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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之中,本無途徑,宮仇背著萬鳳真奔行了近一個時辰,忽覺不妥,竟然陷入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古林之中,四望不見邊際,當下一緩身形,喃喃地道:「這樹林不知要走多久?」
萬鳳真道:「你只朝一個方向走,總有盡頭的!」
宮仇征了一陣,舉步又行,背上的萬鳳真想是內傷復發,竟然哼出了聲,這一來,他更顯惶然無主,心急如焚。
林中愈來愈黑,算來正是午時光景,但林中彷彿已經黃昏來臨,再走一陣,四周更是漆黑一團,以宮仇目前的功力修為,暗夜辨物不殊白晝,但此刻,他運足目力,仍然無法辨物,腳下愈走愈慢,一腳高,兩腳低,狼狽不堪。
他意識到事態的確不尋常了,這簡直是透著邪門。
當下勉強又摸索了一程,突然左首現出一顆閃閃發光的大星。
凝神一看,那不是星,而是燈火之光。
既有燈光,必有人家,加快腳步,筆直朝那燈火走去。
萬鳳真的哼聲,越來越密了,差不多宮仇每跨三步,她就要呼出一聲。
急走一陣,忽失燈火所在,忙提氣輕身,穿升林頂,那燈火已在身後,極目四望,黑壓壓的儘是樹海,奇怪的是竟然不見天日。
宮仇躍落原地,心裡直發毛。
宮仇咬了咬牙,又往回奔,誰知接連奔了幾次,始終無法接近那燈火,真是觀之在前,忽焉在後。沒奈何,他只好停步不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大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慨。
萬鳳真停止了哼聲,有氣無力地道:「仇哥哥,怎麼樣?」
宮仇頹然道:「這樹林作怪!」
萬鳳真默然了片刻,道:「這是一座陣勢!」
宮仇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陣勢!」
「不錯!」
「這可……」
「仇哥哥,向右前方斜角走!」
宮仇猛省方鳳真精通奇門五行之術,鬆了一口氣,道:「真妹,你還好嗎?」
「嗯!不要緊!」
宮仇依言背著萬鳳真向右前方的斜角走去,萬鳳真口裡卻在喃喃地數著步數,待數到四十八步之後,道:「左走十六步!」
宮仇茫然地依言而行。
萬鳳其待宮仇走完十六步之後,又道:「再向右邊斜行八十一步!」
一個指點,一個遵循,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林中,曲折迂迴而行,時而左,時而右,時而倒退,半個時辰之後,那燈火陡然呈現眼前。
宮仇心中大喜,猛一彈身……
方風其驚呼一聲:「別莽撞!」
宮仇只覺雙足落空,但他的功力已到了收發自如之境,猛吸一口真氣,硬生生地把下落之勢頓住,凌空劃了一道半弧,回到原地,卻已驚出了一頭冷汗。
萬鳳真略作喘息,又道:「直三斜四橫六地走去,切不可錯!」
宮仇照著萬鳳真所說的,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不及十丈,只見一盞燈籠,高高地掛在樹梢上,其餘仍一無所見。
萬鳳真適時又道:「斜八直五!」
宮仇斜行八步,正好繞過燈籠,再向前走五步,眼前陡地一亮,日麗風清,不遠處現出一棟精舍,碧瓦紅牆,花木扶疏。
