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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黑衣漢子迎上前來,一抱拳道:「閣下便是『地獄書生』?」
「不錯!」
「請隨在下來。」
在黑衣漢子引導之下,進入巨廈,穿過數丈深的門樓,眼前是一個大院,只見 筵開百桌,結綵系紅,一片震耳的談笑之聲,夾雜著猜枚行令的吆喝。
座中不見女賓,想來被接待在另一個地方。徐文目光一路游掃,他想發現上官 宏是否在座,但他失望了,穿過了整個院子,沒有發現上官宏的蹤影。
顧盼間,來在正廳廊沿之下……
徐文暗覺奇怪,自己將要被引向什麼地方?
廳廊之上,一列五桌,不問可知,這五桌都是極有份量的人物。
正自訝疑之間,只見黑衣人向居中打了一躬,道:「客人請到!」然後退向一 側。
當中一席主位上一條人影離席而出,一擺手,道:「小友請入主席!」
這離席相請的,赫然正是「衛道會主」。
徐文有一種受寵若驚之感,他怎麼也想不透何以會被視著上賓接待?
事實卻不許他多所猶豫,當即欠身道:「區區不敢當此厚愛!」
「好說,請入座!」
全席的人,都站了起來,滿場的目光,全射向了徐文,每一個人都有相同的疑 問,為什麼「地獄書生」會被延作上賓?會主的來歷?雙方之間的關係?
徐文本身那份困惑,可就別提了。
第四章 開堂摘奸(1)
徐文被「衛道會主」延為上賓,而且竟然離席相迎,這使他驚疑莫明,他對這 位會主,可說素昧生平,這從何說起呢?
他略事謙讓之後,便在左首空位上入座。
同席的,他僅認識一個「無情叟」,其餘的完全陌生。
「衛道會主」那張看來有些沉滯的面孔,令人有一種極不自然的異樣感覺。
一碗熱騰騰的燕窩,端了上桌。
徐文呼吸之間,眉鋒一皺,差點脫口驚呼,憑他訓練有素的特殊嗅覺,發現這 碗案中被人下了毒,而且是無形的慢性劇毒,任何人都無法覺察。
此刻在座的,全是江湖中有頭有面的人物,大多數是一門之長,或是一方之霸 主,包含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江湖豪客,如果悉被毒斃,後果簡直無法想像。
他想喝破,但一個念頭阻止了他。
這毒,是獨門秘方配製,除了父親,他想江湖中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能配製。父 親下毒的目的何在?為了報仇麼?在座的不見得全是仇家?
他又想起清源寺中的那件毒案,更為疑惑?
該阻止這慘劇發生嗎?
正自思慮不定之際,座中一個鳩形鴿面的枯瘦老人,突地慄聲吼道:「燕窩有 毒!」
這一喊嚷,鄰近的幾桌已有不少的賓客聽到,登時引起了一陣騷動。
同桌的一個個臉色大變,異口同聲地驚道;「毒?」
只有「衛道會主」臉色一絲一毫都不曾變,回頭低聲向隨侍弟子道:「這道菜 停止上,傳總管!」
筵開百桌,要阻止決不可能,然而對方只吩咐停止上菜,看來對方早已防到這 一著意外,不然沒有獨上首桌,然後待命上其餘各桌的道理……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那枯瘦老人,心中震駭至極.這種毒,可說是無色無 味,除了懂得配製這毒藥的人。可以憑特殊的嗅覺能予辨認外,任何人均難察覺, 這老人是何來路,竟能認得這毒?
