉面狐」粉靨之上飄過一抹陰森之氣,語音一寒,道:「范世光,你願意聽聽『無雙仙子鐘筱紅』的消息嗎?」
  范世光猛地睜眼,激動萬狀地道:「她……她……怎麼樣?」
  「她為了思念你而成了鳩形鵠面,滿面堆霜!」
  范世光全身一顫,目中滾動著晶瑩的淚光。
  「玉面狐」又道:「而且她瘋了,流落江湖,逢人就問你在哪裡!」
  范世光大叫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宮仇心裡也為他難過十分,但,他自身難保,只限於同情而已。
  「玉面狐」水汪汪的大眼一陣轉動,又道:「范世光,如果你說出秘笈的下落,我放你走!」
  「辦不到!」
  「你以為我在騙你?不會,『三狐』手段裡欠光明,但卻言出如山!」
  「本人已決心以死殉師門了,我死,你們也活不了!」
  「姓范的,鐘筱紅豈不活活現世,痛苦至死?」
  范世光滿含眶內的淚水,滾滾而落,痛苦地大叫道:「不要說了!」
  「玉面狐」表現得十分誠摯地道:「范世光,武林中鬥智鬥力,勝敗常事,你交出秘笈,必不至見罪師門,以昨晚的事而論,『三狐』算是勝了一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用秘笈換取你的自由,而後,你一樣有機會再從本人手中得回!」
  范世光似乎被說動了心,面色不停地變幻。
  「玉面狐」毫不放鬆地道:「以你師門的邪魔左道,必能使你恢復功力,我們可以再鬥一場!」
  范世光咬緊牙關,雙目圓睜凝望著洞頂,心中在作生與死的抉擇。
  「玉面狐」像自語般地喃喃道:「多情自古空遺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可歎『無雙仙子』情關難破。癡夢不醒,這風月之債,是償不清的啊!」
  范世光全身一顫,又吐了一口鮮血,嘶聲道:「妖狐,我答應你!」
  「玉面狐」嫣然一笑,柔媚地道:「范世光,你這決定是聰明的,如果你死了,秘笈沉埋,於師門何補,你一死百了,那癡心的妻子將何以堪?」
  范世光慘然一笑,喃喃自語道:「師門戒律森嚴,偷生何為?只是她……唉!二十多年來,我又何嘗一日忘懷,她嫁錯了人……」
  「玉面狐祝蓮芝」緊迫著道:「范世光,你埋葬了『無雙仙子』的青春,遲暮之年,該對他有所補償吧!」
  這一著,可以說是擊中了范世光的要害,人生讓世,任你是鐵鑄的金剛,銅澆的好漢,視生死如無物。卻拋不掉一個情字。何況,他與她之間還有一重夫妻之義呢!
  范世光沉默了半晌,厲聲道:「祝蓮芝,秘笈暫時給你。不過,本人發誓取回,如果你怕的話,無妨先殺了我,話申明在先……」
  「笑話,武林人一言九鼎,我敢放你,何懼你報復!」
  范世光面上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咬牙道:「秘笈在本人右腳靴統夾層之內!」
  「玉面狐」掩不住內心的喜悅。竟有些微微發顫,伸手褪下范世光右腳上的靴子,小心翼翼地撕開統靴,卻是空的,不由粉腮一寒道:「在哪裡?」
  范世光閉上了雙目,用低沉暗啞的聲音道:「靴統襯布之上!」
  「玉面狐」略一檢視,果見襯布之上密密麻麻的儘是蠅頭小字和人像,激動地道:「范世光,本人十分佩服你的智計,若非你親口說出來,的確神仙也想不到你竟然毀了原書,轉錄在統靴的襯布上!」
  口裡說話,雙目卻緊緊盯視著那布片。
  范世光心裡可難過到了極點,額上滲出了粒粒汗珠。
  「玉面狐」審視了一遍之後,螓首連點道:「果然是曠古凌今之學,范世光,你可以走了!」
  說著解了范世光被制穴道。
  范世光武功早失,目前與常人無異,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瞥了宮仇一眼,舉步向洞外走去……
  「玉面狐」把布片仔細摺好,藏在腰間,忘形地大笑道:「不需多久,祝蓮芝將是天下第一好手!哈哈!萬老邪又算得了什麼?」
  宮仇又一次聽到「萬老邪」這名號,難道范世光是「萬老邪」的門下,可是他分明是「空道」宗主呀!
  倏地——
  洞口傳來一聲暴喝,接著是一聲慄人的慘陣。
  「玉面狐」神色一變,但瞬即又化為陰森的一笑。
  宮仇暗道一聲:「范世光完了!」
  人影一晃,宋魁疾步而入。
  「玉面狐」臉罩寒霜,慄聲道:「小子,怎麼回事?」
  「徒兒把他劈了!」
  「誰?」
  「范世光!」
  「什麼,誰要你下的手?」
  「徒兒以為發生了意外,他乘機脫逃!」
  「你不知他武功已廢?」
  「可是……我當時計不及此!」
  「你要為師的食言背信,受責於武林同道?」
  「這……」
  「為師的答應放他回去,你卻自作聰明!」
  宋魁囁嚅了半晌,才怯生生地道:「師父可想到放走他以後的……」
  「玉面狐」轉眸瞟了宮仇一眼,粉腮連變之後,突地一聲媚笑道:「算了,小子,為師的待你如何?」
  宋魁諂笑一聲道:「師父要我死我都願意!」
  「真的?」
  「徒兒的確是由衷之言!」
  「玉面狐」緩緩站起身來,笑態撩人地道:「如果我要你死,你真的沒有怨言?」
  宋魁面色一變,口吃吃地道:「這……當然,不過,師父是捨不得……」
  「那你想左了!」
  慘號震耳,宋魁頭碎額裂,栽倒洞中。
  「玉面狐祝蓮芝」竟然出手擊斃了她的嬖倖徒兒宋魁,的確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這女人的淫蕩,殘忍,可說世間少有。
  宮仇看得毛髮俱堅,不知她將如何對付自己?
  「玉面狐祝蓮芝」一腳把宋魁的屍體踢得遠遠的,然後回過身來,面對宮仇,水汪汪的大眼中,又燃燒起熊熊的欲焰,紅暈生頰,粉面含春,嬌滴滴地道:「宮仇,你願與我長相廝守嗎?寶貝,這是緣還是孽,我一見你的面,便覺情難自己……」
  宮仇除了用眼睛表示出他內心的怨毒憤怒之外,一籌莫展。
  「玉面狐」騷媚入骨地一笑,自顧自地又道:「小兄弟,你不喜歡我,是嗎?你眼中只有恨,可是,我喜歡慨當你嘗了人間異味之後,你會喜歡我的!」
  宮仇目眥欲裂,恨火中燒,卻無法動彈絲毫。
  「玉面狐」輕解羅襦,酥胸半裸,隱約露出一對新剝雞頭,眉目之間,蕩氣盎然,一雙柔荑,搭在高聳半露的玉峰上,輕輕按弄。
  宮仇哪裡見過這等陣仗,登時而熱心跳,血行加速,咬牙閉上了眼。
  香澤微微,「玉面狐」竟然偎近身來,吐氣如蘭地道:「小兄弟,你先吃下這個,我再替你解穴!」
  說著,一手捏開宮仇的嘴巴,塞入了一粒九子。
  宮仇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這一剎那,他覺得比死還要難過萬倍。
  對方是血海仇人,而今竟聽任她擺佈。
  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一股熱流,從丹田之中升起,迅速地流布全身,血液加速了運行,一顆心怦怦亂跳,漸漸,他感到一種異樣的飢渴。
  他突然明白是什麼回事,「玉面狐」給他眼下的準是一種淫媚之藥。
  他睜開了眼,這一來,不啻火上加油,登時慾念大生,靈智漸泯。
  「玉面狐」酥胸袒裎,肌膚賽雪欺霜,一對玉峰,顫巍巍地高聳,媚眼乜斜,那眸光令人蝕骨銷魂。
  他急忙再度閉上眼睛,但那粉臂,豐乳,玉肌,櫻唇……卻盤旋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盡量用理智去抵擋那魔相,盡量想仇,想恨,可是不中用,週身猶如火焚,血管似乎要爆裂開來,他完全屈服在原始的需要之下,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鼻息淋淋。想叫,但發不出聲音。
  「小兄弟,來啊,我……需要你!」
  那聲音,聽在此刻宮仇的耳中,淹沒了他最後的靈明。
  他睜開了眼,身畔「玉面狐」衣裙盡褪,諸般妙相畢呈,杏眼半閉,粉靨紅得像五月的榴花。
  他目中的痛苦之色完全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種獸性的光芒。
  他像一隻囚在籠中的餓獅,望著籠外的小兔,饞涎欲滴。
  他發出哀求的目光……
  「玉面狐」玉指連彈,解了宮仇的穴道,然後緊閉雙眸,等待……
  山洞中,春風情蕩,春色撩人。
  宮仇猛地一躍而起,瞪視著那羊脂白玉也似的嬌軀。
  「玉面狐」粉臂微張,口裡發出一種呢喃,模糊,但令人銷魂的聲音。
  宮仇伸手胸前,想褪去長衫。
  手指觸及胸前的玉鎖,使他在慾海狂濤之中,靈智一蘇。
  但,這僅是極其短暫的一瞬,他明白,他在藥力控制之下,無法反抗這肉的誘惑,只這一瞬,他想起了「辟毒丹」。
  「辟毒丹」可解百毒,這媚藥該也是毒的一種。
  於是——
  他迅速地取出一粒服下。
  「玉面狐」雙眸未睜,夢囈般地道:「可人兒,小心肝你還等什麼,我……我受不了啦!」
  「薛毒丹」果真靈效,剎那之間,一股透心涼氣,抵消了那焚身慾火。
  宮仇靈智一復,殺機陡起,他知道論身手自己可不是「玉面狐」之敵,若不乘她神迷意亂之時下手,讓她警覺有變,後果就難逆料了。
  「玉面狐」嬌喘吁吁地再次蕩聲喚道:「來呀!我的……」
  宮仇急應一聲,「來了!」
  「砰!」挾以一聲慘哼,宮仇一掌結結實實地印上了「玉面狐」雪白的酥胸。
  「玉面狐」一個翻滾,到了八尺之外,陡地站起嬌軀,鮮血奪口而出。
  宮仇這一掌有心要取她性命,挾以十成功勁而發,其勢豈同小可,然而「玉面狐」仍能翻身起立,足見她功力之深厚。
  「玉面狐」一時之間,愣愕得說不出話來,她做夢也估不到宮仇會對她下手,而且對方分明已在藥力控制之下?
  羅襦披散,玉體半裸,妙相畢呈,乳壕之間,一個鮮明的掌印,這情景,委實難以用筆墨形容。
  宮仇面籠恐怖殺機,眉目之間,儘是怨毒之氣,對這情狀,絲毫無動於衷。
  久久之後,「玉面狐」迸出一句話道:「宮仇……你……你竟然……」
  宮仇冰寒至極地道:「祝蓮芝,我今天要把你碎屍萬段!」
  那聲音,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玉面狐」慾念全消,水汪汪的大眼中,暴射駭人然芒,咬牙道:「宮仇,你的目的在這半本『一元寶菉』?」
  「那本是我的東西!」
  「你……的……」
  「不錯!」
  「你是『武林一老』門下?」
  宮仇冷冷一哼道:「妖狐,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有你一份吧!」
  「玉面狐」淒厲的粉腮一變,厲喝道:「小子,你究竟是誰?」
  宮仇一字一頓地道:「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的遺孤,明白了吧!」
  「玉面狐祝蓮芝」蹬蹬蹬連退三步,慄聲道:「南宮靖還有後人?」
  「哼,否則誰索取這筆血債!」
  「小子,談報仇你還差得遠!」
  「你無妨試試!」
  「你死定了!」
  了字餘音尚緣繞耳際,玉掌揚處,一道排山勁氣,捲向了宮仇。
  洞徑不大,根本沒有迴環的餘地,除了硬接……
  宮仇舉拿相迎。
  「砰!」然巨震聲中,「玉面狐」嬌軀連連搖晃,宮仇卻退了一個大步,「玉面狐」挨了宮仇一掌,受傷之際,還有這等功力,的確令人咋舌。
  宮伙心頭一震,大感駭凜。
  「玉面狐」嬌軀一晃,快逾電光石火的一爪抓向宮仇面門,這一抓之勢,不但快極,而且也詭極。
  宮仇在封擋閃讓均感無從的情況下,施出了那一招「投石破井」以攻應攻。
  「玉面狐」驀地撒爪,嬌軀向後一仰,就在收爪仰身的同時,另一掌閃電拍出。
  「砰!」的一聲,宮仇飛退一丈,猛撞在洞底石壁上,一陣氣翻血湧。
  「玉面狐」一聲厲笑,彈身進擊,出手就是三掌。
  宮仇咬緊牙關,雙掌挾以畢身功勁,硬接這雷霆萬鈞的三掌。
  「轟!轟!」巨響聲中,勁氣觸壁迴旋,石屑紛飛,震耳欲聾,宮仇眼日金花,骨痛如折,一股逆血奪口噴出。「玉面狐」嬌軀連晃,櫻口沁出兩股殷殷碧血。
  宮仇深知今日之局,如果不敵的話,仇報不成,勢將遺恨千古,恨,使他增加了無比的力量,暴喝聲中,雙推掌,忘命地猛劈而出。
  「玉面狐」也存著非擊斃對方不可的心思,若非剛才宮仇乘她慾火焚身之際,碎然出手,使她受了致命重傷,宮仇豈是她的敵手。心中也自恨到了極處,同時,下半部「一元寶菉」業已到手,蓋世神功,指日可待,宮仇不除,後患無窮,「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師門,畢竟是可怕的。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拚聚所有功力,擊出一掌。
  又是一聲震天巨響,兩聲悶哼同時傳出。
  宮仇「哇!哇!」連噴兩口鮮血,身形搖搖欲倒。
  「玉面狐」踉蹌兩步,終於跌坐地上,鮮血染紅了瑩白的酥胸,隨著急劇的喘息,血漬斑斑的雙峰,起伏顫動,使這充滿殺機的場面,顯得極不諧調。
  宮仇鎮住翻湧的氣血,調勻了一下呼吸,舉步向「玉面狐」欺去,沙!沙!重濁腳步,踏在洞底石面上,發出空洞的回聲,每一聲都允滿了恐怖的殺機。
  「玉面狐」長髮披散,面目淒厲如鬼。
  八尺!
  五尺!
  伸手可及……
  宮仇「刷!」地抽出長劍,語音峭厲如刀地道:「祝蓮芝,你是『三狐』之中,最先授首的一個,納命來吧!」
  話聲中,一劍當頭劈落。
  「玉面狐」陡地站起身形,厲吼一聲,趁起身之勢,一掌斜劈劍身,另一掌五指平伸,插向宮仇「丹田」之處。
  宮仇估不到對方在迭負重創之下,猶能反擊,而且出手如此險辣,他自己傷勢也相當不輕,出劍已不如平時的快捷凌厲,見狀之下,劍勢不變,左掌下切……
  「鏘!」的一聲「玉面狐」一掌拍中劍身,長劍直盪開去,幾乎脫手飛去,同時間內。宮仇下切的左掌,觸正了對方直插的手掌,雙方同時一震。
  「玉面狐」拍開劍鋒的手掌倏變為爪,抓向宮仇肩頭……
  宮仇只覺一陣劇痛攻心,右半邊身登時麻木,長劍把握不住,掉落地面,對方五指,已深深嵌入肩頭。
  「玉面狐」一招得手,另一手並指如戟,戳向宮仇「志堂」死穴。
  宮仇亡魂皆冒,鋼牙一咬,閃電般掃擊一腿。
  「砰!」的一響,「玉面狐」被一腿掃斷腳脛,手指力道頓失,雖然點中宮仇「志堂」死穴,但卻無害。
  脛骨雖斷,由於另一手插牢在宮仇的肩胛之內,身形賴以支持不倒。
  宮仇一腿奏功,左掌施出半招「投石吸井」……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傳處,宮仇一隻左掌。已齊腕沒入對方心窩。
  雙雙滾倒在血泊之中。
  「玉面狐」目毗盡裂,櫻唇一陣嗡動,想說什麼,沒有說出來,死了,但扣人宮仇肩窩的五指,仍然不放。
  宮仇抽回手掌,奮起殘餘內力,板開「玉面狐」的五指,血流如注中,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宮仇悠悠醒轉,耳際響起一男一女的對話聲:「大哥,這怎麼回事?」
  「奇怪,其中大有蹊蹺!」
  「怎麼半天不到的時間,三妹他們會遭了毒手,兩個時辰之前,洞中根本不見人影,令人莫測?」
  「令人費解的是姓宮的小子也會死在一起,他不是與……」
  「看情況范世光是被點中死穴而亡,宋魁卻是被掌劈,而三妹未死之前,是經過了一番艱苦的搏鬥……」
  宮仇聽出是「三狐」之中,「千面狐柴生山」與「九心狐閻芸香」的聲音,一顆心不由提到了口邊,如果讓對方發現自己沒有死,後果不堪設想。
  「千面狐柴生山」冷淒淒地道:「看看姓宮的小子是如何致死的,也許可以找出點蛛絲馬跡!」
  「九心狐閻芸香」嬌聲道:「大哥,你看吧,我生平最怕觸摸屍體!」
  宮仇一顆心陡往下沉,全身汗出如雨,暗道一聲「完了!」
  「千面狐」舉步走近宮仇,俯下身去……
  宮仇肥裂魂飛,如果對方發現自己沒死,而「玉面狐」又是死於自己掌下的話,一切算完。同時「玉面狐」身邊那一塊錄有「一元寶菉」的統靴裡布,無疑的也將要為對方發現。
  即使,他現在沒有受傷,暴起突襲,也只能擊倒「千面狐」一人,他仍然非落入「九心狐」之手不可,何況,他此刻連起身的力量都沒有。
  「千面狐」的手爪,觸及他的衣服……
  他像被雷殛似的,心房緊結,渾身起栗,連血液也突然凝固了。
  驀地——
  「九心狐」發出了一聲驚叫。
  「千面狐」縮回了手,駭然道:「什麼事?」
  「九心狐」花容失色,語含微顫地道:「是他……是那老怪物!」
  「誰?」
  「武林一老吳不非!」
  「什麼,武林一老?」
  「你看三妹胸前的致命之傷!」
  「這……啊!不錯,是他,『落英散手』之中的第四手『開心見佛』……」
  「現場血跡未乾,三妹遭害的時間並不太久……」
  「千面狐」淒然道:「三十年前,三狐不期而遇,結為兄妹,祝三妹年紀最輕,先死的卻是她!」
  宮仇暗中一怔,「三狐」結拜在三十年前,照理,「玉面狐祝蓮芝」的年齡,至少也在五十上下,但看上去仍如二十許少婦,這妖狐的確駐顏有術。
  「九心狐」咬牙切齒地道:「大哥,手足折翼,這仇豈能不報,兇手諒來走之不遠,我們分頭追查一陣,回頭再收拾三妹遺體?」
  「好,走!」
  微風拂動之中,兩狐疾掠出洞。
  宮仇低聲叫了一聲:「僥倖」,強忍傷痛,翻起身來,夕陽斜暉,照得洞口之處一片金紅,襯得洞徑中一灘灘的鮮血,死屍,更加怵目驚心。
  他目前主要的是恢復功力,急速離開此地,雙狐可能很快回頭。
  於是,從腰間取出那瓶得自「黑心國手」的「歸無丹」吞了三粒。
  時間已不許可他運功以助藥力推行,半刻光景,藥力發散,元氣一振,自忖已可勉強行動,迅即拾起長劍,歸入鞘內,然後從「王面狐」屍身邊揀出那幅錄有「一元寶菉」的統靴裡布,放入懷中,冷冷地瞥了「玉面狐」師徒醜惡的屍身一眼,徐步出洞。
  禍中得福,他不但輕易地得回父親昔年因以賈禍的下半部「一元寶菉」而且還除了一個仇人,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當然,如果他身邊沒有「辟毒丹」,在千鈞一髮之際消懈了媚藥之毒。
  如果,他不當機立斷,碎然出手,襲擊「玉面狐」,滅去了她至少四成功力。
  那後果,的確不堪設想。
  洞口,橫陳著「干手秀土范世光」的屍體。
  宮仇不期然地止住了腳步。
  「千手秀土范世光」不論其為人如何,與自己總有敵愾同仇之份,而且,他與口盟兄弟馮真顯然有極深淵源,憑這兩點東西,不能棄他的遺體不顧。
  可是,兩狐回洞在即,自己功力未復,如被發現,後果不難想像。
  思維再三,他負起了「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屍體,咬緊牙關,踏著踉蹌不穩的腳步,向洞外左側的密林走去。
  他盤算先把范世光的屍體,藏在隱僻之處,然後覓地療傷,待功力復原之後,再把他埋葬。
  重傷未癒,加上一具屍體,走了半里左右,已經汗透重衫,氣促血湧,眼冒金花。他相了相地勢,發現一個樹穴,正好作藏屍之用,正待放落屍體……
  驀地——
  一聲驚「咦!」倏告傳來。
  宮仇不由心頭劇震,轉目望處,心膽俱寒,暗道一聲:「此番休矣!」
  這突然現身的,赫然是「九心狐閻芸香」,真是冤家路窄了。
  「九心狐」似乎也極感意外,她分明見宮仇渾身血污,陳屍洞中。此刻竟背負「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屍體來此,的確匪夷所思的怪事。
  略一惜愕之後,陰森森地一笑道:「小子,你居然沒有死?」
  宮仇放下范世光的屍體,冷冷地道:「怎麼樣?」
  「九心狐」厲聲道:「玉面狐祝蓮芝死於何人之手?」
  宮仇自知難逃對方之手,索性道:「本人殺的,怎麼樣?」
  「你?」
  「不錯!」
  「你配嗎?」
  宮仇重重地哼了一聲,不予答腔。
  「九心狐」向前挪了一步,寒聲道:「小子,你說不說實話?」
  宮仇恨聲道:「不說又怎麼樣?」
  「那可由不得你!」
  話聲中,伸手向宮仇前胸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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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50:44 |只看該作者
  宮仇此刻全憑「歸元丹」的藥力支撐,加以重傷之後,不及時療治,負屍奔馳,使傷勢更形惡化,別說還手,連閃讓都難。
  就在此刻——
  一個蒼勁而略帶沉啞的聲音道:「住手!」
  「九心狐」霍地收手回身,一驚之下,連退了數個大步。
  宮仇正當束手待斃之際,那似曾相識的聲音使他精神一振,轉目望去,兩丈之外,站著那神秘而可怖的「青袍蒙面怪人」,夕照昏昏,林木陰翳,的確有些鬼氣森森。
  「青袍蒙面人」忽隱忽現,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到底拜弟馮真、「乾坤雙煞」和「懷玉山莊」主人「長江廢人」、「千手秀士范世光」等,與「青袍蒙面人」之間,是一種什麼錯綜複雜的關係,他無從想像,如果「青袍蒙面人」就是「金劍盟太上」的話,這關係更是難以度測。
  「青袍蒙面人」目光朝宮仇一掃,這一掃使宮仇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他總覺得對方目光之中,似有一種懾人心智的魔力。
  「他死了?」
  這句話當然是指范世光而言。
  宮仇一頷首道:「死了!」
  「青袍蒙面人」目光移向了「九心狐」。
  「九心狐」片言不發,猛一彈身……
  「站住!」
  話聲未落,「青袍蒙面人」不見作勢,猶如幽靈似的截在「九心狐」前面,這種身法,的確是匪夷所思。
  「九心狐」駭然退回原來位置,慄聲道:「閣下何方高人?」
  顯然,她對「青袍蒙面人」的來歷,仍不能十分認定。
  「青飽蒙面人」嘿地一聲冷笑道:「你準備如何死法?」
  這話出自蒙面人之口,令人聽來毛骨悚然。
  「九心狐」粉腮大變,目露駭極之色,但仍硬起頭皮道:「閣下口氣不小?」
  「青袍蒙面人」不屑地道:「閻芸香,你自行挖目斷臂,然後自震心脈,免得老夫動手!」
  語音平淡,但卻充滿了殘狠狂妄之情。
  以「三狐」在武林中的名頭,竟然有人視之如無物,生死予奪,則這人不是狂妄,必是冠蓋當世的人物。
  宮仇感到一陣心驚肉跳,如所猜不錯,當面這不可一世的恐怖人物,正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之一。
  「九心狐」突地一聲厲笑道:「閣下未兔不過目中無人了,我閻芸香並非任人宰割之輩!」
  「要老夫動手?」
  「本人接著就是!」
  「那你將死得更慘!」
  「未見得!」
  「青袍蒙面人」倏地緩緩向前移身……
  空氣在剎那之間,充滿了無比的緊張與恐怖之情。
  「九心狐」一揚手道:「且慢動手!」
  「青袍蒙面人」止住腳步,冷冰冰地道:「還有遺言?」
  宮仇此刻,像是成了局外之人。
  「九心狐」目光朝宮仇一掃,「閣下出手一有個名目?」
  「閻芸香,不必饒舌了,你心裡應該明白!」
  「明白什麼?」
  「三狐雖然狡詐多智,但在老夫跟前,用不著枉費心機。」
  「閣下是為范世光找場?」
  「不錯!」
  「那閣下是……」
  「知道就行!」
  「九心狐」面色變上加變,下意識地又向後退了一步。
  宮仇心中一動,聆聽下文,希望證實「青飽蒙面人」的來路,不料「青飽蒙面人」不待對方話完,就接過話頭,使宮仇大失所望。
  「九心狐」再度把目光一瞟宮仇,道:「他是貴門下?」
  「不是!」
  「如此我有話說?」
  「講!」
  「敝義妹祝蓮芝師徒,與貴門下范世光一同陳屍山洞,在下必須追出死因……」
  「不必了,你活不過此刻!」
  「九心狐」一咬牙,道:「閣下未免太絕情了?」
  「那是你們『三狐』自己找死,竟敢向老夫門人下手!」
  「本人必須知道殺害三妹師徒的兇手!」
  「你報不了仇也是枉然!」
  「至少……」
  「如此你聽著,老夫告訴你,范世光是毀在那混帳小子宋魁之手,而宋魁卻又被祝蓮芝那狐媚子所殺,眼前這小子毀了祝蓮芝,明白了吧?」
  宮仇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青袍蒙面人」說來絲毫不爽,那……
  「九心狐」半聲不吭,快逾電掣的一掌劈向宮仇。
  「青袍蒙面人」大喝一聲,「你敢!」
  手一揚,一股罡風橫裡撞去。
  「波!」的一聲悶響,「九心狐」劈出的掌力,被撞得無影無蹤。
  宮仇卻被擴散的勁流,沖得一個踉蹌。
  「青袍蒙面人」不知用什麼手法,一下便扣住了「九心派」腕脈。
  「九心狐」立時面呈死灰。
  「青飽蒙面人」語利如刀地道:「閻芸香,你自己不願動手,老夫成全依,不過,痛苦的時間長一點!」
  「九心狐」全身一顫,汗珠滾滾而落,嘶聲厲吼道:「你必有一天不得好死……」
  「那是老夫自己的事,領死吧!」
  手一揚……
  宮仇忘其所以地大叫道:「不能殺她!」
  「青袍蒙面人」果然住了手,冷冷地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宮仇不由窒住了。
  他潛意識中,「三狐」是他的血海仇人之一,他要親手刃仇,當然不願眼見仇人毀於另一個可能也是仇家之手,自以驚叫出聲。
  「九心狐」似乎也極感意外地把因驚駭過度而失神的眼,轉向宮仇。
  宮仇當然不能說實話,否則身世敗露,恐怕比「九心狐」還死得快。
  「青袍蒙面人」不耐煩地道:「小子,你說話呀,為件麼不能殺她?」
  宮仇根本找不出適當的藉口,硬起頭皮道:「在下如此請求,允與不允,在於閣下!」
  「青袍蒙面人」瞪視了宮仇半晌,鬆開了「九心狐」的手,道:「快滾!」
  這一著,使宮仇大感意外,「青袍蒙面人」竟然不問原因,憑自己一句話,放過了虐殺門徒的仇人。
  一時之間,他呆住了。
  更感意外的卻是「九心狐」,她原本要殺宮仇,而宮仇卻反而為她求情,「青袍蒙面人」公然大反常情地放了她。
  「九心狐」困惑而感激地一瞥宮仇,道:「宮仇,我閻芸香……」
  宮仇已料到她想說的是什麼,寒聲阻斷了她的話頭,道:「我不是要救你,滾吧,以後你會明白!」
  「九心狐」莫測高深的再次掃了宮仇一眼,彈身飛逝。
  宮仇惶惑地注視著「青袍蒙面人」,思緒如潮,翻騰起伏。
  「青袍蒙面人」為什麼會憑自己一句話,放了「九心孤」?