目光再向其它地方游掃之下,不由連打了兩個寒顫,只見橫七豎八儘是深坑,只要一步走差,勢非陷入坑中不可,回望掛著燈籠的林木,依然一片烏暗沉沉。
萬鳳真道:「出聲招呼吧,但願這裡主人是友非敵!」
宮仇氣貫丹田,凝聲道:「在下誤闖寶居,先行告罪,請主人方便,借地方歇歇!」
屋中寂然無聲。
宮仇再叫了一遍,方聽一個陰冷得令人股慄的女人聲音道:「你倆既能走到這地萬來,必有本領進我屋子,難道要老身出外迎接不成!」
宮仇不由一窒,細看那屋子,古怪已極,一方一圓,無門無戶。
萬鳳真揣摩了片刻,道:「仇哥哥,左二右四!」
宮仇頗覺不耐地道:「真妹,我們好沒來由,你既然懂得這撈什子陣勢,為什麼不向外走,反而往內行,我真不懂你是……」
萬鳳真語含歉意地道:「仇哥哥,甫入林之時,我也不知道林中會有陣勢,待到深入陣中,這才發覺,我爹對奇門五行之術,可以說天下無雙,我一時見獵心喜,想見識一下此間主人,如果你不高興的話,現在退出去吧!」
宮仇吐了一口長氣,道:「好,真妹,只要你喜歡,依你!」
說著,左二右四地向前走去,走到一百二十步之時,正好繞到了屋子方形的一端,屋子無門無聲,只好又住了腳。
萬鳳真思索了片刻,道:「從屋頂進去,落在右邊!」
宮仇一彈身起在空中,一個盤旋,向屋中落去,停足右首,一看,不由駭然而震,落身之處是一個院子,右邊是實土,左半邊卻是個水塘,心中對萬鳳真的如神妙算,佩服得五體投地。
院子實地的一端,是一個月洞門,隱約看出又是一個小院。
萬鳳真有氣無力地道:「進去吧,裡面沒有古怪了,我……需要歇憩!」
宮執跨過院子,進入月洞門內,迎面是一個小軒,軒門敞開,可不見人影,當下開聲發話道:「在下宮仇,冒昧進謁,請主人先容!」
「進來!」
那聲音冷得不像是發自活人的口。
宮仇心頭微微一震,舉步跨入軒中,目光所及,幾乎失口而呼,一股股寒氣,打從心底裡直冒上來,渾身雞皮疙瘩遍起。
軒內左右相對地擺著兩張竹榻,左面是空的,右面的竹石上,坐著一個黑衣婦人,懷中抱著一具嬰孩骷髏,兩眼射出一種怨毒至極的冷芒,注定宮仇。
那婦人須邊白髮絲絲,額上皺紋密佈,但齊眼以下,卻如凝脂,一張臉以眼為界,上半老,下半少,相差了至少二十歲年紀。
這情景使宮仇駭凜不已,半晌,對方仍是不開口,只是眼中仇恨的光芒愈來愈濃,把懷中的嬰兒骷髏,摟得更緊,像是怕被人奪去似的。
宮仇不得已開口道:「尊駕如何稱呼?」
那黑衣婦人恍若未聞,連眼皮都不眨一下,萬鳳真這時又開始發出哼聲,宮仇性本冷傲,索性不睬對方,逕自把萬鳳真放落左邊那張空著的竹榻上,轉身審視,只見萬鳳真面無血色,惟悴蒼白,雙眸已布起了兩道黑圈,不由大感急躁,憐惜地道:「真妹,你感覺怎麼樣?」
萬鳳真露出一絲苦笑道:「胸隔之間,有如火焚!」
黑衣婦人忽然開口道:「小子,你是何人門下?」
宮仇轉身道:「無門無派!」
黑衣婦人冷極地哼了一聲,道:「你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宮仇以同樣森冷的語調道:「這就是實話!」
黑農婦人目中厲芒閃爍,沉聲道:「告訴你,我『神算鬼女黎雯』並非善心之人!」
萬鳳真突地止住哼聲,杏目圓睜,驚聲道:「你就是『神算鬼女黎雯』?」
「不錯,除了我『神算鬼女』,武林中誰還能布設得了這種陣……」