「衛道會主」轉目向那老人道:「幸而不出所料,否則本座無以向天下同道交 代了!」
枯瘦老人面上的皮肉微微一陣牽動,道:「鬼伎倆,令人不齒!」
「衛道會主」起立洪聲發話道:「諸位,請安心盡歡,沒有事!」
嘈雜的聲浪,才漸漸平息下來。
徐文忍不住又把目光向枯瘦老人瞟去。
枯瘦老人也把目光回注徐文面上,緩慢地道:「聽說小友對於『毒道』頗有造 詣?」
徐文心中暗地一震,心想:自己除解過上官宏之毒,和在「聚寶會」表演過一 手辟毒之外,並未展露過,這老者是根據什麼而作此語?聽說這兩個字大有文章, 莫非……心念之中微一欠身道:「略識毛皮而已,談不上造詣,閣下是聽何人道及 的?」
「哈哈,小友,江湖上沒有任何事是絕對秘密的!」
徐文一顆心陡地收緊……
「衛道會主」用手一指枯瘦老人道:「小友,容本座介紹,這位是當今毒道 『同道』稱為……」
徐文倏地想起一個人來,不由脫口接話道:「敢莫是『崔無毒』前輩!」
「衛道會主」一頷首道:「不錯,小友一猜便著。」
徐文再次欠身道:「小可失敬了!」。
「崔無毒」哈哈一笑道:「哪裡,哪裡!」
徐文心念疾轉,曾聽父親提及這位風塵異人,當今之世,唯有他可算是「毒道」 名手。他本名崔吾獨,為人孤僻古怪,不與任何人交往,所以取號吾獨,對「毒道」 有深造詣,無毒不識不解,但生平不曾以毒傷過人,「吾獨」「無毒」諧音,武林 同道遂以「崔無毒」稱之,本名「吾獨」反而不彰了。
「衛道會主」舉杯道:「崔老兄此番慨允出山,受聘為本會壇掌令,本座深感 榮幸,請各位共浮一白,以為武林蒼生賀。
徐文跟著大家舉杯,一照。
「雀無毒」手指那碗燕窩道:「小友當識得這毒?」
徐文故作尷尬的一笑道:「此毒無色無味,小可無能分辨。」
就在此刻——
一個藍衣中年匆匆來到席前,施禮道:「古總管今人參見會主!」
「古總管,菜中發現有人下毒?」
「是,卑職敬領失察之罪!」
「古總管認為下毒的人是誰?」
「這……啤職未獲證據之前,不敢妄指!」
「如此說來,貴總管心中已有端倪了?」
「是的!」
「傳令刑堂文堂主,親率執事弟子前來聽命,同時立即監押認為可疑之人。」
「領諭!」
總管古今人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徐文心中大是忐忑,既然傳集刑堂執事,顯然是準備當眾執法了,而這毒,分 明是父親的獨門配方,下毒的人是誰呢?
工夫不大,一個濃眉巨目的虯髯老者,後隨四名彪形大漢,各披了一條猩紅斜 披,來到席前,由那為首的老者道:「刑堂文介山候令!」
「衛道會主」抑低了聲音道:「立即準備,席散後開堂!」
「遵令諭!」
文介山率四執事施利而退。
酒席終場,已屆二更時分,眾賓客有的被迎到客舍,有的連夜下山,不到一盞 茶工夫,十停中便散去了七八停。
徐文另懷目的,正自委決不下,去?抑留?
「衛道會主」突地轉面道:「小友,請你列座參觀敝會開堂?」
徐文登時一窒,江湖幫派開刑堂接例都是秘密進行,絕沒有請外人參與的道理, 因為開堂是對內執法,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猜不透對方有什麼居心。
難道自己的來歷已被對方認出,而被疑為下毒之人?但適才對方分明下令監押 下毒之人……
「小友認為大悖常情是不是?本會立舵伊始,便發生這不幸事件,如果不是及 早發覺制止,受害的將是所有與會同道,本座勢必成為武林千古罪人,所以,今夜 開堂,各門派幫掌門,全在被邀之列!」
「哦!」徐文又鬆了一口氣,困惑地道:「區區江湖末流,何以能當會主青睞……」
「不必太謙,請隨本座來!」
徐文心中雖驚疑不定,但他卻極想知道這下毒的人,當下不再言語。
這是一間可容百人的廣廳,廳中兒臂粗細的巨燭高燒,三張披紅公案,在靠上 方的一面作品字形排列。
居中一案,香煙繚繞,供著一塊牌位,上面刻的是「天地」二字,這十分別緻, 通常各門派開堂,供的是該門派的祖師神位,而「衛道會」供的卻是「天地」牌, 想來這是取以天地為心之意,與該會名稱宗旨,倒也吻合。
另兩案,左方坐的是「衛道會主」,右方赫然擺著那頂神秘的彩轎。
「衛道會主」座後,並排坐著立舵大典時壇上列坐的七老者,「無情叟」、 「喪天翁」,崔無毒也在其中。徐文想起了那青衣蒙面女人,自己走後,不知兩個 怪物是如何收場的?
