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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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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Stephen E. Ambrose]諾曼第大空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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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44: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他們把我們包圍了--這幫該死的混蛋”

                  巴斯托涅戰役



               1944年12月19日-31日



  12月19日,E連作為巴斯托涅環形防線的一部分進駐福伊以南的前線。它實際上是這個包圍圈上的一輛戰車。圈內有第101空降師,第10裝甲師第2戰鬥群,以及第463野戰炮兵營。為了對抗這支隊伍,德軍間竟派出了15個師,其中4個是裝甲師,並有重炮兵支持。

  仗打得十分激烈,損失慘重。19日和20日,506團第1營在第10裝甲師德索伯裏分隊的支援下,把德第2裝甲師拖住在福伊東北部的諾維爾。第1營20日撤到福伊後面時600人中共有13名軍官和199名士兵陣亡。第1營和德索伯裏分隊共同殲滅了至少30輛敵軍坦克,傷亡敵軍500至1,000人。最為重要的是,在環繞巴斯托涅建造防禦工事期間,他們拖住敵軍達48小時之久。

  在防禦圈混亂不定的情況下,E連和其他連隊都急需那段時間。E連的左翼在巴斯托涅-諾維爾公路上,與公路另一側的第3營相連。位於2營右翼的D連,一直延伸到霍爾特的火車站,但卻並未與第501傘降步兵團相接。溫特斯擔心3營不在指定位置;他派尼克森去團部核查;尼克森回來報告說3營已在指定位置。

  E連在一個樹林中,前面是一片牧場,斜坡一直延伸到1公里外的福伊村。那片樹林長著一排排直徑有8-10英寸的松樹。士兵們在樹林內側幾米的地方挖了散兵坑,建起主防線,並在樹林的邊緣建起了哨崗。溫特斯在樹林南部邊緣、緊靠著E連後面的地方建起了營部。主防線的第一夜很平靜,甚至無任何戰事;戰鬥遠在北面4公里外的諾維爾。

  12月20日淩晨,大霧籠罩了整片樹林和牧場。溫特斯起身巡視四周。在左邊,他看到一個德國士兵穿著冬大衣從樹叢中冒出來。那個兵沒帶槍,也沒帶背包,走到一塊空地中間。溫特斯身邊的兩個人本能地把槍抵到肩窩,但溫特斯用手示意他們不要開槍。他們看著德國兵脫下衣服,扒下褲子,蹲下去解手。溫特斯看到他完事後,便用他最好的德語喊道:“過來!”那個士兵舉起雙手,走過來投降。溫特斯搜遍了他所有的口袋,只發現幾張照片和一點發硬的黑麵包片。

  “想想看,”溫特斯評論說,“一個德國兵,在清晨出來大便,在樹林裏轉錯了向,走到了我們的隊伍裏,竟然經過了連部和營部才被活捉!可想我們第一夜放的是什麼哨!”

  那天迷路的不僅僅只有德國兵。衛生員拉爾夫。斯皮納和二等兵“寶貝”愛德華。赫夫龍回巴斯托涅去搞藥品。在戰地救護站斯皮納弄了些想要的東西(101師的藥品已經越來少,成為一個很大的問題)。這兩個E連的人匆匆吃了頓熱飯,雖然不想離開爐子,但隨著夜幕降臨,他們不得不歸隊。

  赫夫龍提議從樹林裏抄近路,斯皮納同意了。赫夫龍帶路,突然他掉進一個坑裏。緊接著傳來一聲驚叫,隨後赫夫龍下面有聲音大叫:“欣克爾,欣克爾,是你嗎?”

  赫夫龍迅速跳出散兵坑,向反方向拔腿就跑,大叫:“去***欣克爾,德國佬!”他和斯皮納掉轉方向,最後總算找到了E連的崗哨。

  (斯皮納回憶這件事以後說:“直到今天,每次看到寶貝,我就問他欣克爾還好嗎,或者問他最近看到欣克爾了嗎。”)

  在連隊中,衛生員是最受歡迎、最受尊敬、最受刺激的人。他們的武器是急救箱,在前線哪兒有人喊受傷哪兒就有他們。福利中尉對衛生員尤金。羅就讚賞有加:“哪兒需要他,哪兒就有他,你經常不知道他是怎麼到那兒的。他的勇敢、他對傷患的英勇救護從未得到承認。在一次激烈的交戰中他的事蹟尤為突出,之後我就推薦他獲得銀質獎章。可能我用詞不妥,也許戴克中尉不同意,或者被上面的什麼人擱在了一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有士兵因為冒著嚴寒,在冰天雪地裏戰鬥,在槍林彈雨的曠野和森林裏穿梭,應該獲得一枚獎章的話,那他一定是我們的衛生員尤金。羅。”



  12月20日,506團1營和德索伯裏分隊的剩餘人員撤離諾維爾,進入後方。E連等待的攻擊並未發生。1營沉重地打擊了德軍,致使他們轉而去攻打防禦圈的其他地方。E連遭到了大炮和迫擊炮火的轟擊,但沒有受到步兵的攻擊。

  12月21日下了一場雪,雪很軟,但很幹。雪不斷地下,積了6英寸……12英寸。氣溫降到了冰點以下,甚至樹林裏也刮起了風。官兵們感到生來從未有過的寒冷。他們只穿著傘兵靴、作戰服和戰壕雨衣。沒有羊毛襪,沒有長內衣褲。有人跑到巴斯托涅,取了些麵粉布袋和床單回來,可以稍稍禦寒、遮擋一下。在散兵坑裏和哨位上,他們把毯子裹在身上,把粗麻布裹在靴子外面。粗麻布在雪裏浸濕後,靴子、襪子也都濕了,寒冷刺骨,不住地打冷戰。戰士們看上去就像是喬治。華盛頓在福吉穀的部隊,而且還要挨子彈,沒有藏身之地,更談不上生火取暖。

  與第1集團軍在一起的情報處長拉爾夫。英格索爾上校是這樣描繪刺骨的寒冷的:“我穿著毛內衣、毛軍裝、裝甲部隊作戰服、一件有彈性袖口的裝甲部隊野戰夾克、一件厚重的帶襯裏的戰壕雨衣、兩雙厚厚的毛紡襪、一雙作戰靴,外面還套著橡膠套鞋、圍著圍巾,但行駛在阿登地區,我從未記得暖和過。”

  E連的戰士們沒有像樣的襪子和橡膠套鞋,腳總是又冷又濕,戰壕足病很快就成災了。卡森下士記起有人教他按摩腳可以防止戰壕足,於是就脫了靴子,按摩起腳來。一顆德軍子彈射來,擊中了他所在散兵坑上方的一棵樹,碎片撕裂了他的腳,切入了他的大腿。他被撤回巴斯托涅。

  在鎮上建起的醫院裏,“我向四周看了看,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傷患。我叫來一名醫生,說:'嘿,你們這裏怎麼有這麼多傷患?我們有部隊在撤退嗎?'”

  “你沒聽說嗎?”醫生回答。

  “我***一點也不知道。”

  “他們把我們包圍了--這幫該死的混蛋。”

  麥考利將軍關照每個傷患都要有酒聊以慰藉。醫生給卡森一瓶薄荷甜酒。“我當時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酒,但直到今天我還愛喝這種薄荷甜酒。”德國空軍當晚轟炸了那個鎮。卡森趴在手和膝上以減少震盪。他病了。“謝天謝地有個頭盔,我那瓶喝剩一半的薄荷甜酒在頭盔裏還綠著呢。”

  大多數情況下,E連官兵的食物只有K號乾糧,還不及當初在莫米昂的時候。連隊炊事員想在天黑後給大家端碗熱飯,但送到散兵坑士兵手中時早已涼了。飯菜主要是白色菜豆,據雷德中士說這種豆“看著就讓人作嘔”。炊事員喬。多明格斯找了些起酥油和玉米粉,做成玉米糊,送到時也已冰涼了。士兵們只得用K號乾糧中的檸檬粉拌上雪做成甜點。

  在前線,白天艱難,夜晚更加痛苦。白天,雖然炮火時斷時續,有時還有機關槍打過來,但狙擊兵卻一直很活躍。到了晚上,不祥的寂靜常被敵軍迫擊炮惱人的轟聲打破,緊跟著是傷患的呼叫聲和“大家就位,準備迎戰”的命令聲。隨後又是一片不祥的寂靜。

  每隔兩個小時,排裏的士官就叫醒散兵坑裏的兩個士兵,帶他們到哨位換崗。“去哨位的那段路總令人惶恐不安,”克裏斯坦森回憶說,“你看著每個影子都覺得可疑,每個聲音都好像不對頭。很不情願地走近哨位,哨兵的影子又看不清楚……是德國人嗎?這個疑團總是不散……然後終於認出了美軍頭盔。你覺得這種情況挺可笑,但畢竟是給換下來了。你轉身回到散兵坑。這一過程每兩小時就得重複一次。”

  在散兵坑裏,弟兄們想睡會兒覺,但地方太狹窄了(通常只有6英尺長,2英尺寬,3至4英尺深,住兩個人),根本不可能睡著。不過,兩個人躺在一起至少可以相互取暖。赫夫龍和二等兵艾爾。維托第二夜倒是著實地睡了一覺。維托的腿重重地壓在了赫夫龍的身上,把他弄醒了。維托開始摸赫夫龍的胸脯,赫夫龍用胳膊肘在他的肚子上捅了一下。維托醒過來,質問怎麼回事。赫夫龍氣呼呼地告訴他後,他笑了,說夢見了自己的妻子。

  “艾爾,”赫夫龍說,“我幫不了你,因為我穿著作戰靴、傘兵褲和戰壕雨衣,脫不下來。”

  在其他的散兵坑裏,士兵們相互閒聊,以此來緩解緊張氣氛。中士雷德和二等兵唐。胡布勒來自俄亥俄河邊的同一個鎮。“唐和我整夜地聊,內容涉及家鄉,我們的家庭,那兒的人,那兒的地方,我們怎就落到了這個鬼地步。”斯皮納還記得和他散兵坑的朋友閒談的情景。“我們談政治,談世界上的問題,還有我們自己的問題。但願先能喝上一杯,再吃頓熱飯。我們談回家後打算做些什麼,談想再過一兩周去巴黎旅行,看看歌劇。但是,談得最多的還是回家。”

  托伊中士剛從醫院回來,不喜歡夜晚炮聲間隙時的寂靜。他常用唱歌來打破沉默。他最愛唱《我就要見到你了》。赫夫龍叫他不要唱,德國兵肯定會聽到的,托伊還是唱。據赫夫龍說,“喬打仗比唱歌棒多了。”

  坐在前線散兵坑裏不好受,站崗更難受,出去戰鬥巡邏糟糕。但總得有人去。第8集團軍就是因為人手不夠,巡邏不嚴,致使12月16日德軍發動大規模襲擊時措手不及,引起一片恐慌。

  12月21日,皮科克中尉派馬丁中士前往1排的各個散兵坑,通知“所有士官回排部集合,馬上”。人到齊後,排長皮科克中尉厲聲喝斥,止住了種種議論。“稍息。營裏需要組織一個排進行戰鬥巡邏,我們排被推舉擔任這項任務。”他停了停,沒人說話,又接著說,“我們知道德國鬼子就在我們主防線前面的樹林裏,但我們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他們的主防線和哨所分佈在哪里。現在,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搞清楚這些情況,可能的話捉幾個俘虜回來。”

  接著是一連串的提問。1班長克裏斯坦森中士問道:“襲擊的計畫是什麼?”

  “各班取何位置?”迫擊炮班的穆克中士問。

  “我們在樹林裏失去聯繫後該怎麼辦?”2班長蘭德爾曼中士問道。

  皮科克沒有現成的答案。“我們到樹木後你們自然就知道了。”他只能這麼答。克裏斯坦森暗罵:狗娘養的,情況知道得這麼少,肯定又是一次亂七八糟的行動。

  “我們13時出發。”皮科克最後說。

  “媽的。”克裏斯坦森心裏罵道。跟著這麼個糊塗蛋,不計畫好就潛入德軍前線一定又是個巨大的、草率的、戰略性的錯誤。但回到隊裏,他什麼也沒說,只命令他們備好武器彈藥,準備13點出發。

  12點時,1排在主防線後幾米處集合,圍在牧師馬婁尼的身邊。他詠頌了聖餐前的祈禱詞,宣佈將赦免各位信徒所有的罪孽,向想要聖餐的弟兄發了聖餅,並祝大家“好運”。

  將近13點時,全排在主防線後面的樹林裏集合。皮科克“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看著克裏斯坦森。他沒有作特別的指示,也沒有交代計畫,只是說:“好了,弟兄們,我們出發。”

  一排人沿著鐵軌進到全營的最右邊。他們經過D連的位置後就開始向德軍方向前進,鐵軌在右,樹林在左。大夥走得很慢,排成縱隊,時不時地停下來。走出主防線約200米處時,皮科克叫軍士們到前邊來,下達命令說:每班成兩路縱隊,並派出兩名偵察兵;各路並進,直至與敵軍交上火。

  1排沖進樹林。不一會兒,各縱隊彼此失去了聯繫,各班和本班的偵察員也失去了聯繫。雪軟軟的,踏上去沒有吱吱嘎嘎的聲音。萬籟俱寂。德國人一挺機關槍來了個短點射,打破了沉靜。2班的偵察員二等兵約翰。朱利安頸部被擊中,3班的偵察員二等兵詹姆斯。韋靈也中了彈。

  E連的機關槍手架好機槍,準備還擊。1班的二等兵“啞嗓子”羅伯特。史密斯朝德軍機槍的方向打了個長點射。他停下來時,德國人又打來一梭子。克裏斯坦森大聲喊馬丁,沒人應。叫蘭德爾曼,沒人應。叫皮科克,沒人應。只有德軍的槍聲。

  克裏斯坦森想,1排的人所剩無幾了。他又喊了一聲。“大牛”蘭德爾曼從樹林裏出來答應。“看到馬丁和皮科克了嗎?”蘭德爾曼說沒有。又一陣機關槍火穿過樹叢射過來。

  “我們必須轉移。”蘭德爾曼說。他和克裏斯一起喊馬丁。沒人答應。“離開這個鬼地方。”克裏斯提議說。“大牛”同意了。他們朝弟兄們的方向喊了聲“撤”,然後撤回到鐵路線。在那兒,他們碰到了馬丁、皮科克和排裏的其他人。

  這次巡邏不是很成功。1排找到了德軍的主防線,並發現德軍警戒分隊人不多而且拉得很開,但1排有一人犧牲--朱利安,一人受傷,卻未能帶回一個俘虜。當夜,他們呆在散兵坑內不住地哆嗦著,吃著冰涼的豆角和自拌的糊糊,盼著天氣能晴一點,以便101師能得到來自空中的補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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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44:39 |只看該作者
  隨後幾天的情況也差不多。E連派人巡邏,德國人也派人巡邏。偶有炮擊。機關槍火零零星星。寒冷刺內。藥品短缺。沒有熱的食物,吃不飽。不斷打顫消耗的能量得不到補充。二等兵們睡眠不足。軍官們幾乎沒有覺睡。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大家四腳幾近麻木,反應遲鈍。

  子彈穿過樹叢時木片、樹枝、樹杆、金屬片紛紛落在散兵坑上方。為保護自己,大夥想用長木頭蓋住洞口,但沒有斧頭砍樹很困難。為解決問題,有人把兩三具德軍屍體蓋在上面。

  最令人發瘋的是美國大炮不能回敬德軍炮彈,也無法中止德軍的行動。每當E連的哨兵看到德軍的卡車和坦克在敵方前線來來回回,運來美國兵最缺的子彈和食品時,均感到萬分羡慕。在後面的巴斯托涅,美軍也有很多炮,包括105和155毫米口徑的榴彈炮。被包圍的前幾天他們很活躍,德國人剛想沖過主防線,美軍就全力開火。但到23日,彈藥就所剩無幾了。溫特斯記得聽說惟一一門在他左邊封鎖福伊--巴斯托涅公路的大炮只剩下三發炮彈,還得留著對付德軍坦克--說不定它們會來攻打那條路。這也就意味著E連和2營沒有大炮支援。而此時連裏每門迫擊炮只有6發炮彈,每個步槍手只有一布袋子彈,每挺機關槍只有一箱子彈。

  好在那天雪停了,天也放晴了。C-47飛機投下了裝備、藥品、食品和武器。美國炮兵重新恢復了行動,遏制了德軍在白天的活動,壯大了主防線的士氣。K號乾糧隨著彈藥一起發了下來。但供30口徑的輕機槍和M-1步槍使用的子彈還是供應不足,24,406份K號乾糧只夠吃一天左右。投下的毯子也不多,不夠每人一條。



  軍官們留意著精神崩潰的跡象。溫特斯意識到二等兵利布高特已處於發瘋的邊緣了,就把他要回營部當勤務員。這樣利布高特就可以休息一下,緩解從主防線上帶來的緊張情緒。“離前線只有50碼之遙,緊張狀況卻有天壤之別。”溫特斯寫道。

  需要去巡邏時,真不想動彈,甚至更想以戰壕足、手腳凍僵或嚴重腹泄為由去救護站呆著。“如果所有有正當理由的人都借此離開主防線去巴斯托涅救護站的話,”溫特斯寫道,“那麼根本就不會有什麼主防線,最多也只能剩下一溜前方哨所。”

  想通過自殘乾脆離開戰場的念頭也很強烈。早上8點才出太陽,下午4點天就黑了。在16個小時的長夜裏,呆在外面冰冷的散兵坑中(一到晚上洞真會收縮,地面凍結),很容易就會想到給自己的腳射一槍是多麼簡單。只有一點點疼--腳凍僵後覺不出疼--然後就能被送回巴斯托涅。在溫暖的救護站,有熱騰騰的飯吃,有床睡,一切全解脫了。

  所有的人都有這種想法,但E連所有的弟兄都抗住了這種誘惑。確有人脫下靴子和襪子凍傷了腳,離開了那裏。但對於其他人除非有正當理由,否則決不離開。溫特斯寫道:“有人受了重傷要撤離時通常非常高興,我們也為他高興--他可以離開這裏去醫院,甚至回家,活著回家。”

  “若有人死了--他看起來很'安詳',他的苦難便就此結束了。”



  聖誕夜的早上天剛亮,溫特斯就出去視察主防線。他走過戈登下士時,“他的頭上裹著塊大毛巾,外面套著頭盔。沃爾特坐在自己輕機槍後面的散兵坑邊。他看起來像凍僵了,木然地盯著前方樹林。我停下來,向後望瞭望他,突然意識到:'天哪,戈登已經長大了!他是個男子漢了!'”

  半小時後,8點30分,戈登給自己煮了杯咖啡。他把咖啡渣放在手榴彈盒裏:“我用小煤氣灶化了些雪,煮了這杯可人的咖啡。”他剛呷了口,哨兵就進來通知有德軍企圖滲入E連的防線。他的班長“勇士”泰勒中士叫他“趕快架好機關槍”。

  戈登擦掉槍上和槍邊彈藥盒上的雪,告訴助手二等兵斯蒂芬。格羅茨基注意觀察,提高警惕。德國兵射來一槍。子彈擊中戈登左肩,從右肩穿出,掠過脊柱,他頸部以下癱瘓了。

  他滑到散兵坑洞底。“杯子跟著我落下來,熱咖啡灑在大腿上。直到今天我還能看見熱氣向上冒。”

  泰勒和厄爾。麥克朗出去找向戈登開槍的人,找到後就把他射殺了。希夫提。鮑爾斯住在旁邊的洞裏。正如沙姆斯所願,他完全康復了。希夫提來自弗吉尼亞州,是個山裏人,有印弟安血統。年輕時常常去獵捕松鼠,能發現樹林裏的任何風吹草動。看見樹上有個德國兵,他舉起M-1,一槍就把那人斃了。

  戈登最好的朋友保羅。羅傑斯和吉姆。阿利以及3排另一名戰士沖向戈登。他們把他拉出洞,拖回樹林裏。戈登說:“就像把角鬥士拖出競技場一樣。”到了個有遮掩的地方,他們把戈登放平後檢查。衛生員羅過來掃了一眼就說傷勢嚴重。羅給戈登用了些嗎啡並準備用血漿。

  利普頓中士過來看能幫些什麼忙。“沃爾特臉色灰白,眼睛緊閉,”利普頓回憶道,“他看上去已奄奄一息。”天氣異常寒冷,利普頓覺得血漿流得太慢,拿過羅的瓶,塞進衣服,放在腋下溫熱。

  “我正低頭望著沃爾特的臉,他突然睜開眼睛。'沃爾特,你感覺怎麼樣?'我問。'利普頓'他說話的聲音大得驚人,'你踩著我的腳了。'我向後跳起來,往下一看,正是如此。”無線電呼來一輛吉普車,把戈登撤到救護站。

  德國人繼續攻打,並加強了火力。由於E連的步槍、機關槍、迫擊炮、手榴彈的合力反擊,加上大炮的巧妙配合,德國兵傷亡慘重,最終撤退了。後來,利普頓數了數躺在樹林前的德國兵屍體,共38具。韋爾什中尉受了傷,被撤了下去。

  聖誕夜那天下午,官兵們收到了麥考利夫將軍的聖誕祝辭。“你們會問:'聖誕快樂',這有什麼可快樂的?”祝辭以這個問題開頭。“這是因為:我們頂住了從東、南、西、北投向我們的槍彈。我們已經見識了四個德國裝甲師、兩個德國步兵師和一個德國空降師……德國人包圍了我們,他們的收音機大聲宣佈我們的末日已到。他們的司令是這樣傲慢無禮地要我們投降的。”(接下來是四段“德軍司令”致“被包圍的巴斯托涅鎮美軍司令”的信,要求“被包圍的美軍部隊光榮投降,以免全軍覆滅”,簽署日期是12月22日。)

  麥考利無的祝辭接著說:“德軍司令收到的回答如下:'1944年12月22日。致德軍司令:屁話!美軍司令。'

  “我們給祖國和家中的親人獻了一件珍貴的聖誕禮物,有幸參加這次英勇的戰鬥就是給自己過了一個愉快的耶誕節。A。C。麥考利夫司令。”

  前線的戰士並不像麥考利夫將軍那樣快樂。他們的聖誕晚餐只是冰涼的白色菜豆,而師部的人卻在吃火雞宴,餐桌上鋪著桌布,擺著小聖誕樹,刀、叉、盤齊全。

  在外面的主防線上,雷德中士很不忍心在聖誕夜讓士兵們去站崗。他兒時的老友唐。胡布勒下士建議:“今晚為何不由我們值班,讓他們睡覺。把休息作為一件聖誕禮物送給他們。”雷德表示同意。

  夜幕降臨後,他們來到哨位。他們真是凍得可憐。刺骨的寒風讓人覺得遠在零度以下。雷德回憶說:“這一夜我們談趕快自己的家庭,我們的家人,他們在怎麼過聖誕夜。唐肯定家裏所有人都在教堂為我們祈禱。”

  耶誕節那天,德軍又發起了攻擊,所幸的是E連在巴斯托涅的另一頭。第二天,巴頓的第3集團軍,以克賴頓。艾布拉姆斯中校率領的第37坦克營為先鋒,突破了敵軍防線。101師終於被解了圍,與美軍軍需品供應站取得了地面聯繫。很快,卡車送來了充足的食品、藥品和彈藥。傷患得以撤退到後方。

  泰勒將軍回來了,視察了前線。據溫特斯稱:“他神采奕奕。臨離開前,他的指示是:'小心前方的樹林!'媽的,他以為他在華盛頓時我們在幹嘛?”

