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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ttled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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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步步生蓮(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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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2:43:56 |只看該作者
第178章 碧玉破瓜時

    “楊欽差回來了。”

    谷中的百姓看到了當先馳來的楊浩,紛紛熱情地向他打招呼。楊浩放慢了速度,戰馬輕快地小跑著,微笑著向百姓們頷首示意。

    忽然,他看到了一張笑臉,很熟悉的一張笑臉,那笑如春風,本就一直繾綣在他的心頭。楊浩下意識地向那人一笑,戰馬輕馳而過后才醒悟過來,他猛地勒住戰馬,惊喜地扭頭回望。

    李光岑止住戰馬,問道:“浩兒,怎麼了?”

    楊浩頭也不回地道:“義父,你們先回去,我去見一個故人。”說完一撥馬頭,便向那玄衫少女奔去。

    折子渝俏生生地站在一棵樹下,杏眼含煙,螓首半歪地看著他,姿容說不出的撩人。

    楊浩到了她身邊扳鞍下馬,近前兩步,喘息著打量她。

    折子渝不像唐焰焰那樣明艷照人,文一照面間便能攫人目光;心也不像丁玉落那樣嫵媚中揉合了颯爽,閣猶如雪中一株寒梅。她是越看越柔、越看越美,只要你仔細打量,哪怕一綹頭發、一個站姿,都能給你惊喜。

    她的容顏氣質、身姿動作,說不出的協調,與羅冬兒有五六分神似,不同的是,羅冬兒楚楚可怜,柔柔怯怯,仿佛一樹並不顯眼卻芳芬沁脾的桅子花,而折子渝比她多了些雍容大氣,仿佛皎皎一輪明月,須得仰視,才見其神祕清輝。

    不管怎麼樣,她是與羅冬兒氣質最為相似的一個女孩,也是楊浩到了這個世界后第一次萌生過淡淡情愫的少女,此時見到了她,再想到伊人已逝的冬兒,楊浩不禁百感交集。

    折子渝負著雙手靜靜地站在那樹下,滿心愉悅地看著楊浩向她奔來,看到他眼中那一抹惊喜,她臉上的笑容也更甜了。待見他眼神一黯,善砰人意的折子渝立即明白他想到了什麼,她的芳心微微一酸,但是隨即涌起的,卻是更多的柔情,還有說不出的怜惜。

    楊浩終于說話了:“我……怎麼會在這里看到你?”

    折子渝抿嘴一笑:“你說過,如果我們有緣,就還會再見的呀。”

    “是,我……我……”

    楊浩一番馳騁,心情又起伏不定,掌心不覺沁出汗來,折子渝看到他的局促,非常得意自己能給他造成這樣的效果,她整齊細密的長婕輕輕眨了眨,調皮地扮個鬼臉,嫣然笑道:“不問我為什麼出現在這兒?”

    “啊……對,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楊浩一問,忽然清醒過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折子渝編貝似的牙齒輕輕一露,笑道:“本山人神机妙算唄,呵呵,好多人在看我們呢,要不要一起走走。”

    “好!”楊浩欣然應允,丟開馬韁,拍了拍馬背,那馬便向李光岑一行人跑去,楊浩束手相請,二人並肩踏上了一條林蔭小道。

    李光岑將這一對小兒女的神情都看入他的眼中。半生坎柯、半生奔波,如今終于穩定下來,又被楊浩那一聲“義父”喚醒了他的天倫之念,他現在很是希望有生之年還能享受一下含飴弄孫的日子。

    這個女娃兒很招人喜歡,一看就是相夫教子的良配,嗯……還有那屁股,雖然不是很大,可是從那衣褲輪廓隱約耳見,真是又翹又挺,渾圓如滿月,是個能生男娃兒的體相。李光岑撫著根根如刺的硬胡子滿意地一笑,領著一眾隨從走開了。

    壁宿輕捷如猿,健步如飛,自山岭上沖下來,遙遙見楊浩和那位折姑娘拐向了一條林間小道,招手喚了一聲,拔步再追,可腳下只邁出一步,兩腳便騰了空,只能在空中懸刨。

    壁宿扭頭一看,只見他的身后立著兩條大漢,身軀健壯如山,有如山神一般,其中一個正用兩根手指拎著他的衣領,把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壁宿一瞪眼,然后變了個臉,很客氣地問道:“兩位兄台有何見教?”

    那虯須大漢咧嘴一笑:“這位仁兄,好一身輕功。”

    壁宿拱手道:“過獎,過獎,兩位仁兄,你們看……咱們是不是站定了身子說話?”

    “還是坐下來說吧。”那大漢一笑,把他放到地上,順手一摟他的肩膀,壁宿單薄的身子被他大手一摟,不由自主地便到了路邊,肩上一沉,便順勢和那大漢並肩坐在了路邊一塊石頭上。

    “兩位……到底有何見教葉?”

