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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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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納蘭元初]邪兵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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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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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47:18 |只看該作者
三十四、騶虞(下)

「話可不能這麼說,這位鑄劍工匠的本意,恐怕是要持刀之人每次揮刀時,都能想到不殺生的仁獸騶虞,一念之間,說不定能消除不少殺戮啊……」宇文正色說道。

「可你看這邪兵出世之後,死的人還少了嗎?什麼仁者無敵,又有誰真的聽進去了?」唐考搖了搖腦袋。

宇文沉吟片刻,說道︰「人心深處的獸性,本來就難於用道德來束縛……不過讓人費解的是,怎麼會在三件外國兵器上,看見中國古代仁獸的形象呢?」

「這會不會是那畫上的中國官員在奪得邪兵之後打上去的呢?」

「看這陰文徽記下陷之處邊緣圓滑,似乎不是後期補刻的,倒像是打造之初就一體鑄成……你看第三幅素描上的場景,這四位外國人明顯都是精於鑄造的工匠,他們居然可以非常熟練地使用中國的單室式炒煉法來煉鋼,恐怕都與中國有極大的淵源啊。」

「什麼叫單室式炒煉法啊?」宇文所說的東西越來越深奧,唐考已經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喏,這畫上的人,不是在攪動腳下坑中的溶鐵嗎?」宇文打開唐考隨身帶來的檔案夾,指著其中一幅素描說道︰「這坑是一種地爐,築於地面以下,狀如缶形或直筒形,爐口與地面平行。冶煉時先放入木炭,然後放入生鐵,上面再蓋上煤末之類的燃料。之後再點火、送風、封閉爐口。當生鐵接近熔化時,啟開爐口,用鐵棍不斷地攪動金屬,這就是古籍記載的炒鋼法了……隨著炒煉的進行,碳分不斷降低,金屬熔點升高,生鐵便黏結成一個海綿狀固體塊……嗯,就是這個老外用鐵鉗夾出爐外的玩意,最後再反覆錘打鍛造成形。」

宇文竟然對古代冶煉工藝都如此熟悉,聽得唐考咋舌不已。他皺了皺眉頭,歎道︰「唉,說到這幾個老外,關於他們的資料實在稀少,大概中國歷史太過悠久,中國考古學家對本土的研究都已經忙不過來了,顧不上去研究其他國家的考古發現……憑這四張素描上情景的描繪,最後一柄尚未現身的邪兵應該屬於那位死在十字槍下的可憐人。我只不過想透過他的服裝樣式來推測他是哪個國家的人,卻總也找不到佐證的資料。從那人的衣著上看,似乎不是東亞民族。西亞這邊已經有了一位波斯胡人,這人又是從何而來呢?」

「難怪你在看《西亞考古史》啊……」宇文看著唐考手中的書,微微一笑。

「唉,可惜沒有我要的資料。」唐考有些喪氣地將手中的書插回書架。

「你是憑直覺認為,這第四個人也是西亞人嗎?」宇文環抱雙臂靠在一面書架上。

「嗯!不僅是服裝,莫菲的畫工了得,仔細看看,就會發覺這人高鼻深目,相貌與東方人有些不一樣。怎麼了?考古不也是從猜測開始嗎?」

「我在想……西亞是歐洲與東方聯絡的通道,那裡的民族交融性很強,如果西亞的資料難找,為什麼不看看歐洲的資料?或許有所提及呢?」

「啪!」唐考打了一個響指,「有道理!我們就從最接近亞洲大陸的希臘看起吧!」

宇文另辟奚徑的調查建議,竟然真的因此找到了一些有用的資料!在一本論述古希臘服裝演變歷史的書中,宇文和唐考發現一種叫CHITON的服裝,是用大塊布料橫向對折之後,縫合套頭而成,款式雖然非常簡陋,卻和畫中那老外的長袍十分相似。不過那老外大概是為了行動方便,又將長袍下端兩側剪開,就如中國道統的旗袍一樣兩側開叉,露出了貼身的束腰衣褂和兩條毛腿。

「這……這傢伙竟是個希臘人?」唐考有些納悶地抬起頭來。

「也不一定,你看這文中所敘,古波斯北部的高加索地區與希臘只有一海之隔,在服裝文化上也相互有所影響,這人也有可能是高加索人啊!」

「高加索人……」唐考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就算是高加索人,也夠遠的了,千里迢迢來到唐朝時的中國,不容易啊!」

「唐朝時的中國,可是天朝上國啊,就像你們現下為了去美國拚命考托福GRE一樣,那時的老外能來中國一次也是畢生夢想啊!呵呵……」宇文笑了起來。

「這麼說,畫上這最後一柄邪兵,就是產自高加索或者希臘了?那裡又有什麼特產的神兵利器呢?」唐考看著第二幅素描上手持短劍斬向大刀的老外。

「希臘鐵兵我不是很瞭解,高加索的話,那裡出產古代兵器可是收藏家們垂涎三尺的極品!高加索鐵劍,分為長刀恰西克(chacheka)和短劍坎查(kanjal)兩類,都是極為鋒利的殺人利器!」

「這老外拿的是短劍,難道就是你所說的坎查短劍?」

「多半是了,坎查短劍的劍刃寬而薄,雙邊開刃,雙刃鋒均筆直平行,犀利如剃刀邊緣,在接近刀尖處才縮窄,呈銳葉狀。不過相比於刃身,刀尖處一般都要特別加濃加重,這樣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刺入人體了。」

「為了更好地殺人,鑄劍工匠可真是費盡心思啊!」唐考歎道。

「說到這坎查,其實還有更有趣的發現,目前出土的最早時期的坎查短劍,形狀與我們周朝時期的青銅短劍極為相似,尾端的空心圓環和劍柄的形制以及劍身的寬度都如出一轍。讓人不得不懷疑遠古時期,高加索地區的遊牧民族就已經與中國有了接觸。至於坎查的母語發音(kanjal),聽起來很像我們所說的「干將」,就更讓人驚奇了。」

「不會吧?坎查短劍真的與我們的幹將莫邪有關係?」唐考睜大了眼睛。

「呵呵,考古嘛,猜測而已啦……」宇文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到目前為止,四柄邪兵我們都有了初步的認識,可調查得越深,邪兵身後的濃霧就越密集了……」唐考有些無奈地摸了摸額頭。「四個不同國家的能工巧匠,帶著他們冶煉工藝的顛峰之作,吃盡千辛萬苦,長途跋涉來到中國,最終卻被人一股腦殺了個精光,用的還是他們最得意的兵器……也難怪這邪兵上血跡斑斑,怨靈重重了……」唐考神情黯然地坐回桌邊,有些發楞。

宇文凝視著莫菲留下的最後一幅素描,無論他何時打開這張畫,都會被畫上滲出的殺氣刺得渾身一寒。若要解除邪兵上的怨靈,恐怕只能查明當年這場殺戮身後的淵源,才能想法一一化解了。

轉眼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圖書館裡的學生們幾乎都去食堂吃飯了,空蕩蕩的閱讀大廳裡只剩下各式各樣的課本和書包,它們都是被留下來佔座位的。

宇文和唐考心中都有心事,也就沒什麼食慾,誰也沒有提出離開圖書館。眼見四周無人,唐考躊躇半天,終於開口問道︰「宇文老師,你聽說過黃泉引路人嗎?」

宇文渾身一震,望著唐考的眼神中流露出異樣的神色。

「你聽誰提起過黃泉引路人?」

「這……都是柏葉對方欣所說,方欣又轉告我的,她不知真假,又不敢直接來問你,就把這麻煩事扔給了我。」唐考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一些,無奈那臉上的笑容實在有些勉強。

「柏葉……他都說了些什麼?」

唐考慢慢將柏葉的家仇與宇文的牽連說了一遍,言談中他一直盯著宇文,見宇文臉上神色由愕然轉為震驚,唐考心中明白,柏葉所言恐怕不會是虛構的。

「真言宗與我師傅這筆舊帳,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只是我沒想到……我還欠了柏葉一筆血債……」宇文望著窗外,天上的烏雲漸漸遮擋了陽光。

「宇文老師不必這樣自責吧,這事又不是你所能控制的,我倒覺得柏葉有些無理取鬧,他真有本事,就該去找你師傅報仇啊。」唐考勸解道。

「我師傅隱居已久,柏葉是不可能找到他的……這次機緣巧合遇上我這元兇,沒道理會放過吧。」宇文苦笑了一下,「他認出我之後這麼久,都還沒有直接對我動手,也算給足面子了。」

「他哪有這麼好的心,利用你去對付競爭對手奧斯丁,希望你們兩敗俱傷,已經夠毒辣了吧!雖然現下你安然無恙,他說不定又在暗地裡打什麼鬼主意了。」

「嘿嘿……黃泉引路人的命不值錢,他要來拿也無妨,只是這邪兵背後定然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我不可能輕易放棄……」宇文暗暗捏緊了拳頭。

突然,丁嵐氣喘吁吁地從樓梯前衝了過來,完全罔顧圖書館管理員異樣的目光,高聲叫道︰「啊呀!你們在這裡啊?怎麼把手機都關了?」

「在圖書館看書,自然應該關掉手機啊!」唐考有些愕然。

「開振動不就行了?你裝什麼衣冠文物模範啊?」不知丁嵐是遇上了什麼事情,惹得他有些氣急敗壞起來。

「行了行了,究竟出什麼事了?」宇文按住丁嵐的肩頭。

丁嵐吞了一下口水,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說道︰「我剛才過來的路上,看見綜合教學樓的工地前,停了七八輛工程車,下來一大群工人。」

「啊?怎麼這個時候工地突然要恢復施工?」宇文一驚。

丁嵐急了,又不敢大聲說話,悶聲悶氣地叫道︰「別忘了我們還在工地上埋了一具屍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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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47:33 |只看該作者
三十五、秘陣(上)

忽如一夜春風來,那片早已停工多日的死寂工地上,突然又呈現出一派繁忙景象。宇文帶著兩個學生在工地大門前張望,看著一輛輛工程車進進出出地裝卸建築材料,心裡不禁都有些不安。

「奧斯丁的屍體是埋在工地臨時管理辦公室旁邊的,如果他們要等到工程完工時才拆除這些臨時建築的話,就應該不會很快發現屍體吧?」丁嵐自言自語地說道。

唐考所想的就更遠了一些,「老師,你不是說過這片工地是日本人債款投資,借用修建教學樓的名義來挖掘邪兵的嗎?現下邪兵都已經被挖走了,怎麼他們還願意繼續拿錢出來建樓?」

「說不定是學校籌集到資金了,自行出資的呢?不管有沒有日本人的債款,S大總是要把這棟綜合教學樓修起來吧?」丁嵐說道。

「如果是學校自己拿的錢,那塊牌子就該被拆下來了!」唐考抬手一指工地大門上方。那塊用中日兩國語言寫著「理科綜合教學樓日元債款項目」的牌子已經被擦拭得乾乾淨淨,原來學生們投擲上去的污物稀泥也已無影無蹤。

「這個……大環境有了變化,原先日本因為在東海和中國爭奪資源的問題,一度凍結所有對華低息債款,後來雙方多次會談磋商之後,為了緩和僵硬的政治關係,便又解凍了。不管怎麼說,這個債款項目簽訂的合約總是有效的,工地恢復施工也是遲早的事情,我只是覺得在這個時候恢復施工,時間上有點蹊蹺……」宇文抓了抓腦袋,又接著說道︰「如果日本人當初不是偶然地選取這塊地方施工,那現下恢復施工,恐怕也不會是偶然的。至少……柏葉的個人意見會在很大程度上左右日方的行為!」

「嗯……」兩個年輕人同時點起了頭。

「柏葉不會指使工人把屍體挖出來陷害我們吧?他肯定知道我們把奧斯丁埋在那裡。而且那個坑是我和唐考一起挖的,如果警察來調查,說不定會找到我們掉在那裡的頭髮什麼的,要是查一查DNA……」丁嵐一下有些緊張起來。

「你是《CSI犯罪現場鑒證》看多了吧?」唐考不以為然地說道。

「柏葉不會笨到利用警方來牽制我們,畢竟還有一柄邪兵在我們手上,如果我們被警察纏住而出什麼意外,讓邪兵落到警察手裡,對他沒有半點好處。」宇文也微微一笑,「我估計他一直沒有動我們的邪兵,只是想利用我們的力量來分擔邪兵的壓力,這玩意可不是簡單的越多越好,一個人體內只能容納一柄邪兵,如果手上多一柄,就要分流一部分靈力來控制它,或者像我這樣拿法器鎮住。在第四柄邪兵現身前,柏葉不會急著拿走所有的邪兵。」

「我們又不是超市門口代存包裹的,他還真放心把邪兵放在我們這裡呀!要是我們帶著這柄克力士劍跑了,他上那裡去找我們?」丁嵐聳了聳肩膀。

「丁嵐,有件事我沒有告訴你,今天早上我們倆送莫菲上飛機時,我在機場看見了柏葉,他似乎一直在跟蹤我們,如果我們有心讓莫菲將邪兵帶走的話,恐怕柏葉會立刻動手的。」宇文有些無奈地一攤手。

「在學校裡也一直跟著我們?」唐考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四周。

「學校裡他沒有這麼做,似乎只要我們不離開學校,他就不會在意我們。」

「他怎麼可能跟蹤到我們每一個人啊?」丁嵐有些不相信,「難道我們只要一走出S大,柏葉就會馬上察覺?」

「他跟蹤的不是人,而是這個……」宇文突然背轉身去,將身上衣服撩開,克力士劍赫然出現下丁嵐和唐考的眼前,宇文竟然將邪兵用細繩貼身縛於背上!從早晨出發到現下,他就一直在暗中運力抵抗邪兵急於融入體內的力量,現下宇文背上那些與克力士劍直接接觸的皮膚開始變成了灰白色,似乎皮下的血氣已經透過皮膚被那邪兵吸去。

「宇文老師,你……你這是幹什麼?」唐考驚問道。

「我只是想做一個試驗,證明柏葉是否有跟蹤邪兵能力,順便看看能不能有機會讓莫菲把邪兵帶走,交給她的外公──也就是我的師傅。把劍貼身背著,也只是方便我施法控制邪兵,以免它會突然與週遭的金屬器物發生共鳴。可惜柏葉十分警覺,我帶著邪兵接近校門,他立刻就察覺了。也許……整個S大的邊緣都已經被他布下了式神結界吧……不過這大概也能證明,在柏葉的監視下,第四柄邪兵也還沒有離開S大的範圍。」宇文放下體上衣服,又將克力士劍遮擋起來。

「機場過關檢查得很嚴,就連隨身攜帶的小瑞士軍刀都過不了關,你這麼大一把劍怎麼可能過得去啊?」丁嵐問道。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宇文眼中銳芒一閃,「機場偶爾會有行動不便的老人需要用輪椅推行著過安檢,而輪椅和推輪椅一同上飛機的陪護醫務人員是由機場提供的,過安檢門的時候,金屬輪椅肯定會讓警報響起來,但安檢人員一般不會對那金屬輪椅進行檢查。我可以事先尋找機會,將邪兵藏在這樣一個輪椅的下面,過關之後,在候機廳裡莫菲再伺機將邪兵取出。當然,前提是恰好有這樣一位老人需要上飛機。」

丁嵐突然回想起來,上午送莫菲的時候,好像確實看到附近有一個病懨懨的老人坐在輪椅上等著過關,這麼說來,宇文的運氣還不錯,可他為什麼還是把邪兵背回來了呢?

