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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血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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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葉戀 ]-三國志之輔佐劉備《連載中》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愛上了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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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12 19:29: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八集_第二七一章 婚事盟事(楚湘續)



金城郡南,一處環境清幽的小潭邊,一個俏麗的身影正坐在大石上,呆呆的瞧著半結凍的湖面,幾對鴛鴦游來游去。


自幼得父母疼愛,盡學父親一身本事。十四歲時被尊為『天女』,明艷絕倫的她,不知令多少勇士傾心。


在尚遺母系社會習俗的羌族中,雖然婚配也須父母之命,以及地位、財產等限制,禮法卻寬了許多;只要喜歡,往往女方也能向心愛的男方家提親。不過三年多前,由於一再被糾纏,馬文鴛厭煩之下,當眾脫口道:『除非有人本事勝得過我大哥,再來提親。』才讓不少人打了退堂鼓。


雖然家教不差,多少眼高於頂的她,除了兩年前因為楊松故意絕糧挾親之外,從來沒想過要嫁人。卻在認識香兒,進而認識陸羽後,竟然不知不覺愛上了他。


頭一次她心裏會為一個男子茶飯不思,會一再去找香兒和瑛兒,只是為了能跟他說句話,甚至是看一眼而已……越過心情越矛盾,因為香兒和瑛兒都跟自己要好,從來不曾懷疑她有別的企圖,讓她更感愧疚。常常一個人發呆,羨慕她們真的很有勇氣,敢毫不顧忌的追求所愛,也很想學她們那樣……怎奈天性不同,縱使談得來,自己卻拉不下這個臉去倒追一個男子,何況還是一個有婦之夫。曾經好幾次落淚後,決定放下這段情,把感覺深埋心裏,卻每次看到他就破功。越想表現得正常,就越失魂落魄,患得患失。


香兒和瑛兒每次看到,就會念她『又瘦了』,都嘰哩哇啦的說她一定是不適應,還拉著她去家裏『進補』──劉備軍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他,竟然自嘲是『家庭煮夫』,親自下廚操辦一頓飯給她們吃。當然她吃得最多──因為他就坐在對面瞧著自己。


從小,她覺得只要能跟著父親或大哥,就叫作『幸福』;現在,她開始有點懂,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同甘共苦,才是『幸福』。


雖然她掩飾得很好,但卻騙不過朝夕共處的親手足--馬雲祿、馬岱、馬超都看了出來。馬岱兄妹更是卯足了勁,想要作這個媒,卻在馬文鴛連哭帶鬧的要脅下作罷。有時她會想:如果生命可以有選擇,那麼也許不到這個世間,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和回憶了!階前落雨,枕邊垂淚,都是為了他。如果幸福可以有選擇,那麼她會要老天給她多生一個膽,少生一個心,讓她像香兒和瑛兒那樣,敢當面跟心愛的人表達滿衷的愛意……


在上方谷驚心動魄的那段經歷,著實讓她久久不能自已。當她奮不顧身的保護大哥時,心裏想到的人卻是他──是分離的痛苦,卻也是情債的解脫。她閉著眼趴在親大哥身上,口中喃喃道:『陸大哥,希望來生再會……』只是沒料到,平時從不對自己多看一眼,多說什麼話,好像對自己沒感覺的他,竟會冒生命的危險救自己。本來以為即將得到解脫,反而因此陷得更深。看到他被巨熊壓住時,她的腦袋一熱,再也顧不到什麼臉面了。


看著他昏過去的傻樣,她只希望能喚醒他,當面告訴他,她有多喜歡他!要他不要離開自己……事後她冷靜下來,慶幸當時他沒醒過來;但是以後又覺得,如果他那時醒過來多好!她,心頭就是這麼起伏反覆,一直懊惱的『為伊消得人憔悴』。


想到那天他在夢中抱住自己,直呼『不要離開』時,她不由自主的掙扎,卻也喃喃悄聲地道:『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直到馬超衝進來,她才急急掩飾。當場淚灑的原因,其實不是他的見外,而是明白了他求著說『不要離開』的,並不是自己……一路上,她不斷問: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多看我一眼?連在隴西城外十里亭,他的筆掉了,她搶上前幫他拾起來,他連看也沒看一眼。難道,真的是她自作多情?


看著鴛鴦快樂的游著,想起半年前陸羽被瑛兒糾纏不過,在滿天星夜中指著一帶如水的兩岸,各一顆發亮的明星,說起織女、牛郎的故事,最後他們只能一年一會,還吟了一首叫什麼《鵲橋仙》的:


纖雲巧弄,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香兒和瑛兒不依的搖著他的左右膀臂道:『什麼一年相逢一次,還勝過人間無數次聚會?要時常看見,時常想著對方,才是真的相愛。』他笑呵呵的道:『那倒是。難怪有人說「只羨鴛鴦不羨仙」。』


她卻在心裏想:『如果我也能像她們一樣,攬著你的膀臂坐在星空下,該有多好?……』想著生起悶氣,拾起石頭便朝湖中的鴛鴦扔了過去。


『小妹!小妹!~』此時馬雲祿急急的追來,跑得嬌喘吁吁。


馬文鴛看了她一眼,沒有表示,反而又扔出一塊石頭。


馬雲祿歎了口氣,上前坐在馬文鴛旁邊,不知該說些什麼。隱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一陣的歡呼、吶喊,終於道:『小妹,你這是何苦……』


馬文鴛選擇沉默以對。


馬雲祿一急,猛地搖了搖她的肩頭道:『小妹!你真的捨得就這麼放棄?』起身拉著她道:『快!趁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去跟舅父說個明白……』


馬文鴛沒有起身,只是露出淒苦的笑容,微搖螓首道:『遲了!已經遲了!你沒聽見嗎?』接著轉過頭去,夢囈般道:『因為我一時意氣,害爹死於曹賊之手。現在惟一報仇的機會,就是與羌族結盟,出兵攻打曹賊……何況大哥也說了,這是「他」的願望……』


馬雲祿道:『可你也不能用終身幸福去換哪!叔父地下有知的話,一定不會同意的……都怪二哥,哪壺不開提哪壺?大哥曉得的話,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馬文鴛低頭道:『姊姊,別說了,這不能怪二哥……只能怪我命苦!……』說著眼淚一顆顆落了下來……馬雲祿心中又急又慌,只能坐下來連連拍著她,安慰地道:『你別難過……說不定……說不定主公他不會同意的……』


此時雨雪緩緩飄落,像是無聲的為她灑下晶瑩的淚珠。兩行淚珠便這麼由馬文鴛嬌嫩的臉蛋滑下,加入雪點組成的大隊裡,落到漸漸鋪上一層雪的巨石上。見馬文鴛無語,馬雲祿也不知說什麼,只能陪在一旁。


寂靜了片時,忽然歡笑聲由遠及近,原來是馬岱跑來了。


馬文鴛趕緊用衣袖一抹淚珠,卻又轉頭不看馬岱。


馬雲祿則氣呼呼的起身,等馬岱一站到跟前,立即上前一陣捶打──哦,應該說是痛毆,直打得馬岱叫不敢了還不收手,最後馬岱終於雙手握緊馬雲祿的雙腕道:『好了,別打了!再打真的會死人的!』


馬雲祿氣極的道:『你死了最好!你為什麼不早一點死?要是……要是你那時跟叔父一起死了……也不必今天讓小妹這麼傷心……』說著竟放聲大哭起來,嚇得馬岱和馬文鴛反過來直哄她。


馬雲祿仍哭道:『死二哥!你是我的親手足阿!是我世上惟一最親的人哪!可你差點讓我作了椎心的事……你為什麼這麼不長進?你讓我怎麼去見大哥?以後怎麼去見叔父和爹娘?你為什麼………』聲嘶力竭的哭喊,著實讓馬岱和馬文鴛都慌了手腳,活像要嫁的人是她,不是馬文鴛。


直到她稍微平靜了,馬岱才鬆了口氣道:『我的好妹妹,你這是怎麼了?話也不聽清楚,就在那裏乾著急、窮緊張……』馬雲祿一聽,原已出了大半的氣登時又發作,猛地又是一陣亂捶道:『你還說!你還說!我打死你……!』


馬文鴛趕緊拖著馬雲祿道:『姊姊!別這樣!二哥他也是好意……』說著雙手一軟,哭了起來。


馬岱此時是又好氣又好笑,雙手一攤道:『好了,你們聽我把話說完,要哭再哭好嗎?你們都誤會了……』


看到兩女一副自顧自不理他的樣子,馬岱氣得放開喉嚨道:『剛才我在大會裏提議的,是要讓小妹嫁給軍師!~~~~』


正在傷心的兩女如同被點穴般停止動作,眼睛直勾勾的望著他,馬文鴛的淚兒掛成兩條線,襯時白玉般的面龐更顯晶瑩。好一會兒馬雲祿口裏方迸出一句話道:『你騙人!』


馬岱得意地走了幾步,呵呵笑道:『騙人?你親哥哥我騙誰也不會騙你的……別不相信,你自己捫心自問,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別不服氣,我早說了,是你沒把話聽清楚。還記得我怎麼說的?我說:讓小妹嫁到劉皇叔「那裏」!聽好了,是「那~裏~!」是哪裏?當然是指他的帳下,也就是軍師嘛,他不就是劉皇叔「那裏」的人嗎,不然你說還會是哪裏?』


兩女總算弄清楚了,相顧對視,馬文鴛臉上忽然一片紅暈昇起,低著頭一抹清淚,不好意思地轉身就要跑開。


馬雲祿上前一把拉住她,笑道:『你又要躲去哪裏了?當心舅父找不到人,你就嫁不成了。』


忽然馬岱道:『奇怪,我有說舅父答應了嗎?』二女聽了,心頭又是一驚。馬文鴛笑容消失,傻傻的愣在當場,腦中只覺一片茫然。


馬雲祿卻是眼珠一轉,隨即明白過來,惡狠狠的轉頭道:『死二哥,惡性不改,還敢作弄我們?舅父沒答應的話,哪來的歡呼聲?你又怎麼敢大喇喇的出現在這裏?……』


說著上前又是一陣毒打。馬岱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哀聲道:『小妹!你救救二哥……二哥招了啦……舅父答應了……他當眾宣佈,要把你嫁給主公帳下第一軍師,陸羽,陸子誠,好跟主公結盟!哎喲,大妹,你輕一點,會死人的啦!……』


此時馬文鴛心裏,那個酸甜苦辣混在一起似的,不知是喜是樂還是愁?彷彿作夢一樣,只能癡癡的一動不動,就怕真是個夢,一醒好夢便隨風而逝。


忽然陳登的聲音由遠而近,氣極敗壞的吼道:『死叔義!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看我怎麼對付你!』


三兄妹停止動作,對陳登的舉動感到不解。馬岱搔搔頭道:『死元龍,我應該沒得罪你吧?你幹嘛一副死姥姥的樣子?』


陳登冷著聲哼道:『還敢說沒有?你……竟然幫著那個淫……呃,老是贏的傢伙。他是不是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竟有人性沒人品,重利輕義,把你妹妹推入火坑……呃,這個,這個,我的意思是,你也知道陸小子已經有好幾個妻妾,個個貌比西施,你還用你妹妹去換好處。我有哪一點比不上他?你非說清楚不可!』


當著馬文鴛的面,陳登終究不敢說得那麼下流。


馬岱還沒回應,馬雲祿已冷然上前一大步,嬌笑著戟指道:『解釋?你算什麼人?小妹喜歡誰還得經過你同意嗎?哼,也不去照照鏡子,就憑你也想娶小妹?等下輩子吧你!』


此時馬岱急忙正經八百的拉住馬雲祿,責勸似地道:『大妹,你怎麼亂說話,隨便就答應了他下輩子的事?當心回去大哥知道了,我也救不了你。』


馬文鴛聽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宛如鮮花盛開,看得陳登口水直涎。過了好一會兒,心灰意懶的歎道:『算了,當我沒說。我來只是想要問個清楚,我勸你舅父三思,因為子誠已經有了好幾房妻妾了。你到底跟你舅父說了什麼,讓他終究還是答應了?』


馬雲祿一聽,先是瞪了陳登一眼,然後問馬岱道:『嗯,這的確是不簡單的事。二哥,你到底說了什麼?』


馬岱神祕的笑著,先在馬雲祿耳邊說了。


馬雲祿聽了,笑得前彎後仰。馬文鴛好奇的上前用眼神詢問,馬雲祿也過來在她耳邊說了。


二女一起笑得十分開懷,互望一眼,拖著馬岱便走。陳登趕忙在後追問道:『你到底說了什麼?』三人同時回頭,異口同聲道:『祕密!~』便不理陳登的大呼小叫。


其實馬岱的話很簡單:『舅父放心,那陸子誠跟您一樣,呃,就是和你十分「尊敬」舅媽一樣……』


原來車里吉雖有五房妻妾,但在羌族中,娶多少房妻妾是代表著男人的財富和地位;而由於母系社會的遺風,其實骨子裏還是女性為主,所以車里吉對元配妻子是相當『尊敬』的--也就是相當懼內的。所以聽到馬岱的話,他才會欣然同意的。


當然,馬岱兄妹不告訴陳登也好,否則讓車里吉知道了,非把陳登大卸八塊不可……



建安十三年,公元二○八年,二月三日,車里吉在羌族大會中宣佈,以『聖女』下嫁劉備麾下頭號軍師陸羽為條件,與劉備結盟,出兵支援其討逆行動。隨即下令帳下元帥越吉,負責召聚各族壯丁,備足弓弩、槍刀、蒺藜、飛鎚等器;雅丹丞相則負責建造鐵葉裏釘的戰車,備齊糧食軍器什物,以駱駝、驢騾載運,又徵集戰馬備用。


二日後,除各族留守外,起羌軍十二萬,以馬岱為前鋒,雅丹、越吉為左右翼,自領中軍-當然也帶著馬雲祿和馬文鴛,直攻狄道、西平。曹軍措不及防下,守城的麴演、蔣石被襲殺。一日後,得到陸羽手書,便立即往街亭去,準備與韓鈺的大軍會師……
「愛一回受一次傷 我的命就這麼冰涼
愛一回受一次傷 我習慣了單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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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集_第二七二章 無米之炊(楚湘續)


陸羽記得在『前世』有一句關於戰爭的名言:『打仗第一需要錢;第二需要錢;第三還是需要錢。』現在的他完全相信這句話。


兩年前,劉備軍只擁有荊、交二州,一年之中據有巴、蜀、漢中,擴充太快,還來不及消化,便因應大戰來到,傾師北上;動員的兵力,巴、蜀、漢中便達到三十五萬左右,荊、交二州也不下十五萬,合計已超過五十餘萬,而且還在募集當中。當然,曹軍更動員了近百萬,江東軍也出動了三十餘萬;相較之下,劉備軍並不算太過。


人口說起來還不是大問題。雖然毗鄰曹軍和江東軍的領地,荊、交二州相較下人口並不多,但由於早先北方和兩淮戰火不斷,從徐、青、司等州先後湧入了數百萬人,加上陸羽大力提倡工商經濟,開發農地,很快就讓新移民的生活穩定了下來。


不過由於北方先進的農耕技術還不夠全面推廣,雖然連續兩個豐收年,但除了民生需用,餘僅足以勉強提供萬一荒年時賑災之用,連要支援劉備軍打上一場像樣的仗可能都嫌不夠。在此前提下,劉備軍還能順利而迅速的攻取巴、蜀、漢中,實在得歸功於劉璋的昏庸無能失掉人心,法正、張松的內應之功,以及陸羽、諸葛亮等的說降、謀劃之策了。如果少掉一個,面對強橫的曹軍,以及如雨的謀臣勇將,劉備軍恐怕沒那麼好過了。想想在『前世』,要不是有『赤壁之戰』作擋箭牌,讓曹操一時無力南顧,劉備要取得巴、蜀、漢中,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時間也是一個關鍵。在『前世』的記載,劉備在赤壁戰後,也花了七年的時間才奪取了巴、蜀,五年後才攻取了漢中。現在卻變成在短短一年多裏,劉備軍就獲得這些地方。


雖說大戰前,已積存了可應付二、三年之用的錢糧,卻是突如其來的南方飢荒耗費不貲,大戰連綿數月,把之前積存的糧食花掉了不少。雖然領地擴大了一倍,卻需要花更多時間去消化、治理、整頓。想想之前的劉璋雖然昏庸,卻總算心地善良,不忍老百姓遭受戰火殺戮的荼毒而出降,現在換成劉備治理,如果立刻把此地捲入戰火的煎熬,老百姓不知會作何感想?偏偏此時陸羽等謀士疏於注意,以為可用計坐收漢中,萬不料曹操竟說服江東軍與之結盟,讓他能立即傾師西來,並非如當初設想的分批前來,讓陸羽等各個擊破。雙方對峙月餘,才算突破僵局。但是後勤的問題卻暴露無遺。


曹操領地據有黃河中、下游自古以來即為華夏的精華地段,和兩淮之地古楚的肥沃之區;江東則佔領長江下游和鄱陽湖、太湖等江南的膏腴地域,加上運輸線短而便利,無論陸路或水路,都比劉備軍來得方便。曹操傾師東來,後勤由荀彧負責,早就運抵關中,並且在陸羽襲破斜谷關,攻陷長安等渭南時,已將一個半月的糧草運抵大軍之中。換句話說,即使糧道被斷,曹操的六十萬大軍也可支援一個半月。


何況陸羽等人最擔心的,是曹軍主力一旦陷入絕境,瘋狂反撲之下,對劉備軍的領地造成重傷害,這是大家最不樂見的情況。所以最好的打算,乃是逼曹操主動退兵,然後尋找機會和曹操的王牌主力虎衛軍及虎豹騎決戰,至不濟也要盡可能削弱其實力,才能真正在這次大戰中取得勝利。


之前的祁山大戰時,張松早已捎信給劉備,提及荊襄困於烽火,無法供應糧草,還要交州支援;而祁山的幾十萬大軍糧草全靠巴、蜀供應,兼且蜀道艱難,即便有諸葛亮發明的木牛、流馬,運糧也需不少人丁,百姓幾不堪重負云云。如今雖順利取得渭南,適逢隆冬,關中根本沒有多少餘糧,而曹軍還一直深入到白水關,司馬懿也一度震動蜀中,所經之處慘被劫掠一空,鄉野哀鴻不斷,讓局勢更加不可收拾。光是賑濟又是一筆省不得且立即的開銷;賑濟一開,前線大軍又會寅吃卯糧,到時恐怕不必等曹軍退回關中,劉備軍就要先打道回漢中了。