  如果他是「金劍盟太上」,則他該已從馮真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世,為什麼他不殺自己永絕後患?
  諸葛瑛傳言:「太上」要收自己為徒,這是什麼居心?
  唯一的解釋,是諸葛瑛是他的獨生愛女,而諸葛瑛片面的傾心自己,由此,而他愛屋及烏,但,這似乎不近情理,讓女兒去與仇人之後結合,世無此理?
  「金劍盟」中,單只八大護法,身手均不在「三狐」之下,為什麼當初會容忍「三狐」在總盟之旁,立碑為界,而「三狐」竟敢劫持范世光達十年以上?
  聽他剛才語意,對山洞中所發生的事,歷歷如繪,證明他早已隱身在側,為什麼他竟讓「玉面狐」的弟子來魁擊殺范世光而不出手?
  基於此,則下半部「一元寶菉」,轉錄在靴統襯布,最後被自己所得,他當然清楚,為什麼……
  心念來已,只聽「青袍蒙面人」冷冷地道:「小子,你傷勢不輕?」
  宮仇點了點頭。
  「老夫這裡有『血豆蔻』,可以助你提早恢復功力!」
  「血豆蔻」,稀世靈藥,兩年前馮真曾以之延長了『辣手書生徐陵』的生命一個月,而使自己與他有足夠的時間,求取「辟毒丹」。
  「青袍蒙面人」也有此物,證明他與馮其關係不淺。
  馮真隱匿身世來歷,可見別有用心。
  馮真在表面上,與自己不殊同胞手足,但內心呢?
  自己即使一命不保,也不能接受仇人的恩惠,雖然目前尚不能百分之百證明「青袍蒙面人」就是「會劍盟太上」,可是離事實似乎不遠……
  「青袍蒙面人」探手腰間……
  宮仇冷漠地道:「閣下好意心領,在下身邊攜有療傷之藥!」
  「嗯,不錯,老夫忘了你身上攜有『歸元丹』!」
  宮仇又是一窒,看來對方對自己的一切,已完全在掌握之中,這未免太可怕了。如此而言報仇,簡直是癡人說夢。
  「青袍蒙面人」目光移向范世光的屍體,久久才道:「小子,你不顧傷痛,冒險負屍,是為了什麼?」
  「把他埋葬!」
  「嗯。其心可嘉,只是老夫……唉……」
  目光一黯,沒有下文。
  宮仇尋思覓地療傷,同時與這神秘的人相對,內心似感到一種極大的威脅,也滲雜著一份難以抑制的仇恨,當下一拱手道:「在下就此告退!」
  「慢著!」
  「閣下有何吩咐?」
  「那塊靴裡布……」
  宮仇自知無法隱瞞,坦然道:「不錯,在我身上!」
  「借我!」
  宮仇暗地一咬牙,取出來遞了過去。
  「青袍蒙面人」接過來看了一遍,又遞與宮仇道:「拿回去!」
  這是什麼意思?宮仇困惑莫名地接了過來,為了這半部「一元寶篆」,他的門人世范因而喪生,他卻又毫無吝色地還給自己。
  為什麼?
  為什麼?
  宮仇目瞪口張,說不出話來。
  「青袍蒙面人」悠悠地道:「小子,這是絕世武學,願你好自為之!」
  宮仇感到頭昏腦脹,這一切事實,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像是一場離奇的夢,「青袍蒙面人」這種舉措,確實使人莫測高深。
  既知是蓋世武學,為什麼平白還給自己?
  范世光捨命而求,為的是什麼?
  縱使,馮真結拜情重,寧背對方也不出賣自己,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也未免太不近情理了呀?
  「青袍蒙面人」緩緩移步,走到「千手秀土范世光」的屍身之前,一聲長長的歎息,然後兩手托起屍體,喃喃地道:「為師的二十年前,意氣用事,害你夫妻不得團圓,二十年後的今天,一時大意,讓你抱恨而終……
  這神秘的怪人,竟然也會傷心落淚,淚水,點點滴落范世光冰冷僵硬的面龐上。
  宮仇搖了搖頭,他不明白「青袍蒙面人」話中之意,只有一點他約略測知,就是范世光遇害之時,他也在場,一時大意而救援不及,以他的身手,竟然救援不及,這大意兩字何所指就不得而知了。
  「青袍蒙面人」自語一陣之後,突地抬頭厲吼道:「不行,『玉面狐』雖死,仍應毀屍,另兩狐該由老夫親自處置,否則難消此很!」
  聲落,轉向宮仇道:「你可以走了!」
  宮仇默然注視了對方一眼,轉身離開。
  「青袍蒙面人」就地掘坑,把范世光的屍首掩埋,然後用手術削了一塊石碑,豎立墓前,運指大書:
  「空道掌符千手秀士范世光之墓」十三個古體篆字。
  事畢,含淚喃喃道:「孩子!二十年前為師的這樣稱呼你,現在亦復如此,你的妻子從現在起,將為本門弟子,繼你之符而掌空道,孩子,安息吧!」
  宮仇一路踉蹌前行,那林野似乎無窮無盡,林中愈來愈黑,從樹穴漏下的微微星光,告訴他已經入夜了。
  好不容易,才算找到了一個樹穴。
  他用劍費力地劈了些樹枝,堆積穴口,然後鑽進穴中,把樹枝弄妥,這樣,既可防止不意的騷擾,也可防蛇獸的侵襲。
  一切妥當,他再取出兩粒「歸元丹」服了下去,然後跌坐行功。
  「歸元丹」窮「黑心國手」半生之力,才只煉得這麼一小瓶,可見其珍貴不凡,藥力,再加上他深厚的潛在內元,療起傷來,事半而功倍,盞茶工夫之後,漸入物我兩忘之境。
  待到心神入府,氣血歸經,但覺內元充溢,氣爽神清。
  細察時辰,夜幕未撤。
  於是——
  他第二次行功入定,醒來之時,天色已大自,挑開樹枝,鑽出穴外,認了從方向,向前奔去。
  顧盼之間,來到昨夜與「青袍蒙面人」分手之處,只見一座新墳,墳前,殘屍碎片,肝臟五腑,瘰癘一地,看了墓碑,才知道是范世光埋骨之所,不言可喻,那些殘屍,定是「青袍蒙面人」的傑作,他想是回到那山洞,把「玉面狐」師徒的遺屍,移來此地碎屍洩憤,由此可見其怨毒之深,手段之辣。
  「青袍蒙面人」承認范世光是他的門下,在墓碑上刻的卻是「空道掌符」,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空道」總管天「扒竊偷盜」,可說是江湖中,下九流的一個門戶,難道說這門戶又是「金劍盟」之下的一個分支?
  他閱歷不足,想也無法想起,只好作罷。
  他的思念,轉到那巧獲的下半部「一元寶菉」。
  不管「青袍蒙面人」自願放棄寶菉是什麼居心,這總是父親的遺物,自己受之無愧,若以此寶菉上的武功,來完成索仇之舉,那真是天道好還,因果之說不謬了。
  話雖如此,他對「青袍蒙面人」違反常情的舉措,仍惴惴不安。
  以他推想,「青袍蒙面人」派門人范世光巧取「一元寶菉」於先,而毫不顧惜地放棄於後,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對方別有居心,第二,這寶菉是假的。
  他愈想愈覺第二個可能性最大,但如何才能說明真偽呢?只有覓地參詳,也許可以發現端倪。
  心念之中,彈身便朝山深林密之處奔去。
  一路翻山越澗,不久之後,來到一座聳拔尖銳的峰頭。
  這峰頭高在群峰之上,突兀崢嶸峰頂寬約半畝,怪石如林,難以盤虯古松,別有一番風致。
  宮仇展目一掃,暗忖:這是個好所在,周圍目光所及,任何動靜,都逃不出峰上人的視線,松子野果,又可療饑止渴。
  突地,一團影,把他的目光定住了。

















第09章 曠古奇學

  宮仇登上一座突兀的峰頭,竊喜正是參修寶菉的好所在,突地,一團灰影,把他的目光定住了。
  五丈之外,一塊形如臥虎的怪石上,背對著他,坐著一個灰色人影。
  從裝束上看,似是一個道士。
  宮仇心中微感懊喪,心想,此地既已先有人在,另覓地頭吧。
  心念之中,正待馳離……
  突地——
  那灰袍道士發出一陣激盪長空的長笑。
  笑聲中,隱含無比的殺機。
  宮仇惑然停住將起的身形,目光緊盯向那道士的背影。
  那道士一斂笑聲,冷森森地道:「來的敢是宮仇?」
  宮仇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對方連頭都不回,就能一口道出他的來歷,而他對對方卻一無所知,當下狐疑萬分地道:「閣下何方高人?」
  道士答非所問地道:「宮仇,你我相遇,算是有緣,非但是你覺得意外,本道爺也感到十分意外!」
  宮仇劍眉一蹙,冷然道:「閣下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太巧而已,本道爺正要找你,而你……」
  「找在下?」
  「不錯!」
  「有何見教?」
  「向你借件東西!」
  「什麼東西?」
  「腦袋!」
  宮仇登時氣往上衝,怒聲道:「你到底是誰?」
  那道士起身離石,轉過面來,赫然是一個瘦首磷峋的中年道士。
  宮仇大是駭然,自己與對方素未謀面,而對方卻認得自己,開口就要借腦袋,這是從何說起,一窒之後,再次道:「閣下到底是誰?」
  倏地——
  身後傳來一聲冰寒徹骨的冷笑,道:「小子,你不認議他?」
  宮仇聞聲大震,回顧一下,不由寒氣直冒,發話的赫然是「九心狐閻芸香」。
  冤家路窄,想不到狹路逢仇,由於「九心抓」的現身,他忽然穎悟到那道士是誰,冷冷一哼道:「千面狐柴生山!」
  「嘿嘿,小子,你還有見識!」
  那道士,果然是「千面狐柴生山」所幻化。
  宮仇自知決非雙狐之敵,但他卻不屑於逃避,當然,要逃避也未必能如願,當下把心一橫,道:「你倆意欲何為?」
  「九心狐」慄聲道:「把你小子生撕活裂,為三妹報仇!」
  宮仇暗忖,如果不幸死在仇人手下,的確死不瞑目,可是事逼此處,除了抵死相拼,別無他路可走。
  心念之中,目光一掃現場,儘是錯雜的怪石,這地形以之拼戰雙狐,對自己倒是有利,當下「刷!」地亮出長劍,背靠一方巨石。
  「千百狐柴生山」狂妄的一陣大笑道:「小子,你妄想抵抗,那是自不量力,還是束手聽候處置的好!」
  宮仇俊面一片鐵青,目中仇焰熊熊,冷哼了一聲道:「大言不慚!」
  「九心孤」轉頭向「千面狐」道:「大哥,速戰速決,別惹了那怪物來!」
  「千面狐」道了聲:「好!」
  欺身上步,右手曲指如鉤,斜斜向宮仇抓去,這一抓著去極是緩慢,而且乎乎無奇,其實中藏無數變化,令人防不勝防。
  宮仇一看來勢,就知這一抓的厲害,一招「流星射斗」揮掃出去。這一招「流星射斗」,寓守於攻,凌厲絕倫,是「丑劍客」劍笈中除「梅花劍法」之外,最具威力的一招。
  「千面狐」被迫中途變勢,改抓為拍。
  「波!」的一聲,宮仇持劍的手腕一震。
  電光石火之間,「千面狐」的手爪又告抓出,快得令人咋舌。
  宮仇右手劍已不及變勢,左掌疾翻,施出了前半招「投石破井」,這一招「投石破井」前半招是守,密無間隙,後半招是攻,穿胸洞腹。
  「砰!」的一聲,掌爪相接,雙方俱是一震。
  宮仇右手劍反削而回。
  「千面狐」收爪暴退……
  一道排山勁氣卷處,宮仇被震得撞向丈外的另一塊巨石。
  出掌的是「九心狐閻芸香」。
  「千面狐」三次出手,竟未能收拾下宮仇,心裡老大不是意思,就當宮仇身形未穩之際,冷喝一聲:「小子接招!」
  隨著喝聲,一股狂風匝地捲了過去。
  宮仇震劍相迎,劍氣竟然擋不住掌風,當堂退了八尺,手腕肢麻難當。
  「千面狐」一聲陰笑,欺身直進,招出如風。
  宮仇奮劍接鬥,怎奈對方功力太強,劍勢無法展開,被迫得節節後退,在怪石夾峙中東繞西晃,片刻工夫,轉出了十丈之遙。
  「千面狐」始終不下殺手,好整似暇的招招相連,使官仇沒有絲毫喘息的餘地,存心要讓宮仇力竭倒地。
  宮仇五內皆裂,雙目盡赤,怎奈技不如人,無力扳轉劣勢。
  這種打法,可說極盡殘忍侮弄之能事。
  「九心狐」似乎十分欣賞「千面狐」的傑作,步步相隨,語意森森道:「大哥,待這小子血湧力盡之際,賞他兩指,讓他嘗嘗『八脈齊放』的滋味?」
  「千面狐」邊打邊道:「好主意!」
  宮仇雖不知「八脈齊放」是什麼回事,但可以料想得到必是一種極歹毒的手法,怒、恨、羞、急,使他幾近瘋狂。
  幾次,他想施出「丑劍客」的「梅花劍法」,但當他念及自己曾默議「丑劍客」為師,答應他「丑劍客」不死,如果一旦拆穿謎底,將無面目見他於地下,同時,「梅花劍法」雖凌厲,可擋不住雙狐聯手,最終還是難免不幸,所以他勉強抑制了這念頭。
  「投石破井」一招,他更不能施展,否則將使仇人大快……
  心念之中,又追逐出了五丈之多,逐漸接近峰沿邊沿。
  「千面狐」攻招更緊更密,就是不下殺手,有心逼使他力竭倒地。
  氣竭,力枯,逆血陣陣翻騰,掌中劍已不成章法,眼前金星亂迸。
  死亡的陰影,已襲上他的心頭。
  「不能,我不能任仇人宰割,縱不能活,卻不能這樣死!」
  一個聲音在他心裡大叫,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作最後的掙扎,衰竭的劍勢,突地芒尾暴漲,連攻了三招十八劍。
  「千面狐」意外地被迫得後退一丈。
  而宮仇,也就在攻出了三招十八劍之後,元神耗盡,「哇!」地張口射出一股血劍,人也搖搖欲倒。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7-10 07:5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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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倒下去!他在心裡狂喊著。
  「千面狐」獰笑了一聲,緩緩進迫。
  「九心狐」得意地一笑道:「小子,你死之後,還得碎屍,以慰視三妹在天之靈!」
  宮仇意識已陷模糊,只是倔強的意志與無邊的恨毒,支持他不倒。
  隨著「千面狐」的進迫,宮仇步步後退。
  轉眼間已到了峰沿,即使「千面狐」不下手,以宮仇目前的情況,跌落下去,勢必粉身碎骨不可。
  就在此際——
  「九心狐」突地沉聲道:「大哥,算了吧!」
  「千面狐」一翻眼道:「什麼,算了?」
  「小妹我欠他一筆人情,今天放過他,算是互不相欠!」
  這人情當然是指宮仇向「青袍蒙面人」請求放過「九心狐」而言,其實,宮仇是別具用心,不願自己要殺的仇人,死在別人之手。
  「千面狐」頓了一頓,道:「也罷,下次碰上再說!」
  宮仇以劍拄地,冷傲至極地道:「閻芸香,在下不領你這份情,今日不殺我,他日我必殺你倆!」
  「九心狐」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倒是憨不畏死,本人言出不改,錯過今天,要殺你易如反掌,隨時都可以辦到,你等著瞧吧!」
  說完,向「千面狐」招呼了一聲,雙雙下峰而去。
  宮仇眼望雙狐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心裡不知是一種什麼滋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蹣跚的移身到一根石筍的陰影下,盤膝而生,服藥療傷。
  一個時辰之後,氣血歸經,功力重行恢復。
  此地既有「雙狐」的蹤跡,看來是不能久留之所,於是,馳下峰頭,向更幽深荒寂的山中奔去。
  經過半天奔馳尋覓,他終於找到一個十分隱僻的山洞,洞中倒是乾燥,他略略清理一番,坐了下來。
  心頭,忍不住泛起一陣難言的激動。
  他展開了那幅載有下半部「一元寶菉」的靴裡布,聚精會神地看了一遍。
  這一看,使他驚喜欲狂,這不但是真的,而且奇奧絕倫。
  他不願再去想「青袍蒙面人」慨然把這寶笈讓給他的原因。
  他完全沉浸在驚喜之中,憧憬著練成蓋世身手,快意恩仇。
  經過一陣激動,心情慢慢地又平靜下來,從頭再看,一遍又一遍,他被那玄奇莫測的武功沉迷住了。
  夜,在不知不覺中來臨,洞中漸呈昏暗,終至漆黑一團。
  他捲起了布片,想……深深地想……
  他領悟了一個道理,這下半部「一元寶菉」,全是實用的劍掌身手指法訣竅,而上半部卻是增元練氣之門,這些訣竅,上下相通,順理成章,如果不修習上半部,下半部等於無用,因為下半部是根據上半部運氣使勁的法則而生,彼此相生,互相為用。
  於此,他才明白何以自己修習了上半部之後,內元已相當深厚,但卻發揮不出威力,而照寶笈中運功使氣之法,用之於其他的招式,卻格格不相入。
  他已把全部的口訣,熟記於心,此刻,他只靜坐揣摩,而不必再參看口訣。
  全部口訣,包含了一劍招,二指法,三掌功,和一式身法。
  雖然把式不多,但卻無一不是奇絕武林之學。
  尤其那一招劍法,是全部武功中的翹楚,稱為「一劍降魔」,威力之強,簡直難以想像。
  日以繼夜,他完全沉醉在那些奇招絕式之中。
  渴了,以山泉為飲。
  餓了,採野果為食。
  奇的是他並不感到睏倦。
  上半部所載的增元練氣之法,因為下半部而發揮了全部功能。
  也因為他曾以兩年的時間,修習了上半部,所以練下半部時,事半功倍,一切都好像是順理成章。
  以往,這兩半部寶笈,曾分別數次易主,但沒有聽說誰練成功,原因是從未有人同時獲得上下兩部之故。
  他父親南宮靖與二叔何一凡,號稱「無敵雙劍」!
  臨死贈笈的半個師父「丑劍客」三十多年前,有第一劍手之譽。
  他母親生前一直期望他習劍,成為傑出劍手!
  現在,這些尊長都已長眠地下。
  因之,他對寶笈所載的這僅有的一招曠世劍法「一劍降魔」,特別用心鑽研,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在最短的時間裡,參悟最玄奧也最艱深的武學。
  七日七夜!
  在他的感覺裡,似乎只是一個時辰,或許更短,因為從開始參修以迄完成,他的意念一直沒有離開過寶笈。
  上半部寶笈,他只參修了八成,最後的兩成,將能使他進入武人至高境界,成為金剛不壞之身,但,需要五年的時間,當然他不能再等五年,才著手索仇,武林風雲瞬息千變,誰知五年之後是什麼境況?
  第八天早晨,一個俊逸飄灑的少年佩劍書生,如行雲流水般地飄向山外。
  他,就是絕藝已成的宮仇。
  從他僅比旁人澄澈的目光來看,誰也不知道他懷有冠蓋當今武林的絕技,神儀內蘊,是武學登堂入室後的必然現象。
  像上半部寶菉一樣,他在修習完成之後,把它毀去,是以全部「一元寶菉」實際上已不存在,如果說有,那就是深藏在他的腦海中。
  他目前心如止水,意似古井,經常呈現在眉目之間的恨戾之氣,也消失了,因為他已練成了絕世神功,氣定神閒,六合歸一。
  正行之間,忽見不遠處的一座谷口,人影幢幢。
  宮仇大感奇怪,這深山組谷之中,何來這多武林人。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展開新習成的身法,如一抹淡淡的輕煙,向那谷口晃去,顧盼之間,已被他敏近到距谷口人群不及十丈之處,目光掃處,不由怦然心震。
  聚集在谷口的,僧道俗俱全,總數不下五十之多,其中,也有「金劍盟」的弟子。
  這些人何所自來?
  有什麼圖謀?
  他忽然想起盟主諸葛瑛對自己說過,各大劍派已與「金劍盟」聯手,共同對付「丑劍客」,莫非就是眼前這一批人?
  但,此刻他們又在聯手對付誰呢?