    壁宿被他們兩個挾在中間,忽然有點擔心起來:這兩個熊一般的大漢,不是有甚麼特殊癖好吧?前天剛有一個摸入婦人帳蓬意圖不軌媽潑皮被赤忠給軍法了,只是不知如果我受了他們侵犯,赤軍主會不會替人家作主,也把他們給軍法了……

    左邊那大漢一本正經地對他道:“你有沒有發現,螞蟻那麼小,卻能馱起比它身體重几倍的東西?”

    “啊,沒注意……可這跟我有什麼關系啊兩位仁兄?”

    右邊那大漢便道:“是跟你沒啥關系,我們兄弟倆只是看你這小和尚頗有慧根,所以想請你一起琢磨一下,這螞蟻……它怎麼就能馱起那麼重的東西來呢。你看你看,那兒就有一只螞蟻,來,咱們哥仨兒好好參詳參詳…更/新/超/快…”

    兩人粗壯的手臂同時往壁宿脖子上一摟,壁宿便不由自主地彎下了腰去。當葉大少氣喘吁吁地山岭上平來時,就發現壁宿那“嬌小”的身子被兩個大漢緊緊摟在怀里,三個人低著頭,聚精會神地看著什麼玩意兒……

    ※※※※※※※※※※※※※※※※※※※※※※※※※

    折子渝揚起那一勾挺直小巧的瓊鼻,甜甜笑道:“……就是這樣啦。你知道我九叔在折大將軍府做事嘛,有時我也利用他的關系到百花塢里走走,听人說起你的事,才曉得欽差楊浩,就是霸州丁浩。”

    她抬起手,理了理鬢邊的秀發,笑道:“只不過,我也沒有想到會來這里,我家人口多,為了維持生計,做的生意很雜的。”

    “嗯!”楊浩點點頭,感慨地道:“是啊,人海茫茫,我也沒有想到,還有机會見到你。”

    折子渝目光微微一閃,嫣然道:“所以我說,這就是緣份嘍。只是……我沒想到你改叫了楊浩,若不是……若不是偶然听人說起你,就算我來了這蘆河岭,也未必會來找你啊。”

    “丁浩……”楊浩苦澀地一笑:“一言難盡吶,我不想再提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折姑娘,你家都做些什麼生意啊?”

    “什麼賺錢就做什麼。”

    折子渝狡黠地道:“我家人口多啊,光是我的伯父、叔父就好多人,每個人又是一大家子,共同經營著一個大牧場。可是光靠這個可不行,其他的生意得做就做,營生雜的很,一時也說不清。家父已經過世,現在我大哥當家,為了生計,他文自己心現在閣首發也在外面奔波呢。這一次,為蘆河岭運送糧食、農具呀什麼的,我就跟來幫忙了。”

    楊浩點點頭,欽佩地道:“真難為了你,這麼年輕的女子,就得為了家族的生計到處奔波,風餐露宿,實在可敬。”

    折子渝笑道:“呵呵,也沒你說的那麼了不起啦。其實家族里的事,一般也用不上我,有時跟出來走走,想要游山玩水的目的更多一些。不過……”

    她瞟了楊浩一眼,微微低下頭去,輕輕地道:“這一遭兒來,我倒是真的因為……想見見你……”

    楊浩心里有些感動,但媽抿了抿嘴唇,卻沒有說話。

    前方上山的路變得狹窄起來,兩旁雜草叢生,折子渝主動走到了前面,眼珠轉了轉,又問道:“楊……,人家還是不叫你的官職了,還是像以前一樣喚你的名字,可好?”

    楊浩笑道:“正該如此。”

    折子渝道:“我來了之后,隨意走動間,已看過了這里的百姓。如今他們雖還穩定,可是長此下去沒有個營生做可不行,我听九叔說,折大將軍如今忙于戰事,一時還顧不及這里。不過……,他已經吩咐下來,調來一批府谷的官吏,為這些百姓登記戶藉,划定鄉里,使得士農工商,各行百業,都能安居樂業。”

    “竟有此事?”楊浩大喜:“一會兒回去,我也該見見府谷來人,听听折大將軍的意思。”

    楊浩道:“其實百姓們已經遷來府谷,如何安置,就是地方官吏的事了,我是無權干涉的。可是這一路坎柯,和這些百姓都有了感情,如果不能親眼見他們安置妥當,我還真的有些放心不下。

    折大將軍能顧念這些百姓,那再好不過了。不過,這里的情形比較特殊,如果按照尋常州府設置,安排百姓百業,恐怕不太妥當,我正想等折大將軍回來,向他進諫一番的。”

    折子渝回首笑道:“我知你素來多智,你有甚麼好辦法?”