話說得一半,倏地住口,她自以為這奇陣之奧妙,天下無雙,但對方卻輕易地闖了進來,當下臉色一變,厲聲向宮仇喝問道:「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來路?」
宮仇冷冷地道:「在下宮仇,因小妹受了點傷,誤闖了來,就是這樣!」
「你怎識得這陣勢?」
「這……」
宮仇頓時答不上話來,他對奇門之術,根本一竅不通,若非萬鳳真指點,他早已困死陣中了。
萬鳳真冷冷地接話道:「難道只許你能擺,就不許別人識得?」
「神算鬼女」面上的肌肉牽動了兩下,憤然道:「我不信你兩個小鬼有這種神通!」
「可是我們已進來了!」
「哼,進來可就別打算活著出去?」
「未見得!」
「黑沼別居,不殊鬼門關!」
「在我看來等於小孩子的玩意!」
「神算鬼女」目中陡射殺光,惡狠狠地道:「丫頭,你知道這陣勢何名?」
萬鳳真喘息了片刻,道:「區區九宮五行之陣,算得了什麼?」話聲一頓之後,口裡低低誦道:「九宮之義,法以靈龜,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六,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宮仇聽得莫名其妙,只好保持緘默。
「神算鬼女」登時面色灰敗,幽然一聲長歎,喃喃自語道:「罷了,我數十年苦研,還不如一個黃毛丫頭!」
萬鳳真似有意炫耀般地接著又道:「九宮每宮又可化為一個八卦,八九七十二數,以此數環繞九宮成圈,每圈八字,交界之處又有四圈,共為一十三圈,每圈數字相加,均為二百九十二,這洛書之圖,變化神妙。」
「神算鬼女」突地把懷中的小孩骷髏,小心地放在榻上,然後站起身來,向前移了數分,目不稍瞬地注定萬鳳真,慄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萬鳳真不經意地道:「馮真,江湖無名之輩,不值一道。」
宮仇下意識地轉頭望了萬鳳真一眼,不知她為什麼又把以前的化名抬了出來?
「神算鬼女」口中念了幾遍「馮真」,搖搖頭,又道:「師承何門?」
「家學淵源!」
「家學……」
「不錯!」
「神算鬼女」忽地雙手撫胸,臉上現出劇痛之色,眼中竟然充滿了淚光。
宮仇惑然不已。
萬鳳真似乎說話過多,非常疲累,緩緩地合上了雙目,口中又發出微哼。
「神算鬼女」木立了半晌,面上乍陰乍晴地不停變幻,久久,面色一緩道:「小子,她是你什麼人?」
「朋友!」
「僅只是朋友?」
「這……現在是如此!」
「神算鬼女」默然端詳了萬鳳真片刻,聲音中不帶絲毫感情地道:「她可是中了「二仙』的『廢仙掌』!」
宮仇心頭一震,暗忖,好厲害的眼力,頷了頷首,道:「早的。」
「可惜!」
「可惜什麼?」
「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就這樣毀了!」
宮仇陡地一震,雙目電張,顫聲道:「你說什麼?」
「神算鬼女」冷冰冰地道:「她還可以活三天!」
「什麼,三天?」
「不錯,照說,她中了掌之後,不會活過一個對時,可能『二仙』下手之時匆忙,沒有用足全力,要不就是被身上什麼東西擋了一擋,才能拖這麼幾天!」
宮仇一顆心實地下沉,三天,這紅顏知己只有三天的生命,縱使能立刻找到她父親「白石島主」也未必有法可想,何況「白石島主」尚不知身在何方,「神算鬼女」所說的身上什麼東西擋了一擋,他明白是那件「逆鱗寶甲」的緣故,但,多活三天,與活一個對時,又有什麼差別呢?