  心念末已,只聽一個聲音道:「道長,我們進谷?」
  另一個聲音道:「謝施主,貧道之意,以謹慎為上,好歹等『金劍盟』三位護法來到!」
  那被稱做謝施主的聲音又道:「憑我們這多劍手,難道對付不了一個受傷的人?」
  「施主聽說過兩年前「張仙祠』的故事否?」
  宮仇心中一震,兩年前「張仙祠」的故事,當然是指搶奪上半部「一元寶菉」,聯手對付「黑白雙屍」的事而言,難道這谷中……
  就在此刻——
  人群略有移動,露出了當中一個空隙。
  宮仇的目光從空隙掃向谷內,視力所及,不由大是激動。
  距谷口約莫五丈的谷道中央,七個猙獰恐怖的白骨骷髏頭,按北斗星序排列。
  七星骷髏,是「黑白雙屍」的標誌。
  不問可知,谷中必是「黑白雙屍」的獨生女兒陳小芬無疑、「雙屍」毒發死於「張仙祠」,是他親手埋葬之後焚祠,死了當然不會復活。
  不過,「雙屍」之死,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在武林中還是一個謎,因為沒有第二個人看到「雙屍」的屍體。
  陳小芬在獲悉父母死亡的原因之後,逕向「黑心國手」索仇,怎會被這些高手追蹤,而且聽說話聲她似乎已受了傷,這就難以想像了。
  他身受「白屍」輸功贈笈之恩,這件事可不能不管。
  由這些各門派的高手顧忌的情況來看,「雙屍」在武林中的名頭確實不小。
  他已明白了事情的梗概,不想再耽下去,抽身掠走,繞了一個半弧,打算從別的地方入谷,究明真相……
  正當他登上一座小峰之際,突然瞥見數里之外兩條黑影,風馳電逐而來,心中不由一動,方才聽谷口人言,在等待「金劍盟」三護法,可能來的正是奉「太上」之命,參與各劍派搜殺「丑劍客」行動的三個弟子之中的二人。
  來人身法極快,眨眼功夫,已馳近了里許,這時可以看出是兩個黑衣蒙面人,一大一小,從體形上,判斷來者可能是首座護法孫平章,與末座護法譚文龍。
  在「趙氏廢園」之中,譚文龍奉令試宮仇的武功來路,宮仇竟不堪其一擊,功力之高,可以想見。
  宮仇心中大是振奮,他可以一試「一元寶菉」所載的一劍、二指、三掌的威力,究竟大到什麼程度,同時,希望有機會向各劍派說明絕谷之中「玉虛真人」和分屬各派的數十劍手致死的經過。
  心念之中,彈身迎著來人奔去。
  一大一小兩個蒙面人,突然中途收勢停止下來。
  宮仇恰在這時迎上了兩人,見狀忙借樹身陷住了身形。
  兩人似在等待什麼,頻頻掉頭回顧。
  那身材瘦小的蒙面人忽地開口道:「爹爹,我們此行能穩操勝算嗎?」
  宮仇一聽,不由怦然心驚,那話聲不但耳熟,而且還懸個女的,從稱呼上判斷,兩人是一雙父女,這證明自己推斷完全錯了,幸虧沒有現身,否則將非常尷尬。
  那聲量高大的道:「當然,你最好少說話,別露出破綻!」
  身材瘦小的默然了片刻,像是蹩不住以地叉開了口:「怎麼還不來?」
  「快了!」
  「一準能除去『白屍』嗎?」
  「嗯!以大護法的身手,再加上為父的從旁協助……」
  「『白屍』似乎不畏毒?」
  「笑話!」
  「那以前『張仙祠』之役,為什麼毒她不死呢?」
  「今天她再逃不脫了!」
  宮仇大是駭然,這一對蒙面人赫然是「黑心國手」和他的女兒黃淑惠。
  為什麼他父女兩人要紛成「金劍盟」護法的形像呢?聽話因似在等待首座護法孫平章,然後武功與毒雙管齊下,對付「白屍」。
  宮仇殺念陡起……
  突地,黃淑惠含情脈脈的神情。浮上了心頭,他已想到受「白屍」之恩,應該成全她女兒陳小芬為父母復仇之志。
  於是,他悄沒聲地縮身退走,展開驚世駭俗的身法,向谷道的側面飄飛而去,工夫不大,他來到谷壁之頂。
  由上下望,壁平如削,深可數十丈。谷地中央,坐著一個白色人影。
  他相了相地勢,然後提氣輕身,不借外物,凌空旋飛而落,這種身手,可謂傾古凌今,武林中難聞難見。
  身形甫及谷地,那白色人影業已驚覺,陡地站起身來,冰寒刺耳地道:「什麼人?」
  「陳姑娘……」
  「啊!宮少俠,是你?」
  陳小芬散去「先天大化易色」之術,回復本來面目。
  宮仇一看對方,不由皺了皺眉,只見她玉容慘淡,白裡泛青,嬌軀搖搖不穩,眸光渙散,竟是中毒極深的樣子。
  陳小芬詫然道:「宮少俠,你怎會來到這裡?」
  宮仇微微一笑道:「谷口有數十高手環伺,在下看到『七星骷髏』標記,判斷定是姑娘被困谷中,所以入谷一探,同時也聽說……」
  「聽說什麼?」
  「姑娘身中劇毒!」
  「不錯,我闖『生死莊』,向『黑心國手』報仇,他中了我一掌,而我卻中了奇毒,真氣登時散了一半,是以跑到這裡,想運功迫毒……」
  說到這裡,眼中倏射恨極之色,咬牙道:「那老狗毒藥確實厲害,我……恐怕不行了!」
  嬌軀晃了幾晃,栽了下去。
  宮仇大急,喚道:「陳姑娘,陳姑娘……」
  毫無反應,她已毒發昏迷了。
  宮仇心念疾轉,谷口群雄,虎視眈眈,「黑心國手」父女與首座護法孫平章以三護法的面目出現,目的當然是對陳小芬志在必得,如果動起手來,難免多有殺傷,各劍派的高手是無辜的,同時萬一不巧,被對方傷了陳小芬,豈非憾事。
  再則陳小芬業已毒發昏迷,非立即救治不可。
  正自忖想之際,耳畔突傳破風之聲,遠遠三條黑影,朝谷底奔來。
  宮仇當機立斷,不顧男女之嫌,一把挾起陳小芬,展開絕世身法,向巖頂縱去,借腳尖點壁之力,迴旋而升。
  十個盤旋,已登上了數十丈高的谷壁之巔。
  三黑衣人行動並不太快,三人作三路,並排欺近,顯然是在搜索「白屍」存身之所,以三人謹慎的行動而言,確是不敢小覷「白屍」。
  令人不解的是那些彙集谷口的數十高手,沒有半個跟著進來。
  宮仇選擇了一個避風而隱秘的處所,放下陳小芬,取出身邊的「辟毒丹」,托開陳小芬櫻口,塞了進去。
  陳小芬被「黑心國手」毒傷,而宮仇卻拿得自「黑心國手」的「辟毒丹」施救,這倒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谷中,三人展開搜索,連一草一木都不放過。
  藥力生效廠陳小芬面色逐漸好轉。
  就在此刻——
  谷口方向,傳來陣陣喝斥之聲,間雜著斷續的慘嚎。
  宮仇大是駭然,是誰在與誰交手?
  陳小芬秀眸半睜,虛弱地道:「這是什麼地方?」
  「谷頂!」
  「宮少俠,小妹我不知該如何感謝你?」
  「陳姑娘言重了,在下曾受令堂妹思,這算得了什麼!」
  「那些人呢?」
  「有三人在谷內搜尋你,其餘的守在谷口,不過……」
  「怎樣?」
  「谷口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你聽那殺伐之聲……」
  陳小芬側耳聽了一會,道:「好像是?」
  宮仇這才覺悟到自己的功力已較原來不知高了多少,自聽得極為清晰的聲音,陳小芬竟然要仔細聽才聽得出來。
  「陳姑娘現在感覺怎樣?」
  「有點暈眩!」
  「還需要運功迫出殺毒!在下……」
  「怎麼樣?」
  「想到谷口探查一下!」
  「你會再回頭嗎?」
  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直盯在宮仇面上,像是有一種無聲的迫切期待。
  宮仇被那種異樣的目光看得心頭一陣蕩漾,忙道:「也許……在下就此別過了!」
  陳小芬坐直了嬌軀,以幽似怨地一掃宮仇,期期艾艾地道:「宮少俠……我……我……我」
  「怎麼樣?」
  陳小芬粉腮微紅,良久,才鼓起勇氣道:「我有句話要向你說明!」
  宮仇微感一愕,道:「請講!」
  陳小芬嬌羞不勝地低垂目光,道:「宮少俠援手之德,小妹我畢生不忘!」
  「姑娘忒謙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倒是在下欠令先堂的殊恩,無由報答。」
  「是少俠抱我脫離險地……」
  「不錯!」
  「自古男女授受不親……」
  宮仇心頭一震,道:「姑娘,事有從權,禮有達變,我輩武林兒女,只要心地光明,似乎不必注重那些小節,不過,在下仍向姑娘表示歉意!」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姑娘的意思是……」
  陳小芬眼皮一抬,一雙深邃的眸子,凝視著宮仇,幽幽伯道:「宮少俠,也許你不齒先父母的為人……」
  「不,在下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小妹別無所求,只希望今後無論天涯海角,能記住小妹我這個人!」
  「陳姑娘……」
  陳小芬眼圈一紅,止住宮仇的話聲,道:「小妹此生,誓孑身終老!」
  宮仇內心一陣怦怦亂跳,俊面一陣熱辣辣的,道:「陳姑娘,你……你這種做法……」
  陳小芬苦澀地一笑道:「宮少俠,我不奢望你的愛,不過,我……我……」
  話聲一頓之後又道:「只待親仇了斷,便當跳出這十丈紅塵,少俠請便吧!」
  含幽帶怨,歡語還休,人非木石,誰能遣比。
  宮仇本來平靜的心湖,被激起了一陣漣漪,但,他能說什麼呢?在他的意念中,從未有過這種想法,而且,母親的遺言,「青袍蒙面人」的警告,使他心如止水。
  也抑住了內心的激動,被然道:「陳姑娘,請原諒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辜負了你一片盛情,再見了!」
  說著舉步使待離開,忽地又想起了一件事,急從懷中取出墨綠小瓶,倒了三粒藥丸,送了過去,道:「陳姑娘,這是『辟毒丹』,能克百毒,只要一粒在口,百毒不侵,你下次一向『黑心國手』索仇之時,也許有用!」
  陳小芬粉靨之上,立時呈現一片激越之情,伸手接了丹丸,不自禁地握住了宮仇的手,眸中散發著使人一見難忘的光輝,略不稍瞬地癡望著宮仇,櫻唇一再吸動,但卻發不出半絲聲音。
  滿腹纏綿意,盡在一握中,的確是無聲勝有聲了。
  宮仇不由傻了,柔荑握處,似有一股異樣的暖流,竄向全身,只覺心旌搖搖,綺念橫生,俊面登時緋紅起來。
  尤其,那櫻桃初破般的香唇,熱情似火的眼眸,使他幾乎不克自制。
  陳小芬突地淚水盈睫,向前挪了半步,把螓首伏向宮仇的胸膛,夢吃般地道:「仇哥,我愛你!」
  處女身上特有的幽香,熏人欲醉,使他透不過氣來,朦朧的語調,直扣心弦,他忍不住用手去撫摸那如雲秀髮。
  倏地——
  兩個聲音響在他的耳邊:
  「孩子,佩有同樣玉鎖的人,是男的結為兄弟,是女的結為夫妻……」
  「小子,我把她交給你了,如果你和另外任何女子交往,老夫隨時取你性命……」
  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輕輕推開她的頭,道:「陳姑娘,珍重!」
  陳小芬先是一愕,繼而粉腮一變,道:「仇哥,你吝嗇叫我一聲芬妹嗎?是的,我曾說過,我不奢望你的愛,只要愛你,這就夠了,何必一定要取相對的代價呢!」
  宮仇苦著臉道:「陳姑娘,我很對不起你,希望你能諒解……」
  陳小芬立即打斷他的話道:「不,談不上諒解兩字!」
  慘嚎之聲,不斷傳來,而在谷內搜索的三個黑衣蒙面人,似乎好整似暇,對谷口方面的變故,置若罔聞,這其中定有蹊蹺。
  宮仇早已按捺不住,匆匆向陳小芬道:「陳姑娘,你餘毒未盡,最好能及時運功把它迫出體外,我走了,再見!」
  說完,不待對方回答,一抱拳,彈身飛掠而去。
  他似乎在逃避某一種事實。
  陳小芬望著他一瞬而逝的背影,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淚水順腮而下。
  她深深明白愛的真諦,愛是犧牲,而不是佔有,同時,男女愛悅,必須兩廂情願,絲毫也不能勉強,她不顧少女的矜持,向他示愛,卻不要求相等的代價,芳心是非常苦澀的,但,她能勉強他也愛她嗎?
  宮仇如釋重負,又像欠了一筆債,在矛盾的心情下,奔向谷口。
  搏殺之聲,隨著距離的縮短而更加清晰,但欲斷還續,似乎已近尾聲。
  宮仇身形一緊,如電閃般劃去,到了谷口上方,居高臨下,現場情況,盡人眼底,只見寥寥數人,圍著一個青衣人,猛攻很撲,地上,橫七豎八俱是屍體。
  暗道一聲,奇怪!什麼人膽敢向「金劍盟」與各劍派的高手尋釁,而且從死傷的情況來著,那青衣人似乎存心要殺盡這些高手。
  劍芒打閃,又一個人栽了下去,發出一聲慄人的慘哼。
  就在此刻——
  場中一個淒厲的聲音道:「丑劍客,你終有惡貫滿盈的一天!」
  「丑劍客」三個字,使宮仇猛吃一驚,難道場中那青衣劍客是冒名行兇,但他的目的何在呢?殺各劍派的高手……
  心念及此,倏有所悟……
  他迅快地戴上面具,飛縱而起,向現場旋飛瀉落。
  「呀!」驚叫聲中,人影霍地分開。
  又是一個「丑劍客」。
  宮仇目光掃處,只見屍體狼藉,血流成渠,五十餘高手,只剩下寥寥十人,而十人中,「金劍盟」的人佔了八個,就是說各劍派的高手,只有兩個活口。
  目光移向那青衣人。
  他幾乎失口驚呼,衣飾,身材,臉容,和自己完全一樣。
  青衣人乍見宮仇現身,連退了幾個大步,冷喝一聲道:「你是誰?」
  宮仇片言不發,揮手之間,眼前現出五朵斗大的梅花,梅花的影像尚未在眾人眼前消夫,長劍業已回鞘,像是根本不曾動過一般。
  「丑劍客!」
  有人栗呼出聲。
  但,場中兩個一模一樣的「丑劍客」,誰是真的?誰是假的?
  場中十人,全怔住了。
  宮仇目中寒光一露而隱,冷漠至極地道:「你是誰,何以要冒老夫之名?!」
  青衣人再退了一個大步,陰惻惻地道:「巧極了,老夫正要找你這冒名的無恥敗類!」
  宮仇怒極反而哈哈一笑道:「這些劍手全是閣下的傑作?」
  「不錯!」
  「什麼原因而使閣下施這殺手?」
  「是這些不自量力的要搜殺老夫!」
  宮仇幾乎氣破肚皮,對方竟然大言不慚地咬定自己是「丑劍客」,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青衣人接著又道:「朋友,念你無知,老夫不為己甚,把那面具撕下來。」
  宮仇嘿地一聲冷笑道:「閣下,撕開面具的該是你!」
  「你找死?」
  「這話是你閣下替老夫說的!」
  青衣人暴喝一聲道:「亮劍!」
  宮仇冷若冰霜地道:「老夫亮劍你就沒命了!」
  青衣人重重地哼了一聲,道:「無恥狂徒,老夫超渡你!」
  兩個「丑劍客」,使得在場的幾個殘存高手,目瞪口呆,駭異莫名,只有青衣人心中明白,宮仇只明白一半。
  由於方才宮仇露的那手「梅花劍」起首式「梅開五福」,使得那青衣人心存凜懼,是以口雖強項,卻未立刻出手。
  宮仇兀立如出,落寞之中,含有一份無形的威凌。
  雙方都戴著面具,是以無從看出彼此的表情。
  青衣人冒充「丑劍客」,不問其目的是什麼,單只看各劍派伏屍的高手,就足以證明他的劍術造詣已達到了驚人境地。
  宮仇緩緩地向前移了三步,冰寒冷漠地道:『閣下這等行為,不管是什麼動機,已經該死而有餘了!」
  一字一句,徐徐吐出,令人不寒而慄。
  青衣人仰首向天,哈哈一陣狂笑道:「憑你?」
  宮仇冷哼一聲,又向前跨了兩步,雙方距離已縮短到不及一丈,慄聲道:「出手!」
  場中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
  青衣人突地撮口發出一陣尖銳高亢的嘯聲。
  宮仇不由心中一動,對方發這嘯聲,必非無困,極可能是召援,或是……
  心念未已,遠遠傳來一個嘯聲相和。
  宮仇腳步再向前移,冷厲地道:「出手,否則你沒有機會!」
  這句狂傲得世間少有的話,使青衣人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如果對方沒有超人之能,單只現場的數十具屍體,難道還不夠說明一切?
  宮仇目中陡然射出兩縷青光,沉聲道:「老夫數到三就要出手,閣下別自誤!」
  一!
  青衣人身形一動,場邊的幾個殘存高手,竟然緊張得額上冒汗。
  二!
  青衣人手中劍徐徐上揚,雙目精芒如電,顯見其內功精湛無比。
  三!
  青衣人冷哼一聲,抖腕之間劍尖顫成無數芒尾,挾以刺耳的嗡嗡之聲,罩身襲向了宮仇,像是數十柄利劍,同時攻出一般,凌厲迅捷,武林罕見。
  一聲慄人的慘嚎起處,寒芒頓斂。
  宮仇長劍斜斜下垂,沒有人看出他如何拔劍?如何出手?
  青衣人長劍仍保持刺擊之狀,不言不動……
  「砰!」
  青衣人突地栽了下去,一顆頭顱滾出丈外,鮮血從頸腔裡狂噴而出。
  場邊的幾名高手,一個個面如土色,驚魂出竅。
  這種身手,已近乎玄奇,的確是聞所未聞。
  宮仇徐徐上步,用劍尖朝青衣人頭面一挑,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揭了開來,細一審視,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脫口道:「是他,『金劍盟』末座護法譚文龍!」
  「呀!」
  場邊兩個劍手,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八個「金劍盟」屬下劍手,魂飛魄散,觳觫不已。
  「金劍盟」何以要命末座護法譚文龍,假扮「丑劍客」,屠殺同路的各派到手?
  「黑心國手」父女何以扮成護法身份,矇混各派劍手?
  「金劍盟」聯合各派劍手,共同對付「丑劍客」,卻又命譚文龍冒充「丑劍客」慘殺各派劍,用意何在?
  他聯想到絕谷之中,「玉虛真人」等四十餘劍道高手的離奇死亡。
  也想到諸葛瑛無意中透露的話風,她斷言「丑劍客」已死……
  他把前後發生的事,歸納起來,得出了一個結論:
  那是陰謀,殘酷而卑鄙的陰謀。
  「金劍盟」不擇手段,毀滅武林中各劍派的精英,以遂其「本盟之外無劍士」的瘋狂野心。
  他望著譚文龍的無頭屍身,哈哈狂笑起來。
  「趙氏廢園」之中,譚文龍奉「太上」之命試他的身手,他不堪一擊,短短十日之間,對方死在他一個照面之下。
  奇跡!的確是做夢也估不到的變幻,連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想到了從現在起,將可逐步地快意恩仇,讓仇人一個個躺在劍下……
  笑聲更加高吭了,如瘋如狂,似要撕裂聲空。
  場邊十個高手,在笑聲中跌坐地面,呈現痛苦萬狀之色。
  驀地——
  一條人影,電瀉入場。
  宮仇一斂笑聲,目光朝來人一掃,赫然是一個黑衣蒙面人,不言可喻,對方必是八大護法之中的一人,方才譚文龍發嘯告警,原來就是呼求接應。
  黑衣蒙面人目光一掃現場,再轉向宮仇,像突逢鬼魅似地連退數步,驚呼一聲:「丑劍客!」
  宮仇冷冷地道:「不錯,八大弟子中,你排第幾?」
  黑衣蒙面人驚悸地再退了一步,手按劍柄……
  破空之聲傳處,三條人影,自谷內疾掠而出,赫然是那入谷搜殺「白屍」的三人。
  現場的情狀,使三人齊齊驚「哦!」出聲。
  宮仇目光掃向後來的三個黑衣蒙面人,向其中身材較小的發話道:「孫大護法,幸會!」
  首座護法孫平章全身陡然一震,駭然道:「閣下到底是誰?」
  「你看不出來,還是明知故問?」
  「武林中已無『丑劍客』其人!」
  「嘿嘿嘿嘿,孫平章,『丑劍客』永遠不死!」
  「閣下……」
  宮仇陰冷至極地道:「你三人以三護法的名義,入谷搜尋『白屍』,而實際上卻以未座護法譚文龍,冒充老夫形貌,屠殺同行的各派劍手,另一護法為應援,可惜,這些鬼蜮伎倆,不值老夫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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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53:39 |只看該作者
 這一番話,使得四個黑衣蒙面人齊齊目露駭悸之色。
  兩個碩果僅存的各劍派代表,突地搶步上前,其中之一道:「老前輩,若非您揭破奸謀,中原四大劍派,勢非土崩瓦解不可,但是……」
  「你倆何派門下?」
  「晚輩青城!」
  「晚輩武當份家弟子!」
  「嗯,寄語各派掌門,兩年前『玉虛真人』一行,離奇慘死,是老夫於骨埋葬,至於死因嘛……」
  說著,目光射向那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森冷地道:「榮養段主『黑心國手』當會答覆!」
  宮仇一口叫破「黑心國手」的身份,使在場幾個「金劍盟」特級高手,一個個心浮神搖,寒氣直冒。
  首座護法孫平意陡地拔劍,向四大劍派僅存的兩名高手削去。
  拔劍,出手,快得猶如一瞬,兩劍手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鼠子敢爾!」
  「鏘!」的一聲金鐵交鳴,孫平章連退數步,宮仇長劍徐徐歸銷。
  場中,至少有兩人是傑出的特流劍手,但黨無法看出「丑劍客」以什麼招式,一下擊退了首座護法孫平章。
  宮仇仍若無其事地向「黑心國手」道:「段主閣下,『王虛真人』等的離奇死亡,是你的傑作吧?」
  「黑心國手」行藏已露,索性讓下面巾,現出本人面目,老臉陣陣抽搐,慄聲道:「閣下意在何為?」
  宮仇冷漠地道:「沒有什麼,你只說出『玉虛真人』一行是否被你毒死的!」
  「你到底是誰?」
  「丑劍客!」
  「你不是?」
  「這就奇了,老夫的身份還用你來猜疑?」
  首座護法孫平章與另一護法,突在此時猝然出手,雙雙掄劍換雷霆萬鈞之勢,一左一右攻向宮仇。
  以兩人蓋代的劍術,聯手合擊,威勢之強,駭人聽聞。
  「鏘!鏘!」兩聲暴響,兩護法各退了三個大步。
  宮仇長劍斜舉胸前,嚴若天神。
  兩護法心中的駭異,莫可言宣,在傳說中,三十多年前「丑劍客」被認為是第一劍手,但決不會玄奇到這般地步,而且,「丑劍客」分明已死於「玉虛真人」劍下,目前的「丑劍客」,到底是什麼來路?何以要和『金劍盟」作對?就有些難以想像了。
  宮仇忽地一晃身,眾人只覺眼一花,劍尖已抵在「黑心國手」的胸口。
  以「黑心國手」的功力,竟然連念頭都來不及轉。
  「黑心國手」身側的黑衣蒙面人厲叫一聲:「丑劍客,你想怎麼樣?」
  宮仇寒聲道:「黃姑娘,老夫不會殺他,殺他的另有其人!」
  黑衣人駭極地退了兩步,這簡直是邪門,「丑劍客」竟能一語道破她的行藏。
  宮仇手掌微微一揮,蒙面巾應手而落,露出一張滿含驚怖的芙蓉美而一她,正是「黑心國手」的女兒黃淑惠。
  他想起黃淑惠對自己曾微露恩情,堅約到她莊上一晤,內心不由下意識地一額。
  「黑心國手」全身簌簌而抖,慄聲道:「丑劍客,你待把本人怎樣?」
  「沒有什麼,說出毒殺『玉虛真人』一行數十劍士的經過!」
  「胡說!」
  「嘿嘿,這是『金劍盟』排除異己的手段之一,而你是幫兇!」
  兩護法再度振劍出手,似乎根本不顧「黑心國手」的死活。
  宮仇被迫回劍應敵。
  金鐵震耳交鳴聲中,兩護法又被雙雙震退,而「黑心國手」卻乘機倒退八尺,揚手虛空向宮仇一揮,無聲無色。
  宮仇忽感一縷異香觸鼻,立時驚覺,身形陡地劃了兩個半孤,就這電光石火之間,已吞服了一位「辟毒丹」,動作奇快,誰也看不出來。
  「黑心國手」見對方毫無反應,不由寒氣大冒,黃淑惠也是粉腮慘變。
  宮仇奇醜的面上,毫無表情,不屑地道:「區區之毒,能奈老夫何?」
  「黑心國手」是當世岐黃能手,也是用毒權威,出手無空,想不到「丑劍客」居然不畏劇毒,這使各人心中,又加上了一層恐怖神奇的色彩。
  宮仇目中精芒暴射,兩股青光,迫視在「黑心國手」面上,凝聲道:「黃有道,你說是不說?」
  「黑心國手」厲聲道:「不說又待如何?」
  「那是你承認了?」
  「放屁!」
  「黃有道,老夫說過不殺你,但未說不廢你,你再敢出言不遜,老夫先廢了你!」
  「黑心國手」連退三步,額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老臉一片慘厲。
  驀在此刻——
  一個陰森刺耳的聲音道:「說與不說都是一樣!」
  隨著話聲,五丈之外的一株巨樹之後,晃悠悠地轉出一個身穿寶藍儒衫,頭戴藍色文生巾,面蒙藍布的怪人來。
  所有的人,全為之一怔。
  藍衣蒙面人停身三丈之外,又道:「兩年前『玉虛真人』在失蹤了三十多年之後,重返武當,聲言已劍劈了『丑劍客』,言下大有以天下第一劍手自居之概,各派劍手亟欲證明這事的真偽,於是聯袂赴秘谷查證,『金劍盟』得悉這消息之後,立派黃有道在谷口預置慢性毒藥,各派劍手中毒而不自知……」
  兩護法與「黑心國手」幾乎是同時怒喝道:「你是誰?」
  藍衫蒙面客冷寒陰森地一字一頓道:「索血書生!」
  這恐怖意味極濃的名號,加上那像是發自地底的聲音,的確令人股慄。
  「索血書生」,這名號在武林中可說前未之聞。
  首座護法孫平章慄聲道:「索血書生?」
  「不錯!」
  「本座要你變流血書生!」
  喝話聲中,身形疾似鬼魅幻影,劍芒閃爍,罩身襲向了「索血書生」。
  藍影晃處,孫平章這一擊落空,「索血書生」已換了一個位置,這種身法,的確令人咋舌,單只能避過「金劍盟」首座護法的閃電一擊,就足以表明身手已到了驚人地步。
  「索血書生」好整以暇地道:「因有『丑劍客』老前輩在此,本人不擬出手,以示尊崇!」
  聲落,一晃而逝。
  宮仇卻大是震驚,這「索血書生」到底是什麼來路?何以對「丑劍客」如此尊敬?又怎會對兩年前「玉虛真人」等的死因,宛若目見?
