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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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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劫火鴛鴦][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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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30:29 |只看該作者
剛剛隱好身形,人語之聲傳了過來:“童巡監,您看對方會上鉤麼?”
“此計定然奏功。'流宗門'初起江湖,氣焰不可一世,不會不顧名頭的。”
“如此計不成,將是打草驚蛇,使對方提高了警覺。”
“畢堂主,此地如何?”
“很好!”
“那我們就著手佈置吧!”
武同春一聽,知道來的是童光武與一個姓畢的堂主,另外可能還有兩個人,不知對方施展什麼陰謀對付“流宗門”的人,看來雙方已經短兵相接了。
但董光武是內奸,定然有好戲可看。
人停在數丈之外,接著是枝葉拂動之聲。
武同春悄然換了一個位置,這樣,對方的行動便入目了。
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劇震。
只見兩名黑衣壯漢,正在把兩具屍體往樹上吊,妥當之後,在屍體下方地上挖掘,不知弄什麼玄虛。
兩壯漢手腳十分利落,約莫是盞茶工夫,把挖掘的坑洞重新埋好,撒上些枯葉,用腳掃平痕跡,然後離去。
姓畢的堂主開口道:“成了,放訊號吧。”
童光武道:“不,再等片刻,讓對方起了狐疑,再放訊號比較穩妥。”
“如果對方不來呢?”
“一定會來,據死者口供,這訊號是特急。”
“如果死者所供不實呢?”
“想來不至於。”
武同春驟然明白過來,死者是“流宗門”的弟子,落在“天地會”之手,迫供之後殺害,以屍身為餌,布下陷阱。
剛才挖掘的坑洞,是埋了火藥以“流宗門”的緊急訊號誘對方人殼。
計雖不錯,可惜童光武是內奸,一切都是白費。
又延挨了盞茶時間。
董光武開口道:“可以了!”
姓畢的堂主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倒插地上,晃燃了火招子點著。
“颼”地一聲,一顆流星沖天而起,在半空中爆開,散成一蓬紅色星雨。
童光武一揮手,兩個人雙雙門到數丈之外隱身起來。
工夫不大,四名錦衣武士匆匆奔至,其中一個首先發現吊掛的屍體,栗呼道:“在這裡!”
其餘三武士駭然變色。
其中一個道:“怎麼回事?”
原先的道:“不許妄動,聽候掌令前來處理。”
武同春心中一動,掌令,指的當是曾有一面之緣的宋天培。
果然不錯,三條人影跟踵而至,當先的中年文士,正是掌令宋天培,另兩個一老一少,不認識。
四武士恭施一札,不開口。
宋天培掃了兩具屍體幾眼,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幼稚,下三濫的玩意。”
那老者接著道:“如何處置?”
宋天培冷冷地道:“稍等片刻,看有沒有消息。”
武同春很清楚,對方在等童光武的消息。
突地,童光武隱身之處。 傳出一聲慘哼,接著,童光武挾著那姓畢的堂主出現宋天培立即奔了過去。
兩人低語了數聲。
宋天培接過被點了穴道的畢堂主,回奔,把畢堂主拋向那兩具吊掛的屍身,然後指示手下,迅快地退走。
一聲“轟隆”巨響,土石紛飛,枯枝敗葉席捲成幕。
武同春心神具顫。
塵沙落定,現場已是,片瘡痍,兩具屍體加上那姓畢堂主,業已被炸支離體解。
原先埋設炸藥的兩名壯漢,穿林而至,急急檢視現場。
隨同來天培來的那年輕武士,如魁影般扑出,兩名壯漢警覺回身,連拔劍都來不及,便慘哼著雙雙栽了下去。
年輕武士在屍身上拭了拭劍身,又彈了回去,出手凌厲而狠辣。
宋天培朝童光武揚了揚手,率同手下電馳而離。
童光武拔出長劍,一咬牙,在臂上劃了一劍,登時血染衫袖,接著,又在外衣上連割數劍,做成力戰受傷的樣子。
武同春看著好笑,同時也惊栗於江湖人心的詭詐。
近二十條人影從不同方位湧現,為首的赫然是副會主牟英山。
牟英山在方桐假冒“冷面客”,於挑戰天地會時,曾被炸重傷,想不到他命大沒死,復原得也相當快。
仇人現面,武同春殺機陡熾。
來人圍上了童光武。
牟英山厲聲道:“怎麼回事?”
童光武以劍拄地,故作喘息之狀道:“此計被對方識破,畢堂主與兩位弟子殉職,卑座力敵不勝……”
牟英山暴怒道:“對方人呢?”
童光武道:“脫走了!”
此刻,已另有人開始檢視被炸現場。
牟英山如刃目芒,照在董光武面上,略不稍瞬,似乎要看激他的內心,看他所說的到底有幾分可信。
重光武作賊心虛,垂下了頭,囁嚅地道:“卑座力有不逮,慚愧之至!”
牟英山收回目光,喃喃地道:“本座在想這安排一分機密周全,怎會被對方識破?……”
童光武道:“也許……我方的行動,落人對方密探之眼?”
牟英山冷森森地道:“也可能有內奸。”
童光武抬起眼,栗聲道:“卑座要徹查!”
就在此刻,一個銀鈴似的聲音響了起來:“怎麼,你……受傷了?傷得重麼?”
來的是會主千金“魔音女,邊說邊用手扶住童光武,眸中閃著關懷的光焰。
童光武顯情很有氣概地道:“沒什麼,這點傷不值一提!”
“魔音女”像是很心疼地撫著重光武的肩背道:“喲!血流了不少,走,我先扶你回去治傷敷藥!”
說完,目光源向牟英山,似在請示。
牟英山一擺手,道:“童巡監,你先回去吧!”
童光武應了一聲:“卑座告退!”
說完與“魔音女”雙雙離去。
牟英山大聲道:“我等注意聽著,分頭追查對方行踪,發現時用秘密訊號連絡,不許打草驚蛇,現在立即行動,由孟香暫代巡監之職,負責連絡事宜。”
眾子下紛紛彈身離去,剎那走個罄盡,現場只剩下牟英山一人。
武同春大為振奮,正暗忖道:“索血債的機會到了。”
牟英山望著現場,自語道:“'流宗門'志在爭奪天下盟主地位,'流宗門'不滅,'天地會'只有除名!”
就在此刻,三條人影幽靈般從三個不同的地方出現,赫然是“流宗門”掌令來天培,和原先的老者與年輕武士。
想不到對方並未遠離。
牟英山何等人物,當然早已發覺,但他兀立不動,靜待對方迫近。
三人呈鼎立之勢,圍住牟英山。
宋天培冷笑了一聲:“副會主,幸會啊!”
牟英山轉動目芒,逐一掃過三人。
最後停在宋天培面上. 陰森森地道:“三位是自投到,太好了!”
宋天培道:“堂堂'天地會',竟然使用這種下濫水段,令人齒冷。”
牟英山怒喝道:“住口,'流宗門,何物?螢火之光,也想懷皓月爭輝!”
哈哈一笑,宋天培道:“副會主不發訊號求援麼?再遲……可就來不及了。”
狂傲之情,溢於言表。
牟英山目中厲芒連閃獰聲道:“'萍踪劍客',你敢想當'流宗門'的開國功臣?”
武同春心頭狂震,想不到來天天培是方桐要找的血海仇人“萍踪劍客”,目前該採取什麼行動? 先對付牟英山,還是宋天培? 他想到了方桐一再叮囑. 不許別人插手,心念數轉後,決定先對付牟英山。
宋天培冷冷一笑道:“副會主真好眼力竟能區區來!”
牟英山陰側側地道:“你們三個誰先上路?”
老者與年輕武士齊齊哼了一聲,手按劍柄。
宋天培口角一撇,道:“副會主帶路如何?”
牟英山挪了挪步子,把與宋天培這一邊的距離縮短到八尺之內。
武同春可知道牟英山的意圖,他裝備施展殺人於無形的絕著了,“黑紗女”曾點破,他施展這殺手時,距離必須在八尺內。
宋天培淡淡地道:“副會主還不拔劍麼?”
牟英山沉吟了一聲,右掌倏揚……宋天培哈哈一笑,倒彈了六尺,不用說,由於童光武臥底的關係,他已洞悉牟英山的身手。
同一時間,那老者與年輕武上雙雙揮劍搶進。
牟英山被迫拔劍應攻。
宋天培也在同一時間亮劍電攻,三對一,近身搏擊,牟英山無從施展殺手。
一幕驚心動魄的劇鬥疊了出來。
宋天培的功力,與牟英山在伯仲之間,加上兩名高手助攻,搶盡了先機,牟英山立被迫處下風。
話雖如此,三人要想拿下牟英山,可非易事。
劇戰持續,劍氣森寒伸卷,激起落木蕭蕭。
一二十個照面下來,牟英山漸呈不支。
宋天培等三名高手,攻勢更加激烈。
一聲暴喝傳處,慘哼陡起,那年輕武土栽了下去,同一時間悶哼再傳,牟英山側背中了來天培一劍,登時血染灰袍。
激怒之下,牟英山展出了拼命招式,猛攻猛掃,全用進手把式,宋天培與那名老者,一時也沒奈其何。
武同春心念疾轉,自己不能因人成事,大喝一聲:“住手!”
人隨聲現,掠人場心。
激鬥的雙方霍然分開。
牟英山當然認識武同春,臉上立起變化,但沒開口。
宋天培可沒見過武同春真面目,寒聲喝問道:“什麼身份?”
武同春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無情劍客'。”
“'無情劍客'?”
“不錯!”
“天地會的人?”
“不是!”
“現身何為?”
“當然有事。”
“想越這場渾水?”
“就算是吧!”
“站在那一邊?”
“第三邊!”
“什麼意思?”
武同春冷冰冰地道:“在下與牟副會主之間,有事待決,兩位最好走路。”
那老者怒哼了一聲道:“你算什麼東西?”
武同春不屬地掃了對方一眼,道:“找死麼?”
老者挺劍就要出手……宋天培一抬手道:“岳堂主我們犯不著,讓這位朋友先解決他個人的事!”
說完,使了一個眼色,用意自是想收漁人之利。
老者停住進勢。
武同春冷冷地又道:“在下辦事不許外人旁觀,兩位自便。”
老老暴聲道:“掌令,別上了對方的當,這小子定是'天定會'的人,想詭言脫身。”
這話可能性很大,宋天培不由動容。
武同春手按劍柄,盯著老者道:“在下說話從不說第二遍,要就滾,就出手?”
老者身手不賴,又是“流宗門”的堂主,當然不會被幾句話唬住,何況,年輕武上已經橫屍當場,焉肯一走了之。
暴喝一聲,劍挾雷電之威,罩向武同春,牟英山彈退六尺,他可深知武同春的身手,樂得借力除敵。
當然。 他沒想到的是武同春的存心。
白光暴騰,慘號隨之。
老者連連踉蹌倒退,“砰”然仰面栽倒。
只一個照面,短暫的一瞬,老者連反抗的餘都沒有,便已橫屍。
宋天培面色慘變,臉孔起了扭曲,冷厲地道:“'無情劍客',你已登上本門的死榜了!”
武同春向前跨了一個大步,語冷加冰珠似的道:“你不滾麼?”
宋天培府城極深,現在面對的兩個人都成了敵人,而且都是拔尖高手,決討不了好,同時也顧慮“天地會”援手趕到。
所以向後一挪步,道:“'無情劍客',後會有期了!”
說完轉身……牟英山厲喝一聲道:“慢走!”
武同春霜刃一抬,道:“讓他走!”
“什麼意思?”
“第一,閣下殺不了他,第二,殺他的別有別人。”
“誰說本座殺不了他?”
“在下說的!”
“難道你想阻……”
“不錯,在下會阻止。”
牟英山怔住了。
宋天培困惑地深深的望了武同春一眼想說什麼,但只口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身形一閃,穿林而沒。
牟英山厲聲道:“武同春,你這是什麼意思?”
武同春目中殺芒一閃,道:“解決我們的事!”
牟英山瞪眼道:“我們有什麼事要解決?”
武同來咬咬牙道:“閣下心裡應該很明白,頭一筆是'無我大師'師徒“什麼? '無我大師'師徒……”
“不錯!”
“這與你何干?”
“當然有乾,閣下不必問了!”
“第二筆又是什麼?”
“江姥姥的血債!”
“那是誤殺,因為……”
“沒什麼因為,血債血還。”
“你準備……”
“殺你!”
牟英山下意識地退了一大步,栗聲道:“武同春,你忘了本座與你的妻子華錦芳的關係嗎?”
武同春冷酷地道:“那是另一回事,不必混為一談。”
牟英山厲聲道:“你真的要這麼做?”
武同春斬釘截鐵地道:“這句話是多餘的!”。
頓了頓又道:“對了,記得閣下殺害江姥姥之後,又毀了貴會的巡監司馬一夫及兩名會中弟子,原因是什麼?”
牟英山臉孔一陣抽搐,道:“你不必知道!”
“閣下想掩飾什麼?”
“沒你的事!”
“那就不說也罷,也正……”
“武同春,這一年多來你藏身何處?”
“沒閣下的事!”
“'冷面客'真是你同宗同門?”
顯然他還不知道這秘密。
“這倒是不假!”
“你知道他死了麼?”
“知道!”
“你知道兇手是誰麼?”
“黃衣修羅!”
牟英山目珠一轉,道:“本座是說幕後安排人。”
武同春道:“誰?”
牟英山道:“'流宗門'門主!”
武同春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本是自己和“鬼叫化”安排的好戲,想不到對方竟然想利用來製造自己對“流宗門”
的仇恨。
當下也不說破,俊面一沉,道:“承蒙相告,不過那是題外之言,現在準備保命吧!”
牟英山咬牙道:“華錦芳希望你如此?”
武同春冰聲道:“她是她,我是我,不必多說了!”
牟英山瞪大了雙眼,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武同春不願和對方歪纏下去,手中劍上橫齊胸,厲喝一聲:“納命來!”
霜刃隨喝話之聲揮出,在心懷殺機之下,出手無情,勢如駭電奔雷。
牟英山舉劍還擊。
金錢交鳴聲中,牟英山退了一個大步,武同春跟踪進擊,出於全是殺著,驚心怵目的場面疊了出來。
牟英山為了保命,當然也是全力以赴。
十個照面以後,牟英山險象環生。
劍式密集如驟雨,牟英山毫無喘息的機會。
武同春恨滿心頭,他說什麼也不能放過這難得的誅仇機會,得理不讓,殺著頻仍。
牟英山知事不諧,但被緊密的招式纏住,脫不了身。
一聲厲喝,武同春施展出最後的殺手。
“哇!”
一聲慘叫,牟英山跌坐地面,胸前血漿直冒。
武同春踏前一步,劍抵對方胸前,赤紅著雙目道:“牟英山,你有什麼遺言沒有?”
牟英山面孔扭曲得變了形,狂聲道:“武同春,你……你敢殺我?”
武同春道:“我本來就要殺你。”
就在此刻,數條人影奔至,驚叫聲中,五六支劍朝武同春疾襲。
霜刃回掃,折劍聲,驚叫聲與慘號聲響成一片。
兩人橫屍就地,其餘的被鎮住了。
武同春的劍,仍指著牟英山的心窩。
牟英山狂吼道:“緊急訊號!”
那幾名被鎮住的“天地會”弟子,叫夢初醒,立即放起火箭……武同春反彈斜掠,揮劍,慘號刺耳,無一活口,略不稍滯,武同春又圈回牟英山身前,冷森森地道:“牟英山,援手來到,正趕上替你收屍。”
尖叫倏傳:“住手!”
人影掠到,赫然是華錦芳。
武同春呼吸為之一室。
牟英山栗呼道:“錦芳,阻止他!”
武同春咬緊牙關道:“江姥姥在等著看他流血。”
華錦芳栗聲道:“同春,放下劍……有話慢慢說。”
武同春業已鐵定了心,毫不猶豫地道:“殺了他再說!”
人,沒有不怕死的。
牟英山再次狂叫:“錦芳,快……阻止他!”
華錦芳一個彈步、抓住武同春持劍的手,激顫道:“同春,不要……不要……牟英山一個翻滾,掙起身踉蹌奔去。
武同春大急,猛一甩臂,尖叫再起,華錦芳踉出一丈之外,武同春急如旋風,迫上牟英山,霜刃閃電前送。
“哇!”
慘號粟耳,霜刃貫穿了牟英山的前後心。 ”
華錦芳撲上,厲叫道:“同春,你……你……你真狠……”
武同春拔劍。
牟英山撲了下去,四肢抽扭。
華錦芳撲跪下去,凌厲地叫喚道:“牟世伯,牟……”
牟英山努力掙扎著反揚起頭,話聲與血沫齊噴,道:“我……我是受託只說了半句,臉伏下,死了。
華錦芳狂叫道:“牟世伯,您……受託什麼?”
除了少之又少的嗜殺者外,對一般人而言,殺人並非是快意的事,而是不得已的行為,武同春自不例外。
他一口氣殺了近十人,出手的剎那是衝動的,但過後內心仍是不好受的,華錦芳的表現,使他感到無措。
牟英山再不會開口了,他的生命已經結束了。
華錦芳站起身來,淒厲地道:“同春,你並非這樣的人,對我的呼喚竟然無動於衷,為什麼?”
武同春深深吐口氣,道:“因為他該死,我……不得不殺他。”
華錦芳咬牙道:“我在你的心裡毫無地位麼?”
武同春脫口道:“有地位,非常重要的地位,重要得使我生死兩難。
華錦芳粉腮劇變,一把抓住武同春衣襟,厲叫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說!”
武同春內心起了痛苦的痙攣,喘著氣道:“你最好永遠不知道。”
華錦芳激越無比地道:“我非要知道不可!”
武同春把牙齒咬了又咬,道:“你不知道最好!”
華錦芳拭了拭淚痕,道:“你一年多沒回家,在客店中躲避我,是什麼原因使你這樣?
你……還承認我這個妻子麼? ”
武同春痛苦地閉了閉眼,顫聲道:“不要逼我!”
華錦芳憤極反笑道:“什麼,逼你?這可是天大的笑話,是誰在逼誰?”
頓了頓,聲音轉為幽怨,又道:“同春,在我的記憶裡,你不是這樣的人,當初我嫁給你做填房,就是崇拜你的出身為人,你……變了麼?是什麼原因改變了你?女人?……”
一個聲音在武同春心里大叫:“她沒錯,她是無辜的!”
然而,她是仇人的女兒,這像心上長了一個疣,永遠擺脫不了痛苦,能告訴她麼? 不能,她知道了以後,除了增加無謂的痛苦之外,於事何補? 心念之中,悠悠地道:“我沒有變!”
“那你對我的態度……”
“我是不得已!”
“我就是要知道什麼不得已。”
“我們先離開此地再說,被對方發現我們在現場,對你是大麻煩。”
“那……牟世伯……”
“自會有人料理後事,走!”
夫妻倆雙雙彈身奔離,是朝回襄陽的反方向,一路之上,武同春苦苦地思想,將何以自處? 最痛苦的是華錦芳。
一個女人,丈夫是她仰望寄託終身的人,一旦丈夫變了心,便將失去憑藉,一切落空,婚姻失敗,男人還有機會重建,女人沒這幸運了。
她的芳心惶惶無主,在她的想像中,最能使男人變心的是女人。
一口氣奔出了一來電,兩人緩下勢來,並肩慢步。
兩人各懷心事,似乎都沒有話說,氣氛相當的不調和。
華錦芳首先止步,開門道:“同春,我們把話談清楚,憋下去彼此都痛苦。”
武同春吐口氣道:“談吧!”
華錦芳努力咬了咬下唇,直視著武同春道:“你還要不要我?”
這是最後通碟,武同春必須做一抉擇,最痛苦的抉擇。
要,注定了終身痛苦,心靈上的陰影是消除不了的。
不要,憑什麼? 她沒有理由擔當上一代的過失,而且,她婦道無虧,能休掉她嗎? 華錦芳強忍住內心的痛苦,再次道:“我只要你回答一句話,快說!”
苦苦一想之後,武同春想到了一個暫時逃避的辦法,挫了挫牙道:“錦芳,遺珠失踪了,是嗎?”
華錦芳蹙額道:“奇怪,你會問我這句話,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
“那還問什麼?”
“這與整個的事情有關。”
“噢!說說看。”
“八年前,凝碧慘遭劫火而死,事實上是我冤枉了她……”
“你……”
“是的,真相業已大白,是本堡從前被逐的總管巫永裕挾恨陷害,企圖毀我家庭,現在,有人出頭為凝碧向我討這筆帳……”
華錦芳粉腮大變,栗聲道:“是誰?”
武同春痛苦地喘口氣,道:“是凝碧的親人……”
“親人,是誰?”
“'黑紗女'!”
“什麼,你說……'黑紗女'?”
“是的!”
“廢墟中扮鬼的就是她?她帶走了遺珠?”
“沒錯!”
“她準備怎麼樣?”
“不知道,大不了要我的命!”
“這……你……準備如何應付?”
“我……不作任何應付,我等著承受,因為是我的罪,我一手造成的。”
華錦芳嬌軀簌簌而抖,粉腮變成鐵青,栗聲道:“殺了你,凝碧也不會復生,說起來你也是受害人。我……要去找'黑紗女' ,她要殺人,可以先殺了我!”
幾句話,道出了夫妻的情義。
武同春的心開始滴血,突地摟住華錦芳道:“錦芳……我……對不起你,你是無辜受累者。”
事實上,“無名受累”四個字,在武同春心意裡指的是她不幸而是仇人之女。
華錦芳當然不知道這隱秘,反抱住武同春,把頭埋在他胸前,啜泣起來。
武同春悠悠地道:“錦芳,答應我,你不要去找'黑紗女'。”
華錦芳推開武同春,淒厲地道:“你怕我死在她手裡?”
武同春搖搖頭,沉痛地道:“錦芳,何必再製造不幸?”
華錦芳切齒道:“我還有什麼幸福可言?……我……還有什麼值得怕的?”
“錦芳,話不是這麼說,這是我的事;你犯不著……”
“夫妻一體,為什麼是你的事?”
“錦芳,你……先回家。”
“你不回家?”
“我要辦的事不止一樁。”
“我不回去,那……根本不是家,是冷酷的地獄,我……受夠了。”
“錦芳……”
“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不離開你。”
武同春束手無策,如果華錦芳真的跟定自己,那是件相當棘手的事,那就什麼也別想辦了。
他想了想,道:“錦芳,我求你,你先回家,不能跟著我犯險……”
華錦芳淒苦地道:“我已是孤女,除了你,這世上我還有什麼?”
說著,淚光又現。
這句話,使武同春心神搖顫,大感歉疚,但事實所迫,他非撇開她不可,這是相當痛苦的事。
但一想到神秘莫測,心腸又狠的“黑紗女”,他突然下了決心,盡量用婉轉的語氣道:
“錦芳,事了我會回家,你跟著我不方便,我想……'黑紗女'不會要我的命,她只想折磨我,聽說她很愛遺珠,事情不會像想像的那麼可怕。”
咬唇苦想了半晌,華錦芳才鬆口氣道:“你答應我,不管怎麼樣,要活著回家?”
至情所感,武同春毅然道:“好,一定,我答應你。”
“你不能騙我?”
“不會!”
“還要分離多久?”
“這……不會太久的。”
“還有,事了之後,你能答應退出江湖麼?”
“我早有這想法。”
“那……我……走……”
說完,猛撲向武同春懷抱。
武同春緊摟著她,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他不願意騙她,但實際上他騙了她,將來,他毫無打算,他不敢想像情況會演變成什麼樣子。
驟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卑鄙,不夠丈夫氣概,也覺得她很可憐。
久久,華錦芳猛推開武同春,顫聲道:“我等你,別使我絕望!”
說完,掩面奔離。
武同春揚起了手,他想喚住她,不顧一切,夫妻雙雙退隱,拋開所有的恩怨情仇,但,他沒有出聲,眼瞼倒是濕潤了。
華錦芳的身影自視線中消失,他頹然放下了手,自問:“我會使她絕望麼?”
一陣野風拂過,武同春感到從未有過的寒意。
他木立在當場,意念太紛歧,腦海反而成了空白,沒有一個完整的意念,無法想,便什麼也不去想。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少女的聲音傳過來:“小姐,是他!”
另一個少女的聲音道:“會是他麼?”
武同春被話聲從迷惘中喚回,轉身望去,心弦為之一顫,來的,赫然是天地會主前妻所生的女兒素心與婢子小青。
小青歡然道:“小姐,真的是他。”
素心遙遙止住腳步,窒了片刻,才又走過來。
武同春心思更亂,這女子始終對他不死心,前此,見過幾次面,但那是易了容的身份,而現在是本來面目。
走近,停住,四日交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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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武同春不能裝襲作啞,抱拳道:“素心姑娘,久違了!”
小青興致勃勃地道:“武大使,我家小姐為了你……”
繫心立即以眼色止住小青說下去,接上話頭道:“聽說大俠在山中遭了凶險,有這事麼?”
武同春心裡十分明白,那是他自己放的空氣,笑笑道:“是有這事,總算化險為夷,多謝姑娘關心。”
小青又插口道:“怎麼一年多沒消息?”
武同春笑笑不答。
素心定定地望著武同春,粉腮飛霞。
這種目光,對武同春來說並不陌生,目光中有一種無形的火在燃燒,可以熔化人。
武同春心頭一蕩之後,立起警惕,暗忖:“自己是'天地會'生死之敵,稍一不慎,便是不了之局,華錦芳的事,已使自己焦頭爛額,豈可再節外生枝,何況自己是有妻女的人了。”
心念之中,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小青相當機伶,立即看出武同春神色有異,偏起頭道:“武大俠,你不高興看到我們小姐?”
武同春已經打定了主意,冷冷地道:“對不起,在下心情不佳。”
小青不放鬆地道:“大俠有什麼心事?”
武同春道:“這點在下無法答复。”
素心白了小青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
然後含情脈脈地望著武同春道:“武大俠,我們……不能成為朋友麼?”
武同春淡淡地道:“江湖上不是敵人便是朋友。”
小青忍不住又道:“武大使,你是故做不解麼?這一年多來,我家小姐可沒忘記你,聽說你受了重傷,生死未卜,我家小姐兩度入山搜尋。年前為了彩玉牌,幾乎造成大禍,你……未免太無情了吧?”
素心垂下頭,沒阻止小青。
武同春感到有些內疚,年前,素心的彩玉牌使他脫過一厄,但感激是一回事,情孽又是另一回事,絕不可混淆的。
當下正色道:“那份人情,在下不會忘記。”
小青快口道:“那該有所表現呀?”
武同春吐了口氣,道:“在下不知如何表現。”
素心抬起頭,眸中微露幽怨之色,口唇動了好半天,才吐出聲音道:“武大俠,你……
像是變了另外一個我從不認識的人。 ”
武同春硬著心腸道:“人,總是會變的,時移事遷,有時不得不變。”
素心咬了咬香唇,道:“我們……連做朋友也不成么?”
武同春道:“我們本來就是朋友!”
小青嘟起小嘴道:“我家小姐說的不是這種朋友。”
武同春心弦又是一顫。
小青轉向素心道:“小姐,落花空有意,流水總無情,您呀!白拋一片心了!”
話已說得非常露骨,武同春可不能再裝渾了,硬起頭皮道:“素心姑娘,在下明言了吧,在下是有家室的人,姑娘盛情可感,在下無法接受,因為……那不會有好的結果。”
話已說到了盡頭。
素心兩眼一紅,道:“相逢何必曾相識,相識何必再相逢。算了!只當我們根本不認識吧!小青,我們……該走了!”
小青氣鼓鼓地道:“小姐,這樣就算了?”
橫了武同春一眼,又道:“我不服氣,您又不是低三下四的人,他們就這麼無情!”
素心咬著牙道:“走吧!”
驀地,一個嬌脆悅耳的聲音道:“怎麼,不多敘敘相思這苦就要走了?”
武同春聞聲知人,暗忖:“這可真妙,她也來了!”
舉目望去,只見“魔音女”姍姍朝三人面前走來。
她長得醜,但身段窈窕,聲音更迷人。
小青噘起了嘴,靠近素心。
素心沉著瞼,目注遠方,這一對同父異母姐妹,水火不相容。
“魔音女”走近,止步,端祥了武同春幾眼,裂嘴一笑道:“武少堡主,想不到還能見你的面,這一年多來,你藏得好緊。”
武同春冷漠地道:“是嗎?”
“魔音女”可不像素心那麼含蓄,接著又道:“我一直在的找你,總算天從人願。”
武同春氣極反笑道:“找在下,為什麼?”
這一笑,“魔音女”可得意了,前進一步擠眉弄眼地道:“你還不明白?我喜歡你呀!”
武同春深下臉道:“你不喜歡童巡監了?”
“魔音女”怔了怔道:“噫!你怎麼知道?其實,我並不真的喜歡他,他趕不上你,武少堡主,我心裡呀……只有你!”
素心聽不過意,冷聲道:“不要臉!”
“魔音女”豎眉道:“你罵誰?”
素心還是望著別處,口里道:“誰不要臉,我就罵誰!”
“魔音女”嬌軀一轉、瞪著素心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武同春忍不住道:“你們不是姐妹麼?”
“魔音女”冷哼一聲道:“屁姐妹,誰知道她是什麼種?”
這話粗鄙不堪,出自一個少女之口,實在令人駭異。
小青咬牙瞪眼地道:“二小姐,別欺人太甚!”