  (溫特斯對泰勒有意見。在一次採訪時他說:“那時泰勒將軍在華盛頓度完聖誕假回來了……”我打斷他說:“這麼說不公平。”“是嗎?”“他是被召回去作證……”溫特斯打斷我的話,說:“我不想公平。”)

  解圍後他們看到了外界的第一批報紙。101師的官兵得知作戰期間他們就已經成為了神話。正如該師的史志所載,這個神話“被世界各地的新聞、廣播大加渲染,一天一萬份的地圖指出在現代史上美軍最慘重的崩潰浪潮中這個仍然堅持作戰的地方。報紙和廣播說,一個憂心忡忡的民族正需要鼓舞與希望,而幾天來,每天清晨,映入人們眼簾的正是他們在堅持作戰這一鼓舞人心的場面。他們的故事也就因此更加神奇了。陸軍部早在部隊開始行動之前就已向外界宣佈該師已經進入巴斯托涅,所以在他們德雨腥風的一個月結束之前,外界已經認為101師是巴斯托涅堡壘的堅強戰士。報紙和廣播讓人們看到:驚恐和失敗情緒籠罩下的他們卻英勇頑強;在生活條件差、天寒地凍、物資極度匱乏的情況下他們卻表現出非凡的勇氣和樂觀;德軍的一封勸降信和美軍的一封兩字回信;真正的戰友情誼;……勇氣回上戰友情誼煉就了一支德軍打不敗的隊伍。”

  當然,第10裝甲師的第2分隊也在巴斯托涅,但媒體並沒有提及。而且82空降師在突出部北端的戰鬥同樣奮不顧身、傷亡慘重,這場戰鬥無論如何也是和巴斯托涅之戰一樣意義重大的。但他們沒有被包圍,因而也沒有受到媒體對101師那樣的關注。

  然而101師還是有怨言。今天人們所知的突出部之戰的故事,是喬治。巴頓和他的第3集團軍的一部解救了被困的101師,就像騎兵去救大篷車上的住戶!101師的官兵誰也不認為他們需要別人來救!



  被解圍之後,101師的官兵們認為能回到莫米昂好好享受一下盟軍世界裏的讚譽,說不定還能去巴黎過新年。但是在巴斯托涅時的英勇壯舉只是防禦行動;盟軍若想贏得這場戰爭還要繼續進攻;加之德軍已經離開了大西洋壁壘的固定陣地前出,變得相當脆弱,艾森豪想抓住這次機會;但是,12月下旬時他面臨的問題仍和中旬時一樣--兵力不足。殘酷的事實是西線的德軍遠勝於盟軍。美軍並沒有徵集足夠的步兵師在兩個戰線作戰--其原因在於戰前政府決定大量緩召工農業勞力,又避免徵召中老年男性。而且,炮彈也很短缺,因為9月份時看來歐洲戰事有望在幾周內結束,政府決定不再優先生產彈藥。而艾森豪若決定發起全面進攻,101師和82師就必須上戰場。

  進攻只是個時間問題。艾森豪想在12月31日之前就發起攻擊,但由於在突出部北端指揮(部隊全是美國兵)的蒙哥馬利藉故畏縮不前,進攻沒能進行。

  對E連而言,那就意味著呆在前線。條件有所改善--大家穿上了套鞋和長內衣,有時還能吃到熱飯。但天氣仍然很冷,雪還沒有過去,德仍天天用大炮和迫擊炮轟擊E連,他們不得不派出巡邏分隊,並把德軍巡邏隊頂回去。

  12月29日,E連已經在佔領了的那個樹林裏呆了9天。天空晴朗時,觀察哨能看到下面的福伊以及開闊地對面、公路沿線北邊2公里外的諾維爾。

  希夫提。鮑爾斯從哨所跑來向軍士長利普頓報告。“長官,”他說,“在諾維爾方向上多了一棵樹,昨天還沒有。”鮑爾斯沒有雙管望遠鏡,但利普頓有。他舉起望遠鏡,並沒有看見任何異常情況,鮑爾斯指給他看後還是沒能發現什麼。

  其中的一個原因是那不是一棵孤立的樹;那一片沿路有好幾棵樹。利普頓對報告表示懷疑,但鮑爾斯堅持昨天還沒有。利普頓用望遠鏡盯著那個地方看,發現那棵樹的附近有動靜,還發現旁邊的樹下也有很大動靜。接著他又看到一些炮管,看起來像是88大炮,炮管是上揚著的,88大炮是德軍主要的防空武器和地面炮。利普頓意識到德軍正在樹與樹之間部署一個高炮連,鮑爾斯看到的多出來的那棵樹只是他們偽裝的一部分。

  利普頓打電話叫一名前方大炮觀察員來。那人來後也看到了鮑爾斯和利普頓見到的情況。他通過無線電與巴斯托涅的105毫米口徑的炮連聯繫。他描繪了目標後,對方馬上同意全力開火,雖然炮彈供應短缺。

  為瞄準目標,那名觀察員請炮連對準他在地圖上找到的方位打一發,大約在那棵樹右邊300米。那發炮彈射出後擊中目標,然後他以左邊300米處為目標,要求炮連的所有大炮都定在同一方位和射程上。在有人向他報告一切就緒後,他命令所有的大炮都準備好,每門大炮射出數發炮彈。

  德軍目標四周炸成一片。利普頓通過望遠鏡看到他們爭先恐後爬出那裏,搶出炮上的一些零部件,幫助傷患撤到後方。不到一小時那兒就荒蕪一片了。

  利普頓總結道:“這一切都歸因於希夫提發現了1英里外多了一棵前一天還沒有的樹。”



  德軍派這個88炮連進駐此地是作為對巴斯托涅增加壓力的措施之一。德軍原計劃跨越默茲河。計畫失敗後,需要巴斯托涅及其公路網以便守住突出部,並為後撤準備。他們猛烈攻擊由南通進鎮內的這條狹窄的道路,並全方位地對其施加壓力。到年底時,德軍包括3個党衛軍裝甲師在內的8個師在巴斯托涅地區作戰。巴頓的第3集團軍從北方攻打,向巴斯托涅進軍;考特尼。霍奇斯將軍(此時正受蒙哥馬利領導)率領的美國第1集團軍,計畫“不日”從南部進攻。如果這南北兩支部隊能夠及時趕到,就能切除位於突出部頂端的德軍。如果德軍能頂住巴頓的攻擊,拿下巴斯托涅,就能奪取公路網,成功出逃。

  這就是新年前夜的態勢。午夜時,為了慶祝勝利之年的到來,為了證明過去幾天巴斯托涅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巴斯托涅所有的大炮和主防線所有的迫擊炮聯合演奏小夜曲,向德軍猛烈轟擊。



  戈登下士隨同E連10多名其他傷患一起撤到了後方。連裏有7人埋在了樹林中的小墳裏。另外,12天前,E連已經將121名官兵送上了回莫米昂的卡車。所以,現在E連的戰鬥力已不足百人。

  戈登由救護車送往法國色當,然後飛往英國,住進威爾士的一家醫院。醫生了服用了大量的鎮靜劑,他嚴重癱瘓,昏迷不醒。他從腰部到頭頂都打上了石膏,只有臉部露在外面。石膏箍著雖然能使他保持不動,但是因為打進來的子彈是從他的後背穿出的,石膏也妨礙了這個傷口的治療。所以醫生拿掉了石膏套,而使用了一種叫T形夾具的設備。為安裝這個設備,醫生在他的頭罩上鑽了兩個洞,然後把鋼夾子穿進洞,夾子的上端用螺栓固定,下端用線連著滑輪,提供牽引。這樣沒有石膏罩子也不會動了。他保持著這種姿勢,平躺著,盯著天花板看。6個星期後,他的手腳漸漸地有了點感覺。

  醫生M。L。斯達迪姆少校告訴他,如果子彈往一邊偏半英寸就打不中他,如果往另一邊偏半英寸,那就成了致命傷。戈登認為自己“很幸運,十分幸運。負的是價值百萬元的傷。”只有在巴斯托涅前線呆過的人才會用這樣的話描繪這樣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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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崩潰邊緣

         巴斯托涅



      1945年1月1日-13日

  被困期間,E連一直處於守勢,堅持不懈。在樹林裏防守,最大的劣勢是炮彈打在松樹上,把樹擊成碎片也會傷人。但在其他方面,防守是有明顯優勢的。到新年那天,有的地方雪有1英尺深,表層結冰後很滑,步兵即使進行短距離的行進也十分困難。要前進就得彎下腰,在雪地裏艱難地挪動,還要避免碰掉樹枝上的雪,暴露目標。地面上只能看到幾米之外。進攻者和左右側的同伴都很難聯繫,而且不到眼前就發現不了機關槍和散兵坑。樹林裏沒有路,沒有房屋,也沒有路標,所以行進的分隊只能通過無線電報告自己的大致位置。進攻的小分隊只能靠指南針前進,直到撞到別人——不是朋友就是敵人。彈藥補給平時總是靠人提到散兵坑裏的,而在這種情況下,送彈藥的人又很難有明確的方向感。

  在空曠的牧場上進攻也同樣艱難。道路只有一條,即諾維爾—福伊—巴斯托涅公路,路面上積著雪,雪下麵又結著黑冰。德軍的88炮對準路面,地下還埋著地雷。但不走公路就得穿越沒有任何掩護的鄉村野地。



  E連呆了12天的樹林名叫布瓦雅克,是個人工林。林子在E連的右邊(東面)延伸出2公里,一直伸過鐵路那邊。林子的前方(北面)是一片空曠的坡地,一直到福伊村。德軍在布瓦雅克林的東北部。他們所在的位置鍥入了101師陣地;這是德軍離巴斯托涅最近的地方,只有3公里。101師若要發起大規模進攻,必須先把德軍趕出布瓦雅克,奪取福伊,然後才能攻取下一個目標——諾維爾周圍的高地。

  元旦那天,白天很安靜,但傍晚時,101師給506團2營下達任務,要求它攻打並掃除在布瓦雅克林中的德軍。夜裏,幾架德國飛機向E連投下幾枚炸彈。托伊中士的手腕被彈片擊中。這是他第3次受傷,首次是在諾曼第,然後又在荷蘭。衛生員要把他送回救護站包紮傷口。托伊離開前到馬拉其中士處告別,馬拉其說:“你這小子真運氣。”

  為了實施這次進攻,1月2日天一亮,2營轉移到右邊靠鐵軌處;1營作為團的預備隊轉到2營原來的地方。2營沿福伊—比索裏公路散開,注視著東北方茂密的樹林,等待著前進的命令(這正是12月22日1排開始巡邏的地方)。501團的一個營在2營的右側,擔任助攻。

  溫特斯發令:“出發!”部隊開始前進。即使是在最好的條件下,在茂密的樹林裏行進也都很艱難,何況現在還帶著步槍、機關槍、迫擊炮、手榴彈、軍刀、火藥和乾糧,更是苦不堪言。在樹林裏行軍,士兵們渾身汗透,一停下來就出現了大問題:幾分鐘後,濕透的內衣會冰涼刺骨。

  一進入樹林,排和排之間,甚至班和班之間,有時甚至是人與人之間都會失去聯繫。因為雪和樹吸收聲音,所以聽不到武器的碰撞聲和身邊戰友的動靜。孤立感加上緊張感總讓人起疑心,擔心撞上敵軍。

  突然,正前方德軍的機關槍開始射擊,正沖著E連的方向。與此同時,美軍的支援炮火從士兵們頭頂上飛過。德軍炮兵很快回擊,但並非是對付美軍炮兵;德軍炮彈就落在E連弟兄的身邊。德軍開火快,停火也快。克裏斯坦森中士的分析是:“茂密的樹林混淆了德軍視線,他們和我們一樣看不清楚。如果他們得知兩營人正以龐大的散兵線朝他們的陣地壓過去,德軍大炮和機關槍的火力會猛得多。”

  部隊繼續前進。先頭分隊抵達德軍哨所時,機關槍又開始掃射。美軍炮兵又開了炮,一排排炮彈壓向德軍陣地。德軍也猛烈還擊。“我受傷了!”的叫聲和呼喊衛生員的聲音在前線隨處都可聽見。部隊仍在前進。弟兄們用手榴彈和步槍朝林子裏開始後撤的德國兵開火。

  前進了八九百米之後(E連的弟兄稱此為“1,000碼進攻”),美軍到達一條穿越樹林的森林公路。大部分人停下來,但有些人從另一邊探進樹林幾米,以確保沒有德國兵躲藏在那裏。克裏斯坦森和1排的幾名弟兄正站在路上,突然,他們在右邊看到了最不可能的事——一個德國兵騎著馬向這邊跑來。

  美國人看到他時他也看到了美國人。他急速勒馬轉而後退。胡布勒下士迅速開了3槍,笑著跳起來大叫:“我打中了!我打中了!”克裏斯坦森發現自己有個奇怪的想法,倒很希望那個騎兵能逃掉。

  左面遠處,路對面的樹林裏,二等兵拉爾夫?特拉帕紮諾喊起來:“嗨,克裏斯,我捉了個德國人。”克裏斯坦森朝他走去,走過他身邊5米,進入樹林,舉起關著保險的M—1步槍,擺出準備開槍的樣子。他從右邊朝那個德軍逼上去。“那兒站著一個納粹党衛軍騎兵,看起來身體很壯,穿著迷彩服,左手拎著衝鋒槍,兩手直直地垂下,但槍口卻朝著特拉普。特拉普正俯臥在地上,M—1對準了德國人的胸膛。德國兵的臉上毫無懼色。”

  克裏斯坦森把M—1對著德國人的胸膛,用高中時學到的德語命令他放下武器。德國兵盯著克裏斯坦森的眼睛,看到克裏斯坦森真要開槍,又看了一眼他的M—1步槍,發現克裏斯坦森正在扣動扳機。他放下衝鋒槍,舉起了雙手。

  克裏斯坦森對特拉帕紮諾說:“下次你再看到這種神氣的畜牲,一槍斃了算了。”



  E連到這時為止一直很幸運。E連進攻時,在右邊的501團遭到了攻擊。第12党衛師(希特勒青年師)的第26精銳裝甲擲彈團用坦克、大炮和步兵攻擊,造成該團重大傷亡。E連的左側,党衛軍第9師攻擊了502團的其他連隊。但E連所在的扇面相對平靜。

  天越來越黑。前線接到命令挖洞防衛。由於星星點點的機關槍火力和炮彈,士兵們無法行動,只能就近砍下樹枝蓋在洞口。這既危險又困難,因為這意味著人員會暴露。機關槍和子彈一來,大家就拼命向洞裏飛奔,腎上腺素在體內急速奔騰。挖好一個洞,人就累得筋疲力盡,衣服、身體全部汗透。坐下來後,會感到冷,越來越冷,接著就不停地打冷顫。

  “當你覺得身體再也挺不住時,”克裏斯坦森說,“卻發現你還是挺下來了。”

  胡布勒打中了一個騎兵後非常興奮。他轉來轉去,手插在口袋裏,誰想說話他就和誰侃侃而談。他右面的口袋裏放著一把戰場上撿到的魯格爾手槍。一聲槍響。他不小心扳動了手槍。子彈射穿了他的右大腿,切斷了主動脈。胡布勒痛得在地上打滾,喊救命。1排的衛生員二等兵霍蘭幫他紮住傷口。兩個人把他抬到急救站,但剛到不久,他就死了。



  這一夜奇冷無比,總不見天亮,好容易等來了黎明。一直沒有交火。中士馬丁來到1排的陣地。雖然大家說他很少提高嗓門,從不厲聲嚴詞,但這次他咬著嘴唇粗著嗓門喊道:“1排所有士官,10分鐘內排部集合。”

  中士雷德、蘭德爾曼、穆克、克裏斯坦森和下士羅伯特?馬什、湯瑪斯?麥克裏裏來到排部。馬丁讓他們坐下。中尉斯特林?霍納、皮科克與福利也在。霍納首先說話:“你們的排長皮科克中尉已被批准回美國休假30天,今天啟程。”他解釋說:師部的新聞發佈員出了個不錯的主意,認為讓參加巴斯托涅英勇保衛戰的每個團出一名軍官回美國休假,可以鼓勵士氣,有助於輿論宣傳。辛克上校決定抓鬮選人。尼克森上尉贏了,皮科克在506團排在第二。尼克森說他已經回過美國了,不想回去,所以皮科克拿到了假期。

  每個人都看著皮科克,皮科克結結巴巴地說:“我被給予這次假期感到很踏實,這都是因為你們在荷蘭和這裏的出色表現,我惟一能說的就是謝謝。”

  了麥克裏裏中士跳起來,沖向皮科克,不斷拍著他的手說:“哥們,聽到你要回家我真高興,中尉!這是我離開莫米昂後聽到的最棒的消息。”

  皮科克完全誤解了,臉都紅了。他說感到太激動了,來自弟兄們的讚賞是最高的讚賞。士官們笑著相互對視著。他們看到皮科克要回家就像自己要回家一樣高興。士官們覺得是他們把他的擔子從荷蘭和阿登一路挑過來的。“沒有人比皮科克更努力了,”克裏斯坦森宣稱,“不過,這副擔子本不是該他挑的。”

  皮科克宣佈由福利中尉臨時負責這個排。然後他興高采烈地對大家說了聲:“祝大家好運!”就走了。


  皮科克走時,約翰?馬婁尼牧師正用吉普車把喬?托伊從巴斯托涅的救護站接回來。他在路邊把托伊放下。托伊開始穿過田地向前線走去。溫特斯看到他時,他正往前線走,胳膊吊在胸前的吊帶裏。

  “你去哪兒?”溫特斯問,“你不必回前線的。”

  “我想回來和弟兄們在一起。”托伊邊答邊繼續走。

  1月3日下午,溫特斯帶領2、3排和從第10裝甲師配屬來的一支火箭炮分隊離開了有利的位置。他把1排留下暫時歸D連,因為D連和101師的大多數連隊一樣,人員已不足編制的一半,守住主防線感到人手不夠,需要支援。2排和3排開始往回撤,準備撤回到俯瞰福伊村的那片樹林裏。

  3點30分,先頭分隊決定抄近路橫穿空地,在天黑前趕回散兵坑。其他分隊緊跟其後。德軍看到了他們。

  他們剛鑽進樹林就注意到,德軍大炮已轟炸過這裏。散兵坑四周到處是彈坑和炸落的樹枝。彈坑很大,分明是重炮炸的,可能是170口徑的。不等有人下令,所有人都立即動手,加固散兵坑的防護。

  利普頓抓過一把斧子,跑向離洞口50米外的小樹。這是離他最近的樹。聽到德軍的大炮打過來,他因為來不及逃回自己的洞裏,於是就跳進一個敞開的小洞,那是個別人挖了一點就丟棄了的洞。洞太淺,即使平躺著,利普頓頭部鼻子以上的部位仍露出地面。所以他看到第一批炮彈在樹林裏爆炸。

  聲音震耳欲聾,十分恐怖。地面像地震一樣搖晃。火箭炮分隊的人由於沒有散兵坑,兩人當即被炸死,數人受傷。

  喬?托伊中士在外面叫士兵們躲好。他回憶說:“人們常說你若能聽到炮彈打來,你就沒事。我沒有聽到炮彈。”一顆炮彈就在他上空爆炸。落下的彈片打斷了他的右腿,打中了他的肚子、胸部和雙臂。(胸部的彈片單獨做了兩次手術才從背後取出。)

  轟炸突然開始又突然停止。這是E連在本次戰役中遭受到的最嚴重的一次轟炸。樹林裏到處都有人呼救。利普頓估計會有步兵來襲,就跑回洞裏拿槍。他聽到隔壁洞中有人呻吟。原來是一棵直徑16英寸的大樹倒在洞口。利普頓想挪動那棵樹,但挪不動。有士兵過來幫忙,從樹邊挖了個口,二等兵謝普總算從裏邊爬了出來。

  托伊大聲喊救命,想要別人把他拖回自己的洞裏。瓜奈若中士第一個趕過來,動手拖他。

  轟炸又繼續了。德國人計畫得很好。正如他們所料,停火時大家都走出散兵坑,救護傷患。一顆炸彈在瓜奈若頭上爆炸。彈片擊中他的右腿,把腿炸爛了。幾分鐘後,炮火停息。

  利普頓走出散兵坑。戴克中尉叫他。“我聽到他那低沉的嗓音,”利普頓回憶說,“他離我25碼左右,沒戴鋼盔,沒帶武器。‘利普頓中士,’他沖我喊,‘你收拾一下這裏,我去找人幫忙。’說完他就走了。”

  利普頓把未受傷的戰士召了過來。“有些夥計已經快瘋了,有些則異常平靜。”他派一部分人照顧傷患,一部分人組織起來準備回擊步兵,因為他肯定會有步兵來襲擊。然後利普頓就回去照看瓜奈若和托伊。

  利普頓俯視著瓜奈若。瓜奈若仰視著他說:“利普頓,這次瓜奈若敗在他們手下了。”馬拉其也來了。據他回憶,瓜奈若和托伊清醒而平靜,既沒喊也沒叫。“喬說:‘給我一枝煙,馬拉其。’我就點了枝煙給他。”

  我們的談話停了下來。我催他講下去。“我不想談那件事。”馬拉其說。又是一陣沉默。然後他接著說:“喬吸著煙,看著我,問:‘天哪,馬拉其,在這裏,人想死該怎樣做?’”