  難道他就為說明這件慘案而現身?
  如果說,這「索血書生」與真正的「丑劍客」有所淵源,有一天,自己這個後繼的「丑劍客」,與他對上了面,豈不尷尬煞人?
  首座護法孫平章審情度勢,一個「丑劍客」已無法對付,再加上一個神奇莫測的「索血書生」,後果難料,心念幾轉之下,斷然作了決定,以目向各人示意。
  另一護法向呆立一旁的八個「金劍盟」弟子一揮手,道:「帶八護法的遺體回總盟!」
  八名劍手,巴不得早點離開這恐怖的場所,轟應一聲,由一人負屍,一人揀起頭顱,急奔而去。
  首座護法孫平章冷笑向宮仇道:「閣下,後會有期!」
  宮仇冷眼一掃四人之後,道:「黑心國手父女可以離開!」
  黃淑惠急拉她父親一把,道:「爹,我們走!」
  「黑心國手」目注首座護法,似乎在請示行止。
  孫平章一揮手道:「黃殿主可與令千金先離開!」
  「黑心國手」很恨地瞪了宮仇一眼,偕同黃淑惠踉蹌奔離。
  孫平章橫移故步,與另一護法並肩而立。
  宮仇面向那兩個面無人色的「青城」「武當」弟子,一擺手道:「一切經過,你倆皆已目睹,將所見稟告各劍派掌門,去吧!」
  兩人施了一禮,如飛而去。
  宮仇這才向兩護法道:「你倆可以回去一人,傳語你們『太上』,『丑劍客』不日奉訪!」
  兩人均面蒙黑巾,臉上神情無法知曉,但露在外面的眼睛,已泛散著駭極之色。
  宮仇語冷如冰又道:「你倆誰離開?」
  兩護法互望了一眼,手中劍徐徐上揚……
  宮仇語含不屑地再次道:「或者你倆全留下?」
  兩護法各各暴吼一聲,仗劍攻出,這一出擊,不殊生死之鬥,兩人均挾以畢生修為盡力而發,勁勢之強,令人觸目驚心。
  宮仇見狀,也不由感到一陣駭凜,在他沒獲練成下半部「一元寶菉」之前,別說兩人聯手,八大護法中只要隨意一人,他都接不下一個照面。
  身形一扭,奇詭絕倫的脫出兩人劍圈。
  兩護法如影附形,金刃劃空厲嘯,向宮仇直竄過去。
  宮仇冷哼一聲,舉劍相迎。
  一縷青光,從千層劍浪之中的朵朵烏雲,接著是一連串金刃碰撞之聲,兩護法各退到八尺之外,喘息可聞。
  宮仇徐徐轉身,面對那不知名的護法,以慄人的聲調道:「你!排行第幾?」
  那護法像是無法抗拒地脫口道:「第四!」
  「好,四護法,你留下!」
  下字出口,腳步已然跨出……
  一步!
  兩步!
  距離縮短成了五尺。
  暴喝聲中,劍氣撕空,首座護法孫平章閃電般從後進擊。
  宮仇連頭都不回,身形似幽靈般地一晃,避過這迅雷奔電的一擊,人已到了四護法的身側伸手可及之處。
  四護法厲吼一聲,振腕攻出八劍。
  宮仇一招「雪梅含苞」,把八劍硬封了回去。
  雖然同是一招「雪梅含苞」,但在他修刀習半部「一元寶菉」前後,威力卻不可同日而語,這一招純屬守式,可是之後,抖劍再……
  一聲冷喝去後,是半聲慘嚎。
  四護法長劍脫手而飛,一股血柱沖天而起,屍身緩緩栽倒。
  確是武林罕見的劍手。
  首座護法孫平章,猛攻而至。
  宮仇緩緩舉劍,斜斜迎去。雙刻相交,緊粘在一起。
  彼此內力透過劍身,湧向對方。
  宮仇以八成內力相抗,雙方竟然不分軒輊。
  片刻之間,孫平章額頭汗珠滾滾而落,這證明他出了全力相拼。
  由徒而知師,「金劍盟太上」的功力,必已到了驚世駭俗之境。
  宮仇驟加兩成內力,一振劍……
  首座護祛孫平章跌跌撞撞退了七八個大步,蒙面巾呼的飄起,一股血箭,射出一丈之遠。
  宮仇寒聲道:「孫平章,在老夫沒有改變主意之前快滾吧,寄語你們『太上』,老夫不日專程拜訪!」
  孫平章重重地哼了一聲道:「總盟之內,將為你先捆墓穴而待!」
  語畢,踉蹌離去。
  宮仇長劍歸鞘。
  「青袍蒙面人」的形影,似乎又浮洋在眼前,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寒意,如果說對方確是「金劍盟太上」,自己是他的敵手嗎?能順利刃仇嗎?
  他似乎一直在暗中屬隨著自己,假如有一天,形跡敗露……
  他為什麼概然把下半部「一元寶菉」讓給自己呢?難道他願意別人練成不世身手?如果說因為沒有上半部做基礎不能修下半部,以他的身手,盡可以窮索上半部,又何患不得手呢?
  謎!
  難解的謎,恐怖而又神秘的謎!
  如果說「青袍蒙面人」不是「太上」,那一切假定都被推翻,那他是誰呢?
  想像中,他不可能是另外的人,許多形跡,還明他是「太上」……
  心念之中,不禁困惑地搖了搖頭,舉步離開。
  轉出山區,官道在望,他摘下了面具,回復他瀟灑俊逸的本來面目,不疾不徐順著官道馳去。
  他在暗自盤算:
  先我殺母仇人「天狼尊者」?
  還是赴大洪山無憂谷尋「武林一老吳不非」?
  「三狐」已去其一,另兩狐要找起來恐怕相當費事?
  或者逕返總盟,設法引出「太上」,一決生死?
  「二仙」自上次在「懷玉山莊」一現之後,杳如黃鶴,又是可遇難求……
  除「一老」「二仙」「三狐」及「金劍盟」太上之外,還有些什麼仇家呢?
  ……
  一路之上,只覺心煩意亂,大有無所適從之感?
  目前,最使他頭痛的是那幽靈似的「青袍蒙面人」,在他精神是一個極大的威脅,他幾經思慮之後,決心先證實「青袍蒙面人」的真正來歷。
  有三方面可以進行,第一,從盟主諸葛瑛的身上設法。第二,要拜弟馮真說出實話,第三,到「懷玉山莊」訪賈亮,不擇手段要他說出來。
  這三個方案中,第二個是從馮真著手,是上策,但一時之間,要找到馮真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可行的是第三個,逕投「懷玉山莊」,訪「長江廢人賈亮」,至於第一個山諸葛瑛身上下手,那是不得已的對策,極可能弄巧成拙。
  於是——
  他取道奔向「懷玉山莊」,沿途特別注意探聽馮真的下落。
  他自己也考慮到這些方法可能徒勞,「青袍蒙面人」隨時都可能現身,但他不得不一試,若由此而逼出「青袍蒙面人」與他當面解決,也不失是上策。
  眼前,不盡的江水,滾滾東流,遠川凝碧,連接春黑壓壓的一片莽林,官道在江灘與川林的夾峙中筆直沿伸出去。
  日薄西山,官道上已不見行人。
  宮仇望著這山先水色,鬱積的心胸為之一暢。
  驀地——
  道旁樹叢之中,似有一物在蠕動,發出簌簌的聲響。
  宮仇不期然地止住腳步,目光掃處,像是一個人影,當下毫不猶豫地彈身過去,冷聲喝問道:「什麼人?」
  那人影停止了蠕動,但沒有回聲。
  宮仇劍眉一蹙,欺近前去,用手撥開枝葉。
  「呀!」
  他不由脫口驚呼了一聲。
  眼前,是一個渾身血污的女子,兩額如被劃了一個十字,皮肉翻轉,面目全非,慘厲如鬼,斜倚在樹桿上。
  宮仇慄聲道:「姑娘怎會……」
  那女子以糾如蚊蚋的聲音道:「宮……近衛長!」
  宮仇心頭巨震,頗聲道:「你是誰?」
  「周……娥……」
  「近衛四鳳!」
  「是……」
  「近衛四鳳周娥」虛弱地應了一聲,創口又滲出鮮紅的血水,重疊在業已凝固轉紫的血瘢上,其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
  「近衛六鳳」一向追隨盟主諸葛瑛寸步不離,竟然在此被人殘傷,的確是令人想像不到的事。
  宮仇惻然注視了「四鳳」一眼,道:「你傷在何人之手?」
  「藍衣蒙面人!」
  「什麼,藍衣蒙面人?」
  「是的!」
  宮仇駭然了,他想起了那自稱「索血書生」的藍衫蒙面人,難道就是他了他為什麼要對「四鳳」施這毒手?「金劍盟」一向對於異己的武林人,都以金刃劃對方之面,如今這手法應用回「金劍盟」屬下的人身上,似乎有以牙還牙的味道。
  十二龍鳳近衛,個個身手不弱,在武林中同列一流劍手,那這下手的人,功力必然奇高,憑此,極可能是「索血書生」所為。
  「四鳳」艱難地舉手朝林中一指,道:「盟……主她們……」
  宮仇更加駭然,大聲道:「怎麼樣?」
  「在……林中……」
  宮仇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林中一片死寂,沒有半絲聲響,難道全已遭了毒手不成?但盟主諸葛瑛的身手,自己曾領教過,較之八大護法,並未遜色多少。
  心念之中,慄聲道:「你暫且在此等候,我去看看!」
  猛一彈身,便朝林中飄去。
  欺近不及二十丈,赫然又是一個血污狼藉的女子,躺在地上,面龐與「四鳳」一樣,被劃了兩個十字。
  宮仇心臟一陣緊縮,頭皮微微發炸,暗道:殘而不死,好辣的手段。當下急剎身形,上前細一辨認,道:「你是三鳳李芬?」
  那女子無力地睜開眼來,微弱的目光注閃,嘴唇吸動,竟發不出聲來。
  宮仇咬了咬牙,朝裡奔去。
  十丈之外,是一塊五丈見方的空評,被包裹在濃密的林木之中。
  場中——
  一籃一黑兩個身影互相對峙。
  宮仇隱身樹後,目光一掃,頓時心跳怦怦,血行加速。
  那藍影正如自己所料,一點不差,就是那「索血書生」。
  黑衣文子,赫然是「金劍盟」盟主諸葛瑛,只見她美賽天仙的粉面一片蒼白,那令人不敢逼視的美眸,渙散無光,長髮紛披,衣裙不整,嬌軀搖搖欲倒,顯然已受了極重的內傷,口角血漬猶存……
  宮仇正待現身入場……
  突然——
  一個意念,浮上了腦海,「金劍盟」上代盟主,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之一,自己屈身「金劍盟」,是為了便於查探仇蹤,難道真的要替仇家效力?
  同時,「索血書生」對「丑劍客」極為尊崇,雖然不知對方之所以如此的原因,但,憑這一點,自己就不該與他為敵。
  再就是「索血書生」既能輕易地避過「金劍盟」首座護法孫平章迅雷奔電的一擊,證明身手奇高,自己若不施展「一元寶菉」所載武功,勢非其故,如若施展,豈非自暴身份?……
  心念末已,只聽「索血書生」以冰寒刺骨的聲調道:「盟主閣下,貴盟標榜『本盟之外無劍士』,殘害武林同道,手段之辣,人神共憤,受害者累百盈千,本書生自誓要代受害者索回所流的血……」
  諸葛瑛嬌軀見了兩晃,嘶聲吼道:「你……到底是誰?」
  「索血書生!」
  「武林中沒有聽說……」
  「從現在起,武林中會有這個名號了!」
  「你……意欲何為?
  「索血!」
  短短的兩個字,以那種陰森刺耳的語調說出,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諸葛瑛退了兩步,嬌軀搖搖欲倒,慄聲道:「下手吧!」
  「索血書生」哈哈一笑道:「盟主,本書生尊重你的地位,所以與你功力相搏,既然承讓,本人雖殘但不算酷虐,照例……」
  「怎麼樣?」
  「依照貴盟的規矩,以金刃劃面!」
  諸葛瑛粉腮立時起了一陣抽搐,眼中儘是怨毒之色。
  「索血書生」一揚手,手中已多了一柄八寸長短的利劍。
  宮仇全身起了一陣寒慄。
  謝葛瑛「哇!」地嗆出一口鮮血。
  堂堂「金劍盟」之主,此刻竟然無力反抗,任人宰割。
  宮仇雙季緊握,額上冒出了大精的汗珠,出手?不出手?這兩個問題在他腦海裡翻騰,出手,違反了初衷,也非本願,自己也是向「金劍盟」索血者之一,不出手,諸葛瑛將在眨眼間被毀。
  他想到自己當初被「金劍盟」暗算道擒,若非諸葛瑛力排眾議,一再破例優容,自己決不會活到現在,大丈夫恩怨分明。
  他也想到她對自己那一份含蓄的情愛……
  「索血書生」的短劍,緩緩向對方面門遞去,他似乎要在下手之前,讓對方飽嘗那恐怖的滋昧。
  「住手!」
  「索血書生」聞聲回顧,慄聲道:「是你?宮仇!」
  宮仇這一驚非同小可,「索血書生」竟然能一口道出他的名字。
  諸葛瑛乍見宮仇之面,似感到意外的驚怔,激動至極地暗啞地喚了一聲:「宮仇!」
  「砰!」地一聲跌坐地面。
  宮仇目注「索血書生」,明知故問道:「閣下何方高人?」
  「索血書生!」
  「嗯,第一次聽到!」
  「宮仇,你做了「金劍盟』近衛長?」
  「不錯!」
  「甘願受婦人女子支使?」
  「噫,這似乎與閣下無關?」
  「當然,不過本人看作像個人物,不料這般沒意氣!」
  宮仇冷冷一哼,道:「閣下說話已經離了分寸?」
  「索血書生」目中精芒暴射,厲聲道:「宮仇,本人替你不值!」
  宮仇心中大是惑然,不知「索血書生」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番話來?真是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當下冷笑了一聲道:「這是在下自己的事!」
  「那你錯了!」
  「錯在何處?」
  「你成了幫兇!」
  〞幫兇又如何?」
  「你流人的血,別人一樣流你的血!」
  「在下不在乎!」
  「宮仇,本人給你忠告……」
  「怎樣?」
  「離開「金劍盟』!」
  「人各有志,閣下這話不嫌太過份了?」
  「這是忠告!」
  「用不著!」
  「有一天你會噬臍莫及的?」
  「無勞掛齒!」
  「索血書生」發出了一長串冰寒的笑聲,道:「言止於此,現在你走開!」
  宮仇心中大奇,對方何以不對自己出手,而要自己離開?這是什麼原因?自己的是「金劍盟」的一分子呀?
  諸葛瑛突在這時站起身來,慄聲道:「宮仇,你……走!」
  宮仇劍眉一挑,道:「我走,為什麼?」
  「你不是他的對手!」
  言語中充滿了關愛之情,秀眸中呈現一種異樣的光輝,使宮仇大受感動。
  昨天,他以「丑劍客」的面目,劈了盟中兩大護法,今天,他冒生命之險來救盟主,這種矛盾的行為,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索血書生」再次道:「宮仇,滾,下次碰見我必殺你!」
  宮仇怒聲道:「何不現在?」
  「這一次本人放過你!」
  「為什麼?」
  「給你一個機會!」
  「不必!」
  「你要為這位盟主賣命?」
  「這……在下職責所在!」
  「哼,近衛長,嘿嘿,宮仇,你未免太不自量了,你的身手較之貴盟主如何?」
  「那不關閣下的事!」
  「你豈非找死?」
  「不見得!」
  「索血書生」厲聲道:「宮仇,今天我不想殺你!」
  宮仇傲然道:「閣下未必就殺得了我!」
  「你想證明?」
  「悉聽尊便!」
  諸葛瑛急聲道:「宮……宮……宮仇,你不是他的對手,你走,別管我,把情形稟告『太上』,還有『三鳳』『四鳳』業已遭害……」
  提到「太上」,宮仇眼前立時浮現出「青袍蒙面人」的形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索血書生」便朝宮仇上盤抓去,這一抓之勢,詭辣得世無其匹。
  宮仇—愕,正思忖該杏施展「一元寶菉」的武功,如果施出,行跡立即敗露,如果不的話……
  心念末已,對方手爪已抓實了左邊肩頭,一股暗勁,似被八形劇力猛推,登時踉蹌退出八尺之多。
  「索血書生」利刃再揚……
  「砰!」的一聲巨響,宮仇和身橫裡撞去,與「索血書生」撞個正著。
  雙方各退了一步,
  宮仇一個斜跨,擋在諸葛瑛的身前。
  「索血書生」暴喝一聲:「宮仇,你逼我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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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58:42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迷離莫測

  「索血書生」厲聲喝道:「宮仇,你逼我下手!」
  宮仇雙唇緊抿,微微下抑的嘴角,形成了一個優美的弧度,那代表堅毅,孤傲,倔強,這表情,算是代替了答覆。
  「索血書生」向前跨了一個大步,雙掌微微上提,看樣子似乎要出手。
  空氣緊張得窒人鼻息。
  諸葛瑛低低但激動地叫了一聲:「仇哥,我永遠……」
  宮仇陡地一震,以下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聽見,他自問:為什麼?自己憑什麼要這樣做?為仇人賣命?抑是……
  「索血書生」突然哈哈狂笑不止,笑聲中充滿了嘲弄與不屑的意味。
  宮仇被笑得渾身的不自在,冷喝了一聲道:「什麼事值得閣下如此好笑?」
  「索血書生」斂住笑聲,陰沉沉地道:「宮仇,今天連她也一併放過,希望你冷靜想一想,作個抉擇!」
  很明顯,「索血書生」要宮仇脫離「金劍盟」。
  為什麼?他不知道。
  「索血書生」何以突然改變主意?他不知道。
  場面鬆弛下來,但卻充滿了神秘的色彩。
  宮仇心中並未存與「索血書生」為敵的念頭,反之,對他的作為在下意識中起了一種共鳴之感,是以詞色之間,稍見和緩,當下忍不住道:「閣下的意思是下次碰頭之時……」
  「索血書生」打斷了宮仇的話道:「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其較之紂、虎,尤覺可恨,你知道這意思!」
  聲落,一晃而逝。
  宮仇下意識地笑了一笑。
  諸葛瑛突在此刻跌坐地上,花容沒有一絲血色,慘淡之極。
  宮仇怦然心驚,回身面對諸葛瑛道:「盟主,你傷得很重?」
  諸葛瑛勉強擠出一絲苦笑,道:「仇哥,在你我獨對之時,你不能改個稱呼?」
  宮仇心中一動,暗自咬了咬牙,故作不聞地道:「在下說盟主的傷勢……」
  諸葛瑛幽怨地瞟了宮仇一眼,大聲道:「死不了!」
  了字之後,是一口鮮血,人也跟著昏死過去。
  宮仇感到有些手足無措,救她?還是撒下她一走了之?
  恩與仇,加上一種潛意識中的微妙感覺,使得他腦海中一片混亂,照列,她是仇人之女,沒有救她的理由,但,他想到被「金劍盟」劫持對,她對自己的優容,不問她動機如何,總是一筆恩情,大丈夫應當恩怨分明。
  救她,他作了最後的決定,從此互不相欠。
  他取出了一粒「歸元丹」,瓣開櫻口,塞了進去,再在「靈泉穴」上輕輕一點,丹丸順喉而下。
  諸葛瑛內傷極重,人在昏迷狀態之中,根本不能自力助藥性運行。
  「索血書生」不知用什麼功力,使諸葛瑛受這致命的內傷,實在是驚人。
  宮仇躊躇再三,終於盤膝坐於諸葛瑛身側,伸右手中指,虛空指正「命門」大穴,一股真元,由指尖迫出源源射入諸葛瑛體內。
  以一指之力,能隔空導元療傷,在武林中屬罕見。
  盞茶工夫之後,諸葛瑛面色逐漸紅潤,鼻息由微而濁而調勻起來。
  宮仇宛若老僧入定,俊面神光湛然。
  半個時辰之後,宮仇收指起身。
  諸葛瑛翻身坐起,先是驚愕,既而感激地一笑。
  宮仇冷冷地道:「盟主,你沒事了。」
  諸葛瑛緩緩站了起來,眸光似水,飄漾著千萬縷情絲,灑向了宮仇,軟語輕聲道:「我……該如何說呢?……」
  那眸光,那聲音,那言語以外的含意,的確令人沉醉,無法抗拒。
  宮仇心裡一蕩,但任你柔情似水,總溶不開那仇恨結成的塊瘰,不自然地一笑道:「這是在下份當所為!」
  諸葛瑛粉腮一變,目中的情意,收斂無遺,螓首一頷,酸澀地道:「宮仇,我很佩服你的冷漠無情,但,我總記住欠你一筆就是了!」
  薄恨輕嗔,加上三分幽怨,越發使她嫵媚絕倫,另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
  人非木石,孰能無情,宮仇忘其所以地一聲長歎道:
  「唉!造物何妒……」
  話方出口,立覺不妥,急忙把下面已經擠到口邊的話嚥了回去。
  諸葛瑛一怔神,道:「你悅造物何妒是什麼意思?」
  宮仇吞了一泡口水,道:「將來盟主會明白的!」
  就在此刻——
  數條人影疾奔入林。
  來的,赫然是「近衛首鳳陳素珍」、「四龍武平」,「六龍司馬吉」。
  兩龍一鳳,形色倉惶,向諸葛瑛恭施了一禮,然後目注宮仇,齊喚了一聲:「近衛長!」
  神色之間,似對宮仇的現身此間,很感意外。
  諸葛瑛面容一肅,道:「你們聞訊趕來?」
  「首鳳」陳素珍激動地道:「稟盟主,屬下等四處查詢已經半日了,剛才……」
  「怎麼樣?」
  「林外道旁發現『四鳳』周娥的屍體,所以才……」
  諸葛瑛粉腮大變,慄聲道:「周娥死了?」
  「首鳳」陳素珍悲吉道:「是的,還有『三鳳』……」
  「也死了?」
  「是的!」
  「屍體呢?」
  「已由『三龍』「四龍』負責處理!」
  宮仇下意識地感到一陣寒心,雖然,對於「金劍盟」中人的生死,他根本無所謂,也許有一天,他一樣對盟中人大加殺事,但,人總是人,他不能完全無動於衷,近衛長「六龍」、「六鳳」,而今只剩下「六龍」、「一鳳」,他身為近衛長,雖說是假貨,也不無惻然之感。
  他不期然地想到「索血書生」,他究竟是什麼來路?
  心念之中,脫口道:「盟主,『索血書生』以什麼手法使『兩鳳』重傷斃命?」
  諸葛瑛面寒如冰地道:「你不知道?」
  宮仇愕然道:「在下何由知道?」
  「對方似乎與你並不陌生,不然怎會放過本座和你?」
  「這一點在下也無從揣測!」
  諸葛瑛瞟了宮仇一眼,道:「他用的乃是一種極為詭奇的掌功,兩鳳想是內腑已被震碎,所以致死!」宮仇默然。
  「首鳳」陳素珍以一種顫抖的音調道:「稟盟主,八護法與四護法已毀於『丑劍客』之手!」
  諸葛瑛柳眉一豎,粉靨泛青,退了一個大步道:「這……怎麼可能,兩護法的功力……」
  「首席護法親口示知的,據說『丑劍客』劍術之深,遠超出想像之外,恐怕……」
  「恐怕什麼?」
  「除了『太上』之外,恐怕已無人堪與其敵!」
  宮仇表面上神色不動,心中卻是一陣激動,想像中,「太上」確實是個勁敵,在彼此沒有過招之前,他沒有必勝的把握,目前,他急切要證實的是「青袍蒙面人」是否就是所謂的「太上」?
  諸葛瑛喃喃地道了一聲:「的確想像不到!」
  五人同時緘口不語,除了宮仇之外,每個人的心頭,都是沉重的,以「丑劍客」的身手,神出鬼沒的行動,蓄意與「金劍盟」為仇,的確是件相當恐怖的事。
  誰能想像得到「丑劍客」就是宮仇的化身呢?