「神算鬼女」言之有理,當然不是危言聳聽。
心念之中,大粒的汗珠,滾滾而落,反身握住萬鳳真的手,心如刀絞。
萬鳳真突地睜眼,愴然欲絕地道:「仇哥哥,我要永遠離開你了!」
斷腸哀音,令人不忍卒聽。
宮仇虎目蘊淚,大聲道:「不,你不會……」
他本待說你不會死,但那死字卻說不出口,到了口邊,又吞了回去。
萬鳳真淒涼至極地一笑道:「仇哥哥,生死有命,只要你心中想著我,我也就瞑目九泉了!」
宮仇再也忍不住滿眶痛淚,撲簌簌地滾落腮邊,狂聲道:「不,真妹,我不能讓你死,縱是上天入地,我也要設法救你!」
「不可能了,不過,我滿足了,你對我的心意我死也記住!」
「真妹,我們馬上走,設法找令尊……」
「沒有用,我知道,時間太短促了!」
「神算鬼女」突然舉目望著軒門外的長天,慢吟起來,那聲音一反剛才的森冷陰酷,竟然充滿了一種柔婉之情,聲調十分迷人:
「豆蔻梢頭春色淺,新試紗衣,拂袖東風軟。紅日三竿簾漫卷,書樓影裡雙飛燕。」翻來覆去,吟了一遍又一遍。
宮仇幼年曾隨母涉獵過詞章,知道是半闋「蝶戀花」,雖然他很奇怪「神算鬼女」何以在此刻突然吟了出來,但,他沒有心思去理會這身外之事了,他的一顆心已因萬鳳真的不幸而片片破裂。
萬鳳真的面色變得更為難看,卻又似在凝神傾聽。
宮仇愕然了片刻,道:「真妹,我們走!」
「神算鬼女」吟聲頓止,面色又陰沉下來,厲聲道:「走?可沒有這麼容易!」
宮仇不由氣往上衝,寒聲道:「尊駕意欲何為?」
「我這裡豈能容你兩個小輩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尊駕的意思……」
「與老身留下!」
宮仇心中本已悲傷莫名,這一來,卻引發了怒火,冷冷一哼道:「你有本領就留留看?」
「神算鬼女」淒厲地一笑,道:「小輩,你未免太不自量了,找死容易!」
話聲中,虛飄飄的一掌向宮仇前胸按去。
宮仇揮掌相接,但對方明明直擊的一掌,突地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敘插向「七坎」重穴,迫得他撤掌後閃,栗米之差,便被點中。
「神算鬼女」也似被宮仇能避過這一擊而吃了一驚,微微一窒之下,第二招又告出手,無論部位方向變化,均大異武學常軌。
一連三個照面,宮仇大感駭然,對方的身手,全屬陰柔一路,武功另成一家,每一式都藏有毒著,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真教人防不勝防。
三招一過,「神算鬼女」一窒,口中道:「小輩好身手!」
宮仇也冷喝一聲:「你也接我三掌試試!」
「一元寶菉」所載的三掌招中的第一招「斷雲零雨」電閃出手。
這蓋代神功一經施展,其勢豈同小可。
「神算鬼女」竟然避無可避地被擊中肩頭……
宮仇但覺手掌所按之處,滑溜柔綿,竟然無法著力,心方一動,「神算鬼女」已滑退到側方五尺之外,不由大感震驚,這種身手,的確是聞所未聞。
「神算鬼女」駭然瞪視著宮仇,看樣子也是吃驚不小。
宮仇冷哼一聲,第二招「月落星沉」跟著施出。
「神算鬼女」驚呼一聲,身形一個踉蹌,仍然絲毫無損地滑了開去。
宮仇這下可真的駭怔了,不久前,「趙氏廢園」之中,被疑為「天狼尊者」的東方雷,曾當諸葛瑛與首座護法孫平章之面,毀去「二鳳錢蓉」,諸葛瑛與孫平章的身手在武林中可算是拔尖之流,聯手合擊之下,竟然碰不到東方雷一片衣角,而在「玄妙庵」中,東方雷在「斷雲零雨」一招之下負傷,第二招「月落星沉」出手,東方雷望影而遁,如今連施二招,奈何不了對方,對方身手之高,的確是駭人聽聞了。