    楊浩道:“這里草場丰富,土地肥沃,又有連綿的群山和一條蘆葦蕩里的大河。照理說呢,讓這數萬百姓有口飯吃,可以安排一部人務農、一部分人放牧,一部分人打漁和狩獵,其他的人還可以從商。可是這里連接著麟州、府州和黨項羌人的地盤,你是府州人,應該曉得,雖然這三位節度使都是大宋的官兒,不過……不過彼此之間,並不是十分融哈……”

    因為折子渝是折大將軍的遠親,楊浩不好說的太明白,折子渝接。笑道:“豈止是不融洽。如今西北三藩,夏州李氏勢力最大,所以折楊兩家建立了同盟以對抗李氏,可是折楊兩藩畢竟是同盟而非一家,鄰居嘛,相處得再親密,也不可能如同一家人般沒有嫌隙。今天我家的人占了你家一壟地,明天你家的人跑到我家后院抱了兩捆柴禾,這些糾紛也是免不了的。”

    她“咯咯”笑道:“折大將軍和楊大將軍不想為了這點小事破坏了同盟,以免為夏州所趁,只好約束彼此的人,盡量不要他們有所接触。所以……,蘆河岭這麼一塊肥沃的土地,就因為處于三方勢力接壤之處,才白白地閑了下來。”

    楊浩笑道:“姑娘冰雪聰明,又是府州人,真比在下看的清楚。不錯,這正是楊某的顧慮。不管讓他們放牧也好、種地也罷,勢必要向各方擴展開去,如今各方為了避免大沖突,都約束自己的人盡量遠離這塊是非之地,可是平常越境放牧、打漁的人還是有的,這里一下子來了數萬人,不管是種地還是放牧、打漁,一旦和三方的百姓起了沖突如何是好?

    夏州、府州、麟州各有重兵在握,彼此有所忌憚,還能控制事態的發展。蘆河岭這數萬百姓有甚麼?一旦起了沖突,西北民風剽悍,又多是聚族成寨,同姓聚居,心齊的很,那時縱然三位節度使大人不出兵,蘆河岭百姓光是受各方村寨欺壓也不是對乎。

    再者說,就算麟州、府洲兩位節度使大人深明大頭,能約束部下和百姓,可西面怎麼辦!那里可是黨項七氏的地境,他們餓急了眼,連夏州李光**都敢造,府州麟州的村鎮都敢搶,蘆河岭養起牛羊,種起庄稼,與他們近在咫尺,又沒有重兵保護,他們能放過這塊嘴邊的肥肉麼?”

    听到這里,折子渝忽然覺得自己原來的想法還是有些天真,她原來打的主意是利用自己的影響,要兄長對蘆河岭百姓多多看顧,同時在蘆河岭建立一支武裝自保。

    然而,她的兄長在家里是她的兄長,在外面可是府州之主。

    沒有利益所得,讓他派遣大軍到這里來為別人流血犧牲,縱然她大哥看在她面上允了,各路將領又豈能心廿情愿?一時提供保護還可以,著眼長遠的話,這的确不是長久之計。

    再者,如果想從蘆河岭獲得賦稅、民役的貢奉,做為相應的條件提供軍事保護,那又等于把這數萬漢民直接納入了自己的管轄之內,那時……蘆河岭占据的土地有一部分本屬于麟州的,麟州會不會來分一杯羹?把這些百姓直接變成自己的子民,開封府的趙官家會視而不見?”

    想到這里,折子渝對楊浩暗生欽佩,她一邊思索著,一邊問道:“那麼,你有什麼四全齊美的好辦法了?”

    楊浩便把自己的打算撿能講的說了出來,折子渝沒想到楊浩竟有這樣離奇的想法,可是仔細想想,又大有道理。就像他當初提出集中分散于各軍的戰馬,單獨組織一支騎兵使用,雖是發前人所未想,仔細想想卻正該如此。

    她以前從未听說過有什麼地方,一個數萬人的大城鎮,自己卻完全放棄工農牧漁,專心致力于發展商業,形成一個功能獨特的特別區域,卻能保証讓它興旺發達的。可是在這個特別的地方,這麼做卻是恰恰對任何一方都有利,各方都愿意接受、都從中獲利的。

    經他一番設計,這些北漢移民恰恰能發揮各方想做而不能做的作用,蘆河岭簡直就是專門為這樣一群不屬于任何一方,又服務于任何一方的人而特意辟出來的。尤其是他特意提到的不發展軍隊,這是任何一方都愿意接受的。

    當然,夏州李氏除外,他們是不會歡迎蘆河岭的出現的,因為蘆河岭損害的唯一一方的利益,就是夏州李氏,壯大的卻是文心閣首發黨項七氏、麟州楊氏、府州折氏三方的實力。可是正因如此,被黨項七氏和麟州、府州圍在中間的蘆岭河,必然會被三方歡迎和保護。

    楊浩這一手,不但把蘆河岭的尷尬地位化解了,妥善安置了這數萬百姓,而且把那些本來對蘆岭河不到的條件全都轉成了有利的條件。這個家些……這個家伙的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啊,為什麼他總能想出一些點鐵成金的好主意?

