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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佛心交易(1)
徐文正被瘋女田蓉蓉糾纏得無可奈何之際,「妙手先生」突以走方郎中「天眼 聖手」的化身面目出現,徐文強要對方除下頭巾,「妙手先生」依言扯下頭巾,徐 文一看,不由呆了。
他認定錦飽蒙面人,冒充「衛道總巡」的黑面漢子、「過路人」等,均是「妙 手先生」的化身,然而事實證明所料完全錯誤,對方頭上,並沒有疤痕。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你追老夫除下頭巾,算什麼意思?」
徐文大感尷尬,勉強擠出一句話道:「在下業已證實閣下不是想像中人!」
「你想像中老夫是誰?」
「這點不必提了。」
「你想像中人與你剛才所說的佛心有關麼?」
「不錯。」
「怎麼回事?」
「閣下不必知道。」
「好小子,你真狂得可以,說出來也許老夫能提供點線索……」
徐文心意轉了幾轉,道:「以閣下所知,當今江湖中除閣下之外,還有誰精於 易容之術?」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這就難說了,天下能易容者頗不乏人,問題在 於工夫到不到家而已。」
「閣下意中哪些人物可稱得上一個『精』字?」
「嗯……『千面客』,但此人已數十年不現江湖。『幻影郎君』,業已不在人 世。『百變鬼女』,傳說已遁入空門!」
「此外呢?」
「大概沒有人稱得上精了。」
徐文心念暗轉,「百變鬼女」是女的,自不用提,「幻影郎君」已死,剩下只 有「千面客」一人了,雖說數十年不現江湖,安知他不東山再起呢?另外便是這三 人之中,有傳人在江湖走動?唯一不解的,對方何以三番兩次向自已施殺手?
「妙手先生」看了躺在地上的田蓉蓉一眼,道:「救人要緊,老夫可以走了嗎?」
「慢著!」
「還有什麼問題?」
徐文本想問對方是否鬼屋主人,但一想鬼屋裡住的是大母「空谷蘭蘇媛」,而 大母否認知道「妙手先生」其人,如果探問,等於洩了大母的秘密,當初「天台魔 姬」也許聽話不真,或者判斷錯誤,心念之中,把這想出口的話隱忍回去,他想到 了另外一個重要問題。
「閣下似乎很健忘?」
「什麼意思?」
「閣下曾答應在下五日內開封道上與『七星故人』碰面……」
「哦!這……」
徐文冷厲一笑道:「閣下何以自圓其說?」
「妙手先生」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道:「你一而再地要找『七星故人』到底為 了什麼?」
「閣下只回答在下的問題,其它的不必費唇舌了。」
「可是老夫很想知道內中實情?」
「那是在下私事,閣下沒有知道的必要。」
「你似乎說過你要殺他?」
「不錯。」
「為什麼?」
「閣下不必扯這題外之言了,說問題的本身吧?」
「妙手先生」默然了片刻,道:「『七星故人』業已不在人世!」
徐文厲喝一聲道:「閣下說什麼?」
「妙手先生」似乎被徐文的戾氣所懾,不期然地退了一個大步,道:「老夫說 他業已死亡!」
徐文向前一挪步,殺氣騰騰地怒吼道:「『妙手先生』,本人不吃你這一套, 你簡直無恥已極……」
「妙手先生」神色不變,但目中卻射出了憤怒的光影,慄聲道:「小子,別張 狂,老夫什麼地方無恥?」
「『七星故人』與你本是一夥,你一而再地食言背信,虛語搪塞。」
「何以見得?」
「你說對方死了,屍體呢?證據呢?」
「屍體是你親手掩埋的。」
「我?」
徐文心頭駿然大震。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五日之內,開封道上,難道你一無所遇麼?」
「地獄書生」徐文大大地一愣,他這話指的是什麼莫非……
心念動處,激顫地道:「閣下指的是什麼?」
「你曾埋葬過兩具屍體,有這回事麼?」
徐文心神皆顫,對方怎會知道自己掩埋屍體的事呢?當初只有兩個鄉農在場, 悄悄地溜走了,難道自己的一行一動,全在對方掌握之中麼?如此看來,自己的身 世之秘,恐也瞞不了對方,這未免太可怕了?