「神算鬼女」這時面色慘變,歇斯底里地道:「我苦練了數十年,敵不過一個乳具未干的小子,還報什麼仇!」
宮仇心想,與對方無怨無仇,也不為己甚,伸手去扶萬鳳真道:「真妹,我們走!」
「神算鬼女」一抬手,道:「慢著!」
宮仇冷眼一掃對方,寒聲道:「尊駕準備怎樣?」
「你想不想要她活?」
「活,什麼意思?」
「她的傷,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可以救得!」
宮低心中怦地一跳,道:「真的?」
「神算鬼女」陰陰地道:「不信就算了,三天,三十六個時辰,你守著她吧!」
宮仇捺住性子,道:「尊駕說的這人是誰?」
「神算鬼女」默然了片刻,才道:「算你倆造化不淺,碰上了我知道那人的住處,又幸而此去路程不遠,三天之內準可到達,不過……」
「怎麼樣?」
「那人肯不肯救卻是難說!」
宮仇喜從天降,萬鳳真有救,這對他簡直如聖旨仙音,急聲道:「請見告那人是誰。在下無論如何必求得他醫治……」
「神算鬼女」道:「你等著!」
話聲中,人已轉向側屋之內。
宮仇激情地緊握萬鳳真的手道:「真妹,你有救了!」
萬鳳真淡淡地道:「禍福尚難逆料!」
「真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對方安的什麼心?」
「這……難道……」
「再說吧!」
工夫不大,「神真鬼女」幽靈似地轉了出來,手中拿著三個個小的布囊,道:「出林之後,直奔西北,便是官道,到了通州,南行五十里,拆開這白色的布囊,下一步行動,裡面寫得明白,時地未至,千萬不能拆閱!」
宮仇迷惘地點了點頭,伸手去接。
「神算鬼女」一縮手道:「且慢!」
「尊駕還有話說?」
「當然,平白無故,我為什麼要指引你!」
宮仇一窒,道:「有條件?」
「不錯!」
「請講?」
「假如她此去獲救,得以不死,她須在一個月之內,到我這裡來,陪我相聚一年,就是這麼個條件,如何?」
宮仇劍眉一緊,道:「回來和尊駕相聚一年?」
「嗯!」
「為什麼?」
「別管為什麼,只問她肯不肯!」
萬鳳真突地接口道:「仇哥哥,她要我教她奇門術數之學,答應她!」
宮仇暗忖,真妹的聰明,的確是天下少有,當即道:「是這樣麼?」
「一點不錯!」
「好,在下答應!」
「神算鬼女」到此刻,臉上才現出一絲很難覺察的笑意,把三個一白一紅一黃的布囊,遞與宮仇。
宮仇接過手來,道:「我真妹如果獲救,這一筆恩情,在下記在心裡!」
「神算鬼女」冷冰冰地道:「不必,用不著放在心上,人不為己,天珠地滅,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自己,我早說過,『神算鬼女』並不是善心之人!」
這話使宮仇倒吸了一口涼氣。
「神算鬼女」逕即走到榻前坐了下來,又把那嬰孩的骷髏抱在懷中,輕輕地拍著,面上暴戾陰森之氣突然消失了,幽幽地道:「你們可以走了,不過記住一點,切不可說出我的名號!」
宮仇看得汗毛直豎,不知她何以象慈母哺兒似的抱住那具嬰孩的骷髏。
低吟之聲又起:「豆蔻梢頭春色淺,新試紗農,拂袖東風軟,紅日三竿……」
仍是方纔所吟的那半闋「蝶戀花」。
是對往事的懷念?還是這半閣「蝶戀花」與她有什麼切身的關聯?抑是……
萬鳳真似乎不願在這恐怖詭秘的地方久耽,己掙扎著坐直了身形,從懷中掏出了一粒血紅的東西,向櫻口放去……
突地——
「神算鬼女」放落懷中嬰兒骷髏,一晃身到了方風真所坐的榻前,目露凶光,厲聲喝道:「那是什麼?」
宮仇本能地勁貫右掌,正想揮了出去,聽見話聲,才收回勁道,一看,方鳳真把一粒血紅的豆也似的東西,放入口中,猛省起那是被視為武林奇珍的「血豆蔻」。