    一向自矜于才智的折子渝沒有因為被他比了下去而不服,相反,卻比她自己想出了更妥善的主意還要開心。女人都是很小氣的,只有兩種人比她們更強,她不但沒有絲毫嫉妒,而且會為他歡喜無比,會愿意竭盡自已所能去支持他更/新/超/快。一種是她的子女。另一種……不是官人還能是誰?

    那楊浩呢?

    折子渝欣喜地回眸一笑,卻發現自己這麼久沒有說話,楊浩悶頭跟在她的后面,那目光微微垂下去,似乎正在盯著她的……

    折子渝臉上一熱,趕緊扭轉了頭,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道:“嗯,人家是個女孩兒家,也不知道你說的有沒有道理,听著……似乎不錯呢。我想,如果确有道理,折大將軍也會同意你這個好主意的。”

    嘴里說著話,她的心里卻不期然地想起了楊浩在群芳閣與唐三、方圓他們說的那番話:“我麼……,呵呵,我與唐兄所見略同,一榻風月,才能風情無邊嘛,其中意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折子渝的俏臉忽然有些發燙,草木的清香充溢著鼻端,彌漫在她的心田。她紅著眼,咬著嘴唇,分開了野草藤蔓,輕輕走在前面,腰肢忽然款擺起來,搖曳生姿……,一種醉人的風韻便也散發開來,充溢在楊浩的眼前,彌漫在了他的心田。

    女為悅己者容。女為悅己者,又豈止是容?

    甫過及笄、初步破瓜的妙齡少女,美妙的又何止是她的年齡。

    那女兒家的心事呀,就像輕云籠月,欲遮還露,欲拒還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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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12:44:09 |只看該作者
第179章 不一樣的留下

    留下赤忠的中軍大帳里擺開了香案,正在迎接欽使。聖旨有許多種,並不一定每頒一道聖旨,規格都這麼隆重。有的只須拱揖听旨,並無須下跪。

    但是楊浩這一遭接指,傳旨的儀仗很是隆重,赤忠是官場上的人,一見情形就曉得事情重大,所以急急迎進傳旨欽差,請茶上座。又急急命人擺設香案,並著人去請楊浩來接旨。

    楊浩與折子渝在山岭上盤桓了一陣兒,些許離別后的生疏感已經消失。在他心里,折子渝是紅顏,是知己,也是一個不分性別也覺意氣相投的好朋友,她的人就像她的笑,總是讓人不知不覺便沐浴在她的春風里,那種投契的感覺又回來了。

    兩個人有說有笑的下山時候,剛走到半山腰,就碰到了前來尋找的軍士,楊浩急急隨那士兵赴軍營接旨,許多得知消息的百姓都簇擁到了轅門外,片刻功夫,趕來的人越采越多,已是黑壓壓一片。

    壁宿和葉大少這對難兄難弟擠在一起興高彩烈地討論著。

    壁宿興沖沖地道:“官家來旨,定然是對楊浩大加褒獎,這一遭兒若是去開封做官才好,那可是天子腳下,繁華之地,我一直想去開封府看看。”

    葉大少訕笑道:“開封府遍地是官,到那兒去一個州官百姓也不把你放在眼里。寧為雞頭,不為牛后,還是在地方上做個父母官才好。楊大人最好是去廣原做官,若是升個觀察或者舉官,我葉家也就跟著抖起來啦。”

    折子渝站在前邊,在她身后,几個六漢牢牢地釘在那兒,就像腳下生了根似的,把她與百姓們隔絕了開采。所有的人都在翹首等待著轅門里的消息,折子渝亦然。

    這種隆重的嘉獎,她早已猜到了。她生于藩鎮門閥世家,于權朮一道的體會遠在楊浩之上。她早知道,不管是程德玄強行把百姓遷往東線,一路損兵折將,百姓傷亡大半,還是楊浩為百姓計,奪節改命,率領他們西返,至少表面上的結果是相同的…趙官家只會予以褒獎,不會直斥其非。

    堂堂帝王,胸怀四海,考慮的是全局胜敗,不會與臣下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即便所用非人,也得這件事平靜下來再說,更何況楊況所為可圈可點,趙官家可不是一個昏君。

    所以她並不擔心這道聖旨會有對楊浩不利的方面,她倒是擔心,這道聖旨為了表示對北漢遷民的重視,對有移民之功的楊浩賞賜過甚,如果,如果他被調去中原為官,那該怎麼辦?

    折子渝從未正視過自己那若有若無的情意,直至重新見到楊浩,那若有若無,卻始終不曾熄滅的一縷情火才開始燃燒起來,難道剛剛相見”又要再次分離?以自己的身份,如果還有机會與他相見?府州折府二小姐的婚姻大事,又豈能草率了之?那時自己該如何自處?