「就在我準備接近那位老人的時候,柏葉也看穿了我的計劃,他在遠處暗中出手,用十字槍的力量一下切斷了那張輪椅的輪軸!輪椅被損壞的同時,我也發現了柏葉的身影,有他在暗處作梗,我也只好暫時死心了……」宇文搖了搖頭。

聽了宇文這一番話,丁嵐不由驚愕地張大了嘴。上午自己一直跟隨在宇文左右,卻完全沒有察覺老師有將邪兵暗渡陳倉的想法,而柏葉和宇文老師在暗中已經交手了一個回合,自己也全然不知。自己一貫自負聰明,這次未免顯得太遲鈍了一點,大概那個時候,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莫菲的身上吧。

這時,一個沒戴安全帽的黑臉膛漢子從工地裡走了出來,坐在路邊花壇上歇氣。宇文見他衣著還算規整,腋下還夾著一疊建築圖紙,想來至少應該是個工頭,便假裝隨意地杵著枴杖向那漢子慢慢走去。

黑臉漢子見宇文靠了過來,倒也沒在意,只顧瞇縫著眼睛看路上來來往往的女學生們。

「大哥辛苦了。」宇文突然從兜裡拿出香煙,給那漢子遞上一支。

黑臉漢子有點詫異,不過還是接過了宇文的香煙。宇文也大咧咧地坐在花壇邊,給自己點上一支煙。

「這工程……大概得做多久啊?」宇文吐出一個煙圈。

「你是學校的老師?」黑臉漢子打量了一下宇文。

宇文點了點頭。

「怎麼?怕吵啊?無論那裡施工都是這樣吵的。忍一忍不就有新樓用了?」黑臉漢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煙熏的黃牙。

「嘿嘿……就在這附近教學樓上課,大家都習慣了清淨,工地天天叮叮咚咚的,學生上課質量不好,要被扣加菜金的。」

「那我可沒辦法,總不能先弄個隔音罩子把這工地罩起來吧,哈哈……」漢子把臉轉了過去,不再搭理宇文。

「要是資金一步到位,一口氣把樓建起來了,忍忍也就過了,就怕象原來一樣弄到一半就停工……」宇文繼續向那漢子搭話。

「你們這教學樓的資金到不到位我可不知道,不過我管的這一塊倒挺直爽,一次就預付了百分之八十,不用像以前那樣自己先墊錢施工了。」

「嗯?你不管建教學樓嗎?」宇文警覺地問道。

「我倒是不明白你們學校什麼意思,這次我帶的工程隊,就只是在地基坑外建一座兩層高的臨時廠房,說是要放什麼機械設備,其他的大活都被中建公司的人拿了,我還得看看能不能在他們手下討點剩飯來吃啊。」

「臨時廠房?機械設備?」宇文一聽,便覺得其中另有玄機。「就算只是修個臨時廠房,也挺辛苦吧?」

「嘿嘿……你們讀書人不懂這一行,修廠房要求不高,又是臨時的,四百多平方的廠房頂多三個星期就搞定了。」

「既然這麼簡單,怎麼不讓中建公司的人一併做了呢?為什麼還要單獨找你們的工程隊來做啊?」

「管這麼多幹嘛?有錢賺不就行了?」黑臉漢子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灰,轉身鑽進了工地。

說話的人沒了,宇文也沒急著走開,仍然坐在那裡抽煙沉思。在遠處觀望的唐考和丁嵐不知道宇文究竟打聽到了什麼,便忍不住快步跑了過來。

「這次恢復施工,不知為何要單建一個大約四百平方的臨時廠房,恐怕這又是柏葉的主意了,也不知道他要這塊地方來幹什麼?」宇文簡要地說明了剛才獲得的消息。

「修建廠房需要多少時間呢?」唐考若有所思地問道,「要想知道柏葉的目的,也只有等那廠房建好了。」

「聽那工頭的意思,大概要三周,現下這情況,我們只能靜觀其變。」

「為什麼我們總是要被那個小日本牽著鼻子走呢?他有什麼目的?下一步準備幹什麼?我們一點邊都摸不到,難道我們就不可以主動出擊……哦?他要三個星期來建廠房我們就等三個星期?我們也太被動了!」丁嵐終於按捺不住爆發了。

「不等……我們又能幹什麼呢?」宇文苦笑了一下。「奧斯丁的力量我們都已經見識過了,我與無為子前輩合力對抗他,如果不是賽施爾長刀受損在先,也差點丟了性命,而柏葉心思縝密,機巧遠勝奧斯丁,手中的十字槍又完好無損,你覺得我們和他正面交鋒,有幾成勝算?」

「再怎麼厲害,也只是一個人啊,難道他還能躲過子彈不成?」丁嵐嘀咕道。

「可我們也沒有子彈來對付他啊!現下我們比他更害怕見到警察,那個埋在工地裡的死人就能讓我們解釋不清。而柏葉聰明就聰明在他做任何事都循規蹈矩,連去博物館參觀他都找校領導開了放行條,不便出現的地方他乾脆就用式神來做替身,就算你我都知道他心懷鬼胎,只要事情還沒有發生,他就是清白的!」宇文的口氣突然變得非常嚴肅。

丁嵐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等吧……不止是我們在等待,柏葉也同樣在等待……這世上的事情,大多需要用時間來梳理,有時候……被動,其實就是最好的主動。」宇文長歎一聲,從花壇邊站起身來,拍了拍丁嵐的背。


轉眼之間,等待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兩周半,十一月的秋風帶著一絲寒意,預兆著冬天即將來臨。

這段時間裡,宇文除了照常上課之外,便是大量查閱史料,尋找與那四幅素描相關的事件記載,可唐朝時期所有關於軍器監的記錄,都沒有提及到這件事。宇文只是覺得奇怪,一次剿滅四個外國人的軍事行動,算不上是什麼軍機大事,但也足夠古怪了,為什麼就沒有什麼見證人留下一點文字記載呢?雖然宇文在事件調查上一無所獲,腳上的刀傷倒是痊癒了,原先他是安排唐考與丁嵐二人每天晚上輪流去觀察工地上的動向,現下他可以不用單拐了,最近兩天便是他親自去監視的。當然,腳傷痊癒對宇文來說,還有另一個好處,他總算能把以照顧他起居為名而糾纏不清的溫雅老師甩開了。

而柏葉除了每週兩次準時出現下宇文的課堂上,其餘時間卻是不離遊學生宿舍半步,完全沒有什麼準備興風作浪的意思,乖得實在有些不像話。不過宇文相信,柏葉的式神肯定會無時無刻地以某種形象在校園中四處遊蕩,直到第四柄邪兵的出現……

奧斯丁的失蹤終於引起了遊學生管理處的注意,最初管理處想聯繫奧斯丁的家長,想知道這孩子是不是因為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回家去了,然而他們卻意外地發現奧斯丁留下的那些家庭電話都無法接通。多方尋找未果之後,管理處報了警。警察們仔細查證之後,終於明白了,這個自稱是希臘人的老外,一切身份都是虛構的,他遺留在宿舍裡的護照、來華簽證申請表、出入境信任狀都不是真的……由此看來,他的失蹤幾乎就是必然的。不過他潛入中國的目的是什麼呢?警察們很難明白,也很不願意去弄明白,在確認了責任不在己方之後,他們選擇了沉默。不過這些幕後的事情,宇文他們是沒有機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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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47:43 |只看該作者
三十五、秘陣(下)

剛開始的幾天,丁嵐還有些緊張工地上那具屍體,可在觀察一段時間之後,發現建築工人們根本就沒有打算去動那塊地方。丁嵐便放心了,又沒心沒肺地到處玩耍起來。而一貫沉得住氣的唐考,卻有些焦急起來,不知為什麼,他的內心深處總是隱隱期待著事態的爆發,可四周卻平靜得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大腦裡那根總是處於繃緊狀態的弦,也開始有些疲憊了。到了第二個週末,唐考甚至在考慮是不是真的應該和張月晨商量商量,恢復電影的拍攝了。

第三周的星期五晚上,宇文終於等到了他想要看到的東西。

一輛貨運公司的重型卡車在深夜時分駛入了工地,留守在工地上的一隊工人很快將車上好幾個封裝嚴密的貨箱搬進了臨時廠房,那黑臉工頭果然守時,還沒用三周就把臨時廠房完工了。

貨物卸下之後,工人們並沒有急於拆開封裝,相互間招呼了一下,便關掉照明燈光,一同退出了廠房。一直躲藏在廠房背面窗外偷窺的宇文不敢太造次,直到最後一個工人走出工地,夜間值班室的燈光也熄滅之後,他才悄悄潛入了臨時廠房。

宇文不敢開燈,只能藉著窗外的微弱月光,小心地端詳著廠房內的一切。

四個足有三米高的大木箱立在廠房正中,圍成一個半圓形,投在地上的黑影活像四條巨漢,另外又有五個一米見方的小木箱散亂地放在四周。宇文圍著那幾個大箱子轉了兩圈,用小手電照了照,黃白色的木板箱上只印有一個大大的箭頭指著上方,表明這幾個木箱不能倒置,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標誌能指明這箱內裝了些什麼。宇文用手
地敲了幾下箱壁,又搭手試了試木箱的份量,沉重的木箱完全不能挪動半分。

宇文皺著眉毛想了想,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那幾個小箱子上。他隨便揀中一個小的,摸了摸邊角處的鐵釘頭,又用手電照了照四周,找出一把工人們遺留在廠房內的鐵撬。

有工具在手,宇文毫不費力地撬開一個小木箱,揭開木蓋板,下面全是剪成碎條狀的海綿。宇文把手插進海綿中四處摸索,竟掏出兩件硬梆梆的金屬器物!

宇文定睛一看,這兩件東西,一件是金剛羯磨杵,一件卻是心經手搖鈴,二者都是佛門法器,分屬誅魔和息災兩大法門。宇文沒想到箱子裡會翻出這樣的東西,不禁愣立了片刻,他又把雙手一起探入箱中,而這一次,他居然抱出一個光燦燦的日式銅罄!

這個柏葉,究竟在搞什麼鬼?弄這麼多法器到這裡來,難道要做一場全盤的水陸大會?宇文撓了撓腦袋,將幾件法器重新塞回木箱中,他正要用鐵撬將那箱蓋釘回原樣時,外面值班室的燈光卻亮了!

宇文一驚,不敢再敲打木箱,躡步跑到窗邊探頭望去,好像是外面來了一個人,正與值班室的老人交談著什麼。二人寥寥說了幾句,值班老人便又熄燈睡覺去了,另外一人卻徑直往臨時廠房這邊走了過來,看那黑影的形體高矮,竟有幾分像是柏葉伸宏。

現下已經是凌晨一點鐘了,柏葉怎麼會選在這個時候出現?是來審視剛剛運到的法器嗎?宇文來不及細想,匆忙地將撬開的木板搭在箱子上,便跳出了後窗。他並不急於逃走,而是蹲在窗台下繼續偷聽屋內的動靜。

隨著「啪嚓」一聲,廠房裡一下變得燈火通明,進屋的人順手就推上了電閘。宇文凝神閉氣,一邊默念靜心咒,一邊悄悄地向屋內張望,生怕屋裡的人察覺了自己的存在。

進門的果然是柏葉伸宏,在這夜涼如水的深秋,他也僅穿了一件單薄的灰色襯衣。柏葉神情淡定地在廠房內走了一圈,似乎在檢視房內是否還有其他人。宇文雖然一直默念靜心咒,心臟還是不自然地加快了跳動,柏葉只要一動那個木箱,就會發現有人來過了。

突然,柏葉閃電般探出雙手,十字槍極快地在空中一旋,就在這長槍的一揮之下,那五個小木箱的頂蓋全都被掀開了!在窗外看到這一切的宇文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樣柏葉就不會發現其中一個箱子的頂蓋已經被人動過了。

柏葉不慌不忙地將箱中法器一件件拿了出來,五個木箱裡竟然放了三十多件各式法器,除了宇文剛才看見的金剛杵和手搖鈴,還有大量的長明銅燈、蓮花座和勝利幢,足足鋪了一地,更有幾大捆法繩和紙幡散亂地攤在四周,看得宇文眼花撩亂。

最後一個木箱裡提出來的,卻是一個又沉又大的鐵皮桶。柏葉剛用十字槍將桶蓋削開,廠房裡立刻瀰漫著一股強烈的血腥味。宇文在窗外也嗅到了些許刺鼻的血腥氣息,心中不禁有些迷惑不解,如果柏葉是要用這些法器布下一個法陣的話,這桶鮮血又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柏葉小心地將木箱和碎海綿清理到廠房牆邊,又將各式法器按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擺開,饒是宇文見多識廣,一時間也看不出這些法器布下的究竟是什麼陣式。柏葉拉開那淺黃色的法繩,在繩上穿滿了紙幡,接著又在廠房中央圍出一個巨大的四方形,足有四個拳擊場那麼大。而那幾個尚未拆封的大木箱,就處於這四方形的中心。

柏葉千里迢迢從日本將法器送到中國,精心布下法陣,卻頗為隨意地從廠房門外提來一把用過的長拖把,塞進那大鐵桶中飽滿一蘸。接著,宇文便吃驚地看著柏葉提著那血淋淋的拖把,開始在地上龍飛鳳舞地畫下巨大的花符。

那桶中鮮血被柏葉這樣四處潑灑,廠房裡的血腥味就更加濃重了,而且血紅色的符文上方,竟然像蒸發的水氣一般,升騰起一層淡淡的紅霧。宇文使勁抽了抽鼻子,暗暗驚呼道︰「好傢伙!用的居然是山魈血!這麼大一桶,得殺多少只山魈啊?」

山魈又名山梟,形似人,黑色多毛,逢人便笑,其實只是一種猴類,據說山魈常與陰間惡鬼混在一起玩耍,也算是通靈的獸類了。在梁宗懍的《荊楚歲時記》中就曾經有「正月初一燃草,放爆竹以避山魈惡鬼」這樣的記載。可憐被柏葉看中其血中的邪性,招此殺生之禍。

柏葉用拖把畫出的血字越來越多,宇文仔細辨認了半天,通曉梵文的他卻完全看不懂柏葉筆下的符文,只能看出那些巨大的文字筆劃間有意無意地將擺放在地上的三十餘件法器串在了一起。這麼一個怪異的法陣,用的又是山魈血,只怕帶來的不會是什麼好事,宇文開始暗自思忖,是否應該出手阻止柏葉的行為了。

柏葉從內向外畫去,地上的血字一直延伸到距離四面牆下僅有四五米的地方,他重重地畫下最後一鉤,桶中的鮮血也耗盡了。柏葉歪著腦袋看了看地上,似乎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他哈哈一笑,將手中的拖把往牆邊一扔,居然在法陣外圍就地盤腿坐下了。

只見柏葉口中唸唸有詞,手指尖端處竟又垂下細長的紅線。宇文曾經見過柏葉用這一招式神術變出兇猛的白虎,心下不由一緊,不知這次柏葉又要化出什麼式神。

隨著垂在地面上的紅線不住地跳動,那原先用來呈放鮮血的鐵皮空桶居然也跳將起來,翻滾著落到法陣中央,砸出「當
」一聲脆響。

柏葉忽然暴喝了一聲︰「起!」那鐵桶居然呼地一下拉長了,化出一個上身赤裸,腰圍布裙,高碩魁偉,並一臉忿怒的怒目金剛!