有首靠壁一邊,也就是徐文這一排,坐的是各門派首腦或代表人。
面對公案的一方,刑堂堂主文介山率八名披紅弟子,挺胸肅立。
廳中靜得落針可聞,只偶爾有一兩聲燭花爆蕊的聲音,算是死寂中的點綴。
空氣沉重得使人窒息。
驀地——
廳門口一個洪亮的聲音道:「吳香主候今傳見!」
「衛道會主」沉聲道:「進來!」
一個面色青慘的黑衫老者,低頭走了進來,身後是兩名披紅大漢,顯然這被稱 做吳香主的黑衫老者是被押解而來的,不用說,他便是開堂的對象了。
黑衫老者腳步有些浮晃地走到紅案之前。仍低著頭,兩名披紅漢子,卻退入下 方原先站立的那八名法堂弟子行列。
死寂的空氣被一種肅殺的氣氛所取代。
「刑堂一堂主文介山洪喝一聲:「開堂!」
十名被紅大漢,跟著哈喝:「開堂!」
黑衫老者打了一個哆嗦。
所有在場的,心弦立時繃得緊緊地,臉上全現出了凝重之色,場面雖不若官衙 的威嚴,但氣氛肅殺,卻非官衙可比。
「衛道會主」滯晦的面色毫無改變,僅面皮抽動了數下,沉重地開了口:「吳 香主,你知罪麼?」
黑衫老者倏地抬起了頭,厲聲道:「卑屬不知所犯何罪!」
「你加入本會之初,曾在『天地』牌前立過誓,所以無論如何,你是本會弟子 的身份,你承認這身份嗎?」
「承認!」
「如此,你對『天地』神牌下跪!」
黑衫老者,雙膝一屈,對居中香案跪了下去,不知有意抑或無意,頭一偏,目 光射向了徐文。
僅只那麼一瞥,徐文全身如觸電似的一震,血行驟然加速,從眼神他已認出了 這姓吳的香主是誰了,他表面上力持鎮靜,但內心有如鼎沸,他不知該如何做才是?
「衛道會主」俟黑衫老者跪定之後,又道:「菜中放毒,企圖謀害與會賓客, 是何人主使?」
「卑屬實不知情。」
「吳昆,別忘了你曾起過誓,面對『天地』神牌,你還是坦白供承的好!」
「會主明鑒。」
「哼!吳昆,本會清源寺籌備處百餘弟子被毒殺,可是你的傑作?」
「冤柱!」
彩軌中發出了聲音:「給他證據吧!」
徐文怦然心驚,對方竟然還有證據,自己誤打誤撞,碰上了清源寺慘案,曾被 「轎中人」指為兇手,幸而「天台魔姬」以師門信物擔保解了圍,原來受害的是 「衛道會」弟子……
「衛道會主」冷笑連連道:「吳昆,你本名不叫吳昆吧?」
黑衫老者全身一顫,沒有答腔,目光再次掃向徐文,徐文又大感不安,如果對 方供出自己來路,今日便是不了之局,以「轎中人」、「無情叟」、「喪天翁」等 人的身手來看,會主的功力當更不可思議,而自己卻非任何一人之敵……
「文堂主?」
「卑座在!」
「揭下他的面具!」
「遵令!」
刑堂堂主文介山跨步上前;黑衫老者陡地站了起來,一掌向「衛道會主」劈去……
彩橋中傳出一聲低喝,一道怪異的罡風,從轎門捲出,黑衫老者劈出的一掌, 被消散於無形……
文介山一個虎撲,反剪了黑衫老者的雙臂,手指戳處,黑衫老者悶哼一聲,虛 軟地坐了下去。文介山伸手朝他面上一抓,人皮面具應手而脫,露出了一個面如重 棗的精悍面目。
「衛道會主」冷森森地道:「這位便是「七星堡』總管方炳照!」
此語一出,舉座皆驚,客座中,少年「羅漢堂」住持「一心大師」宣了一聲佛 號,聲如洪鐘似地道:「七星保主徐英風做出這等人神共憤之舉,意在何為?」
「無情叟」接口道:「居心叵測,目的可能是想獨霸武林天下!」
「武當掌教」真如道長一沉聲道:「聽說『七星幫』總舵被挑,該幫業已冰消 瓦解,莫非是徐英風的障眼手法?」