往事電映心頭,他記得兩年前初識了鳳真,她曾以「血豆蔻」穩住拜兄「辣手書生徐陵」的毒傷,然後從容地赴星子巖向「黑心國手」求取「辟毒丹」,曾幾何時,拜兄「辣手書生」被「金劍盟」迫害而死,一度被疑為下毒手的戀人邢玉嬌,也殉了情,世事多變,實在令人慨歎。
心念之中,只聽「神算鬼女」再次喝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宮仇脫口道:「血豆蔻!」
「血豆蔻?」
「不錯!」
「神算鬼女」面孔也變了形,這視著宮仇道:「血豆蔻乃是『白石島』獨有的奇珍,你倆何處得來,快說!」
萬鳳真連連以目示意,但宮仇卻沒有注意到,冷冷地道:「她是白石島主的女兒!」
「神算鬼女」陡地退了兩步,厲聲道:「萬老邪的女兒?」
宮仇發覺語音不對,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想起剛才萬鳳真報名馮真,原來是有用意的,自己一時大意,露出了馬腳,當下偏頭看了心上人一眼,見她似在閉目養神,回過頭道:「不錯,『奇門派』掌門的千金!」
「萬老邪年逾古稀,會有這如花似玉的小女兒?」
宮仇只吟了一聲,並不答腔。
「神算鬼女」面上陡現恐怖殺機,狠狠地直盯著榻上的萬鳳真,看樣子就要出手。
宮仇心中暗道,只要你敢一動,我就一劍劈了你。
萬鳳真冷冷地開口道:「仇哥哥,把那三個布囊還給她!」
宮仇惑然道:「為什麼?」
「她是我爹的仇人,我們焉能受她的好處!」
「可是你的傷……」
「我寧可死!」
宮仇遲疑地取出三個小布囊,放在榻旁的桌上。
「神算鬼女」突地轉頭望著軒窗之外,痛苦的叫道:「天啊!天啊!」
萬鳳真道:「仇哥哥,我們走吧!」
「神算鬼女」轉過面來,臉上神情既痛苦又沮喪,咬牙切齒地道:「數十年來,我研習奇門五行之術,目的就是要進『白石島』報仇,萬老兒的女兒已然如此,我黎雯再學一百年也是白費,命該如此,夫復何言,你們走吧!」
說著,把三個布囊重行塞回宮仇的手中,又向萬鳳真道:「血豆蔻對你內傷無用,僅能助你振奮一下精神,記住一月之約!」
說完,抱起那具嬰兒骷髏,頭也不回地向軒後而去。
宮仇愣了半晌,向萬鳳真道:「我們走吧!」
萬鳳真無言地點了點頭,仍是宮仇背著她,由她口中指點,循原路出陣,足足一個半時辰,才出林外。
時間又已到了黃昏,暮色四合。
宮仇在附近村落隨便買了些食物與萬鳳真充飢,乘夜趕路。
途中,宮仇不解地道:「真妹,『神算鬼女』與令尊結的是什麼仇?」
「我也不太清楚,只聽說二十多年前,她曾到『白石島』尋仇,被奇陣所困,幾乎一命不保,以後就沒有下文,想不到會在這荒林絕地之中遇上她!」
「你為何還答應她一月之約?」
「話出難改!」
「可是她要向你學習奇門之術,目的卻是進『白石島」向會尊尋仇……」
「這我倒不怕,我所學不及我爹十分之一,全教了她又能怎樣!」
宮仇若有所感地道:「真妹,她年輕時必是個美人兒,看她下半個臉就可以證明,至於她發間的白髮和額上的皺紋,想是長時間的苦思焦慮所致?」
「管她!」
「看來她是個別具懷抱的傷心人?」
「也許!」
「恕我直言,她昔年會不會與令尊有什麼感情上的糾紛?」
萬鳳真嬌軀似乎一震,道:「算了,我們不談這些,倒是她那三個布囊不知藏了些什麼鬼,我們先拆開來看看,好不好?」
宮仇畔一沉吟道:「還是到地頭再看吧!」
「如果她不懷好意……」
「不會!」
「為什麼?」
「她拿出布囊之時,還不知道你的身世,再說,你受了不治之傷,如有心害你,大可不理,何必多此一舉呢?」
萬鳳真一想也是,默然不語。
宮仇目前的功力,已到了驚世駭俗之境,因心中急於要揭曉求治之謎、這關係著心上人的生死,是以毫無保留地疾馳,速度可就快得驚人了。