「力士那羅延!」在窗外偷看的宇文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聲,所幸沒有被柏葉聽見。

那羅延(Nryana)在梵語中,有堅硬無比,金剛不壞的意思,自古便是佛門的護教力士。柏葉化出來的這尊金剛力士足有三米高,渾身飽滿虯結的肌肉還散發著鐵器般的烏黑光澤,不過這也難怪,畢竟是用鐵皮桶化出來的式神。

力士那羅延在柏葉的控制之下,張開蒲扇般的大手,輕而易舉地將四個大木箱的板壁拆了下來,露出一層塑膠薄膜的襯裡。當宇文看清那塑膠薄膜包裹著的內容時,他吃驚的程度比看見柏葉化出一個金剛力士還大得多。

那四個箱子裡面所裝的,竟然是好幾件個頭不小的精密機械部件!

那羅延將手中拆下的木板隨手一甩,三米高兩米寬的濃重板壁就像幾塊泡沫一般飄了出去,撞在水泥牆上變成了碎片,雖然這那羅延只是一個式神,但它的力量也著實有如真正的金剛般驚人。

如果柏葉只是借用式神的力量拆開巨大的木箱,宇文倒也不覺得奇怪,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便讓宇文感到十分詭異了。粗野豪邁的力士那羅延竟然將那幾件沉重無比的機械部件搬到一起,順手操起從木箱中散落出來的幾件工具,開始像一個進階工程師一樣,對這些部件進行精密的組裝!

一個鮮血繪成的法陣上,四散著大量佛門法器,法陣的中央,站著一個怒目圓睜的金剛力士,而這金剛力士,竟然在組裝一台大型電子設備!宇文看著這匪夷所思的場景,只覺得有說不出的怪誕!

坐在法陣外圍的柏葉此刻正雙目緊閉,滿頭汗珠,似乎將全身靈力都貫注在這尊金剛身上了,其實,真正在進行組裝的,應該還是柏葉本人。式神,也只是一個工具而已。

看著柏葉的現狀,宇文心中十釐清楚,此時的柏葉正處於最脆弱的狀態,式神的力量越強大,本體的力量就越弱小。如果這時宇文對柏葉發動攻擊,恐怕柏葉完全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但宇文猶豫再三,還是將手中青芒四射的虛靈槍收了起來,一來,他始終不願意乘人之危,二來,好奇心也在驅使他停手,畢竟宇文也想知道,這個金剛力士究竟組裝的是什麼東西?

大約耗費了四十分鐘,那羅延終於停下了手上的活路。隨著柏葉疲憊地長吐了一口氣,高碩的那羅延也仰天倒了下去,待到落地震起的塵土消散時,金剛力士又重新變成了一個鐵皮桶。

柏葉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口中念叨著經文,順手拿起法陣中的一個日式銅罄敲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越的震響。可就在敲打的一瞬間,柏葉彷彿發現了什麼,他一把抱起那個日式銅罄,在燈光下細看了一遍,隨即,柏葉臉上露出了微笑。

「宇文老師,出來吧,躲著看什麼呢?」柏葉突然將手攏在嘴邊,放聲喊了一嗓子。

宇文大吃一驚,不知道柏葉怎麼會察覺到他的存在。但他轉念一想,就很快明白了,自己剛才也摸過那個銅罄,一定是將指紋留在了上面,而式神倒地時濺起的飛塵灑落在銅罄上,便將指紋顯現了出來,柏葉心細如髮,對自己的指紋一定非常熟悉,一看到那銅罄上有陌生的指紋,便立刻察覺這裡有外人。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宇文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他縱身一跳,從窗外跳進了廠房,笑著向柏葉走去,「柏葉同學,你好有雅興啊,這三更半夜的,還躲在這裡一邊修煉,一邊做科學實驗啊?」

柏葉淡淡一笑,說道︰「宇文老師來得正好,這科學實驗還沒有做完,正等著你來指導呢。」

宇文嘴上說著話,目光卻一直注視著房間中央的那台機器,剛才在屋外隔得太遠,看不清這機器上寫的文字,現下有機會接近機器了,宇文終於看清了那上面寫的是什麼。

那台機器上分別用英文和日文寫著相同的內容──大功率准分子鐳射焊接器。

剎那間,宇文全明白了。柏葉想做的事情,是將那柄已經斷為兩截的賽施爾長刀重新焊接起來,而這地下的大型法陣,卻是為召喚刀上的邪靈而準備的招魂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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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47:56 |只看該作者
三十六、屍變(上)

當宇衣冠文物白柏葉的意圖之後,驚愕之情一下溢之與表。真言宗的和尚們向來是以退魔術而聞名於世,看地上那些佛門法器所構成繩縛架勢,方寸間透出一股凜然正氣,儼然是真言宗縛魔索陣法的縮小版本。可這地上用鮮血繪成充滿邪氣的招魂陣,無疑又是陰陽道中攬收地靈以便召喚亡魂的血祭邪法。一正一邪兩大法陣,竟然在柏葉腳下完美重合!

雨夜一戰,塞施爾長刀斷為兩截,長刀上所附著的邪靈也隨風散去,而柏葉的目的,自然是想用邪陣招魂,使那邪靈凝聚成形,再用縛魔索將邪靈固定在法陣中心,焊接斷刀的同時強制將邪靈重新注入長刀。可宇文所知甚博,卻也從未聽說過有人能同時駕馭正邪雙陣。姑且不論雙陣同時發動時如何一邊控制陣中邪靈,一邊分心焊接長刀,單是平衡體內正邪兩團氣勁,便已經極不容易了。以柏葉這樣的年紀,怎會有如此不凡的修為?

「宇文老師不用擔心,雖然這裂輪招魂陣所用的山魈之血邪氣極烈,但我這孔雀明王縛魔金剛索也足於壓制了。」柏葉頗不經意地向宇文介紹,那口氣輕鬆得就像是在說做菜時可用豆腐分擔火腿過重的鹹味。

宇文神色凝重地在那法陣外圍觀望了片刻,說道︰「你為了重鑄塞施爾長刀,倒是煞費苦心,可這正邪雙陣力場重合,並非陰陽術中奇偶互轉那麼簡單,你就這麼有把握控制?」

柏葉笑道︰「老師肯定是誤會了,術法之修,講究一靈貫通,正邪雙生雙息,卻是術界大忌,我再有天大本領,也不敢一人同時驅動兩大法陣啊,縛魔索至陽,裂輪陣至陰,若是讓那正邪氣勁在我體內相撞,我豈不是要神魂俱滅?倒也不是我自負,只怕天下術士還沒有哪一位能有這樣的能力吧?」

宇文冷冷地看了柏葉一眼,應道︰「我並不奇怪你架設雙陣,只是感覺你的年齡不大,不應該有這樣超凡的修為,不過你天資聰穎,若是假與時日,同時駕馭正邪雙陣也不是沒有可能,別離先生六十大壽時,還曾經出手戲耍,同時驅動三陣,兩奇一偶三生三息,讓一幫做學生的歎為觀止啊。」

宇文這麼一說,其實也是胡說八道了,別離先生當年確實嘗試過以一己之力同時掌控雙陣,但那雙陣都沒有什麼威力,只是好看的花架子而已。宇文詐取柏葉,是怕柏葉有心向師傅尋仇,先放出大話來,讓柏葉心有顧慮而已。

柏葉雖是半信半疑,但神情還是謙卑了一些,「別離先生是老前輩,實力深不可測,若說天下真有人能共驅陰陽,恐怕也只能是別離先生這樣的高人了……只是不明白,別離先生如何解決心臟處動脈血與靜脈血平穩過渡的問題?」

正邪氣靈,就如人體內的動脈與靜脈一般,裹挾著鮮血在人的身體裡循環,但正靈走向與人體血液流動方向相同,發於心,收於表,邪靈則與鮮血逆路而行,反向循環,所以術士們都只能專修一脈,若是硬要兩脈靈力並行,在心臟血液輪迴處必然會有所衝突,那恐怕只有暫停體內血液循環才能做到了。柏葉所問的問題,便是同時驅動雙陣的關鍵,修行淺薄的宇文那裡回答得出來,他眼珠一轉,答道︰「我資歷低淺,還無法得知別離先生法術的秘要。不過世間事難有絕對,肺動脈中就流淌著靜脈血,至於如何均衡靈力,你若有機會見到他老人家,還是當面詢問吧。」

「別離先生退隱山林,早已閒雲野鶴不問世事,真不知我何時才有緣得見……」柏葉臉上居然露出心馳神往的神情。宇文雖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也還是忍不住心中暗想,如果當年真是師傅害死了柏葉的父親,柏葉若有緣見到老頭,只怕來不及探討靈法,便要動手出刀了吧……

「且不說這些,你既然也不能同時驅動雙陣,那這台已經準備停當的大戲,又由誰來唱啊?」宇文右手一晃,指向地上那頗為壯觀的法陣。

「老師難道忘了我還有式神嗎?」柏葉看來似乎胸有成竹。

「胡扯!式神自身沒有血肉,頂多只是你思想的延伸,如何能承擔驅動法陣的力量?」

「式神確實沒有這個能力,但若有合適的靈媒,就另當別論了。」柏葉雙掌併攏,用力搓了一搓。

「靈媒?」宇文一愣。

突然,一陣細碎的響動從遠處傳來,伴隨著嘎嘎兩聲淒厲的老鴰怪叫,彷彿有人在工地的細砂碎石上行走,宇文側耳傾聽,那聲音又突然消失了。宇文扭頭去看柏葉,柏葉的臉上卻掛著神秘莫測的微笑。

稍過片刻,一串單調的腳步聲在廠房外響起,並一步步地接近了大門。聲音傳到宇文耳中,他只覺得來人步伐有些沉重,速度也比常人慢了不少。宇文手中不由暗暗蓄力,一邊盯著大門,一邊用眼角餘光監視柏葉的異動。這位不期而至的來客,看來便是柏葉找來共同驅陣的幫手了。

隨著「吱呀」一聲,廠房的大鐵門被門外的來客緩緩推開。當燈光照射到來人的臉時,宇文的胸口彷彿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只覺得呼吸也不順暢起來。

來人竟然是早已死去多日的奧斯丁!

宇文目瞪口呆地看著奧斯丁緩步向自己走來,人死不能復生,那夜自己曾親手確認了奧斯丁的死亡,他為何還能站在自己面前?然而,隨著奧斯丁的逐漸接近,宇文心中情緒也由驚懼轉成了憤怒。

奧斯丁,確實已經死了,現下宇文所看到的,只是柏葉用屍行術操控的一具屍體……宇文最初聽見的那陣聲音,便是奧斯丁的屍身從埋葬他的泥土中爬出時發出的響動。

燈光下,奧斯丁那原本順滑漂亮的棕色頭髮已經毫無光澤,活像一叢枯草,兩鬢間還粘掛著點點潮濕的黑色泥土,曾經充滿迷人魅力的藍色眼睛,此刻也只是呆滯地瞪著前方,變成一對黯淡無光的玻璃珠,那張英俊的臉上,竟現出可怖的青色屍斑……看著曾經生龍活虎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具殭屍,即使他生前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宇文現下的心中也只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

「柏葉你他媽的是不是瘋了?你利用了活著的奧斯丁,把他推向了絕路,現下他已經死了,你居然還不放過他?」宇文忽然暴跳如雷怒斥柏葉。

「殺他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又沒什麼心理負擔……」柏葉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我現下只不過借用一下他的屍身做靈媒而已,等事情完畢,我自然會讓他入土為安。」

「你……」宇文怒火攻心,臉上頓時現出一片紅潮,但他深知當前狀況不可亂了方寸,無論柏葉如何,他也得努力去克制心頭的一團怒氣。想到這一層,宇文用力抓扯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目光開始冷靜地在步伐僵硬的奧斯丁身上來回掃動。

「奧斯丁已經死了兩周有餘,雖然出現了屍斑,屍身卻基本沒有腐壞,估計是你早就有心借用他的屍身,在埋葬屍體的地方做了手腳吧?」宇文扭頭瞪著柏葉。

「自從我在塞施爾長刀上用鐳射切割做下眼睛無法分辨的細微損傷時起,我便開始為今天做準備了,你們埋下屍體的第二天,我就用地靈術在地下將屍體與水氣隔絕,並降低了地下的溫度……世事如棋,多想幾步總是有好處的。」柏葉的聲音中微微有幾分得意。

「塞施爾長刀因你而斷,奧斯丁可說是死在你的手上了,你就沒有一點良心不安嗎?」宇文低下了頭,不忍再去看奧斯丁,額前亂髮遮擋了他的臉,柏葉也看不見他現下究竟是什麼表情。

「良心不安?我們並排站在教室裡的那一天起,便注定是一出三國演義了,爾虞我詐又有什麼稀奇?」柏葉冷笑道,「你以為奧斯丁不想將我致之於死地嗎?他明知道可以另行用血飼喂邪兵,卻還是提著十字槍四處去殺人,說穿了,不就是為了先行一步發現十字槍的攻防弱點嗎?這樣他才可以在邪兵交換之後將我一舉擊敗。」

「無論如何……奧斯丁是光明正大地做惡人,從來不為他的殺人惡行找藉口,相比之下,他的坦誠倒遠遠勝過某些人的陰險詭計。」宇文的語氣中頗有嘲諷之意。

柏葉倒也不生氣,繼續說道︰「同樣是競爭手段,討論哪一種更符合道德理念似乎沒有什麼意義,只要看誰最先達到目的,也就是了……奧斯丁曾經與我談起他的故國目前所處的嚴峻環境。國力有限,對抗中難免處於下風,就算取得邪兵相助,似乎也難於改變大局,如果戰爭爆發,他便要思考如何將那邪兵用於恐怖行動之中,這樣瘋狂的人,也值得你去掛念麼?」

「奧斯丁是瑣羅亞斯德教的信徒,他取得邪兵的目的只是想要恢復瑣羅亞斯德教的往日榮光,怎麼會去替阿拉伯人做事?而且恐怖主義行為只會傷害無辜,毫無可取之處,他參與邪兵爭奪,難道就想做一個恐怖分子?」宇文猛地抬起了頭,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嘿嘿……別看奧斯丁平日冷血的厲害,一旦提到他的故國,心性彷彿就變了一個人,在他的心目中,故國民眾的安全高於教派之爭,若真的打起來了,他肯定會去幫忙的。奧斯丁當時還說,如果宇文老師在場,定會說出一些譴責他的陳詞濫調,其實宇文老師在第一天上課時所說的聶政刺韓王的故事,不就是典型的個人恐怖主義嗎?為何宇文老師會認為聶政是個英雄呢?再算上刺殺秦王未遂的荊柯、張良,《刺客列傳》中的專諸、要離。中國人理念中的英雄們,有不少都是恐怖分子呢。」柏葉哈哈一笑。

宇文正要據理力爭,但轉念一想,還是閉上了嘴,中國古代的刺客們也確實是恐怖主義的一種體現,和今天的奧斯丁們相比,無非是廣義和狹義上的區別罷了,而且奧斯丁早已魂飛魄散,空留一具皮囊在世間,現下還和死人爭執什麼理念,也未免太矯情了。

「宇文老師如果不介意,就請站開一些,我這就要施法招魂了……」柏葉忽然把笑容一收,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嘿嘿……我怎麼會不介意呢?」宇文手下「嚓」地一聲,長槍陡然現形,戟指柏葉的胸膛,「我可不喜歡在你施法的關鍵時刻偷襲你,你還是把斷刀交還給我吧,我會給奧斯丁的遺物找一個合適的去處。」

「剛才我在使用式神那羅延的時候,你已經錯過了偷襲我的最佳時機。老師為人還是太善良,黃泉引路人這個頭班,恐怕並不適合你……」柏葉搖了搖頭,從衣兜中拿出一個手機,隨意地按動了幾下,開始給宇文播放一段不是很清晰的視頻。

在手機那不大的螢幕上,出現了一間放有一張大床的臥室,臥室裡很是黑暗,只有床頭的一盞小檯燈放出昏黃的燈光。宇文腦海中微光一閃,只覺得這房間有三分面熟,但怎麼也想不起這是什麼地方了。

視頻鏡頭慢慢向床頭推展,已可模糊看見床上躺著一個人,當鏡頭靠近檯燈時,宇文的眉毛微微跳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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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屍變(下)

床上躺著的竟然是熟睡中的溫雅!只見溫雅神情安寧,一條白皙的手臂搭在被子外面,連帶露出了渾圓的肩頭,靠近手邊的地上還撲著一本折頁雜誌。

原來這裡是溫雅老師的宿舍!宇文不禁暗暗心驚,難怪自己覺得有些面熟,那次醉酒之後,自己不就是躺在這張床上嗎?