    一時間,折子渝心亂如麻,原本一向淡定從容的淺笑也消失了,那雙明亮的眸子一直瞬也不瞬地盯著轅門內的動靜,患得患失的感覺,頭一次充塞了她的胸膛:“楊浩啊,你這磨人精,還要折磨本姑娘到几時“”

    ※※※※※※※※※※※※※※※※※※※※※※※※※※

        一枝狼牙箭歪歪斜斜地飛過,擦著一頭黃羊的耳朵插在地上,正低頭吃草的黃羊受惊,突然撒開四蹄飛奔起來。

    遠遠一聲嬌叱,突然馳出一匹棗紅色駿馬,一團烈火般追了上去。

    草原上綠草茵茵,遠處的山巒被籠罩在白云之中。只見遼闊的大草原上,一頭黃羊化作一道虛影,若隱若現地在草叢中飛掠,后面風馳電掣般一騎絕塵,馬上的騎士一件大紅的披飛飄揚在空中,就像一朵紅云,緊緊攝住了目標。一羊一騎,一前一后,吸弓著遠處站定的眾騎士目光。

    眾騎士前邊,一個白衣少女訕訕地放下了弓,白玉似的臉蛋上騰起了兩抹羞紅,好象點上了兩點胭脂,正在慢慢地暈開。她那明眸皓齒,嬌麗照人,她斜垮弓,背箭壺,那一身頗有塞外風韻的颯爽勁裝給她柔弱的外表增添了几分英氣。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獵裝,翻領銀綾短襖,藍色犀牛皮的護腰,白色騎褲,騎一匹白馬,頭發使一塊白色的絹帕系住,在右額角上系出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狀的結,宛如剔透的美玉雕成,通體透澈消凈。

    后邊有一人騎馬趕上几步,到了她的旁邊,那是一個五官俊美,英眉入鬢的年輕人,鼻直口方,雙目有神。他微笑道:“冬兒姑娘,不要氣餒,雖說這一箭沒有射中,不過能這麼快掌握騎馬和射箭的本事,你已是休哥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子了。你這一箭的准頭稍差了,你要注意,拉弓的時候”,,耶律休哥說著,順勢探身,便環向冬兒的身子,一手幫她舉弓,一手幫她控弦。冬兒身子一縮,蹙起秀眉道:“休哥大人!”

    語聲不大,耶律休哥卻已如触電般縮回了手去,神色略顯尷尬。

    他打個哈哈,順手摘下自己的弓,搭了枝箭上去,用玉扳指扣住弓弦,“呀”地一聲開了個滿弓,向她示范道:“喏,你看,正确的姿勢應該是這樣。還有,眼睛要從這個方位瞄准。”

    逢兒認真地看著他的姿勢,模擬著試了一下,耶律休哥大喜:“不錯不錯,正是這樣,不過你的臂力有待加強,不然方才那一箭即便中了,也只能傷及它的皮毛,還是會被它跑掉。”

    “多謝休哥大人指點。”冬兒致謝的一笑,如雪后陽光,燦爛明媚,看得耶律休哥心弦一顫,痴痴地張著弓竟然忘記了放下。

    遠處那匹火紅色的駿馬飛馳回來,到了近前馬上的紅裝騎士一勒馬韁,那馬長嘶一聲,便人立而起。

    “嗵”地一下,一支頭部中箭的黃羊被憤到地上,紅馬前蹄落地,現出馬上一身紅衣,如同火焰的蕭炎炎來。她同羅冬兒一樣,俱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小美人,不同之處在于,她看起來就像一團火,就像”

    輪紅日,不管是誰都不可能無視她的存在,但又沒有几個敢于直視她的容顏,而羅冬兒就像一輪皎洁的明月,飄逸,柔美,讓人忍不住的端詳。

    “娘娘的箭朮,騎朮,休哥欽佩萬分。”耶律休哥拱手笑道。

    “哼!大慢隱什麼時候學得這般會恭維人了?”蕭炎炎撇撇嘴,轉眼看見一旁的羅冬兒,眼中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意:“冬兒,要做我的侍衛女官,不精騎射可不成。大惕隱是我|草原上的雄鷹,有一身精湛的騎射之藝,有空,你可以向他多多討教。”,“是,謹遵娘娘吩咐。”羅冬兒抱弓行禮。蕭炎炎順手解下自己縴腰上的象牙佩刀,抖手一扔,羅冬兒慌忙舉手接住。…小刀不大,是貴人們用來解羊食肉的餐具,但是鋒利卻不下于兵刃,裝飾尤其華貴”刀柄上那顆紅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柄刀子送你了。休哥,一會兒你教教她如何解羊,亨煮,今兒中午,我要嘗嘗冬兒的手藝。”

    “遵命!”,耶律休哥大喜,娘娘在為他制造机會,他如何不知?以他身份,若想強要了冬兒,恐怕蕭綽也不會介意。可他實在是愛极了冬兒,愈是得不到,愈是把她當女神一般敬愛,只要她皺皺眉頭,他便連一手指頭都不敢碰她。

    自從上次在逐浪扑上見到楊浩所為,耶律休哥更加自省,不肯在冬兒表面有什麼下三濫的舉動。只要看緊了她,讓她從此留在上京,天長日久,還怕她不忘了那個大宋的官兒?耶律休哥只想憑自己的本事討得這讓人又敬又愛的女子歡心,他可是信心十足。