  抬擔架的兄弟先到瓜奈若身邊。他被抬走時沖著托伊喊:“我說過會比你先回美國的!”

  “莽漢”康普頓中尉指揮著2排。他和士兵們很親近,軍官們認為是過於親密了。“康普頓是我的密友,”馬拉其說,“他不喜歡軍隊裏的等級差別。對士兵比對軍官更親。”他跟瓜奈若和托伊特別親近。

  康普頓走出洞時看到周圍都是血。離他最近的傷患是他的朋友瓜奈若和托伊,他倆的腿耷拉著,血把四周的雪染得鮮紅。

  康普頓向後方跑去,喊叫衛生員或其他人來幫忙。他最後終於在救護站平靜下來;因為他被查出患有嚴重的戰壕足病,撤離了前線。

  康普頓1944年6月6日在佈雷庫特莊園獲得銀星獎章,隨後在諾曼第受傷,在荷蘭再一次負傷。從12月17日到1月3日的這段時間裏,無論德軍怎麼轟炸,他都挺住了。但當看到排裏的許多人陣亡,兩個好友被炸得遍體鱗傷時,他卻幾近瘋狂。



  皮科克離開了,戴克出走了,康普頓也走了,一名替補來的中尉因患戰壕足病自己去了救護站(到這個時候連裏人幾乎個個都患上了這種病),還有一人自傷了手——朝自己手上開了一槍。在這種情況下,營長不得不注意精神崩潰的問題。溫特斯在一次接受採訪時說出了自己的感受:“在巴斯托涅這個地方,到了那個地步,我知道只有我來了。早晚要我接管的,只是希望情況不要太糟。但我從來不擔心自己會精神崩潰。我覺得自己遲早會受傷。但崩潰,不會。”

  他停下來,想了一會兒,繼續說:“但你沒有看到身邊每天、每天、每天都有人受傷,沒完沒了——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會永遠這樣下去嗎?我還能再回到家嗎?”

  他說,對軍官們來說,沒有覺睡,食品又不夠,還得在壓力很大的情況下不斷做出超出自己職責範圍的決定,精神崩潰也就難怪了。

  當時美國陸軍規定,步槍連應該在前線長期作戰,步兵師裏的步槍連更應該連續長期作戰,傷亡人員由單個士兵替補。這就意味著替補來的新兵並不是和當初帶他們一起訓練、並且和他們一起來到國外的人並肩作戰,而是和陌生人一起作戰。這也意味著老兵們只有被打死或受重傷才有望逃離危險。於是,正如溫特斯指出的那樣,就造成了一種“遙遙無期”和“毫無指望”的情緒。

  戰場是一個混亂顛倒的世界。毫不相干的陌生的人卻拼命要殺你;若你成功了,非但不用抵命,還會受到獎勵,給你榮譽,為你慶功。戰場上,白天躲在地下,晚上活動。人們討厭健康;戰壕足、肺炎、拉個不停的痢疾、斷腿倒是珍貴的禮物。

  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裏,保持戰鬥力是有時間限度的。有些人很快就精神失常;陸軍的心理醫生發現,諾曼第戰役中,第一周步槍連就有人患上不同形式的精神病,不是逃跑就是不得不被撤離前線(當然,也有很多人後來又回到了原部隊)。有些人雖看不出精神崩潰的症狀,但卻失去了戰鬥力。平民想像不出戰爭能使人產生多麼強烈的情緒:

  恐怖、害怕、氣憤、悲哀、疑惑、無助、無用,每一種情緒都消耗人的精力,逼人發瘋。

  “根本沒有‘習慣於打仗’這回事,”陸軍心理學醫生在一份關於“戰場上的精神性疲乏”的正式報告中寫道,“戰場上的每一刻都給人以精神壓力,這種壓力會直接導致精神崩潰。精神崩潰的程度因壓力的強度和時間長度不同而不同……戰場上精神崩潰造成的傷亡和槍炮造成的傷亡一樣不可避免……大多數人在重壓140到180天后便失去戰鬥力。普遍認為,一個士兵在戰場上的頭90天裏戰鬥力最強,此後就開始下降,漸漸地失去戰鬥力,直到完全沒有戰鬥力。”

  到1945年1月3日為止,E連已在諾曼第前線度過23天,在荷蘭78天,比利時15天,總共116天。根據統計學,全連的人隨時都面臨著精神崩潰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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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45:27 |只看該作者
  當夜,德國步兵並未再次發動攻擊,次日上午也沒有。軍醫對傷患進行了處理。屍體在外面擱了好幾天,都凍住了。戴克中尉回來了。一切恢復了正常。

  1月5日,E連被撤回福伊南面,擔任團的預備隊。有兩個人——代理營長和E連的二級軍士長——在考慮著同一個問題:連裏的領導。

  溫特斯是這麼說的:“我看著低級軍官和連隊的領導人,咬了咬牙。基本上說,我們的中尉們軟弱無能。我對他們沒有信心。但對此我還能有什麼法子?”他知道如果有幸有新的軍官補充進來,那麼他們也只是匆匆完成集訓就從美國調來的。至於連長,溫特斯說得直截了當:“戴克是師部的人照顧過來的,一來就捆住了我們的手腳。”溫特斯感到沒有很快解決的辦法。他決定:“遇到緊急情況,聽你們的士官的。”

  他的二級軍士長有話要說。利普頓希望能私下交談。溫特斯叫他當晚在營部後面的樹林裏見面。

  他們見面後,利普頓表達了對連長的疑慮。他十分細緻地描繪了戴克的行為:簡直是優柔寡斷。最後他說:“戴克會使E連的許多弟兄送命的。”

  溫特斯仔細地聽著,問了幾個問題,沒有談他自己的想法。

  替補人員來了。“我簡直不敢相信,”約翰?馬丁坦言,“我不敢相信上面會派來替補人員,又叫我們去打仗。天哪,我還以為他們會帶我們出去,給我們發些衣服什麼的。但不,他們給我們派來替補兵,說:‘快點,夥計們,咱們出發。’然後我們又立即開始戰鬥。”

  他說的一點也不錯。樹林繞著福伊村呈U字形,村子被圍在中間。1月3日的戰鬥中,美軍已經控制了U字的右半部。現在要打左半部了。

  1月9日,E連參加了對福伊以西樹林的清理行動。僅遇到輕微抵抗。連隊完成任務後便開始構築工事。

  突然間一發炮彈在樹叢中爆炸,然後一發連著一發,炮彈不斷。喬治?魯茲下士正在外面。他奔向自己的散兵坑。穆克中士和二等兵亞曆克斯?潘卡拉叫他跳進他倆的洞裏來,但喬治決心到自己的洞裏。雖然到處子彈嗖嗖,滿天樹枝飛落,甚至整棵樹木倒下,他還是跳回了自己的洞裏。

  利普頓那時與連部的報務員鮑勃?曼中士在同一個洞中。德軍射來幾顆炮彈。有一顆正好落在他們洞外,還好是顆啞彈。利普頓看了看那顆炮彈。曼點了枝煙。利普頓從未吸過煙,但他要了一枝,那晚抽了他的第一枝煙。

  魯茲跑過去看叫他共用散兵坑的穆克和潘卡拉。那個洞被打個正著。魯茲瘋狂地在洞裏挖,卻只找到幾片碎屍和一塊睡袋片。

  現在101師已經佔領了福伊週邊東、西、南面的樹林。但小山谷底下的福伊不是目標;諾維爾和高地才是目標。泰勒將軍曾希望在1月9日的進攻中直接奪下諾維爾,但那就需要坦克的支援,而坦克只能在公路上行駛,所以他必須先奪下福伊。這個村莊已4次易手了。

  506團2營受命攻取福伊。2營從福伊西面的樹林轉入南面的樹林,準備從南面進攻。溫特斯選擇E連打衝鋒。這是一次簡單卻又殘酷的行動,即沖過200米大雪覆蓋的開闊地進入村莊。但村裏的每扇窗戶都可能架著機關槍,每個德國兵都可能有磚砂牆掩護,情況就這麼簡單。沒有深奧的東西,不需進行機動,只是沖上去,接近敵軍後用手榴彈把他們解決在房子裏即可。關鍵是通過開闊地速度要快。如果部隊動作快,掩護的火力猛,那這一仗就很簡單。如果慢慢騰騰,就可能損失慘重。

  師部命令9點發起進攻。溫特斯認為時間不好,他建議天一亮就開始,以減少暴露,但沒被採納。

  溫特斯看著E連進入位置準備出戰。站在他身後的是D連的一位中尉排長羅奈爾得?C?斯皮爾斯。



  斯皮爾斯這個軍官有點小名氣。他高高瘦瘦的,黑頭發,很嚴肅,有種粗獷的美,一看就是個領導模樣,打起仗來是個很棒的基層指揮官。同在D連的湯姆?吉布森中尉描繪他“是一個強悍、激進、英勇而足智多謀的步槍排排長”。他在軍官中外號“火花”,在士兵中外號“冷血”。諾曼第戰役中,他因領導一場刺刀戰贏得銀星獎章。

  斯皮爾斯身上有很多故事,有很多傳說圍繞著斯皮爾斯中尉。沒人親眼見過這些事,但人們總認為肯定有人見到過。可能這些只是故事,但E連的人卻相信是真的,至少還是有點事實根據的。

  有個故事是說在諾曼第戰役期間,斯皮爾斯排裏酗酒成風,他下令全體人員一律禁酒。第二天斯皮爾斯撞見了一個喝醉的中士,他再次重複命令,那名中士還嘴,他就掏出手槍,對準中士的腦門就是一槍。

  結局是:“以後斯皮爾斯再也不用擔心有人酗酒。”

  還有個故事說在諾曼第戰役中,有一天,斯皮爾斯獨自在路上走時碰到一群德國俘虜,有10個人。有人監管他們在路邊挖溝。斯皮爾斯停下來,拆開一包煙,給俘虜們每人發一根。他們感激不盡,斯皮爾斯索性跳下去,把一包煙全給了他們,並拿出打火機給他們每個人都點上,然後跳回路上,看著他們吸煙、聊天。

  突然間,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取下隨身攜帶的湯普森點四五毫米口徑的衝鋒槍,就向那群人開了火。他前前後後不斷掃射,直到所有人都被打死。監管的衛兵們驚呆了。斯皮爾斯轉身就走。

  告訴我這個故事的湯姆?吉布森(其他許多人也告訴過我)評價說:“我堅信只有戰士才有權對戰士做出評價。只有步兵連的戰士才知道保持冷靜、履行職責同時保持一定的尊嚴有多難。對已經發生的事,你必須要學會原諒別人,原諒自己。”

  吉布森說他幾年來說了好多遍這個故事,從未指名道姓,只是作為戰爭中的一件奇聞逸事。他繼續說:“我們都知道戰場上的故事很有生命力,會被誇張和渲染。但是,無論細節是否精確,要點還是保持不變的。”

  溫特斯並不是在想著斯皮爾斯和他的名聲,而是在看著E連進攻。斯皮爾斯和其他幾個沒有參戰的連隊的軍官站在他身後。溫特斯命令營直的兩架機關槍在他們前面不遠處為攻擊部隊提供火力掩護,掩護他們通過前面那塊坡地。坡地從樹林邊到村邊約有200米,上面稀稀拉拉地長著幾棵樹,還有幾個草垛。

  在這次攻擊中率領1排的福利中尉這樣描繪當時的情景:“我們知道前一天沒有攻擊福伊,昨晚也沒有去偵察。幾天前我們就知道那邊有卡車和坦克來來往往,我們見過那邊多次的拉鋸戰。我們看到F連企圖攻下這一據點但被打得稀巴爛。現在他們只是由一名少尉在領導。所以我們是前途未蔔。”

  E連呈一字散開,齊頭並進。掩護槍炮齊射,村裏只是零星地射出幾發子彈。但溫特斯說:“在那樣的雪地裏呈散兵線前進仍很困難,但是隊形還是保持著,而且速度也挺快。”


  在左翼的1排碰到幾個牛圈和小穀倉。福利下令搜查這些小棚。1排的戰士(只有其中的22人)去檢查時,有人看到3個德國人爬進一個棚。福利下令包圍那個棚,他踢開門,用最好的德語命令:“舉著手出來!”沒人回答。

  福利拉掉手雷上的導火銷,扔進去。爆炸之後,德國兵搖搖晃晃,流著血出來了。其中一名是少尉,其他兩個是中士。福利開始詢問他們德軍的位置。其中一個中士把手伸進敞開的外套裏。另一人也做了個同樣的動作。第三個人大叫:“笨蛋!”

  福利的一名戰士用衝鋒槍猛掃一陣,把德國人打倒在地。“我們沒捉到俘虜,”福利說,“但我們發現了藏起來的手槍。”1排加快步伐跟上其他部隊。



  戴克往左邊看,沒有看到1排,其他兩個排仍舊在向前推進。有人向他們開火,但沒有傷亡。然而戴克總覺得左邊沒人,就做了個災難性的決定,會讓許多人送死的決定。他打手勢示意2排和3排與連部隊伍一起躲到兩個乾草堆後面去。

  在溫特斯看來,“隊伍突然在離村莊75碼處停下來。所有的人都在草堆後的雪地裏蹲著等待,太沒道理了。我用報話機呼戴克中尉,但他沒反應。整連人在雪地裏就像一群活靶子。”他擔心自己的掩護火力還能保證多久。



  1排追上連隊,也在草堆後等。福利來到戴克面前請示。戴克不知該怎麼辦。福利執意要採取行動;利普頓和其他中士堅決贊成。

  戴克想了個辦法,即派1排從左側向敵運動,包圍村莊,從遠處進攻。同時他在草堆後指揮機關槍和迫擊炮。為此,戴克說他要留下1排的機關槍和迫擊炮以便加強掩護火力。1排的18名步兵又進入雪地,試圖從左側迂回,進入福伊。

  福利中尉和馬丁中士只有幾分鐘計畫前往襲擊點的行軍路線。他們選的路線每隔10米左右就有一棵樹可以躲藏。那排樹一直伸向遠方。

  士兵們一個個出發了。沒有幾分鐘,德軍的狙擊手就開始射擊。“衛生員!”的呼叫聲此起彼伏。1排進行回擊,但未取得顯著效果。福利走到最近的傷患身邊。“這是從加利福尼亞州來的史密斯。我打開急救包時,他呻吟著,嗚咽著,我還沒找到他的傷口,他就開始‘懺悔’了。想想看!他‘懺悔’的竟然是他和另外兩名弟兄無意間發現了軍用合作社的一份配給食品,就收了起來,裏面有好時巧克力和香煙。我一邊告訴他不會死的,一邊撕開他的褲腿,往傷口上撒了磺胺粉,把腿包紮起來。”

  馬丁叫二等兵弗蘭克?珀康特躲到另一棵樹後,從那邊向房子裏射擊。“於是弗蘭克走過去躲在一棵比他頭稍粗一點的樹後,但它擋不全他的屁股。結果,他的屁股中了彈。”

  (那天晚些時候,利普頓看到珀康特時,他正躺在雪地裏的一攤血泊中,但還醒著,很堅強。利普頓問:“珀康特,你傷得重不重?”他笑了一笑說:“利普,是個漂亮的傷口,漂亮的傷口。”)

  馬丁指給二等兵哈樂德?韋布一棵樹,告訴他在那兒開槍。福利打開報話機呼叫:“我們被狙擊兵的火力擋住。找不到他們的位置。5人陣亡。你能確定他們的位置嗎?請回答。”

  連指揮所有人回答說可能就在福利右邊的第一個草堆後面。福利大聲命令:“耙了那個***草堆。”其實已經有人在向那邊開槍了。

  利普頓判斷,戴克中尉已經“崩潰了”。他僵在草堆後,沒有計劃,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對旁觀的溫特斯來說,事情很明顯。“他讓所有人都蹲在雪地裏等著毫無道理。”溫特斯通過報話機聯繫不上戴克十分惱火。“前進!”他大叫,“沖啊!”沒人回答。E連在遭受無謂的傷亡。惟一需要的只是有人領導,穿過最後一段空地,進入鎮子。但沒人領導。

  溫特斯抓起一支M—1就往前跑,沖向停滯不前的E連和被火力壓制著的1排。他想接過領導權,帶領大家前進。但跑著跑著他想到,啊喲,不行。我得指揮這個營,不能就這麼往前沖。他掉頭向回跑去。

  “我回來時,斯皮爾斯正好站在我前面。‘斯皮爾斯,你去指揮E連,換掉戴克,帶著大家上!’”

  斯皮爾斯跑了出去。溫特斯把注意力轉回自己的任務。福利是這樣描繪後來的情況的:“溫特斯指揮機關槍構成火力網,這樣,我們(1排)就可以爬起來繼續前進,迫擊炮兵也能集中攻打那兩個草堆。榴彈手打了好幾發榴彈,那個草堆燃燒起來,那兩個狙擊兵也就嗚呼哀哉了。”

  團裏把I連(有25人)放在右邊打,但成敗的關鍵在E連。這是對E連最後的考驗。E連已經處於低谷。總的來說,它的官兵們都沒有達到在諾曼第傘降時的標準;帶領E連投入D日作戰的軍官在1945年已經一個不剩;士兵有一大半是新的。老連隊剩下的核心是軍士們。他們都是從托科阿營地出來的,自從戴克在荷蘭接管該連後,就是這些人把該連團結在一起。

  他們活得很累,一直處於十分緊張、高度戒備的狀態。他們堅持著,戰鬥著,壓抑著自己的情感,那些情感一直都有,正如約翰?基根所指出的,那些情感“來自人的最深的擔憂:害怕受傷,害怕死亡,害怕使那些弟兄的生命受到威脅——他們應該對這些弟兄負責。那些情感還涉及到人類最最暴烈的感情:仇恨、憤怒和殺人的渴望”。

  在這些感情的衝擊下,一些無法控制的想法在他們腦中馳騁。他們看到軍官們有的開了小差,有的嚇破了膽,有的成了啞巴(就像戴克中尉在這次危急時刻一樣)。就算他們不能選擇開小差,但也完全可以選擇不去帶頭衝鋒。沒人能強迫他們這麼做,就像誰也不能強迫戴克行動一樣。

  這些軍士都來自托科阿。由1942年那個炎熱的夏季和索貝爾上尉訓練出來的E連至今就只剩他們了。在連隊長期缺乏有效領導、士兵蒙受重大傷亡的時期裏,是他們把全連團結在一起。

  所以這是一場考驗。1942年連隊初建時的問題是:能否把一支由平民組成的隊伍訓練出來,進而使之為在西北歐戰場上與德軍長期作戰做好準備?說不行的不單單只有希特勒。但究竟行不行,答案還要看1945年1月冰雪覆蓋的比利時戰場;對E連而言,現在就是考驗。

  士官們已準備好接受考驗。連隊的托科阿核心已準備好服從命令並實施領導。這個時候,斯皮爾斯氣喘吁吁地趕到了。他對著戴克脫口而出:“我來接替指揮。”

  利普頓中士和其他人都擁戴他。他大聲發佈命令,2排這邊,3排那邊,迫擊炮全力開火,機關槍全力射擊,沖啊。他沖了出去,沒有向後看,心裏想弟兄們會跟上來的。果然,他們跟著沖了上去。

  “我還記得福伊前面那片開闊地,”斯皮爾斯1991年在一封信中寫到,“當時,稍有動靜就會引來火力。我獨自穿越那兒時有一門德軍88炮向我開火,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1991年,和溫特斯以及馬拉其站在那兒時,利普頓回憶起斯皮爾斯的衝刺。他還記得他們到達福伊週邊的房子時,斯皮爾斯想知道I連在哪里。“於是他一直跑進德軍防線,從另一邊跑出來,和I連指揮官交換意見後,又跑了回來。天哪,那印象真是太深了。”



  2、3排隨著斯皮爾斯沖出去時,1排開始向他們靠近。馬丁中士做最後檢查時發現二等兵韋布在一棵樹後,保持開槍的姿勢一動不動。“快點,韋布。咱們一起上!出來,快點!”沒有回答。“嘿,媽的,他們還在開著火呢。我沖到樹邊,那棵樹只比你的胳臂粗一點。我正好跳到他身上,因為沒有辦法跳到他邊上。我把他翻過來,發現他兩眼之間中了一槍。”



  連隊沖進福伊。官兵們開足了連裏所有的槍炮:M—1、衝鋒槍、火箭筒、輕機關槍、迫擊炮、手雷,還有大炮掩護。一時間,子彈從房子裏嗖嗖地飛出,美軍手雷在房屋裏開了花,迫擊炮一發接著一發,磚瓦亂飛,塵土四起。

  即使這樣,德軍抵抗仍很頑固。避過美軍第一次衝鋒的德軍狙擊手開始回擊美軍,造成多人傷亡。沒有哪個弟兄負了兩處傷就在哪個角落裏停下來。小時候常常爬到樹上抓松鼠的來自佛吉尼亞山林的希夫提?鮑爾斯大叫“我看見了”,隨即開槍。利普頓回憶說,“我們不再被阻在那裏了,便跳起來繼續進攻。”

  所有弟兄都邊打邊進。儘管德軍(党衛軍第9裝甲師第10精銳裝甲團6連)只是在打後衛戰,為向諾維爾撤退作掩護,但他們為了保障逃跑路線的暢通仍然頑強抵抗,打法靈活,毫不慌亂。然而,當斯皮爾斯率軍前進,就要從德軍陣地後面切斷這條退路時,德軍3輛“虎”式坦克才轟轟隆隆地緩緩開走——這是裝甲連所剩的全部家當。約有一個排的步兵跟著坦克逃跑了。100名左右的德國兵——大部分是傷號——投降了。E連經受住了這場毅力的考驗,奪下了福伊。

  利普頓和“泡泡眼”溫看看狙擊手襲擊他們的那個地方,也就是鮑爾斯瞄準的那一個兵。他們發現一顆子彈正中那人腦門心。

  “要知道,”溫評論說,“希夫提帶槍時,朝他開槍可划不來。”



  時間剛過正午。一個攝影組開過來,準備拍攝勝利的鏡頭。溫特斯發現在樹林邊的高地上,兩名攝影師正在拍攝擔架員幫助撤離1排傷患的情景。“到離樹林25碼、很安全的地方時,一名攝影師放下攝影機,沖過去抓住那名戰士,幫忙扛他。攝影師背傷患時儘量往自己的衣袖上和嶄新、乾淨的羊毛厚外套的前胸上蹭鮮血。然後這個人轉向在拍攝的同伴,擺出最後奮力奔向樹林時疲憊不堪的樣子。看到這裏,溫特斯當即就轉身離開。”

  那晚,辛克上校在團部召集所有主要參戰部隊的指揮官開會。辛克一上來就問溫特斯:“對E連你有什麼打算?”