也就是說,光是後勤,就可以把劉備軍好不容易取得的優勢,像春來的冬雪般,化作流水東流不回,而且讓整個局勢逆轉,不用曹操費心,就坐等勝利到手了。


劉備的領地中雖有糜家、甄家、秦家等天下五大商家的三大家,也都在檯面上支援劉備軍的行動,不過私底下卻因商人天性,程度也有不同。


糜家是最早看好劉備的,從徐州起就一直不遺餘力的支援迄今,加上糜貞嫁給陸羽,光憑這層關係,糜家此次可說是竭盡全力,頗有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的姿態。尤其糜家本來就以經營糧草起家,搜羅起來也較有管道。只是曹操和孫策也知道這點,所以大戰一起,二方境內在糧草的管制上相當嚴格,設置重重關隘,務要讓劉備軍有錢也買不到糧食,從而不戰而瓦解劉備軍。當然,『賠錢的生意沒人作,殺頭的生意有人作,』糜家還是多面想方設法的透過各種管道,取得一定數量的糧草。只是比起需要來,仍是杯水車薪,遠遠救不了急。


甄家在五大商家中,實力僅略遜關中衛家。雖然因袁紹敗亡,被迫南遷,卻在交州搞得風生水起,尤其在珠寶、錢莊、棉布、綢緞、鐵器等方面更是居於壟斷地位,連在荊州的玻璃、瓷器、鹽、茶行業也獨佔鰲頭,甚至還染指到涼州的馬匹生意。由於陸羽之前醫治了甄家老太爺的頭痛,給了銀杏這帖藥,加上幫忙取得劉備的同意,才能有比之前聲勢還壯的規模,甄家自然點滴在心頭,也是擺明和劉備在同一條船上──至少表面上是這樣,所以在大戰一起,便在兵器、財物、戰馬等作戰物資上大力支援,尤其是和陸家合作,支援荊南和裝備山越,甄家幾乎是有求必應。


也正由於如此,大戰之前在交州漸漸流傳一個說法,就是甄宓實際上是陸羽的『地下夫人』,否則怎麼會這麼得陸羽的青睞,一再的為甄家擔保?要知道甄家是五大豪門中關係最差的一個,被公認為了幫助袁紹,幾乎得罪了天下所有的商家,所以才會在袁家倒後受到各方打壓。要不是陸羽及時出面,恐怕稍有實力者都會落井下石。表面上是因為甄宓和糜貞的關係不錯,私底下糜貞也防著甄宓,就怕自己的風流丈夫被她的美貌騙得魂不守舍。這樣的謠傳不久傳到糜貞耳中,還讓陸羽吃了好一頓排頭,要不是後來名醫張仲景有次脫口道:『甄小姐是守身如玉之人……』否則還真無法杜絕悠悠眾口。不過這也讓陸羽對甄宓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只是他還算公私分明,只要有利於劉備軍的發展,倒也樂於讓甄家參與。


不過陸羽其實完全不瞭解甄宓的想法,更不明白她所面對的為難。對甄家來說,當年袁紹逼婚,差點令他們走投無路;除了以全力支援換取袁紹的緩手,幾乎別無他途。所謂「和氣生財」,得罪其他商家,又豈是甄家所願意?再者,甄宓不僅是「四美」之一,又是甄家這一代家主的「代理人」。她周旋於各名士間,對她幾乎都想一親芳澤,更有人希望藉此「人財兩得」。甄宓笑臉迎客,這些豪客無不因神魂顛倒而出手闊綽;等到她正經八百的談起生意時,他們又歸咎於她是以美色誘人。自然甄家的財富越多,聲譽也就越來越差。


其實甄宓早就厭倦這樣「兩面作人」,渴望能像糜貞那樣,嫁得一個好夫君。閱人多矣,陸羽是惟一令她心動的男子。可是偏偏「落花雖有意,流水似無情」。甄宓畢竟是女子,又出身豪門,怎麼也不能那麼厚顏;同時她又十分好勝,抱著除非能讓她心服口服,才能委身下嫁。於是兩人之間便形成微妙的局面。這次大戰,關係的不僅是劉備軍的勝負,和甄家的未來;對甄宓來說,更重要的是陸羽對甄家,或者說是甄宓的看法。雖然表面上沒有這樣表示,甄宓的心思卻被爺爺一眼看穿,所以才會即使花錢如流水之際,連眉頭也不皺一下。這在從前可是相當罕見的。


秦家在益州根基深厚,無論鹽、茶、絲綢、礦產、丹砂、木材、畜產、南方特產等都有經營。為了保障既得利益,此前秦家是全力支援劉璋。等劉備入主益州後,在治理上以安定為主,並未對秦家等豪門大戶採取什麼不利的措施,讓緊張了好一陣的秦家鬆了口氣,尤其是長子秦宓,還官拜禮部主事,與陸羽也很談得來。不過在經濟措施上,陸羽和劉備的想法倒很一致,就是商家獲利多,稅也該繳得多,讓官府能有足夠的力量幫助一般百姓的生活,賑濟撫恤災病傷亡等。所以比較起來,秦家無法像之前劉璋時那樣,在蜀中呼風喚雨。


之前龐統、諸葛亮利用南方飢荒之事,借故對秦家『殺雞儆猴』,讓秦家家主秦理心中不滿到了極點。可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何況龐統、諸葛亮並未真正把秦家都關起來,還算好生相待。因此在大戰開始時,由於秦宓的原因,秦理在表面上支援,暗地裏卻多方保留,就怕曹軍勝、劉軍敗,秦家也會跟著遭殃。秦家在蜀中既是指標性商家,自然影響其他商家的態度,多半採觀望袖手之姿。這也就是為什麼,僅僅二、三個月的時間,劉備軍在漢中就幾乎陷入難以為繼的局面。


不過秦理總算生了一雙好兒女。秦宓才學不必說,向有『蜀中孔子』之稱,又與陸羽相善;秦思雨為『四美』之一,其師為天下五大宗師之一,天華慈宗宗主左慈,算起來也跟陸羽有關──『遁甲天書』就是左慈交給陸羽的。


之前由於張任救了秦理兩次,秦思雨為報恩,替張任謀劃三策,差點讓『鳳雛』變烤雞,劉備成狗熊。不過冥冥主宰中,陸羽無意間的安排竟化解了危機。事後張任談及此事,總是感到不可思議;而且後來他的親衛還差點鬧出事情來。原來就是張任的小舅子,一次在成都最大的酒樓,相傳是漢初司馬相如與卓文君最早開張的『王孫樓』,與三五好友酒酣耳熱時,大家都羨慕張任和他竟能得窺『四美』之一的秦思雨的美貌,紛紛起鬨時,此君卻搖頭道:『我那姊夫你們都曉得,除我姊姊眼中看任何人都一個樣。不過為了保護秦仙子,他特地去向何大師(即蜀中第一劍俠何楓)商請幾名女弟子隨侍,我等想一見都難。不過……』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聽到賣關子,眾人哪還忍得住?當然逼問到底。於是他小聲道:『只有仙子離去當晚,我才覘個機會,從我姊夫的大帳裏看到仙子的……背影……』聽得眾人心裏更是搔癢難當,笑罵不斷,繼續追問。


只聽他道:『不過仙子的聲音當真有如天籟,悅耳動聽之極,讓我傻在當場,幾乎沒有聽見他們在說什麼。』惹得眾人一陣婉惜。


最後他才以陶醉的神情道:『嗯,我好像有個印象,隱約聽見我姊夫在請教秦仙子關於劉大人和三位軍師的事。好像秦仙子說,在三大軍師的輔佐之下,劉大人入主益州乃天命所歸,只是要我姊夫當心,說除非命星相救,否則必死無疑。嗯……那時我看不到仙子的表情,不過覺得她的語調有點……有點激動……不知道是什麼會讓她這麼……這麼異常……。』


陸羽說降張任之事,早已不逕而走。沒有人派張任的不是,因為他確已盡到事君以忠的節義。但是此刻傳出命星相救之事,蜀中大眾莫不以為陸羽就是秦仙子口中的『天命之人』。而秦仙子說到陸羽時異常的表現,也被謠傳得揚揚沸沸,彷彿秦仙子對陸羽頗有意思。要不是陸羽已有妻室,只怕益州上下最希望的,不是請劉備娶吳懿之妹為妻,而是要陸羽聘娶秦仙子了。當然毫無意外,陸羽也被糜貞當庭『審問』;幸好秀兒道:『印象裏夫君那次去見秦小姐,有秦宓公子和張任將軍在,事後二人也沒多說什麼,應該沒什麼事。』糜貞嘴硬心軟,倒也十分講理,只照例數落了一頓,乘機要脅陸羽燒頓好菜賠罪,也就了事。


為此張任將小舅子痛斥了一頓,要不是陸羽直說沒關係,只要以後別喝酒誤事或洩漏機密就好了,才總算大事變小,小事化無。


秦宓雖有心相助,無奈主持家業的仍是父親,卻堅持『中庸路線』,絕不冒天大風險,逼得秦宓只能找妹妹秦思雨去說情,她卻微笑不答,最後只說了句:『時機未到。』弄得秦宓一頭霧水,只能乾著急。


直到新的一年將至,眼見入關的劉備軍將面臨無米之炊,忽然一人來訪,立即被請入與秦理闢室相談。之後秦理喚來秦宓,作了一番囑咐,讓秦宓真是喜出望外,只是一直點頭應諾,心裏也才領悟,原來這就是秦思雨所說的時機……



建安十三年,公元二○八年,二月十日,離街亭三十里處。


正在秦川的曹操,得到涼州和羌族陸續起兵討伐他的消息,不驚反喜,因為正如郭嘉所料,不見得正面攻伐就能取勝,有時只要靠後勤也能打贏一場該輸未輸的仗。於是派曹仁與顏良領軍八萬,駐紮街亭。只要抵擋十天,曹軍說不定能反敗為勝。


而在涼州軍的帥帳裏,陸羽、韓鈺、馬超等正為後勤之事傷透了腦筋。


由於連續乾旱,涼州一般居民僅能勉強過冬,寄望來年天公作美。如今為討逆出兵,徵集的糧草再怎麼省吃儉用,最多只夠十天之用,再來就要靠劉備軍的大力支援。羌族聯軍傳來的消息也差不多,直聽得陸羽大歎『前世』的話說得不錯: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錢的確萬萬不能;錢不是問題,但如今卻成了一個難題。


剛收到益州刺史張松傳來的緊急文書,也透露了同樣的訊息:蜀中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如果要解除危機,就要趕快結束這場戰事才行。陸羽看了在心裏道:『說得倒輕鬆,我也想阿,但誰知道怎麼結束?』


不過陸羽也不敢怪張松,他和劉巴、馬良等都盡了力。怪只怪他們幾個謀士『人心不足蛇吞象』,才會弄得現在進退不得。


就在眾人眉頭深鎖,沉思對策之時,忽地一名親兵連跌帶撞的闖了進來,大聲道:『報!好消息!蜀中糧草運來了!』


眾人又驚又喜,立即出帳察看究竟,只見秦宓迎面而來,親暱的抱著陸羽道:『好兄弟!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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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集_第二七三章 兩場交易(楚湘續)


面對秦宓的熱情,陸羽只覺得一陣雞皮疙瘩全湧上來,連忙閃過道:『對不起,小弟不習慣跟男人這麼親熱……。』讓秦宓撲了個空,差點摔到。才剛站穩,又被陸羽捶了一拳道:『怎麼捨得來?我還以為你真的那麼忍心,枉費還自稱什麼仲尼再世,其實像楊朱那樣,拔一毛以利天下都不肯。』


秦宓被一拳劈得差得血氣逆流,先順了順氣,才得意地笑道:『怎麼會?小弟我對誰都可不睬,卻不能不睬你。不然下次誰帶我去聽蕭大家的曲?好了,外頭風大,小弟日夜趕來,可是又飢又渴的,先幫我弄一頓吃的吧。』


說著自顧自往帳裏去。陸羽在他後頭叫道:『我這兒沒東西,要去你車上拿!』


秦宓頭也不回的道:『隨你方便,快端上來就是了,小弟先休息一下。』


等陸羽到了糧隊前,不禁歎為觀止,數以百計滿載糧食的車不說,還有厚實的禦寒衣物、簇新的鎧甲器械和刀槍弓矢,以及大量的傷藥和醫療藥材用具,看得韓鈺和馬超目瞪口呆,久久不動。


好一會兒,馬超上前去,大喝一聲把手直插入糧車中,然後抽出來,只見手中抓滿了一把米,不由讚道:『好傢伙,玩真格的,沒摻別的東西。我看夠大家用上一個月了。』


韓鈺點頭道:『我約略算了一下,即使羌族來到,這批糧草也夠應付一月有餘。嘿,真不知道張大人用什麼辦法,竟能徵集到這麼多糧草。』


此時陸羽已上前找他要下廚的食材,頭也不回的漫不經心道:『這沒什麼,是秦宓自動送上來的。他們秦家是天下五大家之一,這點能耐還是有的。哼哼,天下沒白吃的午餐,就看秦家開出什麼條件吧。……』


韓鈺和馬超一聽,相顧愕然,卻也打從心裏佩服陸羽,在這麼危急之際,還能想到這麼多,也更多了幾分踏實。


簡單的宴會上,四人談笑風生,自不在話下。等到酒足飯飽了,陸羽使個眼色,就和秦宓一起走出帳外,隨處走走。直到一淙溪水邊,二人才坐定,相視一眼,便呵呵笑了起來。


陸羽也不客氣,直接道:『好了,現在沒人,沒什麼不方便的,就把你的條件開出來吧。』


秦宓舉雙手作投降狀道:『別這樣說嘛,好像小弟那麼勢利,難道你還懷疑小弟的誠意?』


陸羽哼道:『不說拉倒。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可別反悔。』


秦宓忙道:『好好好,我說,我說,算我怕了你。唉,其實我也不想的。只是家父生意作得大,一生經商慣了,免不了這個……這個……,唉,我也不會說,總之還請兄弟你包涵。』


於是秦宓先將前事約略道出,自己如何著急,後來有人來向父親建言,父親就要他立即差人到南方,盡可能搜羅糧草,又在蜀中調集一切藥材器械,立即徵募人丁,及時將糧草送到……等等,還得意的道:『小弟還幫了個大忙,就是推算出時間可能來不及,反正我爹他說,花多少錢都不在乎,務必辦妥此事。小弟就心生一計,由張大人出面,立下字據,向民間先行徵集糧草,等南方糧草到了再補還,而且按日算利……消息一出,不少商家和士族還以為我爹得了什麼失心瘋,立即把餘糧放出,想乘機從我家撈到好處……。』


陸羽此時也讚道:『不錯,作得好。幸好你趕上了……嗯,不過你爹這麼不惜這麼大血本撒下,想必條件不差,說吧,到底是誰說服你爹?你爹又開出什麼條件?』


秦宓搖頭道:『我爹叮囑,不可將來人身份洩漏。事關重大,請恕小弟真的無法告知。……至於條件嘛……。』說著仰望夜空一下,隨即看向西北,用手指了指,輕聲道:『絲路。』


陸羽心頭一驚,隨即釋然,帶著佩服的語氣道:『看來說服你爹的人很有見識,竟看得出其中蘊藏的商機。』


秦宓笑道:『其實舍妹也幫了點忙。她對我爹說,她看過你寫的「七州志」,提到巴蜀以南雖然高山阻隔,叢林密佈,越山卻有一大片平原,為蠻族居地,土壤肥沃,並且和南海一樣,一年米糧可以三熟。不過往西卻是一大片荒漠高原,難以通行;隔山有身毒國,物產豐富,除交州以海路通外,只有越西域南下。而且舍妹還指出,你在書中提到,透過絲路可以交易有無;絲路以西的大國,最喜歡的除了大漢的絲綢,其實還有茶葉、糖和瓷器……唉,我都不知道你哪會知道得這麼多,照我看你的書有一大半是瞎說的。不過舍妹倒十分相信,連帶我爹也心動得很。』一口氣說完,覺得有點渴,也不管天寒地凍,彎身便掬起一點溪水含在口中。


陸羽不以為意的道:『信者恆信。如果我只是隨便說說,你又怎會讀得下去?』


秦宓聳聳肩道:『沒辦法囉,無聊時當笑話看看也是不錯的……哎喲,甭再打了,會打死人的……可我爹倒是相信了,你該十分高興吧?』


陸羽捶了秦宓幾下,方道:『哼,我的心血結晶,你敢當笑話看,有那麼差嗎?怎麼也比你寫的那些狗屁文章強吧?嗯,既然你爹下了注,不讓他收回本錢的話,你這兒子大慨也會變成仇人的。本來你這麼藐視我的書,該讓你吃吃這個苦頭。不過算了,看在你這麼有心的份上,如果這場仗真的打贏了,我會與主公商量,答應你爹的條件。不過先說好,成本自出,利潤三七分……。』


秦宓喜道:『太好了,回去總算能交待。對了,你也別忘了一定要帶小弟去「那裏」……』


陸羽又好氣又好笑,卻裝出一副淡然的表情道:『這事再說。我剛才話還沒說完呢,我也有一個附帶條件。』


秦宓心頭一驚,忙道:『什……什麼條件?』陸羽看了秦宓好一會兒,直看得他混身不自在,忍不住就要出聲追問,陸羽才終於開口道:『你得告訴我,到底是誰去找你爹說項的?』


秦宓愣了一會兒,又抬頭考慮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道:『好吧,反正遲早你也會知道是誰的。』於是說出了一個名字。陸羽聽到時,驚呼道:『什麼?怎麼會是他?』



長安,長樂宮外。


數輛豪華的馬車馳來,停在宮門外。早有人飛快報知劉備。


鵝黃色的馬車上,兩名結實的壯漢扶下一名老者,赫然是久未出現的甄家老太爺,甄彬。


此時劉備已快步出來相迎道:『備早聞老太爺之名,卻素昧平生,今日方得一見,是備之幸阿。』


面對劉備的熱情,甄彬倒是從容以對的呵呵笑道:『老朽已如風中燭,當不得皇叔如此厚待呀。』說著,卻毫不客氣的跟著劉備進去。


分賓主坐定,劉備道:『老太爺久居交州,聽說那裏天氣溫暖,最宜養生;老太爺有什麼事,差人來即可,何以不辭辛苦的千里迢迢來到西北苦寒之地?定是有要緊之事。備不才,請老太爺指點一二。』


甄彬微笑道:『皇叔客氣了。甄家能在交州立足,也是拜皇叔和陸大人的全力支援,老朽常思有所回報。這次皇叔討逆,不避艱危;將士齊心用命,衛國保民。老朽別的忙也幫不上,就是家道還算殷富,只能略盡棉薄,讓皇叔見笑了。』說著吩咐管家把運送前來的物資清冊呈上。


劉備客氣道:『這如何敢當……』卻已微顫著雙手接過來翻閱。畢竟現在入關將士二十萬,糧草僅夠數日之用;若蜀中再無接濟,恐怕只能在曹軍回師前趕緊撤出大軍,否則必然盡數覆滅。現在甄家老太爺既然自動雪中送炭,任劉備再怎麼有原則,也不能不先接受再說阿!