第二天晨早時分,竟然趕到了通州城,在路邊匆匆打尖之後,又向南奔……
正行之間,只聽數聲淒厲的慘號,遙遙破空傳至,聽聲音,似在官道旁不遠的山坳之內。
方鳳真生性好事,忙道:「仇哥哥,我們去瞧瞧!」
宮仇皺眉道:「真妹,你的傷勢不能拖延,愈早求治癒好、管那些閒事幹什麼?」
話聲中,已馳出了數十丈。
突地——
宮仇「噫!」一聲,猛然剎住身形,官道上,橫陳著四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血跡未乾,看來被害的時間不久,屍身衣襟上,明顯地繡著一柄金劍,不問可知,是「金劍盟」屬下的弟子。
「金劍盟」在當今武林中,氣焰不可一世,下手人既敢公然殺害「金劍盟」弟子,顯非泛泛之輩,同時以死者的死狀來看,下手的人出手極是殘忍。
宮仇投身「金劍盟」,雖說是別有居心,但仍蹩不住一股好奇之念,剛才萬鳳真要看,他不同意,現在,他卻不得不探個究竟了,當下尷尬地道:「真弟,我想進山坳去看看?」
「好,你放我下來!」
「你能走了?」
「勉強可以!」
「不,還是我背著你吧!」
聲落,人已向山坳內奔去,顧盼之間,來在一片疏林之前,地上,赫然又是三具血肉模糊的屍身。其中之一,竟然是「白旗壇主穿心劍韓方」。
宮仇心中大是駭然,「穿心刻韓方」功力相當不弱,看樣子,是未經搏鬥就已遭害,這說明了下手的人身手已到了驚人地步。
是什麼人下的手呢?
是仇殺抑是……
他輕輕地放落萬鳳真,望著那三具屍首出神。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幽靈般地從林中飄了出來,赫然是一個藍衫蒙面人。
宮仇一見來人,忍不住脫口道:「索血書生!」
「索血書生」冷冷地道:「宮仇,幸會!」
宮仇手指屍身道:「這是閣下的傑作?」
「不錯,宮仇,你現在以什麼身份對本人說話?」
「以我宮仇自己的身份!」
「不是『金劍盟』近衛長?」
「是又如何?」
「索血書生」嘿嘿一聲冷笑道:「宮仇,你是否有意要為死者找場?」
宮仇潛意識中對「索血書生」有一種同仇之慨,同時因上次「索血書生」曾勸他脫離「金劍盟」,所以心中對他有一份好感,當下冷冷地道:「在下沒有這個意思!」
「我不瞭解你!」
「為什麼?」
「你這是包庇敵人,不怕盟規處治?」
宮仇不經意地道:「就讓閣下不瞭解罷,在下無意解釋!」
突然,「索血書生」的目光射向了一旁的萬鳳真,良久,沉聲道:「她是誰?」
宮仇道:「在下女友!」
「索血書生」向萬鳳真面前移了數步,慄聲道:「你是馮真?」
此語一出,不但萬鳳真面色大變,宮仇也是心頭大震,「索血書生」何以能認出萬鳳真就是未改女裝之前的馮真?彼此俱屬素昧平生呀?
萬風真已激顫地道:「閣下怎知我是馮真?」
索血書生激動地道:「那你承認是了?」
「就算是吧!」
「我給你一個忠告……」
「忠告?」
「不錯,希望你離開宮仇!」
「為什麼?」
「他不值得你愛!」
宮仇登時心火大發,冷笑了數聲,道:「閣下說話要三思而後開口!」
「難道不對?」
「你說個理由聽聽!」
「助紂為虐,棄友之仇,人格卑下,辱設武道!」
宮仇意識到對方仍是一番善意,希望自己脫離「金劍盟」,但,自己的事,根本不足為外人道,只不知對方何以如此看重自己,當下氣一平,淡淡地道:「閣下何不現出真面目,開誠佈公地一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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