  溫特斯回答:“解除戴克中尉職務,任命斯皮爾斯中尉擔任連長。”

  辛克同意這個決定,會議結束。福利中尉也表示贊同。他寫道:“看到戴克要走,我們很高興。這不僅是因為他不能指揮1排,就是早先2排在樹林裏遭到樹木碎片襲擊時,也已經可以明顯地看出‘散兵坑裏的諾曼人'不配當我們的領導。"

  不久,情況就十分清楚了,斯皮爾斯當之無愧;其實,他早已證明了這一點,就在他沖向福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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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45: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攻擊

        諾維爾


    1945年1月14日-17日

  “當接到這次進攻命令時,我惱火極了,”溫特斯回憶說,“簡直不敢相信,我們已經受了那麼多苦,打了那麼多場仗,死傷了那麼多人,他們還要我們去進攻。這真有點像是泰勒將軍在刻意表現,他想表現給艾森豪看:瞧,我泰勒一回來,我的軍隊就馬上動身去打仗。”

  這樣看待泰勒將軍是不公平的。其實,這次進攻是全面進攻的一部分,旨在切入北方,與美軍第1集團軍會師,以此把德軍坦克困在突出部的頂端,或者由於蒙哥馬利還下不了決心發動反攻,因此要盡可能多地拖住德軍。德軍已經開始將坦克往回撤。他們可能會不惜一切代價確保逃跑路線暢通。

  命令E連這樣一個已受重創的連隊在光天化日的雪地裏發起正面進攻,這並不是因為泰勒想爭榮譽,而是因為艾森豪缺少人手。他沒有可供調遣的預備隊投入這次進攻,但現在是進攻的絕佳時機,他必須調用前線所有兵力進攻。換句話說,E連正在為美國的有限徵兵政策付出代價。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兵力完成這項任務。



  奪取福伊之後,E連和2營的其他連隊就作為團預備隊駐紮在村子南面。翌日1月14日4點15分,德軍用6輛坦克、一個步兵連對福伊發起反攻。德軍被打退了,但他們隨後用14輛坦克、一個營的步兵發起攻擊,把506團3營逼出了福伊。E連處於臨戰狀態,但3營在炮兵的支援下,進行了成功的反擊,9點30分時再次攻入村莊。

  這些行動是在異常艱苦的條件下進行的。冷空氣再次影響這一地區。白天氣溫是華氏20度,晚上水銀柱突降至零度以下。幾乎每天都下雪。因為積雪,加上其他地方對物資的需求,師裏向巴斯托涅—福伊一線提供物資非常困難。結果,E連的官兵們就像被圍困時的第一周那樣,各種物資極度匱乏。食物不夠,套鞋、毯子、睡袋不足。床單都被拿來當作了滑雪衫。

  E連前面的地勢也很險峻。到達諾維爾要穿過一片空地,密林裏的敵軍還得要清除。德軍居高臨下,諾維爾堅固的比利時建築為狙擊手和機關槍提供了很好的位置,也為德軍坦克提供了很好的隱蔽。

  辛克上校告訴溫特斯,2營將有幸在進攻諾維爾的戰鬥中打頭陣。溫特斯要在1月14日12點從福伊南部的樹林出發,繞道向左(西),佔領雷考納村,然後沖過一片白雪覆蓋的空地,向諾維爾以東1公里左右的另外一個小村考布盧發起進攻。在溫特斯左側,1營會向北穿越樹林,一路掃清障礙。

  溫特斯聽到這樣的命令很是不快。到達考布盧他要穿越2公里的雪地,而且是在晴空萬里的白天。為什麼在大中午進攻?溫特斯更願意等到過了黑夜,天剛亮時過雪地。但是艾森豪想要行動,蒙哥馬利想要行動,泰勒想要行動,辛克想要行動,所以2營營部、D連、E連、F連必須聽命。

  在諾維爾西南面有一條很深的山肩地帶,一直延伸到雷考納附近。溫特斯發現若是連隊直接沖向山肩,那麼越接近諾維爾,就可以得到越多的掩護。他把整個營只排成一列縱隊,這樣穿越雪地雖然危險,但速度很快。

  在E連和2營的其他部隊出動時,左側的1營也出發了。德軍在諾維爾的坦克發現1營後,幾門88炮開始射擊。他們沒有注意到2營借著山肩的掩護,正在向諾維爾進軍。

  溫特斯向左望去。88炮將1營炸得七零八落。“人都在空中飛,”溫特斯回憶著,“幾年後,在影片《日瓦戈醫生》中,我看到軍隊過雪地時,遭到樹林邊大炮的轟炸,人被炸飛到空中。那些場景我看著很真實。”

  E連也遇到了麻煩。德軍架在諾維爾的機關槍向他們開火,美軍暴露在外,吊橋和小溪又阻礙了他們的前進。斯皮爾斯架起2挺機關槍予以回擊。美軍機關槍每掃射一輪,就有8或10人趁機沖過小溪。

  小溪很窄,多數人都能跳過去。但是二等兵湯尼?加西亞扛著一個裝有6發迫擊炮炮彈的大火藥包,跌到了河裏,渾身濕透。部隊到達諾維爾時,“我的衣服都凍住了,一走路就哢哢地響。為了聯繫自己的一支隊伍,我們要整夜巡邏,但我卻因此不用去了。排裏的中士說,我這樣哢哢作響連柏林都能聽得見,因此就安排我原地留守。”

  到15點30分,2營已穿過雪地,偎依在山肩下麵。天黑時,他們迂回來到考布盧東南角的吊橋前。

  斯皮爾斯召集軍官和二級軍士長利普頓開會。他概述了早晨將奪取通向諾維爾的吊橋的進攻計畫,2排在左,3排在右。友軍坦克將沿福伊—諾維爾公路從右方提供支援。會後斯皮爾斯讓利普頓在進攻中率領2排。

  利普頓集合2排人員,下達命令。溫特斯站在一邊聽著。利普頓告訴他們,到達鎮上的距離約有800米,他們要沿公路快速前進,進入房屋,並以此為掩護;大家要用步槍、手雷,協同作戰,掃清屋內敵軍;迫擊炮手隨時準備向德軍戰術據點開炮;機關槍手要建立起支援火力;大家不要聚集在一起,等等。溫特斯只說了一句話,稱那段距離大概有1,000米。

  散會的時候,大家聽到附近有坦克馬達的發動聲和坦克開動的聲音。無法判斷是德軍坦克在撤退還是美軍坦克在福伊—諾維爾公路上開過來。

  溫特斯記得那晚是有生以來最冷的一夜。幾乎沒有什麼遮擋,只有匆忙挖起來的散兵坑。大家一路來到考布盧,衣服都汗濕了,整夜打冷顫。躺下剛要入睡,又被猛一陣冷顫驚醒,因為此時衣服已經結冰。多數人索性不睡。這麼難熬,溫特斯曾想下令夜間襲擊,但還是忍住了,因為害怕混亂中誤傷自己人。

  利普頓要率領2排進攻,但是對前面的情況並不清楚,感到有些不安,所以他決定帶一名無線電兵去偵察一番諾維爾的情況。兩人來到村邊的一個穀倉,從後門進去,摸到另一個通向院子的門,院子在橫貫諾維爾的一條主幹道邊。萬籟俱寂。利普頓通過無線電呼叫連長斯皮爾斯,想告訴他自己現在的位置,並請求偵察諾維爾鎮。他說發現前面有謝爾曼坦克,問斯皮爾斯是否知道美國裝甲部隊已經奪下這個鎮了沒有。斯皮爾斯不知道,他讓利普頓查看一下。

  利普頓悄悄地挨近坦克。這些坦克已經毀壞。已凍僵的美軍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邊上,那還是12月20日德索伯裏分隊撤離諾維爾時留下的,已經快一個月了。德軍還佔領著這個鎮。利普頓和無線電兵撤了回來。



  進攻於1月15日黎明打響。敵軍進行了抵抗,對公路右邊3排的抵抗最為激烈。2排迅速進入諾維爾鎮中心,來到燒毀的謝爾曼坦克後面。3排進入一座燒毀的房子,建立了指揮所。無線電傳來消息:“右邊有友軍裝甲部隊支援。”

  沙姆斯中尉和阿利中士一收到消息就聽到屋外有坦克聲。阿利心急,想一睹公路上的風光場面,於是便對沙姆斯說要去接應坦克。沙姆斯決定和他一起去。他倆經過幾座燒毀的房子,繞過拐角,來到大路上。在前面兩幢房子中間的小路上,他們發現了要找的坦克。

  阿利走到坦克邊,坦克指揮員正站在炮塔上,面對另一方向,於是阿利用蓋過發動機的聲音大聲喊“這邊來”。坦克指揮員轉過身來,明白他倆誤將德軍坦克當作了美軍坦克。德國人罵了一句,鑽進坦克,開始把炮口轉向阿利和沙姆斯。

  兩人一句話也沒說,拔腿飛跑,速度之快甚至將雪都濺到了德國人的臉上。坦克緊追不放。美國人轉了個彎。沙姆斯看到一扇敞開的窗戶,便一頭紮了進去。阿利大約比他多跑了3米,跳進門內,準備好步槍,他認為德軍坦克後面肯定有步兵。

  坦克轉過彎,從沙姆斯和阿利旁邊徑直開過,來到毀壞的謝爾曼坦克附近,2排正在那兒逐屋掃除德軍。利普頓和他的士兵有的鑽進壞坦克底下,有的躲在牆後尋求掩護。德國坦克停下來,轉過炮塔,對準每輛壞坦克開了一炮,以防自己的坦克經過時有人從這些壞坦克裏朝自己開炮。利普頓回憶說:“炮彈擊中謝爾曼坦克時,我們在下面,覺得這些坦克向空中跳起了一英尺高。”

  坦克向鎮外呼嘯而去,向北轉移到安全地帶。結果它被一架P—47戰鬥機發現,向它發起攻擊。一顆炸彈落在坦克身上,將其徹底摧毀。

  阿利回頭來找沙姆斯。他聽到有人在呻吟,還在喊救命。他鑽進沙姆斯沖進去的那扇窗戶,看了看,忍不住大笑起來。阿利看到中尉被困在地下室裏的一堆雜物裏,有床,有彈簧床墊和傢俱,先前沙姆斯沒想到這是一個地下室。

  到中午時,2營已佔領諾維爾並在四周建起了防禦工事。從12月20日以來,這個小小的村鎮及其周圍的山丘就一直是101師的目標。現在,它終於到了美軍手裏。

  “到達巴斯托涅不久,我們從福伊村外的我軍陣地向北眺望諾維爾,”利普頓寫道,“我們就認定,諾維爾將是巴斯托涅之戰中我們最後的目標。”但是還要發動一次進攻;泰勒將軍命令2營繼續向北面的烏法里茲進軍,奪下拉查姆村。

  拉查姆位於公路右(東)邊的一個山谷中。白雪覆蓋著的這片土地,地勢從四周向該村緩緩下降,給人的感覺就像從碟子的邊緣向中心進攻。2營從南部和西南部進攻,而左側由1營從村子的北邊發起進攻。隊伍佈局合理,穩步推進。德軍進行了一些反攻,主要是用裝有白磷炮彈的大炮。但是當506團到達村邊時,大部分德國抵抗軍都逃走了。美軍進村時,德軍開始對村莊狂轟濫炸。

  厄爾?黑爾中士是第一批進入拉查姆的。他和利布高特彎腰進入一個穀倉,對裏面的6名德國党衛軍軍官突然襲擊,並將其俘虜。黑爾讓他們面對面排好隊,並告誡他們如果自己和利布高特被殺,那些德國人也休想活。他邊說邊用衝鋒槍指著他們,以示強調。

  這時,一顆炮彈在外面爆炸。黑爾站在門邊,被一片彈片打中,倒在地上。一個德國軍官從靴子裏拔出一把刀,對準黑爾的喉嚨就劃了一刀。他沒有切到動脈,也沒切斷喉管,但著實切斷了食管。血噴湧而出。利布高特開槍將持刀人打死,又將其餘德軍一一擊斃。衛生員羅在黑爾的傷口上塗上磺胺粉。一輛吉普把他送到盧森堡,醫生見狀很是驚訝,幫他包紮好,從此他的食管就彎曲了。鑒於黑爾的病情,醫生給他開了張醫療證明,允許他不戴領帶。(後來,黑爾被惱怒的巴頓將軍攔下,因為未戴領帶被狠批了一頓。黑爾卻得意地掏出他的那張證明,竟讓巴頓一時啞口無言。)



  101空降師輕而易舉奪下拉查姆,證明在與十幾個德軍精銳的裝甲師和步兵師的正面交戰中,他們取得了徹底的勝利。與德軍相比,這個月美軍的日子難過得多。德軍有暢通而充足的軍需供應,但101師卻是處於被圍困之中,第一個星期沒有軍需供應,隨後也不充足。正是那幾個星期才考驗了官兵們的精神,他們缺吃少穿,彈藥不足。這是戰爭中要經歷的最殘酷、最艱難的一面。101師饑寒交迫又裝備不足,他們的對手卻是德國納粹在戰爭這一階段最精良的部隊。那些德國國防軍和党衛軍吃得好,穿得暖,武器充足,在數量上也遠遠超過101師。

  這次戰役是一次對武器、毅力和國家制度的考驗,以納粹的最佳對美軍的最佳,德軍占盡優勢。但是101師不但堅持了下來,而且還取得了勝利。無論是戰場上的事實,還是這一事實所昭示的道理都可謂是史詩般的經典。打敗德軍二戰中在西線的最大一次進攻,並且將此次勝利變成一個——用艾森豪的話說——“殲滅萊茵河以西所有德軍”的契機,實為一個絕妙的軍事奇跡。美軍在精神上優於德軍,這一點不是建立在裝備或人數的基礎上,而是建立在從艾克總部直到E連上上下下的團結、合作、領導和相互信任的基礎上的。德軍很少有這方面的品質。這種精神上的優勢源於更為科學的訓練方法、更為合理的指揮官選派方法,最終源于能夠代表一個更為開放的社會的一支更為開放的軍隊。實踐證明,民主社會比納粹德國更具能力培養出出類拔萃的年輕戰士。

  這些德國老兵都已身經百戰,這一點可以從拉查姆發生的一件小事上看出。雷德中士這樣講道:“我進村之後一個德國俘虜在笑我,我差點把他殺了。但有人抓住我的M—1叫道:‘中士,他沒有嘴唇和眼瞼!’他在俄國前線打仗時把這些部分凍掉了。”

  這場戰爭造就了101師的神話。這個神話從諾曼第開始,在荷蘭展開,在巴斯托涅戰役達到高潮。101空降師是美軍在二戰中投入的89個師中最有名氣、最受崇拜的一個師。此役以後,左肩上佩戴“嘯鷹”徽章的人都感到無比自豪。



  在拉查姆時,斯皮爾斯把指揮所設在一個修道院內。自一個月前離開莫米昂以來,這是E連第一次把指揮所設在室內。當晚修女們把一群十二三歲的女孩帶到大廳為E連演唱小夜曲。節目有法國和比利時歌曲,幾首英文歌和德國進行曲《莉莉?瑪蓮》。

  第二天即1月17日早晨,第17空降師在前線接管了101師的陣地。E連乘卡車前往阿爾薩斯。卡車載著他們沿著4星期前出發時走的那條橫貫巴斯托涅的公路返回。對許多人而言,這只是再次看到巴斯托涅——第一次是12月19日,他們向鎮上進軍,碰上驚恐萬分的美國士兵從前線落荒而逃,躲避德軍的屠殺,再便是1月17日小鎮解放。

  雖然大家沒好好看過巴斯托涅,但這個名字——與這個名字相連的一種經歷——將永遠留在他們心中。之後無論何時,E連的官兵們遇到寒冷、饑餓和無暇睡眠時,就會提醒自己在巴斯托涅的境遇更糟。

  E連損失慘重。確切的數字無法統計,匆忙離開莫米昂時連隊的花名冊還沒做完;一個一個地或是小批到來的補充兵員,也沒有完整登記;傷患剛離開前線幾天就又歸了隊。據估計,E連抵達比利時時有121名官兵,接收了大約兩打的補充兵員,離開時為63人。E連在比利時戰場犧牲的有沃倫?穆克中士,法蘭西斯?梅利特下士,還有二等兵AP赫倫、肯尼斯?韋布、哈樂德?韋布、卡爾?索沃斯科、約翰?欣德爾、唐?胡布勒、哈樂德?海斯、亞曆克斯?潘卡拉和約翰?朱利安。

  有關E連在突出部之戰中的損失,二等兵韋伯斯特做了最好的描述,他是在卡車前往阿爾薩斯的途中重返連隊的。韋伯斯特10月初受傷,此時為1月中旬,他寫道:“當我看到1排剩下的人時,我差點兒哭了;40名兄弟只剩下11人;其中9名是老兵,他們有的參加了空降荷蘭的戰鬥,有的參加了空降諾曼第的戰鬥,有的則兩次都參加了。他們是:麥克裏裏、利布高特、馬什、科布、懷斯曼、賴爾、馬丁、雷德和肖提。雖然其他兩個排倖存的隊員多一些,但也減員甚多,和1排加起來也湊不成一個正常的排,更別說一個連了。”

  除了受傷和犧牲的,巴斯托涅戰役中的每個弟兄都飽受磨難,沒有被大炮、子彈擊中的人也仍然是傷患。在巴斯托涅沒有未受過傷的人。正如溫特斯所說的:“我不相信有人在經歷過這場戰爭之後而沒有留下任何傷疤,只不過有些傷疤是看不見的。可能這就是使E連的戰士們緊緊團結在一起的因素。”

  他們彼此瞭解,相互間的熟悉程度只有那些在各種各樣戰術條件下並肩作戰的人才能達到,只有那些面對嚴寒、食品不足、沒有睡眠而又長期處於精神緊張的極度困難情況下同甘共苦的人才能達到。

  他們共同面對恐懼。他們不僅懼怕死亡和受傷,而且擔心所有的付出只是一場空。葛籣?格雷寫道:“在戰爭歲月裏,我最為擔心的是所有這一切都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現在這種擔憂仍然伴隨著我……我經常在戰爭日記中寫著,如果那些日子對我將來的生活沒有積極的影響,那麼付出的艱辛根本不值得。”

  他們之所以能在突出部之戰中取得勝利,就是因為他們已經成為兄弟連。在福伊村外的雪地裏,在生死攸關的時刻E連團結在了一起,是因為二級軍士長利普頓和其他軍士(他們幾乎都出自托科阿訓練營),給了大家領導、毅力和凝聚力。雖然來了個新的連長,雖然不斷有軍官和戰士加入,但因為有那些士官在,E連的精神得以保持。溫特斯作為2營的副營長,且常常代理營長(斯特雷耶中校大半個月都在團部工作,作為辛克上校的代理作訓股長),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實踐證明,斯皮爾斯是一名優秀的連長,他能使整個連隊發揮出最佳水準。

  韋伯斯特很好地描繪了這種精神。那時韋伯斯特已經兩次受傷,但兩次都重返戰場。他不允許父母利用他們的關係幫他離開前線。他不接受E連內的任何職務。他是一名哈佛的知識份子,他的任何決定都是依據他對二戰的獨到觀點作出的,一經形成便堅定不移。

  他博覽群書,愛好閱讀與寫作,頭腦冷靜,觀察敏銳,富有見地,受過良好的教育。在這裏,他和沒有多少文化的山裏人、南方農民、礦工、伐木工人、漁民以及連裏大多數士兵建立了最親密的關係——和他們一起擠在無篷的卡車上,行駛在丘陵地帶冰雪覆蓋的公路上,或是和別的弟兄同睡一個散兵坑。即使那些上過大學的人,專業大多也是商務或教育。總之,韋伯斯特和一群沒有任何共同點的人拴在了一起。若在平時,他既不會喜歡他們,也不會討厭他們,他壓根兒就不會認識他們。

  但正是在這些不相關的人群中,韋伯斯特結交了最親密的朋友,充分享受到與他人的認同感。

  他描寫和排裏士兵坐卡車去阿爾薩斯的那段話值得全文引用:

  “我們咯吱咯吱地穿過泥潭,來到卡車邊,爬上去。麥克裏裏和馬什點上了香煙。馬丁拿路過的一名軍官開了個玩笑。我問胡布勒怎樣。他死在了巴斯托涅。可憐的胡布勒就這樣被踢出了戰局,死在了雪地裏。那其他人呢?穆克和他的同伴潘卡拉被打死了。他們的散兵坑總是挖得最深,但被打了個正著。索沃斯科在襲擊福伊時頭部中彈。等等等等。荷蘭那一仗打過後補進來的新兵有一些也死了。許多人都因為戰壕足病被撤離了,麥克裏裏認為太多了。這個排再也不像當年了。”

  韋伯斯特認為事實確實如此。他曾在重返E連前走了一段漫長複雜的彎路,那段時間他在新兵站,和一群身著卡其布軍裝模樣貌似士兵的人呆在一起,感到失意,感到寂寞。現在他回家了,回到了1排,回到了E連。

  “回到我熟悉、能信賴的朋友身邊真好,”他寫道,“我在卡車上聽他們閒聊,內心感到溫暖而輕鬆,就像一個迷失在漆黑、寒冷的森林裏的孩子回到了充滿愛的明亮的家裏。”

  家裏的一些椅子空著。那些椅子屬於被打死,受重傷或精神崩潰的弟兄。但正如韋伯斯特感覺到的那樣,雖然E連失去了很多老成員,加入了很多新成員,但因為有現在已經在團或營裏任職的老E連的軍官們在,因為有老E連的軍士們在,E連仍然是個有機的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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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偵察
               阿格諾

           1945年1月18日-2月23日

  1月中旬,德軍力圖挽救突出部的兵力和裝備,在阿爾薩斯發動了代號為“北風”的佯攻,企圖把美軍兵力從阿登地區引開。與12月中旬在阿登發動襲擊時一樣,他們襲擊了前線兵力薄弱的地方。(巴頓的第3集團軍離開阿爾薩斯去阿登後,美第7集團軍不僅要防守自己的陣地,還悄悄從左翼接防了第3集團軍的防線。)“北風”行動開始後,艾森豪把101師調往阿爾薩斯,增援前線。

  空降兵們聽到要用卡車把他們運往阿爾薩斯的消息時,隨之而來的謠言也被誇大:德軍已經突破防線。溫特斯心想:天哪,難道陸軍就沒有其他人能去堵這個缺口?