只是看到清冊上的數量,劉備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氣,那可是足供入關將士一個月之用阿!而且還有數量龐大的器械、藥材、禦寒衣物及日常用品。劉備雙手更是微微發抖,心想不知甄家會有什麼要求,琢磨了好一會兒才對甄彬道:『這……老太爺,這麼多東西……』


甄彬道:『皇叔不必客氣或為難。老朽此舉,不過是報答昔日患難相助之情,何況這當中也有一些是屬於陸家出資的,老朽可不敢掠人之美哪。再則,想那糜子仲、陸公紀也算是老朽的後進,尚能傾家解囊,老朽若還吝惜這麼點貲財,豈非貽笑大方?』


劉備道:『雖然如此,老太爺的手筆也太大了,備深感受之有愧……』


甄彬道:『這只是老朽的一點感激心意,後面還有兩批糧草,預計十天左右就會到達。嗯,老朽知道皇叔的為難,就直接說明來意吧。其實老朽沒別的意思,只是有件事頗難啟齒,卻又不能不向皇叔開口……』


劉備聽到後面還會連來兩大批糧草,已是驚得合不攏嘴,此時聽到甄彬果然是有交換條件,便放下心來,微笑著出手示意道:『老太爺請儘管吩咐,只要備能力所及,定然竭誠辦到。』


甄彬老謀深算,故意先用話擠兌道:『陸大人乃皇叔帳下謀士,若皇叔都辦不到,老朽何必辛苦走這一遭?唉,事情與老朽的孫女有關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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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集_第二七四章 洛神綺情(楚湘續)


甄宓,原為河北的中山無極人,生於漢靈帝光和五年,公元一八二年,是漢太保甄邯之後,上蔡令甄逸的女兒,另有三兄四姊,三歲時甄逸就死了。不知怎地,鄉里逐漸傳言,她於每晚睡覺時,家中都隱約看到有人拿著玉衣給她蓋上,覺得很奇怪。後來甄杉請來著名相者劉良,為她和兄姊算命,就說其他人前程一般,只有她將來會十分富貴。她九歲時就很喜歡詩書,識字過目不忘,當哥哥說她應學女工時,她還道:『聽聞古代的賢女,沒有不學習前世的成敗,用來告誡自己的。如果不讀書的話,又怎能知道呢?』


她還相當有見識,當天下大亂,加上饑饉流行,一般士族百姓皆賣金銀、珠玉、寶物以換取糧食,正好甄家多年儲糧,即用以交換。甄宓年方十四,就對祖爺爺道:『如今世道大亂,我家卻多買寶物,必然引起諸侯覬覦。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家鄉到處都有飢民,我們不如把糧食賑濟親族鄰里,一面廣施恩惠,一面募集丁壯保護家業。』甄彬大為激賞,立即照辦,結果反而累積貲財,以募得人丁去開懇荒地,用糧食換取袁紹的支持,很快就躍居天下五大商家之一。所以不久甄彬乾脆帶著甄宓學習商事,打算直接跳過其他男丁,讓她繼承家業。


由於認識管輅的父親管丘,甄彬遇有難以解決之事,必向管輅請教。管輅宥於天機,僅能點到為止,但已給了甄彬莫大幫助。


早在大漢初平元年,公元一九二年,甄彬因事至平原訪問時,管輅忽道:『小侄今日觀叔父氣色,恐僅十年之壽,當留心交代後事。』


甄彬聞言先是大驚,既而苦苦請求解救之道,管輅方徐徐道:『天機之事,非人力可回。況今日斷言叔父陽壽,實有違天之係,但這又攸關天下氣運,輅不得不言。這麼說吧,依輅推算陰陽,觀象幽明,似乎天道運行有非常之兆,極可能在這兩年,便有異世之人出現。此人雖命世之人,卻如五聖獸之首的麒麟。相傳麒麟乃聖獸之首,相傳能行走於三界之內,甚至有改命換代之威能。按輅所察,如今四聖獸已俱出,獨缺麒麟異獸。倘叔父有幸遇見,應可解此危厄,延壽二紀以上。只是洩此天機,叔父千萬勿傳六耳,否則必遭天譴。』


甄彬請管輅多說一點,哪知管輅無論如何也不肯多說,只要甄彬依言而行。後來甄彬又帶著甄宓來訪,管輅看了看,搖搖頭又點點頭,卻是什麼也沒說。經甄彬一再追問,管輅仍是不答。甄彬總算醒悟過來,藉故支開甄宓,管輅方道:『小侄觀小姐眉間隱隱有紫煞之氣,印堂卻帶有淡黃生氣。紫氣乃王者之氣,主小姐帶夫有王侯之份;煞氣乃夭壽之徵,主小姐命中帶煞,歲不及壯,夫雖有幸為王侯,歲必不至九五之數,連帶子命將更差矣,必活不過父母。但是……』(按『前世』記載,甄宓死時年未四十,曹丕得年僅四十二,不及九五之數,子曹叡更僅得年三十五。』)


甄彬聽了一串不吉利的語,已是心都冰涼,聽到『但是』二字,有如見到一線曙光,連忙追問。管輅方徐徐道:『叔父不知還記得上次小侄所提及的異世之人否?如果有幸遇見了,千萬不可錯過──須知麒麟者,居四方之中,四聖也隨之因運而行。中者,五行屬土,五色為黃。小姐印堂上的淡黃生機,照小侄所觀,似是近日方才出現,或者與異世之人有關,看來異世之人或已出世。叔父若能得機遇見此人,將小姐許配,或可解此厄。不過……』


甄彬只聽得又喜又驚,喜的是有解厄之法,驚的是管輅怎麼老是不將話一口氣說完,深吸了一口氣道:『不過還有什麼?別讓我感覺有如身子一下子在冰窖裏,下刻卻在火窟裏。老人家可是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地。』


管輅微笑道:『叔父勿憂,也不是什麼壞事。小侄要說的是,命有先天和後天的講究。小姐的紫煞之氣乃屬先天,淡黃生氣卻屬後天。天命雖有數,人力卻非無可改,全在一念之間耳。只是先天之命既改了,小姐恐無法如名相劉良所卜得的那麼富貴,得嫁與王侯、生出貴子了。』


甄彬這才放心,喟然道:『富貴權位,也得有命才能享受;若是命薄,即使貴如帝王,又如何?』自愛子甄逸過世後,老人家已有所感;得知自己壽命恐僅不足十年,更是感傷不已;即使萬貫家財,也延不了自己一時的命,富貴也不過就如浮雲聚散,飄縹無常罷了。


此後甄彬一直留心此事,不過遵照管輅的交代,絕口不對人提起,當然也包括甄宓在內。不久甄宓便因容顏秀美,名傳天下,以致有詩贊曰:『河南有二喬,河北甄宓俏;河東蔡文姬,西蜀秦思雨。』至管輅、許劭所編的『群芳譜』一出,『四美』之名更是傳遍天下,凡男子幾乎無人不曉。袁紹聽說甄宓有才有貌,便為次子袁熙上門提親。甄彬想起管輅之言,打聽袁熙為人,斷言其非管輅所說『命世之人』,心想甄宓婚事,不但關係她的終身,還干係自己的壽命、甚至是甄家的家運,所以一再以甄宓年幼推辭,終於惹惱袁紹,幾乎就要逼婚。甄彬一急之下,頭痛宿疾發作,甚至差點藥石罔醫。眼見管輅所說的大限將至,之後最疼愛的孫女甄宓勢必被迫嫁入袁家,開始坎坷的一生,只能暗歎天命難違……


就在此時,陸羽忽然出現在甄府,醫好了甄彬。


甄彬腦袋一清楚,自然知道該怎麼作。一面獻出大筆貲財,換取袁紹的緩手,一面就是讓甄宓出面,把家業暗中南移。果然如管輅所預卜的,袁紹在佔盡優勢下仍敗於曹操,自己也能順利脫身,乘亂出走,先到荊州安身,最後定居在交州。


當然接下來最想作的事,便是找到管輅所說的『異世之人』,將宓兒下嫁,好解決後續面臨的問題……


第一次見到陸羽,甄彬心裏就犯嘀咕,雖然文質彬彬,相貌堂堂,身份卻只是季玉的管事,若說這樣的人將來會飛黃騰達,閱人多矣的甄彬倒是不會意外。可說他會是『異世之人』,甄彬可是怎麼也難以置信--按理來說,這樣的人應該相貌『出眾』(例如手長過膝、方面大耳、目光如電、甚至有第三隻眼……),可眼前之人雖氣質儒雅慧秀,卻無他特別之處,難不成是自己開始年老眼花了?想著宓兒已十分篤定的告訴自己,不折不扣便是眼前這名青年,把自己從鬼門關前拉了出來。琢磨著管輅的話,算算日子,正好是十年大限屆臨之時。看來除了眼前這名青年人,也不可能是別人了……想著又是上下觀視一番,直看得陸羽都有點發毛了,閱人無數的甄彬總算確定,這人似乎是刻意隱瞞身份……嗯,看來他是有難言之隱哪,這麼說來,管輅的話應該是可信的。於是笑呵呵的道:『年輕人阿,你可不是當下人的材料。如果我老頭子沒看錯,你將來必是出將入相的人物阿,呵呵。』……


沒有多久,甄彬從甄宓口中得知,此人便是陸羽,在他的謀劃下,袁紹輕易的便突破了曹軍的黃河防線,甄彬佩服之餘,心中也有了計較。


只是對甄彬來說,惟一難解的怕就是甄宓的想法--他已曉得陸羽與貂蟬之事--開玩笑,這麼出名的事他怎可能不知?同時甄宓又告知,糜貞似乎對這個年輕人也有意思。這麼一來,事情就變得棘手得多。對於早就閱人無數,自認看透男人的這個孫女,自己該怎麼在說服她?


說起甄宓,可是見多識廣又聰明伶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不知有多少。加上糜貞、蔡文姬都是她的閨中好友,二人各在醫術和文學上讓天下青年男子自愧不如,更讓甄宓感到女子未必不如男子,也才會因此敢於召開『論才大會』。雖然參加的人多半是出於愛慕她的美貌,但連孔夫子也說了,未見好德如好色者,所謂好好色而惡惡臭,終究是人的天性。所以半月一次的大會,倒也有不少飽學之士前來參與,一者可與各方之士文流,二者或有機會由沒沒無聞變成揚名之士,三者難說美人看上自己,招為夫婿,那可是『人財兩得』的良機……


向來孤芳自賞的甄宓,從沒想到也會遇到對她視若無睹的人。這人既非有龍陽之癖,何以對自己總是保持距離?論才大會上,幾乎每個人都設法要引起她的注意,讓她認識。只有他,好像很怕被她認識,用了化名不說,明明才華洋溢,還一副裝瘋賣傻的模樣,似乎一點都不想引起她的注意,不由暗暗生氣,卻更多了幾分好奇。尤其是她和糜貞、蔡文姬一起出席的盛會,沒有人不想被點到名,設法說出引起注意的言論,或表演特殊的才藝,博取美人們的好感甚或青睞的。惟獨他,非得自己使出非常手段,才能稍微逼出一點貨色。他,究竟是何方人物?從來沒把任何男子放在心上的甄宓,第一次注意到某個男子的存在。


知道他竟然就是名滿天下的陸羽時,固然感到不可思議,卻有更多的不解。在那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即使家中已有三五美妻嬌妾,那些附庸風雅的人士還是一個勁的逐美求色,彷彿這樣才能顯示自己的身份和本事。但是這個名滿天下、滿腹經綸的男子,卻老顯出一副避美女惟恐不及的態度,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阿?聽說他愛好美色,所以連貂蟬這樣的女子他也娶了;那麼,她怎會見到自己卻無一般男人該有的殷勤姿態?這令她十分不解,以致連在夢中,甄宓偶爾都會夢見他,向他提出這個疑問;但夢中的他也總是一樣的笑而不答,讓自己真是氣煞苦悶。


陸羽為袁紹謀劃的官渡之役,連甄宓也不得不心裏佩服,後來卻又陷入另一場的為難。想想袁紹和曹操手下,有那麼眾多的能人異士,各出本事攻防,竟然因為他的到來而一舉打破僵局,讓袁紹軍佔盡了上風。不過長此以往,恐怕自己真會被迫嫁給袁熙了……從前的她即使萬般不願,但反正『天下烏鴉一般黑』,從來女子就是男人的附庸,那麼嫁給誰不都一樣?自己讀了那麼多書,說是想將來輔助丈夫,說穿了不過是要學會如何駕馭丈夫罷了。而且比較起來,袁熙起碼比衛仲道身體好,袁紹目前的聲勢也最強大,說不定能讓自己和甄家獲得倚靠,所以也就睜隻眼閉隻眼,誰讓自己早不生晚不生的──母系社會時不生,男女平等的時代不生,又偏偏生來不是男兒身呢?但是現在,甄宓第一次開始在心中祝禱,如果真的有上蒼,並且祂老人家真的有眼,就讓袁紹不要再壯大了……


也不知是上蒼聽見了她的祈禱,還是天命真有定數,袁紹竟然誤中流矢而亡,把大好霸業拱手相讓。甄宓聽到消息時,臉上的表情顯得淡然自若,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因為他離開了。自己不久前總算曉得,他對貂蟬的愛並不像一般世俗批評的那樣,只是貪圖美色而已。能為心愛的人死,那可是愛的至極阿!要是自己能得到這樣的愛情,無論代價多高都值得阿!第一次,她嘗到了愛情的滋味──只是那時她還不知道。


自家業南移,甄宓與陸羽數次打交道,到過『望湖居』探望過糜貞,也認識了那位讓他生死以之的美妻貂蟬,更驚訝發現他對自己的愛人是那麼的敬重愛憐。自己是為家族事業而去,加上不服輸的心態,怎麼也要在他手中討個便宜。雖然總能用美貌和聰明佔到優勢,但其實每次離開,甄宓心中總會有股莫名的失落感。


當然巧兒看不出來,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到,其實她很希望陸羽不是因為她的美貌和算計才讓步,而是因為出自對她的打從心裏發出的愛憐──就像他替秀兒、貞兒燒菜那樣。更讓甄宓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的,是得知蔡琰也住在『望湖居』!他,到底有什麼過人的魅力、才幹,能讓這幾個在美貌和能力上都不遜於自己的美女那麼甘心的愛他、無怨而安份的陪伴在他身側呢?他又憑著什麼本事,能讓她們和諧相處,一點也不爭風吃醋呢?這一切,讓甄宓心中的好勝心和好奇心俱與日增,不由得在心裏生出一定要弄個清楚的念頭。



時間回到張月兒生辰那天,漢中南鄭,陸羽臨時府邸外。


把陸羽送到門口,看著陸羽下車,甄宓先是微微一笑道:『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說完眼神卻忽地一陣迷離,心中悵然若失,自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此時巧兒在一旁道:『這人哪!居然把那麼貴重的東西隨便送人!小姐,你也不說說他!』


甄宓微笑道:『說?東西已經是他的,怎麼處置是他的自由,我說什麼呢?』


巧兒道:『可那是司空先生的傑作,特地送給小姐當作……』


甄宓打斷巧兒的話道:『他說的沒錯,這東西本來就是為了增添女子的美麗,與其收在我的盒子裏,不如用來換取對我甄家最大的利潤。』哪知說著,竟微微失神了起來,心裏一陣煩亂,不知想到了什麼。


巧兒喚了她幾聲,不見她的反應,只得小心翼翼地直接道:『那……那你怎麼跟老爺和司空先生交代?』


甄宓聽到『老爺』二字,總算回過神來,想了想只道:『走吧。』


巧兒道:『要上哪兒去?』


甄宓道:『眼下又要打仗了,怕是哪兒也去不了。我們打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吧。』


巧兒似是明白地點點頭,隨即吩咐車把式道:『先回去吧。』富甲天下的甄家,在南鄭自然也有住所的。



離開南鄭,甄宓竟是來到了襄陽。這回不是為了生意,而是為了拜訪一個人--司空兆。


司空兆,有點謎樣的人物,擅於打造珠寶玉飾,雕琢金銀木石,無論人物花草,皆栩栩如生,令人心醉神馳,嚮往不已。可有關他的出身,卻幾乎沒有人曉得,最多只知道他是妻子楊慧兒的父親,一個算是頗有名氣的珠寶匠人楊森,楊子貴的弟子。


楊森是道地的襄陽人氏,自父親那一代便賣身與甄家,在襄陽一處商業據點『天來坊』珠寶店作小廝。從小接觸加上甄家刻意培養,逐漸成了有名的珠寶雕匠,可技巧也僅屬中上,並無特別出眾。直到司空兆的出現,才讓局面有所轉變。


由於僅生一女,楊慧兒自幼也承家學,雖技巧與父相差無幾,卻也無奇甚之處。可不知怎地,此時司空兆突然出現,經過數年的苦苦追求,終於讓楊森點頭,將女生下嫁,並授與雕飾技巧。哪知司空兆居然是個天才,將書法、繪畫、印刻等技巧融入雕刻技術中,使雕刻後的珠寶玉飾等呈現十分優雅的美態,所以不數年便成大器。四處聞風而至『天來坊』訂購金銀玉飾的世族富家不知有多少,甚至要到三年後才能取得所訂飾品的。之後『天下第一大師』的名號不逕而走。


關於『曉月寒星』的來歷,說起來還頗有『和氏璧』的色彩。原來十年前,一批來自南海經由貿易的商品,甄家偶而輾轉購得些珠寶,其中有一顆灰色的金剛石,賣價並不高。甄家送到襄陽時,司空兆一眼瞧見,卻大為驚歎;經過多年研磨,終於去其外層,透露當中的顏色實是綠中帶藍,而且居然清澈明亮、晶瑩通透,又純淨不含雜質,重量且超過了三錢。(註:漢代一斤相當於二百六十公克,一錢約合一點六公克。)其實這種金剛石就是後世俗稱的『祖母綠』,一般來說,品質極優的重量在二克拉以上者已屬罕見,五克拉以上更是難得的珍品。(一克拉相當於零點二公克。)而這顆頂級祖母綠居然那麼重,其貴重自不可言。後來司空兆從當中切下兩大塊,精工雕成水仙花模樣,莖細如髮,底座為月花為星,再進呈家主甄彬,方起名為『曉月寒星』。