「閣下怎麼知道在下埋葬過兩具屍體?」
「很簡單,是根據鄉農傳言,從裝束上老夫斷定鄉農口中的書生便是你,從時 間上來說,你正好也在這段路途上。」
「然則怎麼樣?」
「兩個錦袍人之一便是『七星故人』!」
徐文目瞪如鈴,驚愕得莫知所以,假設「七星故人」冒充父親的形貌,被父親 撞見,雙方約地決鬥,結果兩敗俱傷,第三者乘機下了毒手,雙方陳屍。而當初兩 次向自己下殺手,被「天台魔姬」以獨門利器「七旋飛刃」傷了頭部的錦袍蒙面人, 是那自稱「過路人」的神秘人物所化,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陰謀存在,就令人無法想 象了,這些錯綜複雜的事件,有如一堆亂麻,連頭緒都理不出來。
滿以為找到「妙手先生」便可揭開一切謎底,但事實又大謬不然。
那殺害父親與「七星故人」的兇手是誰呢?
「七星故人」又是何許人物呢?
「妙手先生」既與「七星故人」是一路,他必了然內幕……
心念之中,沉聲道:「閣下說兩個被害的錦袍人之一是『七星故人』?」
「不錯。」
「另一個是誰呢?」
「這……老夫不得而知。」
「好,訪問閣下,『七星故人』本是文士裝束,何以改變為錦飽蒙面?」
「這是『七星故人』個人的秘密。」
「但閣下是知道這秘密的,對嗎?」
「不知道。」
徐文面目一寒,道:「好,就算閣下不知道,現在只請閣下答覆一個問題, 『七星故人』的來歷出身,真正的名號是什麼?」
「妙手先生」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徐文目中驟湧殺機,厲聲道:「你說謊!」
「何以見得?」
「他與你本是一路。」
「根據什麼?」
「『白石峰』頭爭奪『石佛』時,他曾故意向『無情叟』尋釁,製造機會讓你 脫身,這一點瞞不了人,同時你一再代他約定時地與本人見面,證明你與他經常接 觸。」
「話雖不錯,但與你經常接觸的,是否你也熟知每一個的來歷?」
徐文不由一窒,這話倒也近情,使人不得不承認,可是又安知對方不是在狡辯 呢?已死的,錦袍蒙面人、「七星故人」先後對自己下殺手,兩人同樣不畏「無影 摧心手」,功力同樣的高得驚人,原來疑心對方是一人所化,結果事實證明不是, 這並非巧合,其中必有蹊蹺?想不透的是自己身世未洩,出道未久,本身也沒有什 麼值得這等高手謀界的地方,那是什麼原因呢?
「妙手先生」是對方一夥嗎?
但在桐柏山「衛道會」總舵內,「五雷宮」率眾尋仇,「妙手先生」化身為該 官弟子,在打算使用「五雷珠」之際,卻又警告自己離開,用意當然是不願自己遭 池魚之殃,為什麼呢?如果他是「七星故人」一夥,乘機除去自己,豈不正好?