  這是一次長途跋涉。阿爾薩斯在巴斯托涅的南偏東方向160英里處。天上飄著雪花,天氣寒冷而惡劣。路面很滑,行車很危險。卡車的行進慢得像步行,跳下車解個手,再趕上去坐上車都來得及。解手的過程看上去很滑稽,因為他們從外到裏依次穿著傘兵褲、橄欖綠軍長褲、長襯褲和橄欖綠軍內褲。所有的褲子都只用紐扣,不用拉鏈。他們戴著手套就想把所有的扣子都解開,有時候這要花很長很長時間。

  他們從巴斯托涅出發,途經貝爾方丹、維爾頓、艾當、圖勒、南錫、杜林甘等地,1月20日到達目的地。506傘降步兵團成為預備隊。

  行進途中,利普頓中士病了,渾身怕冷、發高燒。他在杜林甘去看了軍醫,醫生說檢查後說他得了肺炎,要轉移到醫院去。利普頓說他是E連的軍士長,不可能離開。那天晚上醫生無論如何也說動不了利普頓,就讓他第二天早上再去檢查檢查。

  當晚,斯皮爾斯中尉和利普頓中士住在一個德國人家裏。(阿爾薩斯在法德邊境,每戰必易手。1871年成為德國領土;1919年被法國奪回;1940年又成為德國領土;1945年又給了法國。)房間裏只有一張單人床。斯皮爾斯讓利普頓睡上去。利普頓說這樣不妥,說他是兵,要鋪睡袋睡在地板上。斯皮爾斯只說了一句“你病了”,問題就解決了。

  利普頓睡在床上。屋子裏那對德國老年夫婦給他拿了些杜松子酒和蘋果卷。利普頓從未喝過烈性酒,但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把一大杯酒喝了下去,又把蘋果卷也吃了下去。他美美地睡了一覺。早上,他的燒退了,精力也恢復了。他再去看軍醫時,醫生簡直不相信會好得這麼快,連稱這是奇跡。

  看到利普頓康復,斯皮爾斯很高興,說他和溫特斯已推薦利普頓火線晉升,辛克上校要和他談話。利普頓到了團裏,辛克對他進行了一個小時作戰經驗的考察。

  近兩個星期來,E連一直作為預備隊,幾乎每天都要從一個村莊運動到另一個村莊。天氣開始轉暖。太陽出來了,雪開始融化,地上爛乎乎的。一輛軍需卡車送來一批高腰靴,還配有防寒襪和氈鞋墊。“6個星期前在巴斯托涅的時候,我們需要你,可是你在哪兒?”戰士們沖著駕駛員大聲嚷嚷。軍需連把髒衣服、毯子和睡袋都收集起來,送到軍隊洗衣房。每小時能供215人使用的移動淋浴室被運來;E連每個人都進去洗了澡。水不熱,但至少還不是冰冷的。大家一遍遍擦肥皂,搓了又搓--費了好大勁才搓掉6個星期積下的污垢與汗臭。

  電影也到了,有《憂鬱狂想曲》、《野牛比爾》和《我們年輕快樂的心》。《星條旗》、《美國佬》以及《袋鼠紀事報》帶來了外界的消息(但並不像想像的那麼受歡迎,因為來自太平洋的消息表明,戰爭還要持續很長時間;於是就有謠傳說101師將被運至太平洋,在日本“大跳傘”)。



  2月5日,506團接替駐守阿格諾鎮的79師313步兵團,E連進入前線。阿格諾有近20,000人口,在空降兵們看來算是歐洲的大地方了。卡朗唐的居民大約有4,000人,莫米昂大約4,500,巴斯托涅大約5,500。阿格諾橫跨在萊茵河的支流莫德爾河上。E連的陣地在506團的最後側,位於在此處呈環形的莫德爾河與截取了它的部分河水後穿過該鎮的一條運河的交匯處。

  “我們的位置有點像進入德軍防線的釘子。”福利中尉回憶說。E連佔據著南岸的房屋,德軍佔據了北岸的房屋。這條河河床很高,水已經溢出了河岸,而且水流湍急。河面寬度從30米到100米不等,手雷扔不過去,但對機槍、步槍與迫擊炮來說卻很近。雙方都有大炮支援。在德軍防線後幾公里處,有一門一戰時期留下的大型鐵道炮(口徑約205毫米)。它發射的炮彈與在猶他海灘支援美軍的16英寸艦炮炮彈差不多大。

  空降兵們進駐79師佔領的房屋。韋伯斯特和1排的名成員接管了莫德爾河與運河交匯處的一幢房子。韋伯斯特寫道:“我們繼承了空降部隊依靠奮不顧身的人而不是彈藥的優良傳統,靠6個手持勃朗寧自動步槍的人,接替了79師配備一挺水冷式50毫米機關炮和一挺常規30毫米機關炮的18個人。”他們告訴1排的人,說這一帶很平靜,雙方都沒有相互攻擊,但韋伯斯特說,他們草草介紹了情況之後就匆匆離去。

  1排1班所占的房子損壞嚴重。有幾處牆壁被炸倒,部分屋頂被迫擊炮彈炸塌,所有的窗玻璃都碎了,地上的灰泥、磚塊和碎玻璃有腳脖子那麼深,欄杆被拿去當柴燒了,廁所裏糞便四溢,地下室裏全是灰燼、汙物和軍用罐頭。

  湯姆。麥克裏裏下士看過房子後,說了一句代表全班心態的話:“我們把它收拾一下。”

  這是班裏所有人第一次在火線上住進房子。大家動手收拾,他們重新整理了地下室,把床鋪和C號乾糧放在一個房間裏,把垃圾扔進另一個房間。有人找到幾盞瓦斯燈和一個還能有的汽爐。他們把電話接在德軍戰地電話系統上,與1排的指揮所取得了聯繫。如果要用廁所,就得去3樓,因為“那兒的馬桶還沒有滿”。

  1排指揮所的無線電報務員喬治。魯茲過來看了看。麥克裏裏班裏的人自豪地讓他看了他們的住所。“如果這就算好,”魯茲回答說,“你們該去看看連部。他們活得像國王一樣。”他又看了看,說了一聲“那些混蛋”。

  (韋伯斯特和魯茲深有同感。他儘量不去連部,因為“那兒都是大官,小兵沒有立足之地”。)

  就像在島上時一樣,大家白天不能行動。狙擊手隨時會把在外面的人一槍幹掉。稍有動靜就會引來迫擊炮彈;兩三人在外面,就會遭到88毫米炮的轟擊。韋伯斯特寫道:“我們最大的消遣就是吃。我們花在準備、烹飪食物和吃上面的時間比花在任何其他事情上的都多。”

  E連的任務是守住防線,派出必要的偵察小分隊與德軍接觸、並擔任炮兵前方觀察哨的任務。麥克裏裏的班負責2號觀察哨,雙人值班,每次一小時,一個在3樓的視窗,另一個在地下室守著電話。從視窗可以看到德軍所佔據的那半邊小鎮的情形。他們幾乎可以隨時讓炮兵向對方開炮,這個特權以前倒沒有發現。德軍則會以炮火回敬。

  很難說迫擊炮、狙擊炮、機槍、88型炮,還有那門巨型鐵道炮哪個更危險。他們雖然聽不見敵人後方那門巨炮發射時的聲音,但卻能聽見從遠處低速飛來的炮彈聲,因為那聲音很像火車。希夫提。鮑爾斯記得他在3樓觀察時,聽見炮彈飛來,還有時間趕在炮彈落地前跑進地下室。

  雖然他們隨時都會有危險--房子若被鐵道炮直接命中後,整個就完了--在一定意義上他們仍是戰爭的旁觀者。葛籣。格雷寫道:“戰爭的神秘吸引力”在於“享受視覺的樂趣、戰友情誼的樂趣、毀滅的樂趣”。他繼續寫道,“戰爭很壯觀,能看得見,但永遠不會被人理解。”格雷提醒我們,人類的眼睛是貪婪的,渴望看到新奇的、不同尋常的、壯觀的景象。

  與人類任何其他活動相比,戰爭能提供更多的內容來滿足這種欲望。與7月4日最漂亮的禮花相比,紛飛的戰火持續的時間長得多,也刺激得多。韋伯斯特快從2號觀察點可以看到“炮彈在阿格諾的敵我雙方佔領的地區內爆炸,P-47左右掃射的情景”。晚上,離前線好幾英里的高炮連用探照燈搜索天空,從雲層反射回來的光把整個前線都照亮了。只要觀察哨呼叫,雙方就打照明彈。在戶外遇到照明彈時,必須一動不動地等它熄滅。機槍發射出一串串曳光彈,使整個場面更加壯觀。

  大型炮彈能引起燃燒,產生劈啪作響、熊熊燃燒的火焰,把整個地方都照亮。“在戰鬥中,火是很怪的東西,”韋伯斯特寫道,“雙方都小心翼翼,連根火柴都不敢點,所以這肆無忌憚、熊熊燃燒的火焰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其聲音是如此刺耳。”

  戰爭不但能滿足視覺的欲望,而且比嚴格的訓練更能培養出戰友情誼。韋伯斯特在2月9日寫給父母的信上說:“我又回到了家裏。在描述2號觀察哨的生活時,他提到了面臨的危險,但更多地談到了他對班裏戰友的感情。“危險是怎樣打破自我的壁壘,使我們感受到集體的呢?”格雷問。他的回答是“與戰友們團結起來所產生的力量。在(危險的)時刻,許多人都有這種朦朧的意識:他們以前的生活是多麼孤獨與孤立,他們錯過了這麼多……隨著自我疆界的擴大,他們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親情。”

  (一天晚上,韋伯斯特和二等兵鮑勃接到命令,要他們在門廊裏架起機槍,在必要時為偵察人員提供火力掩護。這樣一來,如果他們一開火,就會完全暴露,河對岸的德軍自行火炮無需觀察哨就能發現他們。但是他們已下定決心,如果對方向偵察人員開火,他們將全力還擊,“因為大約20個人的命都攥在我們手上。”一向不主動要求做任何事情的韋伯斯特評論說:“有時候我看到了當英雄的機會,即使這意味著犧牲自己。現在就是一次機會。”)

  格雷所說的戰爭帶來的第三種“樂趣”出自毀滅。人類樂於看到房屋、車輛和設備遭到破壞,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一個城市的某個建築物要被推倒,就會有一群人聚集在那裏圍觀,這就是證據。對軍人來說,看到一幢可能為敵軍提供掩護的房子被己方炮火摧毀,就是一種快樂。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德國軍人厄恩斯特。雲格爾在日記裏就寫到了“徘徊在戰場上空那進行毀滅的強烈欲望……一名中立的旁觀者可能以為我們是興奮過度了。”

  軍人所關心的是死亡而不是生命,是毀滅而不是建設。終極毀滅就是殺死一個人。狙擊手擊中對岸的德國兵時,就會大喊:“中了!中了!”高興得跳起來。二等兵羅伊看見一名不謹慎的德國兵在幾百米外的一間小屋前來回走動。他一槍就打中了那個德國兵。通過望遠鏡進行觀察的二等兵克拉倫斯。賴爾說,那個德國兵臉上痛苦、複雜的表情值得一看。那德國兵企圖爬回屋裏,科布又朝他開了兩槍。每打中一槍,他就大喊一聲。

  在前線往往沒有過去和將來,只有現在,而隨時都有死於非命的威脅,則使得這種感覺更加強烈。韋伯斯特給他父母的信中寫道:“嚴格地說,生命是以天或者小時來計算的。”

  補充的兵員到了。這不能不令人憂慮,因為空降師通常是在基地養精蓄銳,準備下一次傘降突擊,如果在戰場上得到增援,那就意味著這個師還要繼續戰鬥下去。在2號哨所,有“4名非常害怕、剛從傘兵學校畢業的小夥子”來到班裏。韋伯斯特說:“我的心沉了下來。後方梯隊裏有的是成年的壯漢,在駐英國的空軍部隊裏有的是膘肥體壯的人,為什麼陸軍偏要把這些非常年輕、沒有經驗、剛受過最基本訓練的人派到前線來當步兵,來幹世界上最危險的差事?”

  新來的人當中有個少尉,名叫漢克。鐘斯,西點軍校畢業(1944年6月6日,約翰。艾森豪那個班),12月底才從本甯堡傘兵學校畢業。他1月中旬離開紐約,在阿弗爾登陸,2月中旬抵達阿格諾。福利中尉說:“教會他們說'跟我來',然後把他們運到國外是補充兵員最快的辦法。”鐘斯很傲氣,體型勻稱,討人喜愛。他渴望有機會表現自己。

  機會很快就來了,因為團情報股尼克森上尉想抓一些活口來進行審問,2月12日他讓溫特斯負責抓一兩個德國人回來。溫特斯仍然是個上尉,其他兩位營長都是中校,與他們打交道總是處於不利地位。但溫特斯在團的參謀中有朋友,斯特雷耶上校是團長,尼克森和後勤股長馬西森原來都是E連的。馬西森為溫特斯搞了幾隻德國橡皮艇,溫特斯可以用來進行渡河偵察。溫特斯選了E連去執行這項任務。

  這個小分隊比較大,有20個人,是從各個排和連部挑選的,包括團部兩名會說德語的偵察參謀。福利中尉從1排選出科布、麥克裏裏、溫以及肖提。偵察人員渡河之後將分成兩個小組,分別由肯。默西埃中士和鐘斯少尉領導。

  被選出的偵察員用了2天時間在阿格諾外面練習使用橡皮艇。2月14日,溫特斯和斯皮爾斯來到2號哨所。使1班的人感到緊張的是,他倆站在哨所前,舉起望遠鏡觀察德軍陣地,還一邊打著手勢,揮動地圖。“我們屋裏的人都在詛咒他們,”韋伯斯特回憶說,“害怕德軍觀察哨發現他們,然後呼叫炮火來轟炸我們溫暖的小窩。”

  溫特斯和斯皮爾斯制定的計畫將用到E連經過艱苦訓練所獲得的許多技能。偵察尖兵是厄爾。麥克朗下士,他有印弟安血統,以能“嗅出德國鬼子”而聞名。偵察小分隊將在D連一個哨所前集合,在那兒喝咖啡,吃三明治,然後在夜色的掩護下於22點來到河邊,放下第一條橡皮艇,它將拖帶一條繩子過河,然後把繩子系在北岸的電話線杆上,這樣其他橡皮艇上的人只要拉著繩子就能過河。進入德軍防線之後,小分隊將分成兩組,鐘斯少尉率領的那個組進入鎮裏,默西埃中士那個組將前往岸邊被疑為德軍前哨的一幢房子。

  無論能否抓到俘虜,小分隊從河對岸撤回都將得到有力的保障。任何一組遇上麻煩或抓到俘虜,組長就吹哨子,示意撤退。這個信號將意味著兩組人員在橡皮艇邊會合,與此同時,斯皮爾斯中尉和馬拉其中士將開始射擊以掩護撤退。

  在提供掩護火力時,連最小的細節都考慮到了。每個已知或預料到的德軍陣地都有指定的步槍、機槍、大炮和迫擊炮來對付。從師裏借來的57毫米反坦克炮,被用來對準一幢房子的地下室,因為那地方是間接炮火無法摧毀的。D連將架起一挺50毫米機關炮(在巴斯托涅時從第10裝甲師偷來的),準備掃射德軍陣地。1排在2號哨所的陽臺上架起30毫米機槍,準備在必要的時候掃射駐紮在河對岸的德軍(渡河點就在2號哨所的正前方)。

  2月15日晚,漆黑而又安靜。德軍只打了幾發照明彈,有一兩門88毫米炮零星射擊。美軍炮兵靜靜地等待著哨聲。探照燈已按斯皮爾斯的要求關掉了。美軍沒有發射照明彈。沒有輕武器的射擊。沒有月亮。沒有星星。

  第一艘橡皮艇成功地過了河。另兩艘也過去了。麥克裏裏和科布坐的第四條橡皮艇翻掉了。他們順著水流漂出100多米,鑽出來後又試了一次,但又翻了,最後只好放棄,回到2號哨所。

  鐘斯和默西埃把過了河的人集合起來,進行分組後便開始行動。和默西埃一起的有一名才補充到F連的年輕軍官。他頗有一番雄心大志,急於想表現自己,瞞著斯皮爾斯和溫特斯,擅自跟上了小分隊。他跟著默西埃到了北岸後不久,就踩響了一枚地雷而身亡。他上戰場還不到24小時。

  默西埃領著其餘8個人繼續向目標運動。接近德軍那個哨所後,他對準地下室的窗戶發射了一枚槍榴彈。爆炸聲後,大家沖向那幢房子,朝地下室裏扔手雷。手雷剛爆炸,默西埃就帶領大家進入地下室。由於進去太快,手雷爆炸的彈片擊中了二等兵尤金。傑克遜的面部與頭部。他是在荷蘭時補充進來的兵。在地下室裏,美國人發現還活著的德國兵驚恐萬狀。他們抓住一名傷患和兩名未受傷的人就沖了出來。默西埃吹響了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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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聲一響,對岸的掩護炮火就轟然而至。大地在震動。後方的大炮一響,前沿的迫擊炮、反坦克炮也跟著響起。在2號哨所進行觀察的韋伯斯特是描繪當時場景的:“我們看到一陣火光,接著一個紅色球狀物鑽進對岸一幢房子的地下室。炮彈在德軍的道路和火力點上爆炸,發出橙紅色的火光。我們正前方半英里處有一幢房子開始燃燒。我們的後方,D連的50毫米機關炮在不停地射擊。一串串曳光彈掠過河面射向對岸,德軍以一間未毀的地下室為掩護,用手提式輕機槍向D連射出大量曳光彈。”

  默西埃和他手下的人迅速返回橡皮艇邊,與鐘斯及其小組會合。他們準備渡河時,覺得那名德國傷患沒有多少用,就把他丟在了河邊。新補充來的二等兵艾倫。維斯特掏出手槍想把他打死,但被制止。那名傷兵對他們已不構成威脅,所以沒有必要暴露自己的位置。有一部分人拉著繩子遊回對岸,其他人則乘橡皮艇返回。

  小分隊一上岸就推著俘虜奔向2號哨所的地下室。他們一進地下室,德軍的炮彈就在後院炸響了,隨後便是德國人對整個E連陣地的炮擊。

  在地下室裏,小分隊成員把俘虜圍了起來。美國人很興奮,許多人在交談--或者說是想蓋過巨大的噪音在扯著嗓門叫喊--講述著自己的經歷。他們熱血沸騰。

  “我來幹掉他們,我來把他們幹掉算了!”維斯特大聲喊叫,掏出手槍沖向俘虜,但被人攔住。

  “出去,維斯特。這幫混蛋是營裏要的。”有人大聲說。

  根據韋伯斯特的說法,那兩個俘虜“是很沉著的士官,一個是普通中士,一個是中士參謀。他們非常沉著,像磐石一樣地站在一間氣味難聞、熱烘烘的地下室裏,四周都是想殺他們的人。但他們連指尖都沒動一下,面無表情。那是我見過的最冷靜的人”。

  外面的炮火越來越猛烈。在偵察中受了傷的二等兵傑克遜這時開始大聲叫喊:“殺了我吧!殺了我!求你們殺了我!我受不了了,上帝,我實在受不了。殺了我吧,看在上帝的分上,殺了我!”他滿臉是血,一顆手雷的碎片擊穿了他的頭骨,鑽進了他的腦部。

  馬丁中士說:“當然誰也不會殺他,因為希望總是有的,那個該死的俘虜使我很生氣,我拼命踢那個狗娘養的,我是說狠狠地踢。”他最後很勉強地解釋道,“當時的情緒真的壞透了。”

  有人打電話叫衛生兵帶著擔架過來,要快。羅說他馬上就來。

  傑克遜還在不停地喊叫。“殺了我!殺了我!我要默西埃!默西埃呢?”他在抽泣。

  默西埃來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沒事的,夥計,沒事的。你會好的。”

  有人在傑克遜手臂上打了一針嗎啡。他那時痛得發了瘋似地,要人把他按在床上。羅來了,同時還跟來另一名軍醫和一個擔架員。他們把病人往急救站抬去,默西埃走在擔架員旁邊,握著傑克遜的手。還沒有到急救站,傑克遜就死了。

  “他還不到20歲,”韋伯斯特寫道,“還沒有開始生活。他邊喊邊叫,就這樣死在擔架上。在美國,生活水準不斷提高。在美國,跑馬場上的賭馬的生意火暴,夜總會創下史無前例的利潤,邁阿密海灘十分擁擠,根本找不到一間住房。好像很少有人在乎。天哪,這就是繁榮,這就是昌盛,我們打仗就是為了這些。我們在讀物上看到黑市餐廳,看到生產商要求立即逐步恢復生產和平時期的物資。我們懷疑人們是否知道,為了贏得這場戰爭,軍人正生活在恐懼之中,正在流血,正在駭人聽聞的痛苦中死亡。”

  德軍炮火暫停之後,俘虜被押送到營部交給溫特斯上尉。默西埃在交這兩名活口的時候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那個普通中士交待了很多,可是那個中士參謀卻緘口不言。

  夜已不再平靜。雙方都在猛烈攻擊對方。沿河兩側火光四起。曳光彈在水面上交織。

  每到炮火間隙,2號哨所的人都能聽見對岸傳來的艱難的呼吸聲、喘息聲和呻吟聲。被偵察小分隊丟在岸邊的那個德國傷兵是肺部中彈。韋伯斯特讓手下看看該怎麼辦,是一槍打死他讓他結束痛苦,還是讓他自然死去。韋伯斯特主張殺了他,因為若把他留下,德軍會派人把他帶回,他就可能報告他所看到的2號哨所周圍的所有活動。“那樣他們就可能向我們更猛烈地開火。”韋伯斯特估計說。