甄彬將『曉月寒星』送給甄宓,乃別有目的。不過善於經商的甄宓卻用來當作珠寶宣傳,自然使得生意更是興隆。哪知在南鄭,就這麼送了出去。想起祖爺爺和司空兆,心中頗感悵然;加上戰亂將起,也沒心思再作生意,當即往襄陽來,希望另有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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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集_第二七五章 難得有情(楚湘續)


與甄宓分禮坐下,司空兆一拈有些灰白的莖長鬍鬚,微笑道:『小姐此來,可是有了什麼大生意?對了,這「曉月寒星」……』


才剛寒暄幾句,便點到了重點,甄宓有點無奈地笑道:『真不好意思,讓先生見笑了。宓兒此來,便是為了這「曉月寒星」……不知先生可有相仿,或是同樣等級的名作?』


司空兆一愣,拈了幾下鬍鬚方搖頭道:『同樣好的作品?怕是難了。光是材料一項,便不知要費多少工夫覓得。這「曉月寒星」切割後,剩下的玉石僅足夠作一支玉簪的飾頭……怎麼?莫非你把「曉月寒星」賣了?那可價值不菲呀,何況又是小姐的……小姐作價多少?』


甄宓聽了司空兆的話,神色有點黯然,語氣中不由帶著惋惜道:『這樣啊……可惜宓兒將「曉月寒星」送人了……』


司空兆道:『送人了?這可是小姐的……難道小姐你有了……有了意中人?』原來甄彬是將『曉月寒星』當作甄宓的訂親之物,司空兆也曉得這事,一聽到甄宓將它送人了,不由自主就立刻想到了。


甄宓俏臉微微一紅,嗔道:『先生勿要胡言!宓兒……天下男子,宓兒還沒有見到入眼的……』說著心中卻是一跳,腦海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個似笑非笑的灑脫面容。


司空兆瞧了瞧,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忽然妻子楊慧兒走了過來,手裏端著一些剛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招呼甄宓,便坐在司空兆身旁。司空兆笑著對妻子道:『小慧,你猜發生什麼事了?可讓公明那老小子說中了,小姐居然真的將「曉月寒星」送人了……』


甄宓一聽,訝然道:『公明?可是管輅管公明叔叔?你怎會見著他?他又怎麼知道……』說著又遲疑了起來。


司空兆笑道:『你也曉得,公明是你祖爺爺舊識。我把「曉月寒星」送去給你爺爺時,他正好也在。前些日子他從我這兒經過,談起這件事,臨時起意占了一卦,他竟然說了一句怪話,說什麼……嗯,這「曉月寒星」現在是小姐你的,過些日子卻未必是你的,以後還是會屬於你家的……當時我還以為他胡謅,什麼你呀、你家的,哪有什麼不同?所以肯定地對他說,這對東西小姐是絕不會賣的。哪想到他竟然搖頭說,不會賣難道不會送?我笑著說,瞧你,還真是胡謅,這可是小姐的……呃,如果沒意外,最後自然是要送人的。他居然翻白眼道:可她不會送男人,是送給女人……想不到這老小子真說中了,看來卜卦之事,確有其玄妙之處。』說著看了甄宓一眼。


甄宓強自笑道:『說起來公明叔叔說對了一半,雖然最後是送給女子,卻也不算是宓兒送的。』


司空兆還未答話,楊慧兒已笑道:『老兒說話就是喜歡直來直往,也不道個清楚。那管先生可不是這麼說的,他的原話是說:「宓小姐送給男人,男人卻可送給女人!」這老兒還發了一頓牢騷道:誰會那麼不識抬舉?竟敢將宓小姐的這東西送給別的女人?是了,宓小姐你到底是送給了誰?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子,居然真的將這麼貴重,又這麼……這麼……我說,就是……哎呀,我不會說,宓小姐你別生氣,怎麼他就這麼敢,把這東西送給了別的女子?』看到甄宓臉色變得蒼白,楊慧兒說話越發小心起來。


甄宓默然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終於和盤將事托出。司空兆夫婦聽完後,同情地道:『這卻怪不得小姐,怕是甄老爺遇上了,恐怕也不得不答應。只是可惜了這對耳環,卻不知那小姐戴上了好不好看?想來應該沒有小姐好看。』說著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


甄宓卻忽然輕笑道:『其實也算很好看的……那女孩不算挺美,可戴上那對耳環,卻增添了幾分飄緲的美麗……嗯,可能她比宓兒更合適佩戴吧?』


司空兆忽然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如此說起,這陸子誠也算得上識貨又識美了。』


甄宓心頭一震,喃喃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叔叔這話說得貼切,嗯,是不是在說叔叔與大嬸的事?』心中深深地被震動了,卻不想讓司空兆夫婦發現,立即把話題岔開。


司空兆失笑道:『這哪是我的話?據說這也是陸子誠的詩,哦,好像就是他初次去鄴城時,在一家珠寶店裏買飾品時說的……』


心眼算是有點巧的楊慧兒,明白甄宓想轉移話題的意思,立即打斷司空兆的話道:『好了,說那麼多,怎地就不講起自家事?還怕晚輩笑話你不成?怎地那時臉皮那麼厚,現在又不好意思了?宓小姐,你可不曉得你司空叔叔,那可是一籮筐的鮮事哩。恐怕宓小姐不知道吧,他年少時可是個有名的「神偷」哩……』


『哦?這倒沒聽過。』甄宓一下子興致被提了起來,立即追問道:『那叔叔是怎麼認識大嬸的?大嬸你又怎麼會瞧上叔叔的?』


楊慧兒狠狠瞪了一眼司空兆,沒好氣地道:『哪是我瞧上他?根本就是他死纏賴磨,非要我爹把我嫁給他不可的……』


『是這樣嗎?』甄宓疑道:『可叔叔不是……我老聽叔叔說他當年多瀟灑,迷倒眾多女子,大嬸你也在內……還有,叔叔不是「神偷」嗎?老太爺又為什麼會答應他?』


楊慧兒冷笑道:『這便是身為女子的虧,什麼出嫁後要以夫為尊,我這還不是為了給足他面子?省得他丟人現眼的。還好宓小姐你不是外人,否則真是讓他給頂了天去。』


司空兆得意地笑道:『嘿,你別這麼說,當初你不也喜歡我?再說要不是我真情感動天地,連岳父也被感動了,怎麼會同意……』


楊慧兒啐了口水,打斷來司空的話道:『鬼才信你的什麼真情呢,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司空兆雖然訕訕的阻止,還是禁不住楊慧兒把實情說出來。原來司空兆除了有一雙『妙手』,卻也染上了賭癮,以致偷來的東西變賣後,全輸在賭桌上,還欠了滿身債。後來在珠寶店見到了楊慧兒,驚為天人的展開追求,為此投身楊森門下。楊森挑徒十分嚴格,這司空兆既有『神偷』之名,不但手夠靈巧,眼光也算得上有水準,當然過得了這一關。


由於頗擅言詞,起初哄得楊慧兒芳心默許。可沒多久司空兆忍不住賭癮惡習,加上欠了一身賭債,最後開始偷店裏的珠寶飾品去抵債。事情終究瞞不住被楊森發現,震怒下欲將司空兆綁赴官府治罪;可在楊慧兒苦苦哀求下心軟,替司空兆還債後嚴囑他戒賭。可這惡習豈是一朝去得?在司空兆口是心非下,事情重複發生了數回。到了最後,楊森再也忍無可忍,楊慧兒也絕望了,私下將一支貴重的『玉仙簪』給了司空兆,打算從此不再相見。司空兆初時還搞不清楚事態嚴重,以為還可像從前一樣,以花言巧語說服佳人心軟而回心轉意。


哪知這支『玉仙簪』是楊慧兒親娘生前留給她的『嫁妝』,給了司空兆,楊慧兒期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可司空兆還將它拿去抵賭債,楊慧兒曉得後,尋死的心都有了,怎可能回心轉意?何況父親為此沒有少愁白頭髮,於是決定從此死心,不再相信這個賭徒,否則說不定有天,真如父親一天到晚歎息的話:『怕是哪天他會將你給賣了,讓我怎對得起你的的母親?』



說到此處,想起當時那種心灰意冷的情緒,楊慧兒不由有些哽咽,紅著眼眶看著司空兆。司空兆感到歉咎,便繼續說了下去……


當司空兆終於明白楊慧兒那支『玉仙簪』的意義後,初時猶如五雷轟頂。在數日沉思盤算後,終於徹底醒悟,在楊森家門口跪了一天一夜,終於讓楊森出面。瞥見楊慧兒躲在門後偷窺,司空兆慨然取出一把刀,向他們表達自己痛悔之意,甚至不惜要把右手砍掉以示決心。楊森算是反應迅速,及時攔住司空兆的莽撞之舉。可力道之大,終究讓司空兆受到重創。不過楊森沒有動心,只說砍掉手不見得表示什麼,因為真正要戒掉、要砍掉的,是他『心』裏的那隻手!又說,司空兆的手,是自己見過當世難得的巧手,若就這樣毀了,殊為可惜。如果司空兆真有心改過自新,無論楊慧兒是否回心轉意,他還是總得給將來的枕邊人一個幸福的未來,怎能如此地作賤自己?


這話讓年輕氣盛的司空兆又羞又愧,於是痛下決心哀求楊森重新收留自己學習。經過年餘努力,終於開始綻放異采,三年後籌得一筆貲財,又煞費苦心地打聽到那支『玉仙簪』的下落,千拜託萬請求之下,把它給贖了回來,送還給楊慧兒。這才讓楊慧兒回心轉意……


司空兆似乎還留在那段既辛酸、又甜蜜的美好回憶中,甄宓心有所感,也是同情地道:『原來如此,難怪您們會這般恩愛……』


哪知調整好心情的楊慧兒忽然又道:『其實還有一個緣故,我才會回心轉意答應嫁給你叔叔的。』


連司空兆也頗感意外,愣了一會兒道:『是什麼緣故?』


楊慧兒緩緩對他道:『你還記得那次我差點受辱的事吧?』


司空兆恍然道:『當然記得了,難道就因為那一次……』


不料楊慧兒搖頭,喟然歎道:『其實不完全像你想的。我自己也以為對你已經死心,可每次有人提親,不知怎地我就是答應不了……我心裏一直很茫然,不曉得那個男人是真正可以託付終身的。雖然過了三年,我還是很猶豫的,但那一次……』



那次收到司空兆送還的『玉仙簪』,楊慧兒心情有些激動,沉埋心底的情感又起了一絲波動,可是司空兆當年的表現實在太傷她的心了,所以心裏還是猶疑不定。就在司空兆偷偷約她中午相見的那天,她在自家院子門口徘徊再三,終於在天色暗下來時才決意要去見一面--她暗中向過世的母親祝禱,如果司空兆還等著,也許便是她的意思,那就給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走到半路,由於天黑路瞎,楊慧兒不覺走岔路進了死胡同,正慌著要回頭,已有幾個無賴堵了上來調戲。危急之時,司空兆突然出現,與那些無賴打了起來。最後拼著右手死死握住為首無賴的刀刃,左拳將之擊昏,才嚇退其他人,救了楊慧兒。



『看到你的右手幾乎廢了,那時我的心也都要碎了。』楊慧兒感傷地道:『還記得爹的話嗎?你的右手可是當世最難得的巧手。你既已改過自新,那等若你生活的倚靠……可為了救我,你竟然捨得……我本來猶豫的心,終於定了下來,才會答應嫁給你的。』說著臉色竟緋紅了起來。


司空兆愣了一會兒,縱聲笑道:『原來……原來……原來如此!唉,當時可沒想那麼多,只是心裏急了,好不容易把「玉仙簪」贖了回來,有機會讓你回心轉意,怎能就此放棄?幸虧那時年輕氣盛,只想拚了命先把你救出險地再說……可沒想到那麼多緣由。』說著將手握了過去。


楊慧兒輕輕掙了一下,沒掙脫,只是嗔怪地看了司空兆一眼,便隨他握住,看著甄宓道:『其實就像他之前說的,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能為了自己把價逾性命的手都視若無睹的犧牲……這個男人怎不值得倚靠?當然這二十多年,也證明了我當初想的沒錯。』說著又溫情脈脈地看著司空兆。


看著司空兆夫婦彼此深情款款,甄宓內心感動莫名之餘,忽然又浮現了那個瀟灑的身影……他,不也是這樣嗎?為了愛妻,完全不顧性命之險。還記得他當初說的話:『如果失去了她,我恐怕連呼吸的力氣也沒有……』那種沒有絲毫猶豫的態度,不覺地甄宓喃喃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說得真貼切……唉……』不由長歎了口氣。


司空兆夫婦對視一眼,猜知大概撩播起女子的情懷,正想開口岔開話題,以免空氣陷於沉悶,甄宓已先一步道:『對了,司空叔叔,你的右手這樣算起來,已經受過兩次傷,居然還能這麼靈巧,難怪被稱為巧手天匠。』


司空兆搖搖頭微笑道:『說起來全都是托我岳父的福。頭一次是他眼明手快,所以我的傷並沒有大礙。救慧兒那一次可就嚴重多了,幾乎就要成了殘廢,幸好岳父認識神醫華佗,正巧那時他就在襄陽,慧兒跟著他爹扶著我,一起去求他醫治。華神醫先替我接骨續筋,最後又用針縫合,輔以湯藥,經過半年才算完全康復……』


甄宓撫著胸口道:『什麼?用針縫?那豈不是很疼?宓兒還是頭一次聽到可以用縫的。加上還要接骨續筋,那一定很疼吧?』


司空兆道:『這便是最希奇的地方,痛倒是不痛,這個華神醫不知用了什麼藥,塗在傷口上不久就失去感覺,變成像個木材似的……縫的時候只隱約覺得有點酸……


甄宓訝道:『只覺得酸?這華佗還真了不起,難怪名氣比起仲景先生毫不遜色。不過縫合傷口的醫術,這倒是沒聽過。』


這回換司空兆訝道:『什麼?宓小姐你不是讀過陸子誠的書嗎?他的書裏頭關於醫藥的部分雖然講得不多,都是些基本常識,可就說到縫合之術,還特地寫到,任何外傷都要用酒消毒……這我不是很懂,為什麼要用酒呢?好像華神醫他們也是這樣作的。』


甄宓道:『那陸子誠的書,我最有興趣的只有「商算」那一本,所以沒注意叔叔說的。不過如果這種縫合之術那麼好用,怎地幾乎沒聽人說起?』


司空兆道:『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華神醫當年告訴我,這縫合之術罕有人用,因為除了技巧外,最需要注意的便是衛生,還有病人對疼痛的忍受度;通常都是用酒將人灌醉了施行。他是幸好配出了「麻沸散」祕方,才能在減輕病人疼痛度的情況下,替病人施針。』


甄宓道:『那陸子誠的書上又是寫些什麼?』


司空兆道:『跟華神醫說的一樣,解釋上卻更為淺顯,說是一般來說,傷口容易受感染,施以刀針之術必輔以火燎,可病人不容易忍受那種疼痛,所以需要用酒等讓病人減輕疼痛度的藥材,同時酒又含有消毒的作用,可灑在傷口上……也不知他從哪兒知道這麼多的。不過聽你說他能治好你祖爺爺的頭疼,這醫術還真是不尋常呀。』


甄宓道:『想不到叔叔竟然知道這麼多事。』


司空兆笑道:『這哪是我?還不都是吉兒告訴我的。唉,他對這些事最有興趣了。』


『咦?叔叔說到我想的事了,怎地沒見到天瑞大哥?他到哪兒去了?』司空兆的長子,司空吉,字天瑞,大概由於遺傳加上家學淵源,不到二十歲便已聲名鵲起,雕玉之技直追乃父,被公認是新一代的接班人。可這司空吉既聰明又興趣很廣泛,幼年即喜歡讀書,各類門都有涉及,而除了雕刻外又愛書法、繪畫等。這還不打緊,偏偏不久前他竟對『奇門遁甲』之學產生濃厚興趣,極力鑽研,無論司空兆夫婦怎麼軟勸威嚇都無效。


聽到甄宓提起來,司空兆無奈地道:『你也曉得吉兒的個性……不是說前陣子公明來過嗎?被吉兒碰到了,那可是死纏賴求的,非跟著公明一起學他的奇門八卦不可……我只好拉下這張老臉,求公明收了他。這不,正跟著公明出門去了,怕是要幾個月後才會回來。』說著長歎了口氣,忽然又拍了桌面道:『對了,瞧我這記性,這事差點給忘了。說起吉兒,讓我想起他的那個年輕老師王仲宣。小姐對這人有印象吧?』


甄宓點頭道:『當然聽過。幾年前的論才大會,陳孔璋、阮元瑜都參加過,連孔文舉大人也來過一次。宓兒曾聽他們題起過,除了曹四公子和……和那陸子誠外,最負才名的便是這王仲宣。聽說長相雖不怎樣,卻很受故大學士蔡邕的賞識。可惜宓兒始終沒碰到過,想不到他是天瑞大哥的老師。』


司空兆笑道:『那也是很湊巧,那時仲宣正在劉表帳下為從事,有一次來買玉器,正好吉兒在念書,一會兒的工夫就讀了幾頁,讓王仲宣注意到了,一試之下,發現天端頗有天份,就收他為徒了。』


甄宓道:『原來如此。現在他人在哪裏?可是還在襄陽?』


司空兆搖頭道:『不,他和曹二公子,還有小姐剛才說的孔璋先生等人,算得上都很熟絡,所以在劉表過世之後,就隨著劉琮投靠曹丞相去了。嗯,吉兒所以會提起他,是因為在洛陽碰到他,說是他正要往這裏來,然後……然後……』說著語氣遲疑了下來,竟是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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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12 19:32: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八集_第二七六章 提親之事(楚湘續)


甄宓疑惑地望著司空兆,不解他怎麼會吞吞吐吐的。終於司空兆道:『他是要去交州找你的祖爺爺。』


聽到司空兆說,大才子王粲要回襄陽,然後去交州找甄彬,甄宓狐疑地道:『找祖爺爺?他認得祖爺爺嗎?我怎地不曉得?難道有什麼事嗎?』忽然想到了什麼,道:『莫不是與這次要打仗的事有關吧?』


司空兆和楊慧兒對視一眼,點了點頭,轉頭對甄宓道:『說不是嘛,可也能算是吧……呃,我的意思是說,就是,就是王仲宣他其實……其實……其實他是要去向你祖爺爺提親的。』


甄宓不由嬌軀一震,蹙眉道:『提親?提什麼親?他看上誰了,難道……難道是宓兒?可宓兒跟他又不認識……他也未免太托大了!』


司空兆搖搖頭道:『他不是替自己提親的,而是替曹丞相提。』


甄宓芳心一震,俏臉一白,貝齒咬著下脣,呆了一會兒才恢復神色,卻是苦笑道:『是曹丞相?這下子祖爺爺又要頭痛了……看來宓兒得趕緊回去,免得祖爺爺著急……。』


楊慧兒趕緊道:『宓小姐,急也不忙在這一時,好不容易趕了幾天路,還是多休息一陣子再走吧。』說著扯了扯甄宓的衣袖,卻又轉頭對司空兆道:『瞧吧,你說話老是這麼閒扯,當真有理也說不清。』然後才對被她拉了又坐下來的甄宓道:『小姐您別急,我們當家的沒把話說開來。其實曹丞相派王仲宣來,不是為自己提親,而是替他的兒子提親!』