他越想越困惑,展現在面前的,像是一片迷霧,任什麼也看不出來。
「妙手先生」見徐文面色不停地變幻,久久不開口,接著又道:「小子,老夫 得走了!」
徐文一抬手,作攔阻之狀,道:「閣下還不能走。」
「妙手先生」十分不耐地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閣下對『七星故人』的事,還沒有交代清楚。」
「老夫要說的都說完了?」
「依在下看來閣下言不由衷。」
「小子,你乾脆劃出道來吧?」
「在下要知道「七星故人』的真面目。」
「老夫說過無可奉告!」
「不行!」
「不行又如何?」
「閣下別打算上路。」
「小子,若非為了這女娃,你的能耐還留不住老夫。」
徐文目光不期然地朝瘋女田蓉蓉一掃,道:「閣下一句話交待清楚,便可上路 。」
「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隨你怎麼說吧。」
「小子,將來不愁沒有碰面的機會,容老夫先救人?」
「辦不到。」
「你忍心看一個無辜女子不治?」
徐文大感躊躇,再次掃了田蓉蓉一眼,咬了咬牙,道;「好,請吧,但記住我 們的帳還沒有算完!」
「妙手先生」道:「小子,你不找老夫,老夫也會找你,坦白地說,老夫對你 容忍是有原因的……」
徐文心中一動,道:「什麼原因?」
「因為老夫答應一個人照顧你。」
徐文吃驚地道:「照顧我!誰?」
「開封首富蔣尉民!」
「什麼?閣下受蔣世叔之托照顧……」
徐文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形容,最初,他曾認定劫奪翠玉耳墜的便是「妙手 先生」,結果翠玉耳墜是落在「過路人」手中,現在,「妙手先生」居然說受托照 顧自己。而他與「七星故人」是一路,「七星故人」與父親是仇家,若非兩敗俱傷, 當不致被人所乘而雙雙遭害,他既與蔣尉民交厚,必知父親與自己的身份,這話可 信嗎?是否他亟圖脫身而胡謅呢?但他又何從知道自己與蔣家的淵源呢?」
「妙手先生」續道;「你不信麼?」
徐文遲疑地道:「難以置信!」
「你是徐英風的兒子徐文是不是?」
徐文陡然一震,退了三四步,瞪目結舌。對方能道出自己來路,看來所說不虛 。
「妙手先生」接著又道:「徐文,蔣尉民與老夫頭是兩個,命是一條,他那店 丫頭矢志非你不嫁,蔣尉民只此一女,可以想見他對你的關注!」
徐文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他想起數日前蔣府的一切經過,自己曾應允毒功消 散之日,便是踐婚約之期,那本是權宜之語,因為毒功根本無法散去,蔣明珠深情 可感,但豈非誤了她的一生……
心念之中,期期地道;「閣下何時受此托付?」
「數日前,正當你離開蔣府之後。」
「真有這回事?」
「這豈能假得了。」
「在下不需要人照顧……」
「徐文,別逞強,你功力雖高,但經驗可就差了。」
「閣下見面之初,何以不說這句話?」
「老夫只想暗中照應,你把我通急了,不能不說。」
徐文將信將疑,這事除非當面問蔣尉民,否則無從證實,想到了十日內「過路 人」之約,以「妙手先生」眼皮之雜,說不定知道「過路人」的來歷,若他所言不 虛,必肯據實相告,當下神情一肅,道;「閣下認識一個叫『過路人』的人麼?」
「『過路人』?」
「是的。」
「沒聽說過,什麼形象?」
「一個半百的精悍老者。」
「這……老夫想不出這人是誰。不過,可以注意打聽。你問他做什麼?」
「閣下既然不識其人,就不必說了。」
「別任性,說出來也許對你有好處。」
「閣下還是請吧!」
「妙手先生」怔了一怔,挾起地上的田蓉蓉,飛奔而逝。