  韋伯斯特決定拉著剛才那根繩子過河,然後宰了他。麥克裏裏不同意。他說德國人可能把那個傷患當做誘餌,設下圈套。韋伯斯特覺得他說得對。比較好的辦法是用手雷。

  韋伯斯特帶著二等兵鮑勃。馬什,小心翼翼地來到河邊。他聽見了那個德國兵急促的喘息與呻吟聲。韋伯斯特寫道:“我很同情他,獨自一人,在遠離家鄉的異國,在一條骯髒的小河邊,毫無希望、無愛無助地慢慢離開人世。”

  馬什和韋伯斯特拔掉手雷上的銷子,把它們扔到那名德國兵的身邊。一個爆炸了,另一個是啞彈。呻吟聲仍在繼續。他們返回哨所,又拿來一些手雷,再試了一次。還能聽見呻吟聲。他們放棄了;讓他自己慢慢地死去吧。

  炮擊停止時,天已濛濛亮,那呻吟還在繼續,攪得所有的人心煩意亂。科布覺得他再也受不了了,便抓起一枚手雷,沖到河邊,把它扔了過去,終於把那個德國兵給結果了。



  那天夜裏,利普頓中士被一發迫擊炮彈打傷,一塊碎片打在他靠右耳的面頰上,另一塊鑽進他的脖子後面。他去急救站包紮了傷口。(34年後,脖子後的彈片開始作痛,他這才請醫生把彈片取出。)

  第二天,2月16日,溫特斯把利普頓叫到營部,發給他一張士兵光榮退役證書,2月15日生效,另有一道命令,授予他戰地少尉軍銜,2月16日生效。“我受傷的時候已經不是軍人了!”利普頓說,“我已經退伍,我的授銜令還沒有生效。我經常想,如果我被那發迫擊炮彈打死了,他們將如何處理這件事。”他接著說,“我一直視那張戰地授銜令為我所受到的最高榮譽。”



  鐘斯少尉在第一次偵察中表現良好--很顯然,意思是說他聰明地讓默西埃來作決定。不到一星期,鐘斯就走了,被提為中尉。“就偵察了一次!”福利中尉感歎道。“鐘斯是西點畢業生,是西點保護協會的成員,他們都戴著該會的指環。'你沒有指環就什麼都不是!'”鐘斯被提升到團部當參謀。馬拉其寫道:“有人傳言說戰爭很快就要結束,西點的畢業生要在和平時期服務於軍隊,正受到保護。”



  辛克上校對這次成功的偵察很滿意,他決定第二天晚上再進行一次。但這時,天開始下雪,而且轉冷。雪的頂層結冰了,走上去咯吱咯吱響。冷空氣掃清天空,月光明亮。溫特斯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去偵察無疑是去送死,所以他決心違抗命令。

  辛克和一群參謀去2營指揮所巡視。他們隨身帶著瓶威士忌酒。溫特斯說他要去河邊看看偵察的準備工作。到了哨所之後,他讓他們先不要準備。辛克喝了威士忌酒後,很快就會睡覺。小分隊可以在第二天早上報告說他們過了河,進入德軍陣地,但沒捉到活口。

  有些當兵的也想弄些酒。雖然有白天不准外出的命令,科布和懷斯曼還是溜出去偷酒去了。他們發現了一個存放著很多酒的地窖,每人拿了兩瓶,德國狙擊手向他們開槍,他倆就像偷了蘋果的小學生一樣沿街飛奔。

  懷斯曼膝蓋中彈,一個跟頭跌倒在地上,把酒瓶摔碎了。科布的酒保住了。他倆沖進一個地下室開始暢飲起來。“如果有一些大兵在一起喝酒,”馬丁指出,“你不可能只喝幾口。不喝完就不能停下來。”懷斯曼和科布各喝了一瓶。他們回到1排指揮所時,已酩酊大醉,科布還和馬什打了起來。

  福利中尉把他們拉開。他大聲訓斥科布太放肆,不遵守條令,醉酒之後胡鬧等等。科布被激怒了,嘴裏胡說八道起來。他根本不聽福利讓他閉嘴的命令,反而指責福利。兩個人上來把他抓住,按在地上。馬丁中士拔出點四五手槍。福利讓他把槍收起來,叫人把科布抓起來,把他送到團部關禁閉。

  與此同時,懷斯曼大聲拒絕衛生員羅要他撤下去的命令,說要和朋友們呆在一起。

  福利把排裏的事安排了一下,來到團部,為科布的事給軍事法庭寫報告。他寫了幾個小時。他把報告交給辛克上校,並向他彙報了詳細情況。福利離開時,辛克對他說:“你當時真該一槍斃了他,那就省了我們大家很多麻煩。”

  懷斯曼還是醉醺醺的,不願接受治療。他說他只想和雷德中士談談,別的人一概不行。雷德想給他說道理,但是沒有用。他也被送上了軍事法庭。雷德說:“胡布勒死了,豪厄爾在巴斯托涅受了傷,這次事件對我的精神又是一次打擊。”



  2月20日,E連變成預備隊,由506團3營接替他們的陣地。E連離開才幾個小時,德軍就把2號哨所打了個正著。這一天,溫特斯被晉升為少校。2月23日,36師接替了101師。這個空降師轉移到位於後方的薩維納,準備返回莫米昂。

  101師沒怎麼到過後方。在那裏看到的一切,讓他們弄不明白軍需品怎麼竟然能運到前線。他們在阿格諾時有2次每人發到了3瓶啤酒。拿到的香煙是很差的切爾西牌或羅利牌。沒有肥皂,偶爾有包口香糖,有次還拿到了一些牙膏--除了C號和K號乾糧以及彈藥,在前線能拿到的就這些東西了。由於住在離軍需倉庫很近的地方,他們弄明白了為什麼會這樣。物品從美國用貨船運來之後,在港口負責卸貨的營拿走了一部分,負責鐵路運輸的營拿走一些“銀河糖”和施利茨啤酒,然後把這列為“破損”,卡車司機們成箱成箱地拿走“幸運煙”(很好的牌子),之後師裏的軍需軍官、團裏的、營裏的軍需參謀又把最好的東西拿走了,前線步兵若能拿到C號乾糧和羅利香煙就很幸運了。



 希夫提。鮑爾斯得到了一把新的M-1槍。對他來說這真是喜憂參半。他一直在用國內發的那枝槍,他很喜愛它。“似乎我只要用它指向一個目標,就能瞄什麼打什麼。是我擁有過的最好的槍。但每次一檢查,我就挨批評,因為它的槍管裏有個小凹陷。你知道槍管裏的凹陷是弄不掉的。它原本就在那兒。”他聽批評聽煩了,就把那枝槍交回去,換了枝新的M-1。“我斷定,我用那把新槍連一個穀堆都打不中。那是最糟的槍。”但至少他從此不必再聽批評了。

  辛克上校下達命令,作為預備隊要進行嚴格訓練。斯皮爾斯認為這是個愚蠢的提議,並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告訴E連的人,他認為在基地時要進行嚴格合理地訓練,在作預備隊時就要好好放鬆。

  但斯皮爾斯沒法使連隊免除兩項規定的活動。一是通過抽籤決定輪流回國的人。每個連可以有一個人回家休假30天,人選由連裏抽籤決定。中簽的人必須在諾曼第、荷蘭、巴斯托涅作過戰,服役記錄上沒有不良記錄。沒有性病,沒有不假外出,沒有上過軍事法庭。E連只有23個人合格。斯皮爾斯在一個鋼盔裏把名字搖了搖,抽出了福裏斯特。古思的名字。大家禮貌地歡呼。斯皮爾斯說,他不想失去古思,但祝他好運。幾個人與古思握了握手。其他人垂頭喪氣地走開。用韋伯斯特的話說:“像是去地獄的人在路上看了一眼天堂。”

  第二項活動是營閱兵。斯皮爾斯的思想是避免是做不必要的事情,但要打起精神做好必要的工作。他告訴手下人,要精神抖擻。槍要擦亮,軍裝要洗乾淨。戰士們架起一口大鍋,把衣服和幾大塊肥皂放進去煮,這要花很長時間;二等兵赫德森決定不洗了。當他穿著髒衣服站在佇列裏的時候,被斯皮爾斯狠狠地訓了一頓。排長福利也訓了他一通。代理班長馬什中士想讓他意識到自己錯誤的嚴重性。赫德森靦腆地咧著嘴笑:“天哪,怎麼了,大家都找我的茬兒?”

  泰勒將軍來營裏閱兵,跟他來的還有師裏公關部的一名攝影師。巧的是,他停在赫德森面前與他交談。那名攝影師給他們拍了張合影,問了赫德森的姓名和家庭住址,把照片寄到當地的報社,還給他父母寄去一張。當然,將軍與剛下火線、經歷戰火考驗的戰士交談的照片,要比和一群接受檢閱的預備隊士兵交談的照片意義大得多。“所以,”韋伯斯特說,“E連只有一名穿著髒軍服的人,而他也是惟一和將軍拍照的人。”



  “我們都沒有意識到,”溫特斯說道,“不過我們走路時都變得小心翼翼的,連後腦勺都長了眼睛,確保不遭人暗算。”他解釋說,阿格諾之後,“我們突然信心倍增:'上帝保佑,我一定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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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47: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世間最美的感受”

                    莫米昂

                1945年2月25日-4月2日

  2月25日,E連乘坐“40-8”法國鐵路棚車穿越法國。這種棚車因可容納40個人或8匹馬而得名。這是該連官兵的一段獨特的經歷,但對他們的父輩來說,卻是平常的事情。由於是兄弟們在戰爭中第一次乘火車行動,他們格外欣喜和興奮。天氣溫和,陽光明媚。棚車裏鋪著一尺多厚的稻草,大家食品充足,而且沒有人向他們射擊。

  “一路顛簸穿越法國時,”韋伯斯特寫道,“我們把腳耷拉在車廂門外,不住地向農民們揮著手,大口大口地喝著地瓜酒。我想,再沒有比這樣從前線上下來更好的了,這真是世間最美的感受。”

  就這樣,他們回到了莫米昂,但卻沒有回兵營,而是被安頓在可容納12人的綠色大帳篷裏。這裏距離作為駐軍營地的村莊莫米昂大約1英里。村裏有六家酒吧、兩所妓院、一個小型紅十字俱樂部。韋伯斯特稱該村為“自愷撒大帝時代以來就一直被士兵糟蹋得破得不能再破的駐兵點”。按照韋伯斯特尖刻的評判標準,“莫米昂比北卡羅來納州的菲耶特維爾還要差。”

  到達後的首項任務是搞個人衛生。駐地有淋浴,雖然水充其量只是溫熱,但對於10周前離開莫米昂後就沒有正經洗過澡的他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樂事。他們打上香皂、使勁揉搓,沖去泡沫後再打上香皂,再揉搓,再沖洗,如此反復數次。洗完澡,他們分到了新衣服和新的A等軍裝。但當他們重新拿到去巴斯托涅之前留下的行李包時,歡樂變成了憤怒。後方梯形的“衛兵”在第17空降師開進突出部時對他們開放了儲藏室,17師的傢伙們肆意搶掠,如同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樣。丟失的有跳傘服、襯衫、團標、跳傘靴、英國空降兵罩衣、參加諾曼第和荷蘭行動時保留的降落傘小標牌、魯格爾手槍和其他一些極其珍貴的紀念品。

  溫特斯少校制定的管理制度加深了他們的不滿。新兵已經補充進來,為了將他們融入連隊,溫特斯制定了嚴格的訓練計畫。這等於全面地重新進行一輪基礎訓練,大家都很氣憤。韋伯斯特煩透了這種訓練:“有時候,我簡直寧願回到相對自由的戰鬥中。”



  補充進來的新兵裏有一個名叫派翠克。S。奧基夫。入伍時他才17歲,通過了跳傘訓練以後,他由伊莉莎白女王號于1月下旬從紐約船運到這裏。“船經過愛爾蘭時我睡得正熟,”奧基夫回憶道,這點讓他失望,因為他的父母都出生在橫渡大西洋航行時抵達的第一塊陸地--克裏縣。他是在E連返回後不久抵達莫米昂的。他對弟兄們的最初印象是“他們都很結實、老練、灰頭土臉的。我對自己說,'奧基夫,你可真是攤到了一塊啃不動的骨頭。'”他被指派到1排,歸福利中尉和克裏斯坦森中士指揮。

  奧基夫在莫米昂的第三個晚上遇上了夜行難題。半夜出發後,弟兄們在黑暗中成一列縱隊行進,走在他前面的人不見了,奧基夫跟丟了,他猛地倒吸了一口氣,緊張地四處張望。

  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沒什麼,小傢伙!只要跪下向上看,就能在天幕上看到他們了。”奧基夫照著做了,果然看到了前面的人員。他輕聲道了謝,跟了上去。後來他發現,那條建議來自溫特斯少校--他的營部參謀在巴黎尋歡作樂,而他本人卻親自帶著新兵在進行通宵演習。

  天快亮時,奧基夫佔據了第一偵察兵的位置。天一亮,就要進行一場模擬進攻。目標是一片曠野另一側的固定的敵軍陣地。奧基夫來到目標這邊的最後一個山脊,揮手示意全營停止前進。一想到一個18歲的新兵在帶領一隊久經沙場的老兵,他就有些緊張。他向後面的第二偵察兵招手示意,要他上來;想和他交換位置。二等兵希克曼迅速走過來,未等他開口說話,就脫口而出:“老兄,很高興你在前面打頭陣!我是三周前才加入這個單位的。”

  意識到營裏很多人是補充的兵員,奧基夫又恢復了常態。“好的,小傢伙,”他對希克曼說道,“我要翻過去,看看那邊的動靜。你回到原位去,準備傳遞我發給你的信號。”

  兩分鐘後,奧基夫回到山脊的這一側,雙手舉起步槍,示意發現敵人。福利指揮全排進入進攻出發位置,喊道:“射擊!”進攻開始幾分鐘後,喬。利布高特跳出來,打了聲印弟安式的戰鬥呼哨,朝目標猛衝過去。他用上好的刺刀攻擊機槍掩體,挑破沙袋,一副英雄的形象,給奧基夫和其他新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3月8日,辛克上校對兩個月來一直擔任代理職務的軍官們予以正式任命。斯特雷耶中校為副團長,溫特斯少校成為2營營長。還有一些人員調整,比如,馬西森少校從團後勤股長調任作訓股長,原作訓股長尼克森上尉調到2營任作訓參謀。聖誕前夜受傷現已康復的韋爾什上尉任2營情報參謀,索貝爾上尉接替馬西森任團後勤股長。

  尼克森從團部降到營部,只緣於他的酗酒。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辛克很瞭解他,知道他不僅是個勇敢明理的軍人,還是個天才。雖然辛克自己也是一個酒罐子--人們在他背後給他起了個綽號叫“波旁酒鬼”--但尼克森每夜必飲、每飲必醉,還是使他無法容忍。辛克問溫特斯是否能夠管得住尼克森。溫特斯表示沒問題,他倆是最要好的朋友。

  到3月份,E連裏原來的軍官都已在團(作訓股長、後勤股長)和營裏擔任要職(赫斯特中校為1營營長,溫特斯為2營營長,2營的情報參謀和作訓參謀也來自E連)。他們中間,馬西森最終成為一名少將,在越南戰場上擔任101空降師的指揮官。人們一定會說,索貝爾上尉1942年夏天在托科阿做的很對。

  這一點絕不可能在溫特斯那裏得到證實,溫特斯對索貝爾的印象就從未好轉過。但索貝爾的歸來的確讓溫特斯感受到了他一生中最揚眉吐氣的時刻。那天,溫特斯少校正沿著莫米昂的街道走,索貝爾上尉正從相反的方向走來。索貝爾看見了溫特斯,他低下頭,從溫特斯旁邊走過而沒有敬禮。他剛走過溫特斯身邊一兩步時,溫特斯喊道:“索貝爾上尉,敬禮是看官階的,不是看人的。”

  “是,長官!”索貝爾說話的同時“啪”地敬了個禮。站在一旁的韋伯斯特和馬丁看到這一幕很開心(“我喜歡看軍官們互相比官階,”韋伯斯特評論道),但他們的喜悅還比不上溫特斯的一半。


  (溫特斯在莫米昂還有一件愉悅的事,而且這種愉悅的感受日日如此。德軍俘虜當時在醫院幹活,每天黃昏時分,他們就整隊回俘虜營。他們一邊行進,一邊唱他們的進行曲。”他們充滿自豪精神抖擻地邊走邊唱。”溫特斯寫道,“實在是棒,不愧是真正的軍人!”)

  接替索貝爾和溫特斯成為E連連長的斯皮爾斯上尉,也給官兵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韋伯斯特認為,“斯皮爾斯上尉有希望成為和溫特斯一樣的長官”,但他也意識到很多人不同意他的觀點。“那些人討厭斯皮爾斯,是因為他曾在諾曼第殺了一名自己人,還因為他很固執、多疑,根本不相信有消耗戰之說。”但是在韋伯斯特看來,“他作戰中勇敢簡直到了不顧一切的程度。他理所當然地得到了銀星獎章、銅星獎章和3枚紫心勳章。斯皮爾斯遵從常理,重視軍士的作用,著重實戰訓練,而不是紙上談兵。我喜歡斯皮爾斯。”

  在軍士中也有一些變動。塔爾伯特中士取代利普頓,升為二級軍士長。塔爾伯特待人真誠,不做官樣文章,根據常理做事而不是照搬書本,因此受到士兵們的讚賞。卡森成為連部文書,魯茲成為排裏的通訊員。副排長都是托科阿時的兵並且都至少受過一次傷。查理斯。格蘭特在2排,阿莫斯。泰勒在3排,厄爾。黑爾在1排。

  黑爾的升職在1排引起了一些議論。但是除了說他是一個門外漢(他一直在連部當報務員)外,黑爾也沒有什麼可非議的。1排士兵散佈了一個謠言,大意是,黑爾曾向溫特斯抱怨說,他的妻子總纏著他要在符號上加一道杠,結果溫特斯把1排交給了他。使得排裏士兵不高興的是,本該提拔的約翰尼。馬丁卻被跳了過去。“我推測長官們不會喜歡他冒失輕率的態度,”韋伯斯特評論道,“儘管他是我們中思維最敏捷,最合適的領導者,並具有當副排長的天分。”

  馬丁自己也是這麼認為。在3次戰役中都倖免於難並且毫髮未傷的他決定讓醫生知道,他膝蓋內有一塊會突然支撐不住的軟骨,使他不適合再參戰。不久,馬丁就啟程回國了。

  “托科阿時的弟兄升的升,走的走,已經像11月的槭樹葉一樣,留下的越來越少了,”韋伯斯特寫道,“在莫米昂,老兵們的心裏滿是絕望和惱怒。可我們還得在這裏,在草地裏,沼澤中跋涉,在野外演習。”

  老兵們想盡辦法逃避野外演習。他們常常在早上就稱病請假,斯皮爾斯詢問一下情況,不滿地咕噥幾句,然後就送他們去救護所。在那兒,他們能獲允住院一天,這一天裏只是悠閒地躺著,看看雜誌。稱病住院休息很容易,他們都幹過,但是從未超過兩次,後來,就連韋伯斯特也寧願參加演習而不去讀書或無所事事了。



  3月15日這一天,101空降師的弟兄們受到了他們應得的獎勵。他們在曾見過的多數高級將領面前進行了一次師規模的閱兵。這些高級將領包括艾森豪上將和泰勒上將,爵士弗雷德里克。摩根中將、路易斯。布里爾頓中將,羅斯福總統和秘書斯蒂芬。厄利、馬修。李奇微少將和其他高級將領。

  閱兵準備期間,“官兵們把所有的武器都拆開清理,擦洗沖刷,磨光打亮,重新裝配。”正像福利中尉回憶的那樣,“綬帶都找出來,一絲不苟地別在制服上。”鋼盔都重新刷上油漆,在一側印上“506”的標記,等幹了以後再塗上油彩,直到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他們還進行了一次閱兵預演。當然,長官們命令受閱部隊在艾克及其隨行人員到達前3小時來到了閱兵場,同樣的,弟兄們對長官的這種安排免不了罵罵咧咧。

  艾森豪終於到了。他乘車檢閱了全師,然後走上閱兵台發表講話。他宣佈101空降師由於在巴斯托涅戰役中的表現而獲得總統特許嘉獎令。在美軍歷史上,整個師獲得這樣的嘉獎還是第一次。在簡短的訓話裏,艾克毫不吝嗇溢美之辭:“你們擁有了一次絕妙的機遇(在巴斯托涅),你們經受住了每一次考驗……我因你們而感到無比的自豪。”

  他用贊許和勉勵結束了訓話:“伴隨著無上榮耀而來的是相應的責任。正因為你們是這一先河的開創者,你們必須認識到,從現在開始,聚光燈將伴隨著特殊的光環投射在你們每一個人身上。不論何時,只要你們說出自己是101空降師中的一員,不管是在大街上,城市中,還是有前線,每一個人都會期待著你們的非凡表現。我相信你們會像在巴斯托涅戰場上那樣,經受得起未來的每一場考驗。”

  韋伯斯特曾越來越看不慣軍隊的狀況,變得憤世嫉俗;並且一直積極運用士兵的權利抱怨這抱怨那。但這次,他也不知不覺地被深深打動了。奧基夫評論道:“甚至像我這樣補充來的新兵,在那次閱兵佇列中也感到無比的自豪。”

  對福利中尉來說,這是次“驚奇中的驚奇”。站在泰勒上將身後的他的高級隨行參謀,不是別人,正是諾爾曼。戴克上尉。

  黑爾中士在法國阿登時喉部受了傷,軍醫允許他不紮領帶。艾森豪將軍在向他頒發銅星勳章時詢問他為何未系領帶,黑爾照實回答了。泰勒將軍證實以後,艾克大笑著說黑爾是整個歐洲戰區惟一一個不系領帶的軍人。