“魔音女”大聲道:“沒你小賤人說話的份。”
素心微側嬌軀,狠盯著“魔音女”道:“我要殺你!”
秀眸中殺氣盎然。
武同春不想再看下去,轉身挪步……“魔音女”彈身截住,道:“你不能走!”
武同春寒聲道:“在下為什麼不能走?”
“魔音女”可能是臉醜皮厚,不知羞地道:“把話說清楚,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武同春真有些啼笑皆非了。
他冷酷地道:“不喜歡!”
“魔音女”醜臉大變,向後退了一個大步,厲聲道:“因為我長得醜?”
“與美醜無關。”
“那為什麼?”
“什麼也不為,就是不喜歡。”
“你想做天地會會主的繼承人麼?”
“哈哈哈……”
“這有什麼好笑的?”
“好笑之至。”
“魔音女”醜臉一陣抽動,道:“我想要的東西,非到手不可。”
武同春喘口氣,道:“在下並非東西,別人也許是,你隨便去要吧!”
“噗嗤!”小青笑出聲來。
“魔音女”目中殺芒一閃,怒喝道:“我先宰了你這不知死活的小賤人!”
隨著話聲,電閃彈身撲去。
“砰”地一聲,“魔音女”連連倒退,是素心出的手。
這一來,她更加激怒如狂,厲聲道:“很好,我們今天見個真章。”
“嗆”地一聲,拔出劍來。
素心的手也按上了劍柄。
眼看兩個異母姐妹,就要白刃相向。
就在此刻,一聲洪喝倏告傳來:“給我住手,你倆造反了!”
一個紫衫蒙面人飄絮般飛瀉入場,武同春心頭大震,來的竟是天地會主。
不久前生死相拚的一幕驟映腦海……天地會主厲芒朝兩女一掃,怒聲叱喝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兩女收起了劍。
“魔音女”撒嬌似的道:“爹,她欺負我!”
天地會主道:“胡說,你是好人?”
素心寒著粉腮,不發一語。
“魔音女”又道:“您給我這張醜臉,使我一輩子落在人後。”
天地會主深深地掃了武同春一眼,心裡已經有數。
他轉向二女道:“素心,素珍,你倆注意聽著,不許與他來往。”
素心偏過頭。
“魔音女”挑眉道:“為什麼?”
天地會主道:“他是有婦之夫!”
“魔音女”恃寵而驕地道:“人家就喜歡他嘛!”
天地會主怒聲道:“胡說,你簡直是太不像話……”
“魔音女”道:“娘會替我作主。”
天地會主吹了口大氣,道:“我說不許就是不許,現在給我滾!”素心拉了小青一把,轉身便走……天地會主大聲道:“站住!”
素心停住腳步,沒吭聲,顯然父女之間毫無感情。
天地會主聲音微帶激動地道:“你連一聲爹都不叫我?”
素心低著頭道:“您並不爭我叫一聲爹,有人叫就成了!”
說完,不理他父親的反應,彈身疾奔而去。
小青自然跟著馳去。
“魔音女”冷冷地道:“不像話,居然敢如此目無尊長。爹,你得好好教訓……”
天地會主一擺手,粗聲暴氣地道:“少廢話,你也滾!”
“魔音女”翹嘴道:“滾就滾!”
她瞟了武同春一眼,舉步離開,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
天地會主這才正對武同春道:“本座最後勸你一句,退出江湖,好好與華錦芳廝守!”
天地會主緊接著又道:“本座可以贈送你一筆金銀,終身享用不盡,怎麼樣?”
武同春不但覺得好笑,而且也相當奇怪,對方如此做的目的是什麼? 還是因了華錦芳的關係? 心念之中,脫口道:“閣下為什麼要這樣做?”
天地會主怔了片刻才道:“你不必問為什麼,跟本會敵對,於你沒什麼好處。”
武同春心念疾轉:“眼前又是一個完成聖僧遺願的好機會……”
心意才動,忽然瞥見四下里有不少人影隱約浮動,不用說,全是天地會的高手。
他心念又轉:“如果動起手來,元法穩操勝券,反而會使事態更尖銳化,對方心裡上有了防範,日後要找機會就更難了。
“反正天地會與'流宗門'已展開明爭,應該利用時勢,否則等於幫助了'流宗門',豈非除了一狼,又來一虎……”
天地會主見武同春沉吟不語,以為他已動心,又道:“打定了主意沒有?”
武同春悠悠地道:“以後再說吧!”
他拱拱手,大步離去。
天地會主沒阻止,暗伏的高手也沒現身攔阻。
人的長大,年齡是其次,主要的是思想,在各種磨煉中成長,武同春在迭經挫折憂患之後,不知不覺地成熟了。
他出道時,年紀已經不小,但到現在,才算真正地長大,所謂長大,也就是閱歷增長。
他已經能控制自己,衡量利害得失。
如果換回以前的他,他不會走的,豪氣與匹夫之勇是不同的。
他始終想不透天地會主所以這樣委曲求全是什麼意思。
凡屬採雄類型的人物,是只求目的,不擇手段,豈會輕易放過可怕的敵人。
如果說,僅是為了副會主牟英山與華錦芳的父親是權交這一點,不值得他那樣做,而且這層關係並非直接的。
何況,牟英山也已經死了。
可是,事實上,情況的轉變,是在牟英山認出華錦芳的身世後,在此以前,是火與水不相容的。
而牟英山臨死,曾吐露了受託二字,受託什麼? 受誰之託? 這到底是為什麼? 黃昏,他離開襄陽已在五十里之外。
眼前是一條荒涼古道,遠樹含煙,野草淒迷。
“得!得!”
一陣杖頭點地之聲,從身後傳來。
武同春扭頭一看,精神為之大震,來的是丐幫首座長老“鬼叫化”,打狗棒點著路面,歪斜而行。
武同春回身停候。
“鬼叫化”行近,瞪眼道:“小兄弟,你怎麼除去了化裝?”
武同春苦苦一笑道:“身份被揭穿,易容是多餘之舉。”
“鬼叫化”上下打量了武同春幾眼,嘖嘖地道:“實在夠風度。”
武同春訕訕地道:“您老謬讚了。有事麼?”
“有!”
“什麼事?”
“一個大好消息,天地會副會主牟英山,已經被'流宗門'殺害,雙方水火之勢業已形成,這是武林之福。”
武同春目光一溜,四下無人,悄聲道:“牟英山是在下做的。”
“鬼叫化”翻眼驚聲道:“是小兄弟你殺的?”
武同春點點頭道:“是的!”
“鬼叫化”軒眉道:“妙極了,天地會把帳算在'流宗門'頭上。”
武同春這才恍悟天地會主與自己見面之時,沒追問牟英山的死因。
心念之中,劍眉一挑道:“您老可曾查出天地會主的來歷?”
“鬼叫化”哈了一聲道:“這隻老狐狸夠狡猾,這麼多年,瞞盡了天下人耳目,就連會中一般下級的弟子,都不知道他的來歷,聽說一向處理會務,都由副會主牟英山出頭,他只在幕後操縱。”
武同春靈機一動、道:“有了!”
“鬼叫化”道:“什麼有了?”
武同春道:“天地會新任巡監童光武,是'流宗門'伏在該會的暗樁……”
“噢!”
“而童光武被醜女纏住,看來已被認定是乘龍快婿……”
“又怎麼樣?”
“以此要挾童光武,要他從'魔音女'口裡探索天地會主的來歷。”
“嗯!此法可行,不過……”
“不過什麼?”
“童光武既是'流宗門'的伏樁,對方當然也會不擇手段的查這件事,說不定'流宗門'已經知道了。”
想了想,武同春道:“看來應事吧!”
“鬼叫化”目芒一閃,道:“你現在又成了'無情劍客',誰封你的?”
武同春心中一動,他又想到了與天地會主相拚的一幕,這“無情劍客”之號,是天地會主封的,對方為什麼要捏造這麼一個外號代自己掩飾身份? 而且是對他的妻女,這實在令人莫測? 心念之中,期期地道:“是天地會主封的!”
“鬼叫化”大感意外地道:“什麼,天地會主封你的?”
“是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武同春直言無隱地把事實經過說出來。
“鬼叫化”的雙眼瞪得更大了,用手猛持鬍子,震驚地道:“怪事,難道這當中會有什麼陰謀?或許是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內幕?對方殺害本幫邱長老,本來的目的是要對付老弟你……”
武同春幽幽地道:“對方當時只知道我是'冷面客'。”
“鬼叫化”道:“這老要飯的知道。你這一恢復了容貌,對方永遠不知道秘密,會認定'冷面客'已死於通天巖頭。現在的問題是天地會主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話鋒一頓,又道:“會不會跟令先尊有所淵源?”
心中一動,武同春道:“只要查出對方的身份,謎底當可揭曉。”
想了想,又道:“不對!”
“鬼叫化”道:“又是什麼不對?”
武同春咬咬牙,道:“晚輩出道之初,也是本來面目並未隱秘身份,卻接過對方的死亡令'天地符',這又做何解釋?”
“鬼叫化”一昂頭,道:“是啊!什麼原因使對方改變態度?想籠絡你麼?”
武同春搖頭道:“不,對方曾提醒過要晚輩退出江湖的條件……”
“鬼叫化”連連翻眼道:“這可就令人莫測了!”
武同春皺眉苦想。
想來想去,還是把事情的問題結到副會主與華錦芳之間的關係上,除了這,再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釋。
當下冷冷地道:“不管怎麼樣,'無我大師'的遺願非完成不可。”
驀在此刻,兩聲淒厲的慘號,遙遙傳至。
“鬼叫化”驚聲道:“有人被殺!”
武同春轉動著目芒,道:“聽聲音在附近不遠,不知是什麼人。”
“鬼叫化”道:“說不定是天地會與'流宗門'的人。”
武同春目芒一閃,道:“晚輩去看看。”
說著,彈身朝聲音所傳的方向掠去。
“鬼叫化”的身法,是當今武林中數一數二的,決不遜於“黑紗女”,所以才有這外號的。 他也隨著彈身,但沒有與武同春同一路線,而是從側方統回。
喝叱之聲傳出,武同春很快地找到了現場,在數丈外掩蔽以觀。
野林裡,橫陳了兩具屍體。
兩個活的握劍相對。
一個是三十不到的年輕武土,另一個是黑衫老者。
死者與那年輕武士,胸襟都繡天地會的乾坤標誌。
老者是誰? 是“流宗門”的高手麼? 年輕武士滿臉激憤之色,咬牙切齒地瞪著黑衫老者。
黑衫老者滿面殺機,陰森森地開口道:“你膽敢反抗?”
年輕武士激越地道:“耿堂主,屬下三人,到底犯了什麼錯而橫遭殘殺?”
黑衫老者獰聲道:“本堂是奉命執行,你就認了吧。”
暗中的武同春大為駭異,想不到對方都是“天地會”的人。
天地會殘酷的作風,自己人也不例外,姓耿的堂主奉命殺手下弟子,而不說出罪狀,這叫不教而誅,夠酷虐。
轉念一想,對方是自己的生死對頭,管他如何自相殘殺。
年輕武士抗聲道:“殺人得把人叫醒,我不認。”
黑衫老者寒聲道:“單憑你敢拔劍對本堂這一點就死有餘辜。”
年輕武士厲聲道:“難道要無辜引頸受戮?”
黑衫老者冷酷地道:“上頭既然下令要本堂就地執行,你絕非無辜。”
年輕武士狂聲道:“多說無益,出手吧,如果我被殺,算身手不如你,活該,否則的話,你就撂在此地。”
黑衫老者獰惡地道:“本堂要把你分屍,以為抗命者戒。”
劍芒暴閃,雙方出了手,金鐵交鳴聲中,雙方一合即分,竟是旗鼓相當。
乍分倏合,狠斗在一起。
武同春一看年輕武土所使用的劍法,不由心頭劇震,大喝一聲:“住手!”
黑衫老者與年輕武士被這猝發的聲音所驚,雙雙收劍後退。
武同春看出那年輕武士所施展的劍法,竟然是家傳一脈的“無敵劍法路數,是以大感震驚,發聲喝止。
正待現身查究…“颼!颼”數點寒星疾射而至。
武同春意外地一驚,閃電般劃身避過。
“嗤!嗤!”樹身上釘了三顆天狼釘,這是十分歹毒的暗器,登時怒火大熾,目芒掃處,三丈外一條黑影閃過,他連想都不想,便撲了過去。
人影已在五丈之外了,他當然不會甘休,身形一緊,劃半弧截在頭里。
“呀!”驚叫聲中,人影剎住,是個中年壯漢。
武同春冰聲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壯漢驚怖地連退三步,栗聲道:“無情劍客!”
武同春心中一動,對方竟然能叫出自己這個新名號,再次喝問道:“你是誰?”
壯漢股栗地道:“天地會外堂頭目江豹。”
武同春眸中煞芒一閃,道:“你暗器手法不錯!”
壯漢身軀一顫,嚅嚅地道:“不知道是武大俠,所以冒犯……”
現場那邊,搏擊之聲又起,武同春急於要解開心中之謎,不耐久耽,寒聲道:“使用天狼釘這等暗器之人,絕非善類,你認了吧!”
吧字聲中,身形一欺,白光暴騰。
“哇!”慘號聲中,那叫江豹的頭目,連閃避的餘地都沒有,更別說反抗了,“砰”然栽了下去,再也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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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31:46 |只看該作者
同一時間,現場傳來一聲慘號。
武同春心頭一震,不知是誰殺了誰? 急忙奔回現場,目光掃處,不由一呆,黑衫老者臥倒在血泊中,業已斷氣,那年輕武士已不知去向。
人影一閃,“鬼叫化”飄入現場。
性急之下,武同春沒頭沒腦地道:“人呢?”
“鬼叫化”瞪眼道:“什麼人?”
武同春道:“那名年輕的天地會弟子。”
“鬼叫化”道:“走了,你問他幹什麼?”
武同春發急道:“我得找到他,他朝什麼方向走的?”
“鬼叫化”朝右面一指,道:“穿林而去!”
武同春再不答話,急急追了下去。
比際夜幕已垂,林子裡一片黝暗,加之林深樹密,視線不朗,目力再好也得打些折扣,武同春狂追了一程,到了林盡處,一無所見。
武同春頹然止步,目光四下游掃,半個影子也沒有,咬牙暗忖:“奇怪,那年輕武士何以會施展家門絕技'無敵劍法',這是父親生前研創的,沒聽說父親有過傳人……”
“鬼叫化”跟踪而至,道:“小兄弟,怎麼樣?”
武同春吐口氣,道:“不見人影。”
“鬼叫化”道:“對方既被會中高手追殺,走不遠的,只要一現身就是死路,多份還匿在林子裡。”
武同春道:“也許是,但這一大片林子,藏上十個人也無法找出來。”
“鬼叫化”道:“你追對方的目的是什麼?”
想了想,武同春照實說:“晚輩見他所使的劍法,是先父所創的劍法路數……”
“噢!有這種算?這麼說……是你的同門了?”
“先父沒收過傳人。”
“那可就是怪事了,你看錯沒有,也許路數相近……”
“不,晚輩沒看錯。”
“令先尊的同門所教傳人呢?”
一句話提醒了武同春,立即想到被殘殺的師叔歐化雨。
歐師叔化名歐陽一凡,投在天地會任右護法,為的是想調查父親傷亡的原因,結果,被指為叛逆而慘遭殺害。
“無敵劍法”是師兄弟共研而父親總其成,歐師叔就曾傳過這劍法與魏士廷,剛才逸走的年輕武士,極可能是師叔的傳人……想到這裡,心頭映起了師叔慘死的那一幕,不禁切齒。
“鬼叫化”道:“想出路數了麼?”
歐師叔曾說過不許洩師門之秘,武同春期期地道:“想不出來,除非……找別人。”
“鬼叫化”道:“還有兩個被殺的,三人可能是一路,照情理推測,有兩個可能……”
武同春星目一亮,道:“您老說說看?”
“鬼叫化”沉聲道:“殺人者是該會會主,被殺的是兇手的屬下弟子,所以有兩種可能,第一個可能,是三人犯了會律,而下令格殺。
“第二個可能是那堂主有某種把柄落在三人手裡,所以不惜滅口”。
“殺人者沒明示罪狀,僅稱是奉令執行,這就表示內有蹊蹺的,可惜活的走了,死的已不能開口。”
武同春深悔自己出手慢了一步。
當然,如果不是那壯漢打岔,事情就不會是這樣的,那壯漢不用說是黑衫老者的心腹,負責把風的。
“鬼叫化”突地一頓手中打狗棒,道:“對了,有個問題得說清楚,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亨不立……”
武同春瞠目道:“什麼事須要正名?”
“鬼叫化”煞有介事地道:“正名呀!”
“正名?”
“不錯!你上從什麼時候起改稱晚輩的?”
“可是您老的年紀輩份……”
“算了,老要飯的不作興這一套,從現在起,你叫我老哥,我稱你小兄弟,你自稱小弟,名正言順。”
武同春知道爭辯無益,笑了笑,道:“恭敬不如從命,老哥,小弟高攀了。”
哈哈一笑,“鬼叫化”道:“這才像話!”
武同春心中暗笑,這老化子可真與眾不同。
武林中講究的是尊早有別,長幼有序,他偏說名不正言不順,這樣頭髮鬍子一把抓,天下大亂了。
“鬼叫化”偏頭想了想,道:“如果能找到那小子,可能會查出天地會主的來歷,再不濟,也能知道些內基。
“咱們來個守株待兔,老要飯的守在這裡,你到左邊的林緣,右後方是來路,幾條不喘氣的人躺在那兒,他絕不敢回頭。
”如判斷不差,對方必須乘黑夜遠走高飛,不敢等到天亮的,去吧!”
這倒不失為一個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武同春點點頭,繞林而去。
荒野寂寂,只偶爾傳出一兩聲刺耳的夜梟啼叫。
武同春在莽林的另一面藏好身形,守株待兔,當然,這是姑妄為之的事,也許對方早已遠飛了,能擊殺一名堂主,身手是可觀的。
靜下來,他無法不想。
首先想到的是天地會主令人莫測的曖昧態度,從而想到了妻子華錦芳,這是最煩心的事,夫妻之間,將來是何了局? 還有神秘的“黑紗女”,她報復的行動何時終了? 她最後的目的是什麼而後,又想到了拜弟許中和,多可怕的誤會,他心靈上所受的創傷,是一輩子無法平復的。
一條淡淡的灰影,從遠遠的林邊掠出。
武同春一眼瞥見,登時精神大振,立即彈身追去,除非是他,換了別人,這麼遠的距離,又兼夜暗,是無法發現的。
那人影似在忘命奔馳,速度驚人,由於先有數十丈的差距,等武同春追上,離那片野林已有半里之遙。
距離一近,看出正是要追的人。
眼前出現一個小小的村落,約莫十來戶人家,那人影直撲村子。
武同春心念一轉,暫不攔截,緩上勢子,尾隨而進。
村狗揚起了急吠,互相應和。
那人影飛身掠入一道土圍牆。
武同春跟著飄進去,朝角落裡一閃,不帶任何聲息。
土牆裡,是一棟三合的低矮瓦屋,正面是敞開的,那人影站在正屋門邊,輕輕的扣著門。
屋里傳出了人聲:“誰?”
“爹,是我,大元!”
“怎麼?半夜三更的回家來?”
“爹,快開門,有急事。”
“急事?哦!”
一陣響動之後,堂屋右邊的房窗亮起了燈火,接著,屋門打開,應門的是個老人,披了條被單,口裡嗆咳著。
他嘮叨地道:“真是的,這麼晚了,什麼急事嘛?”
那叫大元的年輕武士回頭張了一眼,道:“爹,進去再說。”
父子倆進入房中。
武同春狸貓般躡到了窗邊,從窗隙內望,只見老者坐上床,拉被擁了下身,又是一陣嗆咳,道:“說吧!什麼急事?”
大元站在床邊,惶急地道:“爹,我們收拾收拾,離開此地!”
老人瞪大了眼,栗聲道:“大元,你……你說什麼?”
大元擦了擦額汗,盡量使聲音平和地道:“爹,您別著急,孩兒是說我們拾輟一下,離開這裡。”
老人喘著氣道:“為什麼?你……你在外面闖了禍?”
大元搓著手道:“爹,您現在暫時別問,我們愈快離開愈好?”
“這是什麼話?”
“如果對方發覺找上門來,後果可就……”
“你得說個理由出來呀?”
“我們得避禍。”
老人驚叫:“避禍,避什麼禍?”
大元頓腳發急道:“爹,來不及了,您……不能再聽孩兒慢慢禀告麼?”
老人吹口氣道:“不成,這是祖業,我不能放手,我指望替你娶一房媳婦,在這裡養我的老,送我的終……”
大元拭著汗,道:“爹,孩兒不孝,但換個地方也是一樣。”
老人又是一陣撫胸嗆咳,喘息著道:“胡說,換個地方,去住破廟,挨門乞討麼?這是四代祖居,雖然破舊,但這是我們的根。我年老多病,受不了奔波,要走你走,我不走,死也死在這裡。”
武同春到現在還聽不出所以然。
大元突地跪了下去,激動地道:“爹,我求您老人家,暫時離開些時,孩兒做苦幹粗活也要孝敬您老人家,過些時還可以回來,屋子不會被人拆走的。”
老人固執地道:“不成,我不走!”
大元直喘氣,無可奈何地道:“爹,您記得那位教孩兒武功的歐老先生麼?”
老人點頭道:“記得,怎麼樣?”
大元惶然道:“他老人家早已被害,孩兒……”老人栗聲道:“被害,為什麼?”
大元道:“爹,你不懂江湖事,不談也罷,反正就是孩兒的身份暴露,也在追殺之列,兩位要好的朋友,已經被殺了,孩兒僥倖逃脫……”
老人驚叫道:“啊!大元,我早就說過,我們是安份良民,不許你學武,你不聽,學了武不說,還跟姓歐的到外面胡闖,現在……可好了,唉!”
武同春心頭狂震,他明白了。
這叫大元的,是師叔歐化雨收的弟子,說起來是自己的同門師弟,怪不得他會施展“無敵劍法”。
大元站起身來,道:“爹,只求您委曲答應孩兒……”
“我不走,我不能撇下祖家。”
“爹,只是避風頭。”
“說什麼也不成。”
“那我們父子會……”
“怎麼樣?”
“一齊死在這裡。”
“有這麼嚴重?”
“一點都不假。”
老人用手捶著床沿道:“你師徒乾了什麼好事?”
大元惶急無限地到門邊外探視了一下,又回到床前,顫聲道:“爹,沒有,這……唉!
孩兒怎麼向您說呢? 爹,孩兒現在就去收拾細軟,換換衣服,馬上離開此地……”
“慢著,我們父子到哪裡去?”
“到新野那邊去。”
“新野?入豫?”
“是的!”
“為什麼?”
“那裡是另一派人的天下,這邊的人不會追過去。”
“這麼遠的路,途中……不會出事麼?”
“爹,但願不會,孩兒打扮成鄉下人,可以蒙人耳目。”
武同春正待出聲,忽聽衣袂飄風之聲,忙閃入正房與廂房接暗角里,靜靜的等待動靜。
一個冷森森的聲音,起自天井中:“梁大元,你出來!”
武同春放眼覷去,只見來的是一個瘦長中年,後隨四名武士。
房中燈火突然熄滅。
那瘦長中年再次發話道:“梁大元,你逃不了的,乖乖走出來,本統領保證不傷你的家人。”
武同春殺機衝胸而起。
房內久久沒有動靜。
瘦長中年陰聲道:“準備進屋裡抓人!”
四名隨行武土,立即亮劍準備行動。
瘦長中年揚聲道:“梁大元,你再不出來將後悔莫及。”
武同春正待現身,昏暗的夜色中,只見梁大元緩緩步出堂屋門,手中執著長劍,到天井邊停住。
四名武士立即左右圍了過去。
梁大元厲聲道:“杜統領,這是為何?”
瘦長中年陰惻惻地道:“梁大元,你膽敢持劍抗拒?”
梁大元左右掃了四武土一眼,激聲地道:“屬下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屬下是順道探視老父……”
嘿嘿一笑,瘦長中年道:“什麼也不必說,放下劍,隨本座回去,你再申訴不遲。”
梁大元無語。
瘦長中年接著又道:“你聽見本座的話了?否則的話,本座將下令格殺。”
梁大元手中劍動了動,仍沒吭聲,看樣子他想反抗,他自知絕無活路,但又怕累及了老父。
瘦長中年暴喝一聲:“格殺!”
四武士如響斯應,四支劍同時罩向梁大元。
“拚了!”
梁大元狂叫一聲,手中劍猛然掃出,金鐵擊撞聲中,四支劍蕩了開去,他施展的是“無敵劍法”。
武同春看得出來,梁大元的功候不足,不能完全發揮劍法的威力,但在一般高手而言,已經彌足驚人了。
乍分又合,展開了瘋狂的搏殺。
四武士身手也不弱,已可列入高手的等流。
“哇!”
慘號聲中,一名武士倒栽八尺之外,其餘三劍一滯,梁大元得理不讓,瘋狂出劍,淒哼聲中,又一名踉蹌退出圈外。
瘦長中年大喝一聲:“退下!”
另兩名武士立即收劍退開。
“不要……傷我的孩子!”
栗喊聲中,老人衝出堂屋門,隨即被兩名武士左右挾住。
梁大元狂吼道:“爹,您不該出……”
瘦長中年陡地一欺身,獰聲道:“梁大元,實在想不到你還是深藏不露的劍手,這些年,上下全被你蒙了。
“你是棄劍認罪,還是父子同歸於盡?”
老人狂喘著,他不是江湖人,這種陣仗把他嚇壞了,只有發抖的份兒。
梁大元激顫地道:“我認罪,只要……統領答應不傷害家父。”
“可以,把劍放下!”
“請先放了家父!”
“別跟本座討價還價。”
“不放人我就拚到底!”
“哈哈,你做夢!”
梁大元目眥欲裂地道:“我知道跟你'地煞'杜一清談條件是與虎謀皮,事已至此,我姓樑的認了,反正你是不會放人的……”
暗中的武同春心頭一震,“地煞”杜一清似聽人說過,是關外三凶之一,窮凶極惡,殺人如草,想不到他做了天地會的武士統領。
杜一清陰森森道:“梁大元,你實在有種,居然敢如此對待本座,馬上就要你付出代價。”
老人似已清醒了些,厲叫道:“你們就不怕王法麼?”
哈哈一笑,杜一清獰聲道:“本座就是王法!”
話聲中,掣出佩劍,閃電般劃向梁大元,招式之狠辣,令人咋舌。
梁大元除了拚死一搏之外,再沒別的路了,立即舉劍相迎,畢竟功力差了一籌,僅只四五個照面,便呈不敵之勢。
武同春正待現身出去……一條人影,自空而降,同一時間,杜一清使了記怪招,挑飛了梁大元的兵刃,梁大元連連後退,驚叫聲中,被剛來的人從後環臂扣住頸子。
杜一清沒有跟踪出劍,大聲道:“童巡監,你來得正好!”
不速而至的,正是'流宗門'派在天地會臥底的童光武。
童光武牢牢反扼住梁大元,“杜統領,帶活口回去,有些話要問清楚”
杜一清點點頭,陰殘的一笑道:“梁大元,本座先殺這老狗給你看,算是你反抗的代價。”
說完,劍尖回指被兩武土扣住的老人。
梁大元狂吼道:“杜一清,你敢傷我父親,我做厲鬼來找你!”
杜一清回頭道:“等你做鬼時再說吧!”
一條人影,幽然出現。
杜一清突地錯步回身,喝問道:“什麼人?”
人影挪近,冷冰冰地道:“劍是無情劍,人是無情人。”
杜一清下意識的一退身,栗聲道:“你……'無情劍客'?”
童光武也跟著驚叫了一聲:“'無情劍客'?”
他從來沒有見過武同春的本來面目,他僅見過武同春的化身“冷面客”與賈仁,在他而言,是頭一次見到武同春的真面目。
杜一清寒聲道:“'無情劍客'你……意欲何為?”
武同春冰聲道:“少廢話,本劍客要殺人。”
梁大元頭頸不能轉動,但目光中全是驚愕之情。
他也不認識武同春。
杜一清一挫牙,瘦削的臉上,一片陰殘之色。
他沉聲地道:“朋友,你知道這是本會的家務事麼?”
武同春道:“不管你是什麼事,現在先放了人再說。”
“什麼,放人?”
“不錯!”
“你與他父子是什麼關係?”
“道義上的關係!”
“如區區不放人呢?”
“在下剛剛說過,殺人!”
陰陰一笑,杜一清沉聲道:“'無情劍客',區區奉命不與你敵對,你最好是別太過份了。”
武同春愕然了。
天地會主竟然下令手下等不與自己敵對,這到底是為什麼? 可是自己卻非與對方敵對不可,而且是生死對頭。
梁大元是師叔歐化雨的傳人,即使天地會主親自出面,還是非管到底不可。
在自下形勢下,如果強來,固可毀掉對方,但梁大元父子勢必遭殃不可,如果對方肯放人,倒無妨放對方一馬。
心念之中,道:“姓杜的,放人離開,在下收回殺人二字。”
杜一清寒聲道:“辦不到!”
童光武開了口:“朋友,別太過囂張,你知道跟本會做對的後果麼?”
武同春斜瞟了他一眼,道:“姓童的,你不配說這句話。”
童光武挑眉道:“什麼意思?”