徐文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他被這些離奇的遭遇弄得頭昏腦漲,六神無主,心頭 像被壓了一塊萬鈞磐石,移不開,掙不脫。
他茫然地折回正陽城外五里集迎賓棧,住進原來的房間。
三天,他足不出店門半步,在等待「轎中人」送「佛心」來,以憑向「過路人」 交換翠玉耳墜與方紫薇。
如果揭開「過路人的」的真面目,冒充父親的那錦袍蒙面人對自己連下殺手的 謎底便可揭曉。這可怕的謎,使他有如芒刺在背,寢食不安。
掌燈時分,徐文閒立房門,他預計「轎中人」至遲今天必有回音。
驀地——一
一個村姑打扮的少女,手挽竹籃,走了進來,口裡脆生生地叫喚著:「瓜子花 生嘍!……」
在各房門口兜了一個轉,最後來到徐文身前,露齒一笑道:「相公買些吧?」
徐文搖了搖頭。
那村姑忽地抑低聲音道:「相公便是『地獄書生』?」
徐文暗吃一驚,駭然道:「你是誰?」
「小女子奉彩轎主人之命,送東西來!」
「哦!請進!」
「不,人多眼雜,小女子得趕回去覆命,請相公將東西收下。」
說著,從籃底翻出一個碗大布包,遞與徐文。徐文接在手中,覺得十分沉重, 方接過手,那村姑且在「瓜子花生」的叫喚聲中轉身離去。
徐文關上房門,點亮了燈火,把布包放在桌上。
他望著這包裹著武林瑰寶的布包,呼吸有些急促,這東西,多少人不惜捨死忘 生以求,而現在安穩地在自己手中。
定了定神,他打開了布包,一個心形白石呈現眼簾。
他反覆審視了數遍,覺得這佛心除了晶瑩光潔之外,別無異狀,寶在何處?是 真?是偽?根本無從判別。與
「卡!卡!」
門上起了扣擊之聲,徐文急忙用布把佛心包好,口裡道:「誰?」
門外傳來的是店小二的聲音:「相公,是小的送酒飯來。」
「進來。」
小二應聲而入,把酒菜擺放在桌上,順手把布包向裡間推了推,口裡「喲」了 一聲:「好重!」
徐文橫了他一眼道:「出去吧,有事我會叫你!」
小二在身上亂摸一通,摸出了一張發縐的紙條,道:「相公,是一個客人要小 的送給您!」
徐文心中一動,已知是什麼回事,片言不發地接了過來。小二轉身出房,徐文 才打開來看,只見上面潦草地寫著:「三更,西去五里,攜物來見,注意不許人跟 蹤。過路人」。
徐文把字條就燈上燒了,心中震駭不已,東西剛剛送到,「過路人」便已知曉, 的確有些神出鬼沒,要對付這類人物,實在不容易。
他慢慢地啜著酒,幽幽思索著今晚的行動步驟。
在雙方交換完畢之後,出手制住對方,追究謎底,只不知對方會不會玩什麼花 招,從對方以往的行為判斷,這一點不可不防,但又覺得防不勝防!
佛心得失,與自己無關!
方紫薇的安危,也屬另一檔事!
主要的是取回翠玉耳墜,與揭破對方的真面目!
「衛道會」毫不遲疑地交出佛心,沒有任何部署麼?這一點似乎不可能,放著 這多高手,不會乖乖吞下這口氣的。可是那村姑打扮的少女,僅提奉命送物,不及 其他,實在令人莫測高深,對方竟毫不對自己懷疑麼?如果自己吞了佛心,一走了 之,對方豈非人寶兩失……
這頓飯,足用了一個多更次,小二收拾完畢之後,徐文閉門就寢,三更初起, 他帶著佛心,啟窗而出。
徐文一路向西落荒奔去,沿途他十分注意是否有人盯梢尾隨,但奔出了三里遠 近,仍毫無異動。
「過路人」只約西行五里,並沒有指定地點,足見對方狡詐多智。
看看五里將盡……
突然有一個聲音從不遠的林中傳出:「『地獄書生』,東西帶來沒有?」
徐文剎住身形,分辨發聲的方位。那聲音又道:「你最好別打什麼主意,否則 交易難成!」
徐文心頭湧起了無邊殺機,慄聲道:「『過路人』,不敢現身麼?」
「我們只談交易!」
「東西帶來了,開始交換吧?」