  官兵們開始了休假,有去英國的,去裏維艾拉的,巴黎的,布魯塞爾的,還有去蘭斯過夜的。斯皮爾斯上尉去了英國,因為他已經在那裏與一位英國婦女結了婚,這個女人認為自己的丈夫在北非被殺害了。福利去了巴黎,回來後說他什麼也記不得了。駐地還有一些美勞軍聯合組織的慰問演出,其中不乏一些大牌演員,包括瑪琳。黛德麗。

  守備部隊的生活是安穩的,但也有它的代價。為了將軍容風紀提高到後方梯隊應有的水準上,陸軍不得不採取措施強化制度與條例。對一個剛從前線下來、並將重新回到前線上去的步兵連的人來說,關禁閉沒有多大威懾作用,僅僅是一種約束。而從那些正期待著去趟巴黎的弟兄們手中扣現金,卻足以引起他們的重視。

  101師一名二等兵每月基本薪水是50美元,還有50美元的危險任務特殊津貼和10美元的戰區額外補助。泰勒上將在莫米昂設立了一個簡易審判庭,對違規者施行重罰。著裝不規範,罰款5美元;口袋中私藏魯格爾手槍,罰款25美元;吉普車或卡車超速行駛,罰款20美元;妨礙治安行為,罰款25美元。

  訓練在繼續。從班到排,再到連,一直擴展到營的範圍。全師在為一次白天的空降任務做著準備,此次是空降到柏林及周邊地區,被稱為“遮天蓋日行動”。

  對柏林的空降作戰要到盟軍渡過萊茵河之後才會開始。幾個月來,E連的兄弟們一直期盼著參加空降到萊茵河對岸的行動,但任務下來後,卻發現沒有E連的分。艾森豪決定把這次空降作戰機會交給第17空降師,派其參加“主力隊行動”--戰時規模最大的空降行動(參加單位除了第17空降師外,還有英第1、第6空降師),而留下第82師、第101師在對柏林作戰時使用。


  新補進來的弟兄都經過了跳傘學校的嚴格訓練,進入了參加過比利時或德國作戰的世界上最著名的空降師,卻從未參加過戰鬥跳傘。這次無緣參加“主力隊行動”,許多人感到大失所望。在莫米昂,部隊運輸司令部的一個單位圓了這些人的戰鬥跳傘夢,讓他們跳了幾次傘,得到了些許樂趣,也使他們感到有資格領取傘兵特殊津貼。福利少尉跳了兩次,但那畢竟和真的空降作戰不一樣。

  因此,3月24日,E連的弟兄注視著一架架C-47運輸機從附近機場的跑道上隆隆起飛,低空盤旋後,形成一個或多個“V”形編隊,9架飛機一波一波地朝東北方向飛去時,心情十分複雜。福利後來回憶道:“這樣美好的景象讓你的心跳呼呼加速。像我這樣的已經融入到一支曾經參加過兩次傘降作戰連隊的人,確實感到錯過了最後一次機會。”

  一些老兵也有同樣的感受。就連韋伯斯特也驚異地發現自己竟希望自己能和17師一起往下跳。“那該多有趣啊。”這時,他和弟兄們站在那裏,歡呼著,手臂高舉成代表勝利的“V”字形,喊道:“弟兄們,搞定敵人!讓他們見鬼去吧!”後來,韋伯斯特寫道:“我望著他們在沉悶的轟鳴聲中消失在遠處,突然間,我有一種孤獨和被遺棄的感覺,好像我已被甩在了後面。”

  506團中有一位沒有被丟在後面。這就是尼克森上尉。泰勒上將選派他作為101師的觀察員同17師一起空降,尼克森幸運地被指派擔任所在戰機的跳傘長。後來飛機被擊中,僅有尼克森和另外3個人在飛機墜毀前設法跳了出去。尼克森只有這一個晚上配屬於17師,3月25日就被送回萊茵河這邊,然後乘坐一架特種小飛機,回到了駐在莫米昂的2營。這次跳傘使尼克森成為506團中在傘兵服上佩帶三顆星的兩人之一。這3顆星分別代表參加過諾曼第、荷蘭和“主力隊行動”。另外一個是空降導航分隊的賴特軍士。在托科阿時,他是E連的人。

  “主力隊行動”遭到了德軍的兇猛抵抗。同時,美第1軍的步兵師和裝甲師正經由最近佔領的雷馬根的呂登多夫橋,擁過萊茵河,然後北進,去包圍在魯爾保衛德國工業中心的德軍。

  艾森豪需要加固在魯爾周圍形成的包圍圈,82師和101師可以派上用場。3月底,命令下來了,要求E連開拔,返回前線,但這次是在萊茵河上空。

  老兵們決定不做任何冒險了。戰爭結束在望;安全,這個在巴斯托涅時還不能相信的東西,現在他們相信了,他們將努力做到。安全!儘量完整無缺!他們想逃離這令人厭煩的駐軍生活,他們知道怎樣照顧自己,他們做好了繼續戰鬥的準備,但不是為了當英雄。

  新補充來的弟兄卻不這樣想。他們認為莫米昂是一個極好的地方。在這裏,他們在E連的傳奇人物溫特斯少校的嚴格管理下,日夜同老兵一起演練實戰本領。他們學習了救生課,已經對老兵有所瞭解,也得到了老兵的肯定。他們為能在這個連,這個團,這個師感到驕傲,並且渴望證明自己當之無愧。

  因此,3月底,當準備開拔的命令到來時,E連早已準備就緒。他們將乘卡車去萊茵河。韋伯斯特很高興能夠離開莫米昂,對重返戰場既擔憂又興奮,且對不是空降參戰感到失望。“我還想空降進入戰鬥,”他寫道,“而不是乘卡車奔赴前線。因為執行空降任務很刺激,各種可能性都有--也許艱難,也許容易,也許根本就沒有敵人。而步兵作戰,敵人知道你在哪里,知道你什麼時候到達,相比之下,就顯得平淡無味了。”

  二等兵奧基夫將第一次參戰。他對當時的場景記憶猶新:“我們頭戴鋼盔,手拿步槍,野戰服下是輕便的毛衣,褲子束在作戰靴外,右腿上綁著挖戰壕的雙刃短刀,手槍帶連著野戰背包,連同一枚磷光彈和一枚普通手榴彈都捆紮在胸前的降落傘背帶上,野戰背包裏塞著軍用水壺、急救藥箱、K號乾糧。放置彈匣的老式子彈帶換成了布子彈帶。野戰背包裝的是最少量的短褲、短襪、刮胡刀、針線包、香煙等等。”在聽完隨軍牧師約翰。馬婁尼的彌撒和對全體官兵的赦罪文後,奧基夫躍上卡車,向德國進發。



  E連即將進入它征戰歷程的第15個國家。弟兄們非常喜歡英國和英國人民。他們不喜歡法國人,因為法國人看上去沉悶、懶惰、骯髒,而且對他們毫無感激之情。弟兄們對比利時人有一種特殊的感情。這是因為在巴斯托涅時,當地的平民曾竭盡全力支持他們這些美國人,雙方關係密切。

  他們熱愛荷蘭人,賦予了荷蘭人大量讚美之詞。勇敢,機智,感激之情超出一切,擁有歐洲組織最好的秘密團體,把藏滿食物的地下室瞞著德國人卻告訴了美國人,愛清潔,勤勉,誠實等等,這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現在他們要同德國人碰面了。在敵軍國土內的前線上與敵方的平民住在一起對他們將是第一次。有傳聞說,他們將不住在散兵坑裏,而是要被分配到德國人的房子裏住。如果這一傳聞屬實,他們將能以密切的方式瞭解德國人。一旦魯爾的小股敵軍被消滅,挺進德國中部的行動開始,這種可能性就更大。到那時,他們每天晚上都將住在不同的房子裏,而房主只能在幾分鐘前得知有人來住的消息。

  他們將作為勝利者來到德國。在這之前,他們已被告知不要相信任何德國人,“不友善”政策禁止他們與德國平民有任何接觸。但是,除了利布高特和其他少數幾個人,戰士們與德國人並沒有世仇。他們中許多人欽佩與他們戰鬥過的德國士兵。韋伯斯特覺得所謂德軍暴行大多只不過是一種宣傳,還有幾位也有同感。不管怎麼說,反正不久他們就會親眼看到是否所有的德國人都是納粹分子,是否納粹分子都像盟軍的報紙、廣播中說的那樣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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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開始認識敵人

              德國

           1945年4月2日-30日

  E連的弟兄們對德國人的認識,取決於他們各自的先入之見和經歷。一些人找到了加深對其仇恨的理由,另一些人則喜愛這個國家和人民。但是,最終幾乎每個人都改變了原先的看法,對德國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一般說來,美國大兵對在二戰期間所遇到的外國人的看法大抵是:阿拉伯人是卑鄙的小人、說謊者、賊,並且骯髒、醜陋,無一可取之處;義大利人愛撒謊,是小偷,並且邋遢,怪異,他們有許多長處,但永遠不值得信任;法國的鄉下人老是愁眉不展、反應遲鈍且忘恩負義;而巴黎人則貪婪、狼狽,他們誰都欺騙,不管是德國人還是美國人;英國人勇敢,機敏,優雅,但卻保守、沉悶。荷蘭人,就像前面所說的那樣,不管哪一方面都是完美的(但除了空降兵外,普通美國大兵都沒有到過荷蘭)。

  然而,他們最後得到的認識卻完全出乎意料。普通美國大兵們發現自己最喜歡、最願意與之相處的、與自己最相像的竟然是--德國人。整潔、勤奮、守紀律、有教養,中產階級的品位和生活方式(許多美國兵發現,就他們所知,除了美國人外,德國人是世界上惟一一個將抽水馬桶和柔軟的白色衛生紙看成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的民族),提到德國人,許多美國兵都說“他們跟我們太像了”。

  美國兵帶著讚賞的眼光注意到:戰鬥頭一天剛進行過,第二天早晨德國人就開始清理戰場上的瓦礫;而相比之下,法國人卻是不會花費精力去清理廢墟的。很顯然,他們也極其欣賞德國的少女,而且也沒有什麼德國小夥子和他們競爭。他們喜愛德國菜和啤酒,但他們最愛的還是德國的民宅。

  從萊茵河到巴伐利亞再到奧地利,他們住過許多民宅,有時甚至每晚換一下。在這些民宅裏,他們都會毫無例外地發現冷熱水、電燈、舒適的盥洗室和手紙以及燒爐子的煤。

  韋伯斯特曾記錄過這段時期的生活:“在陸軍部隊裏,下防後能夠回到自己的家,是一件讓人感覺無比興奮的事。我們打開大門,將那充滿敵意的黑暗拋到身後。屋子裏罩著防空遮燈窗簾,燈光閃爍。我們把步槍掛在衣帽架上,抖幹雨衣上的水。悠閒的聊天聲從廚房傳來,讓人覺得溫暖、安定。爐子上正煮著一壺咖啡,想喝的話可以自便。裏斯正在說著他的倫敦時的情婦,詹諾威克、希克曼、科利特和肖提在玩二十一點。你可以在水池裏洗手,這兒就是家,我們屬於這兒。幾個關係融洽的朋友,一間乾淨、明亮的房子,一杯咖啡--這兒簡直就是天堂。”

  更妙的是,在這兒兄弟們不會遭到攻擊,也不用向別人開火。這就難怪他們中的這麼多人如此喜愛德國。但正如韋伯斯特所說:“在解釋美國大兵為何喜愛德國人時,恐怕不能不指出,他們在這個敵國土地上享受到的物質條件是在其軍旅生涯中任何別的地方都不曾享受過的。”

  E連的弟兄們在德國的經歷表明,戰爭期間德國的經濟狀況要比英國、法國、比利時和荷蘭要好得多。當然,到1945年4月中旬的時候,德國的大城市已是一片世界末日的模樣,但在鄉村和小城鎮,雖然一些主要的連接主幹道的道路受到了一定破壞,但房屋基本上完好無損,大多數人認為在1945年只有美國才有的豐衣足食的景象,在德國民宅裏也同樣存在。

  不過,也並不是所有的美國士兵都被德國所誘惑,韋伯斯特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懷著一種複雜的心態進入德國的:他不喜歡德國人,他認為所有的德國人都是納粹,但他也不完全相信宣傳中說的集中營之類的暴行。他發現德國人“面部表情過於嚴厲”。他覺得法國人“死氣沉沉甚至正在腐爛”,但德國人只是“一隻失去戰鬥力的老虎,舔著傷口,但這只是暫時的休整,它的胸中燃燒著仇恨的火焰,時刻準備著捲土重來。而且它的確做得到”。

  但即使是韋伯斯特也不由得被德國人所吸引。4月14日,他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迄今為止我對德國人的印象是整潔,辦事高效,遵紀守法,”他們是經常上教堂做禮拜的信徒。“在德國,每個人都出門勞動,把士兵在野地裏挖的戰壕填平,不像法國人連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比起英國人和法國人,德國人更乾淨,更進步,更有進取心。”

  上級下達了不准與敵國國民親善的命令。除公務外,士兵們不得與任何德國人交談,甚至包括兒童。這明顯違反人的本性的荒唐命令是不可能受到擁護的。可軍官們,尤其是那些憎恨德國人的軍官們都想千方百計使這一命令得以執行。韋伯斯特就對福利中尉過激的情緒感到忍俊不禁。韋伯斯特寫道:“福利成了反親善政策極度狂熱的支持者,他甚至下令要求將所有的煙蒂都'拆卸檢修'(就是撒碎後再四散丟棄),這樣德國人就無法享受美國煙草了。”

  韋伯斯特還回憶起他和福利挑選民宅過夜時發生的事。“我們走到後院想仔細看看時,一個'可怕'的場景映入眼簾:兩個美國步兵正友好地同兩個德國姑娘交談。這一下子激起了福利的反親善狂熱症,將他倆一頓臭罵,'惡劣透頂、令人髮指、嚴重違規、絕對禁止',然後命令他們離開。這兩位風流男子意識到得執行反親善政策,不容辯解,只好悶悶不樂地離開了。”

  現在讓我們暫打住話頭,以E連為例看看作為征服者的美國人的作為吧。在德國,他們任意取走自己想要的東西,但這決不是說他們在德國姦淫婦女、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從他們強佔民宅過夜而不給任何補償這點來說,他們的確是無視了德國人的財產權,但至少在他們離開以後,德國人回來時會發現,他們居住過的地方或多或少還算完整。當然也存在一些強姦、虐待個別德國人和搶劫的現象,但事實上,二戰中的其他征服軍,日本人、德國人、或許絕大多數的俄國人也會做同樣的事,只不過方式不同罷了。

  韋伯斯特講述了一個道破實質的故事:“裏斯對尋找女人比交換雞蛋有興趣得多,為搜尋更多的雞蛋,我們又向西走了1英里,來到一個沒有美國兵的較大的村莊。像麥克裏裏那樣,裏斯對母雞顯得極不耐煩,卻對女人發生了極大興趣;甭管多大年紀、長得怎樣,只要是女人,他都會對我說,'她長得不錯。嗨,夥計,她可真是個寶貝兒。韋伯,上去說說話,真***!'不過,一來因為我生性靦腆,二來那些德國婦女看上去好像全都不諳世事,我也就不理會他那心急火燎的樣子。另外,德國女人不會在鄰居看得到的公眾場合對敵人表示友善,她們的友好或許只會出現在室內或晚上。最後,我們到了一個農場,一個豐滿的農家少女跟我們打了個招呼。裏斯笑了。我拿了一些雞蛋後,裏斯還在不停地朝她使眼色,並且給了她一枝煙和一塊巧克力,眼看愛情之花就要綻放在D號乾糧(一種新發放的食物包)和切爾西麵包構成的美妙花園裏時,我關上門走了出去,在太陽地裏等著他。裏斯出來時,只說了句'落空了!'回家的時候,我帶著滿滿一頭盔的雞蛋,裏斯卻帶著一顆破碎的心。但對那個農場,裏斯仍不死心,'還真是一個親善的好地方呢。'當天晚上在6點的宵禁令實施之前,他又去了一次那個農場,依然無功而返。”

  如果裏斯是一個俄國、德國或是日本士兵,這件事也許就不會這樣收場了。



  E連乘坐卡車從莫米昂來到了魯爾礦區。101師在萊茵河西岸駐紮下來,對面就是杜塞爾多夫。2營的防區北起斯吐爾塞伯格、南到沃林根,其右側是82空降師,該師正面是科隆。

  這裏與其說是前線不如說是佔領區。各排沿萊茵河設置了前哨,人員散居在各個小村莊的民宅裏。這裏,雙方時不時地會有一些零散的炮擊,但沒有出現輕兵器的交火。

  每晚都有弟兄放哨。二等兵奧基夫在這裏站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崗。那晚他與同在莫米昂加入E連的二等兵哈裏。拉格一起在堤壩邊上挖好的散兵坑裏放哨。突然,他們聽見“砰、砰、砰”的聲音。奧基夫在拉格耳邊小聲說,“你呆在坑裏,留一個位置給我,緊急的時候我會跳進來。我到堤壩上去看看那是什麼東西。”

  奧基夫後來回憶道,當他上了堤壩,“我什麼也沒看見,但那聲音卻幾乎就在我頭頂上。突然,一個小型坦克的炮口破霧而出。我大喊一聲,'站住,誰?'接著就準備跳下堤壩,跳進拉格待的散兵坑裏。”

  坦克裏傳來一個聲音:“我們是幾個英國兵,我們迷路了。”奧基夫命令那人下來接受檢查。那人照辦了,是個英國中士,他說,“上帝呀,美國人,看到你們真是太高興了。我們半夜從那個該死的堤壩出發,但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剛才是什麼聲音在響?”奧基夫問道。

  “哦,那個呀,”這個英國人回答,“我們的一根鏈條出了毛病,每小時只能開行2英里。那是它著地時發出的聲音。”奧基夫建議中士讓他坦克上的同伴下來,走在坦克前面,否則他們在前面的關卡處還會被盤問。中士表示同意。奧基夫回到了散兵坑,高興地看到拉格一直用M-1步槍做著防守準備。這個小插曲讓拉格和奧基夫對自己有了信心,感到自己已經開始摸著門路了。

  又一個夜晚,在沿著河岸的另一個地方,奧基夫和一個新加入的二等兵詹姆士。韋靈一起值勤。30歲的韋靈來自西佛吉尼亞,總以E連中年紀最大者自居。而奧基夫恰巧是年紀最小的。儘管韋靈剛剛加入E連,但他已是老兵了,他曾在突出部戰役中受傷,從英國的醫院出院後自願加入空降兵,一天中跳了5次傘,全部合格,成了101空降師中的一員。

  他們正站在齊腰深的散兵坑裏放哨時,一輛10噸卡車沿著公路飛馳而過。奧基夫大叫了3次“停車”,沒人理會。一共9輛大卡車組成的車隊,一輛緊跟著一輛伴隨著發動機的呼嘯聲從他身邊疾馳而過。

  “當你大喊'停車'而你知道沒人理會時,該怎麼辦呢?”奧基夫問韋靈。

  “那你也沒辦法。”韋靈回答。

  半小時後,卡車又全速開了回來,只是這一回只剩8輛了。

  “吉姆(詹姆士的昵稱),這條路往下走是什麼地方?”奧基夫問道。

  “不知道,沒人告訴我。”

  45分鐘後,斯皮爾斯上尉出現了,“簡直瘋了,”他朝韋靈咆哮,“你為什麼不阻止那些卡車?那兒的橋塌了,一輛卡車現在懸在那裏了。”奧基夫在這之前就聽說過有關斯皮爾斯脾氣很爆的許多故事,這時只能等待著最可怕的後果。但韋靈卻咆哮著回擊斯皮爾斯:

  “我們怎麼阻止那些不要命的見鬼的卡車?再說,為什麼沒人告訴我們橋塌了呢?見鬼,我們甚至不知道那兒有座橋。”

  “還有個哨兵在哪里?”斯皮爾斯問。

  奧基夫從陰影裏往前走了一步,行了個持槍禮,盡可能壯著膽子理直氣壯地答到:“在這裏,長官。”斯皮爾斯哼了哼,離開了。

  也許是第二天,也許是幾天以後的一個晚上,一輛沒有打信號燈的吉普車開了過來。韋靈喊了一聲“停車!”吉普車裏坐著斯皮爾斯上尉和另外一個上尉,後座上坐的是一位少校。韋靈喊了一聲口令,斯皮爾斯用平時說話的聲調答了回令。韋靈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口令。斯皮爾斯以同樣的聲調又答了一次,韋靈仍沒有聽清。緊張又有點迷惑的奧基夫用M-1步槍對準了後座上的少校,他再靠近一看,原來是溫特斯。

  韋靈第三次盤問口令。開車的上尉終於意識到韋靈沒有聽清楚回令,於是大聲喊出回令。斯皮爾斯跳出吉普車對韋靈大罵起來。

  韋靈打斷了他:“我說'停車',你就得停車,我給出口令,就一定要聽到回令。”斯皮爾斯氣得要對韋靈進行懲罰,溫特斯打斷了他。“走吧,上尉。”他壓低聲音說。就在他們發動車子的時候,溫特斯對韋靈喊了一聲:“幹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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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48:26 |只看該作者
  官兵們有時需要渡過萊茵河去巡邏,當時350米寬的萊茵河正發著大水,水急浪大,但除此之外,過河巡邏並沒有什麼危險。4月8日,溫特斯接到派兵到河對岸去巡邏的命令,他決定在觀察所裏對巡邏隊進行監控,以保證無人員傷亡。溫特斯設定了巡邏目標,安排了掩護的炮火,巡邏隊踏上東岸的每一步都是在他的監控之下完成的。韋爾什中尉作為營裏的情報參謀,一直陪在他身邊,對溫特斯嚴格堅持按安全規定,決不往前多走一步的做法很不以為然。溫特斯後來回憶說:“我們進行了作戰巡邏行動,在對岸沒有發現異常,所有的人都安全返回了。”

  大多數的巡邏行動都像這樣無功而返。馬拉其講述了這樣一件事,一個替補軍官組織了一次巡邏,渡過河後向內陸進發了數百碼,一個敵軍步兵開了火。此軍官通過無線電彙報說遭遇了激烈的抵抗,最後他終於回到了友軍的防區。他的弟兄們為他的脫險松了一口氣,同時對他的行為感到不齒。