    草原上的牧人只憑一柄巴掌大的小刀,就可以在一柱香的時間里把一頭羊料理得干干凈凈,分解得整整齊齊,甚至連一滴血都不會濺到手上和草地上。

    羅冬兒拾掇過的最大動物就是雞,還忍頭一次宰殺這麼大的動物,慌慌張張地忙活一番,總算在耶律休哥的幫助下把那頭羊收拾干凈了,見她一手鮮血,頰上還濺了几滴,耶律休哥不禁開怀笑道:“哈哈,冬兒姑娘,你去河邊洗洗手凈凈面吧。”

    “那這羊”羅冬兒看看不遠處架起的大鍋,有些為難地道。

    耶律休哥鬼鬼祟祟地四下一看,…小聲道:“沒事,我來亨羊就好。

    回頭你撒把鹽,就算是你的好啦,呵呵呵”,“多謝休哥大人”,羅冬兒翩然轉身,便向玉帶般纏繞在草原上的那條小河跑去。

    “嘩~嘩~嘩~~”,几捧清涼的水洗凈了雙手,又洗了把臉,她忽然望著水中的倒影痴痴地發起呆來,水面倒映著藍天白云的影子,還有她的容顏。她感覺到自己比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現在的她,眼神更明亮。現在的她,神氣更實在。說以前的她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現在的她與以前的自己完全早若兩人了。

    她望著水中的自己,輕輕地嘆了口氣,也不知走了多少里路,才到了這里。這里是契丹人的上京,距中原也不知道有多遠。皇后娘娘待我很好,這里比以前的家里不知好了多少倍,可是,他不在這里呀,她忽然想起了那個冬日,她蹲在橋頭澆衣,他從橋上走過,那遠遠遞來的一吻,,她的兩眼亮了一亮,然后滕朧起采,朦朧地望著水中那痴憨的容顏,可愛的櫻唇輕輕嘟起,學著楊浩的樣兒,向水中的自己遞了一個俏皮的飛吻,水中的美人兒搖曳著羞紅的容顏,仿佛一朵初綻的桃花,向她調皮地笑了。

    “浩哥哥,總有一天,我要離開這兒去找你,不管歲月多長,不管路途多遠,那一天不采,冬兒此心不老,,”)

    ※※※※※※※※※※※※※※※※※※※※※※※※※※楊浩邁著“太空步”,走出轅門,心神有些恍惚。

    轅門外的百姓本來議論紛紛,熱鬧的就像菜市場一般,一見楊浩身著正式的緋色官衣,頭戴烏紗帽,一身整齊地捧著聖旨出來,登時便肅靜起來。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注到了他的身上。

    在他身后,站著披挂整齊的軍主赤忠,軍都虞候馬宗強,京師傳旨太監,和八個身形高大的禁軍侍衛,此外還有一人,也是一身新鮮的官衣官帽,論身材,論相貌,甚至比楊浩還強上一兩分,可是往那兒一站,卻像一只霜打的茄子,蔫頭蔫腦的沒有氣勢,再加上他的官帽與楊浩不同,兩只帽翅像貓耳朵似的,配上他那沒精打彩的模樣看來令人發噱,有有認得他的人,曉得此人就是另一位欽差程德玄。

    折子渝的目光落在楊浩的腰間,那里佩了一只銀魚袋,她的心不由跳動起來:“著緋色官衣,佩銀魚袋,莫非他已晉升為六品官了?”

    楊浩看著靜悄悄的眾百姓,深吸一口氣,高高舉起聖旨,大聲說道:“聖上洪恩,楊浩晉升為翎衛郎!”,下邊的百姓黑壓壓一片,並不知道這翻衛郎是個什麼官兒,只是屏息听著。楊浩又道:“聖上于蘆河岭,設蘆岭州,著翎衛郎楊浩為蘆岭團練使權知蘆岭知府事,率一州所屬,總理一州郡政!”,折子渝一雙蛾眉微微一挑,一抹愉悅甜笑欣然浮上她的眉梢。但是無數百姓仍然呆呆地站在那兒,猶如鴨子听雷,莫名其妙地看著楊浩。人群中不乏讀書人,當然並非都听不懂,但是听懂的人實是少數,在這麼龐大的人群中,他們的騷動實在掀不起什麼波懈。

    楊浩回頭看看眾文武官員,一撩官袍,縱身跳上轅門旁一只石碾,攏起嘴巴大聲喊道:“大家伙兒听好嘍。官家在這蘆岭河專設一洲之地,我楊浩就是蘆岭此第一任知府,兼團練使!就是這兒的父母官啦!”

    這回,百姓們終于听懂了,人群沸騰起來,歡呼聲此起彼伏,如同山呼海嘯一般,楊浩站在石上抱拳一禮,底下的百姓們忽然紛紛跪倒,高呼道“府尊大人,府尊大人!”