徐文心中一陣絞痛,他想起「七星堡」不忍卒睹的那一幕慘劇,但,他什麼也 不能說,更不敢形之於色,只是報仇的心更切了。
「轎中人」冷冷地道:「請會主按本會律例處置!」
言中之意,這是「衛道會」所開的「法堂」。外人沒有置喙的餘地。
「武當掌教」等也自知出言失儀,一個個抿上了口。
「衛道會主」厲聲道:「方炳照,本座仍稱你吳香主,你可知罪了?」
方炳照慘厲地道:「殺剮聽便,這筆賬自會有人出頭清理……」
「住口,你曾宣誓加入本會,不管來路動機如何,仍須接受會規制裁。文堂主……」
「卑座在!」
「本會弟子違誓叛會,該作何處置?」
「按會規第一條,叛門者死!」
「帶下去!」
「遵諭!」
文介山一揮手,兩名刑堂弟子,上前一左一右挾起了方炳照。
徐文雖不知父親派方總管潛伏「衛道會」,兩次施毒的目的是什麼,但從情況 判斷,可能牽涉到某種仇怨,說不定「衛道會主」也是血洗「七星堡」的兇手之一, 他不克自制地站了起來……
「衛道會主」沉聲道:「小友莫非有話要說?」
徐文血淚朝肚裡吞,硬忍住滿腔怨毒,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道:「在下有事 待辦,想請會主准予先行告退!」
當然,這是違心之論,是在無法轉衰之下的藉口,他應該救方總管,但審情度 勢,無能為力,又不忍眼見自己人慘遭處死,所以只有退避一途。
「衛道會主」爽朗地一笑道:「小友只管請便,本座命人相送,有機會歡迎你 隨時光臨!」
「轎中人」接著道:「日前清源寺中,老身誤會出手,少俠育見諒否?」
徐文恨在心頭,口裡不經意地道:「言重了,小事一樁,尊駕不必放在心上!」
方炳照被帶出了刑堂,其結果當然不問可知了。
徐文內心有如火焚,片刻也難停留,一躬身步出刑堂,匆匆向外行去,剛到了 外面廣場,立即有一個黑衣人趨進前來,恭謹地道:「少俠請稍候容小的備馬!」
徐文一揮手道:「不用了!」
彈起身形,便朝山外奔去,太多的恨,積壓心頭,使他透不過氣來,他真想痛 痛快快地來一陣搏殺,但事實上不可能,他必須照原定的計劃報仇,從今日的事例, 他相信父親已在暗中展開了行動,痛苦的是他無法確定誰是真正的仇魁。
奔出山口,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悶氣。
忽地,距身側不遠之處,人影一晃,沒入林中,徐文滿腹殺氣怨毒,苦於無處 發洩,心念一轉,撲入林去。
一條高大人影,兀立林中,藉著樹隙漏下的天光,看清了對方赫然正是錦袍蒙 面人,他不假思索地電撲而上,猛下殺手。
「文兒,你瘋了!」
徐文一聽聲音,疾收攻勢,駭呼道:「是爹麼?」
「是我。你怎麼了?」
「爹!」
他像受盡了委曲的孩子,一下子碰上娘親,忍不住淚水奪腮而下。
「孩子,你……」
「爹,堡中……」
「你已經知道了?」
「是的。兇手是誰?」
「『衛道會』一幫人!」
「是……他們!」
徐文雙目射出了閃閃殺芒,熱血倏然沸騰起來。
「孩子,你怎麼見面就向為父的下手?」
「爹可知道有人冒充你的形象,兩次向孩兒下殺手
「什麼,有人冒充我的形象?」
「是的,維妙維肖,真假難辨!」
「可能是『衛道會』所為……」
「不可能!」
「為什麼?」
「今天孩兒是他們的座上客,他們並不知道孩兒的來路。」