鏡頭繼續移動著,居然緩緩探到了床下,床下一片黑暗,攝像的人又推亮了一支手電,電筒光照下,一枚黑黝黝的工業火雷管出現下宇文眼前!這枚火雷管被人用膠帶緊緊粘在床板下,一條被特意剪短了的導火索貼著雷管垂了下來。鏡頭再向床下深入了一些,宇文更加吃驚地看見,一個火紅色的獨角小鬼正牢牢地抱住雷管,手電筒的光驚動了小鬼,它竟然扭頭對著鏡頭做了個猙獰的鬼臉,露出一口東倒西歪的爛牙。

「中國黑市上的東西還真是價廉物美,這樣一枚威力巨大的火雷管,要價也不過區區二十五元,和一個火靈魅綁定在一起,就是一個完美的意念控制炸彈了。」柏葉將手機收進衣兜。

「你弄錯了,我和這女人沒關係。」宇文面無表情,手上的長槍更無半點震動。

「真的沒有關係嗎?那我現下就炸死她好了。」柏葉的嘴角微微一翹,神情中露出幾分頑皮。

宇文切牙沉默許久,突然手臂一頹,放下了長槍,怒視柏葉的那雙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了。

「我一直認為黃泉引路人見慣了生死,不會被這樣無聊的威脅所脅迫,沒想到宇文老師會這樣特別,總是會被身邊之人牽累……你真的是傳說中的黃泉引路人嗎?」柏葉的聲音裡充滿了戲謔。

「你這樣不尊重生命,也算得上是真言宗的佛教徒嗎?」宇文的聲音異常低沈。

「我所尊重的,只是我認為有價值的那些生命!比如你,和我自己!」柏葉一字一頓,「千萬不要妄想在我施法之後偷襲我,更不要想在我施法完成之前離開這裡,雷管的引爆對我來說,只需要心念間的一動!」

宇文被迫向後退開了幾步,眼睜睜地看著柏葉做施法前的最後準備。

在柏葉的操縱下,奧斯丁的屍體變成一個沒有思想的傀儡靈媒,慢慢走進法陣中央,在那台鐳射焊接機旁站定了。猝然間,一個俏麗女孩的身影出現下奧斯丁的身後,這個女孩形貌的式神宇文已經見過多次,她的力量似乎非常接近柏葉的本體。

柏葉左手用力一握,那女孩便從身後將奧斯丁抱住,緊接著,式神便和奧斯丁的軀體漸漸重合在一起。宇文神態漠然地看著這一切,柏葉居然可以用式神潛入人體來控制對方,宇文的心中也隱約猜到當初桀驁彪悍的隋凌為什麼會被警方宣佈為自殺了。

柏葉嘗試著操縱奧斯丁的身體做了幾個簡單動作,剛才的奧斯丁只是受屍行術控制,連走路都很笨拙,此刻被式神附體之後,卻扭腰踢腿,動作流暢得完全不像一個死人。柏葉不禁讚歎道︰「果然不愧是古波斯「不淨人」,生前就已經將身體調整到和靈力結合的最佳狀態,我的式神可以毫不費力地控制他的身軀。」說完,柏葉又轉頭看著宇文問道︰「中國古代湘西一帶曾經傳說有一種趕屍之術,可讓那些客死異鄉的死人自行走動,千里迢迢走回故鄉再行埋葬。我這式神附體之術與趕屍術相比,也不遑多讓吧?」

宇文冷冷地看著柏葉,道︰「趕屍術怎敢與柏葉同學的式神相比?那都是一些流落江湖的人弄出來的障眼把戲而已,每次趕屍,都要將屍體四肢頭顱剁下,再讓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各自背上幾塊,一行人渾身上下罩上黑袍,一路吆喝趕屍,讓常人不敢接近,等到達到達站,也藉口不得驚動死者,不許死者家屬接近,一切入棺細節,都由趕屍人操辦,等將屍塊重新縫合,穿上壽衣置入棺木之後,才讓家屬瞻仰遺容,落葉歸根……」

宇文的一席話,讓柏葉不禁喟歎起來,「原來世間俗人,竟也有這樣的手段……」

「控制裂輪招魂陣,需要靈力在招魂者體內周轉,可奧斯丁體內血液早已經凝固,你怎麼引導這團邪靈氣勁?」宇文對柏葉的精心策劃仍有一些細節不太明瞭,現下既然無力改變什麼,他索性問個明白。

「血液雖然已經不再流動,但他體內筋絡血管仍在,我在奧之院研習醫道多年,這人體血管的走向,在我的大腦裡已經有一個完整的模型,我只需控制式神之靈在奧斯丁體內按照血管走向循環,也就可類比他本人施法了。」柏葉微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似乎在證明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那你所控制的邪靈氣勁,也要在奧斯丁的心臟處類比出氣勁搏動的效果吧?」宇文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問了一個問題。

「這個自然,怎麼?問得如此詳細,宇文老師也想學這門法術嗎?」柏葉微微有些詫異。

「沒什麼,只是原來看書時留下的壞毛病,喜歡追根究底而已。」宇文把頭轉向了另一邊,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此時此刻,就在學校的另一端,宇文的那間教師宿舍裡,纏綁在那把克力士劍上鎮壓邪靈的定靈珠突然閃現出微弱的藍色光芒,而包裹著克力士劍的虛靈冰也發出「
嚓」一聲,出現了裂痕。一直懶洋洋地臥在客廳裡的玄罡雙耳陡然一豎,似乎察覺了定靈珠的異動。它快步走到衛生間前,用頭頂開衛生間的門,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浴缸中的克力士劍,忽然閃電般扭轉身軀,加速奔跑衝回客廳。只見一條矯健的黑色身影一躍而起,從那八樓高的窗戶跳了出去!

柏葉這邊卻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就在那台巨大的鐳射焊接機通電運轉之後,柏葉才走到廠房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裡,打開一個鐵皮工具箱,那柄斷為兩截的塞施爾長刀竟然就這樣和十餘把錘子扳手堆放在一起。宇文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心裡卻是懊惱不已,早知道柏葉會把邪兵藏在廠房裡,自己剛才獨自闖入時就應該好好搜查一下了。

柏葉取出斷刀,走到宇文跟前輕輕歎息了一聲,說道︰「我們原來一直以為最優質的大馬士格鋼刀是在十七世紀才出現的,可這柄精美絕倫的長刀鍛造時間竟然可以追溯到九世紀!可惜,被我弄壞了……」

在白熾燈的照耀下,宇文可以清晰地看見斷刀的刀刃上排列著精美的大麻花紋,這是印度特產的烏茲(wootz)鋼打造出來的刀劍上所獨有的花紋,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一條條梯狀的紋路,這種紋路常被稱做穆罕默德梯,據說死於擁有穆罕默德梯花紋的刀劍下的亡魂就有機會升入天堂,而這柄長刀斷裂的部位,就恰好是在一條穆罕默德梯上。

柏葉抬手指著斷刃處笑道︰「我把穆罕默德梯都給破壞了,以後豈不是沒有機會上天堂了?」

宇文心中卻另有觸動,不禁低聲說道︰「你我這樣的人,還指望以後能上天堂麼?」

沉默了短短的一瞬間,二人同時放聲大笑起來。

柏葉手腳麻利地將斷刀卡上焊接台,又用觀測儀調整了許久,這才跳下鐳射焊接機,與奧斯丁背靠而立,宇文既被脅迫,也只能站到法陣之外靜心觀看。

先動起來的,是奧斯丁的雙手,只見他十指交叉置於胸前,忽然掌心外翻向外用力一推,地上的招魂血陣猛地閃爍起一片紅光,那股本已經淡去不少的血腥味又變得濃烈刺鼻起來。

宇文捂著鼻子向後退了一步,眼睛卻一直盯著法陣中央,那塊血紋最密集的區域,應該就是刀上邪靈現身之處。奧斯丁突然分開雙手,握拳收於身體兩側,仰天長嘯起來,可他雖然張大了嘴,宇文卻沒有聽見半點聲音,宇文心中不禁微微一沉,死人,確實是不會再發出任何聲音了。

不管如何,那裂輪招魂陣卻是如柏葉所想,開始急速運轉起來。置於焊接台上的斷刀也不知何時起變得通體透亮,每條花紋都溢出湛藍色的光芒。

猝然間,一個渾身鎖甲的波斯騎士虛影從地下猛地竄向半空,動作竟與地上的奧斯丁一致,都是仰首望天的模樣,可惜它被圓盔遮擋的臉部區域只是一片暗影,宇文始終無法看清這波斯騎士的面容。

亡魂現身,柏葉的孔雀明王縛魔金剛索也同時啟動了,地上那三十餘件法器全都叮叮噹噹地躍動起來,法繩所框住的四方形區域也現出一片金光,那半空中的波斯騎士似乎對地上的金光十分忌憚,就彷彿被人用鎖鏈綁住一般,痛苦地掙扎起來。

柏葉臉上肌肉不住地顫動,黃豆般大小的汗珠一顆接一顆地順著鬢角滑落,一心二用同時驅動正邪兩大法陣,饒是柏葉這樣的天才,也有些難以承受了。

波斯騎士的虛影在縛魔索的壓迫下,已經開始扭曲變形了,突然,那騎士大叫了一聲,口中吐出的兩個音節頗為怪異,宇文乍一耳聞,不禁愣了一下,但他仍將那兩個音節牢牢地記在了腦中。

就在發出這聲呼喊之後,波斯騎士便在金光的逼壓下,收縮為一個拳頭大小的黑色氣團,柏葉突然圓睜雙眼,順手抓起地上的兩隻手搖金鈴使勁搖動起來,隨著鈴聲的節奏,那黑色氣團也從半空中落下籠罩在斷刀上,只一瞬間,氣團便消失不見了。

柏葉連忙抓住時機,快步跨上鐳射焊接機的操作台上,透過兩個顯微鏡一樣的目鏡觀察儀,開始進行塞施爾長刀的焊接。

柏葉專心致志地對付台上的長刀,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奧斯丁軀體異常地抽搐起來,就在他剛剛完成焊工的那一剎那,奧斯丁的身上竟然現出了屍魔納什的身影,那渾身白布的怪物抬起巨爪,一把將潛入奧斯丁體內的式神拉扯了出來,枯枝般扭曲的爪子,緊緊地扼住了那個俏麗女孩的咽喉。

當柏葉察覺身後有變時,納什的另一隻手臂已經探到了他的胸前,迅猛地勒住了柏葉的脖子,力大無比的納什,竟把柏葉硬生生從操作台上拽了下來。雙手同時控制了式神與宿主,納什那醜陋無比的怪臉上開始現出猙獰的笑容!

劇變陡生,柏葉完全沒有想到已經是死人的奧斯丁,居然還能召喚出屍魔。他立刻奮力反抗,卻發覺剛才同時驅動雙陣,耗費靈力太多,這一掙之下,勒在脖子上的那只怪爪竟紋絲不動!

就在柏葉心慌意亂之際,卻看見宇文面容沉著地快步跨上焊接台,小心地將那柄剛剛焊接完成的塞施爾長刀取了下來,接著,宇文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廠房大門!

柏葉心神電轉,終於明白了宇文剛才所問的最後一個問題的含義,他不禁發出一聲極不甘心的吼叫!

宇文倒提著長刀一路飛奔,直向教師宿舍跑去,可就在宿舍樓剛剛出現下他的視線範圍時,隨著一聲轟隆巨響,某棟宿舍的二樓陽台處噴出了漫天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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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48:29 |只看該作者
三十七、糾纏

雷管爆炸的聲音驚醒了附近宿舍裡的老師們,伴隨著不滿的念叨,幾棟宿舍樓的燈光相繼點亮了。當老師們從窗戶裡探出頭來卻發現某間宿舍正透出火舌與濃煙時,他們慌忙地撥打了火警電話。

就在出事的宿舍樓下,赤著一雙腳的溫雅身披白色睡裙,頂著凌亂的長髮,目瞪口呆地抬頭看著二樓,只是短短瞬間,她那小小的家已經陷入一片大火之中 。

大約三分鐘之前,酣然入夢的溫雅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玻璃碎裂聲所驚醒,她茫然地從床上坐起身,發現陽台前的窗戶被人砸碎了,滿地的碎玻璃渣泛起一片微光。還沒有等溫雅從震驚中回應過來,一個巨大的黑影緩緩出現下她的床尾處。溫雅使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誰知黑影卻極為敏捷地躍上床來,猛地把頭湊到了溫雅面前。藉著睡前忘記關掉的床頭燈,溫雅終於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那竟是一條黑色的大野狼!這巨野狼喘出一口粗重的鼻息,把溫雅額前垂下的幾縷長髮吹得飄立起來,隨之,細長的野狼吻忽然張開,白得發亮的尖牙上滴下黏稠的涎水,將溫雅面前的棉被也打濕了一大片。

溫雅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翻身跳下床來,也來不及穿鞋,光著腳跑進廚房中躲藏,慌亂之餘,她還不忘順手在砧板附近抽出一把剔骨尖刀,顫巍巍地舉在胸前防身。可那身形巨大的黑野狼快步跟進廚房,凶神惡煞地對著溫雅一聲長嚎,就嚇得溫雅手中的尖刀「當
」一聲落在了地上。溫雅走投無路,被那巨野狼逼得一步步退到了門邊,當她摸到身後的門把手時,她終於罔顧一切地拉開門鎖,衝出了家門。

她一口氣跑下二樓,還沒有站穩腳跟,一條黑影便從半空中落了下來,正巧伏在溫雅面前,溫雅驚恐萬分,正要高喊救命,上空一聲巨響,溫雅的家中就此發生了爆炸!