    楊浩站在石上,心潮起伏:“這就留下了?留下就留下吧,為了這些敬我愛我的百姓也是值得的,何況做特首的感覺似乎也挺不錯。”

    他慢慢放下手,雙眼濕潤起采:“老娘,冬兒,楊浩馬上就回去了,衣錦還鄉,去祭拜你們,帶你們一起到蘆河岭采,咱們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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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意外之吻

    一間窯洞里,楊浩與程德玄對面而坐。桌上只有一支蜡燭,忽明忽暗的燈光映著他們陰晴不定的臉。兩個人寒喧片刻后,實在無話可說,只得各怀心事,相對無言。

    曾經,程德玄高高在上,而今:在他眼中不堪一提的楊浩卻后來居上,爬到了他的頭上去。而且恰恰是與他爭風過程中,使他屢屢失利,這讓程德玄情何以堪?可是,形勢比人強,如今楊浩就是他的頂頭上司,徒呼奈何。

    楊浩對程德玄的留任同樣有點撓頭,程德玄留任,恐怕用來監視他的作用更大一些。畢竟,他是程世雄舉荐的人,無論在誰看來,他如今是折系的人。既放了大權給他,豈能不加節制,你當趙官家是來做善事的麼?

    大宋官家的旨意上已經說明,由于蘆岭州是從無到有,一切處于初創階段,所以除程德玄外,特旨授權,刻許他就,近選拔舉荐一些人,由朝廷特旨任命。表面看來,唯一一個他撤不得換不得的,僅只一個欽命的觀察舉官程德玄而已。這已是前所未有的洪恩,可自行任命官吏,那不是開府建衙的封疆大吏特權麼?

    可是這蘆岭州說是一州,實際上如今什麼都沒有,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連知府衙門都還不知道建在哪兒呢,在外人眼中,這地方夾在三大藩鎮之間,地位更是笈炭可危,根本也不會有哪個·官兒會心甘情愿到這里上任的。估計哪個官兒被貶斥流放,寧愿被趕到南荒去,也不愿到這隨時可起刀兵之患的險地做官。

    輕輕捻著腰間特賜的六品官以上官吏才可以佩戴的銀魚袋,仔細想了半晌,楊浩終于開了口:“程大人,你我承旨,在此設州牧民,今后便是同僚了。如今蘆岭州還只是一個名字,什麼都是空的,已經到任的,除了你我再無旁人,不知道程大人對本官有什麼建議?”

    程德玄抬起眼睛輕輕地掃了他一眼,又復垂下眼皮,呆板地道:

    “按例,一州之地,當設知府一員、通判兩員、簽書節度判官廳公事、節度推官、觀察推官、觀察判官、錄事參軍、左司理參軍、右司理參軍,司戶參軍、司法參軍各一員。這些,是有品秩的官員,本需朝廷委派的。不過官家已經下旨,特權知府大人委派,這是官家洪恩,大人可以看看有什麼可用的人,盡管舉荐上去U至于各司職派的小吏,班頭、巡檢、捕快,更是地方上可自行任命之人,大人可自行決斷,下官唯知府大人馬首是瞻。”

    楊浩輕輕一嘆,滿面苦笑:“我有什麼人可用呢?如今就只你程德玄一人,還像個受氣小媳婦兒似的對我滿腹幽怨。我的奏折上明明已經分了功給你,天曉得官家為什麼一定要貶你,我已仁至義盡,這筆爛帳你非要算到我頭上,我也沒有辦法,只是沒想到這程德玄竟是這樣一個不明事理的人”

    楊浩慨嘆一聲,便起身蓮:“如今千頭萬緒,本官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目前來說,蘆岭洲一切尚未就緒,並不需要這許多官吏,倒是下邊那些小吏需要盡快安排,弓導百姓,維持秩序,全賴這些小吏。所以,我想先請折府的人幫助我們建造戶藉、划定鄉里,把最基本的東西先建立起來,以便上傳下達,如臂使指。不知程大人以為如何?”

    程德玄起身長揖道:“大人高見,下官無不從命。”

    楊浩搖搖頭,又道:“蘆岭州初設,如呱呱落地的初生嬰兒,離不了折楊兩藩的支持和幫助。本官想近日去府谷一趟,一些事情,還需得到折大將軍幫助。如今“練民團一事,已有赤軍主著手,這建造戶藉、划定鄉里,就麻煩程大人看顧了。程大人意下如何?”

    程德玄也不多話,木著臉又是一揖:“謹遵大人吩咐。”

    這真是話不投机半句多,楊浩也不覺有些動氣,把袖一拂,便出了房門,程德玄也不相送,緩緩直起腰來,望著他的背影,眼神陰沉,一言不發。

    攸地,一道人影閃進院來,程德玄神色一凜,一側身便自壁上摘下了佩劍,冷聲道:“誰?”