甄宓一愣,隨即又露出苦笑道:『那有什麼不同?一樣是讓祖爺爺頭疼……曹丞相的兒子?是哪一個兒子?』說著卻好奇了起來。


司空兆道:『吉兒來信說,曹丞相讓他四個兒子,曹昂曹子脩,曹丕曹子桓,曹彰曹子文,曹植曹子建,看小姐喜歡哪個便嫁哪個,並且都是虛正室以待……』


甄宓失笑道:『都沒見過面,怎麼會有什麼好感?何況……嗯,這曹丞相也真是的,當初袁本初的兩個兒子,就讓祖爺爺寢食難安;現在又來這麼一齣,祖爺爺怕是又要大大犯愁了。巧兒,你去招呼一下侍衛們,咱們用過膳休息半個時辰,就趕緊上路了……對了,走水路快些,記得通知老康叔,就說我打算坐「寶安」船回去問候祖爺爺。』巧兒應諾一聲,便退下去了。


司空兆對甄宓道:『宓小姐真的不多考慮一下?曹丞相非袁本初可比,他的這幾個兒子也是或文或武,都很出色,尤其是曹子桓和曹子健,聽吉兒說既有文采又長於軍政,將來很有可能接續曹丞相……』


『叔叔怎麼看待曹丞相的這次出兵行動?』甄宓打斷司空兆的話,問了一個似乎不相干的事。


司空兆皺了皺眉,沉吟了一會兒道:『若是不論江東,以劉皇叔和曹丞相的實力相較,似乎曹丞相一方佔了上風……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要勸宓小姐三思,以曹丞相的雄心和氣勢,天下已有過半入其掌握,一統漢業不過是時間早晚……』


甄宓搖搖頭道:『宓兒可不這麼認為。當初袁本初何等聲勢?還不是說敗就敗,而且還敗得那麼快。祖爺爺就是心裏有數,才會替宓兒犯愁的……還有,那曹家與關中衛家的關係非比尋常,打壓我甄家還來不及,怎地會來提親?分明就是別有居心。』


楊慧兒在一旁笑道:『還能有什麼居心?像宓小姐天仙般的人物,又是甄家老太爺的心頭肉、掌中珠,娶到小姐等若人財兩得,換了誰都會試試看來提親的,哪敢打壓什麼?』


甄宓微微笑道:『如果我沒猜錯,怕是曹丞相跟衛家私底下有了什麼不和,所以才會來打我甄家的主意……』


司空兆奇道:『曹家與衛家之間會發生問題?這怎麼可能?』


甄宓自信地道:『我猜曹丞相一定也向衛家提親,遭到拒絕,才會轉過來打我甄家的主意。』


『提親?據說衛太爺只衛寧一個獨生子,才十六歲就過世了,怎麼提親?是他的子侄還是……』


甄宓搖搖頭道:『叔叔怎地就忘了蔡大學士的女兒?她沒作成衛家媳婦,卻當了衛太爺的義女……』


司空兆想了想,拍手道:『原來如此,這就難怪了。……可為什麼會這樣?衛家一向支持曹丞相不遺餘力,聽說衛老太爺也相當欣賞曹子建,還收了曹葳當義女,怎地會拒絕呢?』


甄宓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道:『叔叔在襄陽住這麼久了,難道還沒聽過那個消息?那蔡姊姊……已經有意中人了,自然是要婉拒了。』


司空兆夫婦都很驚訝,道:『什麼?原來那個傳言是真的?』


甄宓點頭道:『宓兒跟糜家小姐也算熟絡,這幾年數次去拜訪陸子誠談生意,私下也都跟糜小姐閒聊過,說到蔡姊姊的事,她雖然說沒這回事,但宓兒對她算是有幾分了解,豈會看不出她話裏真假的成份?……以曹丞相之能,怕是已經探知此事,所以想先一步向衛家求婚……宓兒估摸,那衛太爺比起祖爺爺,還要精明幾分,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婉拒。曹丞相不好發作,又怕失去衛家支持,所以才會回過頭來,想要與我甄家結盟……哎呀,不好了!』說著沒來由的心中竟是一悸,一個失神竟讓手中的杯子倒翻了。


『怎麼了?宓小姐想到什麼了?』司空兆趕緊讓楊慧兒拿汗巾替甄宓擦拭衣襟上的濕跡。


『真是對不住!』甄宓也趕緊取出手巾,懊惱自己的失態。


司空兆道:『我從未看過你這麼緊張,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甄宓定了定神,方道:『其實沒什麼,宓兒只是一時失神想岔了。甄家向來與衛家明爭暗鬥,不曾走在一起。如今那衛太爺若真的拒絕曹家的提親,就怕祖爺爺一時糊塗答應了……』


『一時糊塗?』司空兆忽然大笑了幾聲道:『這你大可放心,就像我從未看過你為什麼緊張般,我也沒見過你祖爺爺打算錯什麼大事。瞧吧,當初袁本初來提親,他不就沒答應?咦,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來了,那時宓小姐你好似一點也不擔心,怎地現在反而這麼緊張?難道……』


此時楊慧兒在茶几下用力扯了司空兆的衣袖一把,司空兆猛地醒悟,連忙道:『哦,我是說……嗯,是了,老太爺向來很有主張的,也不會因為衛家答不答應而隨之起舞。何況老太爺一向疼愛宓小姐你,一定會尊重小姐的意思,所以小姐大可放心。』說著瞄了眼楊慧兒,楊慧兒微微點頭。


其實方才司空兆想追問的,是甄宓難道也有了意中人,所以才會緊張,怕甄彬為了與衛家爭雄,不惜答應曹家的提親。楊慧兒卻曉得女孩子的心事,即使有意中人--從言行舉止看來是真的有,卻怎可能承認?才會提醒司空兆。


可甄宓如此精明,豈會不知司空兆的意思?此時她倒是有點失魂落魄,怔怔地想:『我在緊張什麼?是啊,祖爺爺並不傻,應該不會答應的……可萬一……』想著心裏又有點著慌了,終究放不下心,又不願在司空兆夫婦面前失態,強笑道:『這幾日趕路,大概真的有點倦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的……對了,宓兒想回房休息一下,等會兒巧兒來了,讓她去見我。』說著便站起身來。


楊慧兒跟著起身笑道:『我曉得了,小姐儘管去吧,身子要緊,別光忙著生意。』說著便挽了甄宓,向著她在此地的宿處走去。


司空兆目送兩人,心中暗暗吃驚地想道:『是誰這麼本事,能讓宓小姐芳心難以自己的?可為什麼就沒聽說誰來提親呢?是老太爺不同意,還是……還是……難道這人還不曉得?……不會吧?』想著竟也入了神。



所謂事不關己則處淡然,一關心則心亂如麻,剪不斷理還亂,恰可形容此時甄宓的心境。明知道甄彬應該不會輕易答應,可就是莫名其妙的著急。說起來自己早就到了該婚嫁的年紀,可不知怎地無論暗裏明處,追求的年青男子,自己愣是沒看上一個。在河北的『論才大會』,在交州和各地的交際場合,那麼多所謂的有為才俊,根本就沒有能撩動她心弦的……想著卻不自覺又浮現一個身影……真是沒碰到動心的男子嗎?或者……或者……或者是因為他已經有了妻子,而且又不只一個,美貌、背景和自己相差無幾,所以才會讓自己這麼……這麼……這麼不願意去承認?



順道買了些瓷器、茶葉,賣了些鹽,『寶安號』上的甄宓,正倚著船欄眺望後方百餘里遠的五嶺,終於快到了。雖然行船速度不慢,卻也沒快多少,這麼走走停停的居然花了兩個多月的工夫。曹、劉、孫果如預期地互相攻伐。昨日甄家得到北方傳遞來的消息,陸子誠計取斜谷、長安,劉備軍湧入關中,反將曹軍主力堵在關隴、漢中。荊州方面也是戰火連綿,幸好走得快,才過長沙沒多久,江東軍就已經攻過來了。由於有五嶺之險,目前交州還算安全,船隻也安全的通過,船上所有的人無不鬆了口氣,只有甄宓越發沉默,臉色也顯得有些凝重。


『小姐,你又在想老太爺的事了?』巧兒在旁一探甄宓的口風。


甄宓『哼』了一聲道:『死丫頭,這次回去,一定讓祖爺爺好好治治你,沒地就會嚼舌,也不怕說多了閃舌頭。』


巧兒咋了咋舌,滿臉陪笑道:『小姐,您別生氣,我這是給您拿披風來的。這海南的天氣著實不錯,都已經入冬了,還這麼溫暖。可這江上的風還是頂大的。您小心別著涼了。』說著替甄宓披上了淡黃裏襯的黑披風。


『這一個多月,我們只聽到各種關於打仗啦、各地貨物的情形啦、家裏的一些瑣事,就沒有見著誰來催小姐快回去的。看來老太爺應該知道小姐的意思,小姐你只管放心。』江風一陣陣的獵獵作響,巧兒陪笑著對甄宓說出自己的猜測。


『這也沒什麼,』終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甄宓還是當巧兒是姊妹,沒瞞她多少心事--至少自己喜歡誰的事,就沒告訴她,省得她又心直口快地沒多少工夫,就上下全都知道了。甄宓依然看著遠方,微微歎道:『要不是劉皇叔取得上風,進了關中,單單看前兩個月的形勢,怕是祖爺爺也會動心了……算了,多想無益。你去通知老康叔,咱們加把勁,看看明兒個能不能入城。』



說起來甄宓終究對甄彬信心不夠,當然這跟她並不知道當年管輅對甄彬所說的話有關。即使王粲已經來了好一陣子,甄彬卻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道:『甄家上下,我多少能拿個主意。可這事關宓兒的幸福,老朽我早就答應讓她自己作主,刻下我已派人去請她回來了。先生若不嫌棄,就在此盤桓幾日,讓老朽盡盡地主之誼,待事了再走吧?』


不達使命,王粲豈敢回去覆命?當然拱手作揖地答應。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甄彬找專人相陪,帶王粲到海南各處參觀。除了甄家,陸家也在此大力發展家族事業,加上費禕的大力提倡,工商興盛,樓台林立,一副歌舞昇平的模樣,絲毫感受不到戰爭的氣味。但這並不意味這裏的人偷安享逸,反而到處有旗幟飄揚,多半書著『勝利』、『進攻』等字樣,激勵士氣。在刺史府和所有城門口、市場邊,都擺有『募兵處』,號召青年壯丁從軍,以悍衛大漢天威。


這一日王粲見市場口募兵處攤位上有不少人排隊,感歎道:『兵者,兇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似如此鼓勇於內鬥,還夸言發揚我大漢天威,真是顛倒黑白,莫此為甚哪!』


隊伍裏不少人聽到了,可不太了解王粲在說什麼,只是瞄了他一眼,仍自顧排隊。不過有一名年輕人似乎聽懂了,望著王粲冷然道:『不知這位先生是什麼意思?我們來此從軍,是要追隨劉皇叔匡復大漢,怎地是什麼內鬥?』


王粲見有人回應,便拱手笑道:『但不知兄台從軍此去,是與誰打仗?』


那年輕人名喚翁麒,字益德,『哼』了一聲道:『當然是去跟那些挾持天子、竊佔漢土的諸侯作戰,還我大漢一個朗朗乾坤!』一旁的人無不喝采,稱讚他說得好。


王粲皺眉道:『當今聖上屢次蒙塵,怎不見劉使君相救?若非曹丞相,天子早已非天子,漢家也不再姓劉了,則如秦末之世,群雄逐鹿,又將是無數百姓苦遭兵燹、流離失所。如果劉使君真是要匡復漢室,便當與曹丞相合作,共扶聖上,平服四夷才是,怎還舉兵相抗,頑梗不服?』


不少人聽了這話,一想也對,如今天子就在許都,雖說是受曹操挾持,可怎麼說也是名正言順的……正在開始要議論時,翁麒已冷笑道:『合作?那曹孟德若是能合作的對象,劉皇叔又何須舉兵為敵?我且問你:處世當以何者為先?治國安民當存何心?』


王粲道:『處世自然以仁義為先,治國安民必存寬厚撫恤之情。』


翁麒點頭道:『說得好,那我再請教:曹孟德以報父仇為名,坑殺徐州百姓數十萬於泗水,水為之不流;攻取慮、睢陵、夏丘,皆屠之,雞犬亦無一能免,城邑無復行人。後來討伐袁術時,略地至琅玡、東海,所過手段殘狠,心腸何毒!豈有半點仁義之心、寬厚撫恤之情?再說近日,為攻宛城,其子竟驅趕百姓為前導。如果讓這樣的人,和他的兒子們,作了統治百姓的大官,只怕我等包括子孫在內,將是性命賤若螻蟻,短似秋蟬了!』


王粲文思敏捷,卻沒想到在此會碰到這樣一個人,竟說得他一時語塞。周圍百姓紛紛拍掌叫好,又都對王粲怒目相視。王粲一瞧情況不對,立即道:『兄台所說,恐乃一面之辭,怕是有人造謠誣陷曹丞相……』


哪知翁麒不容王粲多加辯解,由胸口將上身衣襟袒開,赫然一道刀痕,由胸口直到肚臍眼,高聲道:『先生瞧瞧這是什麼?這便是曹軍幹的好事!某乃徐州泗縣人,要不是父母兄姊捨命相救,怕是……怕是…怕是也遭了毒手!我親眼所見,親身所歷,豈是造謠?從那天起我便發誓,定要曹孟德還我等一個公道!』


王粲目瞪口呆,一時犯了傻,好一會兒才面紅耳赤地道:『那只是曹公為報父仇,一時氣憤之舉,事後他也十分懊悔……』只見周圍百姓越聚多,交頭接耳地對王粲指指點點。看他的裝扮,可能是世家公子,甚至是官員,帶有幾名隨從,可卻難以明白他怎會在這裏幫著曹操說話,只是片刻時間,聲音便越來越吵雜。


情急生智,王粲連忙拱手道:『諸位!諸位!在下並非有意替什麼人說話,只是感慨同是大漢百姓,卻要作別人手中的奕棋,自相殘殺,反而給了外族欺凌的機會,何不思一致對外,揚我強漢天威呢?』


翁麒冷然笑道:『如果先生只是這個目的,還請先去許都說服曹孟德,讓他派那幾十萬大軍去征討不服王化的四夷,不要派到荊州、益州等地,否則我等仍不免橫死於溝壑,哪還談得上揚我強漢聲威?』
「愛一回受一次傷 我的命就這麼冰涼
愛一回受一次傷 我習慣了單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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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集_第二七七章 他鄉遇故(楚湘續)



其實對於曹操的暴行,王粲也是非常的反對,可他犯了普通人都會犯的錯誤--只看到眼前,看不清未來;只看到片面,沒有全面的格局。遍觀漢末諸軍閥,以實力、才幹而論,曹操都是箇中翹楚;又重視人才,麾下文才、武將鼎盛;所轄各州治下多半嚴謹有度,井井有條……一切都讓王粲感覺到曹操的王霸氣勢,自然也就對於曹操那種『寧負天下人,不被天下人負』的個性,採取睜隻眼閉隻眼的態度。只要照此情勢發展下去,王粲來交州前,其實和許多北方士子心中的想法一樣,就是這次的三家大會戰,最後的贏家必是曹操無疑。一旦曹操勝出,則大漢一統指日可待,那時要再如秦皇、漢武般,再拓強漢天威,以曹操的氣勢,將不言可待。


但自從回到荊州,再到交州,王粲已不再那麼有把握了。比起劉表的時候,劉備治下的荊州情況顯得好太多了,到處都有人面露笑容地勤奮工作,彼此談論何時娶妻生子、賺錢蓋屋等;襄陽的市集上貨品多樣,購買人群一波接著一波,商旅往來頻繁。這種情況在他一路南下時,在好幾處地方都見到了,也讓他心中開始對原初的想法起了搖動。


想著王粲心中暗自歎了口氣,道:『我觀兄台儀表非凡,應該念過幾年書,知道兵者不祥的道理。何況人死不能復生,您的父母地下有知,恐也不願你就這麼投身戰場,枉自送了性命……』


翁麒冷笑道:『多謝先生看得起,若非劉皇叔仁德,陸大人恩澤,在下一人亡命流離而來,豈能分得田產、娶妻生子?正因讀了幾年書,在下別的道理不曉得,卻知道作人要有良心,點滴之恩,當思湧泉以報。想到當年徐州之事,如我情境者不知多少,都受了劉皇叔、陸大人的恩情;現在劉皇叔要打仗,打的又是造成我們悲慘遭遇的曹孟德。為私,我已有了個兒子,說什麼也得替父母鄉親報這個仇;為公,只有在劉皇叔治理下,大家才能真正的過上好日子。即使不幸喪生戰場,皇叔也必會厚待我的家人,使我上對得起父母,下對得起家人親友,良心也對得起天地!』


王粲越說越覺得吃力,心中暗暗吃驚,這裏隨便一人就能說出個理來,只怕再辯下去更討不了好,只得點頭道:『兄台既有此想法,在下佩服。可曹公麾下精銳,兄台等人訓練不足,一旦上了戰場,怕是性命難保,何況如果劉……劉使君輸了,兄台的願望豈非落了空?』


翁麒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一絲遺憾道:『這一點先生不必擔心,我們報名參軍,還得訓練三個月,然後跟各地的軍隊換防,讓他們去打仗。我要上戰場,起碼還得等上半年……劉皇叔和陸大人才不會隨便抓壯丁去充軍呢!』看著要輪到自己了,便不再理會王粲,逕自朝前寫了自己的履歷,回答一些問題,便歡喜地領了牌趕去刺史府旁的『衛戍營』報到。


忽然後面有人拍了王粲的肩頭一下,『鏘!鏘!』兩聲發出,王粲回頭,見兩名護衛將劍駕在一人頸上,定睛一瞧,竟是舊識李珪,不由一愣。


李珪,字明宗,原為劉表幕僚,一向支持劉琦,後來隨劉琦投靠劉備。當劉備取得交州後,由於氣候溫暖,陸羽向身體不好的劉琦提議,不如移居南海好好調養。剛開始李珪以為是劉備等人不放心劉琦,想藉故剝奪他的權力。直到劉琦再三親口說,是自己實在不想理事,連交州刺史的任命也推了,加上劉備、陸羽都送了不少東西,才讓李珪等人放下心來。到了交州後,李珪便被徵召擔任刑部掾吏。