望著二樓家中蔓延而出的火苗,溫雅足足愣立了一分鐘,才驀然驚悟自己撿回了一條命。再去看那半空中落下的黑野狼,此時竟不再是張牙舞爪的兇惡模樣,火光映照下,黑野狼威武地坐立在溫雅面前,面無表情地仰望著空中的濃煙,如黑色瑪瑙一般純淨通透的眼睛中,有細微的火焰在閃爍。

「是你救了我嗎……」溫雅喃喃地念道,全然忘記了上面那正燃燒的房間裡有自己大部分的財產。她慢慢地探出了手,想去撫摸那條黑野狼的頭,可那黑野狼把頭一偏,避過了溫雅的手,接著放低身子,繞過溫雅跑到了她的身後。

溫雅一回頭,不禁吃了一驚,她身後的黑暗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高高的男人,男人將左手背在身後,似乎在隱藏什麼,但溫雅分明看見男人的右肩後面露出一條細長的刀刃,而那條黑野狼就站在那男人的身邊,此刻,一人一野狼都用某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溫雅。

「宇文!」當溫雅認出那男人是誰時,立刻有些激動地衝了上去。

「請離我遠一點!」一隻有力的手按住了溫雅的肩頭,阻止了她的繼續接近,「我不想讓別人誤會。」

宇文冰冷的聲調讓溫雅愣住了。她不自然地低了一下頭,看著自己髒兮兮的光腳,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偷窺宇文和丁嵐交談的事,那次自己好像也是這樣赤著腳吧……

「學校裡不安全,你暫時不要住在學校裡,去外面找個酒店什麼的地方住下。」宇文大概也察覺自己說話的聲音太過生硬,不禁微微降低了一些音量,不過他說話時仍然警覺地觀望著四周。

「可我現下……」溫雅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一件薄薄的睡衣,什麼都沒有了。

宇文隨著溫雅的目光望去,那間睡衣下難以掩藏的曲線玲瓏的身體,似乎讓他突然感受到手下的溫潤細膩,宇文心頭一震,便如觸電般放開了溫雅的肩頭。

「趕緊去找個認識的女老師家先住著,這裡很快就會有很多人聚集。其他的事……我會替你安排的。記住!如果別人問你為什麼會失火,你就說是液化氣瓶漏了!」就像在驗證宇文的話一樣,二樓又是一聲悶響,發生了第二次爆炸!不過這一次爆炸的威力小了許多,聲音也不甚響亮,大概溫雅廚房裡的液化氣所剩無幾了。

溫雅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宇文的右手,想起這隻手曾經摀住了自己的嘴,想起自己在這隻手上嗅到的淡淡煙草味。

附近高呼救火的聲音越來越多,遠處也隱隱傳來救火車的尖叫,宇文的目光也有些游離起來,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溫雅不甘心地一把拉住宇文,「是你救了我嗎?」

宇文微微用力,掙脫了溫雅的手。他看著溫雅的眼睛遲疑片刻,低聲說道︰「是我害了你……」

說完,宇文扭身就走,與那匹動作矯健的黑野狼一同消失在黑暗之中。

夜風涼浸入骨,宇文卻在奔跑中出了一身汗,那位波斯騎士的精魂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狂躁中平息下來,宇文手上這柄塞施爾長刀也就一直在向外輻射某種意識的力量,控制這柄邪兵著實耗費了他不少精神。

離開溫雅的宿舍之後,宇文馬不停蹄地向博物館跑去。還沒趕到博物館的大門,他就遠遠望見門前的看守小屋裡亮著燈,無為子老人披著一件大衣站在小窗旁,神情凝重地望著工地的方向。

「剛才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感覺到工地那邊有一線不受控制的靈能破空而起?而且這股靈力頗為精純,讓我想起已經魂歸黃泉的不淨人……現下這團氣勁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是你在搗鬼麼?」宇文還沒來得及說話,無為子倒先把問題扔了過來。

宇文喘了一口氣,揀重點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略略說了一遍。

「你是說不淨人死後屍魔依然會附體,如果不施行淨禮便難以讓屍魔離開?」無為子捻住長鬚皺眉問道。

「是的,奧斯丁曾經對我說過此事,他們把這種死後依然屍魔附體的情況叫做「污染」。」

「所以柏葉利用奧斯丁的屍體作法,在奧斯丁心臟部位類比他生前施法時的靈力搏動,反倒將沉睡的屍魔納什給激活了……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不過你能在短時間內看出破綻,倒也不容易了。」無為子難得地讚歎了一下宇文。

「我也只是猜測而已,並沒有十分把握,但魔由心生,這起落間也不是全無聯繫,柏葉雖借我們的手除去奧斯丁,卻沒想到奧斯丁死後仍能報回一箭之仇,因果輪迴,也是他的報應吧……」宇文微微歎了一口氣。

「又拿你師傅那套是非因果來說事,我可不信這一套,事在人為,你為什麼就不能認為這是你的推展呢?若你當時就指出威脅所在,那日本人肯定不會去冒險施法,說到底,是你替奧斯丁報了一箭之仇。」無為子突然舉起食指直指宇文的面門,語氣頗為嚴厲。

「前輩,這……」宇文不禁苦笑起來,隱隱能體會到為何當年無為子會與自己的師傅分道揚鑣了。

「你師傅授予你大無畏的精神,卻要你屈服命運的安排,你不覺得矛盾麼?」無為子微笑道。

宇文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正與身旁玄罡的目光相觸,後者坦蕩的視線讓他心中某處突突跳動了幾下。

「你說柏葉被屍魔所困,可現下屍魔之靈已經完全消失殆盡,莫非柏葉已經脫身了?」無為子肅然挺直腰板,目光遠眺。

宇文將思緒拉回現實中,開口應道︰「柏葉手段不凡,我沒想到屍魔也無法致他於死地,剛才他能分心引爆雷管,肯定已有把握脫困,柏葉心高氣傲,我這番激怒了他,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捲土重來……我現下趕到這裡,就是想把這柄塞施爾長刀托付給前輩。」

宇文將身後長刀擎出,刀身一顫,隱隱發出龍吟之聲。

無為子瞇著眼睛審視這威力巨大的邪兵,忍不住問道︰「宇文,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始終不肯把這邪兵納入體內?如果借助邪兵的力量,你與柏葉正面一戰也未必落於下風。當初你得到那柄克力士劍時,我就有此疑問了。」

宇文正色說道︰「晚輩修行不深,實在沒有把握能在體內壓制邪兵的血欲,特別是在見過柏葉與奧斯丁對邪兵力量有如毒品般的貪戀之後,我就更加對它們敬而遠之了。而且……我這腦海中還藏有不該擁有的禁咒,若我發了狂,只怕這身邊人都要遭殃……」

「那你把邪兵交給我,是要考驗老頭子面對誘惑時的毅力嗎?」無為子一吹鬍子,做了個怒目圓睜的怪相,臉上卻掛著不合時宜的笑容。

「晚輩豈敢!只是我確實無力在體外同時壓制兩柄邪兵,這才將邪兵托付給前輩,不管這邪兵背後究竟有什麼秘密,分散它們的力量總是好的。另外……柏葉曾在這間博物館內暈倒,醒後又似乎頓悟了什麼,我怕他遲早會來這裡尋事,前輩不肯將館中秘密示人,至少也該留下這柄長刀,才有機會與柏葉對抗。以前輩的修為,就算借助了邪兵的力量,也應該不會被邪兵反控吧……」

「好你個宇文樹學!這麼說你是覺得老頭子定然不是那小日本的對手咯?告訴你!我才不需要什麼邪兵助陣,那日本人要來,我也只會用五雷法招呼他!」無為子突然把臉一沉,這次卻是真的發怒了。

宇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面前的老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得罪了無為子,為什麼老人可以勸說自己使用邪兵,他本人卻又如此抗拒呢?宇文還想再說點什麼,無為子一揮大手,截斷了宇文的話頭。

「多說無益,你願意把邪兵交給我保管,我自然會用雷法將它鎖在館內,不過要我使用它的力量,卻是不可能的。」老人斬釘截鐵的語氣不容宇文再多說什麼了。

宇文沉吟片刻,還是將手中長刀推到無為子的面前,低聲說道︰「這柄長刀,就交給前輩保管了,如何處置,都任由前輩。」

無為子盯著塞施爾長刀看了好一陣,才歎了一口氣,抬手接過邪兵。

「夜已深,前輩休息吧。」宇文退後一步,準備就此離開。

無為子沒有回應,只是低頭觀看手中邪兵。可就在宇文轉身走出幾步之後,他又突然出聲叫住了宇文。

「宇文……不是我冥頑不化,自高自大,只是神霄派自古便有祖訓,我身一氣相關合,心印相傳付有緣。傳承雷法之人必須心智一體,不容二意,我本是正一教門人,神霄派當年出了樁大事,才讓我半路接力,越派相承,我散去數十年修為,方能引入前祖五雷大法,如果現下再讓邪兵入體,只怕渾身立刻脈斷絡絕!」

宇文聽得愕然咋舌,這才明白老人的心思,起初他還以為老人是以一派宗師自倨,為了面子才不用邪兵,現下聽來,原來另有隱因。

「說白了,我就像個已經裝滿了酒的酒桶,再也裝不下其他的東西,若強行灌水,只會讓酒質受損。不像你,宇文……你的心思不在術法上,耽誤了修行,其實你這個桶的容量,是遠遠超過了我的……關於我這館中的秘密,容我再想一想,合適的時候,會告訴你的。」說完,老人就順手關上了窗戶。

宇文和玄罡愣立在小屋外,站了許久,才轉身散去。

天明之時,屋外下起了淅瀝小雨,宇文一夜未眠,只在宿舍中盤腿冥想,待到八點正,校園裡響起了上課鈴,宇文才驀然驚覺,緩緩站起身來,撩開窗簾觀望遠處的教學樓。二教樓前的大路上,遲到的學生們都慌張地往樓門前趕,遠遠望去,就只見許多紅藍白色的雨傘擠成了一團。不過也有例外,操場邊的小路上,就有兩把黑傘不慌不忙地往前移動,看那傘下的人影,走路姿勢頗為熟悉,視力上佳的宇文不禁咧嘴一笑,這兩人定是唐考丁嵐,也只有他們這兩個無組織無紀律的傢伙,才會無視上課鈴的敲響,我行我素地悠然散步。

突然間,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宇文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在這個時候,會有誰來找他呢?宇文低頭看了看趴在腳邊的玄罡,後者對敲門聲無動於衷,依然在埋頭睡大覺,由此看來,門外的人並無敵意。

宇文拉開房門,門外站的居然是溫雅!只見她穿了一件極不稱身的白襯衫,腿上的牛仔褲也短了一大截,腳上居然套著一雙粉紅色的拖鞋。看平日最注重形象的溫老師現下穿成這樣,宇文也忍不住噗哧一笑。

「笑什麼笑?李老師的個子不高,她的衣服自然也就只有這麼大了!」溫雅一瞪眼,自顧自地走進了宇文房中。

「你來做什麼?」宇文忽然想起昨夜的事情,聲音也變得冷淡了不少。

「我家被一把火燒個精光,是你說要為我安排住處的,現下居然問我來做什麼?」溫雅不滿地哼了一聲。

「哦,那……我這就打電話預定酒店。」

「算了,住處的事不急,你先幫我一個忙吧。」

「嗯?你要我做什麼?」

溫雅沒有馬上說出自己的要求,只是伸手使勁扯了扯自己的衣領,解開了最上面的兩個扣子,「唉……這衣服太小了,胸口這麼緊,快把我悶死了。」

「我這裡還有點錢,你先拿去買身衣服吧,這衣服……是不太適合你,」宇文把目光從溫雅胸前錯開,伸手去摸錢包。

「誰要你的錢了?你那幾百塊錢還不夠我買件外套。」溫雅口氣有些不屑,眼睛裡卻含著一絲笑意。「我這樣子,實在沒法見人,麻煩你去我的辦公室一趟,幫我把寫字檯上的櫃鎖撬開,裡面有我的銀行卡,再請你去銀行取五千塊錢出來,密碼我這就寫給你。」

「這樣啊……」宇文撓了撓腦袋,勉強答應了下來。

「還有!取了錢,你可不可以去一趟市中心?幫我把這張單子上列出的衣服都買下來,品牌式樣和尺寸大小我都詳細寫明了,你照著買就是。」溫雅居然從牛仔褲裡摸出一張折成四折的列印紙。

宇文那裡知道溫雅還有這麼多麻煩事情,條件反射般一口回絕道︰「你找錯人了!我怎麼會買女人的衣服?」

「昨天晚上你自己說過,是你害了我!我現下也不去追究我家為什麼會起火爆炸了,可叫你幫我這麼一點小忙你都不願意!」溫雅把臉一板,大有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勢頭。

說到昨夜那場爆炸,宇文也有些理虧,將溫雅這樣的普通人捲進是非之中,他本就有些愧疚,再回想起以前溫雅也確實幫了自己不少忙,他只好臉色難看地接過了溫雅手中的名單。

「我就在這裡等你,你快去快回!」溫雅大大咧咧地坐在宇文的爛沙發上。

宇文忍氣吞聲地走到門邊,只覺得要他現下立刻去面對一頭上古魔獸,也好過去面對商場裡的女裝專櫃售貨員。趴在窗下的玄罡此刻也抬起頭來望著宇文,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哎!對了……」沙發上的溫雅忽然叫了起來,「你說我在學校裡不安全,可我為什麼會不安全啊?」

宇文猛地折返回來,盯著溫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答道︰「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會發生爆炸嗎?就是因為你老纏著我,所以你家才會爆炸,請珍惜生命,遠離我和毒品!我出去的時候,不要給任何人開門,等我把衣服買回來,你就馬上離開這裡!」說完,他快步衝出門外,
地一聲砸上了房門。

溫雅呆了一下,望著緊閉的房門,神情變得落寞無比。

外語系的教師辦公室是公用的,雖然老師們都已經知道溫雅家昨夜失火,但宇文還是不得不頂著辦公室裡其他女老師的異樣目光,用隨身的小刀將溫雅的辦公桌撬開,並拿走裡面的銀行卡。在他走出辦公室時,身後傳來了女老師們唧唧喳喳的議論聲,大概用不了一天,學校裡的人就都會知道宇文和溫雅的關係不一般了。

小雨一直不停,沒有打傘的宇文縮著脖子,心情鬱悶地向校東區的大門走去,那邊有一家工商銀行可以取錢。途經綜合樓工地,他心中不禁一沉,工地上依然人來人往,忙於施工,似乎誰也沒有察覺昨夜這裡發生了一場不見兵刃的暗戰。

正巧有一輛運送水泥的工程車要入場,宇文便乘守門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爬上工程車潛入了工地。當他趴在昨夜偷窺的老地方再此探視臨時廠房內部時,宇文驚訝地發現,廠房裡已經堆滿了建築材料。大包的水泥整齊地砌放在四周,幾十公頓鋼模板規整地擺在廠房的中央。昨夜還放在這裡的鐳射焊接機和滿地的法器都已經不知所蹤,地上用山魈血畫下的巨大法陣現下也被洗刷得乾乾淨淨,就連奧斯丁的遺體也不知被柏葉移到何處去了。

一切都顯得十分正常。可柏葉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段,才從屍魔納什的手中逃脫的呢?

宇文仔細回想著昨夜的一切細節,奧斯丁已死,激活的屍魔只會處於不受控制的狂暴狀態,在屍魔制住柏葉時,宇文甚至不敢乘機給柏葉最後一擊,就是害怕心智混亂的屍魔胡亂攻擊誤傷了自己。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柏葉也還是逃脫了,難道他真是命不該絕?