「你可以把東西放在你現在立身的左方石上……」
徐文心中一驚,道:「什麼意思?」
「老夫自會來取。」
「閣下該交出的人與物呢?」
「折向東行,你將看到一間土地廟,東西與人全在廟中。」
徐文恨極地咬了咬牙,道:「閣下不想當面辨明東西的真偽了麼?」
「過路人」嘿嘿一笑道:「老夫倒是信得過你。」
徐文無話可答,看來對方根本不打算與自己照面,這機會如果失去,以後就別 打算再找到對方了,他默然估計對方的位置,和彼此間的距離,準備……
「過路人」的聲音再起,但已換了方位:「『地獄書生』,依老夫的話做吧。 老實說,憑你的身法,還不能逼老夫現身,那妞兒被老夫特殊手法制住穴道,再等 一刻時間不解,即成殘廢……」
徐文怒聲道:「你夠狡猾……」
「就算是吧,老夫的目的只在完成交易,不計其他!」
「在下有些信不過你!」
「那就隨你的便了,此番交易不成,老夫尚可直接與『衛道會』另行談判,你 那耳墜,可就別想得回了。」
徐文氣得七竅冒煙,可就奈何不了對方,他原先的盤算,看來又要落空了。
「如何,快些決定?」
「好!」
好字聲中,徐文以閃電般的速度,朝發聲之處射去,但,連半個鬼影都沒有看 到,聲音卻從相反的方向傳來,充滿了嘲弄意味:「小子,你別再耽延時間了,如 果那妞兒變成廢人,你如何向對方交代?」
徐文恨恨地回到原地,心中一百個不甘,但又無可奈何,這時,才後悔自己不 該太自傲,該接受「妙手先生」的建議,說出事實真相,如果有他暗中援手「過路 人」將無所遁形,但後悔終竟於事無補,只有認栽了,好歹先取回翠玉耳墜,然後 再從方紫薇身上追索仇家,失此得彼,也聊堪解嘲。
心念之中,取出佛心,放在身旁石上,慄聲道:「『過路人』,算你狠,咱們 成交了!」
「過路人」得意地打了一個哈哈道:「你可以去提貨了!」
徐文猛一跺腳,憋住滿腔恨毒,彈身向東奔去。
三里距離,轉眼即到,果然,在荒林土丘之上,孤零零地矗立著一間土地廟, 黑黝黝的有些鬼氣逼人。
徐文擔心的是受騙,推開虛掩的破門,欺身而入,香火台下,一條蜷曲著的身 影,不錯,正是紅衣少女方紫薇。那翠玉耳墜,平放在香火台上的正中央。
他先拿起耳墜,審視果是原物,才放了一半心,把耳墜納入懷中,然後俯下身 去,探視方紫薇。
只見她玉顏憔悴,雙目緊閉,狀類熟睡,呼吸倒也均勻,這才放下了另一半心 。
「過路人」到底點她什麼穴道,必須探試才能知道,這又使他躊躇了。
雖然她是他的仇家,他可以毀了她,但卻不願觸摸她的嬌軀。
然而事實上,他沒有其他考慮的餘地……
他硬起頭皮,用手探索經脈,滑膩溫軟的感覺,從指尖傳到全身,加上淡淡的 處女幽香,頓時使他的心起了蕩漾。
她本是第一個進入他心扉的影子,然而情隨勢易,殘酷的現實改變了一切。
他這時從心底升起的異樣感受,不知是酸是辣,簡直無法形容。
遍查各大經脈,了無異狀,再看臉色,不由猛省她是被一種麻醉之毒所制,根 本不是穴道被制,「過路人」所說一刻時間不解穴道,將成殘廢,竟是一句誑話。
解毒,在他根本不是難事,取出一粒隨身攜帶的「辟毒丹」,納入方紫薇櫻口, 只眨眼工夫,方紫薇悠悠醒轉,嚶嚀一聲,翻身站起。
「呀!你……」
顯然她很驚異眼前的情況。
徐文強力熄滅意識中升起的那一絲情感之火,冷冷地道:「方姑娘沒事麼?」
方紫薇困惑地凝視了徐文片刻,聲寒如冰地道:「怎麼回事?」
徐文藉著天井透入的漠漠天光,看出她還是被「過路人」劫持之前那副頹喪的 神色,雖遇大敵,似乎仍無動於衷,但他無意探索這隱秘,直接了當地道;「貴會 付出代價,由在下經手換回了你的自由。」
「你……說什麼?」
「姑娘業已自由了。」
「你說代價?」
「是的,『衛道會』付出了代價。」