  倏地——
  宮仇發現了一樣事實,使他大是振奮,這可以助他解開心中的迷團,他先後毀了「金劍盟」兩位長老,兩位護法,一個壇主,其餘弟子數十,如果說「青袍蒙面人」就是「太上」的話,必定窮索「丑劍客」不休,自己只需如此如此,對方勢非現身不可……心念之中,不自覺地微微一笑。
  諸葛瑛目光何等犀利,已然注意到宮仇反常的表情,冷冷地道:「近衛長,有何高見?」
  這話問得很技巧,她不問為什麼在眾人悲切之時發笑,卻問有何高見。
  宮仇聞聲一愣,忽然觸動靈機,乘勢道:「太上縱容『丑劍客』在總盟重地行兇於先,又復坐觀『丑劍客』肆虐江湖同道於後,的確令人費解!」
  諸葛瑛凝聲道:「你不懂!」
  「在下本來就不懂!」
  「當『丑劍客』闖本盟之際,「太上」關期未滿,連八大弟子都不能分身緝兇,至於現在……『丑劍客』逍遙的時間不會太長的!」
  「哦!那是在下失言了!」
  口中如此說,心中卻大感困惑,『太上』坐關,不知在修練什麼武功,照此一說,自己在離開總盟之際,也就是「太上」出關之期,不然也不會在赴武昌途中碰上「隱形怪客」了。
  「隱形怪客」就是在「懷玉山莊」現身的「青袍蒙面人」,照此說來,他一直遊蹤在江湖之中,為什麼自己以「丑劍客」面目出現時,始終碰不上他呢?」
  還有那「一元寶菉」的公案,他始終想不透其中蹊蹺。
  他想起「青袍蒙面人」對自己所提的警告,不由下意識地深深向諸葛瑛注視了一眼,心裡起了一陣寒慄。
  他不能想像那後果。一旦「青袍蒙面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時……
  他也想到當初自己奉命去取「懷玉山莊」主人賈亮父子的人頭,忽然又奉命取消任務,這其中是否也有什麼秘密在內?
  拜弟馮真!
  乾坤雙煞!
  「長江廢人」賈亮父子!
  已死的「空道」掌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這些但似乎都與「青袍蒙面人」有密切關係。
  如果「青袍蒙面人」就是「太上」的話,這些人豈不全是「金劍盟」屬下?
  但以馮真以往的行為而論,似乎不像?
  這其中究竟是一個絕大的陰謀,抑是自己的判斷根本完全錯誤了呢?
  心念來已,只聽諸葛瑛道:「近衛長,本座現在立返總盟,你是否隨行?」
  宮仇略作思索之後,道:「這是否盟主的命令?」
  「不,本座說過你目前尚未正式宣誓入盟,還是客卿地位,你的行動可以自主!」
  「如此在下請求盟主再賜予數日之便,了結私事?」
  「可以!」
  「謝盟主!」
  宮仇施了一禮,出林自去。
  諸葛瑛望著他孤高的背影消失,芳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惘然之感。
  「首鳳」陳素珍在宮仇人影消失之後,突地秀眉微蹙道:「稟盟主,屬下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講講看?」
  「依屬下觀察,近衛長宮仇似乎有些不太近情!」
  「意思是他來路可疑?」
  「是的!」
  「何以見得?」
  「第一、他似乎沒有入盟的誠心。第二,他的身世來歷,曾派人多次查探,始終是一個謎。第三,他竟然會拒絕『太上』的榮寵,不願入門。第四,他的行蹤十分詭異。第五,自他進入總盟之後,事端迭起。」
  諸葛瑛微微頷首道:「你說的不無道理,不過,我認為他是一個相當孤傲的人,走吧,我們須立刻返回總盟,近衛長的為人和背景,當然是要澄清的!」
  一行四人,彈身出林。
  且說宮仇離了盟主諸葛瑛一行之後,取道疾奔「武昌」城郊的「懷玉山莊」,他盤算著非要從「長江廢人」身上著落出「青袍蒙面人」的真正來歷不可,否則,這對他心理上的威脅太大了,謎底一日不能揭穿,他一日不能放手了斷恩仇。
  三日後的一個夜晚!
  懷玉山莊!
  莊主「長江廢人」賈亮父子,兀坐廳堂之中,映著高燒的魚燭,父子兩面上的神情和廳內的空氣一樣,肅穆之中透出緊張。
  桌上,一紙柬貼,上面幾個狂草:
  「三日後二更時分趨莊拜候丑劍客具」
  莊內,更析分明,由莊門起直到內廳,一路風燈高掛,只是寂無人影。
  二更,二點。
  賈一非不自然地一笑道:「爹,我們的客人該到了?」
  「長江廢人」賈亮神態肅穆地道:「是的,該到了!」
  父子倆沉默了片刻,貿一非語含激動地道:「爹,『丑劍客』第一次行走江湖時,您見過他沒有?」
  「見過,距今已快四十年了,那時為父的年方弱冠!」
  「功力如何?」
  「劍術造詣頗深,被譽為第一劍手,但不如現在傳聞之甚!」
  「比起師祖他老人家呢?」
  「那又不能同日而語了!」
  「不知他拜莊的目的何在?」
  「長江廢人」賈亮雙目陡射精光,注目廳外,哈哈一笑道:「在下腿腳不便,不克恭迎!」
  說完轉向賈一非道:「非兒,代為父的迎客!」
  賈一非在他父親發話之時,已然起立,聞言之下,疾步走出廳門,只見院中站著一個面目奇醜的青衫書生,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出奇之處,連目光也與平常人無異。
  人的名,樹的影,賈一非可不敢怠慢,抱拳彎腰,道:「晚輩賈一非恭迎大罵,請廳內奉茶!」
  來的,正是宮仇,他之所以投貼約定三日後的今夜拜莊,用意是讓「長江廢人」父子有機會通知「青袍蒙面人」,這樣,他的目的便達到了。
  昔日,他曾是「懷玉山莊」的座上客,現在心內多少有些歉疚之意。
  當下,冷冷地道:「不用,請賈莊主答話!」
  黑影一晃,「長江廢人」賈亮連人帶椅飛落階沿之上,抱拳過頂,道:「在下賈亮,尊駕辱臨草莊,有何見教?」
  賈一非神色凝重地站到他父親身後。
  宮仇緩緩地道:「本人只有一個問題向莊主請教,如莊主不吝賜教,本人話完即走!」
  「長江廢人」賈亮目如電炬,照在「丑劍客」面上,沉聲道:「尊駕無妨說說看?」
  「請莊主告知出身門派!」
  「長江廢人」老臉一變,道:「這歉難從命!」
  宮仇寒聲道:「本人言出不改!」
  「長江廢人」賈亮怒聲道:「武林中各有禁忌,尊駕未免迫人太甚!」
  宮仇心中也自知此舉實在過份,但他的目的乃是要逼出對方身後的人,當了故意一陣嘿嘿冷笑,陰森森地道:「賈莊主,武林人在江湖中開門立派,沒有自秘的必要!」
  「長江廢人」道:「這是門規,在下無法置評!」
  「貴派門規禁止向外宣洩派別身份?」
  「不錯,正是如此!」
  「可是本人必欲知道!」
  「在下只好違命!」
  「恐怕山不得你。」
  「尊駕準備怎樣?」
  宮仇一字一頓地道:「你能接本人一招,本人立刻離開!」
  賈一非血性方剛,早已按捺不住,雙目一瞪道:「晚輩不才,願接老前輩一招!」
  宮仇半言不發,退後數步。
  「長江廢人」怒聲道:「非兒,你瘋了,你半招也接不下!」
  賈一非咬牙道:「爹,孩兒寧死也不輸這口氣?」
  「長江廢人」坐在椅上的身軀簌簌而抖,額上青筋暴露,恨恨地道:「丑劍客,尊駕是誠心對我賈亮下手來的?」
  宮仇寒颼颼地道:「賈亮,目前只有兩條路給你走,一是說出師承門派,一是準備接招!」
  賈一非狂叫一聲,撲入院地之內,「刷」地拔出長劍,橫在胸前,厲聲道:「領教!」
  「長江廢人」目中幾乎噴出血來。
  宮仇心中甚是不安,為了迫出「青袍蒙面人」的底細,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不久前,他曾是賈亮的座上客,如今卻無異是恃技凌人,但,捨此之外,他無別徑可循,當下故意以不屑至極的口吻道:「娃兒,你還談不上向老夫領教!」
  賈一非面孔扭曲得變了形,兩顆眼珠似乎要脫眶而出,全身篩糖似地簌簌直抖,狂吼道:「丑劍客,我知道不是你的敵手,但一口氣未斷之前,我……」
  由於過份激怒以下的話竟說不下去。
  宮仇心中暗叫道:「賈老丈,原諒我,我是不得已而這樣做啊!」
  人皮面具,掩蓋了他所有的表情,那木然的神色,仍使人不寒而慄。
  賈一非嘶聲道:「看劍!」
  挾著嘶吼之聲,劍芒打閃,劍氣迫人,猛然罩向宮仇,招式奇詭狠辣,而且快得驚人,毫無保留地狂攻猛劈,不替自己留絲餘地,顯然,他是存心拚命,可是此刻在宮仇眼中,的確不當回事,身形連閃,輕而易舉地讓過了一輪狠攻。
  賈一非是明知不可為而為,失死根本不放在心中,覷準對方位置,左掌右劍,忘命地和身撲了過去。
  眼一花,「丑劍客」頓失所蹤,心方一塞。
  「長江廢人」脫口驚呼道:「非兒,後面!」
  賈一非心念未轉,一隻手掌,已抵上了「命門」大穴,「丑劍客」的聲音道:「乖乖地退下去,老夫不想殺你!」
  賈一非亡魂皆冒,他已橫定了心,面色一變之後,慄聲道:「丑劍客,在你對家父下手之前,先毀了我,告訴你,今天你不會達到目的的!」
  宮仇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未見得!」
  口裡說著,心中卻在暗暗著急,他對賈家父子本是一種虛張聲勢的做法,目的是在逼出「青袍蒙面人」本人或者來歷,可是這麼久了,既不見「青相蒙面人」現身,看情形又不能從賈亮父子口中逼出話來,倒是有些騎虎難下之感。
  「長江廢人」愛子心切,顫聲叫道:「丑劍客,你不能傷他!」
  宮仇故意「嘿」地一聲冷笑道:「他自己願意死,老夫只好改變初衷了!」
  這時,只要宮仇掌心吐勁,賈一非就得立毀當場,當然宮仇是不會真正下手的。
  賈一非陡地向前一衝,回轉身來。
  「長江廢人」大感意外,「丑劍客」竟然任由賈一非脫出控制之外而不出手。
  賈一非一掄劍,攔腰猛掃而出。
  宮仇揚手彈出一縷指風。
  「鐺!」的一聲大響,賈一非手中剩下一段劍柄,駭極得退到一丈之外。
  宮仇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若無其事地向「長江廢人」移近兩步,道:「賈亮,你說不說?」
  「辦不到!」
  「那你接老夫一招?」
  「出手吧!」
  「你願意死而吝嗇一句話?」
  「武林人有時一句話比死更重要!」
  「為什麼?」
  「長江廢人」鬚髮蓬飛,震聲道:「丑劍各,虧閣下是前輩人物,連武林禁忌都不懂?」
  仇宮冷笑一聲道:「除非是見不得人的門派,否則沒有隱秘的必要!」
  「長江廢人」賈亮抗聲道:「武林中各有禁忌不同,豈可一概而論。」
  「你是打定主意不說的了?」
  「不錯!」
  「你知道這一招的結果將是什麼?」
  「大不了一死!」
  「嗯!」
  「丑劍客,閣下儘管出手,本人決不皺眉,不過……」
  「怎麼樣?」
  「三天之內會有人以牙還牙!」
  宮仇心中一動,暗忖,聽對方話中之意,莫非「青袍蒙面人」三日之後才能趕來?心念之中,脫口道:「老夫可以等上三天!」
  驀在此刻——
  一個極其耳熟的聲音遙遙傳至:「不用等了!」
  宮仇一愣,尚未轉過念頭,一條人影疾瀉而落,目光掃處,本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暗道一聲完了,手心登時泌出了冷汗。
  來的赫然是拜弟馮真,馮真是唯一知道他底細的人,如果他一抖露……
  情急之下,智計立生,沉聲喝道:「娃兒,你是誰?」
  馮真擠了擠眼,道:「晚輩馮真,奉家師之命有要事與老前輩相商!」
  宮仇咬了咬牙,道:「令師是誰?」
  「見面自知!」
  「現在何處?」
  「請隨晚輩來!」
  說著,彈身越屋向莊外掠去。
  宮仇怔了一怔,向「長江廢人」道:「莊主,老夫還會再來的!」
  「長江廢人」卻意外地冷笑道:「但願閣下能再來!」
  宮仇也無暇思察對方話中的含意,轉身便朝馮算身後追去,他目前的功力,只施展了五成,便與馮真馳了個並肩。
  顧盼之間、來到了江邊。
  馮真首先一剎勢,道:「就在這裡談談吧!」宮仇也自住身形。
  時當子夜,江上漁火點點,在朦朦的星光照映下,仍可見滾滾波光晃動起伏。
  馮真一把捉住宮仇的手道:「仇哥哥,把你臉上那勞竹子東西取了吧,怪難看的!」
  宮仇苦笑一聲,摘下了面具。
  馮真緊接著又道:「仇哥哥,恭喜你奇緣輻輳,練成了蓋世神功!」
  宮仇不由怦然心驚,駭然道:「你怎麼會知道?……」
  馮真嘻皮笑臉地道:「我為什麼不會知道?」
  宮仇心念一轉,自己得到「一元寶菉」下半部的事,只有「青袍蒙面人」知道,由此看來,他與「青袍蒙面人」關係至深,也好,這謎底也不必再找「長江廢人」,只在他身上便可揭曉。
  當下哈哈一笑道:「當然!當然!真弟你應該知道才對,我倒是一時忘了!」
  馮真放開了握住宮仇的手,就勢朝身邊一塊江石上坐下。反問道:「你說當然,是什麼意思?」
  宮仇目光略不稍瞬地注定對方,緩緩地道:「真弟,難道一定要愚兄說穿?」
  「你無妨說說看?」
  「你從『青袍蒙面人』口中得悉的!」
  馮真平平淡淡地道:「你說對了!」
  宮仇將話就活地追問道:「真弟,我想知道他是誰?」
  「誰?」
  「青袍蒙面人!」
  「你威迫『長江廢人』父子,目的在此?」
  「是的,這是不得已的下策!」
  「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
  「這對我切身的利害有關。」
  「為什麼?」
  「你告訴我之後,我會告訴你!」
  「可是我的看法,認為你目前沒有知道的必要。」
  宮仇斬釘截鐵地道了一聲:「不!」
  「你非要知道不可?」
  「是的!」
  「但我不能告訴你。」
  宮仇俊面一沉,咬牙道:「真弟,你今晚非說不可!」
  馮真斜起半隻眼道:「如果我不說呢?」
  「這……」
  宮仇怔住了,對這情重如山的拜弟,他真話說不出口,不久前對拜見「辣手書生」的懷疑,使他內疚在心。
  馮真輕輕一歎道:「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呢?」
  宮仇橫著心道:「真弟,我問你一句話,你憑良心回答我,不管是好是壞,我不怪你!」
  「什麼一句話,這麼嚴重?」
  「你沒有出賣我?」
  馮真頓了一下腳,道:「出賣,這話從何說起?」
  「譬如說,我的身世及一切,只你一個人知道……」
  「不錯,只此一點,就已表示了你對我的全部真情!」
  「沒有入第二個人之耳?」
  馮真「突」站起身來,莊重地道:「有,但沒有第三者!」
  宮仇雙眼一瞪,沉聲道:「誰?」
  「青袍蒙面人!」
  宮仇宛如當頭搖了一棒,定了定神,厲聲道:「你全都告訴了他?」
  馮真皺著眉頭道:「仇哥哥,我有不得不告訴他的苦衷,將來你會知道!」
  宮仇肝膽皆顫,激越地道:「將來?哼!恐怕沒有將來了!」
  馮真被宮仇的神情,弄得震駭不已,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有什麼不妥?」
  宮仇向前逼近了一步,壓低了嗓音道:「說,他到底是誰?與你有什麼關係?」
  馮真音著臉道:「仇哥哥,你別這麼凶好不好,有話慢慢談?」
  「凶!你只回答我這問題!」
  「仇哥哥,為什麼?為什麼?你總該有個理由吧?」
  宮仇閉了閉眼睛,強自按捺了一下激動的情緒,寒聲道:「真弟,你與『乾坤雙煞』、『長江廢人』、『千手秀士』等人是否同門?」
  馮真沉默了刻,似乎下了最大的決心,應了一聲:「是!」
  「何門?」
  「我不能告訴你!」
  「是否『金劍盟』?」
  「什麼,『金劍盟』?你以為……」
  「是或不是?」
  「不是!」
  「當真?」
  「你這想法不但無稽,而且可笑,我不知你是怎麼想出這妙話來的,你身為該盟近衛長,難道……」
  「我對「金劍盟』不知道的隱秘尚多!」
  馮真若有所悟地一點頭,莊重地道:「仇哥哥,我鄭重地告訴你,不是!」
  宮仇激動萬分地道:「那麼,『青袍蒙面人』是……」
  馮真立即接口道:「與『金劍盟』風馬牛不相及!」
  宮仇宛如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擔,心靈上登時輕鬆了不少,「青袍蒙面人」既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金劍盟太上」今後就可以放手地了斷恩仇了,可笑自己空擔了這久的心事,處處縛手縛腳,疑神疑鬼,但,問題又來了……
  「青袍蒙面人」既非「太上」,而自己並沒有接近過什麼女子,他為什麼會認出那樣的警告,不許自己和除他女兒之外的任何女子交往?
  他為什麼捨得放棄犧牲了人命換來的下半部「一元寶菉」?
  ……
  心念之中,不自覺地脫口道:「不對!」
  馮真一愕道:「什麼不對?」
  「我曾對你提過『青袍蒙面人』向愚兄所提的警告?」
  「怎麼樣?」
  「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女子,這話從何說起?」
  「事出必有因!」
  「我想不通?」
  「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宮仇心癢難搔地道:「真弟,你知道這一切,為什麼不明白說出來?」
  馮真神秘地一笑道:「時候未到!」
  宮仇莫可奈何地苦笑了一聲,心知問也不會問出結果來,反正已證實「青袍蒙面人」並非「金劍盟太上」,這已經足夠了,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當下換了話題道:「真弟,我現在不問『青袍蒙面人』的來歷,但可以問與他有關的兩件事嗎?」
  「這……無妨說說看?」
  「當愚兄被『玉面狐』祝蓮芝劫持在山洞中時,『青袍蒙面人』已在暗中窺視,以他的身手,為什會不能阻止『玉面狐』的徒兒宋魁殺害『千手秀士』范世光?」
  馮真神色一黯,道:「他根本未入洞,是在洞外以『天聽』之法聽取洞中的動靜,事情的演變,出乎人意料之外,你也有這感覺吧!」
  宮仇點了點頭,想起「青袍蒙面人」抱著「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屍體,眼含痛淚,曾說:「……二十年前意氣用事,使你夫妻分離,二十年後一時疏忽使你會恨而終……」照此看來,莫非范世光是「青袍蒙面人」之徒?如果是,馮真已承認與范世光是同門,那連「乾坤雙然」「長江廢人」等在內,也與馮真是同源了。再想及「懷玉山莊」的往事,更覺所測與事實十分接近。
  心念之中,脫口道:「如我所猜不惜,「青袍蒙面人』必是真弟你等的師尊?」
  馮真無可奈何地一笑道:「算你猜對了,到此為止,我們談別的,如何?」
  「我說過有兩個問題……」
  「好,你問吧!」
  「令師俞命『千手秀士』從『武林一老』手中獲取下半部『一元寶菉』,『千手秀士』因此而喪生『三狐』之手,還陪上了丐幫中支分幫掌舵『斑衣神丐鄧十五公』一條命,為什麼卻輕易地讓愚兄拿去參修,這……」
  馮真莞爾道:「它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可是令師付出這大的代價,沒有拱手讓給我的理由呀?」
  「理由當然有!」
  「什麼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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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7:59:25 |只看該作者
  「對不起,這一點歉難奉告!」
  宮仇不由一窒,這一點正是問題的癥結所在,馮真卻一口氣回絕了,但,他隨即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斑衣神丐」口中的「萬老邪」……
  「真弟,『萬老邪』是誰?」
  馮真面色一變,但瞬即復原,尷尬地一笑道:「仇哥哥,千言萬語,總結一句,求門門規之內有兩條戒律,一是門中任何弟子不得自洩身份與論及師門內情,另一條是本門武功除一脈相傳之外,父不傳子,母不傳女。這樣,你該諒解我有所不言的苦衷了吧!」
  宮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好,我們不談這個!」
  馮真一偏頭道:「你生氣了?」
  宮仇失聲笑道:「真弟,你想我會嗎?我憑什麼要生氣呢?」
  馮真天真地一笑道:「我想你也不會。」
  驀在此刻——
  只見兩條人影,向兩人立身之處的江灘,飛奔而來。
  宮仇向馮真揮手示意,兩人朝石隙中一縮,隱起身影。
  兩條人影身手相當不弱,起落之勢,猶如夜宴蝙蝠,眨眼工夫,已到了距宮仇兩人隱身之處不及五丈,陡地剎住了身形。
  宮仇目力逾常,雖在暗夜,視物不殊白晝,只見來的赫然是兩個面目頗為清秀的黑衣少年。
  兩少年遊目朝四外一掃之後,其中的一個道:「師兄,師父這種做法,未免太殘酷了些,好歹總是一脈連枝……」
  另一個沉聲喝斥道:「你瘋了,你敢論斷尊長?」
  「不過,我總覺得……」
  「哼,你想死的活,儘管說吧!」
  那少年果然被斥責得不敢再言語。
  空氣暫時歸於沉寂。
  宮仇與馮真互望一眼,既不知道這兩少年的來路,當然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
  片刻之後,仍是那被稱作師弟的開口道:「師兄,這件事辦完之後一是否就要回轉天南?」
  「可能是!」
  「我們已沒有逗留中原的必要,況且因為三位師妹被正門規的事與『全劍盟』……」
  「好了,別日沒遮攔,現在你我分頭行事,我去稟報師父,你去『玄妙庵』守伺,注意,別打草驚蛇。」
  「就這樣吧,走!」
  兩條人影,一條沿江奔去,另一條卻奔向靠山的一面。
  宮仇俊眉一軒,道:「真弟,什麼回事?」
  馮真一搖頭道:「誰知道!」
  「所謂『玄妙庵』但由是個尼庵,不知他們何以要對女尼下手?」
  「你有興趣嗎?」
  「並非是興趣不興趣的問題,兩人談中曾透露『金劍盟』三個字,看來此中大有蹊蹺,我想弄個明白!」
  「好辦,『玄妙庵』離此不足五里,就在對面半峰之上,我們跑一趟吧,反正更深夜沉,橫豎沒有事?」
  「走!」
  兩人彈身朝方纔那黑衣少年消失的方向奔去……
  玄妙庵——
  座落在半峰間的松林之中,佔地約半畝,據此可以遙望「懷玉山莊」。
  三更將盡,除了佛前青燈未滅之外,金庵陷在一片灰暗死寂之中。
  突地——
  一陣凌厲刺耳的狼嗥,劃被死寂的夜幕,遙遙傳來荒山狼號,本屆常事,但這曝聲,卻不像普通的狼嗥,悠長、淒厲、搖曳刺耳之極,聞之令人毛骨悚然。
  嗥聲自遠而近,到了庵前,便告寂然。
  佛堂之內,一個中年女尼出現了,在燈光映照之下,可以看出那中年女足滿面俱是駭懼之色,面容蒼白得可怕,像是一件極端恐怖的事將要臨到她的頭上。
  她在佛前上了香,然後顫巍巍地面向佛堂之門,在蒲團上盤膝而坐,雙目微合,手數念珠,口裡喃喃地似乎在誦經。
  一聲使人心搖膽顫的陰笑,發自佛堂之外的暗影之中。
  那女尼全身一震,睜開眼來,面上的肌肉一陣抽搐,粟聲道:「來的可是大師兄?」
  暗影中一個陰森刺耳,破鑼般的聲音道:「一點不惜,是我!」
  「大師兄來意為何?」
  「嘿嘿嘿嘿,師妹,你明知故問!」
  「我已皈依沙門,法號迷覺!」
  「那我該稱你一聲『迷覺師太』了。」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嘿嘿嘿嘿,你佛雖慈悲,恐怕難以保全於你!」
  「迷覺師太」全身又是一顫,顫粟著聲音道:「大師兄,請述來意?」
  暗中那聲音更形冷厲刺耳地道:「隨我回天南去見師父!」
  「迷覺師太」目中陡射憤恨怨毒之色,咬牙道:「師父他老人家難道要對門下失言,他曾答應我另覓歸宿的。」
  「隨你怎麼說吧!」
  「貧尼已是佛門弟子,大師兄……」
  「住口,你只說一句,去,或不去?」
  「迷覺師太」久久才迸出兩個字來道:「不去!」
  「嘿嘿嘿嘿,那別怪為師兄的心狠!」
  「怎麼樣?」
  「你目前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乖乖隨我回去……」
  「迷覺師太」厲聲道:「辦不到!」
  「第二條路是死!」
  「你……你……毫無人性……」
  「李芳芝,你當真心如鐵石,寧死不從?」
  隱身在怫堂正面簷角的宮仇,乍聞「李芳芝」三個字,心頭登對猛震,「李芳芝」,這名字好熟悉,似乎在何處聽到過?