從工地出來,正碰上中文系從三教樓下課,宇文遠遠地就望見方欣和幾個女生打著傘嘻笑著走來,後面還跟著一群男生,只是不見唐考和丁嵐的身影。宇文心中突然靈機一動,迎面向方欣走去。

「喲!宇文老師,今天好像沒有你的課啊,是不是睡暈頭了?」方欣身旁的幾個女學生一如既往地調笑著宇文。

「去去去,我找你們班長有點事情。」宇文揮手象趕蒼蠅一樣把那幾個女生趕開,只留下方欣一人。

「嘿嘿……你平時有事不都是找唐考商量的嗎?怎麼今天找上我了?」方欣笑道。

「今天的事情唐考幫不上忙,你下午沒課吧?」

方欣搖了搖頭。

「我這有一張清單,你照這上面列出來的細項,把所有衣服都買回來,錢我這裡有,你取現金或者刷卡都行。密碼我已經寫在紙上了,沒問題吧?」宇文把溫雅給他的東西一股腦地塞在方欣手中。

方欣好奇地看了看那張銀行卡,正要開口問話,宇文卻已經搶先開了口,「什麼都別問,就當是幫我一個忙,這些東西都是有特殊用處的。」

「宇文老師,這卡是溫雅老師的吧?」

「啊?不是的不是的……這是我的錢。」

方欣不禁掩嘴一笑,說道︰「可這卡後面分明寫著溫雅老師的名字啊,而且如果這卡不是你的,我刷卡之後簽你的名字,是不行的哦。」

「咳咳……就算是溫雅老師的吧,你照買就是了。」宇文的語氣頗為急促。

方欣又將那張折好的清單打開,隨意地看了一下,突然間,她忍不住大笑起來,「呵呵……宇文老師,你可真厲害啊,我們的溫雅老師居然這麼信任你,就連內衣尺寸也寫得一清二楚,這清單上的衣物都是她讓你去買的吧?」

宇文再也掛不住了,臉騰地一下漲得通紅,「方大小姐,您就幫幫我吧,昨天晚上溫老師家失火了,衣服全都燒了個精光,她現下賴在我家裡不肯走,可我……總不能真叫我去幫她買內衣吧?」

「嘖嘖,這種事情,你應該去找丁嵐啊,他肯定願意去。」

「丁嵐?那個大嘴巴的傢伙那裡靠得住啊?我可不想搞得滿城皆知……等等,你會替我守密的吧?」

「守密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封口費嘛……」方欣假裝不在意地看了看四周。

「紅磚閣!兩百元的標準!」

「三百元!」

「方大小姐,你哪吃得了這麼多啊?」

「我吃不完請客也不行?」

「好好好……三百就三百吧!」宇文一狠心,切牙答應了。

「一言為定!」方欣拿著清單和銀行卡興高采烈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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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10-7-24 08:48:44 |只看該作者
三十八、弓練(上)

市中心的商業區裡,方欣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將近三個小時,小腿漸漸有些酸軟的她現下才明白過來,自己低估了這個購物任務的難度。雖然同為女性,但溫雅老師和方欣的年齡差距也就決定了她們兩人著裝風格的差異。再加上方欣還只是一個大學生,平日零花錢也不多,所購衣物的價格自然不能和身為大學教師的溫雅相比。看看手上這張衣物清單上列出的品牌,絕大多數方欣從未購買過,現下一時間要她把這些不熟悉的專櫃都找到,還真不太容易。

好不容易將清單上的衣服買了個八九不離十,方欣的兩隻手上也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紙袋。某品牌的襯衫已經沒有溫雅要求的那種顏色,心生不耐的方欣索性自作主張地換了一種顏色。「反正拿去交差的也是宇文老師,就算溫雅有所怪罪,諒宇文老師也不敢說是我的錯。」方欣有些幸災樂禍地想著。

商場二樓有家星巴克,疲憊的方欣推開門,找個靠邊的座位,將手上的東西都扔了進去,大包小包的紙袋一下就佔滿了沙發,把路過的服務生給嚇了一跳。

「買東西這麼辛苦,這杯咖啡也該找宇文老師報銷才對!」方欣一邊小口地啜飲手上的星冰樂,一邊自言自語。既然已經答應了要為宇文老師守密,她也就不便把唐考叫來幫忙拎包,這堆衣服再怎麼重,也只能自己提回去了。

忽然,方欣身後的沙發裡傳來一聲細微的女孩抽泣,耳尖的方欣一下豎起了耳朵,悄悄扭過頭。可隔著沙發靠背,方欣只能看見那年輕女孩的一頭黑亮長髮,再看女孩週遭,並無其他的人。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這個女孩一人躲在星巴克裡悄悄哭泣呢?被人欺負了,還是和男友吵架了?方欣的好奇心一下湧了上來,女人的八卦心態盡露無餘。

那女孩輕輕地抽了幾下鼻子,將一團擦拭過眼淚揉得皺巴巴的紙巾扔在桌上,側臉去看牆上所掛的一幅抽像畫。就這麼一側身,女孩的頭上露出一個天鵝形狀的水晶頭飾。

方欣微微一驚,低聲叫道︰「張月晨!」

女孩猛地回過頭來,一張精緻漂亮的臉出現下方欣面前,還真的是張月晨。

「你怎麼啦?怎麼一個人躲在這兒哭啊?」方欣見張月晨的眼睛有些紅腫,不禁生起氣來,「是不是丁嵐那小子又欺負你啦?」

「不是的……他沒做什麼……」張月晨微微有些驚慌。

「嘿嘿……那個傢伙我還不瞭解麼?說話向來不考慮別人感受的……坐過來吧,我陪你說說話。」其實方欣與張月晨並沒有什麼深交,只是作為班聯會的幹部,和張月晨所在的系級有過一些工作來往,見過幾面,最近又因為丁嵐的關係,張月晨曾向方欣討要過手機的號碼,偶爾會在找不到丁嵐時打電話來打聽一下丁嵐的動向。不過方欣向來熱心,否則又怎麼會成為班聯會的模範幹部?碰上純情學妹被丁嵐這種不良學長欺負,總要過問一下的。

張月晨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端起自己的那杯拿鐵咖啡坐到了方欣的對面。

可真等張月晨坐過來了,方欣卻又想不出該說什麼了。因為唐考的緣故,丁嵐對自己向來還算禮貌,要自己說點批判他的話,還真不知道從何說起。兩個女生之間不禁出現一陣奇怪的沉默。

「學姐今天怎麼有空出來大血拼啊?」倒是張月晨先開了口。

「哦,這個嘛……我有點購物狂……嘿嘿……」方欣見張月晨的目光在那堆紙袋上掃動,只好給了一個很勉強的解釋。還好張月晨的心思並沒有真的放在紙袋上,很快又神情鬱鬱地端起馬克杯喝了一大口咖啡。

「今天下午沒課,丁嵐沒陪你一起出來?」方欣剛一開口,就發覺自己說的話很愚蠢。

「就在剛才我坐的那個座位上,他和我吵了一架,先走了……」張月晨眼中又微微泛起了淚光。

「唉……丁嵐這脾氣,你也是知道的,他對女孩子向來有點那個……不怎麼在乎……」方欣一邊說話,一邊在心中想,丁嵐在學校也算是有點名氣的花花公子了,張月晨和他在一起之前,不可能沒有聽說過他的那堆前女友,若是因為這個和丁嵐生氣,那便是自尋煩惱了。

「丁嵐有點花心,我是知道的,不過我也知道,他和那些女生們都是逢場作戲,現下也沒什麼來往了……」

看張月晨還在為丁嵐辯解,方欣不禁苦笑起來,大概每個和丁嵐好的女生,都會認為他和別的女生是逢場作戲,只有和自己是真心相愛。不過丁嵐雖然花心,卻有一條是好的,他從來不腳踏兩條船,同時和兩個女生談戀愛。他的每一個新女友,都是在和上任女友分手之後才認識的。

「可我最近發現,就在我住院的這段時間裡,他好像真的愛上某個女生了……以前我問他關於他的前女朋友們的事情,他都很隨意地告訴我那些女孩叫什麼名字,什麼系的,什麼什麼時候好上的又什麼什麼時候分了手,但這次我問他最近是不是認識了一個女生,他卻緘口無言,什麼也不肯說……」張月晨說著說著,就低下了頭。

一聽張月晨這麼說,方欣頓時明白了,她勸慰道︰「也許是你多心了呢?如果他真的沒有認識什麼其他的女生,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呀。」

「可我的室友明明看見他和一個女生從學校的招待所裡一同走出來!」張月晨猛地抬起頭來,加重了語氣,「而且還不止一次見過他陪那女生吃飯!」

「哈哈……月晨,你這次真的是誤會了,你說的那個女生,是我們班歷史老師宇文樹學的師妹,名字叫莫菲,她是從北京過來探望我們老師的。宇文老師最近有點忙,照顧不過來了,怕他這個師妹悶得慌,才叫丁嵐去陪莫菲在學校附近轉悠的,而且這個女生來我們學校總共也才幾天時間,現下已經回北京去了,丁嵐不可能和她有什麼呀。」

聽了方欣的一席話,張月晨不禁沉默了。

「這事情就這麼回事,你的室友倒是沒看錯,不過確實是誤會一場。」方欣開始為丁嵐的這起桃色事件下結論了。

「如果真的就這麼簡單,丁嵐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和我明說呢?難道請你們作證就這麼困難?我每次提起那個女生,他的眼神都會變得奇怪起來,我與他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點感覺我還是感覺得到的!」張月晨突然開口反駁,而且口氣居然更加固執了。

「月晨,我見過那位叫莫菲的女生,她說話特別沒有禮貌,相貌脾氣什麼的,都與你差得遠了,丁嵐怎麼可能喜歡上那樣的女生啊?」話雖然這麼說,方欣的腦海中卻忽然閃過莫菲最後一次作畫時的場景。當莫菲竭盡全力作畫以至於開始口鼻流血時,是丁嵐將她攔腰抱住從畫架前強行拖開的……難道丁嵐這傢伙真的對莫菲動了心?方欣的心中也開始有些犯嘀咕了。

「方欣姐,你和唐考學長的關係怎麼樣呢?」張月晨猝然間轉移了話題,問得方欣一下有些措手不及。

「我……我和唐考?我和他能有什麼關係啊?普通朋友唄。」方欣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其實我挺羨慕方欣姐的,唐考學長看起來很有內涵的,他的心裡好像裝了許多事,卻又不是假作深沉,和其他男生相比,明顯成熟許多啊……呃,我可不是因為他找我拍電影才這麼誇他的。」

「唐考很成熟嗎?我怎麼沒這感覺……不過他說話做事什麼的,是要比其他男生老練不少。」方欣歪著腦袋想了一下。

「還說和唐考學長沒關係呢,稍微一提,方欣姐就露餡了。」張月晨微微一笑。

「啊,你這小妮子,居然繞著彎兒來套我的話!」方欣佯裝惱怒地瞪了張月晨一眼,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

「唉……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啊……」談話的氣氛剛有些好轉,張月晨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了,發出一聲輕歎。

現下的方欣,已經不太敢為丁嵐打包票了,出於對莫菲性格的反感,她一直沒有去關注莫菲的日常生活,自然也不會去留心丁嵐對莫菲的態度,可現下回想起丁嵐與莫菲在一起的每一個場景,又覺得模模糊糊有些曖昧了。「為什麼張月晨多說了幾句,我也開始覺得丁嵐不可信了呢?難道還真是三人成虎?」方欣用力搖了搖頭,想將某些沒有事實根據的想像甩出腦海。

張月晨抬起食指,輕輕地撫摩著咖啡杯的杯沿,若有所思地說道︰「其實,我並不在乎丁嵐對其他女生逢場作戲,就算他對我也只是虛情假意,我也不會生氣……可是,我卻不能容忍丁嵐真的愛上一個女生!愛到我每次提起這個像影子一樣的女生,他都會流露出悵然若失的神情!我真的不能容忍了……」說到最後,張月晨的聲音裡竟然隱約有了三分寒意。方欣心中一震,只覺得面前這漂亮女孩的心態有些不正常,可究竟是那裡不對,她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月晨,凡事還是往好的方向去想吧,你為什麼不想想你以前和丁嵐一同拍電影的時光呢?那段屬於你和他特有的日子,其他女生可都是沒有的,那個叫莫菲的女生更沒有你和丁嵐這樣的感情基礎……說起這事,我可真的有點嫉妒你了,唐考就從來沒想過請我去做他的電影女主角啊……」方欣此言倒是不虛,前段時間她在唐考的工作室裡看過一些電影的素材樣片,那時候她就問過唐考,大家在一起學習這麼久了,為什麼就沒想過請她來參加電影的拍攝。本來方欣還以為唐考是不願意看著自己在鏡頭裡和丁嵐談情說愛,可唐考居然毫不猶豫地說是因為方欣沒有張月晨漂亮,方欣一怒之下,又給了唐考一頓好打。

「嗯,方欣姐,謝謝你安慰我。」張月晨頗有禮貌地又對方欣點了點頭。「可我還是不明白,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丁嵐在乎我呢?」說著說著,張月晨的精神世界彷彿又飄到了另一個地方。

「你現下要回學校嗎?我們一起回去?」方欣終於放棄了安慰張月晨的努力,不過感情這種事情,本來也很難讓一個旁觀者能支配左右。

張月晨輕輕搖了搖頭,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的人行天橋上,行人來來往往,偶然擦肩相撞,也不過略微回一下頭,腳步卻是絲毫不曾放慢的。

「那……我還有點事,先回去了。」方欣開始整理自己的那一堆紙袋。

「方欣姐,我和丁嵐從學校出來逛街的時候,唐考學長也是和我們一起出來的,不過他沒有和我們一起來這裡,自己背著一個大包乘坐了另外一個方向的公共汽車,我聽丁嵐說,他好像去了一個叫九陽箭館的地方……你現下是要去找他嗎?」張月晨忽然轉過頭來說道。

「我找他幹嘛?他和我又沒有什麼關係。」方欣習慣成自然地答道。

「哦,沒什麼,我隨便問問……」張月晨又扭過頭去,不再看方欣了。

從商場裡出來,不知是否因為和張月晨談話的原因,方欣還真起了去見唐考一面的心,唐考這傢伙做事向來特立獨行,很少會對方欣會報自己的動向。這次方欣難得地抓住了他的行方,便有些忍不住想去看看了。「等我抓到這傢伙,就可以讓他幫我提口袋了,只要我不說,諒他也不敢打聽我為什麼買這麼多衣服。」方欣在心中給自己找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抬手攔停了一輛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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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弓練(下)

九陽箭館,顧名思義,自然是取了后羿射九日的典故,原來是一家裝修高檔的娛樂箭館,箭道和用弓都選自有名的國際品牌,另外還附屬了鋼琴吧和茶坊這樣的休閒服務。剛開張那會兒還挺熱鬧,不過這兩年射箭運動已經很不景氣了,箭道縮減到只剩兩條,其餘的空間全改建成了休閒茶吧,射箭反倒成了茶吧的附屬,估計要不了多久,這最後兩條箭道也會被拆掉吧。