「孩子,你錯了,江湖詭譎,對方也許別有打算。」
徐文略一思索,這話不錯,自己無緣無故,被列為貴賓,還受邀參觀開堂,這 內中必定有文章,心念之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驚慄,但也更加增了復仇的火焰。
「爹,『衛道會會主』是何許人物?」
「目前還不能確定,可能是昔年結下的仇家之一……」
「爹怎會不知道?」
「孩子,那不是他的本來面目,他面上帶著面具!」
「哦!難怪看起來極不順眼,但爹該猜得出他是誰,像這等身手的人,武林中 可能不多……」
「白雲蒼茫,變幻莫測,今日的自擘,也許是當年的無名小卒,從何猜起!」
「『喪天翁』等也是幫兇?」
「不錯!」
「有一個叫上官宏的人可是元兇?」
錦袍蒙面人陡地向後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你認識上官宏?」
「是的。不久前他倒臥道旁,奄奄一息,是孩兒一時任性,竟救了他。」
「他知道你的來歷嗎?」
「不知道。」
「不錯,他就是元兇!」
「上官宏何許人?」
「本堡叛徒,『七星八將』之末。」
徐文雙目睜得滾圓,這是他意料不到的事,上官宏竟然是「七星八將」之中的 老人,他從有記憶起,只知道「七星八將」僅存其六……
「爹,八將之首呢?」
「十多年前,與上官宏一起叛離本堡!」
「上官宏血洗本堡,慘殺六將,為了什麼?」
「為父的到現在還不知道其中究竟,這要問他本人!」
「爹不是與他交過手嗎?」
「是的,他沒有說出原因,他的功力高得出乎為父意料之外,其中的原因,看 來決不單純……」
「照此說來,上官宏也是『衛道會』一員?」
「也許是!」
「哦!爹,方總管他……」
「怎麼樣?」
「下毒被識破,犧牲了!」
錦袍蒙面人身軀猛地一顫,厲聲道:「他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說!」
「好!好!我誓必為他報仇,其實……唉!也只是仇上再加一筆而已!」
「爹!此來是接應他麼?」
「嗯!」
「爹……」
「你想說什麼?」
「恕孩兒斗膽,今日與會的幾乎齊集了武林各門派之首,如果方總管下毒成功……」
「孩子,為父的一向不願天下人負我!」
奸雄口吻,徐文雖然覺得刺耳,但對方是父親,他能說什麼呢?
經過了片刻難堪的沉默,徐文激動地道:「爹,母親她老人家呢?」
「我也正在找她!」
「母親沒有受到傷害吧?」
「當然沒有,以後就難說了!」
徐文鋼牙咬得「格格」作響,激憤至極地道:「爹作何打算?」
「報仇!」
「如何報法?」
「為父的已有安排,你現在最好是能俟機各個消滅化人,減低仇家的力量,不 過有個要領,不露痕跡。」
「孩兒會做的!」
「好,我們父子不能公開在一道,以便隱秘你的身份,有事我會派人連絡……」
「爹,還有件事……」
「什麼事?」
「關於開封府求親……」
「家破人亡,不談那些了。孩子你珍重,為父的要走了!」
話落,人已飄然而逝。
徐文想起「天台魔姬」說過,她曾在錦飽蒙面人頭上留了記號,自己適才卻忘 了查證,當然,對父親生疑是很可笑的事,但應該把這事告訴他才對,他也可以憑 這點找出冒充他的人……
骨肉離散,有家難奔,這實在是人世間最淒慘不過的事。
他癡癡地兀立昏暗的林中,極力整理如亂麻般的思緒。
父親的計劃是什麼?