武同春若有深意地道:“咱們心照不宣。”
話語中,暗暗點出了對方的身份。
童光武果然不再開口。
杜一清狐疑地望了童光武一眼,目光移回武同春面上,又道:“你定要與本會作對是麼?”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這已經成定局了!”
杜一清道:“你沒有救人的機會。”
武同春道:“未見得?”
杜一清道:“你一動,他父子先死,不信試試看?”
說著,向兩邊各閃了一下目芒,暗示一動手便要童光武與兩武士搶先殺人。
事實上,武同春要救他父子很難。
心念一動,武同春冷酷地道:“殺人的機會總有吧?”
杜一清陰聲道:“可能有那麼一點,也許是陪上一命。”
心一橫,武同春道:“在下如果不碰上,他父子是必死,在下來了,縱死救不了人,但你們卻非死不可,這是不同之處,說起來在下並不蝕本。”
杜一清怔了怔,眸子裡凶焰一閃,道:“好,咱們來這筆生意!”
事實上,武同春是絕對不願讓梁大元父子受害的,但一時之間,想不出兩全之道來,不由窒住了。
杜一清得意地道:“怎麼樣?”
梁大元頸子被扼住,強掙著發出含糊的聲音道:“大俠,請……保全家父,在下死不足借,免做大不孝之人。”
武同春殺機濃熾,但投鼠忌器,他不能輕率行動。
驀地在此刻,悶嗥乍傳,兩名挾持老人的武士,無緣無故地栽了下去老人也跌坐在地面。
事出猝然,杜一清等齊齊驚呼出聲。
良機不再,武同春根本不去想猝變因由,閃電般撲向童光武,右掌迅捷無倫地切了出去。
倉促中,童光武放手閃避。
杜一清出劍攻來,業已不及,梁大元滾了開去,武同春猛然揮掌,把杜一清震退,霜刃接著離鞘。
梁大元用身體攔在他父親身前。
武同春冷喝一聲:“姓杜的,你死定了!”
話聲出口,雪白的霜刃隨之揮出。
震耳的金鐵交鳴聲中,杜一清奮力迎架,但仍被震得踉蹌倒退。
暴喝聲起,童光武從背後發劍疾襲,武同春回身封攔,杜一清立即上步搶攻,二對一,一個栗人的場面疊了出來。
杜一清與童光武都是一流劍手,在聯劍合擊之下,勢道是十分驚人的。
但武同春是特級劍手。
在迎拒之下,仍迫得二人守多攻少。
梁大元乘這機會,扶老人進入房內。
剩下那名受傷的武土,只有觀望的份兒。
激鬥持續著。
由於童光武與杜一清配合得宜,武同春一時不易得手。
梁大元入而復出,揀回自己的劍,兀立一旁。
厲喝暴起,悶哼隨之,杜一清暴閃八尺,武同春霜刃勒向童光武,童光武相當知機,在杜一清彈退時,斜掠開去。
武同春一劍勒空,變式疾掃。
“鏘”然一聲,童光武被劍蕩開,但人卻沒有受傷。
梁大元厲叫一聲:“你想溜!”
武同春轉過目光,杜一清業已越土牆而去。
那名受傷的武士見沒人注意他,也彈身遁去。
童光武見事不諧,車轉身就待……武同春電疾閃身,橫劍截住,冰聲道:“姓童的,你留下吧!”
童光武目中盡是駭芒。
梁大元仗劍迫了過來,與武同春站成犄角之勢。
童光武持劍的手在發抖。
武同春接著又道:“童光武,你幾次該死都沒有死成,今晚你可就沒這麼大的命了。”
童光武栗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來路?”
武同春道:“這你就不必知道了。你是自了,還是本劍客出手?”
童光武一挫牙,長劍揚了起來,他準備豁出性命一拚。
武同春口角一撇,道:“武士該死在劍下,很好,本劍客成全你……”
就在此刻,一個冷冷女人聲音道:“'無情劍客'讓他走!”
一聽聲音,武同春激動起來,脫口道:“'黑紗女'!”
梁大元臉色一變,“黑紗女”的大名,他並不陌生。 “黑紗女”的聲音道:“放姓童的走!”
語氣像是下達命令。
武同春心念一動,道:“方才殺兩武士救了老人,是芳駕的來作?”
“黑紗女”道:“知道就成!”
梁大元大為激動,想不到暗中出手救他父親的,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黑紗女”,這實在是想不到的事。
童光武徐徐放下了劍,似乎他知道“黑紗女”一出現,他便可以不死了。
武同春咬咬牙道:“在下有話要跟芳駕徹底一談。”
“黑紗女”道:“先放了人再說。”
武同春道:“是命令麼?”
“黑紗女”道:“隨你怎麼解釋。”
“如果在下說不呢?”
“那是你自誤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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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3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想了又想,武同春身形一側,道:“童光武,你走,這是最後一次放生!”
童光武狠盯了武同春一眼,疾閃而離。
武同春放大了聲音道:“芳駕可以現身了。”
“黑紗女”的聲音道:“你不先處理他父子的事麼?'天地會'的高手隨時會到。”
這倒是實情,“天地會”的援手隨時會趕來,自己不打緊,梁大元父子可就麻煩了,自己不能一直護衛著他們。
梁大元上前深深一揖,道:“敬謝大俠救命之恩,在父子感同再造。”
武同春收了劍,道:“眼前的事,對'黑紗女'可以不必隱瞞,但梁大元的身份不洩露為佳,這是師門的忌諱。”
梁大元驚聲道:“大俠……”
“你稱呼一聲兄台足夠。”
“啊!這……兄台說應該,在下不懂?”
“你是'天地會'右護法的傳人?”
“是的!兄台……”
“何故被追殺?”
梁大元窒了片刻,才激情地道:“先師……業已被害……”
“噢!兄台知道……”
“說你的事?”
“在下與先師之間的關係是秘密的,先師被害之後,在下時思報仇,但心餘力拙,苦無良策,直到最近,被會中人查出這層關係,下令格殺,在下正好辦事在外,消息由兩位結拜兄弟傳來,在下想逃避已然不及,兩盟兄弟首先遇害,在下……”
“不必說了,以後的事我知道,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
“請講?”
“天地會主的來歷?”
說完,又補充一句話:“在下與令先師歐化雨前輩有很深的淵源……”
梁大元雙睛一亮,道:“請問是什麼淵源?”
武同春含糊以應道:“是上一代的交情,眼前不便說。”
梁大元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期期地道:“可以請教兄台上姓大名麼?”
武同春略一沉吟,低聲道:“武同春!”
梁大元身軀一震,顯得相當激動地道:“原來……”
武同春立即以手比口,“噓”了一聲,道:“時機急迫,快說出天地會主的來歷吧?”
梁大元咽回了後半句話,靠近武同春,以極低的聲音道:“他就是二十年前,名噪一時的'至上劍客'華容!”
武同春如被雷碩,連退三步,心身起了可怕的痙攣,做夢也想不到天地會主就是仇人“至上劍客”華容,華錦芳的父親,自己的岳丈大人,二十年前客死南荒之說,原來是假的。
謎底算揭開了,怪不得自牟英山知道了華錦芳身份之後,情況突然改變,對自己委曲求全,這麼說,華容娶了三個妻子,頭一個元配是華錦芳的亡母,第二房是素心的母親,也死了,第三房是現在的會主夫人,也就是'魔音女'的生母,本以為仇家已逝,想不到尚在人間,而且是煊赫的天地會會主。
梁大元可不知道華容是武家的仇人,見武同春的神情有異,不安地道:“師……”想了想,改口道:“兄台,怎麼回事?”武同春強忍住狂激的情緒道: “沒什麼,你有地方投靠麼?”
梁大元想了想,道:“有位姑母嫁在南陽,可以暫時投奔。”
武同春道:“那就趕快收拾改裝,立刻與令尊上路,莫等對方布下偵騎。”
梁大元知道了對方的關係,觀念便不同了,激聲道:“那兄台你……”
“我的事你別管,以後見面再說。”
“這……”
“快去收拾,遲就不及了。”
“小弟在南陽楓樹莊董家……”
“好,有機會我去找你,記住,可千萬別再露面。”
“是的,那小弟就去收拾起程。”
梁大元轉身進屋。
時辰已近子夜,空氣一片死寂。
武同春向空處發話道:“芳駕還在麼?”
“黑紗女”的聲音道:“當然,我不會走的!”
武同春道:“請多等片刻,在下先處理這些屍體。”
說完,先抓起兩具屍體,越屋出村,不遠處是一條小河,想了想,把屍體拋入河中去。
兩個來回,處理完畢,正好梁大元也已收拾完整,扶著老父到院子裡。
梁大元改成莊稼漢的裝束,身上負了個大包袱,劍也收了。
老人朝武同春顫聲道:“這位大俠……”
武向春立即阻住對方的話道:“老伯,速與令郎離開,等事情過了再回來!”目光掃向梁大元,又道:“快走,最好別走官道,繞遠些,就僱輛車比較穩妥。”
梁大元作揖道:“小弟知道了,後會有期。”
老人還想再說什麼,但被梁大元拉著匆匆離開。
父子離開後片刻,“黑紗女”自動現身出來,臉上仍蒙黑紗。
武同春面對這神秘的微妙對頭,情緒相當激動。
'黑紗女”開口道:“對方可能會捲土重來! ”
武同春脫口道:“不會來了!”
“噫”了一聲,“黑紗女”道:“你像是很有把握,為什麼不會?”
武同春不願道出天地會主的秘密,含混地道:“要調集能對付在下的高手不容易!”其實,他知道天地會主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再跟自己作對,因為自己是他的女婿。
“黑紗女”沒再追問,轉了話題道:“你想跟我談什麼?”
努力鎮定了一下,武同春咬著牙道:“這樣拖下去太痛苦,我一時糊塗,害了凝碧……”
聲音哽了一下,接下去道:“乾脆一句話,你想如何代她記這筆帳?”
沉默了片刻,“黑紗女”以不平靜的語調道:“你的意思是作一個了斷?”
武同春道:“是的!”
“黑紗女”冷酷地道:“這是人命債……”
武同春挫牙道:“我知道,你準備怎麼樣?”
“黑紗女”道:“如果……我要你以死贖罪?”
全身一戰,武同春把心一橫,激聲道:“可以!”
“你死而無怨?”
“這是命運,既然無法改變,只好認了!”
“你真的如此決定?”
“下手吧,我不想精神再繼續受折磨了,長痛不如短痛。”
“你不反抗?”
“不反抗!”
“你再沒什麼未了的心事了?”
武同春淒厲地道:“你還打算繼續折磨我?”
“黑紗女”冷冷地道:“這是你良心自責,我沒折磨你。”
武同春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我不想跟你斗口。”
“黑紗女”道:“你一死……武家豈非絕了後?”
這句話相當刺心,武同春狂聲道:“你還不忘折磨我?'黑紗女',殺人不過頭點地,別太過份,乘我還沒改變主意,趕快下手。”
“黑紗女”幽幽地道:“你想改變什麼主意?”
武同春猛咬牙,道:“現在改變了!”
“黑紗女”道:“說說看?”
衝動只是一時,短暫的一刻過去,理智便會抬頭,意念便會隨之起了變化,武同春在狂亂中冷靜下來,仇人仍在世,父仇豈可不報,應許了別人的諾言焉能不踐,而且,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不能做個大逆不孝之人,死了何顏見先人於地下? 於是,他一字一句地,冷沉地道:“我暫時不願意死,我要活下去,完成未了之事,事了,我自有交代,現在,你如果動手,我會盡力反抗。”
冷哼一聲,“黑紗女”道:“你怕死?”
主意改變,態度便不同了。
武同春寒聲道:“我不在乎你怎麼說!”
“你有什麼未了之事?”
“很多,你不必知道。”
“如我要殺你,機會太多,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也許,但未必見得。”
“你不是要白石玉傳訊,找我作徹底了斷麼?”
“你放過剛才的機會,事情成為過去了。”
“那我們走著瞧了。”
“你現在不動手?”
“我也有我的作法。”
“很好,但我警告你……”
“喲!你……警告我?”
“不錯,從現在起,我不接受任何折磨,我照我的意思去做。”
“你的意思是視我為敵?”
“可以這麼說,如果你自找的話。”
“殺人?”
“必要時我會的。”
“遺珠如何?”
提到愛女,武同春心如刀扎,眸子裡煞芒迸現,切齒道:“'黑紗女',你沒有人性,強拆人家骨肉,你盡量得意吧,總有一天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黑紗女”冷漠地道:“我是代凝碧照顧她。”
把牙齒幾乎咬碎,心裡升起了流血的衝動,目芒更加怕人了。
“黑紗女”又道:“話說到這里為止,我們走著瞧了。”
說完,一晃而杳。
武同春的心思又狂亂起來,他不能索回遺珠,因為他無法安置她,他必須要去了未了之事,華錦芳是仇人之女,不能託付她照料,而自己定意在事了之後,自決以謝凝碧,事實上遺珠已經是孤女了。
命! 無法改變的命運。
華錦芳是否知道天地會主就是遺棄她母女的父親? 她知道之後會怎樣? 如果她知道她父親是夫家的仇人,又會怎樣? 悲劇,方興未艾的悲劇。
來了一陣,他出了梁家,離開村子,茫然而行,”心思在凌亂中呈現空白,他無法把每一件事理出頭緒,也無法決定行動的方針。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橫在身前。 抬頭一看,不由心頭直冒汗,現身的,赫然是“黑紗女”的助手白石玉。
白石玉笑笑道:“武兄,我們又見面了!”
武同春冰涼地道:“你最好離我遠些!”
白石玉驚聲道:“這是為什麼?”
武同春沒好氣地道:“在下已經把話跟'黑紗女'講明,如果再像以前那樣作弄人,在下不惜殺人,你最好自量些。”
“喲”了一聲,白石玉道:“我幾曾作弄過你?”她的身份已露,所以對武同春回復了女兒腔。
武同春道:“幾曾?哼!次數太多了!”
白石王道:“那不是我的本意……”
武同春道:“管你什麼意思,從今以後別想跟我再來這一套。”
白石玉咕嘰一笑道:“什麼這一套!你真的要做'無情劍客'?”
武同春一咬牙,道:“我心已死,我情已滅,什麼都已不再存在,僅有的,是我要殺的人。”
白石玉下意識地退了兩步,道:“你像變了另一個人?”
武同春怒哼一聲,舉步便走。
白石玉側彈八尺,又攔在頭里道:“我找你有事!”
武同春止步道:“我們之間再沒有任何事!”
“如果有呢?”
“我不想听!”
“你把我當敵人了?”
“我們根本不是朋友。”
“我很同情你的處境,我……”
“免!”
“你真的不想听?”
“不想!”
“那你可別後悔!”
武同春窒了窒,道:“沒什麼好後悔的!”
說完,又舉步昂首前行。
白石玉揚聲道:“你的妻子要改嫁別人你也不管麼?”
心頭劇震,武同春止步回身,栗聲道:“你說什麼?”
白石玉疾行數步,迫到近前,這才開口道:“我說華錦芳要改嫁別人。”
武同春目中凌芒一閃,道:“我還沒死,她要改嫁?”
白石玉道:“問題就出在這裡!”
冷極地一哼,武同春道:“白石玉,你再耍花招是找死,我受夠了。不久前,你故意把華錦芳做成被人姦污的樣子,又故意表親蜜,企圖折磨我,現在你又來這一套……”
白石玉道:“上次的事我承認是故意的,這一次可不是鬧著玩。”
武同春語音帶煞地道:“是'黑紗女'安排的?”
白石玉抿了捐嘴,道:“你怎麼盡往我們兩個身上想?'黑紗女'憑什麼安排華錦芳改嫁?你聽清楚了,是天地會主夫婦安排的。”
心頭一震,武同春不能不相信了,天地會主是華錦芳的父親。 在雙方仇結難解的情況下,他是可能會那麼做的,難道父女已經相認? 華錦芳同意改嫁? 那倒是求之不得的事,自己可以放手地去做了。 心念之中,沉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白石玉道:”半個時辰之前偷聽到的,對方在五里外的一座小廟裡商議。”
“華錦芳也在場?”
“沒有!”
“你知道天地會主是誰麼?”
“不知道。”
“童光武沒提供線索?”
“事情就妙在他也不知道,那醜女很喜歡他,但對這點守口如瓶。”
武同春沒繼續追問,由這點可以想見“至上劍客”華容是個武林罕見的巨姦大惡,能掩盡天下人耳目。 轉回正題道:“他們如何商量?”
白石玉四下一掃,道:“此地不妥,我們得找個不會被人偷聽的地方。”
武同春目光遊掃了一陣,道:“哪裡去找這種穩妥地方?”
白石玉用手遙遙一指道:“那邊草地中央有株獨立的大樹,四無遮掩,我們上樹去談,是穩妥不過。怎麼樣?”
武同春忍俊不禁地道:“上樹?”心想:“這聽起來好笑,但的確是個最把穩的地方,真虧她想得出來這種絕主意。”
白石玉道:“上樹有什麼不好?你小時候沒爬過樹捉雀子、摘果子?在樹上視界開展,除了草毫無遮攔,鬼也無法接近。”
武同春一擺手,道:“走吧!”
兩人掠向草原,縱身上樹,各選了一個樹椏坐好,武同春迫不及待地先四下望瞭望,開口道:“說吧。”
白石玉乾咳了一聲道:“他們夫婦認為你是個心腹大患,非設法除去不可。天地會主主張再緩些時,會主夫人堅持要馬上行動,如何行動沒有說。然後,他們提到華錦芳,天地會主像是很關心她,會主夫人認為將因小失大,與其將來追悔,不如現在狠一下心腸,除掉你之後,替華錦芳物色夫婿,反正她嫁到武家,沒生一男半女,省了許多顧慮。我只聽到這麼多,華錦芳是你妻子,你總該有個眉目?”
武同春眼裡雪亮,喃喃地道:“這麼說……華錦芳並不知情。”
白石玉道:“華錦芳與天地會主是什麼淵源?”
武同春咬牙道:“我也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
“你忘了對方追殺我的事?”
“但你當時的身份是'冷面客,連華錦芳都不知道。”
“很好,對方不找我,我也要找對方。”
“別太託大,暗箭難防!”
武同春靈機一觸,想透迭次兇殺的原因了。 自己以“冷面客”。 身份,向江姥姥打聽父親當年死因,牟英山殺了她之後,又不惜殺司馬一夫,目的在於滅口,想把這樁公案永遠遮蓋,不擇手段地對付自己。 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誤為是自己的同門知交,所以也要滅口,想著,不由脫口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白石玉訝然道:“你想到了什麼?”
武同春冷漠地道:“沒什麼!”
白石玉聲喜一寒道:“你最好坦誠相見,知道的便說出來,好共謀對策。”
武同春冷笑道:“我們……共謀對策?”
“難道不對?”
“我死了,你跟'黑紗女'可以省事,不是很稱心麼?”
'你錯了,'黑紗女'跟我可不願你毀在外人手裡……”
“應該毀在你倆手裡?”
“別抬槓!對內是一回事,對外又是一回事。”
武同春冷酷無情地道:“免了,我不領這個情,我的事我自己應付。”
白石玉道:“你會後悔!”
武同春從鼻孔裡哼出聲道:“後悔是我的事,不勞你操心!”
白石玉氣呼呼地道:“如果我不告訴你這消息呢?”
武同春成見在心,又加心情惡劣,橫著道:“因為你們巴不得有這種機會折磨我,看我痛苦,你們高興。”
白石玉真火了。 大聲道:“你毫無理性!”
武同春針鋒相對地道:“你們有理性,非常有理性!話說完了,請便吧!”
白石玉厲哼了一聲道:“我討厭你,恨你!”
一長身,飄瀉而去。
武同春心亂如麻,似乎天下所有不幸的事,全集中在自己身上,波波相連,層出不窮。
“我討厭你,恨你!”白石玉純屬女人腔的話聲,仍在耳畔縈迴,雙方的關係太微妙,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是什麼呢? ……武同春搖搖頭,嘆息出聲。
在樹上枯坐了一陣,心意回復到白石玉所傳報的消息上,他相信這消息不假,遲早這種事會發生的。
因為除了流血,這怨結是永遠解不開的。
武同春在父親靈座之下,發現了遺柬,指出仇家這件事,除了他自己,別無人知,當然,天地會主華容以不知道武同春業已知道他的身份與當年公案,對付武同春,是預防可怕的秘密揭穿。
突地,武同春想到了父親遺命,必須待武氏有後嗣才能索仇。
絕後,是大不孝,可是眼前形勢,不能要仇人之女替武家生子接續香煙,而凝碧已經死了,只留下一個遺珠,同時為了向凝碧贖罪,早已決定恩仇了了之後,自己解脫,這便如何是好? 心念及此,欲哭無淚。
“卡!”一樣東西,自頭頂擊落,武同春本能地一偏身,伸手電撈,拿在手中一看,是根枯枝,不由啞然失笑。
一想,覺得不對,沒有風,沒有宿鳥驚動的聲音,怎會有枯枝掉落? 抬頭望去,一片濃枝密葉复蓋,什麼也沒有。
“嘻!”樹頂傳出一聲怪笑。
心弦“咚”地一顫,正待……樹梢頭傳出話聲:“小兄弟,找你可真不容易啊!”
一聽是“鬼叫化”的聲音,武同春的心放了下來,心裡十分奇怪,這老要飯的是如何上樹的,竟然毫無所覺。
人影瀉落,填補了白石玉剛才的位置。
武同春開口道:“老哥是什麼時候來的?”
“鬼叫化”嘻嘻一笑道:“比你們早了一步,那蹲著溺尿的一提議上樹,我便先來了”
武同春笑出聲來,道:“老哥怎知白石玉是女子?”
“鬼叫化”道:“人老了,但這一點目力還有,耳朵還能分辨雌雄之聲。
武同春道:“這麼說,老哥已完全聽到我們的談話?”
“鬼叫化”道:“當然是一字不漏,這不能說我老要飯的偷聽,我不能塞住耳朵。”武同春吐口氣道:“老哥認為白石玉所傳的消息如何?”
“鬼叫化”閃動著目芒道:“看來是不假,問題是天地會主為什麼要這麼做?”
武同春不願抖出內情,含混地道:“小弟我會查出個水落石出的。”
“鬼叫化”唔了一聲,沉緩地道:“情形有點不太妙!”
武同春敏感地道:“什麼事不太妙?”
“鬼叫化”道:“那姓白的妞兒像是愛上你老弟了。”
下意識地一震,武同春道:“不會有這種事!”
口裡雖如此說,心裡可不是那麼回事,白石玉陰魂不散,纏定了自己,未始沒有這種可能。
“不會有這種事?”
“老哥何所據而云然?”
“察言觀色!”
“怎麼說?”
“鬼叫化”學著白石玉尖脆的腔調道:“我討厭你,我恨你!”
笑了笑,接下去道:“小兄弟,老哥我雖然沒跟女人打交道,但看得多了,這種口吻,一個女子是不會輕易向一個男子使用的,何況你們接觸頻繁,日久生情,是很自然的事。”
打了一個冷戰,武同春心口不應地道:“不可能!”
“說個道理老哥聽?”
“小弟我已有家室……”
“男女之事很難理解,這不能阻止一個女人用情,何況聽你們交談,你們的關係很複雜,而且,你現在的妻子有了問題。”
武同春感到顫栗了,“鬼叫化”分析的很有道理,想了想,道:“小弟堅定立場,不理她不就結了?哈哈一笑,“鬼叫化”道:“當然,能結最好,怕的是結不了,女人在這方面,是相當執著的。 ”
武同春的心又亂了,這點他從來沒想到,也沒感覺過,現在經老化子一提,便覺得此事有可能、而且,更可能的是“黑紗女”安排的,她帶走了遺珠,她沒對自己下過狠手,而且似乎很關心自己的安全,這點可以解釋一切。
如果事實真是這樣,自己能接受麼? 不,不能,這非常不正常。
“鬼叫化”又道:“先別理這個,談正事吧,'天地會'會主方面,你能想得出端倪麼?”
搖搖頭,武同春道:“想不出來!”
“鬼叫化”道:“這不合情理,你跟華錦芳是夫妻。”
武同春默然,幾次想抖出事實,又忍了回去。
“鬼叫化”何等老練,業已覺出武同春口不應心,似有難言之隱,也不便追問下去,淡淡地道:“看事應事吧!”
東方現出了魚肚白,天快亮了。 野地裡吹起了曉風。
武同春茫茫然地道:“天快亮了!”
這句話毫無意義,是他在煩亂中的一種發洩。
“鬼叫化”悠悠地道:“姓白的與'黑紗女'是什麼關係?”
武同春心不在焉地道:“只知道是同路人,關係不知道。”
“鬼叫化”吐了口悶氣,道:“襄陽一帶,是'天地會”的根本之地,'流宗門'的高手,定已潛伏了不少,我們該在襄陽靜以待變! ”
武同著沉重地點點頭:“是的!”
“鬼叫化”道:“天亮了,我們不能老呆在樹上。老要飯的先走一步!”
武同春道:“老哥請便!”
“鬼叫化”飄落地面,一歪一斜地奔離。
空氣死寂下來,但武同春的內心卻是風狂雨暴,無法安靜,他實在想不出自處之道,接連不斷的意外,糾纏成一堆亂麻,理不出頭緒,也不知從何理起。 呆坐在樹權枝上,茫然無主,半籌莫展。
太陽升起,原野一片清新,但在武同春的感覺裡是灰暗的。
他下了樹,認了認方向,朝襄陽城方面奔去。
奔了一程,忽然發現道旁不遠的黃土崗上,似有人影在疏林間晃動,本待不理,卻又憋不下好奇之念。
而且,他現在可以說是毫無目的,於是,他踅足轉身,朝黃土崗奔去。
林木稀疏,視線不太受阻,那人影仍在原處晃動。
奔到近前,一看,不由怔了一怔,不是人,原來是一襲土布短衫掛在樹枝,遠看是像條人影。
奇怪,這是怎麼回事? 誰把外衫掛在這裡? 目光轉處,不由全身起了寒栗,距掛衣的樹不遠,黃土地上冒出了一顆人頭,從新翻的土來看,剛埋下不久。
是誰,竟慘遭活埋? 走近,仔細一辨認,不由肝膽皆炸,被活埋的竟然是梁大元。
梁大元帶著父親棄家而逃,看樣子是中途被截住,他被活埋,老人的性命定然也是不保了。
武同春脫口厲叫道:“殺啊!”
不必問,這是“天地會'的傑作。。
一陣喝叱之聲,從土崗後隱隱傳來。
武同春正值殺機狂熾之際,連想都不想,便彈身奔去,他想殺人,想流血,要代師弟梁大元討還血債。
土崗後面的疏林裡,人影縱橫,七人名劍手,圍攻“鬼叫化”,“鬼叫化”憑著一根打狗棒,負傷力抗,險象環生。
武同春掩了過去,心想:“鬼叫化”身法如魅,怎會被人圍上不得脫身? 迫近些,才看出“鬼叫化”身後樹角,坐著一個老人,赫然是梁大元的父親。 原來他是在保護那老人,所以才破例跟人動手。
老人背倚著樹,已然驚呆了。
領導圍攻的,赫然是童光武。
“鬼叫化”招架無力,眼看就要毀在亂劍之下,並非他功力不濟,而是有了顧忌,只能固定在原地捱打。
武同春掣出霜刃,飛風般掠了過去。
白光騰起,慘曝暴傳,三名武士栽了下去,其餘的迅快退開。
童光武看清了來的是武同春,臉色大變,脫口叫著:“無情劍客!”
另四名劍手,也隨之臉色慘變。
“鬼叫化”大聲道:“小兄弟,你來得正好,否則這條化子命將丟在這裡。”
武同春煞芒射向董光武。
童光武大喝一聲:“撒退!”
聲音離口,人已在三丈之外,他不敢與武同春對抗。
四名劍手惶然彈身……武同春在怨毒攻心之下,殺機難期,霜刃閃捲而出。
四聲慘降連成的一聲,四個方位,但卻幾乎是同時倒下,七名劍手無一倖免,只脫了童光武。
“鬼叫化”栗聲道:“崗上的事你看到了?”
武同春赤紅著雙眼道:“是的!”
“先救人要緊!”
“救人?”
“被活埋的可能還沒死。”
老人木然如痴,已經嚇壞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武同春心頭一震,剛才竟沒細察梁大元的生死,聞言之下,立即掉頭奔向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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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33:39 |只看該作者
“鬼叫化”在後面大叫:“別莽撞!”但武同春心切救人,一個字也沒聽進耳朵,幾個起落,上了崗頭。
“鬼叫化”挾起老人,急急追去。
武同春來到梁大元被活埋的現場,定睛望瞭望,只見梁大元雙眸緊閉,不知是死還是活,當下彈步過去,正待俯身探視……”
“鬼叫化”的聲音傳來:“退開!”
武同春立即彈開八尺。
“鬼叫化”已到身前,武同春道:“老人呢?”
“鬼叫化”道:“在那邊樹叢裡,不能讓他看到現場。”
武同春紅著眼道:“老哥為何阻止小弟……”
“鬼叫化”道:“這是陷阱!”
星目暴睜,武同春栗聲道:“陷阱?”
點點頭,“鬼叫化”激聲道:“你難道忘了白石玉告訴你的消息?人家是故意引你上鉤的。”
心頭一凜,武同春咬牙道:“什麼陷阱?”
“不清楚,可能是埋了火藥。”
“火藥?”
“這只是猜想……”
他抓了抓頭,接下去道:“如果是火藥,必須先設法除去引信,誤觸藥信,後果不堪設想,”
“如何著手?”