方欣提著一堆紙袋艱難地從計程車裡鑽出來,看著眼前早已灰暗不堪的九陽箭館招牌和堂前一溜嘻笑打鬧喝奶茶的高中生,她心裡不禁咯
一下,這裡還能射箭嗎?要是唐考不在這裡,可就白來了。

還好,剛走進大堂,方欣便看見靠裡深處僅存的兩條箭道前,站立著一個孤單的身影。方欣悄悄地從唐考身後慢慢接近,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想嚇唬唐考一下。酒水吧台的頭家從櫃檯後面懶洋洋地探出頭來,看方欣沒有過去買飲料的意思,又慢條斯理地坐了回去。

聚精會神練習射箭的唐考,此刻大概已經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方欣手上提著那些沙沙作響的紙袋經過他的身後,他也完全沒有察覺到,只是頗為機械地提箭、引弓、瞄準、放弦,就連呼吸的節奏也趨向了某種規律。

方欣將手上那些累贅找個角落放下,又悄悄站在唐考身後一步的地方,好奇地看了一會兒,只見唐考連射了十七箭,竟然全中靶心,箭靶紅心上密密麻麻地扎上了一把練習箭,最後幾箭,居然是硬朝那把羽箭中央擠進去的。

方欣驚歎之餘,不禁起了惡作劇之心,她悄悄地上前一步,讓自己幾乎貼在了側身站立的唐考身後。正引弓瞄準的唐考忽然聞到身後一股熟悉的淡香,心神微蕩的他頓時想起了一個人,持弓的那隻手也極細微地顫了一顫,手中羽箭脫弦而去。這第十八支箭,居然只中了一個六環。

唐考正驚愕地看著靶上那支離群索居的箭,身後卻響起了銀鈴般的笑聲。

「咦?怎麼是你?」唐考看見方欣,臉上神情更加詫異了。

「哈哈,為什麼我一來你就射不準了,是不是幹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做賊心虛啊?」方欣秀眉一挑,笑靨如花。

「嘿嘿……」唐考有些不自在地乾笑了兩聲,不由得在心中暗罵自己修行不夠,一點細微的干擾就讓自己發揮失常,讓方欣看了笑話。

看唐考一臉窘迫的樣子,方欣也不好繼續笑話他了,再說剛才也是她故意去干擾人家的。她轉身看了看四周,岔開了話題,「這箭館看大門那邊還挺有氣勢的,怎麼裡面破落成這樣了,你以前來過嗎?」

「上大學以前常來,進了S大以後就來得少了。現下很少有人玩射箭,別說這裡破落,再過一些日子,這最後兩條箭道也要拆了。」唐考也隨著方欣的目光環顧四周,神情間頗有惋惜之意。

「你是把射箭作為固定的鍛煉項目嗎?丁嵐經常念叨你不肯和他一起去踢球,還說你缺乏鍛煉,遲早一身肥膘,嘻嘻……」

「哈哈,他一點都沒說錯啊,我確實不怎麼愛運動,之所以喜歡射箭,也就是因為射箭的運動量很小,更像是某種修心養性的活動……反正我又不像丁嵐,需要保養身材和臉蛋。」

「最近兩個星期,沒課的下午就不見你的蹤影,你都是來這裡練習嗎?」方欣抬眼去看唐考。

唐考點了點頭。

方欣又接著問道︰「我記得你以前有空都是折騰你的電影,最近幹嘛突然間加大練習量了?」

唐考用指尖輕輕撥動弓弦,低聲說道︰「你也是知道的,最近宇文老師身邊總有怪事發生,雖然學校裡很平靜,但我總感覺要發生點什麼事情,如果陡生不測,說不定還用得上我這副弓箭,所以就常來練習了……只是這裡練習射的只是定靶,沒有機會射動靶,真要發生什麼,也不知道我還射不射得準……」

「射動靶……」當方欣明白唐考的意思後,背上不禁一股寒意湧來,「你可別嚇我啊,我可不想你有機會用上弓箭!」

「誰知道呢?這段時間以來,宇文老師嘴上雖然不說,卻一直都是如臨大敵的狀態,雖然他除了柏葉之外,也不知道還該防備誰,可他仍然很小心地關注著週遭的動向。我沒什麼特殊的本領,也不指望能幫得上宇文老師什麼忙,如果真有那麼一刻,需要我去保護誰的話,我能倚賴的,就是手中的弓箭了。」唐考手中微微用力,握緊了那支長弓。

「你是希望能夠保護某個人,才來練箭的嗎?」方欣心中一動,溫柔地直視著唐考的眼睛。

面對方欣直坦的眼神,唐考有些不自在地偏過了頭,可在短短瞬間之後,他又猛地把頭轉了回來,堅定地接受了方欣的目光。

天空中突然響起一聲悶雷,把屋頂上的一群鴿子嚇得四散飛去,只留下幾片碎羽從空中緩緩落下。滾滾雷聲也驚動了箭館中的兩個年輕人,方欣放眼向窗外望去,只看見西北方大塊黑雲滾動,眼看著就是一場暴風雨的前兆。

「不是吧,昨天的天氣預報明明說今天不會下雨的,怎麼轉眼間天就黑了?」方欣驚訝地說道。

「你手上還有這麼多東西,真要下起大雨就麻煩了,趕緊走吧,我幫你拿東西。」唐考已經開始在收拾弓箭了。

「嘿嘿……你真以為我來這裡是為了看你嗎?其實我就是來找一個不要錢的搬運工的。」方欣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誰說我這搬運工不要錢的?回去你起碼得請我吃頓飯吧?」

「吃飯還不好說?我保證回去以後有人請我們吃飯!」

「嗯?又是哪個仰慕者要請你吃晚餐啊?我跟著去合適嗎?」

「嘿嘿……別問這麼多了,反正是個你我都認識的冤大頭。」

兩個年輕人笑鬧著從箭館中跑了出來。

溫雅坐在宇文的沙發上,只耐心等待了十分鐘,便好奇地站起身來四處張望了,不過宇文的宿舍裡空蕩蕩的,有趣的東西實在不多。

溫雅一開始還有些忌憚那條趴在窗下的黑野狼,還怕宇文將它留在家中,就是為了看守自己。可當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宇文的臥室門前時,玄罡卻依然耷拉著眼皮,對溫雅不理不睬。溫雅這才稍稍放了一點心,打開了宇文臥室裡的燈。

一張極為樸素的單人床上,是一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灰白色的褥單一塵不染,整潔得不像一個單身男人的臥室。床頭旁邊的寫字檯上放著一台陳舊的電腦,在這個液晶顯示器已經全面普及的年代裡,那台電腦配的居然還是一個十五寸的CRT顯示器,也不知是宇文從那裡淘來的二手貨。

溫雅百無聊賴地在臥室裡轉了一圈,原本還以為可以從臥室這種私密的地方得以窺探宇文樹學的內心世界,可這裡卻沒有任何能證明臥室主人生活趣味的東西。她無奈地打開了床頭邊的電腦,顯示器閃動了幾下,開始進入windows2000的界面。

本來沒抱什麼希望,想來這電腦也應該被宇文設了密碼,可等了一會兒,電腦居然直接顯示出了桌面,宇文難得地沒有為電腦設下防線。溫雅一下興奮起來了,準備在電腦上大勢侵入一番,「看看我們親愛的宇文老師,都在硬碟上儲存了什麼東西。」溫雅一邊念叨,一邊抓起了滑鼠。

可五分鐘之後,溫雅徹底地失望了,電腦的硬碟裡除了常用的一些軟體,並沒有隱藏其他任何東西,雖然也安裝了QQ和MSN,但宇文的習慣似乎是網吧模式,每次使用之後都刪掉了所有的交流內容。文檔選項中,上一次操作所使用過的檔案的快捷模式也已經被全部清空。溫雅打開了IE瀏覽器,網頁收藏夾中空無一物,就好像這台電腦的主人上網沒有任何偏好一般。溫雅不死心,又打開了歷史瀏覽選項,可那裡無論是昨天前天,還是上周上上周,依然是空蕩蕩的。

難道宇文從來不用這台電腦的?溫雅低頭把鍵盤舉了起來,對著窗外的日光照了照,和大多數人的電腦鍵盤一樣,那些不常用的的按鍵上積聚了一層細灰,而常用的26個字母鍵和空白返回什麼的,都明顯比其他鍵位乾淨許多。

看來宇文還是經常使用這台電腦的,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有清理自己上網和使用痕跡的習慣呢?難道在家裡用電腦也會覺得不安全?溫雅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只能將其歸結為宇文老師的一大怪癖。

宇文的內心世界禁閉得如此厲害,溫雅無奈之下,也只好在網上閒逛著打發時間了。一轉眼,學校裡打響了第四節課的下課鈴,可出門的宇文還沒有回來,溫雅揉了揉飢腸轆轆的肚子,竄進廚房裡想找點吃的。大概玄罡也有些肚餓了,一翻身從窗下站起身來,跟在溫雅的身後也踱入廚房之中。

可溫雅翻箱倒櫃找了半天,也只找到幾包速食麵,她對著尾隨而來的玄罡做了一個鬼臉,說道︰「你也看到啦,你家主人簡直就是個小氣鬼!居然雪櫃也捨不得買一個,廚房裡什麼吃的都沒有,就這麼幾包破速食麵。如果讓我住在這裡,我保證這裡天天堆滿了好吃的!」

玄罡面無表情地看著溫雅,既不走開,也不叫嚷。溫雅看它這副模樣,便撕開了一包速食麵,放到玄罡的鼻下,「你吃嗎?要吃我也給你泡一包。」

嗅到一股濃烈的味精氣息,玄罡臉上頓時露出厭惡的神情,轉身跑回了客廳。

「真挑食,你不吃我吃!」溫雅一邊嘀咕,一邊架起水壺燒開水。

在等待水燒開的時間裡,溫雅又拉開了衛生間的門,她剛要進去,玄罡突然如風一般出現下她的面前,看它那嚴肅的神情,似乎要阻止溫雅進去。溫雅見玄罡又露出猙獰的面容,心下還是有些害怕,連忙鑽進衛生間,砰地一聲鎖死了門。

玄罡猛然間變得狂躁不安起來,一邊狂吠,一邊用尖利的爪子去撓那門鎖,弄出一些讓人牙酸的聲音,溫雅不知道外面這條大野狼究竟是怎麼了,更加不敢開門,她向後連退了幾步,便退到了浴缸旁邊,一回頭,竟看見了一樣讓人吃驚的東西!

那是一把象蛇一樣彎曲的長劍,劍刃封閉在巨大的冰塊之中,劍柄上還纏繞著一串黑色的珠子。

溫雅極度好奇地將手放在晶瑩剔透的冰塊上,她的手竟然穿過了那塊冰,直接觸碰到了堅硬的劍刃,那種冰涼的觸感讓她像觸電一般縮回了手。溫雅驚訝地看著這柄奇怪的武器,全然忘記了門外正用力撞擊木門的玄罡,她抓住劍柄微微用力搖了一下,長劍就像被焊死了一樣,紋絲不動。

最後,她用手指挑起那串光滑的珠子,專注地看了好一會兒,衛生間裡有些昏暗的燈光照耀下,那黑色珠串上竟反射出極為絢麗的柔光。溫雅心中一動,竟鬼使神差地輕輕一扯,將那珠串從劍柄上扯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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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 斷刃(上)

方欣幫忙拿走那有如燙手山芋般的清單和銀行卡之後,宇文不禁長舒了一口氣,可想到家裡還坐著一個溫雅,他又開始有些頭痛起來。自己身邊有如一層濃霧瀰漫,似乎處處都暗藏危機,酒醉那天,便有式神隨著自己潛入溫雅臥房,昨夜那起爆炸,更險些讓溫雅香消玉殞。本還以為她能知難而退,誰知這溫雅心性不似尋常女子,一意孤行起來,自己拿她也是無可奈何。

站在路邊古槐下抽了兩支煙,宇文又憶起昨夜在廠房中現身的古波斯騎士之靈,那亡魂被禁錮之前喊出的兩個音節,雖然發音有些怪異,但一字一頓,不像波斯古語,聽起來,倒似乎是漢語中的一個「告」字和一個「方」字。若把這兩個字的發音放在一起,無論平仄如何變化,好像都沒有能與之對應的漢文詞語。宇文凌晨時分在家中盤腿冥想,便是在思索這兩字的含義,這兩個音節如果不是一個詞,那最大的可能,就應該是一個人的名字了。依照莫菲留下的畫稿,這波斯人似乎是死於某位中國官員的誅殺,倘若這波斯亡魂心中怨恨不滅,它口中呼喊的,恐怕是仇人的名字。難道那畫中的俊雅中國官員,名字的發音叫「高方」?

關於亡魂呼喊的線索,宇文也就只能追溯至此,一夜冥思,他在心中將曾經閱讀過的古籍中與唐朝時期相關的人名梳理了一遍,唐代渤海高氏,與中原望族常有聯姻,朝中做官的人姓高的倒也不少,卻怎麼也想不起有個叫高方的人。莫非這高方只是個無名之輩?可看那畫中人的服飾,雖然只是官居五品,卻能調動兵將,率軍而行,這人的身份好像又沒那麼簡單。

掐滅煙頭扔進垃圾筒,宇文索性去了圖書館,希望能從圖書館收藏的史料中翻查出一點關於唐代高氏有用的資料,可一番追尋,仍是無果,就彷彿歷史上並沒有高方這個人。直到圖書館裡自習的學生們都三三兩兩離去,相約去食堂吃中飯,宇文才想起家裡還有個溫大美女正眼巴巴地等著自己。自己家中廚房空蕩蕩的,溫雅再怎麼無禮,總不好讓她餓肚子,宇文搖頭歎了口氣,慢悠悠地走出了圖書館。

大學食堂的飯菜,能稱得上美味的實在不多,不過第二食堂的肉包子還勉強過得了關,每次抬出蒸籠,都有學生排長隊購買。此時,宇文也夾雜在學生中間,慢慢向食堂視窗移去,既然溫雅不便出門,買幾個肉包帶回去,也不算怠慢吧。

足足排了十分鐘的隊,宇文才挪動到視窗邊,剛把熱騰騰的包子拿在手中,靈台穴處竟陡然承受了某種非自然感應力的衝擊,那股力量有如電擊一般刺激了他的心臟。

「糟了,定靈珠!」宇文來不及細想,扭身將手中包子塞在身後排隊的一位女生手中,拔腿就往宿舍跑去。那女生莫名其妙地被一位不認識的帥哥送上一袋免費肉包子,不禁臉上一紅,宇文已經跑出老遠了,她才對著宇文的背影高呼起來︰「哎!我吃不了這麼多啊!」

宇文一口氣衝上宿舍八樓,推開虛掩的房門,眼前的情景讓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廚房裡一片野狼藉,灶台上的鍋盆碗筷全被掀翻在地,一地的白色碎瓷片上竟然還濺有幾處鮮紅的血點,看上去甚是觸目驚心,而架在火爐上的開水壺也早已經燒乾了底,正冒起一股黑煙,使得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焦糊味。衛生間的門大大地敞開著,黑色定靈珠被孤零零地遺棄在浴缸中,克力士劍卻不見了!宇文拾起定靈珠,關掉液化氣灶,又快步衝進裡屋,客廳與臥室倒還保持了原樣,可溫雅與玄罡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宇文將定靈珠緊緊握在手中,用力地咬著自己的拇指,心中甚是後悔,溫雅能看見虛靈的事情,他是早就察覺的,可這樣的溫雅總會讓他回憶起某些往事,為了不受干擾,他便刻意地讓自己不去注意溫雅的特質,並盡量把她當作一個普通人,沒想到一時疏忽,竟造成這樣的後果。

定靈珠乃是具有強大靈力的佛門法器,可隨宇文的心意轉換五行屬性,當它與虛靈冰結合而處於封印狀態時,很難有人用術法將它破開,但若是接觸它的人本身蘊有一點靈光,又是無心所致,不已解除封印為目的,反倒有可能無意地將定靈珠的屬性推向另一個極端。宇文幾乎可以想像得出來,當溫雅看見那柄克力士劍時,對長劍的興趣遠不如那發出絢麗柔光的珠串,大概在她心中的第一回應,便是將這珠串當成了一副絕佳的飾物,就這樣機緣巧合,無意間破去了虛靈堅冰,所謂百煉鋼瞬間化為繞指柔,大概就是如此了。只是克力士劍陡然脫困,一定會全力蠱惑溫雅,一旦溫雅接觸到那柄邪兵,難免就會被它侵入體內,而變成邪兵宿主!