「什麼代價?」
「以『石佛』之心,向『過路人』換取姑娘!」
「佛心?」
方紫薇大叫一聲,冷漠呆窒的面目,起了變化,像是十分激動,顫聲又道: 「你說……佛心?」
「不錯。」
「是贖回我的代價?」
「正是。」
方紫薇一把抓住自己的秀髮,絞扭著,淒厲地道:「佛心無價之寶,我不配啊…… 我不配……」
徐文不禁被勾起了好奇之念,脫口道:「不配?為什麼?」
方紫薇答非所問的自語般地道:「我的罪孽深重了,百死莫贖!」
徐文一怔神,根本不知道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雖然他並不想探索對方的秘密, 但仍忍不住道:「姑娘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方紫薇玉靨一片鐵青,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是該死的人,值不得義父付出 這麼大的代價。」
「義父?姑娘的義父是誰?」
方紫薇略一猶豫之後,毅然道:「『衛道會主』」!」
「啊!」
徐文這才明白,當自己第一次上桐柏山,她曾說過是半個主人,原來她是「衛 道會主」的義女,這就難怪了,但,她為什麼說該死呢,起初,認為她是「白石神 尼」的傳人,結果不是,但以「石佛」的公案來說,「衛道會主」與「白石神尼」 之間,必有淵源,不過,這已不是自己需要瞭解的事。
他把話拉回正題:「姑娘說該死是什麼意思?」
「因為……因為我糟蹋我自己,也污辱了義父,更辜負了所有關心我的人,現 在,加上這件事,死不足贖我的罪愆!」
「在下不懂?」
方紫薇突地面色一肅,以激越的口吻道:「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求在下……什麼事?」
「請你代我殺陸昀!」
徐文大惑不解,她曾愛他,曾受過他騙,而又為他求過情,現在她要殺他,為 什麼?瘋女田蓉蓉那一幕,閃現心頭,他似乎有些明白,不由追問道:「殺陸昀那 小子?」
「不錯!」
「姑娘不是愛過他麼?」
方紫薇粉腮起了抽搐,眸中湧出一片恨毒的光影,厲聲道:「是的,我愛他, 但現在我要殺他,他毀了我
「毀了你?」
「不錯,他糟蹋了我的清白!」
徐文俊面為之一變,內心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異樣感覺,他曾經發狂地追求過 她,形殊勢易,這份初戀的感情被埋葬了,但潛意識中,並不能消除這仙露明珠般 的影子,現在白壁有瑕,紅顏蒙污,她,已木是當初的她。
怪不得她失神喪志,對陸昀那小子表現出那樣複雜矛盾的行為。
下意識的妒與恨,使他毫不考慮地道:「這一點我答應,我本來是要殺他的。」
方紫薇慘然一笑道:「相公,小女子愧無以報,謹此謝過。」
驟然改變的稱呼,使徐文覺得極不順耳,但又有一種酸酸的感受,訕訕地道; 「這不值言謝!」
萬紫薇頓了一頓,憔悴的粉腮,浮起了一抹紅暈,苦苦一笑道:「相公,有件 心事不得不吐,我知道你以往的心意,只是囿於你的名聲,我沒有接受,現在,遲 了,也太晚了……」
說完,痛苦地垂下了頭。
徐文百感交集,血行陣陣加速,他真想也說出心裡的話,想說雖遲但未晚,他 能原諒她,但,他沒有開口,一切都不可能,仇與愛是無法並存的,何況,她已非 雲英未嫁身……
方紫薇厲叫一聲,舉掌拍向自己的天靈。
情況發生得太意外,太突然,徐文連轉念頭的時間都沒有,本能地揮出了一掌, 「砰」地一聲,方紫薇栽了下去,櫻口汩汩冒出鮮血。她想開口,但僅只櫻唇翕動 了數下,便暈了過去。