“照常理推斷,藥信當在被埋者身旁不出五尺之處………“怎麼個查法? ”
“鬼叫化”目芒連閃,吐口氣,道:“如果他能開口,必然知道佈置的情形……”
武同春皺皺眉頭,脫口道:“梁師弟,你能開口麼?”
“鬼叫化”驚聲道:“什麼,他是你的師弟?”
一句話說漏了嘴,想收回已是不及,只好照實道:“是的,他是小弟師叔歐化雨的傳人,前此從未見過面。”
“鬼叫化”是老江湖,“噢”了一聲,不再追問下去,拉回正題道:“再叫叫看?”
武同春又連續叫了數聲,梁大元居然睜開了眼,口唇連連抖動,似乎想說話,但發不出聲音,人沒死。
武同春虛懸的心放下了一半,但人不能說話,可是件麻煩事,情況未明之前,無法著手施救。
“鬼叫化”突地一拍手掌道:“有了!”
武同春眼睛一亮,道:“老哥想到了什麼?”
“鬼叫化”道:“他知覺未失,定是穴道被制,所以不能說話,但他能聽……”
說完話,便沉聲向梁大元道:“小兄弟,如果你還能聽到老要飯說的話,你就閉一下眼。”
梁大元果然閉了閉眼。
武同春激喜地道:“老哥這一著,令小弟折服。”
“鬼叫化”瞟了武同春一眼,咧嘴笑了笑。
人,不管年齡大小,修養深淺,總是喜歡聽好話的。
老叫化當然不例外。
武同春相當聰慧,立即向梁大元道:“師弟,現在我問話,如果對了,你便眨一下眼,懂了麼?”
梁大元眨了一下眼,表示懂了。
武同春開始問話:“你受了傷麼?”
沒反應。
“你穴道被制?”
梁大元眨眼。
“能先替你解開麼?”
沒反應。
“他們埋了火藥?”
眨眼。
“現在我們要找出藥信安裝的地方,把它切斷或拆除,在你身邊五尺之內?”
沒反應。
“五尺之外?”
“三尺之內?”
“八尺?”
“一丈?”
全無反應。
“在你的身下?”
梁大元眨眼。
武同春眉頭一緊,目注“鬼叫化”道:“怎麼辦?”
“鬼叫化”苦思了半晌,才沉重地道:“既然火藥引信在他的身下,除了慢慢挖掘,沒別的辦法,但必須冒粉身碎骨之險,一個疏神,一切都完。”
武同春深深一想,毅然道:“老哥,請退開,由小弟來挖。”
“鬼叫化”不假思索地道:“由老哥我做!”
“不,老哥沒理由冒這個險,這是小弟的事。”
“你是外行,冒的險更大。”
“不!”
“小兄弟,你是初升之日,而老哥我已是行將就木的人,同時,你的能耐高,定能為中原武林放一異彩,'無我大師'的遺願,非你莫成! ”他說的很認真,神情嚴肅,反平時嬉戲之態。
武同春搖頭道:“老哥說什麼也不成!”
“鬼叫化”道:“別再跟我爭了,對方再有人來,就休想救人了。”
一咬牙,武同春強笑道:“小弟並非是去赴死,江湖上何時不在犯險……”說完,再不理“鬼叫化”的反應,閃身過去。
'鬼叫化”想阻止已是不及。激聲道:“謹慎啊! ”
武同春鎮定了一下情緒,然後緩緩蹲下身去,望著梁大元青筋怒突的頭面,恨得幾乎放狂,如果時間久了,勢非血管並裂而死不可。
梁大元眼球滿佈血絲,怕人極了。
武同春小心翼翼地用雙掌挖沙,心裡仍是萬分緊張的,因為生死只係於一發。
片刻工夫,額上已滲出汗珠,呼吸也開始急促,不是費力,是緊張。
“鬼叫化”站到比較高亢的地方,自司瞭望,以防“天地會”的人來突襲。
慢慢,梁大元的雙肩,上臂,左右脅逐一露了出來。
武同春住手道:“梁師弟,藥信在你身下什麼位置?腰下?“腳底下? ”
“胯下?”
梁大元閉上眼。
武同著追問道:“是在胯下麼?”
梁大元眼閉上便沒再睜開,顯然是暈過去了。
武同春不由傻了眼,呆了片刻,繼續挖掘,他不能半途而廢,只有硬著頭皮做下去。
不久,現出了腰以下部位,武同春心念一轉,應該先解他的穴道,他能開口,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想到這裡,立即著手探索,探遍上中盤穴道,莫望了,穴道是不通,竟然查不出是何穴被制,點穴的手法相當詭異。
他真的束手無策了。
現在每把一寸,便增加了一寸凶險。
“鬼叫化”奔了過來,道:“奇怪,對方費盡心機布了這陷阱,卻不見有人活動?”
武同春用衣袖一拭額汗,道:“老哥來看看能解他的穴道麼?”
“你解不開!”
“手法太詭異。”
“咦!他……昏過去了?”
“是的,現在問話都無法問了。”
“鬼叫化”蹲坐下去,伸手探索了一陣,頹然搖頭,道:“邪門,這種手法實在邪門呀!
武同春期期地道:“現在怎麼辦?”
“鬼叫化”朝控空的土坑仔細望了一陣,道:“你去那邊高處監視,這裡我來處理就好了。”
“不,還是由小弟來!”
“你是外行,會誤事。”
“老哥不必說那些,小弟不會讓老哥冒險的。”
“真要命,你一旦發現了藥信裝置,如瓦罐本匣一類的東西。知道該如何處理麼?你是在玩命,知道麼?”
武同春瞠目不知所對,的確,他對此道是外行,剛才爭一挖,是憑一股衝勁,現在面臨真正問題,他傻眼了。
窒了片刻,喘口氣,道:“有了,用傳聲之法,由小弟敘述所見,老哥遙遙指點。”
“鬼叫化”翻眼道:“脫褲子放屁,由我來豈不直接了當?”
武同春固執地道:“不,小弟不會改變主意。”
“鬼叫化”道:“三人同歸於盡麼?”
武同春道:“老哥何苦這樣?”
“鬼叫化”吹口氣,道:“我們目的是救人,不能再陪上人命。”
武同春忍不住笑道:“老哥的命不是命?”
“鬼叫化'”斜起眼道:“算我說砸了,你決定,我可要動手了。”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出現在六七丈外的高亢處,武同春一眼瞥見,登時心頭劇震,直起身來,栗聲道:“有人來了!”
“鬼叫化”相繼起身,咬咬牙,道:“如何,你早聽活上去監視,對方便無法接近。是什麼人?”
“'天地會'武土統領杜一清!”
“關外三凶之一的'地煞'?”
“不錯,正是他。”
“得先對付他?”
“由小弟來辦!”
杜一清遙遙開了口,聲音倒是不小:“你們死定了,本座只消一抬手,你們便將慘死在這。”
武同春作勢就要撲去……“鬼叫化”道:“且慢,這廝話中有躁蹺,可能他控制了藥信,我們脫身可能不難,但救不了人,得想個良策對付。 ”
武同春氣極大叫道:“杜一清,我要把你碎屍。”
杜一清嘿嘿一笑道:“'無情劍客',有遺言交代沒有?”
武同春寒聲道:“有,血洗'天地會'。”
杜一清似是十分篤定地道:“可惜你永遠沒機會了!”
武同春牙癢癢地道:“卑鄙,無恥!”
“鬼叫化”沉聲道:“這情形不對……”
“老哥看出什麼?”
“對方明知的你的身手,這點距離,眨眼即到,而他卻似乎很篤定,如果他控制了火藥引信,早該引發,哪有時間扯談,難道他甘冒敗事之險?不可能,這當中還有問題……”
武同春想了想,道:“藥性失效?”
“鬼叫化”搖頭道:“不可能,如果藥性失效,他不敢現身找死,一定別有原因。”
武同春道:“等級援手?”
“鬼叫化”道:“更不可能,既然安排了這毒計,沒有援手的必要,假使藥性失效,等援手應該在暗中,單獨現身豈非找死?”
武同春昂關揚聲道:“姓杜的,你是在找死!”
嘿嘿一陣怪笑,杜一清也大聲道:“你兩個只消一動就準死,而且死得很慘!”
說著,半揚起手,手中似握了根繩子,接著又道:“你們的生命,就係在這根繩子上了。”
武同春心念疾轉:“這麼遠的距離,等他拉繩引發火藥,老哥哥全身而退絕無問題,自己也有時間撲殺對方…只是梁大元卻非死不可。”
“鬼叫化”大叫道:“兔崽子,你何不拉拉看?”
杜一清道:“本統領要多消磨你們一會!”
武同春一挫牙,道:“杜一清,你死定了,你不會死得比炸死慢。”
杜一清道:“炸死麼?那隻是其次,還有更好的在等候。”
武同春與“鬼叫化”相顧愕然,炸死是其次,還有更好的,這已經表示另有文章了,難怪對方如此篤定。
“鬼叫化”低聲道:“他並非虛聲恫嚇,看樣子是有所恃!”
武同春現在已學到臨危不亂,在激動中求冷靜,沉聲道:“對方何以久不發動?”
“鬼叫化”道:“想多折騰我們一陣,讓我們嚐嚐死前的恐怖。”
“我們這樣耗下去?”
“不,我正在打主意,籌思應付之道。”
杜一清又揚聲道:“'無情劍客'、大長老,等待死亡的滋味如何?”
武同春突然下了決心,道:“老哥。憑您的身法,脫身不難,只要急取一瞬之機,小弟非宰掉姓杜的不可,至於梁師弟,只好看他的命運了,反正我們救不了他……”
就在此刻,一條藍色人形,翩然飄至,赫然是易釵而弁的白石玉。
武同春心頭一震,脫口道:“你怎麼也趕來送死?”
白石玉好整以暇地先朝“鬼叫化”作了一揖,然後才回話道:“你準知道我是來送死的?”
武同春一怔神,道:“你知道此地現在是什麼情況?”
白石玉蠻無所謂地道:“要殺人就快動手,再耽延會誤人命。”
“鬼叫化”眉頭一揚道:“你不見上面那猢猻……”
白石玉道:“別理他!”
說完,又向武同春道:“如果你氣不過的話,先去對付他吧!”
武同春呆了一呆,道:“對方手裡握著根繩子,說是什麼……”
白石玉笑笑道:“放膽去對付他,錯不了的!”
杜一清怪笑了一聲,大叫道:“四個人,可沒這多棺材將就了吧!”猛一拉繩……武同春與“鬼叫化”四目暴睜,卻不見動靜。
杜一清倏忽遁去。
武同春似有所悟,彈身掠去,到了杜一清立足之處,人影已杳,地上留了根繩子,拭著一拉,毫無牽連。
是根數丈長的空繩,武同春愕然,社一清是虛張聲勢麼? 不對,定是白石玉動了手腳,救人比追人要緊,他急返原地。
白石玉口角一撇,道:“如果你不猶豫,對方是走不脫的,現在把人拔出來吧!”
武同春期期地道:“下面埋了火藥……”
白石玉不屑地道:“你怎麼忽然膽小?”
武同春知道事出蹊蹺,一咬牙,上前抱起梁大元的上身,輕輕用力,把他從土中拔了出來。
心情自然是緊張的,但人出土之後,一切平靜如恆,一根細繩,帶出了土,似是連到很遠的地方。
“鬼叫化”點點頭,向白石玉道:“老要飯的該叫你什麼?”
白石玉眸光一閃,道:“隨便!”
“鬼叫化”道:“那老要飯的要叫你姑娘了?”
白石玉臉一紅,向武同春道:“你洩了我的底?”
武同春把梁大元平放地上,直起身來道:“算了,別以為你精明,樹上還有樹上人!”
白石玉深深掃了“鬼叫化”一眼。
“鬼叫化”嘻嘻一笑道:“不妨事,要飯的仍叫你白小哥就是了。”
武同春又蹲下去,再次探索梁大元的穴脈,頹然道:“解不開!”
白石玉淡淡地道:“我來試試看!”
說著,隔空彈指,在梁大元身軀上,連點八指。
梁大元身軀一陣扭動,喘了口氣,居然睜開了眼。
“鬼叫化”欣然道:“白小哥真有一手,我這老不死的如非大事未了,該退休了。”
白石玉笑笑道:“好說,藝業自有專精,前輩何必妄自菲薄。”
武同春仰頭感激地望了白石玉一眼,然後輕搖著梁大元道:“梁師弟,你覺得怎麼樣呢?”
白石玉冷冷地道:“他得好好休息一陣子!”她對武同春稱呼梁大元師弟,並不驚奇,“黑紗女”已經告訴了她。
梁大元以虛弱的聲音道:“家父……怎麼樣?”
“鬼叫化”接話道:“還好,化險為夷,就在那邊,來,老要飯的帶你去!不由分說,抄起梁大元便走。
武同春望著白石玉,心裡想起“鬼叫化”的話:“……她已經愛上了你……”不由面上發燒,很不自然地一笑道:“我該謝謝你!”
白石玉俏皮地一吸嘴,道:“不必謝我,是別人的功勞。”
武同春因惑地道:“別人……'黑紗女'麼?你一想就想到她?”
“這……”
“是你三番兩次要殺的童光武。”
“什麼?童光武?”
“小聲點,洩了他的身份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武同春深深透了口氣,忽然明白過來,點著頭道:“是童光武提供的線索?”
白石玉道:“不錯,是他,這著棋妙用大了”
武同春眉鋒一蹙,道:“事情的經過怎樣?”
白石玉四下望了一眼,才低聲道:“首先,那姓樑的父子半途被'天地會'截住,臨時起意,以他作餌對付你,佈置了雙重陷阱……”
武同春驚聲道:“雙重陷阱?”
白石玉道:“不錯,對方志在必得,認為萬無一失。”
“哪雙重陷阱?”
“第一,對方已查出你與梁大元關係密切,你發現他被活埋之後,一定會救他,所以在他身下埋上火藥,引線通到五丈外一個隱蔽的土穴裡,由人守伺,待機引燃,炸你個粉身碎骨……”
打了一個寒噤,武同春挫牙道:“為什麼不引燃?”
白石玉挑眉道:“因為那守伺的永遠不會再出土穴了!”“噢!……童光武毀了他?”
“不錯,只有他才能接近。”
“他……為什麼肯替你賣命?”
“很簡單,我們知道他的身份,等於捏住了他的咽喉,他非聽話不可。”
“可是……”
“可是什麼?”
“如果我不朝此地來,他們的佈置豈不落空?”
“不會,他們知道你在這一帶,你不來,他們會設法誘你來。”
“那另一重陷阱呢?”. 白石玉輕輕吐了口氣,道:“同樣的驚人,同樣的惡毒,你已經看到杜一清剛才手握繩子了?”
武同春激奇地道:“是的,怎麼樣?”
白石玉手指兩大外一蓬枝濃葉密的矮樹道:“那樹葉藏了一箱毒蜂,杜一清只要拉動繩子,蜂箱打開,此地已撤布了誘蜂的奇藥。人聞不出,毒蜂出箱.便會循味道噬人,功力再高也無法逃過被噬之厄,這是南茺土人克敵之法。”
又打了一個冷戰。 武同春咬牙道:“夠毒辣。匪夷所思,可是那繩子白石玉得意地道:
“我把它弄斷了!”
武同春頓足道:“早知如此,我早該宰了那姓杜的……”說到這裡,覺得不妥,趕緊止住,事實上怎麼可能早知道呢? “鬼叫化”與梁大元雙雙走了過來。
梁大元精神還很萎縮,頓聲道:“武師兄,小弟……真是死裡逃生,這位……”
武同春忙道:“白石玉,白兄,若不是暗中相助,我們全完了。”
梁大元深深拱手,道:“敬謝白兄援手之恩!”
白石玉滿不在乎地道:“小事不足掛齒,武兄的事,就是小弟的事!”
武同春下意識地心頭一盪。
“鬼叫化”道:“別敘闊了,趕快設法離開,別又被人盯上。”
這倒是個大問題,梁大元父子如何能躲過“天地會”的追殺呢? 武同春深深一想,沉重地道:“看來只有由我暗中護送梁師弟伯父了!”
“鬼叫化”搖頭道:“不妥,小老弟所至之處,定必引來一窩蜂,身手再高,也防不勝防。”
武同春皺眉道:“那怎麼辦?”
“鬼叫化”道:“他父子準備去哪裡?”
武同春道:“南陽,投棄親戚。”
“鬼叫化”苦苦一陣思索,點頭道:“這樣吧,他父子暫時改裝成本幫弟子,由老要飯的安排,命得力弟子維護,逐站移動,老弟仍在這一帶活動,吸住對方的注意力如何?”
武同春連連頷首道:“此計甚妙,就勞煩老哥安排了!”
白石玉道:“事不宜遲,遲則生變,馬上行動吧!”
“鬼叫化”向梁大元一擺手,道:“我們先走!”
梁大元只有聽任安排,無話可說,分別向武同春與白石玉揖別,隨同“鬼叫化”離開了。
現場,剩下了武同春與白石玉相對。
面對白石玉,武同春有些機隆不安,由於“鬼叫化”的一句話,使雙方本已微妙的關係,變得更複雜。
白石玉真有那種存心麼? 還是“黑紗女”有意如此安排呢? 但這種事問不出口,剛剛受人恩惠,他也不能再冷顏相向……白石玉當然不知道武同春暗懷鬼胎,一本正經地道:
“'天地會'此次陰謀被揭,定不會甘休,以後將更變本加厲,不擇手段對付你,對方眼線密布,你勢必寸步難行……”
武同春恨毒地道:“我不在乎,見了對方的人便殺。”
笑了笑,白石玉道:“你能殺盡'天地會'的人?”
武同春道:“決不保留,殺一個是一個。”
口角一撇,白石玉悠悠地道:“再發生像現在的事,你又如何?”
武同春張口結舌,無詞以對,暗箭難防,有時武功並不足侍,像今天如果不是白石玉援手,一百個也死了,咬咬牙,道:“難道要我逃避不成?”
白石玉道:“話不是那麼說,你想逃避也逃避不了,除非永絕江湖。目前除了等待'天地會'與'流宗門'火拚之外,最要緊的,盡量隱秘行踪,能不出頭便不出頭,能忍則忍,注意選擇有利的機會,不過……”
“不過什麼?”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楔而不捨地目的是什麼?”
“這個……我要'天地會'除名。”
“為了賭這口氣?”
“不,另有重大原因。”
“能告訴我麼?”
“暫時不能。”
“既然如此,何不利用'流宗門'?”
“如何利用?”
“投效該會。”
武同春星目大張,暗忖:“白石玉怎麼會說出這等話來,難道她與'流宗門'有所淵源嗎?”
從她與“黑紗女”曲意維護童光武這一點看來,是有這種可能,但不能問,也不能說破,只能暗中觀察……心念之中,故意沉吟道:“目前我不想考慮這問題。”
白石玉沒再說下去,轉了話題道:“你如何處理華錦芳的事?”
心弦為之劇顫,武同春目芒一閃,道:“她是我妻子,你說處理是什麼意思?”
白石玉冷冷地道:“你用不著裝糊塗,事實明擺著華錦芳與天地會主之間,存在著某種關係,這點你不否認吧?”
武同春無可奈何地道:“我說過要查個水落石出。”
白石玉突地用手朝崗下遙遙一指,道:“那邊像是有人?”
武同春順著手指方向望去,果見大路的另一邊有兩條人影在林間晃動,不由敏感地道:
“莫非對方又想弄什麼鬼?”
白石玉道:“我們得去瞧瞧,'鬼叫化'他們剛走不久,別又發生了意外。”
這一說,武同春下意識地緊張起來,沉聲道:“是該查個清楚!”
說著,毫不遲疑地馳下崗去。
白石玉也跟著彈身。
到了林邊,只見林子裡是一男一女。
武同春目光掃處,心裡一震,暗道:“怎會是他兩個?”
白石玉也來到武同春身邊,悄聲道:“快隱起身形,聽他們說些什麼!”
兩人雙雙閃到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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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34: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這一男一女竟然是童光武與“天地會”主前妻的女兒素心,說起來該是第二房的女兒,因為華容的元配是華錦芳的亡母。
只見素心冷若冰霜地道:“童巡監,你既然愛的是我妹妹素珍,為什麼還要糾纏我?”
童光武笑笑道:“素心姑娘,說句良心話,我並不愛令妹,是她一廂情願。”
素心口角一撇,道:“那你為什麼對她表示親密?”
“不得不虛與委蛇!”
“你在玩弄感情?”
“姑娘言重了,在下沒這意思,只是……”
“只是什麼?”
“她是會主千金,十分得寵,在下不敢得罪她。”
“我這不得寵的便可欺負?”
“不,不,姑娘大人,在下是誠心仰慕。”
“你知道我妹妹是認真的,如果她知道你只是應付她,結果將如何?”
“這……”
素心倏然轉為疾言厲色地道:“童巡監,一句話,不管你愛不愛素珍,我不喜歡你,請便吧!”
童光武居然臉不紅,耳不赤,死臉厚皮地道:“素心姑娘,在下真的不值一顧麼?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素心冷笑了一聲,道:“什麼也談不上,你請便!”
童光武聲調一變,道:“在下知道姑娘心目只有'無情劍客'武同春,但別忘了他是有婦之夫,好事難偕的。”
素心挑眉瞪眼,怒叱道:“你放屁!”
武同春心頭“咚”地一跳,這一點他是知道的,只是不願想罷了。
童光武略顯尷尬之色,道:“素心姑娘,在下並沒說錯,事實是如此。”
素心毫不留情地道:“我個人的事不勞別人操心,言止於此!”
說完話,拂袖而去。
童光武怔在當場。
武同春雖然不願去想素心的問題,但心湖里不免泛起了漣遊,人是感情的動物,不會毫無反應。
當然,只止於反應而已,他並非登徒子。
遙注素心背影消失,武同春暗忖:“董光武的身份,終有敗露之日,不知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當初他出現中原道上時,曾揚言找自己挑戰比劍,自己以'冷面客'的姿態擊敗了他,現在自己露了真面目,他卻絕口不提了,可能是白石玉的關係……”
心念未已,忽見一條人影,從對面的林中出現,半隱在枝葉之後,目光所及,不由瞿然而震。
來的,赫然是“流宗門”掌令宋天培,依然是文士裝束。
宋天培是方桐的殺父仇人,方桐仍在追索,可能他還不知道宋天培就是他要找的“萍踪劍客”。
武同春頓時激動起來,在道義上,他可以代方桐誅仇,但方桐一再申言,祖父嚴令,不許旁人插手。
童光武側轉身,發現了宋天培,臉色一變,忙施禮道:“見過掌令!”
宋天培冷冷地道:“不許如此稱呼!”。
童光武立即改口,又道:“宋大俠,有何指教?”
宋天培冷峻地道:“你剛才做什麼?”
童光武臉色再變,退了一步,吶吶地道:“屬下……”
“什麼,又忘了規矩?”
“是,在下……沒做什麼。”
“特別警告你,別失了身份,忘了門規!以你的立場,如果動了男女之情,你明白會有什麼結果!”
言中之意,是禁止他動私人感情,也是針對他方才對素心的行為而言,作為臥底者,這的確是件危險的事。
童光武躬下身去,應了一聲:“是!”
宋天培加重了語氣道:“希望你牢記勿忘,別觸犯門律。”
童光武囁嚅地應道:“是!在下……記住了。”
宋天培目中凌芒一閃,道:“查出對方來歷沒有?”
“還沒有!”
“什麼,你究竟是在辦什麼事?”
“醜惡女堅不肯吐露,不過……”
“不過什麼?”
“在下獲悉了一件相關的事。”
“說?”
“對方在南方先後結了兩次婚,一是'彩玉主人'之女,業已亡故,遺下一女,就是剛才的女子,叫素心。
另一個是現在的會主夫人,'赤面殘神'的孫女,叫符瓊花,醜女的生母,據所知,對方兩次結婚的目的是為了得到武功與秘技。 ”
武同春這才明白“天地會”會主華容重婚的目的,的確是卑鄙,為了圖中原武林霸業,竟如此不擇手段。
宋天培點點頭,道:“繼續設法追查,必要時用非常手段。”
童光武恭應了一聲道:“是!”
宋天培似要離開,腳步一挪,又止住,道:“還有,新出現的'無情劍客',與以前現身的'無情劍客'老窮酸賈仁,是否同屬一人?”
童光武道:“是的,是一個人以不同面目出現。”
武同春“怦”然心驚,自己的一切,對方全然查出來了,“流宗門”不知將要如何對付自己。
近旁的白石玉瞟來一眼,目光中暗示秘密已全折穿了。
宋天培沉吟了片刻,像自語地道:“有爭取的價值!”
武同春心中又是一動。
童光武期期地道:“要在下來做麼?”
宋天培斷然地道:“不,那會暴露身份,你仍舊照原來的計劃做你的事。”說完,轉身疾閃而沒,身法玄奇得令人咋舌。
緊跟著,童光武也彈身離開。
武同春深深透了口氣,道:“奇怪,對方沒提崗上發生的事?”
白石玉道:“童光武不敢提,因為他的行為,是替第三方面效力,以他的立場而言,是不許有這種事發生的。”
點點頭,武同春暗佩白石玉心思敏捷,一下子就想到了問題重心。
白石玉又道:“看來'天地會'與'流宗門'的爭鬥,已經全面展開了。”
武同春心有所感地道:“虎狼之爭,希望兩敗俱傷,便是武林之福。”
白石王眸光一轉,輕聲道:“她又回頭了!”
武同春轉動目光,只見素心遙遙穿林而來,下意識地道:“她像是在找人。”
白石玉道:“你出去,看她說些什麼,也許……又是一次對付你的陰謀。”
深深一想,武同春現身迎了過去。
素心一見武同春,雙眸登時一亮,疾行而前,口里道:“武少堡主,我正愁找不到你呢。”
心中一動,武同春道:“姑娘要找在下?”
素心深深注視著武同春,眸中流露幽怨之色,半晌才開口道:“我不該找你,但又憋不住這顆心……”
心頭微覺一盪,武同春暗忖:“她對自己仍不死心麼?”
當下故意淡漠地道:“姑娘有何指教?”
“我……到現在才明白,原來……”
“姑娘明白什麼?”
“這……不說也罷,我找你,只是想告訴你一句話……”
“姑娘清說?”
“江湖險惡,少堡主犯不著趟在渾水中,退出江湖,明哲保身是上策。”
這一說,大出武同春意料之外,他還以為是素心是前情難泯呢!
想了想,忽然省悟過來,她剛剛所謂明白,是明白華錦芳與她之間的關係,她尚以為自己不知道她父親的真面目,所以不說出來,明哲保身,是暗指天地會主對付自己的事,想來她定有所聞。
心念之間,故作糊塗道:“素心姑娘,身為武士,豈能獨善其身,不求名,但也不能埋名。”
輕輕一咬牙,素心機聲道:“你剛剛僥倖脫過一場死劫,對麼?”
心頭一凜,武同春道:“是的!”
“這樣的事,還會發生!”
“姑娘怎麼知道?”
“這你不必追究,我來是給你忠告,本來……我不該這樣做的。”
“在下感激姑娘盛情。”
“聽口氣……你不想退出江湖?”
心念數轉,武同春正色道:“素心姑娘,對你,在下不願虛假,說實在,在下不能退出江湖,有許多事必須作了斷。”
素心眸中又泛出異樣的火焰,但在輕嘆一聲之後熄減了,悠悠地道:“我只是忍不住不說……”
“在下非常感激!”
“下一次你可能沒這麼幸運。”
“姑娘……有所聞麼?”
“我……真不應該……”
“如果姑娘有困難,就不必說了,在下隨時準備迎接橫逆之來。”
口裡說,心裡在想:“素心此舉,仍然是當初的一絲情念未泯,她的困難是對付自己的人是她的父親,不管父女之間有無感情,這層關係是斷不了的,從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芳心深處的秘密。”
素心像突然下了決心,咬咬下唇,以激動的口吻道:“好,我告訴你,你現在危機四伏,注意每一個接近你的人,我只能說到這裡,別了,我……不想說再見,夢醒了,一切都成了虛幻,珍重!”
說完,眼眶裡已泛出了晶瑩的淚光,一咬牙,狂奔而去。
武同春大為感動,素心的表現,使他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少女芳心,她一定後悔當初為什麼要動情!
白石玉現身走近,淡淡地道:“人,不能愛其所愛,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這話是別有所指麼? 武同春望了她一眼,沒開口,事實上他能說什麼? 白石玉接下去又道:“恨不相逢未娶時,她定然後悔用錯了情!”
武同春還是默然。
白石玉斜瞟了他一眼,道:“最難消受美人恩,你不會無動於衷吧?”
武同春答非所問地,自顧自地道:“天地會主又將施展什麼陰謀毒計?”
白石玉道:“她的忠告必有所本,她要你注意每一個接近你的人。”
點點頭,武同春道:“我得走了!”
白石玉道:“不跟我一道?”
武同春正想堵她一句,但想到剛剛受她的恩惠,還救了師弟梁大元父子倆,把到口邊的話咽了回去;盡量和緩地道:“那樣很不方便,我現在是鷹犬追逐的目的物。”
白石玉想了想,道:“也好,在暗中更方便照應!”
照應兩個字使武同春的心湖大泛漣漪。
白石玉的態度是在最近才突然轉變的,而且有意無意地流露出來,她真的有這種存心麼? 她不以素心為鑑,而要明知故犯? 抑是“黑紗女”有意如此安排以排除華錦芳? 想到這裡,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暗忖:“這不能由它發展,必須在沒形成風波之前予以阻遏。”
心念之間,故意以極冷漠的語調道:“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照應的。”
白石玉一副滿無所謂的樣子道:“我是奉命行事,不管你需不需要!”