  他想,深深地想,從記憶中去搜索。
  「迷覺師太」雙目暴睜,慘厲地吼道:「東方雷,你在做夢!」
  暗影中被稱作東方雷的神秘人再度發出一陣刺耳明笑,以粟人的音調道:「那你只好與你姐姐做一路了!」
  「迷覺師太」猛可裡站起身來,一串佛珠掉落地上,語不成聲地道:「畜生,你把我姐姐怎麼了?」
  東方雷陰惻惻地道:「李芳芝,出家人戒嗔,你冷靜一點,你姐姐兩年前已升登極樂了!」
  「迷覺師太」狂吼一聲:「畜生,你百死不足以償其辜!」
  身形搖搖欲倒。
  宮仇登時殺機沖胸,週身血脈沸騰,他想起來了,這「迷覺師太」正是母親遺書中所說的阿姨「無情仙子」李芳之,母親托他為自己覓師而無下文,想不到她在這裡出了家,聽話音那東方雷必是「天狼尊者」無疑了!
  難道母親也是「天狼尊者」門下。
  驀在此刻——
  一條人影,如巨鳥般從暗影中投射向佛堂。
  宮仇大叫一聲:「不好!」飛身疾撲……
  一聲淒絕人寰的慘號,傳自佛堂之內。
  宮仇一顆心陡然下沉,身形甫一落實,一道排山勁氣已罩身捲至。
  那掌力竟然強猛得出奇,宮仇在倉促之間,被震退了兩步。
  對方已當面沖立。
  宮仇這才看清那人面如藍錠,目射綠芒,身穿一襲藍布袍子,醜怪凶殘之態,一目瞭然,當下咬牙喝道:「閣下就是『天狼尊者』?」
  東方雷一窒之後,「嘿」地一聲冷笑道:「不錯!」
  面對殺母仇人,宮仇目眺欲裂,暴喝一聲:「納命來!」
  「呼」地一掌,朝東方雷當胸努去,這一掌是「一元寶菉」所載三掌招之中的第一招「斷雲零雨」,看似乎平無奇,其實玄奧無倫,潛勁如山。
  東方雷登時目露駭色,雙掌齊避,如封似閉……
  「砰!」然巨響聲中,東方雷避無可避地被一掌掃中了左肩胛,「登、登」退了三個大步,心頭駭凜至極,他進中原來,可說是第一次吃了癟。
  宮仇可不敢輕視對方,「趙氏廢園」之中,諸葛瑛與首座護法孫平章聯手合擊之下,連對方一隻衣角都碰不上,眼睜睜地看對方從容而遁,是以他並來存一擊奏功之心,一招落空之下,第二招「月落星沉」跟著施出。
  東方雷如電閃彈身,飄射丈外,落到佛堂前的院地之中,可能,他自量接不下這罕見罕聞的怪招。
  宮仇猛一咬牙,正待……
  佛堂中傳出一聲聲淒絕人寰地慘號,「迷覺師太」僧衣盡碎,翻滾撕抓不已。
  藍影一晃,投入夜空之中。
  宮仇心念疾轉,還是先救人要緊,東方雷遲早總逃不了的,當下跺了跺腳,進入佛堂之中,只見「迷覺師太」已然不成人形。
  顯然,她是中了東方雷的「摧心破血掌」。
  宮仇凌虛一指,點了她的穴道,激動無比地道:「阿姨,阿姨,您……」
  「迷覺師太」睜開失神的雙目,虛弱地道:「你……你是誰?」
  「南宮仇,先父南宮靖!」
  「哦!你……仇兒,你母親……」
  宮仇眼圈一紅,切齒道:「先母中了『天狼尊者』的『推心破血掌』而亡……」
  「迷覺師太」嘶聲道:「和我……一樣?」
  「是的,阿姨,有什麼辦法可救?」
  「沒有,除了……死!」
  宮仇宛若被冰水淋頭,心房陡地收縮,悲聲道:「沒有救?」
  「沒……有,我只是覺得……愧對你媽,我沒有……完成她的托付……」
  兩滴淚珠,從她的眼角擠了出來,面色逐漸灰敗。
  宮仇一看情形不對,大聲道:「阿姨,你與家母是『天狼尊者』同門?
  「不……門下!」
  「什麼,門下?」
  「是……的……」
  「東方雷難道不是『天狼尊者』?」
  「不……他……」
  聲音已不可聞,只剩下嘴唇在抖動。
  宮仇雙膝跪了下去,近乎哀鳴地道:「阿姨,告訴我,為什麼『天狼尊者』要派東方雷向你和先母下手?」
  「迷覺師太」身軀一連抽動了幾下,雙眼一合,死了,血水,從下身汩汩冒了出來,染紅了清淨無塵的佛堂。
  宮仇雙拳緊握,連連向空揮動,口中歇斯底里地叫著:「殺!殺!……」
  這是第三次,他目睹喪在「摧心破血掌」之下的慘狀。
  「仇哥哥!」
  不知何時,馮真已站到了他的身前。
  宮仇恍如從一場惡夢中醒轉,緩緩立起身來,赤紅著雙目道:「我誓要把『天狼尊者』師徒碎屍萬段!」
  幾個面無人色的女尼,搖搖欲倒的從龕後轉了出來。
  宮仇心想,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藝既已出家為尼,自應由該庵以佛門之禮安葬,自己最切要的還是報仇,以慰死者在天之靈。
  心念之中,向眾女尼一拱手道:「有勞各位師太善後,在下告辭!」
  說著,拉起馮真,大步奔出庵外。
  馮真傷感地道:「仇哥哥,真想不到被害的是你阿姨,如果我們早一步阻止,也許……」
  宮仇仰天一歎道:「也許世間真有所謂『命運』這回事……」
  「仇哥哥,我陪你上一趟天南!」
  「天南?」
  「嗯,我們加快腳程,也許能追上東方雷那廝!」
  「什麼,他們……」
  「我隱身庵外,聽見東方雷招呼那兩個黑衣少年立即動身回天南,從稱呼上看他們是師徒!」
  「哦?」
  「還有!」
  「還有什麼?」
  「有三個女子叫什麼錢蓉……」
  宮仇心頭一震道:「不錯,『金劍盟』貼身六鳳之中,二鳳錢蓉,五鳳鄭佩珍,六鳳王玉秀、都死於『摧心破血掌』,怎麼樣?」
  「我聽那兩個黑衣少年談及,是他們的師妹!」
  「什麼師妹?難道已死的三鳳是東方雷門下?」
  「大概不惜,聽說是私離天南,投入『金劍盟』的!」
  「哦,是的,在江邊之時,黑衣少年之一曾說過『……三位師妹被正門規之事,與金劍盟……』我該早想及此他!」
  「我們此刻就上道,如何?」
  「好!」
  東方現出了魚肚白色,天已破曉,村雜亂啼。
  宮仇與馮真一口氣奔出了十數里路程。
  突地——
  宮仇一剎身形道:「且慢,這樣不行!」
  馮真訝然道:「什麼?」
  宮仇劍屑微蹙,道:「想那『天狼尊者』在天南一帶,必是不可一世的巨魔大憨,我們這樣明目張膽地尋了去,雖不怕他行使什麼惡毒手段,唯恐增加探索的困難,同時,我也不願意所有行劫全落入『金劍盟』的耳目……」
  「依仇哥哥之見呢?」
  「天南之行,最好是我一個人行動!」
  「轉了這麼大彎,原來是不要我同行……」
  「真弟,我不是這意思!」
  「那是什麼呢?
  「請恕我直言,報仇之事,愚兄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馮真小嘴一撅,道:「我可沒有打算插手,昨夜,『玄妙庵』你看我現身沒有?仇哥哥,一人不敵二人智,兩人一道,彼此有個照應,同時,我說在這裡,決不伸手,怎麼樣?」
  宮仇尷尬地一笑道:「真弟,你沒有跟我去犯險的必要……」
  馮真大聲道:「什麼,我們之間,到現在為此,還沒有這一份情感建立?」
  「真弟……」
  「一句話,你承認我們之間的盟約,如手如足,肝膽相照,就別說這些見外活,否則從現在起便們撒手算了!」
  宮仇窒了半晌,沉聲道:「真弟,走吧!」
  馮真一拍手道:「這才像話!」
  驀在此刻——
  一胖一瘦兩條人影,沿官道緩緩馳來,從兩人身側擦肩而過。
  馮真不由脫口一聲:「噫!」
  宮仇詫異地道:「什麼事?」
  「你看清擦身而過的人否?」
  「看清了,一胖一瘦兩個老丐,怎樣?」
  「這兩人是北方丐幫總舵碩果僅存的兩位長老,胖瘦二丐,何以會在此間現身?」
  「丐幫弟予遍天下,這有什麼希奇。」
  「不!……」
  話聲來已,又是一群丐者經過,為數不下二十,一個個神情凝重,行色匆匆,像是去趕什麼重要集會似的。
  馮真呆了一陣,道:「丐幫自百年前,發生了一次非常變故,分裂出『中支』『天南』兩個分幫,名義上仍受北方總幫節制,事實上已自立門戶,現在既有總幫長老在此『中支分幫』的地盤內現身,事情決非尋常!」
  宮仇一哂道:「這與我們有何關係呢?」
  馮真正色道:「仇哥哥,中支分幫幫主『斑衣神丐鄧十五公』臨死之時,曾把法杖與竹符交託給我,要我替他尋到『七巧丐』接掌門戶……」
  宮仇面色一變,接住話頭道:「愚兄幾乎忘了,『斑衣神丐』因范世光而喪命『千面狐』的『穿心箭』暗算之下,他臨終之言,不單是你,我也有份,如果丐幫真的有事,我也不能袖手,只不知那『七巧丐』……」
  「下落全無!」
  「獨眼丐樂天民欺師滅祖,打破丐幫傳統,自任幫主,投靠『金劍盟』,莫非北方總舵已然知道了這事變而……」
  「極有可能!」
  「我們怎麼辦呢?」
  「到前面鎮市摸清真相再說,不過……」
  「怎麼樣?」
  「天南之行將要遲延了!」
  「不要緊,先探明事實,再分別緩急!」
  話聲中,又是幾條人影遙遙奔至,宮仇神目如電,相離雖遠,已經看出了來人的標誌,急向馮真道:「真弟,你暫時迴避一下!」
  「我?」
  「快,莫被人發現!」
  馮真一閃身投入道旁林中,宮仇當道而立。
  驚「噫!」聲中,來人止步停身,赫然是六名「金劍盟」弟子,當先的是一名雙劍級劍手,其餘五人皆胸紡一劍,六人齊齊向宮仇一躬身,口稱:「近衛長!」
  宮仇大刺刺用目一掃那雙劍弟子,道:「報名!」
  「弟子『白旗壇』屬下護壇司目王申!」
  「身負何種使命?」
  壬申怔得一怔,終於照實道:「赴曲州城火神廟參與丐幫中支分幫樂幫主就職大典!」
  宮仇心頭一震,丐幫幫主就職,全憑法權和竹符兩件信物,如今這兩件信物都在馮真手中。
  「獨目丐」樂無民憑什麼接任幫主之位?心雖狐疑,但表面上絲毫不露,冷冷地「哦!」了一聲,道:「你們走吧!」
  六名金劍手躬身為禮,疾步離開。
  馮真已適時竄了出來,皺眉道:「這是件大事,但目前『七巧丐』下落生死不明,如何設法阻止這典禮……」
  宮仇沉重地道:「看來這事是『金劍盟』從中操縱,只要樂天民一旦正式接任幫主,中原道上的丐幫弟子,將全歸『金劍盟』驅策,幫主信物全在你手,屆時你只消出示信物,宣告『斑衣神丐』的遺言,不難阻止典禮的進行!」
  「怕沒有這麼容易!」
  「為什麼?」
  「樂天民既無幫主信物,還請得動總舵長老來主持這就職大典,必然有備無患!」
  「難道還會有什麼花樣?」
  「可能!」
  宮仇沉思了片刻,道:「真弟,丐幫不乏忠義之士,不可能全都盲從樂天民乖逆的行為。」
  「當然,但事實上我們已沒有時間去分辨忠奸了!」
  「那我們只有立即趕到地頭,見機行事……」
  「我有個計較!」
  「什麼計較?」
  「我倆不妨一明一暗,我扮成乞兒,混在幫眾之中,見機行事,你則在暗中伏伺,不得已時,我們只好出手。
  「好!」
  「我們現在就分手,火神廟見!」
  說完,彈身疾掠而去。
  宮仇眼望馮真身影在視線中消失之後,才展開絕世身法,如一抹輕煙般朝曲州城方向飄去,以他目前的身法,極少有人能在相值時認出他的形貌。
  時正三更,月淡星繁,夜涼如冰。
  火神廟前的方場上,密密層層地圍坐著數百名乞丐,但卻靜寂無聲,所有的乞丐,全都面向廟門的階沿。
  廟門緊閉,冷寂得近於陰森。
  在廟門側面牆裡的一株榕樹上,正蟄伏著一條人影,他,正是宮仇。
  盞茶工失之後,廟門緩緩開啟,只聽一陣「篤!篤!」之聲,自人群中響起,三聲一停,忽高忽低,忽急忽緩,頗有韻律,原來是眾丐手中各執一根小薄,敲打著身前的石板地。
  敲足九九之數後,響聲戛然而止。
  門內走出一胖一瘦兩個白髮老丐,身後各負了九個麻袋,兩老丐在階治上一左一右立定,所有在場幫徒,齊齊站起,叉手當胸,躬身為禮,禮畢,又紛紛歸坐,自始自終,不曾發出半絲聲音。
  站在右首的胖長老突地開口道:「各位兄弟,天禍丐幫,本幫中文分幫掌舵『斑農神丐鄧十五公』,遇害辭世……」
  話鋒一頓,所有在場的丐幫弟子,大多數口現悲憤之色,但沒有一個人出聲。
  胖長老接著又道:「經查明殺害鄧分舵主的兇手,乃是近日東山再起,縱橫江湖的『丑劍客』!」
  群情嘩然,隱隱傳出一片喊「報仇」之聲。
  瘦長老一抬手,壓制激動地群情,接話道:「由於鄧分幫主在失蹤十年之後,慘遭意外,是以法杖、信符,均告下落不明,在本幫而言,這種情況系屬空前!」
  隱身樹上的宮仇,氣得直咬牙,「斑衣神丐」死於「千面狐」之手,不知對方根據什麼把罪名扣到「丑劍客」頭上?
  瘦長老目芒如電炬似地一掃眾丐,接著又道:「本座與趙老奉令主持新分幫主就位大典,依幫規,應由『七巧丐』繼任,唯『七巧丐」身犯虐殺弟子之罪,監候處治,順序由樂天民繼任,現在請趙長老宣佈大典開始!」
  說完滿面肅然之色。
  胖長老隨即開口道:「趙有常上秉祖師爺威靈,中奉帶主法諭,下應各代弟子之願,主持大典,請司禮按規進行!」
  一個身負五袋的黑面乞丐,從眾丐乞中起立,步上階沿,先對胖瘦二長老分別施了一個禮,然後面向外,吆喝道:「請觀禮貴賓移駕!」
  一群人影,應聲從廟內湧出,當先的是一個黑衣蒙面人,胸前六柄金劍交叉,不言可喻這蒙面人是「金劍盟」中地位尊崇的人物,其後僧道俗尼,不下五十人之眾,想來都是武林各門派的代表。
  眾觀禮代表分成兩邊排列。
  黑面丐續吆喝道:「請新掌舵移駕!」
  一個高大獰猛的獨目白髮老丐,大步走了出來,朝居中一站。
  他,正是「斑農神丐鄧十五公」的三師弟樂天民。
  驀在此刻——
  一個中年丐者,滿面淒厲悲憤之色,排眾而出,激動萬狀地道:「豺狼當道,賢者含冤,丐門行將步上分崩離析之途,請兩位長老明察秋毫,慎重處理繼位之事!」
  「拍!」地一聲,血光迸現,那中年丐者竟然自決當場,屍體緩緩撲地。
  突兀之變,引起了一陣騷動,觀禮來賓,個個變色。
  胖、瘦二長老幾乎是同聲喝道:「他是誰?」
  樂天民陰惻惻地道:「他是『七巧丐』嫡傳弟子,大概不憤乃師犯規負罪而被監禁,是以口出逆言,企圖淆亂視聽!」
  話聲才落,另一個小乞丐閃身到了階沿之前,大聲道:「兩位長老適才所說上代幫主死於『丑劍客』之手,是根據什麼?」
  胖、瘦二長老目瞪如鈴,白髮戟立,說不出話來,顯得已經怒極。
  樂天民目蘊殺芒,厲聲斥道:「大膽,你是誰?」
  「在下馮真,『十五公』忘年之交!」
  這排眾而出質詢的小乞丐,正是馮真。
  樂天民暴吼道:「護法弟子何在!」
  六名壯年丐者,一湧而前,雙手交叉胸前,躬身道:「弟子等在!」
  「拿下!」
  「遵諭!」
  六人之中的三人,伸手便朝馮真抓去。
  馮真冷笑連聲,不閃不避。
  驚呼聲中,三個出手的護法弟子,一個個掌指鮮血淋漓,忙不迭地退了開去。
  樂天民怪叫一聲:「逆鱗寶甲,小子你是……」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馮真一個人身上。
  馮真一陣「嘿嘿」冷笑,打斷了樂天民的話,一抖手,散開布片,一根碧綠晶瑩的綠竹杖,高舉手中,另一手卻持著那塊竹符,一步踏上了階沿,向眾丐道:「本人,有貴幫主遺言宣佈,以法杖、竹符為憑!」
  眾丐在一陣喧嚷之後,肅靜了下來,駭然征視著這貌不驚人的小乞丐。
  樂天民臉色鐵青,目射凶光,厲喝道:「小子,你這法杖與竹符從何而來?鄧幫主為何而死的?」
  馮真好整以暇地道:「在下自有交代!」
  樂天民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子與殺害鄧幫主的『丑劍客」是一路,三袋以上弟子合功把他……」
  胖長老一揚手,沉聲道:「讓他把話說完!」
  馮真冷冷地道:「兩位長老是否可以全權作主?」
  胖、瘦二丐同時「哼」兀一聲,道:「當然!」
  馮真朗聲道:「貴幫分幫主『斑衣神丐鄧十五公』急友之難,被『三狐』困在「九宮迷神陣』中十年之久,日前脫困之時,不幸被『千面狐』假鄧幫主摯友形貌,猝施暗算,鄧帶主不察而遭毒手,臨死之時,把信物交與在下……」
  瘦丐一翻眼道:「且慢,小友你是否在場目睹?」
  「不錯!」
  「小友在場的動機是什麼?」
  「在下出手搶救的與鄧幫主為他而犧牲的同是一人!」
  「誰?」
  「空道掌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丐眾之中起了一陣驚呼之聲,「空道掌道」的名頭不小,與丐幫可說是源遠流長。
  胖丐接口道:「本座如何可信小友之言不虛?」
  馮真正色道:「憑在下身上所著的『逆鱗寶甲』主人之名!」
  「好,說下去!」
  「鄧幫主遺言繼任人是『七巧丐」……」
  眾丐有一大半紛紛起立,另一部分卻目注樂天民,似等待什麼指示。
  樂天民以乞憐的目光,投向「金劍盟」的代表「六劍蒙面人」。
  胸繡六劍的蒙面人突地上前數步,聲如洪鐘地道:「本人以觀禮者的身份進一言,貴幫主在如此隆重的典禮中,任由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胡鬧,豈非貽等武林,本人願效微勞!」
  話聲中,不見作勢,已到了馮真身前,五指箕張,緩緩向馮真前胸抓去……
  馮真仗著「逆鱗寶甲」護身,對這一抓視若無睹,手中竹杖受到左手,勁貫右臂,準備反擊。
  突然,「六劍蒙面人」的五爪在距馮真胸前不及三寸之處,陡然變爪為掌,一股內勁,猛自掌心逼出,手掌卻不接觸馮真身體。
  這一著,確實出人意料之外。
  「砰!」然一聲沉響,挾以一聲悶哼,馮真小小的身軀,被震得斜飛而起,越過眾丐頭頂,劃空瀉向人圈之外。
  樂天民大叫一聲。「拿下!」
  立即有七八個心腹死黨,撲向馮真。
  慘哼突傳,撲上去的丐幫高手,有三個栽了下去,其餘物不由一窒。
  馮真口角溢血,人卻冗立如山,人在受傷之後,猶能一舉創三丐,身手豈是等閒。
  胖、瘦二丐同時大喝一聲:「住手,不許任意行動!」
  樂天民窮地移身到「六劍蒙面人」身側,道:「護法,這小子留他不得!」
  「六劍蒙面人」一個旋身,宛若一隻巨鳥,凌空撲向了馮真。
  場中在剎那之間頓呈混亂。
  胖、瘦二丐氣得簌簌而抖,堂堂長老之尊,竟然控制不了場面。
  就在此刻——
  一個冷漠冰寒的聲音道:「住手!」聲音不大,但卻入耳驚心。
  場中響起一片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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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00:51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神算鬼女

  一個冷漠冰寒的聲音,喝聲:「住手!」場中響起了一片驚呼。
  六劍蒙面人駭然剎勢,落在地面。
  眾丐波分浪裂,朝旁邊閃開,露出居中一片空地,正對廟門。
  馮真身前,多了一個面目奇醜的青衣佩劍人,目光如兩顆寒星,四下一掃,被看的人,不自覺地起了一陣股慄。
  劍刃嘶風聲中,眼前現出了五朵工整的梅花,梅色影像尚未在眾人眼簾內消失,青衣人的長劍業已入鞘,似乎根本沒有動過一般。
  「丑劍客!」
  「丑劍……」
  驚呼之聲,此起彼落。
  來的,正是宮仇,他在樹上見馮真情勢危殆,才戴上面具現身出來。
  宮仇朝六劍蒙面人嘿地一聲冷笑道:「孫平章,想不到又碰上老夫了吧?」
  這蒙面人赫然正是「金劍盟」八護法之首的孫平章。
  孫平章下意識地退了兩步,沒有開口。
  宮仇又道:「孫平章,你身為觀禮來賓,這樣做是否逾越了分寸?」
  孫平章色厲內茬地道:「閣下意在何為?」
  宮仇提高了嗓音,意在使每一個在場的都能清楚聽到:「老夫維護至友鄧幫主的遺命!」
  胖瘦二丐到此刻才回過神來,互相望了一眼,卻不知如何處理眼前這尷尬的場面,先時,二丐宣佈「丑劍客」是殺害鄧幫主的兇手,此刻,「丑劍客」卻又聲言維護遺命,同時,二丐業已看出樂天民心懷叵測,內中大有文章。
  宮仇已看出兩長老猶豫尷尬之狀,振聲道:「樂天民出賣丐幫,甘受『金劍盟』驅策,鄧幫主遺命新任幫主清理門戶……」
  樂天民慘然變色,老臉扭曲得變了形,其餘屬於他的心腹死黨,也一個個面無人色,只有迫於淫威,心存悲憤的忠貞弟子,忍不住歡呼出聲。
  胖瘦二丐轉身面對樂天民,胖丐激越地道:「有這等事?」
  驀在此刻—-
  場中傳出一聲驚呼,宮仇陡地回首,登對殺機大熾,只見一雙白髮男女,分別執住馮真的一支手,那男的金箍束髮,錦袍赤足,一副岸然道貌,女的青衣錦裙,手中各拄著一根烏光閃亮的鳩頭杖。
  赫然,這一雙男女正是名透武林的一老二仙三狐之中的,「二仙」——「赤腳大仙文廣」與「素衣仙娘樂倩倩」夫婦。
  「二仙」曾在此時此地現身,劫持馮真,的確大出宮仇意料之外。
  場內起了一陣鼓噪。
  「二仙」是昔年參與「二賢莊」慘案仇家之一,宮仇乍見「二仙」之面,熱血陣陣沸騰,目中射出恐怖驚人的煞芒,大喝一聲:「放手!」
  「二仙」挾持著馮真,向後退了數步。
  「赤腳大仙文廣」陰惻惻地道:「閣下會是『丑劍客』?」
  宮仇冷森森地再次喝道:「放開他!」
  「這小子是你『丑劍客』的什麼人?」
  「你放是不放?」
  「嘿嘿,即使是萬老邪親自索人,老夫也得考慮考慮!」
  宮仇又一次聽到「萬老邪」之名,心中下意識地一震,難道「萬老邪」就是那「青袍蒙面怪客」?如果是的話,該是馮真的師父了……
  孫平章業已看出宮仇投鼠忌器的心理,一閃身,出手如電,馮真所持的綠竹杖和竹符兩樣丐門信物,已到了手中。
  「爾敢!」
  幾乎是孫平章得手的同時,宮仇大喝一聲,劈出一掌,這一掌挾憤而發,已用上了十成功勁,勢道之強,駭世震俗。
  孫平章悶呼出聲,飛瀉三丈之外,但,他身為「金劍盟」首座護法,也是「太上」八大弟子之首,功力豈同小可,身形甫一粘地,突地斜射而起,以駭人的速度,投入暗夜之中,眨眼而杳。
  事變突然,數百丐門弟子,同聲嘩然。
  孫平章竟然搶起丐幫中支分幫掌舵聖物,實在出乎每一個人意料之外。
  宮仇也不由為之一呆,出手追回已是無及。
  胖瘦二丐征在當場,做聲不得。
  所有各門派觀禮的代表,一個個變顏失色,面面相覷。
  混亂之中,階沿上已失去了「獨眼丐樂天民」的蹤影,那司禮丐也不知何時下了台,一些屬於樂天民的心腹門下,也乘亂悄悄撒身而去。
  馮真被「二仙」挾持,眼中幾乎噴出火來,任他慧黠多智,此刻也是無能脫身,他雖有「逆鱗寶呷」護體,一般刀劍掌指均奈何他不得,但也有個極限,若遇上功力卓絕的高手,以「隔山打牛」的功力虛空震擊,仍然不免要受內傷,他就是這樣傷在「金劍盟」首席護法孫平章的手下,若非他先受傷,「二仙」身手再高,要想一下制住他,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宮仇面對「二仙」,殺機雲湧,熱血如潮,恨不能把對方生撕活裂,但,馮其在對方手上,投鼠忌器,他功力再高,也是徒然。
  「素衣仙娘樂倩倩」笑向「赤腳大伯文廣」道:「文老兒,如何處置?」
  「赤腳大仙」一頓手中鳩頭杖,道:「老伴,依你看呢?」
  「量小非君子!」
  「此話怎講?」
  「昔年徒兒被『乾坤雙煞』斷臂,這仇一直不曾報得,這小子身穿『逆鱗寶甲』,必是『萬老邪』寵愛的人,就從他身上收這筆賬如何?」
  「這……」
  「怎麼,你怕了?」
  「不是怕,冤有頭,債有主,仍須找『乾坤雙煞』為是!」
  「萬老邪最是護短,你忘了『懷玉山莊』那天的事?」
  「好,依你吧!」
  宮仇陡喝一聲:「你倆只要敢動他一毫一髮……」
  「素衣仙娘」冷冷地道:「怎麼樣?」
  宮仇慄聲道:「老夫把你倆挫骨揚灰!」
  「憑你『丑劍客』?」
  「不信你可試試看!」
  丐幫眾弟子連胖瘦二丐在內,反而圍了過來,易主為客。
  「素衣仙娘」向「赤腳大仙」一呶嘴,道:「江湖傳言,『丑劍客』二次出山,功高無量,你試他一杖!」
  「赤腳大仙」依言鬆開了馮真的一隻手,橫移三步,手中鳩頭杖斜斜上舉,「素衣仙娘」仍緊扣住馮真的另一隻手,挪步之間,把馮真拉開丈外。
  宮仇右手緩緩按上劍把。
  場中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
  「二仙」的名頭,尚在「乾坤雙煞」之上,這一搏可想而知必是泣鬼驚神。
  「赤腳大仙」沉聲道:「閣下,拔劍吧?」
  宮仇冷森森地道:「老夫拔劍你就沒命了!」
  這句目中無人的話若非過份托大,便是傳言不虛。
  「赤腳大仙」老臉微微一變,輕哂道:「丑劍客,這話對本人而發?」
  宮仇口唇半啟,道:「一點不錯!」
  「好狂妄!」
  「空言無益!」
  「如果一劍要不了本人的命呢?」
  「武林中將永無『丑劍客』其人!」
  「接杖!」
  喝話聲中,烏光打閃,「赤腳大仙」手中鳩頭杖已斜斜擊出,這一擊之勢,玄奧無比,使人根本無從拆架閃躲,仗方發,如山潛勁已迫到三丈之外。
  功力差的,還看不出這一枝的厲害,胖瘦二丐業已老臉失色。
  劍芒耀眼,劍氣森森,宛若朔九嚴冬捲起一陣砭骨寒風,接著是一聲震耳的金鐵交鳴,烏光與寒芒同時消失。
  「呀!」
  驚呼之聲響成了一片。
  「丑劍客」有如天神,劍尖緊緊抵在「赤腳大仙」的心窩上,沒有人看出他如何拔劍,用的是什麼招式。
  「赤腳大仙」面色如土,鳩頭杖低低下垂。
  「素衣仙娘」亡魂盡冒,她夫妻縱橫武林一生,從未見過這等身手,若非目擊,誰能相信不可一世的「赤腳大仙」接不了一個照面,當下慄聲高呼道:「丑劍客,你不能殺他!」
  宮仇心念疾轉,如果他要殺「赤腳大仙」,不費吹灰之力,但馮真尚在對方手中,勢必一命不保,同時「二仙」是自己的血海仇家之一,要報仇就得出示真面目……
  心念之中,嘿地一聲冷笑道:「你為他乞命?」
  「素衣仙娘」厲笑一聲道:「丑劍客,『二仙』豈能向人乞命,你下手好了,不過……」
  「不過怎樣?」
  「這小子陪葬!」
  「你敢?」
  「有何不敢!」
  「放了他?」
  「素衣仙娘」咬了咬牙,道:「一命換一命,彼此扯直!」
  馮真目眥欲裂,大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宮仇緩緩收回長劍,沉喝一聲:「滾吧!」
  「赤腳大仙」老臉成了豬肝之色,頂上成束的白髮筆直地堅了起來,倒拽鳩頭杖,退到了「素衣仙娘」身邊。