自己該如何採取行動?
何處去探尋母親的下落?
元兇上官宏匿身何處?自己已經知道他是父親的對頭,卻任性地救了他,實在 是荒唐,如果自己早有現在的思想,當不致鑄此錯事?
想到仇家,他不禁大感沉重,已知的,每一個都是惹不起的人物,要談報仇確 非易事,而父親卻又似有什麼隱衷,不肯道出結仇經過……
他也想到了紅衣少女方紫薇,本來他對紅衣少女與「聚寶會」少會主白衣少年 的交往,既憤且妒,現在這意念消失了,因為方紫薇自承是「衛道會」半個主人, 而「衛道會」的一幫人物,是血洗「七星堡」的兇手,那方紫薇當然也是仇人之一, 情與仇是不並存的。
於是,他不期然地想起了蔣明珠,他下意識地從懷中掏出了蔣明珠所贈的翠玉 耳墜,憑這耳墜,可以在大河南北錢莊行號,隨意取錢,說起來,這是無價之寶。
他到此刻,才看清了這耳墜並無出奇之處,與一般玉墜並無二致,反覆審視, 依然看不出奧妙所在,難道蔣家不怕有人仿造這耳墜行詐?
驀地——
一條人影,電閃掠來,快,快得簡直不可思議,有如幽魂鬼魅。但徐文並非庸 手,幾乎出自本能地施出了殺手,人影連停都未停,疾閃而逝。
徐文為之心頭巨震,忽然發覺手中的翠玉耳墜,業已不翼而飛。他這一驚非同 小可,這耳墜如落入江湖宵小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可能對方早知蔣明珠贈耳墜的事,暗中窺視已久
徐文大喝一聲:「鼠子敢爾!」
身形猛地彈射而起,向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時在黑夜,林深樹密,視線模糊, 要追一個具有如此身手的人,根本半絲希望也沒有。
追出林外,大地一片迷濛,哪有半絲人影。
徐文氣得渾身直抖,沮喪地停了身形,但更多的卻是駭異,第一次,他的殺手 失了作用,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作何高手,除非不中,中了必無幸理,然而這人 影意外地全身而退。
除了父親之外,他想不出江湖中還有誰能在中了自己殺手之後,仍能不斃命當 場的,這未免太可怕了。
是誰,能無視於自己的殺手?
莫非又是「衛道會」中人的傑作?
那人影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分辨對方的身形。
將來如何向蔣明珠交代?