呼吸為之一窒,武同春脫口道:“是'黑紗女'的主意?”
白石玉道:“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武同春冷冷地道:“我不受人左右,更不願被人牽制,告訴她!她會失望。”
眉毛一挑,白石玉道:“你說失望是什麼意思?”
武同春道:“算了,彼此心照不宣吧!”
就在此刻,一聲冷笑倏告傳來。
武同春與白石玉齊感一愕,抬眼望去,兩丈外俏立著,赫然是華錦芳,她會在此時此地現身,的確太出人意料之外。
白石玉笑著道:“大嫂,是你,真想不到……”
華錦芳寒著粉腮,冷哼了一聲道:“你當然想不到!”
她的語意相當不善。
武同春此刻內心激動如潮,妻子,仇人的女兒,這算什麼夫妻? 如果在崗上,她父親的陰謀得逞,她此刻已是寡婦。
她父親的計劃中安排她改嫁,她來了正好,乾脆把事情拉明了解決,長病不如短痛,可是……問題是她是否已經知道她的父親就是瞞盡天下人耳目的天地會主? 華錦芳咬著牙,怒視著武同春。
武同春定了定神,強忍激動,道:“你……怎麼又來了?”
華錦芳沒好氣地道:“我不能來找你麼?”
“我不是……要你回家?”
“回家……回什麼家?那叫家麼?哼!武同春,我現在才明白……”
武同春心弦一顫,道:“明白什麼?”
華錦芳盯了白石玉一眼,寒聲道:“你有意遺棄我!”
武同春瞪眼道:“什麼意思?”
華錦芳咬著牙道:“你心裡有數,何必說破。不過,告訴你,我華錦芳不是如此容易欺負的,你先想清楚。”
武同春內心痛苦至極,華錦芳並沒有錯,而卻做了無辜的犧牲者,誰令為之,孰令致之? 她必須要承擔上一代的罪孽麼? 可是,天下間沒有向父親索仇,而與其女兒維持婚姻關係的道理,父子夫妻,同屬倫常,實在沒有兩全之道。
白石玉笑道:“大嫂有什麼話可以慢慢漩,何必動氣呢?”華錦芳冷歷地道:“少跟我來這一套,以前我還把你真當一個人,想不到你這麼下賤,籠絡我的目的,原來是別有居心……”白三長兩短玉笑容倏斂,寒聲道:“你罵人?”華錦芳大聲道:“不錯,是罵人,你不要臉!”白石玉臉色泛了青,咬牙道:“華錦芳,你口裡放乾淨些,我什麼不要臉?”
華錦芳道:“你勾引我丈夫!”
白石玉歷聲道:“你放屁!”
武同春全身發了麻,他必須立刻製止這爆炸性的場面。
白石玉是個大閨女,惱羞成怒之下,後果便不堪收拾,激動地開口道:“錦芳,你不要胡說,你的想法完全錯了……”
華錦芳氣呼呼地道:“我胡說?哼!武同春,你藉故不回家……你……自己心裡明白。”
天底下,男人絕對無法忍受的是戴綠頭巾,而女人則是被人橫刀奪愛,破壞家庭,因為女人一生所唯一的寄託便是家庭。
白石玉臉孔由青轉白,眸中殺機熾燃,厲聲道:“華錦芳,你迫我殺人?”
華錦芳切齒道:“我們本就勢不兩立,動手吧!殺死我你就可以如願了。”
白石玉腳一挪,作勢就要動手……華錦芳撲了過去。
武同春毫無考慮的餘地,橫身朝兩人之間一隔,抓住華錦芳的手臂,激叫道:“你不能這樣!”
華錦芳掙不脫,厲吼道:“你幫野女人來對付我?”
白石玉雙眸盡赤,手掌劃出……武同春無奈,側身去擋,“砰”地一聲,肩背結結實實挨了白石玉一掌,痛澈心脾,眼前金星亂冒,迸血直衝喉頭,他咬牙吞了回去,狂聲道:
“白石玉,請你離開,讓我解決自己的事,我求你……”
白石玉想了又想,怒哼一聲,飛彈而去。
武同春放開了手。
華錦芳伸手就是一掌,武同春偏開頭,一掌哼一聲,退了兩三步,華錦芳氣得花枝般簇籟亂抖。
武同春喘著氣道:“你……無理取鬧。”
華錦芳咬牙切齒地道:“武同春,八年夫妻,想不到如此下場,算了,我認命,從此一刀兩斷。”淚水掛了下來。
狂激到了極致,便是麻木,武同春喃喃地道:“一刀兩斷?”
華錦芳道:“不錯.破了的東西,永遠無法還原,這樣省得彼此痛苦。”
武同春痛苦地道:“這應當是一個分手的好機會,痛苦只一次,父仇是非報不可,而自己答應'黑紗女'事完自了的諾言仍然要踐,到那時,一樣要分手,何不現在就下狠心?”
可是一想到華錦芳的無辜,一顆心便滴血,夫妻之義能抹殺麼? 這是絕情寡義的行為啊!
造物何其殘忍,給雙方安排這樣的命運!
現在,只消一句話,一切便告終結了。
如何出口呢? 休妻,對方並未犯七出之條。
華錦芳拭了拭淚痕,淒怨欲絕地道:“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現在……什麼也沒有了,但我不向人乞憐,也不要人可憐,我認命,我要活下去,看你們的下場。”
照此一說,她還不知道天地會主就是誤傳客死南荒的父親。
現實,像一柄鋒利的刀,不斷地在武同春心上刺扎。
他想:“該不該道出真相?後果會如何?算了,寧可自己先負個不義之名,讓她慢慢去了解真相……”
心念之中,努力一咬牙,沉痛地道:“分手也好!”
短短四個字,他用了全身之力才說出來,口裡說,心裡在滴血,這四個字決定了雙方的命運。
華錦芳面孔陣陣扭曲,眸子裡一片淒厲,嬌軀在晃動,似要倒下,但她還是穩住了,那份神情,令人看一眼便終生難忘。
武同春想收回話,想逃、想……華錦芳的下唇咬出了血,齒印宛然,乏力地道:“事實上……我們一年前就已經不是夫妻了!”
她徐徐轉身,目中無神,嬌軀是僵直的。
幻滅,八年的婚姻像一場夢,醒了,消失了,唯一消失不了的,是心靈的巨創。
武同春想開口,但發不出聲音。
走了兩步,華錦芳又回過身來,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玉匣,道:“這是人家託我轉交你的,拿去。”
武同春愕然,木木地道:“這是什麼?'“不知道! ”
“誰託你的?”
“一個無名老丐!”
“無名老丐?”
華錦芳把玉匣放在地上,轉身又走。
武同春脫口叫道:“錦芳!”
華錦芳止步,但沒回顧,顫聲道:“什麼?”
武同春的意志崩潰了,他想喚住她,拋開一切,夫妻雙雙永絕江湖不再見任何人,他抬手,碰觸到腰間的劍,劍,又喚回了他的意志,終於硬起心腸道:“沒什麼,我們……都認命吧,將來……你會有明白的一天。”
華錦芳突然口發厲笑,狂奔而去。
人影消失了笑聲也沉寂了武同春木然呆立,似乎靈魂已隨風飄散,剩下的只是一副軀殼。
算了,一切都是命定的。
他俯身抬起華錦芳遺置地上的玉匣,道:“這玉匣裡是什麼東西?'無名老丐'是誰?
對了,可能是'鬼叫化'的同門,很可能是'千面丐'……”
玉匣封得很嚴,還有絲絛縛牢,打的是死結。
端詳了一陣,武同春用指頭捻斷絲絛,費了很大的手腳啟開,一看,大為怔愕,裡面放的是一本絹冊,沒有書籤,看似秘芨一類的東西,激奇之下,用手指翻開扉頁,是空的,一個字也沒有,再翻,空白依然。
他傻住了,對方為什麼要帶給自己這本無字絹冊? 想來必有道理,於是,他懷著激奇的心理,耐心地指醮口水,一頁一頁翻閱,空白、空白……一共二十頁左右,全是空白,全書沒半個字。
他真的木住了,這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怪事。
站著,站著,他忽然感覺全身似有蟲蟻在爬動,愈來愈烈,雙眼也開始發花,不由駭然劇震,緊接著,腹內開始絞痛,呼吸窒塞,眼前景物呈現模糊。
“毒!”他狂叫一聲,拋去了手中的絹冊和玉匣。
突然,他想到素心的警告:“注意每一個接近你的人……”
這人竟然會是華錦芳!
顯然她受命要毒殺自己!
怨毒衝胸而起,他要追上華錦芳,殺了她,最毒婦人心,不是臨時起意,是預謀,她的戲演得不錯,假作吃醋,謊稱無名老丐托她送東西……衝出不到一丈,“砰”然撲了下去,再也爬不起來了,意識逐漸模糊,連恨也不存在了,最後,一切成為空白。
青燈娓娓,寂靜中帶著柔和。
武同春睜開眼,發覺自己躺在錦帳裡,被褥溫軟,略帶幽香,看來這是女人的閨房,不錯,床頭還有妝台。
這是什麼地方? 是誰帶自己來的? 武同春茫然轉動著目光,房裡沒別人,靜極了,他想起身,但全身乏力,軟得像棉糖,掙起一半,又躺了回去。
路邊林子的一幕,湧現腦海。
於是,無邊的恨開始抬頭,變成火,在心裡熊熊燃燒,他捏緊拳頭,咬緊牙,想:“自己一再想顧全夫妻之義,不料華錦芳蛇蠍其心,竟然用詭計毒害自己,當然,她是受她父親的指使,自己不死,非殺她父女不可,她既已先無義,自己就不必存仁,今後可以放手的去做了。……記得自己毒發倒地,以後便人事不省,是誰救了自己?女人……”
錦帳外出現人影。
武同春收拾起狂亂的情緒,定睛細看,是個十六七歲的青衣少女,長得很清秀,但從未見過。
青衣少女走近床邊,掛上帳門,露齒一笑,道:“武大俠,您醒過來了!”
武同春一時不知從何問起,想了想才道:“這是什麼地方?”
“我家主人的臥房!”
“貴主人是誰?”
“家主人吩咐暫時不告訴大俠。”
“為什麼?”
“不知道!”
“是貴主人救了在下?”
“一半!”
“一半?”
“大俠是由別人帶來此地的。”
“誰?”
“不知道。”
武同春啼笑皆非,但也相當困惑,對方是女的沒錯,但會是誰呢? 誰會把一個大男人安置在閨房裡呢? 為什麼這小婢不肯說出真相? 問了半天,等於什麼也沒問,吐了口悶氣,期期地道:“看起來姑娘是什麼也不會告訴在下的了?”
笑了笑,青衣小婢顯得天真又慧黠地道:“不,能說的我還是會說。”
武同春道:“那姑娘就說說能說的如何?”
青衣小婢偏了偏頭,道:“可以,首先別叫我姑娘,我只是個下人,我叫荷花,叫我名字好了!”
“荷花!這名字很好。”
“不好,但父母給我取了這名字,沒辦法改,因為我是秋天生的,所以叫荷花,聽起來就是個丫頭名字。”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我認為很好,說下去吧!”
“大俠已經昏迷兩日夜了……”
“噢!兩日夜?”
“聽我家主人說,大俠是中了奇毒,我家主人也解不了,只用藥阻住毒勢,大概可以維持七天。”
“七天?”
“是的,至多七天。”
“貴主人呢?”
“求解藥去了!”
“七天迴轉?”
“很難說,不過……她希望能及時趕得回來。”
武同春默然,一顆心直向下沉,七天去了兩天,還剩下五天,如果不能及時得到解藥,仍是死路一條,恨,在心裡變成了稠膠,如梁不幸而死,的確不能瞑目,多殘酷、多諷刺,父親毀在華容手上,自已死在他女兒手裡,而毒害自己的,是結婚了八年的妻子。 ……荷花粉腮一黯,期期地道:“我家主人還說……”
“說什麼?”
“說……她不能及時趕回救治的話,就要我告訴大俠她是誰。”
“那就是說……在我死前才告訴我?”
“大俠別說得那麼難聽,這……只是萬一的話,家主人一定會趕回來的。”
淒苦地一笑,武同春悠悠地道:“聽天由命吧!”
荷花吐口氣,道:“我去給大俠端參粥來!”
說著,轉身出房。
武同春像掉在冰窟裡,從腳直涼到頭頂,生死仍在未定之數,五天,也許毒勢提前發作,即使這裡的主人能及時趕回,依然活不了命。
何況求藥不是取藥,誰能保得定準能求到。
荷花端了碗熱騰騰的參粥進來,道:“大俠,我來餵你。”
武同春拚命掙扎著坐了起來,喘著氣道:“荷花,我……自己喝吧!”
荷花眸光一閃,道:“這又何苦呢?”
說著,把粥碗遞到武同春手上,然後另外拿了一條被,折成方形,墊在武同春身後。
武同春訕訕一笑,道:“荷花,我……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和你家主人!”
荷花在床沿上坐下,大方地道:“用不著,我家主人說……”
像是發覺失言,突然頓住了。
武同春心中一動。 道:“說什麼來著?”
粉腮一紅,荷花期期地道:“沒什麼,是我……說溜了嘴。”
武同春不捨地追著道:“我知道,你不肯告訴我,對嗎?”
菏花調皮地一嘟嘴,道:“知道就成了,我不否認。”
這一說,武同春詞窮了,心念一轉,旁敲側擊地道:“荷花,你家主人……一定長得很美?”
荷花雙睛一亮,道:“當然!”
武同春跟著道:“你家主人是小姐還是夫人?”
荷花咕嘰一笑,道:“武大俠,你想套我的話麼?對不起我不便饒舌,家主人知道了我會吃不了兜著走。”
武同春面上一熱,道:“好吧!我什麼也不問。”
荷花道:“除開我家主人的事,別的您可以隨便問。”
武同春喝完了粥,把空碗交給了荷花,又道:“那我問帶我來此地的人是誰?”
荷花笑著道:“您還是想誆我,剛才您問過了,我說不知道。”
武同春抿上口,他知道無法從這慧黠女子的口裡套出任何話。
荷花轉了話題道:“武大俠,聽說……你的本領十分高強?”
“談不上,你聽誰說的?”
“當然是我家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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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又道:“既然本事大,怎會被人暗算呢?”
一句話,勾起了武同春心裡的恨,眸子裡登時射出可怕的光焰。
荷花不安地道:“是……婢子我說錯話了麼?”
搖搖頭,武同春道:“不干你的事,我在想我自己的事。”
荷花道:“我家主人交代,您不能動氣的,不然會使毒勢提前發作。”
深深嘆了口氣,武同春道:“我能不動氣麼?唉!算了,江湖上不是人殺我,就是我殺人!”
荷花站起身來,皺著眉頭道:“練武是為了互相殘殺麼?”
武同春沉聲道:“當然不是,不過,有少數的人確是,而多數的卻又是被迫走上這條路的。”
荷花道:“是有道理,不過……”
一陣暈眩,雙眼發黑,武同春昏死過去。
荷花推了武同春幾下,大聲道:“夫人,他昏過去了!”
一個素衣少婦應聲而入。
這少婦年在二十七八之間,清麗絕俗,有如空谷幽蘭,眉宇間籠著一層愁霧,由於蛾眉緊鎖,眉心間形成了兩道縱溝,很深,像是從來就沒有舒展過。
荷花再次道:“夫人,他……是毒發了麼?”
少婦點點頭,悠悠地道:“是毒性發作,一會就過去的,再給他服三粒藥丸。”
荷花面帶憂容地道:“夫人,如果他捱不到解藥來怎麼辦?”
少婦神色慘淡地道:“以他的內功根基,再加上藥力,應該可以多捱幾天的。”
“如果捱不過去呢?”
“希望不致如此。”
“解藥准能取到麼?”
“這……希望能順利取到。”
“這樣說,根本是沒把握的事?”
“生死有命,有些事……人是無法辦到的。”
“夫人,萬—……”
少婦瞪眼道:“少饒舌,快給他服藥!”
荷花低應了一聲:“是!”
少婦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嘆口氣,出房去了。
荷花望著房門,喃哺自語道:“我真不明白,夫人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武同春醒轉,覺得更加虛弱. 心裡暗道:“看來我的生命行將結束了,可恨許多大事未了,恩怨未結,兩代人,毀在仇家兩代人的手裡,如果真有所謂命運之神的話,這種安排,未免太酷虐了!”
荷花趨近床邊,關切地道:“武大俠,您必須振作!”
武同春感激地望了荷花一眼,弱聲道:“我會的,我還不甘心死,我……不能夠死啊!”
心頭的恨又在翻攪,而使他恨到極處的是華錦芳,他在知道了她的父親是仇家之後,一再考慮委曲求全,而她竟沒有半點夫妻情義,下這毒手。
荷花期期地道:“武大俠,您……心裡充滿了恨,為什麼?”
武同春心頭一震,道:“你怎麼知道!”
荷花道:“您的眼神已經明白地說出來了!”
武同春默然不語。
荷花又道:“您……是在恨那下毒的人麼?”
武同春觸中心事,脫口道:“我不死就會殺她。”
荷花面色一變,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武同春咬牙齒地道:“我不想提起她。”
荷花籲口氣,道:“武大俠,您歇著吧,有事叫一聲,我就在門口!”說完,轉身出房,順手帶上了房門。
空氣又恢復死寂,武同春沉浸在恨裡。
希望,給人以生的勇氣,但恨也能增加人活的力量。
算來是第六天,武同春數次昏厥,肉體上的痛苦,使他受不了,但他仍抱著最後一絲的希望。
希望能捱到此間主人求到解藥。
人的生命,有時顯得很脆弱,但有時卻又無比的強韌,強韌得出奇,武同春只剩下奄奄一息,可是他還希望活下去。 幾番油盡燈枯,他還強掙著保持一念不混,他盡力抗拒死亡,他不甘心認命。
昏迷再醒轉。
武同春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劇震,連呼吸都窒住了。
眼前景物全變,上望不是帳頂,而是古舊的椽梁,躺處不是溫暖的床褥,而是冰涼的磚地。
再望,鐘、鼓、神龕、供桌,天啦! 這裡是古廟殿堂。
自己怎會到此地來? 是夢麼? 不是,一切都那麼其實。
他一挺身,蹦起老高,毒解了,武功也恢復了,他木立在當場,想,苦苦地想,什麼也想不起來。
唯一的記憶,是昏迷在床上,以後的是一片空白。
荷花呢? 她的主人是誰? 為什麼要如此神秘? 療毒的臥房就在這廟裡麼? 殿門外的院地中,陽光燦爛,是大白天,靜無人聲,殿裡打掃得很乾淨,當然這不是無人住持的廢廟。
人語聲喧,步聲雜沓,四五個道士自外而入,手裡拿著法器等物。
武同春步出殿門,看樣子,這些道士是剛從外面做法事回來。
當先的老道疾步迎前,稽首道:“無量壽佛,施主光臨敝宮,有何貴幹?”
武同春瞠目道:“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老道怔了怔,道:“玉虛宮,施主……不是本地人?”
其餘的道士各自進裡面去了,只留下老道一個。
武同春還在迷幻之中,茫然道:“玉虛宮……道長上……?”
“貧道'上清',這一帶的道場法事,都由敝宮承接,施主……”
“在下不是為法事而來。”
“哦!那是……”
“在下是找人而來。”
“施主要找的是什麼的人?”
“兩位坤道,一主一婢,小婢叫荷花。”
“上清”者道臉色一變,上下打量了武同春幾眼,道:“無量壽佛,罪過,敝官上下極守清規,坤道人家向來不許進宮,施主……是衙門裡的差官?”
武同春為之啼笑皆非,暗忖:“難道這老道真的不知情?那自己是如何到這裡的?從表面看,這些道土不類練武的人物……”
心念之中,試探著道:“在下找的是位女俠,大概……就住在這附近,道長能指引點麼?”
老道搖頭道:“這附近沒什麼人家,有,也只不過是幾家散居的村農,每家貧道都可數出三代,可沒什麼女俠。”
看樣子問不出所以然來,武同春抱拳道了聲:“打擾!”舉步向外走去。
老道愣得地望著武同春的背影,嘟哦著道:“八成是做公的,好在宮裡上下都是規矩的三清弟子。”
武同春走出玉虛宮大門,放眼望去,全是曠野田疇,夾著些疏落的村舍,極目處隱身城鎮的輪廓。
像是做了一個離奇的夢,但事實上絕對不是夢,毒解了,死裡逃生,荷花、女人的臥房、飲食,一切都是真實的。
對方是有所顧忌,才在解毒之後,乘自己昏迷不省人事,移來道觀裡麼? 荷花口中的主人是誰? 難道會是……他敏感地想到了“黑紗女”,實在大有可能,只有她,才有這份能耐,才這麼神秘。
當然,這只是猜測,也許根本不是,因為白石玉不見現身。
木立了一陣,他挪動腳步,心神仍然是恍惚的。
走著,走著,眼前來到一個小鎮。
這小鎮對武同春而言並不陌生,是鄰近襄陽的五里墩,目光掃處,大感納悶,只見行人寥落,而且都是垂頭疾行而過,店戶住家,十有七八是關門閉戶,淒冷的情景,像是劫後的災區。
四個人扛著一口白木薄皮棺,匆匆行過,沒有送葬的孝子,更沒幢幡鼓吹。
武同春踽踽而行,眉頭緊緊鎖住。
走沒幾步,又是一具白木棺材抬過。
這是怎麼回事,在這短煩幾天之內,發生了什麼意外的災劫? 差不多走完整條大街,才發現轉角處有家小飲食店,半開門,爐子裡一是冒著煙。
武同春心想:“肚子也餓了,不如打個尖,順便問問情況。”
心念之中,踅向小店。
進了店門,空無一人,桌面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沙,武同春不由傻了。
一個小二模樣的年輕小伙,愁眉苦臉,懶洋洋地走近,道:“公子是外路人?”
點點頭,武同春道:“是的,有東西吃麼?”
小二有氣無力地道:“還有賣剩的粥和滷菜。”
武同春籲口氣,道:“將就端些來吧,能有壺酒更好。”
小二擦了擦桌椅,請武同春坐下,口里道:“大司務、店主全走了,只剩下小的一個沒地方去……”
說完,自到灶邊櫃檯前動刀切了些現成的燒滷,連酒帶杯箸一盤子全作一次端上。
武同春是餓極了,動筷子就吃。
小二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旁。
肚子打了底,壓下了飢火,武同春斟上酒,呷了一大口酒,這才開口道:“小二哥,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小二唉了一聲,道:“鬧瘟疫!”
這一驚非同小可,武同春瞪大了眼道:“瘟疫?”
小二道:“可不是,三天抬了七口棺材,能走的全走了。……公子,小的看……您吃喝完了就馬上離開吧,別……唉!”
武同春皺眉道:“既沒天災地變,也沒刀兵水火,哪來的瘟疫呢?”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反正死人是真的,官府地方出棺出錢,僱人收屍。”
“只這五里墩麼?”
“聽說別的地方也發生了,不過最先發生是這裡。”
瘟疫,相當可怖的名詞,武同春心裡忐忑不已,暗忖:“小二說的不錯,及早離開為上,君子趨吉避凶,沒來由招惹。”
就在此刻,門外一個極其熟悉的蒼老聲音道:“真見鬼,這一鬧瘟疫,連飯都沒得討了,看來不遭瘟疫也得餓死。”
武同春一聽,就知道來的是“鬼叫化”。
小二走近門邊,道:“唉!這大年紀了,可憐,這裡還剩些東西,沒人吃會爛掉的……”
“我老化子可沒錢買?”
“免費!”
“你小哥的良心不錯。”
“早不知晚的,算了,良心也避不了瘟,等著,我去拿……”
“小二哥,慢著!”
“怎麼?”
“老要飯的一輩子蹲門站街,從沒上過桌子,好人做到底,就讓老要飯的進店去四平八穩坐下吃上一頓,過過癮,如何?”
“人都是一樣父母生養的,命不同罷了,當然無所謂,只是……”
“只是什麼?”
“裡面還有位客人。”
“這打什麼緊,老要飯的揀角落坐不就成了?”
武同春忍俊不禁,幾乎笑出聲來。
小二猶豫了片刻,道:“好吧,進來!”
“鬼叫化”跨門而入,武同春口一張,正待招呼,“鬼叫化”急使眼色,打了個哈哈道:“小二哥,我老要飯的會報答你。”
小二苦苦一笑,道:“算了吧,希望你飽餐一頓之後,遠遠離開,別沾上瘟疫。”
“鬼叫化”道:“化子命大,瘟神不敢我,我看……”目光一溜,手指角落裡的桌子道:“就坐那邊吧!”
武同春心念一轉,大聲道:“小二哥肯做好事,在下又有什麼好嫌的,您老就與在下共桌喝上幾杯,一個人怪悶的。”
“鬼叫化”挑眉道:“妙啊!老要飯的走運了,光碰上好人。”
說著,不客氣地在武同春對面坐下,回頭道:“小二哥,你說過吃不完,賣不完會爛掉,全端出來吧,有酒整壇搬,拿隻大碗,老要飯的今天要痛快地享受一番。”
小二目光掃向武同春。
武同春點頭道:“照辦,在下付帳!”
小二笑笑道:“付什麼帳,兩位吃好了就上路吧,小的順水人情請客,這早晚也得離開這鬼地方,另覓活路了。”
說完,自去料理。
武同春低聲道:“老哥,真的是發生了瘟疫?”
“鬼叫化”悄聲道:“人為的!”
武同春栗聲道:“人為的?”
“鬼叫化”道:“這種事江湖上不乏先例,或為設教,或為斂財是有特殊目的就是。”
“設教何解?”
“蠱惑鄉愚,收攬徒眾。”
“小弟仍不解?”
“現在已經出現了救命活神仙,瘟疫能治,內情可知。”
“這的確是傷天害理。”
“有些卑鄙之徒是不譯手段的。”
小二端上了兩大盆燒滷,一大盤饅頭,又去搬了一大壇沒開封的酒,一個大海碗,朝“鬼叫化”面前一放。
“鬼叫化”大樂,齜牙裂嘴地連打哈哈道:“小二哥,你這好心該得好報!”
小二苦笑著道:“不指望,能活下去便謝天謝地了。”
“鬼叫化”拍開泥封,倒了一大海碗,仰頸灌了大半碗,舐唇咂舌地道:“過癮!小二哥,你不怕瘟疫?”
“為什麼不怕?”
“那你還呆在此地?”
“沒地方去啊!這年頭找飯吃不容易。”
“你既是乾小店伙計的,應該有經驗,何不自己到別的地方開個店?”
“得要本錢。”
“鬼叫化”抓了一大把鹵萊塞入嘴裡,粗枝大葉地一嚼,伸著脖子硬吞下去,抹抹嘴:
“那還不簡單,老要飯的生就一雙'穿袋眼',能一眼看出人家口袋裡的東西,這位公子腰囊豐富,賞你一點,就夠你受用了。”
小二直了眼,脫口道:“慷他人之慨麼?”
“鬼叫化”拍桌道:“好心有好報,不信你瞧!”
武同春當然不會吝嗇一點小財,隨手一摸,兩個金錠子,朝桌上一放,道:“拿去吧!”
小二一下子愣住了,他真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起先他以為這老叫化失心瘋,隨口胡謅,想不到這位衣著不俗的客人,竟然毫不躊躇地照辦,他活了這大,還不曾摸過金錠子,這實在像是做夢。
“鬼叫化”大聲道:“發什麼呆,拿去吧,咬咬看,是不是假的?”
小二聲音打一抖道:“這……這……小的怎敢領受。”
“鬼叫化”瞪眼道:“快拿走,人一輩子走運只一次!”
小二不安地望著武同春。
武同春微笑著道:“小二哥,只管拿去,算是這位老人家賞你的。”
小二激奇地望著“鬼叫化”突地跪了下去,叩頭道:“原來您老人家是位異人,小的叩謝厚賜,終生不忘。”
說完又轉向武同春道:“公子爺,小的一併謝了!”
“鬼叫化”擺手道:“得了,我老要飯的不喜歡磕頭蟲。快去收拾東西走吧!”
小二起身,深深望了兩人一眼,似乎要把兩人的相貌記牢些,然後上前,伸出顫抖的手來,拿起桌上的金錠子;感激涕零地道:“小的叫林七,這就……去收拾。”轉身匆匆入內收拾去了。
武同春這才又拾回話題道:“老哥,您剛才說什麼救命活神仙……”
“鬼叫化”眸光一閃,道:“不錯,這消息已經傳遍附近百里,不少人去求符求藥。”
“求符?”
“不錯,據說可以避瘟。”
“那活神仙在什麼地方?”
“離這裡一天路程的山中。”
“依老哥的看法……是怎麼回事?”
“欺騙鄉愚是事實,至於另有什麼特殊目的便不得而知了。你有沒有意思去查個究竟呢?”
武同春深深一想,沉吟著道:“這……有這必要去管這閒事麼?”