突然,宇文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略微有些緊張地蹲下體子拉開灶台下的櫥櫃,不出所料,最近一次丁嵐送來的血漿還剩下四袋,宇文便將它們收藏在櫥櫃深處,而現下櫃裡只剩下四張挑破了的軟扁空袋,地面碎瓷上沾染的血跡,應該是從剛剛吮吸過鮮血的克力士劍上滴落的。看來邪兵剛附入溫雅體內,就對鮮血展現出異常的渴望!

宇文忐忑不安地關上櫥櫃門,忽然察覺櫥櫃的塑膠拉手不如往日那樣光滑,他仔細一看,拉手上居然留下了一個犬類的牙痕,原來是玄罡將櫥櫃拉開指引溫雅找到了剩餘的血漿!如此看來,玄罡此刻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而是出於某種目的,跟隨溫雅一同離開了這裡。有玄罡在一旁監視,溫雅暫時還不會做出什麼危害普通人的事情,壓在宇文心上的大石頭總算放低了一點。

可這位新任的邪兵宿主,現下身在何處呢?宇文不是玄罡,無法憑借氣味追蹤一個消失的人,他緩緩直起腰身,看了看混亂的四周,眼中現出一片茫然。

「撲通……撲通……撲通……」

溫雅渾渾噩噩地在南門附近的小樹林間穿行,四周的一切聲響都已經充耳不聞,只有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有如雷鳴般在耳邊震動,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彷彿都罩上了一層灰色的淺紗,總有幾分看不真切。

不經意間,封裹克力士劍的冰塊瞬間碎裂崩塌的景象又一次在溫雅眼前閃過。「宇文,我弄壞了你的東西,你不會怪我吧?我真的是無意的。」她停下腳步,扶住身邊的一顆小樹,一邊微微喘氣,一邊抬頭看了看空中,那太陽竟也像被烏雲遮擋了一般,只有一圈黯淡的光暈。

「高少監有令,請四位貴客隨我入內!」

忽然,一個渾濃威武的男聲在溫雅的腦海中陡然響起,這聲音餘音綿長,遙遠得彷彿從地平線那邊傳來,偏又異常清晰,好似這人就在溫雅的耳邊。

「高少監?誰是高少監?」溫雅喃喃地念道。她只覺得小腿一陣發麻,雖然手扶著小樹,也幾乎站立不住了,腳一軟,便坐在了地上。

「你這劍上怎麼如此粗糙不平,是鍛工的火候還不足麼?」再次響起的,卻是另一個怪異沙啞的聲音。

「粗糙……火候……什麼跟什麼啊?」溫雅皺緊了眉頭。

「此刃紋若流雲,鋒芒暗蘊,實乃上品!」轉眼間,又換了一個文縐縐的聲音。

溫雅發覺自己的腦袋好像被人接入廣播電台一般,開始不斷出現各種奇怪的人聲。她啊地叫了一聲,不禁堵住雙耳,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可即使這樣,也不能阻止那些聲音鑽進溫雅的耳中,很快,溫雅又聽見了一陣劇烈的爭吵聲,好幾個語速急促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除了偶爾夾雜的幾句漢語,其餘的竟然全是溫雅聽不懂的外國話。

「別吵了!」溫雅終於忍受不住,大聲呼喊起來。

小樹林裡靜悄悄的,學校南門附近行人稀少,沒有人發現這裡有一位漂亮的女老師正神情頹然地坐在草叢中,只在距離溫雅不遠的石凳後面,隱藏著玄罡犀利的目光。

爭吵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有節奏的金屬敲打聲。溫雅明明緊閉了雙眼,卻奇怪地感覺到,自己「看見」了一幅怪異的景象。

那是一截長不過三尺的火紅色鐵條,在三柄大鐵錘的輪流敲打下,發出鏗鏘有力的「當當」聲響。隨著每柄重錘的落下,鐵條上便濺起星星點點的火花,更為奇怪的是,鐵條亮紅色的表面每次被擊打之後,竟會鼓起一個細小的氣泡,氣泡破裂的同時,就發出
啦一聲怪響,升騰起一線寥落的青煙。過得一會兒,溫雅四周的聲響變得豐富起來,除了打鐵的聲音,更伴有粗野漢子的喝罵,巨大風箱張合的呼呼聲,以及疲憊沉重的喘息。

溫雅開始左右轉動腦袋,期望能看見更多的東西,但她的視角卻始終固定在某個方向,無論她如何去「看」,眼前總是只有那截正被鍛打的鐵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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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49: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斷刃(中)

「是覺嗎?」溫雅微微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可神經末梢傳來的劇烈痛感並沒有去除她眼前的景象。只是那截鐵條開始莫名地晃動起來,產生了一片模糊的紅色殘影,當那片令人心中不安的紅色再次變得清晰時,竟變成了一灘正四處流淌的鮮血。溫雅吃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想大聲叫喊,喉嚨卻彷彿被破布堵住一般,發不出半點聲音。

「居心叵測,抗令不為,留你等何用?」有如半空中炸響的驚雷,一聲怒吼震得溫雅頭皮發麻,隨著視線的上移,那灘鮮血的源頭也出現下她的眼前,血,是從好幾具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古代軍士身上流下的!

還沒等溫雅看清這些身披皮甲死狀慘烈的軍士究竟是什麼人,身旁忽然竄出一個全身鐵鎧的武官,雙手緊握著一把明晃晃的長刀,揮舞著向她迎面砍來,溫雅還來不及回應該如何躲閃,眼前的視角卻急劇變換起來,斜下探出的一條腿猛地蹬踏在那武官的腰腹處,出腳力量之大,讓溫雅瞬間聽見了武官肋骨斷裂的聲音。那武官負痛彎腰,身軀雖然不能再繼續往前衝,手中大刀卻換成單手抓持,依然來勢洶洶,劈頭蓋面地從半空中斜劃下來。危急時刻,溫雅的視線再次轉換,就好像自己親力而為那樣,不但巧妙地一側身躲過了大刀,整個人更凌空飛起,向那武官撲去。溫雅只覺得自己越是靠近那武官,武官臉上的神情就愈加驚恐起來。

突然,一條手臂如閃電般伸出,兩隻細長的手指毫不猶豫地刺進那武官的雙眼之中,陡然濺起的鮮血竟讓溫雅感同身受地臉上一熱。如此劇烈殘忍的打鬥,直把溫雅嚇得魂飛魄散。可更讓人吃驚的事情又發生了,那武官雖然發出一聲短促嘶啞的慘叫,卻剽悍無比地放開手中大刀,雙手同時牢牢地扣住了插傷他的那隻手臂!那隻手臂劇烈掙扎了一下,想用力掙脫,可惜晃動了幾次都沒能將插進武官眼眶中的兩隻手指拔出來。

緊接著,右側閃過一張劍眉星目的俊秀臉龐,那張面孔一晃即逝,溫雅微微一愣,只記得這人眼神異常銳利,旋即,一柄蛇形怪劍不知從何處晃出,從下至上貼近了那隻手臂,劍刃微微顫動之後,便浪出一輪耀眼的光芒。

那隻手臂被輕易地從小臂根部一分為二,斷臂向天空中噴灑的鮮血,遮住了刺眼的日光。

眼前的「景象」使溫雅心中壓抑到了極點,陡然間,她難以抑止地發出一聲長嚎,從地上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身後拔出了克力士長劍,用力往身旁一斬。

兩棵無辜的小樹被攔腰斬斷,枝葉交錯,簌簌有聲地在溫雅身邊滑落。

溫雅愣立了一會兒,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

宇文已經沿著學校的幾條主幹道繞校走了好幾圈,遇上認識的學生就上前去打聽溫雅的下落,可惜誰也不知道此刻溫雅身在何方。眼看天邊一團烏雲逐漸聚集,空氣也逐漸變得潮濕悶熱,一場大雨將至,溫雅卻依然去向不明,宇文的心中不禁焦急起來。柏葉已經在學校外圍布下結界,如果一無所知的溫雅帶著克力士劍走出校外,一定會被柏葉所察覺,若讓柏葉先於自己找到溫雅,只怕溫雅的處境就會變得十分危險了。

第三次從博物館門前經過時,無為子老人突然從館內走出截住了宇文。

「看你三番兩次失魂落魄地從我這裡經過,究竟出什麼事了?」老人用敏銳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宇文。

「前輩,我一時疏忽,弄丟了一柄邪兵,能借用你的靈力幫我追蹤一下邪兵宿主嗎?」宇文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無為子曾經一路追蹤過柏葉。

「你又在胡說什麼?如果沒有相當規模的靈力波動,我是完全感覺不到的。難怪你一臉驚慌匆匆忙忙的,原來是把邪兵弄丟了啊!」無為子居然還呵呵一笑。

「前輩不要取笑了,現下情況有點危急,被邪兵附體的宿主是一個普通的女老師,我怕她會有危險。」

「上次是別離先生的孫女,這次又是那裡來的女老師?你小子總是這麼糾纏不清可不行。照你原先的說法,邪兵宿主不去傷害週遭的人就已經阿彌托佛了,宿主自身怎麼會有危險?」

「唉,到目前為止,這些邪兵宿主又有哪一個是有善終的?在暗處虎視眈眈盯著我們的柏葉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這柄脫離我們控制的邪兵啊!」宇文無奈地把手一攤。

宇文說到這裡,無為子的神情忽然有了變化,他面色嚴肅地沉吟許久,開口說道︰「你又提到了柏葉和邪兵,有些事情,我想差不多是時候告訴你了。你先處理手頭的事情,無論是否找回邪兵,今天晚上九點,來這裡找我。」

還沒等宇文答話,無為子已經轉身走上了博物館門前的台階。

「哎!前輩!」宇文叫出了聲。

「你還有什麼事?」老人停住了腳步,卻沒有轉過身來。

「我……」宇文一時語塞,心中雖然有許多疑問,一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無為子輕聲笑了一下,忽然側身指著天邊滾滾而來的烏雲說道︰「你知道雷電究竟與什麼有關嗎?」

宇文一怔,不知道無為子為什麼會突然問起了這個,「雷電產生的原因比較多,晚輩傾向於冷熱空氣摩擦形成電荷的說法。」

無為子笑道︰「很久以前,我曾經寫信給你師父,說我正參修五雷大法。你師父在回信中說,這雷電力量的大小是與雷雨雲中冰晶含量的多寡有關的,微小的冰晶浮到雲層上空,大塊一點的冰球則落到雲層下部,兩者所攜帶的正負電荷便在雲層中形成高達百萬伏的電壓,而雷電產生的頻率,就取決於冰晶的數量。你師父還曾經戲言,只要他出手,便可讓我體驗雷神因陀羅的強大威力。唉!如果別離先生此刻就在你我身邊的話,以他五行之術的巔峰修為,一定能夠施法強行增加雷雲中冰晶的含量,那樣我也可以有機會施展畢生功力了。」

宇文抬頭看了看烏雲,自己雖然也曾修行五行之術,但靈力是會隨著距離的增長而自然減弱的,若要增加高空中雨雲的冰晶含量,真是談何容易。師父如果不是吹牛,那這份力透雲端的功力可就讓人匪夷所思了。

「前輩,你這麼說,難道是察覺了什麼危險嗎?莫非……柏葉又出現了?」想到這一層,宇文頓時警覺起來。

無為子未置可否,沉默片刻之後,低聲說道︰「你晚上來就是了。」說完,快步走進了博物館。

當溫雅從草叢中幽幽醒轉時,天色已經變得十分昏暗,她懵然地看了看四周,這才想起自己是暈倒在這裡了。

溫雅站起身來,拍了拍粘在褲子上的細草。昏迷前的一瞬間,她好像聽見有一個男人附在她的耳邊說了許多話。可那些當時聽來十釐清晰的話語,在醒來之後卻幾乎全忘記了,溫雅試著回憶了一下,只覺得腦袋有些發脹,起初所聽到的一切只剩下一點模模糊糊的影子。她唯一還有印象的,就是那男人說話的口音很是奇怪,發音基本不分平仄,倒和那些初學中文的老外有些相似。

她把手探到自己背上摸索了一下,脊背處一片光滑,只是冷風吹進單薄的襯衣裡,讓溫雅不禁打了個噴嚏。她實在難以想像,昏迷前自己竟然從背上抽出了那柄蛇形怪劍。而現下那蛇劍又不見了蹤影,看來它又像先前一樣,自行附入自己體內去了。

「難道真是黃粱一夢?」溫雅按住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語道。可昏迷之前的聽和覺依然牢牢地印在她的腦海中,特別是最後看見的那一幕
殺,讓溫雅現下還有些心有餘悸。另外,現下的她居然能感覺到有一種異樣的心跳正在體內搏動,和自己正常的脈搏此起彼伏,就像……就像有另一個人潛伏在自己的身體裡!

溫雅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突然十分迫切地想見到宇文,關於這柄怪劍,關於那些覺,也許只有宇文樹學才能解釋她所碰上的一切。

「溫雅老師!真的是你嗎?太好了!」忽然間,一個聲音在溫雅身後響起。溫雅一驚,連忙回頭。

一個面容秀氣的陌生女孩站在溫雅面前,正微笑著望著她。

「你是……」溫雅覺得有些奇怪。

「我是宇文老師的學生,是宇文老師叫我來的,他現下正四處找你呢。」女孩子的笑容讓人覺得十分親切。

「宇文老師真的在四處找我?」溫雅心中微微一甜。

「是啊,你快跟我過去吧。」女孩子大方地伸手過來牽住了溫雅。

溫雅跟在那女孩的身後走出了樹林,冷清的大路上依然沒有行人,只偶爾有一兩隻老鴰在空中掠過,留下幾聲淒啞的叫喊。

沿著大路往前走了幾步,溫雅看了看陰冷的四周,突然停下了腳步。

「老師怎麼啦?」女孩有些不解地回頭看著溫雅。

「你怎麼會想到來這裡找我呢?」溫雅的神情變得嚴峻起來,「南門這邊出去,就是一片尚未開發的荒涼河溝,平日裡很少會有人走到這邊來,更不要說有女學生獨自一人過來了。你不害怕嗎?」

女孩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又開口說道︰「我不是一個人過來的,那邊還有一個男生,他在另外一片樹林裡找你呢。」說完,她抬手一指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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