見到舊識,王粲大喜,連忙揮手要兩名護衛收劍退下,上前握住李珪的手笑道:『明宗兄,許久不見了,你怎會在此?』


李珪拍了拍身上衣襟,神色自若地道:『這話該是我問你才是……二公子過得還好嗎?』


王粲面色一黯,歎了口氣道:『人在屋簷下,怎好得起來?幸好曹公允諾,這次平定荊州,就會讓二公子回去……嗯,大公子呢?他也好吧?』


對於王粲前面的話,李珪冷笑道:『平定荊州?怕是好夢一場,豈是那麼容易?即便他取了荊州,照我看,也不會真的就讓二公子那麼安穩地坐定那個大位。』頓了頓又回答王粲問候劉琦的話道:『你也知道大公子的脾性,只喜歡美人好酒……唉,要不是皇叔和陸大人好生照顧,怕是身體早就……不提也罷。對了,你怎會來此?』這是第二次問起了。


王粲隨著李珪走到一間食堂的僻靜角落,讓隨從在外側坐著,叫上幾碟小菜和茶水後,才低聲道:『我是來說親的。』


李珪一愣,道:『說親?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王粲搖頭苦笑道:『不是我,是替曹公的幾位公子……徵詢甄家的甄宓小姐。』


李珪皺眉道:『這樣阿?嗯,甄家在南海這裏實力雄厚,曹公的幾位公子也都聲名俱顯,的確算得上門當戶對。可你這個節骨眼跑來提親,怕是另有什麼目的吧?』


王粲道:『我素知你的脾性,這事我也只告訴你。……對了,大公子他……他難道就不想回荊州?』


李珪淡淡道:『皇叔待大公子,那是沒得話說了,只要他肯的話,不要說這交州刺史,怕是荊州刺史也作得。可大公子無論怎地就是不肯,推說自己身體不好,又受不得什麼苦和氣的,說什麼都不願意。之所以到南海來,的確是由於這裏氣候溫和,加上越來越熱鬧,大公子現在怕是早就樂不思回了。』


王粲沉默了一會兒,道:『想不到景升公的基業,這麼輕易就歸了劉使君……二公子……二公子無時無刻不想回來……』說著竟滴下淚來。


李珪不哀反笑道:『好了,仲宣,不用說這些了。你應該也曉得,二公子若肯乖乖回荊州來,安分守己,主公是絕不會虧待他的……』


王粲瞪了李珪一眼,緩緩搖頭道:『想不到一向耿直,恩怨分明的李珪李明宗,竟也離棄了景升公和他的公子……』


李珪舉手阻止王粲繼續說下去,道:『仲宣,我們一向交深言淺,我本來也不必向你分訴什麼。景升公是開創了荊州這片基業,可無論大公子還是二公子,都非繼承的上上之選。若是承平時期倒也罷了,一旦遇到了如現在的群雄逐鹿之局,怕是守不住基業不說,連帶全家性命都堪憂呀。你豈不聞「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像大公子、二公子這樣的人,坐擁荊州,就如同一個小孩子懷著奇寶,哪有不引起他人覬覦的呢?』


王粲搖頭道:『若是你我都盡心輔佐,豈會這麼輕易教人取去?』


李珪微笑道:『那如今情況呢?難道你我當初都沒好好輔佐二位公子嗎?』


王粲道:『如果大家都能齊心輔佐二公子……』


李珪冷笑道:『仲宣熟讀聖賢之書,豈不知名不正言不順?何況大公子之才也不比二公子差,對我們也都很禮遇,你們卻一心要二公子繼承,這是什麼道理呢?』


王粲搖頭道:『這非是我等有他意,實乃景升公遺命,我等自然當戮力輔佐。』


李珪搖頭道:『豈不聞忠臣孝子,從治命不從亂命哉?自古立嫡以長不以賢,就是怕禍起蕭牆。遠的不說,就以袁本初兄弟父子,豈不就是彼此爭誰為賢,結果反而敗了基業,讓曹孟德各個擊破?景升公本就有意立大公子,可蔡夫人和蔡瑁從中作梗,尚在猶豫間,蔡瑁更乘機害了景升公……』


王粲皺眉道:『這是劉使君的一面之辭,好為他取得荊州落下口實。景升公臨終時,我等幾人都在場,親耳……親耳聽到景升公說,讓二公子繼承的……』說著卻猶豫了起來。


李珪當然知道他猶豫的原因,冷笑道:『親耳聽見景升公遺命?怕是聽見蔡瑁假傳的遺命吧?我已經說了,忠臣從治命不從亂命。何況疏不間親,即使景升公真有此意,你我皆為他之股肱,豈能逢君之上而助長為惡?當時二公子年方九歲,你我等應奉大公子繼位,待二公子成年後再說,怎可推脫景升公遺命而致亂局?』


王粲道:『是非功過,猶難斷定。以結果論你自然這麼認為,可依我看,無論是讓大公子或二公子繼承,劉使君都會謀奪荊州。曹公既奉迎天子,名正言順;劉使君為取荊州,逼得二公子投奔許都,如今曹公相伐,卻在情理之中。何況劉使君得了荊州,也未讓大公子坐鎮,這怎麼也說不過去。』


李珪道:『你豈不知曹孟德狼子野心,一心要學王莽?若非有主公在,怕是早已君不君、臣不臣了。這荊州,主公若不取,遲早會讓曹孟德或孫伯符給得了。主公畢竟與景升公是一家人,大公子又願意相讓,得荊州乃是名正言順。』


王粲忽然笑道:『你我在此辯得再多,也無法改變事實。不如我與明宗約定:眼下曹公奉天子伐不臣,荊州已將收復,屆時二公子回來了,你就回來與我一同輔佐二公子,如何?』


李珪搖頭道:『非是不敢,只是為人臣者豈可有二心?昔日景升公讓我追隨大公子,後來大公子讓我跟著主公。我豈可因主富而從、主微而棄?請恕我不能答應。』


王粲道:『這樣啊?那便罷了,我們只談私誼,不談公事,如何?』


李珪笑道:『固所願也。』說著二人哈哈大笑,便聊起與政事毫不相干的風土人情、文章道理。



李珪本想帶王粲去見劉琦,但王粲心中有愧,藉口有公務在身,不便先敘私情而推託了。依依不捨地與李珪分手,信步來到一間大酒樓,抬頭一見,『海天樓』三個大字,兩邊門聯寫著:『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王粲不由點了點頭道:『對得好,名家手筆。』於是進去點了二樓一個靠向南方的座位,一眼望去,果見水天一色,令人心胸開闊許多。


店小二一送上茶水菜單,王粲立即好奇地問道:『敢問小哥,這店是誰開的?店門的門聯又是那位才子的大作?』


店小二笑道:『客倌一定是外地來的,聽你的口音可是荊州?怎會不曉得這我們這「海天樓」的名氣?不是別人,正是我們陸家八爺陸清,陸子康開的。門口的這付楹聯,客倌您好眼力,那可是我們最有名的九爺,也就是劉皇叔帳下第一軍師,人稱「四州之才」的陸羽,陸子誠大人所作。要不是有這層關係,尋常人怎能求得到?』


王粲訝然道:『陸子誠?是他作的?我只知他長於政軍,想不到竟也擅於詩詞。』


『這哪算得什麼?』忽然旁邊一名文士打扮的人道:『公子若有興趣,不妨到頂樓看看--如果上得去的話。嘿嘿,不瞞公子,上面可是有著好幾闕精采的名句,並且是請動了一代書法大師張芝的弟弟張昶特地書寫的。』


『什麼?』王粲更為驚訝了,『張昶?怎麼可能?』


也難怪王粲要大驚。張芝被稱為『草聖』,品格高操,勤學好古,經明行修,刻苦學習書藝,以至如醉如癡,據說曾臨池學書,池水盡墨。其書法為世所寶,甚至寸紙不遺,乃當之無愧的草聖。可惜早在初平二年,公元一九二年故世。但他的弟弟張昶在他的教導下,也是著名的書法家,尤善於章草;由於筆勁與張芝相類,時人謂之『亞聖』。像這樣的大家,要請得其寫一聯,不知要煞費多少苦心哩。


那名文士笑道:『聽說這陸家老八硬是讓陸子誠寫了一首詩稱讚張芝,送到張昶處。張昶大為讚賞,就答應替他寫聯句--嘿嘿,可當他看到那聯詩句之時,還真是驚豔不已呀。那首詩句據聞是陸子誠回江東時所作,實為一闕名作。他本不喜張揚,要不是他的妹妹陸婉兒姑娘,怕不知何時才會入我等之眼呀!其他的幾首詩詞,也都讓人大開眼界。唉,本以為當世如曹子健、孔文舉、王仲宣等人的文章詩詞,情志高遠,詞采華茂,妙絕時人;但一見到陸子誠的詞,那真如孔夫子所說,頗有三月不知肉味之慨。哦,還沒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王粲微笑道:『寒生乃山陽王……王仲,字子達,平日也喜文章詩詞。對了,方才兄台說,這陸子誠不喜張揚,為何這「海天樓」又有他的作品?』


那名文士道:『兄台二字萬不敢當,晚生費宏,字伯舉,本是江夏人,與刺史費褘算是同宗。說起這陸子誠陸大人,沒得說的,為人十分謙和高潔。只是他那八哥陸子康,平日就附好風雅,癡迷詞賦,喜愛結交文人,連陸家家主陸公紀也對他十分頭疼,卻又疼愛得很……唉,聽說那次陸子誠回江東,陸公紀代表陸家全力支持他,使得陸家老四、老五、老七死於非命。陸子康向來與這幾個兄弟十分交好,陸子誠於心愧咎,所以被他一纏磨,才有「海天樓」這頂樓「文匯閣」的出現的。我瞧公子也是讀書人,何不試著上去看看?』


王粲訝然道:『試?難道上去還得有什麼資格?』


費宏笑道:『資格倒也簡單,只要出得起一定價格,叫上一些名貴時菜,答得出一些謎語,便自然上得去。』


王粲皺眉道:『這……這豈不是有辱斯文?卻不知是何人主意?』


費宏道:『還不是陸子康琢磨出來的?不然他這「海天樓」豈會在此這麼有名氣?』


王粲道:『兄台可曾上去過?』


費宏點頭道:『自然去得。可在下對書法、詩詞等純粹興趣,未曾著迷,只偶而偕三五好友上去,平時只在這裏或著三樓臨海觀景自娛。』


王粲點頭道:『原來如此。』想了想,正想吩咐店小二,自己想到樓上,卻聽到樓梯可有人道:『姑姑平日為家業操勞,又對侄兒十分照顧。這次難得回來,侄兒說什麼都要請姑姑一回。這「海天樓」最近請了名書法家張昶書了一些名家詩詞,姑姑見了一定喜歡……』說著已上到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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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集_第二七八章 海天詩賦(楚湘續)


王粲一見來人,立即被其美貌所驚,當場呆住。


只見當中的女子俏麗嬌柔,月眉杏眼,眼目顧盼之間婉轉靈活,如秋水、如寒星、如珠玉,人人都覺得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她的瀏海細細地垂在前額,像一綹黑亮的絲帶,十分鮮明;鵝蛋臉有如百合般的潔白,兩頰卻泛著玫瑰色;鼻子的線條優美自然,透出一股靈秀之氣;兩片微啟的薄脣就像一對燦爛的紅寶石,嫵媚而潤澤,襯托那一排微露的纖細貝齒,令人忍不住就想親近;連她耳朵也是白裏透紅,耳輪分明,彷彿是溫潤的玉精雕細刻加工而成的。再瞧她的穿著,淡黃色的精繡衣裳,配上天藍色的袖口,胸前還繡著一束水藍色的蘭花,佩戴著一串瑪瑙鏈子,顯得文靜而優雅。鈕扣似是一排晶瑩的珠玉,淡綠綢緞留仙裙,裙擺帶著紫金裝飾,披著一襲精緻的披風,領口一圈白絨毛,配合髮髻盤起,連帶那露出的脖子也顯得潔白而有生氣……


『瞧你這張嘴!姑姑讓你好好讀書,你倒先學了這些文人的不良習性!當心我讓祖爺爺送你去司空叔叔那兒!』這美麗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甄宓。在她身旁的是她二哥甄儼惟一的兒子甄鄲,甄伯揚。甄宓還有兩個哥哥,分別名為甄豫、甄堯,庸庸碌碌之輩;四個姊姊,名甄姜、甄脫、甄道、甄榮。兄姊中除了甄豫、甄姜與她同母,餘都是父妾所生。其中跟她最要好的,便是二哥,可在她十四歲時便辭世了,僅留一子,所以甄宓也對他特別照顧。


甄鄲笑道:『姑姑您別生氣,侄兒帶您來此是有目的的--這「海天樓」乃是那陸家八爺建的,您也知道他跟陸子誠大人的關係,花了不少工夫請他填寫了幾闕妙作,還有曹子建最有名有「銅雀台賦」,請的是書法大家張昶書寫,那氣勢呀,還真不是一般的可觀呢。保準姑姑您見了一定喜歡。』


甄宓忽然止步,妙目看著甄鄲,卻蹙起秀眉道:『喜歡了又如何?這陸老八肯賣嗎?』


甄鄲一愣,隨即用惋惜的語氣道:『他倒也知厲害,我們甄家就是出再多,他愣是不肯賣。您也曉得他背後有陸家撐腰……』


『行了,』甄宓打斷甄鄲的話道:『他曉得你也要曉得。世事往往便是如此,不是什麼都用錢就買得到的。也罷,看在你的一番心思上,咱們上去看看就是。』說著又輕挪蓮步,往三樓而去。


甄鄲跟在後頭陪笑道:『這倒是,像那書法大家張昶,據說是陸八爺央求那陸大人作了一首詩,稱讚他的哥哥張芝,才求得他寫那「銅雀台賦」的,哦,還有最有名的那首「臨江仙」,那氣魄可是沒得說的……』


『臨江仙?』王粲自言自語的道。


『那就是我剛才跟兄台說的,陸子誠的名作。你上去見了,便知值不值了。』費宏在一旁接口回答。


王粲微笑著點點頭,又遲疑地道:『方才那位美女……可是甄家的甄宓小姐?』


費宏點頭道:『是呀,怎麼樣?「四美」之名,令人印象深刻吧?不知多少世家公子為她傾絕哩,可她就如同天仙,愣是沒動凡心。唉,也不知何人運氣,能娶得這才貌雙全的仙女。嘿嘿,她可是有才又有「財」呀!』


王粲若有所思地點頭道:『的確是。』說著便起身,也跟著上樓去了。



來到四樓,只見分隔成兩間,裏面一間隱約可見華麗裝飾,牆面上好些大字,卻是『銅雀台賦』的幾句。王粲猜想可能整面牆就是那首名賦,見那筆勢遒勁,巍然挺拔,盡顯名家風範。


在兩隔間的門口,卻擠著不少公子名士,不知在爭論什麼。王粲見甄宓一行就在左近,甄宓俏臉微蹙,顯是對這樣的局面有所不滿,卻又不好發作。那甄鄲就在人群外喊道:『對不起!讓讓!讓我姑姑看看!這有什麼難的?我姑姑一定猜得到!……』


一聽這話,這些公子哥兒不約而同地朝後一看。乖乖不得了,全都『暫時停止呼吸』,個個眼珠都像要噴出火來。有一位公子甚至口中流涎地伸出手來朝前一摸……還沒碰到甄宓,已被一隻有力的手捉住,就那麼輕輕一擰!


『媽呀~~~!』淒厲的慘叫聲幾乎震破當場人的耳膜。那名甄家的護衛隨即手一甩,把那公子哥兒輕推了出去,撞得幾個人一團亂。此時人群中有位公子裝模作樣地擺手道:『諸位!諸位!這是怎麼了?沒見過美女嗎?自重了,不可自失身份!咳,敢問這位……這位……這位小姐是……』


王粲不覺好笑,的確,這些世家豪門的公子哥兒,不是沒見過美女,可卻恐怕不曾見過『大美女』呀!還自重?自己可是也差點連魂魄都飛掉了一半呢!想著聽到甄鄲揚聲道:『這是在下的姑姑,在下甄鄲,字伯揚……』


那名問話的公子驚呼道:『甄鄲!你是甄家人!這位莫非便是……』


『知道了還不快閃開,讓小姐過去!』說話的是甄宓身旁,上前一步戟指著那名公子的巧兒。


甄家在南海的名頭可不是浪得的,何況天下有數的美女?就算人家再不客氣,自己又能如何?想著眾人不由自主地腳步移開,自動讓了一條路。


甄宓眼波流轉,眾人本來還心裏悶著一點兒氣,都被她這麼一瞧,俱都煙消雲散,巴不得她的眼光能多停留在自己身上……可惜……


『咦?這是什麼?』甄宓蓮步來到門口,卻見兩邊一副聯子,寫的卻不是什麼字,而是一至十的數字,左邊一、三、五、七、九,右邊二、四、六、八、十。甄宓感到困惑,回頭問了甄鄲。


甄鄲忙道:『哦,這是這裏的規矩,說是楹聯猜謎,猜得中便得入廳觀賞。這楹聯每半月一換。算起來這是第三次了。陸小全,這次是猜什麼?』


陸小全是負責此門進出招待的年輕領班,聽到甄鄲問話,立即施禮道:『是猜兩句成語。』


『兩句成語?』用數字猜成語?甄宓心中暗道:『果然有意思……想來那陸老八就算十個加起來,也沒這個腦筋,應該是「他」的主意……』


『我想到了!』忽然身後有人應聲。甄宓回頭,只見一名長相不甚好看的公子,不知怎地卻有著一股灑脫的氣質,暗暗道:『嗯,看起來和孔璋先生氣質相差無幾……怕是他們當中的一個了,就不知是……』想著腦中靈光一閃,已知面前何人,於是露出笑容道:『卻不知王公子猜中的是上聯還是下聯?宓兒不才,卻也猜出了上聯。』


此話一出,廳中立即發出驚歎聲。這些世家豪門子弟自詡有學問,可一起在此研究了好一陣子,愣是沒猜出端倪,怎地甄家大美女一來,居然就猜出下聯?這還不打緊,一個剛才上來,長相實在有點抱歉的傢伙,也說他猜到了。這讓本來想在美女面前大獻殷勤的,無不臉上無光,或紅或黑了。


王粲面露驚容,卻又暗想應該是甄彬告知,才會猜出自己的身份。不過這女子也當真了得,只看她當年在河北辦『論才大會』,連陳琳、孔融等人都要去捧場,便知其見識。這聯說難不難,也不是那麼容易,她卻能猜出下聯,和自己怕是相差無幾,想著點點頭道:『在下不才,猜這下聯應是「無獨有偶」!』