“鬼叫化”翻眼道:“小兄弟,這可不是閒事,依我判斷,是'天地會'與'流宗門'在斗法,其中大有文章,也許有機會能讓我們利用。試想,襄陽一帶是'天地會'的天下,除了該會自己,或是'流宗門'敢弄這玄虛之外,任何江湖人都不敢搗這鬼。”
武同春陷入沉思,他目前急於要做的,是找華錦芳算算企圖毒殺親夫的帳,這件公案不解決,將分秒難安,猶如心上插了一根刺,必須予以拔除。
“鬼叫化”自顧自大吃大喝,像是要把下幾頓的做一次吃完。
武同春只顧想心事,關於華錦芳的事,他不打算讓老叫化知道,因為這是相當丟人的事,根本不能向外人講。
“砰”老叫化猛拍了一下桌子。
武同春吃了一驚,道:“老哥,什麼事?”
“鬼叫化”道:“吃飽了,喝足了,我們該上路了!”
“上路?”
“怎麼,你不想去?”
“這……好吧!”
“那就好!”
兩人離開小店,穿過死寂無人的街道,朝西踏上小路逞往前奔。
為了避人耳目,兩人一前一後,保持了一段距離,由“鬼叫化”引路。
僻靜的山區,突然熱鬧起來,男女老少,絡繹不絕,因為山里出了活神仙,這些人,有的遭瘟求藥,有的求符避瘟。
武同春與“鬼叫化”遠離人群而行。
正行之間,一聲厲喝倏告傳來:“門規不容破壞,說什麼也是枉然!”
一個淒絕的女子聲音道:“殿主,弟子……認命,只是……”
武同春心頭一震,暗忖:“聽口氣像是江湖幫派門戶內的糾紛……”
“鬼叫化”如魅影般飄了過去,回頭向武同春招了招手。
武同春跟著掠了過去,只見林木掩映之中,一個姿色不俗的宮妝少女長跪地上,淚痕斑剝,她身旁站著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書生,面無人色,身軀在籟籟抖個不停。
宮妝少女迎面八尺之處,兀立著一個黑衫中年,冷酷的神色冷人不寒而栗。
武同春大為困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黑衫中年當是剛才聽到被稱為殿主的人,但那書生看來是不會武功的普通讀書人……“鬼叫化”示意武同春別聲張。
黑衫中年沈著臉,冷酷地道:“伍香菱,你藐視門規,結交外人,本殿雖同情你,但無能為力。”
叫伍香菱的宮妝少女咬著牙道:“殿主,弟子……只有一個請求……“說吧? ”
“請放過他。”
“辦不到,他會洩露本門秘密。”
“殿主,弟子……發誓,他什麼也不知道。”
“這是你說的,本殿不能採信。”
年輕書生淒厲地道:“菱妹,我也……認命了,你死……我不願獨活。”
伍香菱回頭道:“江郎,你……千萬不可如此!”
黑衫中年寒聲道:“伍香菱,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
伍香菱哀求道:“請放過他!”
黑杉中年斷然道:“這點辦不到!”
伍香菱帶著哭聲道:“殿主,他是無辜的啊!”
黑衫中年道:“咎由自取,他只好認命了!”
武同春暗忖:“黑衫中年被稱為殿主。天地會內未聽說過這種稱呼,除非是最新崛起江湖的幫派,否則對方是'流宗門'的可能性很大,看情形是這女的愛上了這書生,而這種行為卻又為門規所不許,實在是有失人道。”
黑衫中年轉向年輕書生道:“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不該和江湖人發生關係的,這只怪你命運不好,你認命麼?”
年輕書生似乎突然有了勇氣,咬咬牙,大聲道:“我認命,但有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上天是公道的。”
獰統一聲,黑衫中年道:“你捨得到公過的,小窮酸,這裡有一粒藥丸,可以助你毫無痛苦地解脫,你倆生不能並蒂,死後可結連理。聽好了,你服下藥丸之後,有半個時辰的時間,趕緊尋個合式的長眠之穴!”
說完,脫手拋出一粒藥丸。
這簡直是慘無人道,武同春殺機頓起。
年輕書生俯身從地上撿起藥丸……伍香菱慘叫道:“江郎,不可!”
叫聲未已,年輕書生已把藥丸吞了下去。
武同春本待阻止,已來不及,他沒料到這書生一點也不躊厲地把藥丸吞了下去。
伍香菱陡地站起身來,嬌軀連晃,淒喚一聲,撲向年輕書生。
黑衫中年一閃而逝。
武同春身形一動,就待……“鬼叫化”一把拉住道:“且看下文,別忘了我們此來的目的,你上的當不少了,應該提高警覺,那女的可沒吃藥丸。”
一句話提醒了武同春,立即安靜下來。
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伍香菱哽咽著,淒涼欲絕地道:“江郎,是我……害了你……
我……”
年輕書生道:“菱妹,我倆……生不能同時,死得同穴,我……滿足”
字字血淚,語語含悲,令人不忍卒聽。
伍香菱又道:“江郎,我……錯了,我明白會有這麼一天,不該……接受你的情。”
年輕書生悠悠地道:“菱妹,別這麼說,我……沒有抱怨,還有來世可期啊!我們……
相聚了一個月,但已勝過別人一生了。 ”
伍香菱厲叫道:“我不甘心,我……死不瞑目。江郎,天公對我倆……為什麼如此殘忍?”
年輕書生輕輕推開伍香菱,顫聲道:“認命吧,不要怨天尤人,半個時辰不多,我們……找長眠之地吧!”
伍香菱點點頭,拭了拭淚痕,道:“走吧!”
兩人手攜手,蟎珊而去。
“鬼叫化”示意武同春,悄悄尾隨在後。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武同著實在不忍,緊著雙眉道:“老哥,如果這件事之中沒有蹊蹺,則這一對男女之情,可說堅逾金石,連死都不怕,小弟……實在覺得不忍。”
“鬼叫化”道:“人同此心,老要飯的何嘗不是,不過……看情況再說吧!”
武同春道:“男的已服下毒藥,恐怕……無法救治了。”
“鬼叫化”漫聲道:“此地有活神仙,總有辦法可想的。”
一男一女,專揀荒僻的地方踉蹌而行。
武同春與“鬼叫化”遙遙跟著。
不久,來到一個山洞之前,一雙男女止步,年輕書生道:“菱妹,這裡好麼?”
伍香菱愴聲道:“很好,但得先找些堵塞的東西……哎喲!”以手撫胸,踏了下去。
年輕書生忙蹲下扶住,顫栗地道:“菱妹,你……怎麼了?”
“找……我……江郎,我不成了!”
“這……”
“江郎……時辰到了你……”
“我扶你進洞去。”
年輕書生半抱半拖,把女的挪進山洞,讀書人,連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了。
“鬼叫化”一偏頭,與武同春迫近洞口。
洞內傳出了女子的呻吟之聲。
武同春惑然道:“老哥,女的並沒服毒……”
“鬼叫化”道:“再看下去就知道了。”
只聽伍香菱的聲音道:“江郎,緊緊抱著我,我……真幸福,能……死在你的懷裡,江郎,我……要先你一步……走了!”
年輕書生悲聲道:“菱妹,你……先走……得在路上等我……我幼讀聖賢之書,不語怪力亂神,而現在……我希望有陰司,有鬼魂,我倆才能相聚不離,更希望有輪迴,我們來生再結夫妻……”
“江郎,我……看不見了……”
“菱妹,抓緊我,我好像也……”
“真好,我們能一路走。”
“鬼叫化”拉了武同著一把,雙雙進入洞中,只見一男一女緊緊擁抱著,男的靠洞壁而坐,女的半身在他懷裡。
只這一會功夫,女的已面色全變,泛出可怕的鮮紅,是中毒的現象。
年輕書生抬起頭,問聲道:“是什麼人?”
“鬼叫化”走近,道:“老化子,要飯的!”
“請離開好麼?”
“為什麼?”
“因為……我們快要死了!”
“啊!有這種事?”
“老人家,行行好,請出去。”
“不成,若要飯的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落腳的地方。”
“老人家……請別折騰將死的人好麼?……”
“你們真的會死?”
“這……能假得了麼?”
“中了時疫?”
“不……您老人家就別問了!”
武同春迫近到“鬼叫化”身後、開口道:“這位仁兄如何稱呼?”
年輕書生深深望著武同春,奇怪他衣冠楚楚,會與老叫化一道,愕然迫:“兄台是……”
“山行路過的!”
“在下江崇文……”
伍香菱聲音層弱地道:“江郎,這太好了,就拜懇兩位……代我們封洞,免遭虎狼之噬……”
年輕書生點點頭,道:“兩位……肯加惠將死的人麼?”
武同春心念一轉,道:“實不相瞞,區區早在暗中看到江兄毅然服下毒藥,倒是這位姑娘並未服下毒丸,何以也中毒呢?”
年輕書生喘口氣,淒然道:“內情不必說了,她早已有劇毒在身,命運早定。”
心頭一震,武同春目注“鬼叫化”道:“老哥,怎麼辦?”
“鬼叫化”沉吟不語。
伍香菱連聲慘哼起來,狀甚痛苦。
年輕書生把她摟得更緊;咬著牙道:“菱妹,很快就過去的,再忍耐一會就沒痛苦了……可惜,我不能代替你,天啊!請……”
“鬼叫化”望了這對掙扎在死亡邊緣的情人一眼,沉重地道:“只有一個辦法……”
武同春雙睛一亮,道:“什麼辦法?”
“鬼叫化”道:“解鈴還是繫鈴人,去找那黑衫中年,他必去之不遠。”
武同春期期地道:“老哥,遠水救不了近火,人家都快要……”
他不忍心說出死字。
“鬼叫化”道:“毒,並非人人能解,尤其是獨門之毒,你說怎麼辦?”
武同春想了想,向年輕書生道:“問問她,如何能找到解藥?”
伍香菱停止了呻吟,聲音細弱地道:“謝肘兩位……好心,來不及了!”
武同春道:“對方什麼身份?”
伍香菱道:“'流宗門',刑殿展主徐易之!”
果然不出所料,伍香菱是“流宗門”弟子。
武同春緊皺著眉頭道:“無法可想了麼?”
伍香菱又痛苦地呻吟起來,無力再答武同春的問話。
年輕書生黯然道:“看來數該如此,在下二人死後,請兩位封洞。”
武同春毅然道:“人事不能不盡,老哥,您守在這兒,小弟去碰碰運氣“鬼叫化”道:
“去吧!”
武同春迅快地飛身出洞,熟記地形,以防回頭時找不到,然後彈身朝前奔去,正行之間時,忽然發現前面一條人影十分眼熟,不由心中一動,加緊身法追去,到了切近,不由大喜過望;對方赫然是方桐。
方桐是“鐵心太醫”的孫子,歧黃之術是祖傳,也許他能解得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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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武同春當下發話道:“方兄弟,留步!”
方桐止步回身,狂喜道:“大哥,是你!”隨即又錯愕地道:“你怎麼……回復了本來面目?”
武同春苦苦一笑道:“身份已被多人揭穿,易容是多餘的事了。兄弟怎會到山中來?”
方桐道:“聽說襄陽一帶遭瘟,此地出了活神仙,所以來看看熱鬧。大哥現身此間,大概也是同一原因?”
武同春頷首道:“不錯,兄弟,你能解毒麼?”
方桐驚聲道:“解毒?”
“是的!”
“大哥你……”
“不是我,是別人。”
“什麼樣的人?”
“一對年輕人,被人毒害,命在須臾,兄弟,你能麼?”
“沒把握,毒的種類太多,不過……可以試試。”
“好,快跟我走。”
武同春帶著方桐,回到原來的山洞,只見年輕書生淚流滿面,變成了木頭人,他懷中的伍香菱、沒了聲息,只是嬌軀仍在抽動,看來已距死不遠。
“鬼叫化”驚異地道:“你這麼快就回頭,他是……”
武同春含糊以應道:“他叫方桐,是小弟知交!”
說完,匆匆為方桐引介道:“兄弟,這位是丐幫首座長老,我的忘年之交,你就跟著叫老哥吧!”
方桐深深望了“鬼叫化”一眼,叫了聲:“老哥!”
“鬼叫化”哈哈一笑道:“妙極了,老要飯的又多了個年輕小弟!”
武同春手指二人道:“兄弟,你試試看,能解他兩人的毒麼?”
“鬼叫化”更為驚詫,想不到這麼巧,武同春只一轉眼便找到了解毒的人,這姓方的小小年紀,有此能耐? 心裡想,卻沒問出口。
方桐蹲下身診視了半晌,栗聲道:“這是追發劇毒,尋常人是不出半時辰必死,有武功的頂多能撐持一個時辰。這毒不常見,可說是毒中之毒,非此道高手不能配製。”
武同春急切地道:“能解麼?”
方桐道:“大概可以.不過……武功卻保不住了。”
武同春道:“救命第一,武功不管了。”
年輕書生喜極如狂,激顫地道:“天幸得逢救星,江崇文沒齒難忘!”
方桐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小玉瓶,拔開塞子,倒了兩位黃豆大的白色丸子,遞與年輕書生道:“一人一粒,快服下,眼下之後會下行,你好生著。 ”
說完,向武同春和“鬼叫化”道:“我們到外面去,在此不便。”
三人抽身出洞,到了洞外,武同春把兩人中毒的經過向方桐說了一遍。
方桐義憤地道:“人性泯沒,這等人該殺。”
武同春本想告訴方桐,已代他查到殺父仇人,但礙於“鬼叫化”在側所以隱忍著沒說出,因為他知道“鐵心太醫”為人古怪,家事不願讓外人知道。
約莫兩盞熱茶的工夫,年輕書生扶著伍香菱走了出來。
伍香菱因為毒發得早所以人顯得十分萎頓。
兩人一出洞,便雙雙跪了下去。
年輕書生激動地道:“再造之恩,永銘肺腑!”
“鬼叫化”擺手道:“快起來,快起來,老要飯的最怕這一套。”
兩人緩緩起身。
年輕書生又道:“請三位恩人見示尊灶大名……”
武同春道:“不必了,倒是你倆得趕快遠走高飛,別讓門中人發現。”
伍香菱虛弱地道:“是的,小女子心裡已有打算。”
武同春忽地想起一件事來,上前兩步道:“伍姑娘,區區想問你幾句話?”
“請問,小女子知無不言。”
“關於山中的活神仙……”
“是本門中人弄的玄虛。”
“噢!目的何在?”
“一方面斂財,另方面藉此削弱'天地會'的力量。”
“這話怎麼說?”
“在飲水中下毒,故意揚言瘟疫,求藥求符者必須付出龐大代價。另面,主要是在'天地會'中擴大放毒,中毒的人會喪失功力……”
“鬼叫化”與方桐同時驚“啊”出聲。
武同春圓睜雙目道:“什麼樣的毒?”
伍香菱搖頭道:“小女子也不知道,中毒者沒有中毒跡象,徽候完全發瘟。”
武同春一咬牙,道:“扮活神仙的是誰?”
伍香菱道:“是本門總香主'天絕星'賀宇。”
“鬼叫化”厲聲道:“這老毒物還沒死,他已經幾十年沒消息了,也有他才能幹得出這種天誅地滅的惡毒勾當。”
武同春挑眉道:“老哥認識他?”
“鬼叫化”道:“幾十年前的事了,算來他已八九十歲,想不到他活這麼長,真是俗語說的好人不長壽,禍害幾千年。”
武同春又道:“'天地會'方面有反應麼?”
伍香菱道:“還沒有,因為這毒是無影無踪之毒,對方可能還沒發覺據說那種毒即使是此中高手,也難覺察。”
武同春咬咬牙,道:“對方武功如何?”。
“鬼叫化”代答道:“稀鬆,所仗恃的就是毒,還有便是詭詐高人一籌!”
就在此刻,兩名獵戶裝束的漢子,遙遙向這邊走來。
伍香菱定睛一望,驚聲道:“是本門密探!”
武同春心中一動,道:“你倆快從山澗那邊走!”
伍香菱栗聲道:“小女子武功已失,對方可能已經發現了。”
兩名密探果然加速奔近。
武同春道:“快離開,區區會處理。”
年輕書生與伍香菱相扶著跟蹌奔離。
密探立即轉身繞道,看樣子已然發覺。
武同春彈身截去,大喝一聲:“站住!”
兩密探神色自若,其中之一道:“朋友是要問路還是……”
為了那對情人的安全,武同春不得不狠心,如果不封住兩人的口,那對情人將被迫殺,何況這幫子人不殊洪水猛獸,幹的是傷天害理的勾當,殺之絕不為過,當下冰聲道:“你兩個偏巧在這時候撞來,只好從命了!”
兩密探臉色一變,另一個開口道:“朋友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武同春冷酷無情地道:“不必裝聾作啞,你們好事做多了,為了救人,區區只好殺人,就是這意思。”
兩密探一個橫起鋼叉,一個亮出鋼刀。 原先開口的厲聲道:“朋友知道咱倆的身份是嗎?”
“當然,'流宗門'的密探。”
“是……是那女叛徒洩露的?”
“你倆知道也無妨!”
“朋友有名號麼?”
“無情劍客!”
兩密探登時臉色慘變,齊齊驚叫了一聲:“無情劍客!”
武同春閃電般戮出一指,那持鋼刀的悶嚎一聲,栽了下去。
另一個本能地一鋼叉刺出,武同春反手撈住,那密探亡魂皆冒,一鬆手,掉頭就跑,武同春八步趕蟬,緊跟其後,轉過叉頭,擲出。 慘嚎再起,叉貫背胸撲了下去。
“鬼叫化”與方桐雙雙趕了過來。
“鬼叫化”目芒一閃,道:“屍體得予以隱藏,別使對方發現。”
武同春點點頭,把兩具屍體拖到密樹叢中,用些枯枝敗葉覆蓋住。
這樣,除非是碰巧,或是屍體發臭,不然不容易被發現。
方桐開口道:“武大哥,我們去看活神仙吧。”
“鬼叫化”抬手道:“且慢,有此必要么?”
方桐不知究裡,脫口道:“下毒害人,使許多平民無辜遭殃,怎說沒必要?”
“鬼叫化”道:“小兄弟,對方的真正目的是對付'天地會',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們可以靜待機會,此刻插手,並非上策。”
方桐不解地道:“這是為什麼?”
武同春接口道:“兄弟,說來話長,簡單一句話,這一門一會,都是武林之禍,我們得從大處著眼,待機而動,徹底消除禍根。”
方桐默然。
“鬼叫化”道:“我們去看看熱鬧可以,但只限於看,切莫債事,現在我們就分道了吧!”
這話正中武同春下懷,立即道:“好,老哥先請!”
“鬼叫化”提著打狗棒,一路歪歪斜斜,穿林而去。
待“鬼叫化”走遠之後,武同春靠近方桐道:“兄弟,你追仇的結果怎樣?”
方桐咬牙道:“還沒有下落。”
武同春道:“我已經代你查出來了。”
星目大張,方桐一把抓住武同春的手,激動地道:“大哥,真的……在哪裡?”
武同春四下一掃瞄,然後以極低的聲音道:“流宗門掌令宋天培,便是你要找的'萍踪劍客',那次在山中蝴失的人便是他,該門的巢穴在山中。”
方桐鬆手後退數步,栗聲道“他是'流宗門,的掌令?”
武同春道:“不錯,功力未可輕視!”
方桐激越地道:“真是皇天有眼,終於找到仇家了。大哥,小弟這就去找他,請告訴小弟該門的巢穴……”
武同春沉聲道:“兄弟,冷靜些,對方不是普通人物,魯莽必僨事。該門既有意取代'天地會'為中原江湖霸主,當然高於如雲,什麼人物都有,你面對的將不止姓宋的一人,你必須謀而後動,出奇制勝,等待最好的時機。
“同時,'流宗門'與'天地會'業已短兵相接,姓宋的不會呆在山中,好在你是初出江湖,沒人知道你來路,慢慢查訪罷。”
方桐聰慧過人,一點便想通了,作揖道:“多謝大哥指點,小弟會冷靜從事的。”
武同春道:“這就好,兄弟,小不忍則亂大謀,弄砸了將使令堂與令祖失望!”
深深一想,方桐閃動著眸光道:“大哥,小弟會見機行事。現在我們分手,彼此裝著不認識,以免節外生枝,大哥,意下如何?”
點點頭,武同春道:“這樣很好,行事更方便,此地耳目眾多,你就走吧,我會暗中協助你。”
方桐感激地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拱拱手,疾奔而去。
武同春吐口氣,暗忖:“現在該去見識一下活神仙了!”心念之中,也相繼舉步,朝活神仙所在的地點行去。
山道上人來人往,各人表情不同,有的求到了符藥,欣然出山,有的為了自己或家人活命,惶然入山。
武同春雜在人群中,心想:“這當中可能大部份是'天地會'的人,'流宗門'既已派了人在'天地會'中臥底,暗中下毒是太容易了。 ”
隨著人群緩緩移動,頓飯工夫,來到一座古老的道觀之前,只見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有如廟會。
觀門口,左右分立著兩名中年道土,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武道高手。 求符藥的僱集門外,擠作一團。
三人出、三人進,由兩名道士控制,武同春眼尖,一眼便看到方桐也擠在門邊,他仗著功高力大;硬擠到方桐身邊。
一個商賈打扮的老者,手裡拿著一張黃紙符,哭喪著臉走了出來,他身後是一男一女跟出。
三人出門之後,門外的爭先恐後往前擠。
兩名道士用雙手撐開攔住,目光一陣打量之後,其中之一用手點著道:“你進去,你,還有你!”
頭一個被點到的是方桐,第二個是個衣著不俗的半百老者,第三個是武同春,三個魚貫進人。
方桐回頭看到武同春,投以會心的一瞥。
經過院落,便是大殿,殿門口依然有兩名道士守著。
三人上了殿廊,停住。
殿內神龕前設了一張長條供桌,桌上點了爐香,煙氣氤氳,供桌後是黃布帳幔,緊合著,看不到裡面的情景,大概活神仙就在幔子後面。
桌邊,放了把椅子,一個鷹鼻鷂眼的老道端然正坐。
殿門口的道土打量了方桐幾眼,道:“你先進去,注意,要虔誠!”
方桐應聲跨入門檻,走到桌前。
桌邊的老道端詳了方桐幾眼,冷漠得不帶半絲人味地道:“你叫什麼名字?”
“童方!”他把名姓顛倒過來,用桐字的諧音作姓。
“練過武?”
“略微會幾手。”
“所求何事?”
“為家父求藥。”
“何時得的病?”
“昨晚。”
“可帶了敬神財物?”
“有,不多,二兩黃金。”
“好,拿出來放在桌上。”
方桐果真從身邊摸出金錠放在桌上。
老道收了金子,又道:“現在把右手伸入帳幔,閉上眼,不許看。”
方桐略為遲疑了一下,上前緊靠桌子,把右手從帳縫中伸入。
氣氛相當詭秘。
片刻之後,帳幔里傳出一個蒼勁的聲音道:“此人情形特殊,帶他到後面去。”
老道用手朝側後的中門一指,道:“從那門進去,有人會接待你!”
方桐回頭瞟了武同春一眼,向老道期期地道:“道長,這……”
老道大刺刺地道:“活神仙的指示準有道理,去吧!”
方桐猶豫了一下,舉步朝中門走去……武同春想阻止,心念一轉,忍住了。
老道朝老者一招手,道:“輪到你了!”
老者進去,朝帳幔恭敬地作了個揖。
老道上下打量了老者一番,道:“求什麼?”
“求仙丹治兒子的病!”
“哪里人氏?”
“襄陽!”
“什麼行業?”
“做……做了個小買賣。”
“不許虛假,否則神符不靈!”
“小老兒說的是實話。”
帳幔後傳出那蒼勁的聲音道:“人可騙,神不可欺,你在襄陽城分明開的是錢莊,怎麼說是小買賣,你心既不誠,行將絕後。”
那老者打了一個哆嗦,撲地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活神仙,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務求活神仙垂憐,救小兒一命。”
桌邊的老道冷哼了一聲,道:“活神仙並非貪財,為的是慈悲濟貧,所以才酌收財物,你帶了多少?”
老者囁嚅地道:“小老兒……身上帶有……帶有紋銀十兩。”
“紋銀十兩?”
“是的!”
“你該獻上一千兩。”
“一千兩?”
“你兒子的命值不值一千兩,你看著辦吧!”
“這……這……能不能……”
“這不是生意買賣,可以討價還價!”
老者連連抹拭額頭上的汗,顫聲應道:“是……是,小老兒遵命。不過……身上只有十兩……”
老道冷冷地道:“先拿一包仙丹回去,差人送銀子來,再踢你一包,起來吧!”
老者站了起來,全身在發著抖,一千兩紋銀,著實使他心疼。
老道取了包藥,遞與老者,搖擺手;道:“去吧,別耽誤了旁人!”抬起頭,又道:
“下一個!”
老者哭喪著臉,踉蹌出殿。
下一個便是武同春,心裡暗憤“流宗門”竟然這種江湖下三濫的手法斂財,當下昂首入殿,直趨桌前,器宇軒昂,不同凡響。
老道一看武同春,臉上微微變色,久久才道:“你是武林人?”
“不錯!”
“有名號麼?”
“無名小卒,不值一提。”
“所求為何?”
武同春靈機一動,計上心來,沉緩地道:“既是活神仙,當能起死回生。區區在前面山邊,見一對年輕男女,慘遭毒斃,求的是起死回生之藥。”
他說這話的目的,是要對方確信那年輕書生江崇文與伍香菱確已斃命。
老道神色大變,眸子裡射出凶光,獰聲道:“救生不救死,死了是命數!”
武同春冷冷地道:“怎不說是遭劫?”
突地,幔子裡響起話聲:“本真人算出你叫'無情劍客',三日之內有大難臨頭,必須解除,可到後面去,聽候本真人作法。”
老道一聽“無情劍客”四個字,臉上的肌肉起了抽動,但聲音卻變得和緩地道:“到後面去!”
武同春先是一愕,但隨即就想通了,對方密探四布,對於一些稍有來頭的必然事先打聽清楚,所以才道得出來歷。
方桐入內,不見出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故,正好藉此一探。 心念之中,迳向中門走去。
剛踏入中門,便有一個黑衣漢子迎了上前,道:“隨我來!”
穿過庭院,折向邊門,是個小院,一明一暗兩間房,明間門外,又站了個黑衣漢子,帶路的比了個手勢,轉身退了出去。
那站門的招招手,道:“這裡來。”
武同春心裡多少有些忐忑,但既來之,則安之,大步走了過去,到了門邊一看,不由心頭一震。
一個錦袍老者居中正坐,方桐站立在他身側。
這老者不是別人,赫然是上次見“流宗門”主時,見過一面的左右護法之一,倒是記不清楚是左還是右,他認得對方,對方卻不認得他,因為上次他是易容老窮酸賈仁。
方桐臉色微微一變,沒開口。
武同春心中十分納悶,想不透方桐何以侍立。
錦袍老者目光如炬,閃動了數下,道:“進來”
武同春從容而入。
錦袍老者開門見山地道:“朋友是近日蜚聲江湖的'無情劍客'?”
武同春略一拱手,道:“區區正是,閣下如何稱呼?”
錦袍老者道:“老夫諸葛鈞,流宗門左護法,我們見過面,只是面目一真一假,是嗎?”
武同春心頭又是一震,立時悟到毛病出在“無情劍客”這外號上,自己在未顯露真面目之前,就用這外號,是天地會臨時胡謅的,一定是童光武提供,當下泰然道:“不錯,閣下的消息實在靈通。”
諸葛鈞笑笑,道:“套言不敘。當初朋友以賈仁的身份,自稱是'冷面客'之師,如今呢?”
武同春隨口道:“師字之下加一見兄字,算他的師兄吧!”
諸葛鈞神色一正,道:“可還記得當初對本門常令所作的諾言?”
武同春略一沉吟,道:“當時區區答應考慮,並沒定規,不能算是諾言!”
“嗯……考慮好了沒有?”
“還沒找到敝師弟'冷面客',不能決定。”
“敝門主希望貴師兄弟能雙雙協力本門,如何?”
“這得與敝師弟商量才能決定。”
“聽說貴師兄弟是'天地會'的死敵,有這事麼?”
“區區不否認!”說完,目注方桐又道:“這位好像是剛才在外面求藥的童方朋友,怎麼……”
方桐立即應聲道:“在下已答應為'流宗門'效力!”
一點即透,武同春立刻領悟到方桐的用心,乘機擠身“流宗門”,好伺機向宋天培索仇,這不失是個好辦法,當下“唔”了一聲,不表示意見。
諸葛鈞又道:“朋友的意思是……現在不能作決定?'”
點點頭,武同春道:“是的,待見到敝師弟相商之後,必予回報。”
諸葛鈞默然了片刻之後,道:“很好,朋友可以離開,老夫靜候佳音就是。”
這樣平和的結局,倒是大出武同春意料之外,拱拱手,道:“如此區區告辭了!”
說完,目光轉向方桐道:“這位童朋友人才一表,手底下定然也不凡,'流宗門'行將領袖武林,願朋友好自為之。”
這好自為之,是有所指的。
方桐當然能體會,笑笑道:“在下會的,希望不久能與兄台共事!”
武同春微微一笑,轉身出門。
身後傳來諸葛鈞的聲音道:“此間事請朋友守口!”
武同春回頭道:“這不消說!”
到了觀外,只見日頭業已歇山,但聚集的人還相當不少。
武同春遊目四顧,正準備離開,忽然發現“鬼叫化”正遠遠地向自己招手,當下忙走了過去。
“鬼叫化”拔步疾走,他只好跟著,仍保持一段距離。
不久,來到一處極為隱僻的地方,“鬼叫化”止步,俟武同春走近開口道:“你那朋友不見出來,怎麼了?”