這是最大的問題。
知道自己持有這耳墜的,只有「天台魔姬」一人,然而「天台魔姬」並不能抵 當自己的殺手。
他後悔當初應該拒絕接受,然而已於事無補了。
正自六神無主之際,耳畔突傳破風之聲,只見一條人影,從數丈外飛馳而過。
徐文心中一動,大喝一聲:「站住!」
人影應聲而停,徐文撲了過去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對方赫然又是「天台 魔姬」,這真有些陰魂不散了。
「天台魔姬」脆在生地道:「兄弟,若非你發話招呼,我們就錯過去了!」
徐文心中正煩,沒好氣地道:「大姐是追我來的?」
「是呀!」
「有何見教?」
「你似乎很不高興?」
徐文心念忽地一動,想起她師父青衣蒙面婦人,耳墜被奪,莫非是那婦人所為, 以對方的莫測身手,的確大有可能,而且知道這秘密的,只她一人,難保她不告訴 她師父,財帛動人心,那耳墜可說是無價之寶,當下冷冷地道:「令師呢?」
「家師?」
「嗯,那青衣蒙面的女人!」
「兄弟,家師生性怪僻,會場外林中所發生的事,請勿介懷!」
徐文心裡冷笑了一聲,口裡淡淡地道:「小弟並未放在心上。」
「那就好了!」
「請問令師尊號?」
「這一點請你諒解,家師不願提及她的名號,她已數十年不履江湖了。」
徐文一窒,毫不放鬆地道:「然則令師此番東山復出,是有所為的了?」
「是的,不過,那是她老人家的私事。」
這一說,徐文不便再追問了,一轉話題道:「令師仍在山中麼?」
「不,她老人家與『喪天翁』那怪物大打出手,事後即離,沒有參與宴會。兄 弟,你似乎有心事?」
「有一點!」
「可以告訴大姐我嗎?」
「日前蔣明珠姑娘贈與小弟的翠玉耳環,剛才被人奪走了。」
「什麼,奪走?」
「是的。」
「有人敢從『地獄書生』手中奪物,是活得不耐煩了。兄弟,是什麼樣的人?」
徐文雙目在暗夜中閃出寒星般的光芒,直照在「天台魔姬」的粉面上,似乎要 看澈她的內心,看她是不是故作姿態,抑是語出至誠。口裡不疾不徐地道:「那人 身手驚人,我竟然看不出對方的身形容貌!」
「天台魔姬」聲音中充滿了駭異之情,道:「那會是何路人物?」
「小弟想不透。」
「對方可能知道那耳墜的價值,不然不會下手……」
「可是這件事並沒有什麼人知道……」
「天台魔姬」若有所感地道:「兄弟,莫非你疑心是家師所為?」
「我沒有這麼說。」
「兄弟,這一點大姐我以生命擔保,家師決不屑為。」
對方的鄭重態度,使徐文不能不信,他本待說出那人影在自己殺手之下,夷然 無損這一節,但顧及洩露本身秘密,只好忍了回去。
「天台魔姬」低頭一陣思索之後,道:「兄弟,那人影是否身法奇快?」
「是的,有如幽靈鬼魅!」
「難道……會是他?」
「天台魔姬」略一沉吟之後,道:「你聽說過『妙手先生』其人否?」
徐文一頷首道;「聽說過,據說此人行蹤飄忽,精於易容,很少見過他的真面 目……」
「論身手,當今之世,能與『妙手先生』匹敵的,恐怕沒有幾人,而且他的一 雙空空妙手,簡直可偷星摘月,一身功力,也是詭異莫測。」
「大姐認為是他所為?」
「只是臆測。」
「如何才能尋到此人?」
「很難,但……
「怎樣?」
「天台魔姬」皺眉苦思了片刻,道:「要找他的確難如登天,只有迫他自動現 身……」
「如何迫法?」
「挾人為質!」
「什麼,挾人為質?」
「除此別無他法。」
徐文思索了片刻之後,道:「這有失正道……」
「天台魔姬」不由格格大笑起來,直笑得花枝亂顫,那一對不加纏扎,任其自 然挺突的玉峰,隨之晃動。
徐文有些意亂情迷,面色一肅,冷冷地道:「這有什麼可笑?」
「天台魔姬」強抑住了笑聲道;「兄弟,你我的外號,在別人心目中似乎並非 正道武士,何必故作姿態?」
「別人的看法是另一回事!」
「兄弟,這是你的事,大姐我只是提供意見。」
「徐文不由語塞,暗忖,自己目的在尋回失物,並無其他不良企圖,對方能出 手搶奪,自己挾持一個人質何妨。心念之中,話風一變道:「大姐,何人為質?」
他這一聲大姐的稱呼,並非出自本心,只是因時乘勢而已,一個良知未泯,但 性格因後無的熏陶而傾向於惡時,便常有這種矛盾現象,有時行事乖張殘狠,不擇 手段,有時又不自覺地流露正道的思想,徐文目前便是處在這種矛盾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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