甄宓輕笑道:『嗯,這上聯嘛,對的該是「天下無雙」!就不知對不對?』說著回頭看向陸小全。


這陸小全被甄宓一瞧,臉都紅了,立即眼瞼下垂,恭身道:『恭喜小姐、公子猜中了,裏邊請!』


甄宓回頭看著王粲道:『多謝王公子,那宓兒就先進去了。』說著微福一禮,便逕自走了進去。王粲也不客氣,隨在甄宓一行人之後。本來猜中的才能進去,可這兩人把答案都公佈了,陸小全也攔不了,便由著眾人都進去了。


此起彼落的驚歎聲,進來的人都被『銅雀台賦』那龍飛鳳舞般的筆勢和行雲流水般的妙文所震懾,紛紛取出文房四寶來,三三兩兩或是鑽研、討論,或是習書法、談文章,情況有點類似當初《熹平石經》問世之時。那是刻於東漢熹平四年,公元一七五年,由蔡邕等人書寫,立於洛陽太學門前,以致門前人山人海,抄寫、摹拓者絡繹不絕,最多的時候一天僅車輛就達千餘乘。足見當時盛況。這裏情況雖難相比,但同樣由於文章、書法皆是超絕上品,若非門禁森嚴,怕是又一番盛景了。


坐在廳中的甄宓先欣賞了『銅雀台賦』,纖纖玉手指向其序文點頭輕歎道:『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流金石之功。這曹四公子的志向還真不小呀。』說著卻似乎看向王粲。


王粲卻恍然未覺。這『銅雀台賦』是在數月前建成時,曹植奉曹操命所作,王粲自然也欣賞、讚歎過,如今最多也就是欣賞張昶的書法了。如果說什麼會吸引他,自然便是牆邊柱上的『臨江仙』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那跌宕縱逸、變化萬端的風格,當真是將一闕好詞寫絕了,王粲仔細玩味再三,想著之前費宏所說『三月不知肉味』之慨,心中憮然。


『這詞,甚為豪邁悲壯,卻有英雄功成名就後的失落和孤獨感,隱含了對於名利的澹泊輕視。但不知先生怎麼看待?』看王粲面對柱子發愣,甄宓從他身後輕聲問起話來。


王粲回過神來,轉身微笑道:『豈敢!粲自問殫精竭慮,也無法寫出如此絕句……要有如此眼界及心境,誠非常人也。難怪丞相要稱譽他是「四州之才」了。』


『比之「銅雀台賦」,如何?』甄宓似是不經意,卻又有意地問道。


王粲皺了皺眉道:『粲以為難得相比。一為賦一為詞,若只憑一二絕句定高下--嗯,不好說,說不好……』


甄宓笑道:『或者是不說好呢?』


王粲也笑了起來,卻喚來陸小全道:『我聽說這是你們陸家九爺所作,可我瞧著似是意猶未盡,可有下聯?』


甄宓蹙起秀眉,訝然道:『下聯?』說著輕輕念了兩遍,點頭道:『果然,王公子大才,這闕詞的確感覺不完整,嗯……』說著看向陸小全。


陸小全躬身道:『二位好眼力,這可沒幾人看得出來--是有下聯來著。可婉兒姑娘交待了,不想讓人這麼容易見著,所以讓人猜個謎,猜中了就能把這聯句補上--您瞧,謎面在那兒。』說著指了指另一邊柱子旁靠側的一方紅紙黑字。


由於是端正隸書,字也不大,通常人看了幾眼便不覺特別,幾乎就沒人去注意。甄宓和王粲被這麼一提醒,便一起走到那處瞧個究竟。那柱子畫了個尋常老叟在江邊垂釣,若不仔細瞧,絕想不到可以撕下來露出下半聯。


『黑不是,白不是,紅黃更不是;和狐狼貓狗彷彿,即非家畜,又非野獸。詩也有,詞也有,論語上也有;對東西南北模糊,雖是短品,也是妙文。咦?這是要猜什麼?』甄宓跟王粲走在一起,開始惹起一些公子的注意,此時見他們一起看那方不甚起眼的紅紙,便漸漸湧了過來。


陸小全道:『是要猜兩個字。』


『兩個字?』甄宓眼睛睜得大大的,細長的睫毛微微閃動,好似底下蕩漾著幽谷中的一池清波,上頭飄逸著機敏與智慧。『你猜得著嗎?』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看著字謎,隨口問王粲。


王粲沒有看甄宓,也是看著字謎在沉思。難!跟那闕詞一樣難!難到王粲甚至想,乾脆自己試試看能不能寫出下半聯……想著只能搖搖頭,微微歎了口氣。
「愛一回受一次傷 我的命就這麼冰涼
愛一回受一次傷 我習慣了單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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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集_第二七九章 情愫深種(楚湘續)

 


『我說,陸小全,』面對如此局面,甄鄲忍不住在後頭道:『好歹我姑姑跟你家九爺、婉兒小姐都是舊識,你能不能透露點端倪?』


陸小全陪笑道:『小姐說過了,若當真有人問起題示,便這樣回話:問題便是答案,答案也就是問題。』


『問題便是答案,答案也就是問題?這……這算什麼題示?』甄鄲有點不滿地道。


『我曉得了!』王粲腦中靈光乍現,再仔細核對一番,確認應該無誤,徐徐吐了口氣道:『題示得好,果然問題便是答案,答案也就是問題。妙!』


甄宓尚在思索,再度思考『問題便是答案,答案也就是問題』這句話,怎地就看不出有何玄機,心中又是一番滋味:每次都這樣,明明一肚子才華,卻總是要想法兒推托不給人知道。唉,不知怎麼樣才能讓他乾脆地表現出來……想著,不覺想起他為愛妻所作的一切……莫非……莫非只有為了所愛的人,他才會……才會不吝於表現呢?忽然又想起司空兆的話:『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是阿,只有為了至親至愛的人,他才會義無反顧吧?


『這婉兒和她的八哥真是好福氣,居然有個這麼才華橫溢地兄弟……嗯,先生既猜出謎面,何不明告眾人?』胡思亂想了一陣子,甄宓乾脆不想了,直接問起王粲。


王粲點點頭,向眾人拱手施禮道:『諸位,如果在下猜得不錯,照婉兒姑娘的題示,這聯字謎,猜的應該就是「猜謎」二字!』


一時間廳中陷入沉寂,眾人都有思索玩味。甄宓最先明白過來,也是歎道:『果然,如先生所言,就是「猜謎」二字。唉,若無題示,這謎面還當真折煞人也。先生果是大才。』俏目卻沒看著王粲,而是看著謎面。


王粲不由苦笑,『大才』二字,也不知甄宓稱讚的是誰,說不定更多是指著出謎語的人說的。具有如此才華的,不言而喻,應是陸羽,陸子誠了。想著便對陸小全道:『如果在下猜對的話,不知小兄弟是否能幫忙,將這闕「臨江仙」的下聯揭示,讓我等一飽眼福?』


『下聯!?這「臨江仙」有下聯!?』眾人都是一陣驚呼,議論聲此起彼落。


陸小全怎想得到這麼難的字謎,竟有人這麼快就猜出來了?可主人有交待,只得照辦,立即喚過人來,一起將柱子上頭的一角用力撕開,接著往下這麼一拉!


『白髮漁椎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盡付笑談中。』筆勢同樣非凡,卻似多了一分恬淡。伴著當中的『銅雀台賦』,讓人別有一番滋味。


『真想不到,這詞竟然便是原來的圖畫所要表現的感觸!』甄宓不由神馳了起來,喃喃道:『在凝結的古今功業上,白髮漁夫、悠得樵漢,卻意趣盎然於秋月春風。嗯,這「慣」字用得好,表現了一種……一種莫名的孤獨與滄涼。「一壺濁酒喜相逢」,卻使這份孤獨與滄涼,有了幾絲的寧靜與安慰。嗯,這個「盡」字用得頗為佳妙,比起「皆」、「都」等字,更增添了幾分動感。原來在這些高雅隱士的心中,那些名垂千古的豐功偉績,只不過是後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何足道哉!』


可別以為甄宓只會經商,實際上她也是才情出眾,想想『前世』中,若非那首《塘上行》寫得生動,怎會惹得曹丕嫉妒,逼她自盡?點批文章詩詞,自然也是她的拿手之一,否則又怎能開辦『論才大會』,讓好些名士才子趨之若鶩?


王粲默默點頭,良久只迸出一句話:『誠千古佳句!粲,自歎弗如也!』


『才一闕詞,先生就認輸了?夫子不是說過嗎,焉知來者之不如今?先生怎知沒有機會?』甄宓玩笑似地對王粲道。


王粲不由有點赧然,點頭道:『小姐說得好,是粲妄自菲薄了。不過比起陸子誠,這曹四公子還小上幾歲,文才應比之更有讓人期待的空間哪!』


甄宓露出絕美的笑容道:『哦?那宓兒就拭目以待了。嗯,這位小哥,你們家九爺就這闕詞嗎?可是還有什麼佳作,沒讓宓兒知曉的?』


陸小全道:『我家小姐可是將這兒當成是九哥的「作品收藏館」呢。您瞧,這右手間一進去,就有幾首九哥的佳作……』陸小全指著最右邊一道屏風低聲道:『小姐特別透過關係,方請動韋誕,韋仲將先生,特地書寫而成,比起這裏,絲毫不差哩!』


甄宓訝然道:『什麼?竟有此事?有那道屏風在,要怎麼進去?』


陸小全道:『本樓才開張月餘,那間還沒人進去過,因為沒人猜出那字謎。現在這位爺和小姐都猜出來了,自然可以進去。』說著作了個『請』的手勢,便帶著甄宓和王粲轉到屏風後面,在小桌上的花盆一轉--『軋~~~』一道門便緩緩由牆面開啟。


甄宓掩嘴輕笑,微微搖頭道:『婉兒也真是的,怎地就愛搞這些花樣?怕是她也沒這本事,應該是她九哥幫的忙……對了,小哥,怎地你也喚陸子誠是九哥,而不是九爺?』


陸小全邊帶路邊道:『甄小姐您應該曉得,我們九哥為人一向謙讓,堅持我們不必叫他九爺,和他平輩的就稱他九哥,長輩就喚他的字,後輩就喊他九叔……說起來真不容易。家主說了,九哥可是我們陸家幾百年來最傑出的人物,可也是最沒有架子的。小姐沒少纏他,可我就從來沒見他生氣,總是笑著答應,否則哪來這麼些東西?』說著將幾處窗簾拉起,讓陽光透進來,灑滿廳內。


甄宓回頭,正要對王粲說話,卻見王粲已走到用篆體書寫的一闕詞旁,專注地欣賞起來。韋誕筆勢向以雄健見長,可這闕詞卻寫得有點飄逸之感。甄宓隨口輕聲念道: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相隔,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已滿,鬢如霜。


昨夜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崗。


讀罷只覺胸口一酸,眼中盈起一片迷霧,好一會兒才強自抑住波動的情緒,問陸小全道:『這詞也是你們九哥所作?可有詞名?又為什麼要……要作這麼悲傷的一闕詞?他……難道……難道他經歷過什麼傷心的事?』


『說起咱九哥的故事,那真是可歌可泣,讓人感傷了。』陸小全道:『他爹原是陸家旁支庶出,早年因故分家遷到青州。後來遇到黃巾之亂,母親亡故,父親重病,才隻身前往北海求援,正巧碰上劉皇叔,在他帳下效命。後來為了幫助劉皇叔突圍,自願斷後,流亡到了秣陵……』說著忽然住口不說,只是搔搔頭傻笑。


甄宓不解地道:『怎地?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


陸小全告了聲罪,先請甄宓坐下,待奉上點茶,才道:『這算是九哥的傷心事,知道的人不多,小姐特地交待,別沒地跟人亂說……』


甄宓點點頭,微微皺眉道:『我跟婉兒和陸大人都算是熟友,只是每次見面都是談些別的,倒從來沒聽說他從前的事。可想來婉兒也不會瞞我。』言下之意,你若不說,我難道不會去問陸婉兒?只是讓我問了,當心告上你一狀!


說起來甄宓與陸婉兒的確認識,也真的很熟。每次談生意,甄宓多少總會花點心思,討對方女眷歡心。往日在江東、現今在南海作生意,怎能不與陸家打交通?每次都會帶點女人用品送給陸婉兒。除此陸婉兒還喜歡詩辭文章,甄宓這方面也不差,每每談起來就要半日,怎會不熟?陸婉兒大婚,她還親自到場重禮祝賀,給足了面子。只是她生意忙碌,常是許久才見上一面。最近的一次還是半年前,只聽陸婉兒說,打算替她最佩服的九哥,弄個作品收藏室。只是沒想到弄到這兒來了。


陸小全尷尬地道:『甄小姐說哪兒話?小全只怕說得不全,讓甄小姐見怪了。嗯,是這樣的,那次九哥到秣陵,是投靠他的舅家喬家去了……』


『喬家?江東喬家?喬家是他的舅家?』甄宓訝然道:『這宓兒倒真的是沒聽說了。後來呢?』說著讓陸小全坐在她對面說。


陸小全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地道:『九哥的母親是喬家家主喬玄親妹,曾經……曾經將他與喬家大小姐……指腹為婚……』


『什麼?指腹為婚!』甄宓不由再度掩口,杏眼卻是瞪得大大的,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道:『這怎麼可能?他不是……不是跟秀兒夫人,還有貞兒妹子……怎麼可能?』


『實情的確如此,』陸小全道:『此事千真萬確……若非中間橫生波折,我們家主又怎會答應九哥,舉家遷到荊州,然後移到南海來?喬家表二小姐又怎會離開喬家,跟著九哥去?說起來那孫家實在欺人太甚了,硬是把九哥……把九哥和喬家大小姐這麼天造地設的一對,給生生的拆散……十多年了,九哥雖然口裏從來不說,可我們怎會看不出來?光看他對函兒公子那麼好就曉得了……』


『什麼?陸函兒?他……他不是……不是秀兒夫人生的嗎?怎地……』甄宓情緒越來越激動,渾沒料到這個一身才華、滿腹經綸的奇男子,竟有這麼刻骨銘心的一段遭遇。


陸小全微微歎息,好一會兒才道:『函兒公子不是秀兒夫人生的……他的生母……其實便是喬家大小姐。』


『喬家大小姐?』在旁聽著,一直沒開口的王粲道:『難道……難道是人稱江東第一美女,「江東二喬」之一的喬煙,喬無雪小姐?』


陸小全沒有作聲,只是默默點頭,然後以低沉的腔調,簡單地把陸羽的那段遭遇娓娓道出……


聽完之後,甄宓芳心直顫,起身蓮步移到牆前,再度把那闕詞念了一遍,兩行清淚不由悄悄落下。陸小全沒敢驚擾,只在後面小聲道:『這闕詞名為「江城子」,就是因為九哥之前作了那首詞。』說著微微指了不遠處。甄宓點點頭,一個自然的動作把眼淚拭去,便去欣賞那闕詞:『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無情。春秋繁華,暗逐逝波聲。空有姑蘇台上月,如西子鏡,照江城。』


王粲跟著念了在旁的一闕詞道:『瘦竹疏花透晚涼,映銀光,視茫茫。落拓他鄉,借酒暖肝腸。謀事無成還怕是,歸途更踏,板橋霜。』點點頭道:『非常之遭遇,乃有非常之氣魄。丞相說得不錯,陸子誠,當真天下奇才也!』


甄宓此時心中可說是五味雜陳,不覺之間對陸羽起了比之以往更為強烈的愛憎之情--既愛慕他的才華、深情,卻又憎怨他的深藏、多情……『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恍神間又喃喃念出這兩句話來。


『說得好!』王粲輕輕喝了聲采,然後有意無意地道:『若如丞相幾位公子,不僅才華出眾,兼且體貼有情,實都是值得女子託付終身的呀!』


『哦?是否真的宓兒也不曉得,』甄宓忽然露出一絲慧黠的笑容道:『但不知王公子認為,這陸子誠又如何?』


王粲微微皺眉道:『陸子誠固然多情,卻也有點失之濫情……處處留情,雖才氣縱橫,人品終非佳好。……有句話這麼話:女孩子或許會挑喜歡上具有風險的男子,可她們卻終究會選擇好男人嫁的。』


甄宓試探性地問道:『換句話說,王公子覺得那陸子誠不算是個好男人?』


王粲笑了笑道:『以粲來看,一個好男人斷不會到處留情的。』


甄宓道:『或者不是他願意的?』


王粲搖頭表示不解道:『粲以為這世道雖亂,還不至風俗淡薄。若是他不主動,粲不認為會娶得貂蟬、糜仙子等美女為妻。』


知道內情的甄宓微微歎了口氣,沒再多說,心中只感慨:『這世道便是如此,再怎麼亂,終究是男人的天下,男人都是自以為天,把女子當成地……眼前的王仲宣如此,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來那曹家幾個兄弟也是如此了……』想著沒來由地,又想起那日在『臨湖居』,秀兒、貞兒要他下廚的景象,那可一點也不做作,是那麼的自然。他,可不是把女人當地上任意踩踏的草,而是手心裏的寶呀!