  宮仇殺機已透華蓋,但為了馮真,他不能不放過這一雙血海仇人。
  「素衣仙娘」目珠一轉,用掌朝馮真虛虛一幌,道:「去吧!」
  一鬆手,與「赤腳大仙」彈身飛逝。
  宮仇正待出聲招呼馮真……
  突地——
  馮真身形晃了兩晃,栽了下去。
  宮仇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一閃到了馮真身側,只見他雙眸緊閉,腮白唇青,像是死了一般。
  不言可喻,「素衣仙娘」在放人之時,施了手腳。
  他此刻仍是「丑劍客」的身份,不能有所行動,空自憤怒欲狂。
  胖瘦二丐與另四個老丐,一湧而前,重視之下,光只搖頭,均不作聲,想是也看不出來馮真是被「素衣仙娘」以什麼歹毒功力所傷。
  宮仇憂心如焚,心念數轉之後,向胖瘦二丐道:「貴幫分幫主『斑衣神丐』與老夫至交,臨死遺言,幫主之位由『七巧丐』接掌,並清理門戶,這一點老夫希望兩位長老能依遺言做到!」
  「胖丐趙有常」這才拱手為禮,道:「敬謝閣下維護及傳達遺命之德,『七巧丐』現在被禁舵中,本座當傳令釋出,並繼續大典,由他接分幫主之位!」
  宮仇頷首道:「關於貴幫信物,老夫負責索回!」
  「胖丐趙有常」慨然道:「這豈敢勞煩閣下,本幫不幸,出此叛孽……」
  宮仇接話道:「老夫言出不二,所失法杖竹符,誓必原物歸還!」
  瘦丐沉凝十分地道:「這位小友因敝幫之事而傷,實在……」
  宮仇恨不能立刻飛到僻靜之處,為馮真探查傷勢,當下一擺手道:「區區之事,不足掛齒,老夫別過了!」
  說完,一把挾起馮真,向土阜之下瀉去。
  火神廟前,大典重開,在沉重悲憤的氣氛中,由「七巧丐」接任掌舵。
  且說宮仇這一路飛馳,專揀荒僻之處而行,一口氣奔出了十餘里,您覺臂彎與腰脅之間,刺痛異常,猛然憶起馮真身穿「逆鱗寶甲」,所幸僅是挾抱而行,受了皮肉之傷。
  眼前現出一座秀峰,高約百丈。
  宮仇略一猶豫,直馳峰頂,揀了一處平坦之地,輕輕放下馮真,只見他面上浮起一層黑氣,呼吸極微,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著手療治。
  夜盡天明,晨曦在薄霧之中泛出隱約的異彩,他扯下了臉上的面具……
  宮仇考慮至再之後,決定先檢查馮真全身經穴,探出傷源。
  他首先解開了馮真的外衫,裡面是一件非革非絲的夾褂,用手碰觸之下,立有稜刺逆起,想來這就是「逆鱗寶甲」了。
  長衫褪落,首先入目的是細皮白肉的頸項,和粉妝玉琢也似的渾圓手臂。
  宮仇暗自好笑,忖道:真弟必是自小嬌生慣養,才有這女孩子似的皮肉。
  解開「逆鱗寶甲」,宮仇不由直了眼,裡衣赫然是粉紅織錦。
  這分明是女子的裝束呀!
  發了一陣呆之後,心想,還是探傷要緊,馮真機智百出,精工易容,他這裝束,也許別有道理。
  當下靜下心來,從最下盤「中都」「陽輔」「公孫」諸穴,循序而上,至「大赫」「維道」「居軫」均無異狀。
  接著便要探查「帶脈」所屬的八穴,奇經七脈上下交流,「帶脈」卻是環身一周,絡腰而過,必須解開中衣,才能看得清楚。
  於是,他用手指桃開裡衣的衣扣,裡衣既緊且密,衣扣一鬆,驀地崩了開來……
  「呀!」
  宮仇駭然驚叫一聲,一個倒翻退到八尺之外。
  皮面,紅得像熟透了的柿子,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
  他閉上了眼,口裡直冒熱氣,手腳陣陣發麻。
  馮真,竟然是個女的!
  這是他做夢也估計不到的事。
  那圓實而富有彈性的乳峰,似乎還在他眼前跳動,眼雖已閉上,印象並未消失。
  他在經歷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昏亂和激動。
  馮真竟然是女兒之身,這太出人意料之外。
  一事透,百事明,許多謎在剎那之間揭曉——
  他想到馮真平時一些近於女性的小動作。
  與男性有別的肌膚!
  「仇哥哥!」三個字的呢稱!
  還有,那神秘的「青袍蒙面人」所提令人眩感的警告,他在心裡重溫了一遍:「……把她交給你了,不許和任何女子交往,否則……」
  是的,他早該想到,而竟沒有想到。
  馮真是「青袍蒙面人」的獨生女兒!而「青袍蒙面人」就是他曾兩次聽人提及的「萬老邪」,難怪馮真不時在言語中推崇「白石島主」武力無雙。
  但,「萬老邪」的來歷呢?此刻,他無暇去想這問題。
  「乾坤雙煞」,「長江廢人」,「千年秀士范世光」等,都是她父親的門下,都些曾經隱現的微妙關係,也因之得到澄清。
  他的意念在兜了一個圈子之後,又回到現實,不管馮真是男是女,此刻他必須查出她的傷源,挽救她的生命。
  他睜開了眼,戰慄著重新移到馮真身前。
  冷汗,從他的額上涔涔而落。
  他感到有些暈眩,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膚,粉臂,酥胸……
  他幾乎沒有勇氣移轉目光。
  前後盞茶工夫,他對馮真的看法,感受,完全變了樣。
  他不禁又陷入遐思——
  照「青袍蒙面人」的說法,已然早認他為東床快婿,難怪「青袍蒙面人」曾因他的一句話,放過「三狐」之中的「二狐」,把下半部「一元寶菉」輕易地讓給他。
  先前,他誤認「青袍蒙面人」是「金劍盟」太上,因為除了諸葛瑛之外,他不曾與任何女子有過交往。
  「趙氏廢園」之中,「青袍蒙面人」也曾現身,如果當時他對諸葛瑛的示愛,有所反應,結果將是如何呢?
  對美絕天人的諸葛瑛,在下意識中,他有一種不能釋然的情懷,人,畢竟是感情的動物,有時,根並不能否定一切。
  由於這些,他聯想到母親的遺言,何二嬸是生是死?她所生是男是女?如果是女的,而且健在人世,今後一旦相遇,他能違背父母生前指腹的婚盟嗎?
  他下意識地把目光移向馮真……
  這一想,使他遐念盡消,跌回現實。
  馮真整個面龐已為黑氣罩滿。
  難道她就此而不治了嗎!
  宮仇猛一挫開,自語道:「為了救命,顧不得許多了!」
  他伸出顫抖的手,解開她的裡衣,咬牙忍住狂跳的心,循輕繞脈,逐步探索,手指觸處,柔若無骨,滑如凝脂,全身有如浴在褥暑烈日之下,汗出如漿。
  這一探索,使宮仇魂散魄飛,馮真奇經八脈之中,有五脈錯亂,四十八穴閉阻,真氣逆竄,竟是散功無救的跡象。
  兩滴淚水,不自覺地滾下面頰。
  他與馮真,情同手足,現在得知對方是女兒身之後,感受又自不同,如果馮真就此不治,玉殞香消,豈非終身遺憾。
  他不自覺地想到了「青袍蒙面人」,假使這怪人出現,馮真或許可救,但平時如冤魂附體,暗隨潛追的「青袍蒙面人」,偏在這緊要關頭,杳如黃鶴。
  究竟「素衣仙娘樂倩倩」以什麼古怪功力傷了馮真,他連想都沒處想。
  從她面上籠罩的黑氣情形看,她似乎是中了毒,從脈象看,卻又不像。
  雖然,他自習全了「一元寶菉」之後,功力已到了通玄之境,但對這無名之傷,卻感到無從下手。
  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來個急病亂投醫,摸出懷中的「歸元丹」與「辟毒丹」兩個小瓶,一倒,每樣只剩下了三粒,他扔去了空瓶,把六粒丹丸全數塞進了馮真的口中,然後以右手按在她後心「靈台穴」上,助她順氣呼吸,左手抵住「天突穴」,以本身真元助藥力推行。
  盞茶工夫之後,馮真臉上黑氣漸散,呼吸也均勻起來。
  宮仇心中大喜,暗忖,這下可有救了,忙自加緊施為。
  又過了盞茶時間,馮真嚶嚀一聲,睜開眼來。
  宮仇忙不迭地撤掌起立,俊面火辣辣地直燒到耳根。
  馮真迷惘地朝四外一陣掃視,道:「仇哥哥,這是什麼地方?」
  此刻,仇哥哥三個字入耳,宮仇下意識的心裡一蕩,不自然地一笑道:「這是一座山頭,距離火神廟大約不到二十里,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地方!」
  馮真苦著臉道:「我記得著了『素衣仙娘』的道兒?」
  宮仇餘憤猶烈地道:「是的,現在你覺得怎樣?」
  「我……不成了!」
  「什麼?」
  「內元已無法提聚,功力想來是廢了!」
  宮仇狠狠地一跺腳道:「我會替你報仇!」
  馮真忽地發覺宮仇神情不對,訝然道:「仇哥哥,什麼不妥?」
  宮仇吶響地道:「沒……沒什麼,只是……你……你……」
  「我怎麼樣?」
  「你原來是……」
  馮真兩手撐地,坐了起來,覺得身上涼颼颼的,低頭一看,面色陡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使宮仇手足無措,惶惑至極的抓耳搔腮,要想勸她兩句,又無法啟齒,只好在旁乾瞪眼,心中,可就倒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麼滋味。
  半晌之後,馮真自行止住悲聲,淚眼婆娑地道:「仇哥哥,你為什麼要這樣……」
  「為了替你查看傷源!」
  馮真理好了衣扣,索性把「逆鱗寶甲」折疊起來,嬌羞不勝地道:「仇哥哥,你恨我嗎……」
  「為什麼?」
  「因為我欺騙你!」
  「不,我沒有這種想法!」
  「你喜歡我嗎?」
  「我……」
  「不要勉強,說出你心中的話!」
  宮仇倏地直視著馮真道:「我們的感情不變,仍和今天之前一樣!」
  馮真幽幽地道:「不,不會一樣,因為你現在知道我是女的!從前的真弟已不存在了!」
  宮仇心念幾轉之後,毅然道:「我喜歡你!」
  馮真破涕為笑,面上又現出刁鑽慧黠的神情,道:「真的?」
  「當然真的!」
  「永遠喜歡我?」
  「是的!」
  「如果你尋到那指腹為盟的妻子呢?」
  宮仇登時一窒,強笑道:「焉知對方不是男的?」
  「如果是女的呢?」
  「這……」
  馮真笑態一斂,道:「仇哥哥,我們不必去想那些,你喜歡我,我相信,這就夠了!」
  宮仇略顯微動地道:「真弟,你……」
  「什麼,你還這樣稱呼我?」
  「那該如何……」
  「你懂的,為什麼要問我?」
  「我叫你真妹!」
  「嗯!」
  「真妹,現在是不是告訴我一切的時候了?」
  「告訴你什麼?」
  「比如說你的名字,身世……」
  馮真呆了半晌,面上突現幽淒之色,緩緩地道:「好,我告訴你,我不叫馮真!」
  宮仇心中一陣怦然,道:「叫什麼?」
  「鳳真!」
  「鳳真?」
  「是的。鳳馮諧音,聽起來差不多,所以我胡亂改做馮真!」
  「姓呢?」
  「萬!」
  「萬鳳真?」
  「對了!」
  「那令尊是武林人所謂的『萬老邪』了?」
  馮真小嘴一翹,道:「哼,人家都叫他,『萬老邪』,其實他並不邪,一隻是不肯隨俗罷了!」
  這一說,等於是承認了。
  宮仇一想她的話意,忖道,不肯隨俗,必然標新立異,怪僻反常,這不說明了邪嗎,同時,從萬鳳真的言語舉止來看,仍然多少帶點邪味,真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了。
  心念之中,緊迫著道:「令尊到底是誰?」
  「你還不知道?」
  「知道了就不問了!」
  「我可以告訴你,但我爹在不願示人以真面目時,你不能戳穿他?」
  「我答應!」
  「他就是『白石島主』,『奇門派』掌門!」
  「哦!」
  宮仇忍不住說,口驚「哦!」了一聲,想不到「青袍蒙面人」就是「萬老邪」,也是「奇門派」的掌門人。
  於是——
  又是些疑問得到解答,首先,他回憶起在赴「星子巖」的小鎮上,所見的那個目射懾人心志的異光,行路時以身上的潛力迫開行人的怪老者,原來他就是謎一般的「青袍蒙面人」,怪不得那眼神似曾相識。
  鎮上萬鳳真忽然溜開,原來是躲避她的父親。
  「乾坤雙煞」、「長江廢人」、「千手書生」等,全屬「奇門派」下,「長江廢人」隱居的山莊叫「懷玉山莊」,玉者,白石也,他被逐離師門,隱寓懷念「白石島」之意,那萬鳳真當初在莊內那些閃爍的言辭,謎一般的舉止,也不說自明瞭。
  萬鳳真不待宮仇開口,又自動地道:「關於『一元寶菉』的周折,我爹遷怒所有門人,全部逐出島外這些過節,想來你已經明白了,不用我再說……」
  「希望你再說一遍,我有些還不甚了了?」
  「好吧,『乾坤雙煞』暗裡偷情,被大師兄賈亮舉發,他倆畏罪逃出『白石島』,順乎竊走了我爹視為拱壁的上半部『一元寶菉』,我爹一怒之下,把大師兄,二師兄,四師兄,五師兄等挑斷了腳筋,逐出島外……」
  「那『乾坤雙煞』該是你三師兄與六師姐了?」
  「不『坤煞』排最末,第七!」
  「第六呢?」
  「千手書生范世光!」
  「他……」
  「江湖中『空道』一門,奉『奇門派』為宗主,范師兄被派出掌『空道』,事發之時、他不在島上,事後因他私自與「無雙仙子』成婚,被我爹喚回囚禁,直到你家慘禍傳出,下半部『一元寶篆」落入」武林一老』之手,我爹才放他出島,要他設法得手那半部寶菉,將功抵罪,唉!想不到他命喪『三狐』之手!」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時我還沒有出世。」
  「你為何又離開『白石島』呢?」
  「我爹管得我太緊,我偷跑了出來!」
  「令尊入中原是為了找你?」
  「誰說不是!」
  「令堂呢?」
  萬鳳真眼圈一紅,泫然欲泣地道:「我媽在生下我之後死了!」
  「哦!真妹,恕我無心惹你傷心!」
  「不!」
  「你那些師兄們遭了無妄之災,委實……」
  「我爹已有悔意,除令『雙煞』尋找幾位師兄的下落之外,已答應恢復他們的武功,重歸師門……」
  「腳筋挑斷,已是廢人。」
  「告訴你,你太小覷我爹了,他老人家自有辦法使他們復原!」
  宮仇心中一動,道:「真妹,如此說來,你的傷……」
  「怎麼樣?」
  「令尊當可為力!」
  萬鳳真黯然道:「只怕很難!」
  「令尊功力無雙,學究天人,既能使殘廢的人復原,難道醫不了你的傷?」
  「你知道我受的是什麼?」
  「什麼傷?」
  「廢仙掌!」
  「廢仙掌!這名稱好怪?」
  「這是『二仙』的獨門絕技,意思是神仙也難逃這災厄!」
  宮仇變色道:「那你……」
  萬鳳真幽幽地道:「找著我爹之後再說吧!」
  「如何找法?」
  「到了市鎮我自有辦法!」
  「那我們現在就走?」
  「我……你且等等!」
  說著,向一堆亂石之後姍姍行去。
  不多時,宮仇但覺眼前一亮,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女,從石後轉了出來,只見她一身淡紅衣裙,秀髮如雲,在後腦處用一個金箍束住,否臉桃腮,眉目如畫,宛若觀音大士身畔的龍女,這種美,使人有一種聖潔的感覺,只是那副眸子似乎太嫌靈活。
  宮仇不由自主地呆了。
  在他的意念中,「金劍盟」主諸葛瑛可說美絕天人,如以兩人相較,一個是國色天姿的牡丹,一個是空山幽谷的芳蘭,可以說各擅勝場。
  方鳳真噗哧一笑道:「仇哥哥,你喜歡我這裝束嗎?」
  宮仇木吶地道:「真妹,你……美極了!」
  萬鳳真一扭頭,嬌嗔道:「你壞!」
  那宜嗔宜喜的神態,更加令人傾倒,宮仇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了,但當他想到眼前的紅顏知己,功力已廢,是否能復原,尚在未定之天,又不免黯然神傷。
  對「二仙」算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如果她與他不逢「胖瘦二丐」,引出這一場事來,直接赴天南尋「天狼尊者」索仇,萬鳳真還是好端端的,世事的變幻,的確令人莫測。
  萬鳳真突地道:「仇哥哥,如果我傷殘難復,就這樣成為一個普通女子,你一樣喜歡我嗎?」
  宮仇毫不思索地道:「當然,那有什麼關係呢,我一時大意,使你受傷……」
  「別說了,我很放心,只要你不拋棄我,我什麼也不放在心上!」
  「真妹,我們該走了?」
  「走吧!」
  兩人雙雙一彈身……
  一聲尖叫,萬鳳真摔倒地面,粉面一片痛苦之色。
  宮仇剎勢回身,恨聲道:「該死,我忘了你已失去武功!」
  萬鳳真淒然道:「我自己也忘了武功已失!」
  「傷了哪裡沒有?」
  「內創又將發作了!」
  說著,撐起身來「哎喲」,又坐了回去。
  宮仇劍眉一皺,道:「真妹,我背你?」
  「這……給人看見了算什麼體統?」
  「荒山野嶺,不會有人看見的,其實,又有什麼關係明?」
  「可是我身上的『逆鱗寶甲」……」
  「不要緊,你記住上身不要貼實就行!」
  萬鳳真尚在猶豫之際,宮仇已蹲下身去把她背在背上,展身緩緩朝峰下馳去。
  一個風標絕世的青衫書生,背上一個姿容蓋代的少女,奔行在荒山野嶺之間,這情景如落入第三者眼裡,的確有些驚世駭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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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01:20 |只看該作者
  荒山之中,本無途徑,宮仇背著萬鳳真奔行了近一個時辰,忽覺不妥,竟然陷入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古林之中,四望不見邊際,當下一緩身形,喃喃地道:「這樹林不知要走多久?」
  萬鳳真道:「你只朝一個方向走,總有盡頭的!」
  宮仇征了一陣,舉步又行,背上的萬鳳真想是內傷復發,竟然哼出了聲,這一來,他更顯惶然無主,心急如焚。
  林中愈來愈黑,算來正是午時光景,但林中彷彿已經黃昏來臨,再走一陣,四周更是漆黑一團,以宮仇目前的功力修為,暗夜辨物不殊白晝,但此刻,他運足目力,仍然無法辨物,腳下愈走愈慢,一腳高,兩腳低,狼狽不堪。
  他意識到事態的確不尋常了,這簡直是透著邪門。
  當下勉強又摸索了一程,突然左首現出一顆閃閃發光的大星。
  凝神一看,那不是星,而是燈火之光。
  既有燈光,必有人家,加快腳步,筆直朝那燈火走去。
  萬鳳真的哼聲,越來越密了,差不多宮仇每跨三步,她就要呼出一聲。
  急走一陣,忽失燈火所在,忙提氣輕身,穿升林頂,那燈火已在身後,極目四望,黑壓壓的儘是樹海,奇怪的是竟然不見天日。
  宮仇躍落原地,心裡直發毛。
  宮仇咬了咬牙,又往回奔,誰知接連奔了幾次,始終無法接近那燈火,真是觀之在前,忽焉在後。沒奈何,他只好停步不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大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慨。
  萬鳳真停止了哼聲,有氣無力地道:「仇哥哥,怎麼樣?」
  宮仇頹然道:「這樹林作怪!」
  萬鳳真默然了片刻,道:「這是一座陣勢!」
  宮仇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陣勢!」
  「不錯!」
  「這可……」
  「仇哥哥,向右前方斜角走!」
  宮仇猛省方鳳真精通奇門五行之術,鬆了一口氣,道:「真妹,你還好嗎?」
  「嗯!不要緊!」
  宮仇依言背著萬鳳真向右前方的斜角走去,萬鳳真口裡卻在喃喃地數著步數,待數到四十八步之後,道:「左走十六步!」
  宮仇茫然地依言而行。
  萬鳳其待宮仇走完十六步之後,又道:「再向右邊斜行八十一步!」
  一個指點,一個遵循,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林中,曲折迂迴而行,時而左,時而右,時而倒退,半個時辰之後,那燈火陡然呈現眼前。
  宮仇心中大喜,猛一彈身……
  方風其驚呼一聲:「別莽撞!」
  宮仇只覺雙足落空,但他的功力已到了收發自如之境,猛吸一口真氣,硬生生地把下落之勢頓住,凌空劃了一道半弧,回到原地,卻已驚出了一頭冷汗。
  萬鳳真略作喘息,又道:「直三斜四橫六地走去,切不可錯!」
  宮仇照著萬鳳真所說的,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不及十丈,只見一盞燈籠,高高地掛在樹梢上,其餘仍一無所見。
  萬鳳真適時又道:「斜八直五!」
  宮仇斜行八步,正好繞過燈籠,再向前走五步,眼前陡地一亮,日麗風清,不遠處現出一棟精舍,碧瓦紅牆,花木扶疏。
  目光再向其它地方游掃之下,不由連打了兩個寒顫,只見橫七豎八儘是深坑,只要一步走差,勢非陷入坑中不可,回望掛著燈籠的林木,依然一片烏暗沉沉。
  萬鳳真道:「出聲招呼吧,但願這裡主人是友非敵!」
  宮仇氣貫丹田,凝聲道:「在下誤闖寶居,先行告罪,請主人方便,借地方歇歇!」
  屋中寂然無聲。
  宮仇再叫了一遍,方聽一個陰冷得令人股慄的女人聲音道:「你倆既能走到這地萬來,必有本領進我屋子,難道要老身出外迎接不成!」
  宮仇不由一窒,細看那屋子,古怪已極,一方一圓,無門無戶。
  萬鳳真揣摩了片刻,道:「仇哥哥,左二右四!」
  宮仇頗覺不耐地道:「真妹,我們好沒來由,你既然懂得這撈什子陣勢,為什麼不向外走,反而往內行,我真不懂你是……」
  萬鳳真語含歉意地道:「仇哥哥,甫入林之時,我也不知道林中會有陣勢,待到深入陣中,這才發覺,我爹對奇門五行之術,可以說天下無雙,我一時見獵心喜,想見識一下此間主人,如果你不高興的話,現在退出去吧!」
  宮仇吐了一口長氣,道:「好,真妹,只要你喜歡,依你!」
  說著,左二右四地向前走去,走到一百二十步之時,正好繞到了屋子方形的一端,屋子無門無聲,只好又住了腳。
  萬鳳真思索了片刻,道:「從屋頂進去,落在右邊!」
  宮仇一彈身起在空中,一個盤旋,向屋中落去,停足右首,一看,不由駭然而震,落身之處是一個院子,右邊是實土,左半邊卻是個水塘,心中對萬鳳真的如神妙算,佩服得五體投地。
  院子實地的一端,是一個月洞門,隱約看出又是一個小院。
  萬鳳真有氣無力地道:「進去吧,裡面沒有古怪了,我……需要歇憩!」
  宮執跨過院子,進入月洞門內,迎面是一個小軒,軒門敞開,可不見人影,當下開聲發話道:「在下宮仇,冒昧進謁,請主人先容!」
  「進來!」
  那聲音冷得不像是發自活人的口。
  宮仇心頭微微一震,舉步跨入軒中,目光所及,幾乎失口而呼,一股股寒氣,打從心底裡直冒上來,渾身雞皮疙瘩遍起。
  軒內左右相對地擺著兩張竹榻,左面是空的,右面的竹石上,坐著一個黑衣婦人,懷中抱著一具嬰孩骷髏,兩眼射出一種怨毒至極的冷芒,注定宮仇。
  那婦人須邊白髮絲絲,額上皺紋密佈,但齊眼以下,卻如凝脂,一張臉以眼為界,上半老,下半少,相差了至少二十歲年紀。
  這情景使宮仇駭凜不已,半晌,對方仍是不開口,只是眼中仇恨的光芒愈來愈濃,把懷中的嬰兒骷髏,摟得更緊,像是怕被人奪去似的。
  宮仇不得已開口道:「尊駕如何稱呼?」
  那黑衣婦人恍若未聞,連眼皮都不眨一下,萬鳳真這時又開始發出哼聲,宮仇性本冷傲,索性不睬對方,逕自把萬鳳真放落左邊那張空著的竹榻上,轉身審視,只見萬鳳真面無血色,惟悴蒼白,雙眸已布起了兩道黑圈,不由大感急躁,憐惜地道:「真妹,你感覺怎麼樣?」
  萬鳳真露出一絲苦笑道:「胸隔之間,有如火焚!」
  黑衣婦人忽然開口道:「小子,你是何人門下?」
  宮仇轉身道:「無門無派!」
  黑衣婦人冷極地哼了一聲,道:「你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宮仇以同樣森冷的語調道:「這就是實話!」
  黑農婦人目中厲芒閃爍,沉聲道:「告訴你,我『神算鬼女黎雯』並非善心之人!」
  萬鳳真突地止住哼聲,杏目圓睜,驚聲道:「你就是『神算鬼女黎雯』?」
  「不錯,除了我『神算鬼女』,武林中誰還能布設得了這種陣……」
  話說得一半,倏地住口,她自以為這奇陣之奧妙,天下無雙,但對方卻輕易地闖了進來,當下臉色一變,厲聲向宮仇喝問道:「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來路?」
  宮仇冷冷地道:「在下宮仇,因小妹受了點傷,誤闖了來,就是這樣!」
  「你怎識得這陣勢?」
  「這……」
  宮仇頓時答不上話來,他對奇門之術,根本一竅不通,若非萬鳳真指點,他早已困死陣中了。
  萬鳳真冷冷地接話道:「難道只許你能擺,就不許別人識得?」
  「神算鬼女」面上的肌肉牽動了兩下,憤然道:「我不信你兩個小鬼有這種神通!」
  「可是我們已進來了!」
  「哼,進來可就別打算活著出去?」
  「未見得!」
  「黑沼別居,不殊鬼門關!」
  「在我看來等於小孩子的玩意!」
  「神算鬼女」目中陡射殺光,惡狠狠地道:「丫頭,你知道這陣勢何名?」
  萬鳳真喘息了片刻,道:「區區九宮五行之陣,算得了什麼?」話聲一頓之後,口裡低低誦道:「九宮之義,法以靈龜,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六,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宮仇聽得莫名其妙,只好保持緘默。
  「神算鬼女」登時面色灰敗,幽然一聲長歎,喃喃自語道:「罷了,我數十年苦研,還不如一個黃毛丫頭!」
  萬鳳真似有意炫耀般地接著又道:「九宮每宮又可化為一個八卦,八九七十二數,以此數環繞九宮成圈,每圈八字,交界之處又有四圈,共為一十三圈,每圈數字相加,均為二百九十二,這洛書之圖,變化神妙。」
  「神算鬼女」突地把懷中的小孩骷髏,小心地放在榻上,然後站起身來,向前移了數分,目不稍瞬地注定萬鳳真,慄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萬鳳真不經意地道:「馮真,江湖無名之輩,不值一道。」
  宮仇下意識地轉頭望了萬鳳真一眼,不知她為什麼又把以前的化名抬了出來?