  幾天後,事情就不再這麼理想了。這次帶隊巡邏的是威廉。李奇少校,他剛被辛克提升為團裏的情報股長。他佩著少校軍銜一回到莫米昂就受到了大家無情的嘲笑:“李奇,你什麼時候帶隊巡邏啊?”他的同級軍官問他。大家嘲笑他是因為他從未參加過戰鬥,什麼勳章也沒得過。溫特斯曾說他是“依靠人格和交際技能得到提升的一個好的參謀”。李奇決心在軍隊裏幹出一番事業。他感到自己需要一枚勳章。

  4月12日晚上,他帶領團部情報股的4個弟兄渡河巡邏。但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沒有把這次巡邏行動告訴任何人。正在執行警衛任務的E連弟兄們聽到巡邏隊用划艇渡河時的劃水聲,對他們而言,只要沒有被告知該時刻有美軍的巡邏任務,那麼所有的船隻搭載的都是敵軍。於是,他們朝船開了火,很快機關槍也加入了進來。船斷成兩截,船上所有的人,包括李奇本人,都被擊中落水。他們痛苦地喊叫起來,而機關槍手根本不予理會,一直猛烈地朝他們射擊,直到他們的屍體被水流沖走。幾天後,他們的屍體在下游被發現。在E連弟兄們看來,李奇和4個弟兄“死得既不必要也不可原諒,因為李奇犯了一個顯而易見、不可寬恕的錯誤”。



  那天,羅斯福總統逝世的消息傳到了E連。溫特斯在日記中寫道,“好消息--麥利中士(F連)被提升為上士;壞消息--羅斯福總統逝世了。”

  “就像春天和復活節的百合花那樣,”韋伯斯特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我一向不大在意羅斯福的存在,但現在他真的走了,我才有點悵然若失起來。”

  艾森豪命令所有部隊都要在4月14日星期日這一天為羅斯福總統舉行一個簡短的悼念儀式。E連以排為單位舉行悼念儀式。“從來不曾仰慕羅斯福總統”的福利中尉將排裏的弟兄們集合起來,他從自己的野戰背包裏拿出一本聖約瑟禱告書,從中找了一段祈禱文念給兄弟們聽。後來,他宣稱自己是“惟一把佛蘭克林。羅斯福作為天主教徒而為之舉行葬禮的人”。



  總的來說,E連在萊茵河邊守衛魯爾礦區期間的生活是單調無味的。“時間實在難捱,”心生厭惡的韋伯斯特寫道,“我們無聊到每天都檢修一遍步槍。我們除了晚上在交叉路口站站崗,白天聽福利中尉做個簡短的時事報告外,別的時間就沒有事可幹。”他們精力充沛卻鮮有發洩的途徑,只好靠體育活動來打發。他們找了一些網球拍和球,在後院的場地上打起了網球,或在附近的場子上玩壘球。

  韋伯斯特沒有什麼運動才能,但他的好奇心卻不小。一天,他和二等兵約翰。詹諾威克爬上了一個高達250英尺的工廠煙囪,在那個高度上他領略到了一種好像“實現了畢生的雄心壯志的感覺”。到達最高點以後,他們俯瞰著河那邊的壯觀景色。韋伯斯特覺得,儘管“我們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工廠、鑄造廠、鋼鐵廠、制糖廠和金屬板材製造廠,但魯爾區看上去仍毫無生氣,就像是被肢解了的芝加哥、匹茲堡或聖路易斯。”



  4月18日,德國在魯爾區的抵抗結束了,32萬多名德軍投降。

  E連被派去守衛多爾馬根的一個難民營。那裏有成千上萬的難民,有波蘭人、捷克人、比利時人、荷蘭人、法國人、俄國人和其他一些被納粹佔領的歐洲國家的民眾。他們生活在同一個簡陋的收容所,根據性別被隔離開來,個個饑腸轆轆,各個年齡段的都有。剛一解放出來,他們最直接的衝動就是趕緊休息和娛樂,這是他們過去幾年裏最缺乏的。韋伯斯特描述說:“他們心滿意足於什麼事也不做,他們在德國人手下辛苦地勞動卻只得到很少的食物。現在他們終於可以休息了。”

  難民們都很快樂,整日唱著歌,而且他們樂意聽士兵們的吩咐,這使E連的弟兄們喜歡上了他們。幫廚已經成為過去了。在看守難民營之後,E連的弟兄們再也沒有削過一個土豆、掃過一間屋子、洗過一個野戰食具,打掃過一次空地。這些事都被難民們做了,美國人支付酬金時十分大方,這也讓難民們樂於為他們做事。

  還有不少的弟兄找到了既能當侍從又能做兒子的難民。魯茲就收養了一個瘦弱的小男孩--穆其克,穆其克穿著一雙過大的破爛鞋子,他的父母死在難民營。穆其克那黑黑的大眼睛和機靈的、充滿活力的舉止深深打動了魯茲。他給穆其克找了一套軍裝,而且在德國服役期間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在行進的路上還教給他一些軍隊裏常用的髒話。正如該師的史志所記錄的,“儘管上級嚴令禁止帶著難民走,但種種跡象表明帶難民行進的事時有發生,難民中的一些人從不在集合的隊伍裏出現,他們說著蹩腳的英語,並且看來做了大量的廚房雜務。”

  簡而言之,E連就是這樣開始了德國之行,這段日子無論在哪方面都是無可挑剔的。每天晚上都有舒適的房子住,絕妙的食物和酒,基本上想要什麼就可以拿什麼,還能在專用的高速公路上行駛,悠閒地坐在橡膠胎的大汽車上,欣賞著奇異的景象:一邊是令人熱血澎湃的阿爾卑斯山,另一邊是德軍--這支曾經是世界上最令人聞風喪膽的軍隊--戲劇性的潰敗。還有隨身“侍應”對他們的惟命是從。

  但有一點卻不如他們的願。他們原想帶走一些難民營中的女孩,但他們在這些女孩身上卻和在德國女孩身上一樣什麼好處也沒得到。像其他地方的美國兵,他們也以為D號乾糧和幾個切爾西麵包就可以打動女人的心,不料這招根本就不奏效。

  此前的一段日子裏,連裏一些父輩具有捷克或波蘭血統的人都特別興奮。他們搭上了所有的空閒時間,不分日夜地用他們那點兒有限的語言能力去追求那些來自他們父輩土地上的結實而胸部豐滿的農家少女。但這些帶有天主教家教和中歐背景的姑娘們都很潔身自好,這讓他們的期待又落了空。

  對韋伯斯特來說,難民營激起了他對德國人的仇恨。“這些人為什麼會在這裏呢?”他問自己。他們可是什麼也沒有做過啊。沒有政見,沒犯過罪,什麼財產也沒有。他們之所以在這兒只是因為納粹需要勞動力。

  “這就是德國,這就是他們所幹的一切,”韋伯斯特得出了結論,“德國人把這些人從他們的家鄉抓來,強迫他們在第三帝國的某個工廠裏勞動一輩子。這裏還有嬰兒和老年婦女,有很多無辜的人被強制住在帶刺鐵絲網圍著的簡陋的收容所裏,每天像奴隸一般為鐵石心腸的雇主幹12個小時的活,吃的是甜菜湯、發黴的土豆和黑麵包。這就是第三帝國。對這些人來說,所謂的新秩序就是:幹到死為止。這些德國人根本不顧別人的死活,一心想著德國自身的利益,要把整個歐洲大眾變成自己的奴隸。”在韋伯斯特眼裏,“德國人都有罪,沒有一個是清白的。”

  守衛任務僅持續了幾天。重新回到萊茵河後,溫特斯制定了一個訓練計畫,包括早上按號音起床,列隊集合,檢閱部隊,軍體操和密集隊形訓練,班戰術演練,地圖識別,一直搞到吹了降旗號才結束一天的訓練。這就好像又回到了新兵基本訓練階段,弟兄們都頗有怨言。

  由於部隊又處於後方梯隊的區域,上下級關係又得到強調,這就增大了軍官與士兵之間的距離。拉爾夫。D。裏奇中尉是一個雄心勃勃的新補充來的軍官,在營裏擔任人事行政參謀,就特別地招人討厭。一天他把連裏弟兄集合起來檢閱,一個德國的老年婦女騎著自行車不經意間從隊伍中間穿過。裏奇暴跳如雷,給了那婦女一拳,把她從車上打翻在地,那女人哭了起來,裏奇朝她大發雷霆,叫她立即離開。弟兄們對他這種舉止都十分不滿。

  第二天,E連的弟兄們進行時速5英里的強行軍,由裏奇帶隊。途中,弟兄們卷著衣袖,以盡可能舒服的姿勢背著武器。裏奇被激怒了。他叫連隊停下後,把弟兄們痛罵了一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松垮垮的連隊,”他咆哮著,“連裏120個人,我就看到了120種不同的背槍姿勢。可你們這些傢伙還覺得自己是軍人呢!”

  這件事激起了韋伯斯特的滿腹牢騷。“這個人居然在快速行軍中因為我們想舒服一點就責罵我們,他真讓我們為身上的軍裝感到羞恥。”他寫道。“這就是軍隊。軍官們是紳士,只要我高興,想怎麼做就可以怎麼做。不准頂嘴。你是個兵,你懂什麼?你要是有一點能耐的話,你早就成軍官了。來,替我扛鋪蓋捲兒。把我的房間掃了。把我的卡賓槍擦乾淨。是,長官。你為什麼不向我敬禮?沒看見我?那好吧,退回去好好敬。少尉、中尉們,願上帝保佑他們。他們的特權總是高於職責啊。”

  也並不是所有的軍官都像裏奇那樣。比如斯皮爾斯上尉,儘管他常朝人咆哮,而且名聲不好,但他很關照弟兄們。他覺察出了大家的厭倦情緒,就組織大家去科隆觀光。他想讓弟兄們看看這座城市,看看遭空襲後的結果(科隆是德國遭空襲最嚴重的城市之一)。

  有兩件事給弟兄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是空襲的破壞程度之大。窗戶全被震壞,教堂無一倖免,每條小街小巷都堆滿了瓦礫。鎮中心處宏偉的大教堂也有損傷,只不過還沒有倒塌。俾斯麥騎馬的雕像雖然還在,但手中那把指向法國的劍已被彈片炸飛了。

  一群E連的弟兄們漫步到了萊茵河,他們笑著對漢格布魯克懸索橋被炸後奇形怪狀的廢墟指指點點。一對年長的德國夫婦站在他們旁邊。讓美國兵們羞愧的是,這對夫婦看到他們的舉動一邊哭泣一邊搖頭。他們所有美麗的橋都被扭曲和破壞了,而這些美國小夥子卻還在笑。

  德國人也同樣使他們難忘。福利中尉注意到“德國的居民自覺地下決心清理和掃除戰爭廢墟。大多數街上整齊地堆著尚可再用來鋪路的鵝卵石。房屋的殘垣斷壁已經得到清理,雖然房子外形依舊殘破,但已顯出即將重建的模樣。真是不可思議。”



  4月19日對E連來說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師軍需官給每個排下發了34雙襪子,差不多每個人都能得到一雙,另外每人還領到了3罐可口可樂(要求空罐必須上交)和2瓶美國產啤酒。弟兄們領到了2月份和3月份的津貼,津貼是以同盟軍馬克的形式下發的,這是弟兄們第一次領到馬克,上級要求他們把手上的法國、英國、荷蘭、比利時和美國的貨幣都上繳以換成馬克。

  4月22日,全連坐上了德式的“40-8”貨車。車廂裏已用滴滴涕噴灑過,鋪上了稻草。每個弟兄都領到了5份K號乾糧。

  他們即將開赴巴伐利亞和阿爾卑斯山區。布萊德利已經把101師配屬給了美第7軍。這次的目標是慕尼克、因斯布魯克和不倫納山口,行動的目的是在德國人之前進入阿爾卑斯山,以防德國人建立起防守陣地繼續頑抗。希特勒在貝希特斯加登的鷹巢被假定為這次行動的總部。這次行動既是防禦戰的結束,又是對佔領軍遊擊戰的開始。最令艾森豪擔心的是,一旦希特勒回到鷹巢,他就會得到很好的保護,而且他就能通過無線電裝置號令德國人繼續抵抗或開展遊擊戰了。

  後來的事實證明,德國人既無周全的計畫也無足夠的人力物力去建立高山防守陣地,但是別忘了,僅僅在4個月前,當每個人都認為德軍完蛋了的時候,卻突然在突出部地區遭到了抵抗,所以不安依舊存在。但實際上,E連的弟兄們在向貝希特斯加登開赴的時候距離前線已有100英里之遙,這裏是後方,沒有受到任何威脅。因此,E連這次德國之行與其說是戰鬥機動,不如說是一次相當不錯的旅行。



  這次旅行先是乘火車走200公里,共穿越4個國家。德國鐵路系統遭到盟軍嚴重的摧毀,以致于盟軍從魯爾區到德國南部必須要繞道荷蘭、比利時、盧森堡和法國。弟兄們坐在露天的載貨車廂裏,睡覺、唱歌,把腳伸出車門外隨著火車一起晃蕩,在40-8車廂頂上曬太陽,頗為自在。“泡泡眼”溫領著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唱著歐洲戰區的主題曲--“讓我飛黃騰達吧”。

  火車僅離巴斯托涅不到25英里了。師部的大事記中記載道,“任何一點與3個月前艱苦卓絕的巴斯托涅戰鬥有關的蛛絲馬跡,都會讓參加過該戰的老兵頭皮發麻。但與此同時,回想起巴斯托涅的大雪、嚴寒、黑暗和可怕的森林的這些老兵,卻驚異於在春日的嫩綠下,這片起伏不平的土地是如此的美麗。”

  火車再次進入德國,來到了萊茵河的路得維希港。在那裏他們下了火車,換乘一種被稱為DUKW的交通工具,D指1942年製造,U指水陸兩用,K指各輪均有驅動力,W指雙後車軸。這些DUKW是在法國南部受到侵略時進來的。這是E連的弟兄們第一次見識它。DUKW的性能在各方面都很優越,但由於它是水陸混合體,陸軍部和海軍部都沒有對它傾注太多的熱情,二戰期間僅製造了21,000輛。

  E連的弟兄們恨不得有21萬輛甚至210萬輛DUKW。一輛DUKW能讓20個全副武裝的步兵坐得相當舒適,它在風平浪靜的海上每小時能航行5海裏,它裝有超大號的橡膠輪胎,能在陸地上以每小時50英里的速度行駛。它行駛起來非常平穩,比運載大兵的普通卡車要平穩得多,也沒有吉普車直上直下的劇烈顛簸。韋伯斯特說,“坐在DUKW裏,上下悠悠然,就好像在平靜的水面上行駛著的帆船。”

  他們從歐尼派爾橋上駛過萊茵河前往慕尼克,歐尼派爾橋是一座由工程師建造的浮橋。途中,韋伯斯特被海德堡的風光迷住了。“當我們看到所有沒被破壞的橋和供遊人散步的漂亮沙灘時,當我們看到那些安然自得的平民在陽光下漫步時,我真想永遠留下來不走了。鬱鬱蔥蔥的青山、溫暖的陽光、靜靜的迷人的河水、香醇愉悅的空氣--海德堡以它的一切向人們展示了一幅天堂畫卷。”

  離開海德堡後,車隊朝東南方開去,車隊繞著群山在大路和小道上迂回行駛。韋伯斯特描述道,從頭至尾“我們一直驚異於德國令人歎為觀止的美麗。正如一位作家在《紐約客》中說的那樣,這樣的國家給了德國人,真是一種令人遺憾的浪費。”

  每到下午3點左右,斯皮爾斯總是派卡森和馬拉其兩位中士先生去某個村莊找房子作為連部。他們要找到最好的房子,並將最好的臥室留給斯皮爾斯上尉。

  卡森中學時學過德文。他總是先挑選好房子,然後敲開門叫住在裏面的德國人在5分鐘內趕緊離開,而且不准帶鋪蓋。斯皮爾斯曾對他們說,如果給德國人多於5分鐘的時間,他們會把整個房子搬空的。

  一次,他倆找到了一幢三層高的公寓大樓,正適合作連部,而且住得下大半個連。卡森挨家挨戶敲開門用德語叫他們在5分鐘內離開。德國人哭著、哀嚎著驚慌失措地往外擁。“我又敲了一扇門,”卡森回憶著,“一個老年婦女開的門。我看著她,她也盯著我。天吶,她太像我的祖母了。對視了一會兒後,我用德語說,'你就呆在裏面吧。'”

  馬拉其把故事接了下去。“斯皮爾斯不知到哪去了,兩三個小時後才現身,我從沒見過像他這麼差勁的搶劫犯。一想到周圍有項鏈啊什麼的,他就一晚上睡不著。”一有機會他就把搶到的東西寄給在英國的妻子。“他需要這些東西換來的錢;他的妻子剛生了一個孩子。”

  像其他歐洲戰區的弟兄們一樣,幾乎所有的E連弟兄都參與了搶劫。這是一種戰爭現象。許多人在這之前從未拿過任何不屬於自己的貴重物品,但現在只要想要,就可以拿走,這似乎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了。搶劫既有利可圖又有趣,而且沒有什麼風險,自亞歷山大大帝以來的征服軍都這麼幹,毫無例外。

  魯格爾槍、納粹徽章、手錶、珠寶、初版的《我的奮鬥》和酒都劫掠的首要目標。從德國兵手上搶是正大光明的事,從平民那裏搶就有些說不過去,不管怎樣,這樣的事也發生了。錢並不很受歡迎。愛德華。赫夫龍和衛生員拉爾夫。斯拜那中士在一所房子裏抓獲了6個德國兵,德國兵投降後,赫夫龍和斯拜那搶走了他們的手錶和一副精巧的雙筒望遠鏡等東西。他們從架子上找到了一個保險箱。斯拜那打開一看,是納粹德國國防軍的薪金,全是馬克,他們就把它拿走了。用斯拜那的話來說:“來自費城南部的兩個小夥用一枝卡賓槍和一把手槍製造了一起搶劫鈔票案。”

  回到住所,赫夫龍和斯拜那一口氣喝幹了一瓶科涅克白蘭地,商量好如何處置這些錢。第二天早晨,他們來到天主教堂,把錢分給了那些做彌撒的人,“那些大面值的鈔票當然是被我們分光嘍,”斯拜那坦白道,“我們還沒醉到什麼也不給自己留的地步。”

  官兵們還強佔了各式各樣的軍用車和民用車。在阿格諾加入陸軍的二等兵諾曼。耐特塞克記得有一次,他所在的班正準備把一輛德國救護車開走,突然發現車後座上一位德國醫生正在給一個婦女接生,於是美國兵們趕緊跳了出來。

  一天早晨,一位德國婦女正對著美軍車隊拍照,裏奇中尉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照相機,他沒有把它據為己有,而是把它扔到地上,對著它就是一槍。從此以後他便贏得了一個外號--“相機殺手”。



  美軍車隊向東南方向開進的路上也碰到了德軍,但雙方沒有交火。起初,弟兄們看到的是準備投降的小群德軍,接著是大群的,最後,超乎想像的漫山遍野的灰色軍裝開始出現。

  E連駛入了大群潰敗的德軍之中,他們的供給線已經癱瘓。所有的德國士兵只想安全地進入俘虜營。“我無法抑制控制德國人的激動,不久以前,這些德國人還那麼難以馴服。”韋伯斯特這樣寫道。美軍車隊開上了盟軍專用的高速公路,該路向東通往慕尼克。德國人順中間的路向西步行前往俘虜營。戈登。卡森回憶說,“中間的路上放眼望去滿是全副武裝的德國戰俘。沒有人會停下來受降,我們只是朝他們揮揮手而已。”

  韋伯斯特稱在中部區域看到的投降的德軍是“一個令人震顫的場面”。德國戰俘“成群結隊地出現,我們看到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情景:兩個美國兵監視著大約2,500名敵軍”。看到這一切,E連的弟兄們意識到德軍已經全線崩潰,這個春天,他們再也不能像去年秋天那樣捲土重來了。

  分散的、零星的頑抗依舊存在。德國工程師破壞了每一座盟軍要經過的橋。党衛隊的一些狂熱分子偶爾也會從河的對岸向盟軍射擊。這些舉動對盟軍來說,構不成什麼威脅或危險,只是感到有些惱火而已。美軍會用一些輕炮武器將党衛軍趕走,然後等工程師把舊橋修好或造一座新橋。

  溫特斯對德國人的狂熱感到震驚,德國工程師們在這種狂熱的引導下,把自己的橋破壞掉,儘管連傻子都知道這種破壞是毫無意義的,而且“對既定的敗局也毫無幫助。經常是一隊準備投降的德軍正沿著高速公路向北走,另一隊德軍正在破壞通往投降路上的橋,以放慢投降的步伐”。



  4月29日,E連在位於阿爾卑斯山腳下、蘭茨貝格附近的布赫洛厄過夜。在那兒他們第一次看到了集中營。這是一個勞動集中營,而並非用於種族滅絕的那種集中營。像這樣的集中營有6個以上,都歸達豪大集中營管轄。儘管它規模不大而且是用來生產戰時物資的,但那種可怕的場景仍顯示出德軍曾在這裏犯下的滔天罪行。上千個犯人們穿著肥大的條形睡衣褲,四分之三的人都瀕臨餓死,集中營裏還堆著幾百具幾乎只剩骨架的屍體。

  溫特斯在作為營指揮所的房子的地窖裏發現了大量的成堆的乾酪卷,他下令將這些乾酪卷分給集中營裏的人。溫特斯還通過無線電向團部彙報了集中營的情況並請求援助。

  E連在布赫洛厄停留了兩個晚上。第二天早上,蘭茨貝格的居民們出動了,他們帶著耙子、掃帚和鐵鍬來到了集中營。弟兄們後來才得知,泰勒上將被集中營裏的情形激怒了,於是下達了戒嚴令,命令所有14歲到80歲的居民都要集中起來到集中營裏清理、掩埋屍體。當晚在回家的路上,仍有人嘔吐不止。

  “我至今仍記得那些饑餓和神智不清的人,”溫特斯寫道,“當我們從鎖著鐵鏈的圍牆裏看他們時,他們垂下了眼簾、低下了頭,就像被毆打和虐待的狗那樣戰戰兢兢,那種難以描繪的感覺讓我永生難忘。這一幕給我的心帶來了巨大的衝擊,我不禁暗暗對自己說,'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我會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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