想著忽然感到意興闌珊,只盼早點回去告訴祖爺爺,推卻這門婚事。微一分神,來到一張帖子跟前,隨口念道: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顧是修道卻緣君。


念著,不知怎地,胸口越來越難受,銀牙一咬,眼前驀地一黑,往後便倒。幸好巧兒一直跟在身邊,注意到甄宓臉色逐漸變得煞白,連忙及時從後扶住道:『小姐,你怎麼了?』


甄宓強自鎮定了起伏的情緒,深深呼吸了幾口氣,微微搖頭道:『想是這裏氣悶了些,我感覺有些不舒服。我們先出去坐一會兒吧。咦?對了,我應該是約了人吧?』


巧兒忙笑著道:『是呀!我記得小姐你好像約了幾個「銀順」、「福寶」、「金滿堂」、「珍奇」這幾大家珠寶玉飾店的老闆談生意,地點應該就在二樓。這不,正好是時候呢。』


甄宓『哼』了一聲道:『死丫頭,讓你記得提醒我的,現在都過了多久了,還說是時候了?這生意要是壞了,回去唯你是問。』說著便走出廳去。


巧兒在後頭急急地小聲道:『小姐,你剛才那樣,可真嚇著我了,千萬別生氣氣壞了身子。我是難得見到你有這麼好的興緻,才不想驚擾你是。橫豎這幾家店老闆都是舊識,興許他們也正談得愉快呢!』


甄宓頭也不回地道:『咱雖然家大業大,可談生意第一講的便是信用。如果約了人還遲到,誰還敢跟你作生意?混不知輕重,真是久沒管教你,越來越放肆了!』


匆匆來到二樓,進到包下的廂房,裏面坐著的幾位老闆還在納悶,一向只會提早到的甄宓,怎地這次竟遲到了?互相寒暄了一陣子的客套話,才見甄宓從樓上下來,「銀順」樓的掌櫃李田訝道:『本來以為小姐是有事擔擱了,沒想您還是與素常一樣的早到。對了,這樓上聽說蠻有名氣的,都是些名家手筆,難不成小姐也有興趣,才特地去瞧瞧的?』


甄宓微笑道:『可惜這是陸家的產業,甄家怕是排不上了……不過李老闆的話,倒是提供宓兒一個不錯的點子。如果成功的話,宓兒定不會忘記李老闆的。嗯,時候不早了,宓兒也不客氣,就直接跟諸位開門見山談了。』


李田連忙笑道:『好說,好說,小姐客氣了。這次小姐打算如何出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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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13 20:18: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八集_第二八○章 出乎意料(楚湘續)

 


正當甄宓與幾位珠寶商商談得差不多時,忽然聽到外頭最近的客桌幾人的談話,本來甄宓也不以為意,可談的內容卻是陸羽,讓她剛趨於平靜的心湖,剎時如同又投下了一塊巨石,不由得側耳仔細聆聽。


莊文道:『嘿,你們有沒有聽到最新的戰報?長安大捷!新野大捷!還有長沙大捷!連三場大捷,劉皇叔當真不得了,手下個個精兵猛將,又有眾多謀臣文士,看來興復大漢,指日可待了。』


徐廷道:『怎會沒聽說?說起來皇叔和幾位大人實在了不起,十年來幾乎每次打仗都贏,把整個西南方都隱定下來。這次又取得漢中,進兵關中。照這樣的氣勢下去,說不定不用再過幾年,就有可能平定亂世,再啟太平,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章和道:『誰說不是的?說起來得感謝皇叔帳下的三大軍師,特別是陸羽陸大人,不但打仗時輔助皇叔,平時對我們老百姓也挺照顧的,尤其是那些鰥寡孤兒、殘疾窮居的人,都設法讓他們衣食無缺、生活安定。你看陸家在南海的生意多大?可陸家一點也不吝嗇,給工人基本工資不說,還開辦了什麼保險,只要因為工作傷病甚或死亡,都有慰問金和撫恤金,平時也大方施捨,造橋修路的,大夥兒生活比起士家在這裏的統治,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呢,難怪那麼多人擠破頭,都希望去陸家找個工作。』


莊文道:『比較起來,甄家似乎是差了些。不過你們可知道一個祕密?據說……據說甄家小姐,實際上是陸大人的「地下夫人」,所以甄家才會在交州這裏作得有聲有色的。照我看,這兩家是一唱一和,反正好處都被他們拿去了。……』說到後面時是壓低了聲音,幾乎要運起內功才聽得到。


章和卻大不以為然地道:『我看那些都是謠傳的。像糜家小姐不也嫁給了陸大人?可糜家在荊州,還不是照樣和陸家一樣的作法?如果甄家小姐真是陸大人的「地下夫人」,這甄家是絕不可能會那麼小氣的。你別跟著道聽塗說了。』


徐廷也附和道:『是阿,何況陸大人家裏都已經有好幾個嬌妻美妾了,糜家小姐、貂蟬姑娘不說,我還聽說連江東有名的小喬,喬二小姐,就是陸大人的親表妹,也都住在他那裏,還有……。』


忽然隔桌一人湊過來接過話道:『還有江東的小郡主孫小姐對不對?一、二、三、四,嘿嘿,「七仙女」中居然有四位收入房中,咱們這個陸大人還真有本事……』


那桌的另一人道:『那可不,怕是你還少算了一個。我早就聽說了,「四美」當中的河東蔡文姬蔡大家,也曾住在陸大人家好些日子呢。以陸大人這麼……這個,我是說這個追美的手段,恐怕蔡大家已經……嘿嘿嘿!』


章和等人倒也不以為意,笑道:『去你的,誰也別在那裏窮操心。管他「四美」、「七仙」的,我們這些個凡夫俗子,若不是過了點年紀,又在兵器廠工作,怕是也要上戰場了,想再娶一房美嬌妾,肯定是沒希望的。但是像陸大人這種幾世難得一見的奇男子,我看這些仙子如果不嫁給他,大概也不會甘心嫁給你我這般的普通人。』


莊文點點頭,有感而發地道:『說的對。聽我爹說,當初士家在這裏仗勢,到處搶美女不說,凡有點姿色的也都被抓去,強迫送到蠻族作奴隸,用來換取什麼刀槍不傷的籐甲……。可憐阿,不要說女人,連男人要是沒兩個錢,或是跟士家有關係,根本就討不到老婆。我老娘要不是瞎了兩眼,從小就被我爺爺收養,恐怕我爹根本娶不了妻,更別說生出我了。那能像今天,在皇叔的治理下,我們男人不只有錢賺,還能討老婆、生孩子。比起來已經好得太多了,哪還有心思去計較那麼多?』


徐廷接口道:『是阿,何況陸大人對我們都不錯,誰還管他有幾個老婆?說不定他的才能過人,這個,這個,我是說,這方面也有過人之處……』


眾人不由一陣笑罵,過一會兒隔桌的劉奇方歎息道:『說起來陸大人能娶到她們,著實也有緣故的。你們上過這樓上沒?裏頭有些陸大人的詩詞。我雖不懂,可卻聽我那讀了幾年書的孩子說過,當中有一首詩,他曾無意間聽陸婉兒小姐念過,還說陸大人一定有著特別的遭遇,才會寫出那麼感人至深的文章。他還給我解釋了,說什麼「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顧是修道卻緣君。」意思就是說,其他的女子即使美若天仙,他遇著了也不會被迷住,別人都以為他是想修道成仙,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為了心中那個人的緣故。』


莊文道:『心中那個人?這倒是件奇事。我只知他早早在徐州,在打敗呂布後,就要來了貂蟬小姐為妻,從來沒聽說他還認識其他的女子……話又說回來,能讓陸大人這等奇才都無法忘懷,真不知是怎樣的女子呢?』


坐在劉奇旁邊的藍運道:『的確是。你們可知我在徐州有個遠房親戚?他從徐州那時就在皇叔軍中擔任近衛。這還不打緊,六七年前他曾參與了護衛陸大人夫婦到鄴城的任務。開戰前他來南海探親,跟我聊起此事,說他們在半途曾救了蔡文姬蔡大家……』


劉奇果然好奇,追問道:『什麼?竟有此事?這就難怪蔡大家……不對,難道陸大人心中的那個人,說的便是蔡大家?』


藍運搖頭道:『這倒不是,別忘了這只是六七年前的事。我那遠房表侄說,他們都被來犯的匈奴騎兵給衝散了。不過他最後一眼看到陸大人,就是他不顧飛蝗似的羽箭,一把跳上蔡大家的馬車,拉著馬兒拼命直往前跑……』


章和皺眉道:『咦?那貂蟬小姐呢?她不是跟陸大人在一塊兒的嗎?怎麼會……莫非是陸大人他……這個,這個,我不太會說……』


藍運仍是搖頭道:『那也不是。據說貂蟬小姐的劍術不差,加上那群護衛,陸大人認為他們應該能安全脫險。你們別忘了,後來他為了救貂蟬小姐,可是連命都不要了。』


徐廷笑道:『哎,這便是我說的,那陸大人的過人之處。瞧瞧他是怎麼對人家的,那可是以性命維護阿。難怪呀……不過換成了十年前的我,見著這麼漂亮的美女,大概也會這麼作吧?』


莊文道:『瞧你得意的樣,好像是你作似的。別忘了那可是陸子誠陸大人,「四州之才」哪,可哪有一點架子?命都不要了,哪個女子會不動情的?換成是你,嘿,人家美女感動、感激是會的,可要想人家以身相許,你先去修個幾輩子的道行再說吧!』


……


聽著這些人有說有笑,甄宓心裏又昇起了些許莫名酸楚。糜貞、蔡琰,都算自己的閨中密友,竟不惜將終身託付,但也都得到了回報--起碼甄宓曉得,為了她們當中任何一個,他都能毫不猶豫的犧牲自己的生命來保護。有這樣的丈夫呵護,一個女子才算得上是幸福阿!


想著,甄宓不由情傷起來。勉強處理了眼前的事,送走幾位老闆,甄宓怔怔地發起神來,回想那天在張太守府裏,他為了那張月兒,竟然與連瑞競標『曉月寒星』,那時自己心中的氣真是不打一處來。要不是連瑞那小子的嘴臉實在讓人受不了,怕是早將『曉月寒星』賣給他,讓陸羽吃個啞吧虧。不過看到陸羽的神情,不知怎地心中一軟,終究狠不下心來,權衡之下,最後還是將『曉月寒星』相贈。哪知他一點也不惜福,竟然就這麼把貴重的『曉月寒星』,親手掛在張月的耳垂上……當巧兒將親眼所見告知時,雖然自己表面上沒表示,心裏卻恨得巴不得當面捅他幾刀……最後只能消遣他一下,以消消心中的惡氣。



一回到家中,甄彬見著了便皺眉道:『宓兒,這是怎麼了?莫不是病了?』說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咦?真有些燙?還好仲景先生就在南海。巧兒,你趕緊讓小樂去請。』小樂是甄府的管家,由於年齡小了甄彬一輪,從他小時甄彬就叫慣了。


巧兒應了聲便退下。甄宓懶洋洋地坐下道:『爺爺,沒事的。大概是連日奔波,剛又吃了海鮮,虛火上昇所致。休息幾日大概就沒事了。』


『這樣啊?還是讓張神醫看看吧,說不定能看出點什麼來……』說著沒顧甄宓的反應就出去了,不久又帶著張仲景進來,替甄宓看診。張仲景問了幾個問題,又看了甄宓的臉色、舌頭,略把了一下脈象,點了點頭看向甄彬。甄彬微笑地道:『如何?』


張仲景脫口說出驚人的一句話道:『甄小姐乃是守身如玉之人……』


甄彬呵呵笑道:『怎地?莫非神醫以為宓兒嫁人了?』


張仲景道:『瞧我,這一想著辨症,就胡言亂語起來了,甄老爺勿怪。只是……』說著把甄彬輕輕拉至一旁,低聲道:『看來小姐得的是心病,以致脈象起伏難斷……我先開一副藥方,暫時能穩住小姐的病情,可是「心病還得心藥醫」,這乃千古不變的醫理。』


甄彬沒有表示意外,只看了看甄宓一眼,略為點頭道:『多謝神醫,老朽曉得了。小樂,送一下神醫。神醫慢走。』


待張仲景離去,甄彬讓人取了座墊來,坐下呵呵笑道:『的確如你所說,神醫開了副退火的方子。』


甄宓輕笑道:『宓兒說嘛,讓爺爺多操這個心了。』


甄彬不以為意地道:『可張神醫說你不是虛火哩,而是「心火」!』


『心火?』甄宓一怔,道:『宓兒怎沒聽過什麼「心火」?』


甄彬笑道:『瞧你心燎急火的,當然會有心火囉。』


『不會吧?』甄宓微微皺眉道:『宓兒謹遵爺爺教誨,即便事態緊急,也都以穩為重,哪會有什麼心火?』


『你這點心思,還能瞞得了爺爺?』甄彬笑道:『別的事倒也罷了,遇著跟自己有關的事,怕是心裏也要急出火來吧?』


『爺爺!』俏臉原來有些蒼白得病容的甄宓,霎時臉色變得紅豔豔地道:『您說什麼嘛!宓兒心裏哪會急什麼?』


『呵呵呵,不急是最好了,』甄彬笑咪咪地道:『不然爺爺還真會以為,你當爺爺老糊塗了呢!』


『怎麼會?』甄宓連忙道:『爺爺行事一向老成持重,見事明白,宓兒還未見過爺爺在什麼事上糊塗哩……』


『我說宓兒呀,要不是爺爺年紀大了,你又是我的親孫女,光是「調戲」你這美女,就夠讓爺爺開心個好幾天了。』


『爺爺!』甄宓再度俏臉豔紅,可帶著點惱怒地語氣道:『你怎地開起孫女的玩笑來了?難不成是您哪位妾讓您受苦了?宓兒這就去查個清楚!』


『嘿!你心火未退,身體還虛,先別急著起來,』甄彬擺了擺手,作個攔阻的手勢道:『你難道不想知道爺爺的打算?』


甄彬的話讓甄宓重新躺了下來,定了定神,試探地道:『爺爺有什麼打算?』


甄彬看著甄宓,忽然笑道:『如果爺爺告訴你,打算接受曹丞相的提親,你,會饒了爺爺嗎?』


甄宓眼珠一轉,沒被嚇住,輕聲笑道:『爺爺說了這麼多,之前又沒催宓兒回來,宓兒知道爺爺一定是有什麼打算……』


『這是自然的嘛,』說著甄彬歎了口氣道:『畢竟你也替爺爺打理了那麼久的生意,爺爺實在也捨不得。可眼下曹丞相勢力非同小可,掌握大漢過半天下,連江東也出兵相助。劉皇叔固然暫時勝了一場,終久是贏不了的……』


『那爺爺是什麼打算?』甄宓的心再度被甄彬的話給懸了起來,有如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


甄彬慢條斯理地道:『爺爺想等曹丞相佔了上風之後再決定……唉,你畢竟是甄家人,怎地也要為我甄家打算,是吧?』


甄宓輕咬下脣,微微轉過頭去,臉色越發蒼白。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來道:『爺爺真是這樣打算?可宓兒不想嫁人……』


『怎麼?莫非你是有了意中人?』甄彬道:『說來聽聽,讓爺爺考慮考慮……』


『沒有!』甄宓連忙道:『宓兒整日忙著打理生意,怎可能有時間想這件事?』


甄彬笑道:『是呀,你為甄家的犧牲實不不小。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爺爺也是盼你有個好歸宿……』


『好歸宿?』甄宓笑得有點勉強,輕輕歎息道:『爺爺怎知嫁入曹家,便是好歸宿?』


『嫁入曹家?』甄彬露出一臉疑惑地樣子道:『我什麼時候說要把你嫁入曹家?難道你願意?』


『爺爺!剛才明明就是你說……你說……』甄宓急急地回應,可才說了一句,就發現自己似乎又中了甄彬的圈套,話也說不下去了。


『爺爺說什麼來著?嗯?』甄彬悠然地道:『哦,對了,爺爺說,等曹丞相佔了上風之後再決定。咦?爺爺沒說作什麼決定呀?宓兒?』


甄宓見自己又被爺爺耍了一次,臉色都紅到耳根了,有點撒嬌地道:『爺爺!您又欺負宓兒了!那您……您到底是要決定作什麼?』


『呵呵呵,我說嘛,你明明就是心急,對爺爺沒信心呀。你想想,那衛子司是何等精明;爺爺雖比不上他,卻也差不到哪兒去。怎麼可能他沒答應的事,爺爺倒答應了?』


甄宓道:『衛太爺沒答應的事?您的意思是……』


甄彬道:『哼,這曹孟德要拉攏衛家,怎會不作打算?如今他捨近求遠,自然是衛子司沒答應。嘿嘿,爺爺在商場上跟他交手不只一次,也知道他素來支持曹孟德。可這次他沒答應,其中定有緣故……你可曉得什麼緣故?』說著一眨不眨地看著甄宓。


甄宓被甄彬瞧得有點心慌,本想開口否認,卻曉得爺爺還是十分精明,一點也不糊塗,只得微微點頭,輕聲道:『宓兒曉得。』


甄彬道:『你曉得了最好,就是要難為你了……爺爺跟那衛子司交手多次,多半處於下風。如今爺爺比他強的地方,也就是那蔡文姬只是他的義女,你卻是我的親孫女了……』


『爺爺!』甄宓心跳開始加速,臉色也越為紅豔,矛盾地心情讓她一時手足無措,就怕爺爺接著不知又要說出什麼驚人之語,趕緊道:『您又說到哪兒去了?宓兒跟蔡文姬,好歹也算是好友,您怎地硬要把我們比在一起?』


『沒辦法呀,』甄彬裝作無奈地道:『雖然甄家有這點優勢,可聽說劉皇叔已攻下長安,那陸子誠正打算要到衛家提親哩。你想想,爺爺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甄宓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微微搖了搖頭。甄彬露出笑容道:『所以嘛,爺爺得趕緊作個決定。幸好你對那陸子誠也不是沒有好感嘛……』


『爺爺!您說什麼嘛……宓兒已經說了,不嫁人、不嫁人、不嫁人!』被甄彬說中了心事,甄宓終究臉嫩,卻只能無奈地說幾句話,以示抗議,心裏既著惱,卻有著一絲的說不出來的喜悅……可接下來甄彬的話,倒讓她又如被澆了一盆冷水:『唉,你也不用緊張,更別急著搖頭。爺爺就算是想,還不知道要怎麼辦哩。』說著又像自言自語地道:『你跟那陸子誠既無婚約,他又有了妻室……嗯,這真的讓爺爺好生為難呀!』


聽了甄彬的話,甄宓忽然感覺心裏空蕩蕩的。是啊,他已經有了妻室,而且還不只一個。如果只有糜貞,她自信完全可以應付;即便加上貂蟬,她還是很有把握,可加上蔡琰呢?--還不只哩,他心裏可是還裝著一個喬煙……想著不由難受了起來,螓首又別了過去。


『不過聽說,』甄彬語氣一轉,似乎沒察覺到甄宓的樣子,自顧道:『那陸子誠倒是十分敬重兩位愛妻。聽說蔡文姬素來和她們十分交好,在荊州那段日子,也跟她們處得十分融洽。嗯,宓兒,你好像跟她們也頗有交情,想來相處上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宓兒,你有在聽爺爺說什麼嗎?』


『有,』甄宓興味索然地道:『可就如爺爺你說的,宓兒跟他又無婚約……』說著忽然摀住了嘴,杏眼看著甄彬,再也說不出話來。


『呵呵呵,』甄彬撫掌笑道:『總算讓你承認了,爺爺也就放心。別忘了,爺爺剛才說,等到那曹孟德佔了上風,那便是最好的時機了。』


甄宓嗔怪地看著甄彬道:『爺爺一直欺負宓兒,宓兒不依呀!』頓了頓,想平息自己的心情,卻是心亂得很,微微搖了搖頭,想把腦中混亂的想法一搖而散,隨口道:『嗯,那爺爺打算怎麼作?』
「愛一回受一次傷 我的命就這麼冰涼
愛一回受一次傷 我習慣了單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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