  「神算鬼女」口中念了幾遍「馮真」,搖搖頭,又道:「師承何門?」
  「家學淵源!」
  「家學……」
  「不錯!」
  「神算鬼女」忽地雙手撫胸,臉上現出劇痛之色,眼中竟然充滿了淚光。
  宮仇惑然不已。
  萬鳳真似乎說話過多,非常疲累,緩緩地合上了雙目,口中又發出微哼。
  「神算鬼女」木立了半晌,面上乍陰乍晴地不停變幻,久久,面色一緩道:「小子,她是你什麼人?」
  「朋友!」
  「僅只是朋友?」
  「這……現在是如此!」
  「神算鬼女」默然端詳了萬鳳真片刻,聲音中不帶絲毫感情地道:「她可是中了「二仙』的『廢仙掌』!」
  宮仇心頭一震,暗忖,好厲害的眼力,頷了頷首,道:「早的。」
  「可惜!」
  「可惜什麼?」
  「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就這樣毀了!」
  宮仇陡地一震,雙目電張,顫聲道:「你說什麼?」
  「神算鬼女」冷冰冰地道:「她還可以活三天!」
  「什麼,三天?」
  「不錯,照說,她中了掌之後,不會活過一個對時,可能『二仙』下手之時匆忙,沒有用足全力,要不就是被身上什麼東西擋了一擋,才能拖這麼幾天!」
  宮仇一顆心實地下沉,三天,這紅顏知己只有三天的生命,縱使能立刻找到她父親「白石島主」也未必有法可想,何況「白石島主」尚不知身在何方,「神算鬼女」所說的身上什麼東西擋了一擋,他明白是那件「逆鱗寶甲」的緣故,但,多活三天,與活一個對時,又有什麼差別呢?
  「神算鬼女」言之有理,當然不是危言聳聽。
  心念之中,大粒的汗珠,滾滾而落,反身握住萬鳳真的手,心如刀絞。
  萬鳳真突地睜眼,愴然欲絕地道:「仇哥哥,我要永遠離開你了!」
  斷腸哀音,令人不忍卒聽。
  宮仇虎目蘊淚,大聲道:「不,你不會……」
  他本待說你不會死,但那死字卻說不出口,到了口邊,又吞了回去。
  萬鳳真淒涼至極地一笑道:「仇哥哥,生死有命,只要你心中想著我,我也就瞑目九泉了!」
  宮仇再也忍不住滿眶痛淚,撲簌簌地滾落腮邊,狂聲道:「不,真妹,我不能讓你死,縱是上天入地,我也要設法救你!」
  「不可能了,不過,我滿足了,你對我的心意我死也記住!」
  「真妹,我們馬上走,設法找令尊……」
  「沒有用,我知道,時間太短促了!」
  「神算鬼女」突然舉目望著軒門外的長天,慢吟起來,那聲音一反剛才的森冷陰酷,竟然充滿了一種柔婉之情,聲調十分迷人:
  「豆蔻梢頭春色淺,新試紗衣,拂袖東風軟。紅日三竿簾漫卷,書樓影裡雙飛燕。」翻來覆去,吟了一遍又一遍。
  宮仇幼年曾隨母涉獵過詞章,知道是半闋「蝶戀花」,雖然他很奇怪「神算鬼女」何以在此刻突然吟了出來,但,他沒有心思去理會這身外之事了,他的一顆心已因萬鳳真的不幸而片片破裂。
  萬鳳真的面色變得更為難看,卻又似在凝神傾聽。
  宮仇愕然了片刻,道:「真妹,我們走!」
  「神算鬼女」吟聲頓止,面色又陰沉下來,厲聲道:「走?可沒有這麼容易!」
  宮仇不由氣往上衝,寒聲道:「尊駕意欲何為?」
  「我這裡豈能容你兩個小輩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尊駕的意思……」
  「與老身留下!」
  宮仇心中本已悲傷莫名,這一來,卻引發了怒火,冷冷一哼道:「你有本領就留留看?」
  「神算鬼女」淒厲地一笑,道:「小輩,你未免太不自量了,找死容易!」
  話聲中,虛飄飄的一掌向宮仇前胸按去。
  宮仇揮掌相接,但對方明明直擊的一掌,突地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敘插向「七坎」重穴,迫得他撤掌後閃,栗米之差,便被點中。
  「神算鬼女」也似被宮仇能避過這一擊而吃了一驚,微微一窒之下,第二招又告出手,無論部位方向變化,均大異武學常軌。
  一連三個照面,宮仇大感駭然,對方的身手,全屬陰柔一路,武功另成一家,每一式都藏有毒著,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真教人防不勝防。
  三招一過,「神算鬼女」一窒,口中道:「小輩好身手!」
  宮仇也冷喝一聲:「你也接我三掌試試!」
  「一元寶菉」所載的三掌招中的第一招「斷雲零雨」電閃出手。
  這蓋代神功一經施展,其勢豈同小可。
  「神算鬼女」竟然避無可避地被擊中肩頭……
  宮仇但覺手掌所按之處,滑溜柔綿,竟然無法著力,心方一動,「神算鬼女」已滑退到側方五尺之外,不由大感震驚,這種身手,的確是聞所未聞。
  「神算鬼女」駭然瞪視著宮仇,看樣子也是吃驚不小。
  宮仇冷哼一聲,第二招「月落星沉」跟著施出。
  「神算鬼女」驚呼一聲,身形一個踉蹌,仍然絲毫無損地滑了開去。
  宮仇這下可真的駭怔了,不久前,「趙氏廢園」之中,被疑為「天狼尊者」的東方雷,曾當諸葛瑛與首座護法孫平章之面,毀去「二鳳錢蓉」,諸葛瑛與孫平章的身手在武林中可算是拔尖之流,聯手合擊之下,竟然碰不到東方雷一片衣角,而在「玄妙庵」中,東方雷在「斷雲零雨」一招之下負傷,第二招「月落星沉」出手,東方雷望影而遁,如今連施二招,奈何不了對方,對方身手之高,的確是駭人聽聞了。
  「神算鬼女」這時面色慘變,歇斯底里地道:「我苦練了數十年,敵不過一個乳具未干的小子,還報什麼仇!」
  宮仇心想,與對方無怨無仇,也不為己甚,伸手去扶萬鳳真道:「真妹,我們走!」
  「神算鬼女」一抬手,道:「慢著!」
  宮仇冷眼一掃對方,寒聲道:「尊駕準備怎樣?」
  「你想不想要她活?」
  「活,什麼意思?」
  「她的傷,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可以救得!」
  宮低心中怦地一跳,道:「真的?」
  「神算鬼女」陰陰地道:「不信就算了,三天,三十六個時辰,你守著她吧!」
  宮仇捺住性子,道:「尊駕說的這人是誰?」
  「神算鬼女」默然了片刻,才道:「算你倆造化不淺,碰上了我知道那人的住處,又幸而此去路程不遠,三天之內準可到達,不過……」
  「怎麼樣?」
  「那人肯不肯救卻是難說!」
  宮仇喜從天降,萬鳳真有救,這對他簡直如聖旨仙音,急聲道:「請見告那人是誰。在下無論如何必求得他醫治……」
  「神算鬼女」道:「你等著!」
  話聲中,人已轉向側屋之內。
  宮仇激情地緊握萬鳳真的手道:「真妹,你有救了!」
  萬鳳真淡淡地道:「禍福尚難逆料!」
  「真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對方安的什麼心?」
  「這……難道……」
  「再說吧!」
  工夫不大,「神真鬼女」幽靈似地轉了出來,手中拿著三個個小的布囊,道:「出林之後,直奔西北,便是官道,到了通州,南行五十里,拆開這白色的布囊,下一步行動,裡面寫得明白,時地未至,千萬不能拆閱!」
  宮仇迷惘地點了點頭,伸手去接。
  「神算鬼女」一縮手道:「且慢!」
  「尊駕還有話說?」
  「當然,平白無故,我為什麼要指引你!」
  宮仇一窒,道:「有條件?」
  「不錯!」
  「請講?」
  「假如她此去獲救,得以不死,她須在一個月之內,到我這裡來,陪我相聚一年,就是這麼個條件,如何?」
  宮仇劍眉一緊,道:「回來和尊駕相聚一年?」
  「嗯!」
  「為什麼?」
  「別管為什麼,只問她肯不肯!」
  萬鳳真突地接口道:「仇哥哥,她要我教她奇門術數之學,答應她!」
  宮仇暗忖,真妹的聰明,的確是天下少有,當即道:「是這樣麼?」
  「一點不錯!」
  「好,在下答應!」
  「神算鬼女」到此刻,臉上才現出一絲很難覺察的笑意,把三個一白一紅一黃的布囊,遞與宮仇。
  宮仇接過手來,道:「我真妹如果獲救,這一筆恩情,在下記在心裡!」
  「神算鬼女」冷冰冰地道:「不必,用不著放在心上,人不為己,天珠地滅,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自己,我早說過,『神算鬼女』並不是善心之人!」
  這話使宮仇倒吸了一口涼氣。
  「神算鬼女」逕即走到榻前坐了下來,又把那嬰孩的骷髏抱在懷中,輕輕地拍著,面上暴戾陰森之氣突然消失了,幽幽地道:「你們可以走了,不過記住一點,切不可說出我的名號!」
  宮仇看得汗毛直豎,不知她何以象慈母哺兒似的抱住那具嬰孩的骷髏。
  低吟之聲又起:「豆蔻梢頭春色淺,新試紗農,拂袖東風軟,紅日三竿……」
  仍是方纔所吟的那半闋「蝶戀花」。
  是對往事的懷念?還是這半閣「蝶戀花」與她有什麼切身的關聯?抑是……
  萬鳳真似乎不願在這恐怖詭秘的地方久耽,己掙扎著坐直了身形,從懷中掏出了一粒血紅的東西,向櫻口放去……
  突地——
  「神算鬼女」放落懷中嬰兒骷髏,一晃身到了方風真所坐的榻前,目露凶光,厲聲喝道:「那是什麼?」
  宮仇本能地勁貫右掌,正想揮了出去,聽見話聲,才收回勁道,一看,方鳳真把一粒血紅的豆也似的東西,放入口中,猛省起那是被視為武林奇珍的「血豆蔻」。
  往事電映心頭,他記得兩年前初識了鳳真,她曾以「血豆蔻」穩住拜兄「辣手書生徐陵」的毒傷,然後從容地赴星子巖向「黑心國手」求取「辟毒丹」,曾幾何時,拜兄「辣手書生」被「金劍盟」迫害而死,一度被疑為下毒手的戀人邢玉嬌,也殉了情,世事多變,實在令人慨歎。
  心念之中,只聽「神算鬼女」再次喝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宮仇脫口道:「血豆蔻!」
  「血豆蔻?」
  「不錯!」
  「神算鬼女」面孔也變了形,這視著宮仇道:「血豆蔻乃是『白石島』獨有的奇珍,你倆何處得來,快說!」
  萬鳳真連連以目示意,但宮仇卻沒有注意到,冷冷地道:「她是白石島主的女兒!」
  「神算鬼女」陡地退了兩步,厲聲道:「萬老邪的女兒?」
  宮仇發覺語音不對,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想起剛才萬鳳真報名馮真,原來是有用意的,自己一時大意,露出了馬腳,當下偏頭看了心上人一眼,見她似在閉目養神,回過頭道:「不錯,『奇門派』掌門的千金!」
  「萬老邪年逾古稀,會有這如花似玉的小女兒?」
  宮仇只吟了一聲,並不答腔。
  「神算鬼女」面上陡現恐怖殺機,狠狠地直盯著榻上的萬鳳真,看樣子就要出手。
  宮仇心中暗道,只要你敢一動,我就一劍劈了你。
  萬鳳真冷冷地開口道:「仇哥哥,把那三個布囊還給她!」
  宮仇惑然道:「為什麼?」
  「她是我爹的仇人,我們焉能受她的好處!」
  「可是你的傷……」
  「我寧可死!」
  宮仇遲疑地取出三個小布囊,放在榻旁的桌上。
  「神算鬼女」突地轉頭望著軒窗之外,痛苦的叫道:「天啊!天啊!」
  萬鳳真道:「仇哥哥,我們走吧!」
  「神算鬼女」轉過面來,臉上神情既痛苦又沮喪,咬牙切齒地道:「數十年來,我研習奇門五行之術,目的就是要進『白石島』報仇,萬老兒的女兒已然如此,我黎雯再學一百年也是白費,命該如此,夫復何言,你們走吧!」
  說著,把三個布囊重行塞回宮仇的手中,又向萬鳳真道:「血豆蔻對你內傷無用,僅能助你振奮一下精神,記住一月之約!」
  說完,抱起那具嬰兒骷髏,頭也不回地向軒後而去。
  宮仇愣了半晌,向萬鳳真道:「我們走吧!」
  萬鳳真無言地點了點頭,仍是宮仇背著她,由她口中指點,循原路出陣,足足一個半時辰,才出林外。
  時間又已到了黃昏,暮色四合。
  宮仇在附近村落隨便買了些食物與萬鳳真充飢,乘夜趕路。
  途中,宮仇不解地道:「真妹,『神算鬼女』與令尊結的是什麼仇?」
  「我也不太清楚,只聽說二十多年前,她曾到『白石島』尋仇,被奇陣所困,幾乎一命不保,以後就沒有下文,想不到會在這荒林絕地之中遇上她!」
  「你為何還答應她一月之約?」
  「話出難改!」
  「可是她要向你學習奇門之術,目的卻是進『白石島」向會尊尋仇……」
  「這我倒不怕,我所學不及我爹十分之一,全教了她又能怎樣!」
  宮仇若有所感地道:「真妹,她年輕時必是個美人兒,看她下半個臉就可以證明,至於她發間的白髮和額上的皺紋,想是長時間的苦思焦慮所致?」
  「管她!」
  「看來她是個別具懷抱的傷心人?」
  「也許!」
  「恕我直言,她昔年會不會與令尊有什麼感情上的糾紛?」
  萬鳳真嬌軀似乎一震,道:「算了,我們不談這些,倒是她那三個布囊不知藏了些什麼鬼,我們先拆開來看看,好不好?」
  宮仇畔一沉吟道:「還是到地頭再看吧!」
  「如果她不懷好意……」
  「不會!」
  「為什麼?」
  「她拿出布囊之時,還不知道你的身世,再說,你受了不治之傷,如有心害你,大可不理,何必多此一舉呢?」
  萬鳳真一想也是,默然不語。
  宮仇目前的功力,已到了驚世駭俗之境,因心中急於要揭曉求治之謎、這關係著心上人的生死,是以毫無保留地疾馳,速度可就快得驚人了。
  第二天晨早時分,竟然趕到了通州城,在路邊匆匆打尖之後,又向南奔……
  正行之間,只聽數聲淒厲的慘號,遙遙破空傳至,聽聲音,似在官道旁不遠的山坳之內。
  方鳳真生性好事,忙道:「仇哥哥,我們去瞧瞧!」
  宮仇皺眉道:「真妹,你的傷勢不能拖延,愈早求治癒好、管那些閒事幹什麼?」
  話聲中,已馳出了數十丈。
  突地——
  宮仇「噫!」一聲,猛然剎住身形,官道上,橫陳著四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血跡未乾,看來被害的時間不久,屍身衣襟上,明顯地繡著一柄金劍,不問可知,是「金劍盟」屬下的弟子。
  「金劍盟」在當今武林中,氣焰不可一世,下手人既敢公然殺害「金劍盟」弟子,顯非泛泛之輩,同時以死者的死狀來看,下手的人出手極是殘忍。
  宮仇投身「金劍盟」,雖說是別有居心,但仍蹩不住一股好奇之念,剛才萬鳳真要看,他不同意,現在,他卻不得不探個究竟了,當下尷尬地道:「真弟,我想進山坳去看看?」
  「好,你放我下來!」
  「你能走了?」
  「勉強可以!」
  「不,還是我背著你吧!」
  聲落,人已向山坳內奔去,顧盼之間,來在一片疏林之前,地上,赫然又是三具血肉模糊的屍身。其中之一,竟然是「白旗壇主穿心劍韓方」。
  宮仇心中大是駭然,「穿心刻韓方」功力相當不弱,看樣子,是未經搏鬥就已遭害,這說明了下手的人身手已到了驚人地步。
  是什麼人下的手呢?
  是仇殺抑是……
  他輕輕地放落萬鳳真,望著那三具屍首出神。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幽靈般地從林中飄了出來,赫然是一個藍衫蒙面人。
  宮仇一見來人,忍不住脫口道:「索血書生!」
  「索血書生」冷冷地道:「宮仇,幸會!」
  宮仇手指屍身道:「這是閣下的傑作?」
  「不錯,宮仇,你現在以什麼身份對本人說話?」
  「以我宮仇自己的身份!」
  「不是『金劍盟』近衛長?」
  「是又如何?」
  「索血書生」嘿嘿一聲冷笑道:「宮仇,你是否有意要為死者找場?」
  宮仇潛意識中對「索血書生」有一種同仇之慨,同時因上次「索血書生」曾勸他脫離「金劍盟」,所以心中對他有一份好感,當下冷冷地道:「在下沒有這個意思!」
  「我不瞭解你!」
  「為什麼?」
  「你這是包庇敵人,不怕盟規處治?」
  宮仇不經意地道:「就讓閣下不瞭解罷,在下無意解釋!」
  突然,「索血書生」的目光射向了一旁的萬鳳真,良久,沉聲道:「她是誰?」
  宮仇道:「在下女友!」
  「索血書生」向萬鳳真面前移了數步,慄聲道:「你是馮真?」
  此語一出,不但萬鳳真面色大變,宮仇也是心頭大震,「索血書生」何以能認出萬鳳真就是未改女裝之前的馮真?彼此俱屬素昧平生呀?
  萬風真已激顫地道:「閣下怎知我是馮真?」
  索血書生激動地道:「那你承認是了?」
  「就算是吧!」
  「我給你一個忠告……」
  「忠告?」
  「不錯,希望你離開宮仇!」
  「為什麼?」
  「他不值得你愛!」
  宮仇登時心火大發,冷笑了數聲,道:「閣下說話要三思而後開口!」
  「難道不對?」
  「你說個理由聽聽!」
  「助紂為虐,棄友之仇,人格卑下,辱設武道!」
  宮仇意識到對方仍是一番善意,希望自己脫離「金劍盟」,但,自己的事,根本不足為外人道,只不知對方何以如此看重自己,當下氣一平,淡淡地道:「閣下何不現出真面目,開誠佈公地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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