武同春深深一想,方桐將來還須助力,“鬼叫化”古道熱腸,而且又與他母親方大娘相識,不如把話說明,相信“鬼叫化”會守口的,瞞下去弊多於利,於是,把方桐的一切,原本他說了出來。
“鬼叫化”聰慧道:好哇! 想不到你一再地欺騙我老叫化……”
武同春趕緊作揖道:“老哥,情非得已,請海涵!”
咧嘴一笑,“鬼叫化”道:“跟你說著玩的,人難免有不能為外為道的苦衷,老哥我也一樣,所謂披肝瀝膽,仍然有其限度!”
武同春深然其說,自己對老叫化可以說百分之百的信賴,但華錦芳父女這檔子事,自己就不曾吐露過,不是存心欺騙,而是難言之隱。
“鬼叫化”又道:“照你剛才的說法,'流宗門'有意籠絡你?”
“是的!”
“你打算怎麼辦?”
“小弟不願受制於人,要保持自在身。”
“嗯!這樣也好!”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幽然欺近,是個衣衫襤樓的鄉下老人,武同春大之一震,老人走近時,“鬼叫化”迫不及待地道:“有消息麼?”
老人點頭道:“有,這下子可熱鬧了。”
武同春立刻省悟來的是丐幫長老之一的“千面丐”,忙見了禮。
這老化子見一次面,改一次容,真不愧千面之稱。
“鬼叫化”笑向武同春道:“小兄弟,老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以後見到陌生人,先看看腰帶,不管是什麼形式的腰帶,帶子上有五個小結,這便是尤長老。”
武同春轉目細望,果見“千面丐”尤五常的腰帶子上有五個小結,不說破是看不出來,當下頷首道:“小弟記下了!”
“鬼叫化”這才向“千面丐”道:“什麼消息?”
“千面丐沉聲道:“此次瘟疫,'天地會'有近兩百人病倒,死的約五六十,求回去的仙丹服下之後,武功全廢,對該會是一個相當大的打擊武同春脫口道:“'流宗門'這一著夠狠。”
“鬼叫化”道:“'天地會'方面有何對策?”
“千面丐”道:“已經準備報復!”
“鬼叫化”道:“如何報復?”
“千面丐”道:“不知道,消息只這麼說,但時間只在這早晚。”
武同春脫口道:“報復不會成功!”
“鬼叫化”道:“你怎麼知道?”
話已出口,無法更改,武同春只好照實道:“'流宗門'派有臥底的在'天地會'。”
兩個老化子同時睜大了眼,“鬼叫化”驚聲道:“有這等事?你那裡得來的消息。”
“這……是小弟無意中聽到的。”
“知道是誰麼?”
“巡監童光武!”
“是他?位份不低,可以發生作用……”頓了頓,又道:“照這樣看來'流宗門'處心積慮已久!”
“千面丐”突地驚聲道:“有人竊聽!”
武同春與“鬼叫化”大吃一驚,武同春閃動著目芒道:“在哪裡?”
“千面丐”手指不遠處的一株巨樹,道:“就在那樹後,行動如風,一閃即逝。”
武同春彈身追去,追了一程,到了山路邊,求符藥的仍斷續來往,不見有紮眼的人物,只好又折回原處。 心裡在想:“這下可糟了,如果竊聽者是'天地會'的人,自己洩了他的秘密,不知將遭到什麼慘酷的下場。”
回到原處,一看,不由愕然,“鬼叫化”與“千面丐”業已失了踪影。
心裡想:“照'千面丐'的說法,'天地會'這早晚要對'流宗門'施以報復,不知用的是什麼手段?目的指向此地,抑或'流宗門'的新設總壇?自己有沒有呆下去的必要?”
突地,他想到了企圖毒死自己的妻子華錦芳,就像一根毒刺插在心上,如果不拔除,將永無安寧的時刻,太痛苦了。
於是,他毅然決定去找華錦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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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38: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卡”地一聲,腳下一虛,武同春幾乎跪了下去,發自本能,他提氣倒掠,人從失魂落魄中驚醒,一看,只見荒家壘壘,哀草斜陽,竟然是個墳場,剛才踏空處,是一個陷落的墓穴,露出了一角腐朽的棺材板,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自語道:“我怎麼會走到了這種地方?”
華錦芳勘破世情,遁入空門,事實證明無字絹冊含毒的事,她並不知情,只是被利用,而到現在她還不知道天地會主就是遺棄她母女,而傳言已客死南荒的父親“至上劍客”華容,說起來,她也是無辜受害者,終生幸福隨著殘酷的現實化為雲煙,這對武同春打擊很大,使得他意冷心灰,失魂落魄。
一陣野風拂過,他的頭腦更清楚了些,但痛苦卻更深,意志瀕臨崩潰的邊緣,他覺得世事全屬虛幻、到頭來一切成空。
遊目四顧,心想:“不管是達官富家,販夫走卒,英雄美人,上智下愚,到頭來還是黃土一壤,永遠埋入荒丘,年代久遠,連土丘也告煙滅,結果什麼也不存在,爭強鬥勝,孜孜鑽營,最後歸於幻滅……”
想著,不由長長嘆息了一聲。
一個人頭冒起,兩個,三個……四周現出了人影,緩緩圍上。
武同春茫然望著,不去想,似乎這些與他無關。
不下二十之眾,迫到了五丈之內,圍成了一個拷栳圈。
由於武同春沒反應,氣氛顯得更詭秘。
三條人影越圍而出,呈鼎足之勢把武同春圍住,其中之一發話道:“'無情劍客',你選的地方不錯,相當省事。”
武同春還是不言不動,他看到了,但等於沒看到,心理上毫無反應,目光是茫然的,望著空處,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另一個陰惻惻地道:“無雙堡不但除名江湖,而且絕了後,這可是你自找的。”
一句話,引發了武同春被壓抑了豪氣,也勾起了心中潛藏的隱恨,星目倏張,放射出可伯的寒芒。
他看清了眼前的三個人,一個是天地會武士統領“地煞”杜一清,另兩個老者很面熟,但不知道在會中佔的位份。
仇與恨開始在心中澎湃,一轉眼變成殺機。
杜一清沉哼一聲,道:“上!”
三道冷森森的劍氣,從不同方位罩向武同春,凌厲詭辯,令人咋舌。
“呀!”隨著吼聲,白光騰起,映著夕陽,像乍閃的電花。
半聲慘號,老者之一栽了下去,一顆頭滾出老遠,腔子口噴出了鮮紅。 武同春下了狠手,拔劍,出手,殺人,只是那麼短暫地一瞬。
杜一清與另一老者彈了開去,那臉色有多難看就不用提了。
武同春霜刃橫斜,停在中途。
立即又有一中年一老者飛彈補位,形成四對一。
厲喝聲中,四支劍同時劃出。
白光暴閃,看不清招式,慘號再起,新補位的老者手臂與身體分家,倒蹌出圈子,斷臂留在當場,還緊緊捏著劍。
剩下的三個目芒盡赤。
又有三名驃悍的年輕劍手落人場心,彼此一呼應,六對一,再次發動猛攻。
武同春已橫定了心,騰劍應敵,驚心怵目的劇鬥疊了出來,金刃交擊之聲,顫人心弦,才只幾個回合,又一名年輕劍手撲倒當場,屍體變成兩具。
慘烈的搏擊,誰都沒有絲毫保留。
顯然,對方有意以車輪戰消耗武同春的真力,但他的武功太高,本身所付的代價是相當慘重的。
“哇!”又一名年輕劍手橫屍。
屍體增加到三具。
“退!”喝聲中,杜一清與另兩名高手電閃彈退。
圈子外合圍的高手,如響斯應地迅快迫近,各式暗器,如飛蝗般集中射向武同春。
白光捲起成了一片耀目的光幕,暗器被粉紛攪落,叮叮噹當之聲盈耳迴盪,再加上激射的星星點點,蔚為奇觀。
暗器疾灑不斷,有如驟雨狂飚。
武同春殺機狂熾,掄劍護身,如天馬行空,突破暗器交織的網幕,身落人圈之外,無情的霜刃開始飲血。
慘號、厲喝、折劍、斷刃、血光、屍體,交匯成恐怖的死亡樂章。
混戰,整個的場面在沸騰。
死神在怒吼,戰神在咆哮!
這是武同春出道以來,第一次大開殺戒。
“住手!”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從瘋狂的聲浪中突起,影彈射中,場面驟然靜止下來。
殘肢斷體,血,重傷者呻吟,觸目慘魂。
場中多了一個紫衫蒙面人,還有七八名新手。
武同春的面孔驟然僵住,仇與恨在血管中加速奔流,斜撇的霜刃猶在滴血。
天地會主竟然現身了。
殘存的高手,再次合圍。
武同春像在噴血的目芒,牢盯在天地會主的紫色蒙面巾上。
隨同天地會主出現的八名武土,一式的紫色勁裝,年齡全在二十餘歲三十不到之間,此刻已各取位置,圍成了一個紫色小圈。
天地會主冷沉地開口道:“'無情劍客',本座曾忠告你退出江湖,你反而變本加厲與本會作對。今天,此地便是你埋骨之所。”
武同春面皮抽動了數下,從咬緊的牙縫間講出話聲道:“我們私下解決比較好。”
天地會主獰聲道:“哈!什麼意思?”
武同春道:“如果你願意公開身份,就當眾解決。”
天地會主顯然地一震,栗聲道:“本座乃是一會之主,還有什麼另外的身份?武同春冷極地道:“你知道我所指的是什麼,為了錦芳的這一重關係,所以我重提議私下解決! ”
華錦芳是他的妻子,他不願意這樁公案傳出江湖的,這是他深思熟慮之後所作的決定。
天地會主向後退了一個大步,目芒透過蒙面巾上的雙孔,如利刃般照在武同春面上,久久才栗聲道:你……如何知道的? ”
猛挫牙,武同春道:“世間沒有永久的秘密,也沒拆不穿的面具。”
天地會主又窒了片刻,突地揚手高聲道:“全退到墳場之外。”
一聲令下,外圍的紛紛撤退,但內圈的八名紫衣武士卻沒行動。 顯然,這是他的貼身親信,毋須保密。
武同春寒聲道:“可以了麼?”
天地會主道:“可以了,你有話快乘還能開口的時候趕快說?”
武同春透了口氣,恨毒地道:“今天是死約會,不死不散。在沒流血之前,我有幾句要問,當年你到底是以什麼不齒於人的插鄙手段,謀算先父? ”
天地會主全身一顫,栗聲道:“你……是聽誰說的?”
“先父留有遺柬。”
“這倒是想不到的事,柬上還說了些什麼?”
“就只指出這一點。”
“你相信?”
“絕對!”
“你準備怎麼辦?”
“相同的代價。”
“你不顧我們之間的那一重關係?”
“父仇不共戴天,沒什麼好顧慮的。”
窒了片刻,天地會主沉聲道:“那你加何錦芳交代?”
提到華錦芳,武同春登時血脈賁張,恨火烈熾,厲聲道:“你對她,你根本沒有親情,在她心目中,你早死在南荒……”
咬咬牙,又道:“利用她來毒殺我,想把這筆血債消滅於無形,你夠陰毒,也夠卑鄙。”
天地會主並不否認,也不承認,陰聲道:“你要說的說完了?”
武同春星目一瞪,道:“你沒回答我當年計算先嚴的事?”
哈哈一笑,天地會主遣:“'無敵劍客'碰上了'至上劍客',結果不問可知……”
武同春雙目盡赤,手抓劍柄,厲叱道:“華容,你不要瞼、無恥之尤。”
堂堂江湖第一大幫之主,被人當著屬下直斥不要臉,可能是前所未有的事,但他並沒生氣,這就是他之所以成為梟的原因,冷森森地道:“大概你再沒什麼說的了?”
武同春向前大跨一步,切齒大叫道:“最後一句話,殺你!”
霜刃隨著話聲橫了起來。
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殺機立刻充盈。
八名近衛武上,也在同一時間亮劍,八支劍映著夕陽,泛出血紅的芒影。
天地會主閃電般退出圈外,這一著大出武同春意料之外,有些措手不及,正待行動,八名武士齊齊半揚長劍,開始轉動。
武同春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市了一個劍陣,不禁脫口怒吼道:“華容,你不敢跟我對劍?
在稱'至上劍客'……”
吼叫聲中,霜刃揮出,勢如逆浪驚濤。
“鏘鏘……連響,武同春驚人的劍勢被擋了回來,像攻在劍刃聯成的網上。
劍陣開始愈旋愈快,劍芒成了光圈,耀目生花,由迫人的無形劍氣看來,這八名武上全是高手群中百中選一的好手。
在一般的江湖的劍手中,堪列一流,難怪天地會主從容不迫,原來他早已有打算。
武同春憤恨交加,霜刃再次出手。
震耳的金鐵交嗚聲中,招式無從發揮,全被擋回,而且反震之力驚人,連續三次出手無功。
他突然冷靜下來,像這種打法,勢非耗盡真力不可。
他不動,敵人卻採取了主動,連成一氣的劍圈,倏起變化,如煉爐烈焰,進飛怒爆,卷扭衝擊,分不出招式路道,但威力奇強,他被迫採取守勢。
先機一失,便陷入捱打的局面,劍氣狂盪不休,絲絲之聲盈耳。
圈子外傳來天地會主的聲音道:“武同春,看你能支持得了多久,哈哈武同春連揮劍抵禦邊道:“華容,你盡量得意吧,你的好日子不會太遠的。 ”
鏗鏘之聲震耳欲聾,劍陣愈演愈烈,只是森寒肅殺的光圈在轉扭,像要把人撕劃成粉碎,不見人,也不見劍,更辨不清路數。
這並非彼此交搏,劍術再高,只能自保與延長時間,但人的體力有其極限,在真力加速損耗之下,後果不問可知。
武同春一再猛攻,無法突破光圈,他後悔不該與對方廢話,應該一見面就出手,但後悔無濟於事,如果突不破劍陣,便只有死路一條。 他變成了一頭籠中的瘋虎,尖牙利爪已不管用,只有盲目撲撞。
逐漸,他感到力不從心,劍勢失去了威力,四周的壓力相對地增加。
就這樣被毀麼? 那將難以瞑目。
劍陣隻機械地轉動,合八劍之威以製敵,每一個人所耗的真力不大,而武同春每一劍都等於應付八劍總和的攻擊,形勢懸殊,不言可喻。
最後的一刻快到了,氣促心跳,力疲手軟。
不甘心,但沒有生路。
情況演進到垂死的掙扎。
暴喝聲起,慘號破空,劍陣突呈散亂。
武同春是鬥瘋狂的狀態,但在直覺的意識裡,仍能抓住機會,他沒有任何思考的餘地,本能地拚聚餘力,猛攻一招。
慘嚎倏傳,劍陣清散,兩名布陣的武士,橫屍眼前。
外圍在激戰,聲浪刺耳驚心。
現場一片混亂,六名布陣的武士,已分別有人迎戰,捉對廝殺。
天地會主獨斗三老者一中年,搏擊相當慘烈。
武同春一眼看出聯手合攻天地會主的那中年,赫然是“流宗門”掌令“萍踪劍客”宋天培,他驟然明白過來,是“流宗門”發動的攻擊,難怪劍陣消散,若非如此,他毫無生機。
天地會主在四個特級高手環攻之下,毫無還手之力。
墳場外圍慘號之聲已成零星,看來“天地會”那批奉令撤退的弟子,已死得差不多了。
宋天培揚聲道:“天會主,'天地會'該除名江湖了!”
一聲慘嚎暴傳,一名老者栽了下去,天地會主呈半瘋狂狀態。
“流宗門”的高手從不同方向湧來,看樣子,'天地會',在場的都將全軍盡沒。
天地會主被裹得風雨不透,除了用劍,他無從施展別的殺著,因為圍攻他的,俱是拔尖好手,而且志在必得。
八名天地會主的近衛武士,忘命抵敵,雖說身手不弱,但情況相當危殆。
武同春兀立著,成了旁觀者。
“流宗門”的人沒找上他,看來事先得到命令。
但他並非旁觀者,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天地會主身上。
在宋天培與二老者猛攻下,天地會主情勢發發可危。
報仇不能因人成事,武同春心意一動,彈身迫去,大喝一聲:“住手!”
聲音貫足丹田內力而發,人耳驚心。
交手的雙方,不期然地住了手。
“流宗門”掌令宋天培驚異地道:“'無情劍',你這是什麼意思?”
同一時間,另外交手的也停了下來,紛朝這四邊圍攏。
武同春不答腔,兩眼直盯著天地會主,步步前欺。
“流宗門”老者之一厲聲道:“宋掌令,我們坐失千載一時之機麼?”
另一老者橫劍道:“'無情劍客',你意欲何為?”
武同春冷板地道:“他是在下的對象!”
口裡說,腳步未停,已欺近到丈許之處。
悶哼陡起,老者之一撲了下去,所有在場的全驚震莫明,因為不見有人出手,武同春也為之一窒。
另一老者怒哼一聲,舉劍刺向武同春,白芒閃耀,金鐵振鳴,那老者踉蹌後退……宋天培大喝道:“'無情劍客',退下!”
被震退的老者揮劍疾進……場面大亂。
驚呼陡傳,場中失去了天地會主的影子。
武同春架開那老者的來劍,舉目望去,暮色蒼茫中,天地會主的身影已在七八丈之外,心裡急憤交加,彈身就待……寒芒乍閃,出手的是宋天培。
武同春被迫剎勢封架。
那老者的長劍從身後疾襲而至。
武同春氣極,揮劍猛掃,“嗆!”地一聲,老者暴退八尺,手中只剩下半截斷劍。
宋天培厲吼道:“無情劍客,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武同春心知已無法追及天地會主,咬牙道:“是你們妨礙在下殺天地會主。”
同一時間,幾名殘存的天地會主近衛武士,也消失得無影無踪。
斷劍的老者粗聲暴氣地道:“你不橫岔一技天地會主無由脫身!”
宋天培接著道:“剛才救你脫出劍陣,想不到反而誤了本門大事!”
武同春氣無所出地道:“天地會主是在下要殺的對象,誰也不許動他。”
六七名“流宗門”的劍手,仗劍迫上。
武同春手中霜刀一橫,道:“要流血麼?”
掌令宋天培揚手道:“你們退下!”
七八名高手止步不進,對武同春怒目而視。
武同春緩緩垂下了劍,如果不是對方突襲,他脫不了劍陣,雖然對方另有企圖,但事實是不能抹煞的,他的氣乎了下來。
宋天培冷冷地道:“無情劍客,一句話,你到底願不願加人本門?”
武同春還是那句老話,不假思索地道:“在下說過,待找到了師弟“冷面客”之後才能決定。”
宋天培道:“真的有'冷面客'其人?”眉毛一挑,陰冷的面上掠過一抹怪異的表情。
武同春故作漠然地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宋天培道:“你自己心裡應該明白?”
武同春道:“在下不明白!”
口裡若無其事,心裡卻在想:“難道對方已經知道'冷面客”便是自己的化身? ”
“哈哈……”
宋天培狂笑了一陣之後,道:“江湖上根本沒有'冷面客'其人,是你的另一個化身,你不會否認吧?”
聽口氣,宋天培並無十分把握,僅是一種猜測,也可以說是詐語。
武同春一聽便知道,目前他不想揭開這謎底,事實上也沒必要,淡淡地道:“閣下根據什麼這樣說?”
宋天培道:“第一,武功路數與功力毫無二致。第二,你前此以賈仁的面目出現,證明你精於易容之術,化身“冷面客'並無不可。 ”
武同春心裡篤定了,對方真的是憑臆測,並無根據,笑笑道:“同門師兄弟,武功路數與造詣當然差不到那裡,至於說到易容,那隻是藉一張面具,興之所至而已,究其實,敝師弟號稱第一劍手,功力要比在下略高,'無情劍客'又不是見不得人,何用冒充'冷面客',閣下未免太多心了。”
一番話說的宋天培啞口無言,好半晌才道:“就算你是'無情劍客'好了,你不否認是區區助你脫困的吧?”
“當然,這一點在下不否認!”
“由於你橫岔一枝,縱走了天地會主,壞了本門大事,怎麼說?”
“天地會主是在下要殺的人,不容別人動手。”
“但你沒有得手,反而使他免脫,以後要找這樣的機會,恐怕是再沒有了……”
“人已經走了,閣下準備怎麼辦?”
“加人本門,化敵為友。”
“如果在下說不呢?”
來天培臉色一變,道:“本門不放過任何一個敵對的人。”
口角一撇,武同春道:“這麼說,閣下是真的要動手了?”
就在此刻,那被武同春震折長劍的老者,突地栗叫道:“掌令,任香主無救了!”
武同春目光微掃,只見那撲地的老者手腳卷屈,業已斷了氣,他明白這是天地會主的殺者,八尺之內殺人無痕。
宋天培怒哼了一聲道:“'無情創客',這筆帳該算在你頭上,如果不是你插手,任香主不會死。”
說完,轉注那折劍老者道:“何香主,檢驗死因。”
那老者俯身仔細檢視了片刻,栗聲道:“不見有致命傷痕!”
宋天培臉色又是一變,橫移數步,蹲下去,翻轉屍體,用手指撥開死者眼皮,看了又看,“唔”了一聲,站起來,沉聲道:“這件是'玄靈子'的'混元一功',奇怪,難道天地會主會是……”
武同春心中一動,以前曾聽“鬼叫化”提到過“玄靈子”之名,是二十年前的人物,殺人無痕,“至上劍客”怎會得到他的武功? 而這一手,已死的副會主牟英山也會,他們彼此之間是什麼關係? “黑紗女”也擅此道,能在丈外取人性命,但從白石玉所施展的而論,“黑紗女”的殺人無痕,是暗器而非武功……姓何的香主目芒天張,栗聲道:“天地會主是'玄靈子'的傳人?”
宋天培期期地道:“照目前情況……只能作此判斷。”
說完,又轉向武同春道:“天地會主是你要殺的對象,你定知道他的來路?”
武同春冷漠地道:“童光武是貴門派在天地會臥底的人,難道他生前沒查出來?”
宋天培挑眉道:“你怎會知道這秘密?”
武同春順口道:“是敝師弟'冷面客'在數月前查出來的。”
宋天培窒了片刻才道:“你師兄弟出江湖的目的是對付天地會主?”
武同春點點頭,道:“不錯,在下早已聲明過了!”
眼珠一轉,來天培道:“既是如此,我們合作不是很好麼?”
口角微微一抿,武同春冷傲地道:“對不起,在下師兄弟不想因人成事,要單獨為之。”
宋天培深深吐了氣,道:“能見告天地會主的來歷麼?”
武同春斷然應道:“不能!”
宋天培的臉色沉了下來,空氣一時之間顯得很僵,他在考慮利害二字,如能藉“無情劍客”師兄弟之力除去天地會主,對“流宗門”相當有利,可以加速完成君臨武林天下的大願,也可以因利乘便,減少傷亡。
如果與他師兄弟形成敵對,將又增加兩個可怕的敵人,權衡之下,悠悠開口道:“'無情劍客',你我既然是敵愾同仇,今日過節算揭過了,彼此犯不上傷和氣,本門提供你機會而不插手,這總可以吧?”
略一轉念,武同春道:“可以!”
宋天培一擺手,立即有武士上前負起那名香主的屍體,悉數撤離現場。
天色已昏黑下來,墳場一片陰森,武同春的心境也回复陰森,華錦芳的事,在他心靈上是一個巨創,此生是無法平復的。
木立著,在忍受無形的折磨,他感到無比的孤淒,除了女兒遺珠,世上已沒有半個親人,而遺珠落在“黑紗女”的手中,父女無法相見。
想到“黑紗女”,他不由苦笑出聲,“黑紗女”為了凝碧而對他施行報復,他真不敢想像未來的結局。
驀地,一個極其耳熟的聲音道:“小兄弟,你在這種鬼地方發什麼愣?”
一聽聲音,武同春就知道來的是誰了,側轉身一看,沒錯,來的正是“鬼叫化”,當下忙作揖道:“老哥,您怎麼會來到這裡?”
“鬼叫化”嗨了一聲道:“找你可真不容易,但總算把你給我到了,差點跑折了老要飯的腿……”
武同春心頭一動,道:“老哥找我有事麼?”
“鬼叫化”瞪眼道:“廢話一句,沒事會撞破頭地找你,當然是有事,而日還是大事。”
“噢”了一聲,武同春閃動著目芒道:“什麼大事?”
“那妞兒出事了。”
“妞兒……誰?”
“姓白的!”
“白石玉?”
“不錯,就是她!”
“她出了什麼事?”
“她落人一個老色狼的手裡,如果底牌被揭穿,後果不堪想像。”
武同春大吃一驚,白石玉身手不凡,又富機智,自從認識她以來,從沒見過她失過手,這老色狼是何許人物? 心念之中,道:“老色狼是誰?”
“鬼叫化”道:“說出來會嚇你一跳,他便是天地會左護法'魁星娘娘'的丈夫,聲名狼藉不堪的'和合童子'賈仙源,二十年前,曾被白道人物聯手追殺,兔脫後銷聲匿跡,不敢露面、想不到他又東山復出。”
頓了頓,又道:“這只色狼的重現,多半是為了他妻子'魁星娘娘'之被殺,出而復仇。”
武同春打了一個冷顫,想起了“魁星娘娘”陳屍轎中的那一幕,據判斷,下手的不是白石玉便是“黑紗女”,想不到白石玉會被“和合童子”找上;這件事該不該插手呢? 彼此之間,是友還是敵? 她跟'黑紗女”是一路,而“黑紗女”是元配髮妻凝碧的姊妹,說起來是友。但她與“黑紗女”蓄意對自己施報復,這又是敵對關係… …“鬼叫化”見武同春沉吟不語,接著又道:“老要飯的格於門規,不便正面出手來救人的。 ”
武同春脫口道:“老哥的意思要我去救她?”
“鬼叫化”道:“當然,難道你不願意?”
武同春期期地道:“這……”
“鬼叫化”大聲道:“別這了那了的,即使是個毫不相干的人,你身為武士,所為何事,知道了還能袖手麼?何況那妞兒對你可是有心的,你忍心讓她毀在色狼手下?”
武同春耳邊響起了白石玉的聲音:“我討厭你,我恨你……”這種話出自女人之口,是別有意義的。
當然,他不會愛她,但在下意識中,總有那麼點微妙的感覺,深深一想,道:“她在什麼地方?”
“鬼叫化”道:“不遠,一個時辰準可趕到,由此向西直奔,到河邊渡頭,左首方向有三株大榕樹,那大戶人家就是。”
武同春咬咬牙,道:“好,我這就去!”
三棵樹,這地名很古怪,但卻很切實際,村子前是有三棵老榕樹,從古老蒼勁的姿態看來,樹齡當在百年以上。
全村住戶,不到二十家,村子前是條大河。
村里人睡得早,二更初起,全村已寂靜無聲。
一條人影,出現在村前,他,正是前來救人的“無情劍客”武同春。
照“鬼叫化”的說法,“和合童子”落腳的是一家大戶人家,武同春目光一溜,堪稱得上大戶人家的,僅隻眼前面對的一家,高門大院,門前還有塊曬穀場,除此之外,都是平房小屋。
他現在考慮的,是明進還是暗入? 一條人影,從拐角處轉出,武同春心中一動,人影行近,看出是個莊稼漢,好奇地瞥了武同春一眼,迳自走了。
武同春吐了口氣,步上曬穀場,他還沒打定主意,又一條人影,從另一個方向走來,到路邊停了停,走向武同春,照樣也是個莊稼漢,朝武同春打量了幾眼,開口道:“貴客是找人的麼?”
武同春點頭道:“是的!”
那漢子道:“請問找誰?”
武同春傻了眼,他不能直接說出“和合童子”之名,對方是個莊稼人,說了也沒用,心念一轉,含糊地道:“找這家的主人。”
“哦”了一聲,那漢子道:“貴客找的是駱老爺子!”
說完,走近門邊,大叫道:“牛大叔,有客人要見駱老爺子?”
回頭朝武同春笑了笑,大步離開。
“武同春算是知道了這大戶人家的主人姓駱,既然“和合童子”落腳此間,那這姓駱的不是江湖人物,便是天地會的人,這是毫無疑義的。
“伊呀”一聲,大門開啟,一個彎腰駝背的老老出現門邊,手裡提了盞紙燈籠,用沙啞的聲音道:“是哪位貴客呀?”
不用說,這應門的老者,是被莊稼漢喚作牛大叔的了,武同春上前道:“在下要見貴府主人。”
駝背老人用燈籠照了照武同春的瞼,仰起頭道:“請問貴客是敝主人的親戚還是故友呢?”
武同春怔了怔,道:“在下是慕名造訪,非親非故。”
老人驚疑地道:“慕名造訪……在這種時份?”
話鋒一頓,又道:“我家主人沒做過官,也很少出門,只是有點田產而已,哪來的名啊?”
口裡說著,目芒閃動了一下。
目芒這一閃動,與他窩囊的外型全不相稱,等於是告訴了武同春他說的沒半個字可信的呢。
武同春冷笑了一聲,語音帶煞地道:“老頭,聽清楚,別在我'無情劍客'面前裝瘋賣傻,開門見山的說,在下是來找'和合童子',不管這裡的主人是什麼身份,別讓本劍客霜刃飲血!”
老人連連後退,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貴客是在說些什麼,我……小老兒半個字也聽不懂?”
武同春重重地哼了一聲,舉步正待……腋輛聲起,一輛馬車緩緩馳來。
武同春閃身門側,馬車直駛到門階前停下。
馬車門窗的簾子全垂下,遮得密不透風,無法看出車裡是什麼人。
駕車的是個驃悍漢子,一眼發現了武同春,拉開嗓門道:“牛老頭,這人是誰?”