徐文拭了額上的冷汗,千鈞一髮,他挽回了她的生命。
「阿彌陀佛!」
一聲洪亮的佛號,起自身側。
徐文心頭劇震,迅快地一挪身,橫開數尺,只見一個高大威猛的和尚,不知何 時竟已到了身邊,仔細一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功高莫測的「痛禪和尚」。
「痛禪和尚」的雙目,在暗夜中如兩粒明珠,射出濛濛青光,十分驚人。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氣,拱手為禮道:「在下見過大師!」
「免了!小施主算是救了她一命。」
「痛禪和尚」口裡說話,目光卻射在方紫薇身上。
徐文想起當日桐柏山中,「五雷宮」宮主「震九天」殷止山率眾尋仇,「痛禪」 不速而至,原來是含敵意而來,卻不知為什麼與「衛道會主」攀上了關係,現在, 他是否是「衛道會」一邊的呢?如果是,自己要索仇,他便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心念之中,忽然瞥見「痛禪和尚」手中托著一個布包,不由脫口驚呼道:「佛 心!」
徐文全身一震,驚悸地退了一個大步,自己與「過路人」交易的東西,怎會到 了對方手中?
「痛禪和尚」悠悠地道:「不錯,正是經你手的那顆無價之寶佛心!」
「大師……怎會……」
「凶險貪婪之輩,豈能任其橫行無忌!」
「莫非『過路人』已被大師……」
「咳!可能是對方大限未至,貧僧在你放置佛心離去之後,一時性急,末待對 方現身,便逕取佛心,對方知機而遁,終未露面!」
「哦!」
徐文這才省悟,「轎中人」在派人送了佛心之後,安下了這一著棋,螳螂捕蟬, 黃雀在後,「過路人」雖狡,但仍無法得逞,只是事實說明,「痛禪和尚」業已是 「衛道會」一方的人了。
他本打算要從方紫薇身上逼出仇家實況,想不到事實全出意料之外,「痛禪」 現身,這想法算落空了,心裡懊喪又憤恨,的確有些哭笑不得。
「痛禪和尚」俯身探了探方紫薇的脈息,道:「苦了這丫頭!」
這語氣,充滿了親呢之情,聽在徐文耳中,更不是味道,從語氣中,他判斷 「痛禪」與「衛道會主」,關係不淺。
據父親生前遺言,血洗「七星堡」是「衛道會」一幫人所為,而據「衛道會」 所說恰好相反,完全與該會無涉,上官宏尋仇,也屬個人之事,這就煞費躊躇了。
事實真相如何,到現在仍是一個迷霧。
父親與「七星故人」的被殺,兇手是否上官宏或「衛道會」中人,也是一個謎 。
如果一直暗中摸索,恐怕永難求得真相,如果照數日前的決定,敞開來索仇, 對方的實力未可輕估,仇報不成,豈非遺恨千古?
擺在目前的事實,單只這「痛禪和尚」,自己就應付不了……
心念及此,直如冷水淋頭,那熾烈的復仇之火,被澆熄了一半。
「痛禪和尚」已著手為方紫薇療傷,片刻工夫,方紫薇悠悠醒來,惶惑地道: 「我……沒有死麼?為什麼……不讓我死……」
她轉動著目光,逐漸,她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禁慄聲叫道:「大師父,您…… 是誰?」
顯然,她不認識「痛禪和尚」,「痛禪和尚」到桐柏山時,她本已飄流在外。
「痛禪和尚」慈祥地道:「丫頭,貧僧是你義父好友!」
「哦!你……」
「現在隨老衲回山。」
「我……不!我沒有臉見任何人!」
「傻丫頭……」
「啊!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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