老人道:“說是要見咱們老爺子,偏又不肯說出來路。”
趕車的斜膘了武同春一眼,道:“見咱們老爺子?”
老人擺擺手,道:“王老六,你把車從邊門駛進院子去吧!”
武同春心中一動,車里人分明是準備在大門口下車的,不然馬車不會直駛大門階前,現在改走偏門,顯然車里人不願和生人照面。
趕車的撥轉馬頭……就在此刻,車裡忽然傳出“咯咯”的聲音,像是人用腳猛蹬車底板,武同春心裡疑雲頓起,敏感地想到了白石玉和“和合童子” ,脫口喝道:“慢著!”
馬頭業已撥橫,趕車的狠盯了武同春一眼。 粗聲粗氣地道:“朋友什麼意思?”這一間,露出了江湖人的口吻。
武同春冷冷地道:“車裡是什麼人?”
老人接話道:“是內眷!”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打開車門看看!”
趕車的橫眉豎目地道:“朋友,你這是上門欺麼?”
武同春寒聲道:“就算是吧!”
趕車的暴喝道:“好一個不長眼的小子,找死也不是這等找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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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38:39 |只看該作者
老人急聲道:“王老六,省省吧,快把車駕進去。”
武同春一旋身,到了車前,攔住馬頭。
趕車的的確是有眼不識泰山,跳落地面,一馬鞭朝武同春兜頭抽去,武同春隨手一揮,在修哼聲中,趕王的直摔到兩丈之外,跌了個大翻元寶。
老人向前一欺身,腰也直了,背也不弓了,眸子裡射出兩道精芒,厲聲道:“'無情劍客',你大張狂了,到底意欲何為?”
冷笑數聲,武同春道:“裝的可是真像。說,馬車裡是什麼人?”
那趕車的已站起身來,惡狠狠撲近,一聽“無情劍客”四個字,登時窒在中途,腳底下長了根,目中盡是駭芒,凶焰全消失了。
老人厲聲道:“車裡是誰,與你全無關係。”
武同春道:“本劍客在問是誰?”
老人陰聲道:“你自己看吧?”
武同春拔出霜刃,用劍尖挑起車簾,運目一看,不由驚呼出聲,連退了兩三步。
車廂裡的座位上,縛著一個人,頸子也被繩索反勒住,口裡塞著東西,雖在暗夜,但以武同春超人的目力,仍可看出被縛者遍身血污,看樣子不是受傷便是曾遭酷刑,一下子倒認不出是生人還是熟人。
只是絕不是白石玉。
老人冷冷地道:“怎麼樣,與你是不相干吧?”
武同春不答腔,再次上前把車簾反掀上去,仔細一看,心頭為之大震,車中人赫然是“流宗門”掌令“萍踪劍客”宋天培。 ”
宋天培並非泛泛之輩,竟然落人對方之手,這實在是想不到的事。
老人又道:“你還想做什麼?”
武同春心念疾轉:“宋天培是方桐的血海仇人,不能讓他毀在對方手裡,該由方桐手刃他……”
心念之中,寒聲道:“把他放了!”
老人厲聲道:“無情劍客,你在說什麼?”
武同春道:“我說放人!”
一個沉宏的聲音道:“誰說的?”
武同春轉目望去,門邊多了一個衣冠齊楚的半百老人,看上去極具威儀,暗忖,莫非這老者便是“和合童子”? 心念之中,道:“閣下怎麼稱呼?”
應門的老人代答話:“這便是本宅主人駱老爺子駱正行。”
駱正行開門見山地道:“'無情劍客',你此來到底意欲何為”
“找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誰?”
“'和合童子'賈仙源。”
“奇怪,怎會找到老夫家來?”
“即使不說,在下山知道閣下是天地會的人,此地當是一處秘舵,長話短講,在下不見到人決不甘休!”
“你準備怎麼辦?”
“找不到便流血。”
哈哈一笑,駱正行道:“'無情劍客',別太目中無人,老夫不在乎你劍法高強!”
武同春冰聲道:“好極了,事情得一件一件地辦,現在先放了車中人,再來談賈仙源吧!”
駱正行目芒一閃,道:“你投效了'流宗門'?”
武同等道:“笑話,在下獨來獨往,沒任何門派值得在下投效!”
“那你要人的目的是什麼?”
“閣下不必知道。”
駱正行出面,那駕車的漢子以為有了倚恃,突地躍上車轅,抖韁摧馬,兩匹馬昂療前衝去。
武同春本站在馬頭前,首當其衝,一個飛躍,避過兩匹馬,凌空出腿,一腳把那趕車的漢子踢飛、下落、揮劍斬斷車桿,兩匹馬拖著半截車桿狂奔而去,留下了車廂,但已離原地兩丈之多。
那漢子趴在三丈之外慘哼,已無法起身,看來是骨頭摔斷了。
虎吼一聲,駱正行與那姓牛的老人雙雙搶進。
武同春迎了過去,霜刃劃出,兩老者不敢接其鋒,雙雙彈了開去。
姓牛的老人,又彈回大門邊,撐起了棄在地上的燈籠,燈光微弱,根本毫無作用,但他仍高高撐在手中。
武同春沒去注意那燈籠,用劍劈開車廂,劃斷繩索,宋天培自己掏出了塞在口裡的破布來,深深呼吸了幾口氣。
武同春問道:“閣下何穴被制?”
宋天培道:“督任與帶脈相交處的重穴。”
武同春立即伸指替他解了穴道。
宋天培突地采聲道:“注意那燈籠,毒!”
老人高撐的紙燈籠,正在裊裊冒煙,向現場擴散。
武同春行動如電,一道白光,劃向那老人。
老人脫手把燈籠迎著武同春拋擲,燈籠被絞碎、熄滅、餘煙仍冒個不停,只這一瞬之間,老人與駱正行已雙雙逃離現場。
宋天培大叫一聲:“快退!”
聲落,人已到了三丈之外,行動如風,身法利落,一個受了重創的人,穴道一解,便能行動目如,這顯示出他功力的深厚。
武同春也急閃退,到了宋天培身邊,忍不住問道:“以閣下的能耐,怎會被人所乘?”
宋天培搖搖頭,道:“陰溝裡翻船,不說也罷,天地會是黔驢技窮了,連下三爛的手段都用出來,倒是武老弟援手之情……”
武同春立即接話道:“在下也曾受閣下之情,自劍陣脫困,以後咱們算兩不相欠,在下還有事要辦,閣下自便吧!”
說完,又朝大門走去。
宋天培大聲道:“毒煙還沒散盡!”
武同春立即警覺,蜇身掠向側方,越垣而人。
宅子不小,院大屋深,但不見一絲燈火,也沒任何聲息,似成了空宅。
武同春深悔打草驚蛇,如果一開頭便來個暗探,可能事情已有眉目,現在,對方除了穩操勝券,否則不會現面的。
到底“和合童子”在不在這宅內,如果在,他為何不現身呢? 白石玉是陷身在這宅中的麼? 可惜不曾問明白“和合童子”的生形相貌,找起來便增加了一重困難,這點“鬼叫化”
何以沒先想到呢? 突地,武同春想到了剛到達此地時,碰到的兩個莊稼漢。 顯然並非真正的莊稼漢,而是天地會的弟子。
對方早已有了防備,同時由於宋天培的脫走,毫無疑問,“流宗門”將會採取可怕的報復行動,這秘舵如不能保,暫時放棄是上策。
白石玉的人呢? “和合童子”呢? 一想到“和合童子”是匹色狼,不由地替白石玉的命運感到擔憂,如果她是女兒身的秘密被揭穿,後果實在不堪想像。
“黑紗女”可能不知道這意外,否則會採取行動。
該救的沒救到,反而成全了宋天培,這是始料所不及的事。
依然沒有任何動靜,武同春有些進退維谷,即使人藏在裡面,這大的宅子。 一個人是無法搜遍的,而且對方盡可從容改變位置。
正在籌思無計之際,一串嬌笑,隱約自內院傳來,武同春精神為之一振,只要有人,事情便好辦了。
於是,他像幽靈般朝內院淌去,到了第三重院落,忽地有了燈火,若非是靜夜,聲音是無法傳透兩重院落的。
正屋廳門,懸了兩盞白紗燈,廳內巨燭高燒,明如白晝,一個二十多歲的紅衣少婦,正坐獨酌,兩名青衣少女,站在她身後。
武同春停在中門邊的暗影裡,從暗處看明處,最清楚不過,那紅衣少婦,別說有多美,簡直就像一團火,眉眼含春,口角帶俏,全身都洋溢著誘惑,冷做如武同春,也不由看了怦然心動。
這紅衣少婦是誰? 剛才外面在掄掌動劍,而她卻安然在此地飲酒,這可就透著古怪了。
主人駱正行與姓牛的老人呢,何以不見踪影? 武同春心想:“不管如何,看這女人妖燒美艷,意態撩人,決不是什麼好路道,定與'和合童子'有關,白石玉的事,就著落在她身上……”
心念一決,正待現身,目光突然瞥見廊沿下的院地邊,整整齊齊地排了兩排人,至少在二十人之譜,不言不動,靜靜地躺著,登時頭皮發了炸,是兩排死屍,並非活人。
死者是誰? 這是集體屠殺,難道……在白紗燈的照耀下,武同春發現第一排的頭一名,赫然是在墳場現身與自己動過手的何香主。
這麼說,死的全是“流宗門”的高手,這一發現,使他震驚莫名,天地會的報復可真快,看來,除了宋天培一人之外,此次行動的已全軍盡沒。
宋天培是由馬車送來的,可能是另外的地方嚴刑迫供,所以才一身是血。
紅衣少婦開了口:“偏偏少了個姓宋的,使這份送與“流宗門'的禮物,變得美中不足! ”
鶯聲燕語,顫人心弦。
武同春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噤,聽口氣,這批“流宗門”高於,是這少婦殺的,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婦,有這大的能耐,確屬駭人聽聞,看樣子,這些屍體天地會準備送還“流宗門”當禮物了,雙方手段之殘酷,可稱旗鼓相當。
奇怪的是這紅衣少婦既有這大的驚人能耐,何以剛才沒現身阻止自己放走來天培,她是剛來的麼? 紅衣少婦又開了口:“客人該到了,怎麼還不見影子?”
說著,呷了一口酒,姿態相當迷人。
武同春本已準備現身,一聽對方有客人,又定下心來,想看看客人是誰。
少婦身後那瓜子臉的青衣少女笑笑道:“這位貴客要等姑奶奶請。”
另一個鵝蛋臉的脆笑一聲,接口道:“一定是面皮嫩,害臊!”
紅衣少婦也斜著媚眼道:“冷面無情的人,臉皮子還會嫩,別胡扯了。”
武同春心頭一震,原來對方等的客人是自己,這麼說,自己的行動,全在對方的監視之中。
當下現身出來,昂首走向廳堂。
進人燈光所及之地,那瓜子臉的少女大聲道:“貴客光臨!”
紅衣少婦抬眼望著廳門。
武同春越過兩排死屍,上階,直趨廳門,四目交投,心頭一盪,他並非好色之徒,也是成過家的人,但這是自然的反應,因為這少婦太美,太富於誘惑了。
素手微抬,紅衣少婦嬌聲道:“大劍客,請進啊!”
定了定心神,武同春跨人廳中,瓜子臉的少女轉到桌邊挪了挪座椅,另一個執起了酒壺,斟上一杯。
紅衣少婦春花也似地一笑道:“請坐,候駕多時了!”
武同春目光一掃桌面,杯筷是早準備好了的,菜餚也很精緻,冷聲開口道:“在下不是飲酒來的。”
嫣然一笑,紅衣少婦道:“大劍客,開明些,我非常欣賞你的風度,任何事都有解決之道,坐下來杯酒慢談不是更好麼?”
武同春心裡已定了主意,寒聲道:“站著談也是一樣!”
“喲”一聲,紅衣少婦道:“這多煞風景,不動氣,不變臉,一樣可以解決問題,堂堂無雙堡少堡主,不致教人笑為不夠風度吧?”
除了老奸巨猾,人總是有好勝之心,而且喜歡聽好聽的話,這是人性天生的弱點。
武同春自不例外,一方面他自持功高,另方面這少婦的美艷,沖淡了人又對她害怕的感覺了,武同春終於坐了下去。
脆脆地一笑,紅衣少婦舉杯道:“這一杯我敬大劍客!”
武同春乎指觸及酒杯,沒舉起來。
紅衣少婦又道:“放心,這酒裡不會下毒的!”
說完,先乾了照杯。
風度兩個字真會害死人,武同春明知對方是個相當可怕的人物,但仍喝了下去,執壺的少女趕緊替雙方斟酒。
紅衣少婦吹彈得破的粉腮,泛起了兩片紅霞,咫尺相對,更加表現出令人無法抗拒的魁力。
但武同春僅止於自然反應上的心動,他沒忘記他此來所為何事。
紅衣少婦似水眸光一閃,道:“人家都叫我'桃花女',我先目我介紹,現在談正事吧!”
武同春心頭一動,這外號沒聽說過,但聽來人如其名,決非善類,定定神,道:“在下的來意,芳駕當已知道?”
“桃花女”意外地沒轉彎抹角,但然道:“不錯,我聽說了,你來找'和合童子',為什麼?”
武同春也開門見山地道:“在下一位好友白石玉落在他的手中,所以特來一會。”
“桃花女”黛眉微微一蹩,道:“那姓白的是你的好友?”
這一說,證明白石玉是真的落在“和合童子”手中了。
武同春道:“是的!”
“桃花女”偏起頭道:“她很美,是麼?”
全身為之一顫,白石玉的底牌已被揭穿了,顯示情況已相當嚴重,目芒一閃,道:“她人在何處?”
“桃花女”道:“別急,我會告訴你的,先用點酒菜……”
武同春厲聲道:“不,在下馬上要知道。”
柔媚地一笑,“桃花女”道:“你是擔心她會被……”
半句話中途頓住。
後半句當然不用說出口,誰也聽得懂。
武同春眼裡泛出了然芒,咬牙道:“鄭重聲明,在下來要人,是基於道義,彼此並沒兒女之私,如果她……不幸的話,天地會將付出難以計算的代價。還有,白石玉是'黑紗女'的妹妹,會有什麼後果,在下不說芳駕也該明白!”
粉腮一變,“桃花女”略顯激動地道:“她是'黑紗女'的妹妹?”
“不錯!”
“那'黑紗女'又是什麼來歷?”
“在下不知道,僅知有其人,知其名,別的無法相告,不過……殺人流血在她不算回事。”
這不是虛聲恫嚇,事實真的如此。
“桃花女”目望空處,眸光連連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武同春迫不及待地道:“人到底在何處?”
“桃花女”籲了口水,收回目光,道:“別急,不會出事的,吃喝完了,我親自帶你去如何?”
武同春道:“在下無意飲食。”
“桃花女”媚笑著道:“這算是條件,如何?”
武同春心念疾轉:“如果此刻翻臉,用強硬手段,可能把事情弄砸,從'流宗門'這些高手之被殺而論,這女人可能不那麼容易制服,同時由於食物的引誘,飢火業已上升,餓著肚子辦事,多少會打折扣。可是……,這女人如此好說話,肯帶自己去……”
心念之中,沉聲道:“芳駕毫不考慮,便帶在下去見'和合童子'”
笑了笑,“桃花女”不假思索地道:“這很簡單,你大劍客出了面,'黑紗女'又是惹不起的人物,我帶你去由他們自己作主,我便不負後果之責,至於他們的反應如何,我無法須知,由你自去應付。”
話說得入情入理,武同春無話可說,點點頭,道:“好吧,就叨擾芳駕盛宴。”
“桃花女”樂不可支地道:“這並非盛宴,便酌而已,請!”
武同春不客氣地開始吃喝。
“桃花女”談笑風生,頻頻勸飲。
不久,武同春感到有些暈眩,似乎不勝酒力,腦海變成了渾噩一片,像是什麼也想不起來,逐漸,“桃花女”的媚眼、香唇、笑聲、肌膚變成火,在他的心裡燃燒,他的眼直了,也冒出了火,一種貪婪與飢渴的火焰。
“桃花女”現在真的像一朵盛開的桃花了,只要是個男人,都會想折下它。
兩名青衣少女,一樣粉面含春,在咬著指頭。
靈明蔽障,理性盡失,武同春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站起身來,口裡徽喘著,兩隻眼死盯在“桃花女”的面上,那樣子像是要吃人。
人與獸的分野,在於人有靈明理性,以道德為行為的規範,一旦靈性喪失,人與禽獸並無二致。
現在,武同春真的成了野獸,口中的狂焰,是獸性的,原始的。 人的外衣,已徹底地撕碎了。
這,正是“跳花女”所希冀的,也是她故意造成的。
武同春面紅筋脹,只差一點不像野獸般咆哮:“嘩啦”一聲,桌子被掀翻,武同春雙臂箕張,把“桃花女”緊緊抱住。
“桃花女一扭動著蛇般的嬌軀,喘息著道:“你……要把我勒死,別猴急,到……房裡去! ”
青衣少女之一,拉了拉武同春,指向房門。
武同春抱起“桃花女”,衝人房內,左右一顧盼,粗暴地把“桃花女”拋在床上,“嗤”地一聲,“桃花女”胸衣裂開,尖挺的雙峰彈了出來。
“桃花女”喘息著,雙眸半開,她在期待下一步。
武同春已忘了自我,除了人類原始的衝動之外,腦海裡什麼也沒存在。
昏黃的燈火下,一幕不堪入目的丑劇就要上演……就在此刻,一個冷厲的聲音道:“你不能這樣!”人隨聲現,一個年齡與武同春彷彿的年輕武士進人房中。
“桃花女”翻身下床,用手掩上被撕裂的胸衣,憤然道:“二師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年輕武士面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咬牙道:“你不能這樣放蕩!”
冷極地一笑,“桃花女”道:“金明雄,照規矩我稱你一聲二師兄,我的丈夫死了,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你管不著我,現在請你出去!”
金明雄狠狠朝武同春盯了一眼,道:“師妹,你……為什麼對我這樣?”
“桃花女”正在慾念大張之際,受了這干擾;自然是氣極,圓睜杏眼道:“你要我對你怎樣?改嫁你,陪你睡覺?”
武同春除了直覺上需要發洩之外,對方的話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自然也就不會有反應,他恨第三者阻礙了他,眸中泛出了濃熾的殺機。
金明雄臉孔扭曲成了怪形,咬著牙道:“師妹,談正事,你的使命是什麼,你忘了?”
“桃花女”道:“我沒忘,但我有更好的主意……”
金明雄怒聲道:“更好的主意……哼!你看他是小白臉,所以……”
武同春開始挪步,迫向金明雄,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迫向對敵。
金明雄立即發覺,大吼一聲:“阻止他!”
一個倒彈,到了門外。
“桃花女”抓住武同春的手,盪意盎然地道:“好哥哥,算了,我們金明雄在在門外道:“帥妹,你別錯了主意,師父在等你回話。 ”
武同春再次抱住“桃花女”突地出指一點,武同春栽了下去,金明雄重新入房,“桃花女”從懷中取了粒藥丸,塞入武同春口裡。
一場暴風雨,止息下來。
金明雄舒口大氣,道:“師妹,你……有把握完成任務麼?”
“桃花女”餘憤猶存地道:“二師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明雄道:“我是擔心你……按捺不住,故技重演,壞了師父的……”
“桃花女”冷笑了一聲道:“你一定要管我的事?”
“師妹,這不是你個人的事,是我們共同的大事。”
“不錯,但師父交給我辦。”
“師父也要我協助你!”
“不必,我做事不喜歡別人於預。”
“你……叫我別人?”
“除了我自己之外,都可以稱別人,不對麼?”
“師妹,你……當初,我跟大師兄同時愛上你,結果大師兄捷足先登,現在大師兄已經過世,你對我……”
“桃花女”抿了抿櫻口,扯扯胸衣的裂口,冷漠無情地道:“二師兄,人各有志,不能勉強的,你我無緣。”
金明雄目光盯在“桃花女”掩不住的酥胸上,吞了泡口水,期期地道:“你說……我們……無緣?”
“桃花女”不屑地道:“我說這話並非第一次,你未免太健忘了!”
金明雄惱羞成怒地道:“你跟天下任何一個小白臉都有緣,獨獨跟我無緣?……”
“桃花女”面不改色地道:“就算如此,你又能怎樣?金明雄,我這輩子不會愛你,死了這條心吧,如果不是因為師兄妹這層關係,我……哼! ”
金明雄瞪眼道:“你就殺了我?”
“桃花女”不假思索地道:“一點不錯,你說對了!”
金明雄橫眉豎目,臉紅筋脹,但隨即又變為乞憐似的道:“師妹,我到底那一點使你討厭?”
冷哼了一聲,“桃花女”道:“不必明知故問,當初你欺我年幼無知,用詭計騙我失了身,以及又不擇手段破壞我夫妻的感情,你太卑亂我討厭你!”
陰陰一笑,金明雄冷酷地道:“我卑鄙,你這人盡可夫的女人高尚,可以立貞節牌坊了!”
這話說的相當刻毒,也十分刺耳。
任何一個女人,不管多淫蕩,不能說全無自尊心,被人指著額頭罵為淫婦是受不了的。
“桃花女”的臉色泛了青,咬牙切齒地道:“你想死?”
金明雄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栗聲道:“你還殺不了我!”
武同春此刻已慾念全消,只是腦海渾噩如故,木本地坐在地上,什麼也不想,事實上,他已失去了思想的能力。
這一雙男女在他面前的爭執,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任何反應都沒,似乎分別處在兩個世界裡,要救白石玉當然是談不上了。
“桃花女”挑起黛眉道:“要試試看麼!”
凡是富於心機的人,都癢於變,在別人是毫無改變可能的情況下他一樣能轉彎,並非能屈能伸,而是能變。
金明雄的臉色緩和下來,笑笑道:“師妹,我們暫時不要爭,壞了事你就會吃不肖,師父交代,如果你沒十足的把握,就毀了他,不能冒險!”
“桃花女”粉腮連受,最後像突然下了決心似的道:“我自有分寸!”
點點頭,金明雄道:“好,我們得離開此地,說不定'流宗門'的人甚麼時候會來!”
外面院子里傳來了車輪滾動的聲音,“桃花女”道:“是聲送禮的麼!”
一名青衣少女在門外接口道:“是的,是準備去送禮!”
突地,另一名少女驚叫道:“有人闖入!”
話聲甫落,慘號已起。
金明雄采聲道:“是'流宗門'的人,想不到對方來得這麼快,師妹,快行動……”
“桃花女”秀眸中殺光一同,迅快地取出一粒藥丸,遞與武同春,道:“快吞下去。”
武同春木然接過,放人口中,吞下。
院子裡一個陰側側的聲音道:“見人就殺,雞犬不留!”
“桃花女”急向金明雄道:“你先去擋一陣!”
金明雄轉身出房,暴喝聲起,雙方連半句話都沒交代,便動上了手,顯見“流宗門”的高手是挾怨毒而來,蓄意作血的報復。
武同春服下藥丸之後,神色改變了,眸子裡閃射煙煙凶光,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桃花女”點點頭,拉了他一把,道:“出去,一切聽我的!”
一聲尖厲的慘叫發自廳中,那瓜子臉的青衣少女栽了下去,殷紅的血,立刻在廳地上蜿蜒開來。
鵝蛋臉的少女退避到廳角,衝人廳中的,是一個塔似的虯鬚老者,手中一柄巨劍,比普通的寬了一倍,長了半尺。
“桃花女”與武同春跨出房門。
又是一聲刺耳的慘叫,避在廳角的青衣少女也做了巨靈劍下之鬼,被斜切藕劈成兩段,死狀慘不忍睹。
“桃花女”雙目盡赤,厲叫一聲:“殺這老狗!”
武同春目中兇芒倏熾,掣出了霜刃。
虯髯老者驚叫一聲:“無情劍客!”迅快地射出廳外。
武同春此刻只有一個殺人的衝動,別的什麼意念也沒有,大步搶到廳門邊。
院子裡,金明雄與一個黑衫老者,打得慘火十分,掌令宋天培與另一老者並肩而立,萬桐站在側方,虯老者已到了來天培身邊。
武同春仗劍出廳。
“桃花女”隨在他身後。
方桐的雙目瞪大了,駭異之情溢於言表,他為了報父仇,化名童方,加人流宗門,擔任護衛之職。
武同春會與“桃花女”一路,使他不解O宋天培也是震驚莫名。 武同春在一個時辰之前才救了他,他也想不透武同春怎會與天地會的人聯上手。
“桃花女”脆笑了一聲道:“宋大掌令,你回來得好快啊!”
兩輛馬車停在院了邊,“流宗門”被殺的高手屍體,已全裝上了車,車旁陳屍六具,是天地會派來運屍的弟子。
武同春兀立著,像尊殺神。
宋天培撩視著廳門邊的“桃花女”道:“桃花女,我不知道該讓你如何死才能消心頭之恨。”
“桃花女”媚眼一斜,道:“那就要看大掌令的能耐了。”
頓了頓,又道:“各位能進人這院子,看是有備而來,今晚這兩車禮物,有各位湊數,相當夠分量。”
宋天培寒聲道:“你在四周布的毒,阻擋不了我們。”
金明雄在那黑衫老者猛攻之下,已呈不支之勢。
“桃花女”上前一步,站到武同春身旁,用手一指,道:“先殺那動手的老狗,再對付別的!”
宋天培厲叫道:“無情創客,別為這臭婊子迷惑!”
武同春充耳不聞,他只知道“桃花女”要他殺人,而他自己也極想殺人,身形一起,電射人場,霜刃森寒,以疾風迅雷之勢劃向黑衫老者。
“鏘”地一聲,武同春劍被封開,出手的是方桐。
黑衫老者為了閃避武同春的逆襲,懈了劍勢,給了金明雄可乘之機,發出一記怪招,黑衫老者問哼一聲,斜蹌開去。 金明雄彈回“桃花女”身後,這情況與方桐架開武同春的劍是同時。
武同春本性已失,根本不再認得方桐,抖手就是一劍。
方桐舉劍封開,倒退了三四步,栗叫道:“'無情劍客',你投效了天地會?”
武同春狂叫一聲,彈步出劍,用上了全力,而且是“玄黃經”上的絕學,本性迷失的情況下,威力更加駭人聽聞。
方桐怕暴露身份,不敢叫明了質問,同時對武同春根本沒有敵對之念,是以沒施辣著,他以為武同春另有用意,不虞武同春是真的下殺手。
淒呼聲中,倒撞了一丈之多,前胸已裂開了一道大口,若非他身手不弱,非橫屍不可的。 他呆住了,忘了止血,他做夢也估不到情同手足的武大哥會真的向他下殺手。
宋天培臉色慘變,“無情劍客”反轉為天地會效力,完全出了他事先的計劃之外,脫口大叫道:“'無情劍客',原來你聲言要殺天地會主是謊話。”
由於他對天地會主的恨在心裡生了根,所以宋天培這一吼,喚回了他一絲絲靈智、他住劍思索,但什麼也想不起來,他無法捕捉那模糊的一念。
“桃花女”嬌喝道:“快動手,殺!”
原來衝人廳堂殺死兩名青衣少女的老者早已按捺不住,虎吼一聲,仗巨靈之劍,撲攻武同春。
武同春被喚回的那一絲絲靈智混沒了,渴欲殺人流血的衝動抬頭,霜刃挾畢生功力劈了出去,以攻應攻。
“哇”地一聲慘叫,老者鐵塔也似的身軀倒了下去。
宋天培與另一老者雙雙欺人場心。
“桃花女”口裡發出一長串銀鈴也似的笑聲,嬌脆地道:“大掌令,看來幾位非得留下不可了!”
一死二傷,情況對宋天培一行相當不利,而最可怕的是“無情劍客”,連來天培本身也沒把握應付他,弄不好,真的會全擱下,身為掌令,當然是不會妄逞意氣的,腳步一停,大叫道:“撤退!”
武同春的霜刃,已在同一時間攻向宋天培。
宋天培竭力封了一劍,口里道:“你們快退!”
兩老者與方桐掠起身形,“桃花女”與金明雄飛身攔截,但方桐與兩老者都非泛泛之輩,如魅影般越屋而去。
同一時間,宋天培劍交左手,右掌一揚,極其詭異地圈出,不知是什麼功力,武同春連連倒退。
宋天培無暇傷人,閃電般掠身上屋,“桃花女”與金明雄折回現場。
宋天培在屋面厲聲道:“小賤婦,你等著付代價!”聲落人沓。
武同春目中兇芒四射,他在找搏殺的對象。
金明雄陰森森地道:“那姓家的跟那年輕的功力似與'無情劍客'相去不遠?”
“桃花女”口裡發出一聲“唔。”
金明雄又道:“依此而論,'流宗門'人才濟濟,可能還有更強的高手,'無情劍客'這一著棋,未盡可恃,這件事得……”
“桃花女”又“唔”了一聲,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武同春渾渾噩噩地來回走動。
金明雄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道:“師妹,如果'無情劍客'落入'流宗門'之手,破他們解了禁製而加以利用的話,就後果嚴重了,不如趁早“桃花女”眸光一閃,道:“乘早怎樣? ”
金明雄道:“毀了他,減少一個可能的大患,這也是華會主的本意,不能與我用則除之,師妹,你以為如何?”
“桃花女”深深吸了一口氣。 皺眉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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