    一個三旬男子踏步進來,微笑拱手道:“在下東京禁軍步軍校尉禁天錫,現有南衙書信一封,交予程大人。”

    “哦?”程德玄看清來人,确是白天傳旨太監所帶來的八名侍衛之一,又听他說是南衙來信,忙放下劍,欣然上前接過信來。

    荊天賜笑道:“大人若有回信,可明日尋机交付于我。此處卑職不便久耽,這便告辭。”

    “好走,不送。”程德玄把他送出門去,立即返回房中,掩緊房門到了燈下,急急取信便看。待將祕信看罷,程德玄臉上陰霾一掃而空,他詭璃地笑了笑,將祕信湊到了燈火上,※※※※※※※※※※※※※※※※※※※※※※※※※“折姑娘”

    樹影婆姿,樹下的人兒只是稍稍一動,楊浩就已直覺地喚了出來。

    那人從樹影下走出來,果然正是折子渝,一身玄衣隱在樹影下時几乎看不見,這時走到月光下,讓人注意到的,也只有她明凈如玉的容顏。那雪玉似的一張臉蛋兒映著月光越發嬌美,楊浩微笑道:“果然是你。

    折子渝淺淺一笑,翩躚上前,學著男人長揖一禮:“草民見過知府大人。”

    “咳,免禮,平身。”

    一言說罷,兩個人都笑了。

    他邊是他,她還是她,漫天星光月色下,不過是一對情投意合的少男少女罷了。誰是官三誰是民?計較起來,忒也煞風景。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息?”

    “明天,我要回府谷去了,所以,想來見見你。”言語輕輕,不乏情意。折子渝落落大方地走到他的身邊,仰起臉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凝視著他:“你留下了,我很開心。”

    含蓄而大膽的表白,讓楊浩的心砰然一動,他有種想去牽她手兒的沖動,一只手輕輕伸出去,卻又凝住,然后順勢向外一揮,輕聲說道:

    “一起走走吧。”

    折子渝仰著臉兒,那俏美的臉龐籠在月輝中,透著淡淡的霞光,注意到楊浩動作的變化,她卻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溫馴地隨著楊浩轉了身,兩個人便向遠離百姓帳蓬的幽靜角落走去。

    “過几日,把這里稍做安頓之后,我也要去一趟府谷。”

    “當真?”折子渝欣喜地轉頭:“喔,我知道了,你要去折大將軍府。”

    歪著頭想了想,折子渝抿嘴一笑:“到時,我在折府等你吧”

    。

    “你?”

    “是啊,你知道,我九叔在折府做個·小管事嘛,折府我也進得去的。”折子渝吞吞吐吐地說罷,又向他嫣然一笑:“你准備向折大將軍進言,同折楊兩家結盟,按著你的規划,建立蘆岭洲了?

    嗯這法兒是你想出來的,如今官家又允許了一府之尊,正好可以大展宏圖。”

    楊浩與她並肩走著,只覺少女身上傳干淡淡幽香,在這夜的清風里久久不散,一直縈繞在他的鼻端,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他的眼角捎著姑娘的動作,只覺一舉手一投足,都說不出的嬌俏可愛。

    听了姑娘的話,他只笑了一聲,說道:“在你面前,楊浩無那許多客套,說實話,能有今日,著實出乎我的意料。如此年紀、入仕如此之短,能成為一府之尊,确實足以自得了,我也很開心。盡管這里百業俱無,一切都需從頭開始,艱苦确是艱苦了一些,但若非如此,如何能有我的机會。我只盼,能說服折大將軍才好。如果他只是一介武夫,我空有一腹計謀,卻是對牛彈琴,那就慘了,此時想起,難免忐忑。”

    折子渝想笑,忙又忍住,她用手指撐了按嘴唇,輕笑道:“應該不會吧,折大將軍掌理府州,軍政經濟一把抓,想必不是一個·只曉得喊打喊殺的莽夫,你盡管把心放進了肚子去,”

    折子渝一句話還沒說完,忽地被楊浩一把抓住手臂,把她扯到了樹影下去。折子渝頓覺有些慌張,吃吃地道:“你你做甚麼?”,句話問出來,自己已先紅了臉,那顆心也禁不住跳的飛快,平生第一次生起手足無措的感覺來。

    “噤聲,你看那人在做甚麼,鬼鬼祟祟的不像個·好人。”

    “啊?”折子渝這才肺得自己錯會了意,一顆芳心這才放下,順著楊浩的目光看去,只見前方一片空地上,有個·人彎著腰,鬼鬼祟祟地在地上找著什麼,時不時的還要揚一下手。

    谷中本來盡是高可齊腰的野草,如今經百姓踐踏,大多已經趴伏,這一片地比較偏僻,草勢還算茂盛,那人所站的地方卻是空蕩蕩的,不知本是空地,還是被人清除了雜草,這几天百姓們無序地開辟田地,手机快速閱讀:把個·山谷弄得跟狗啃的似的。

    “走,過去看看。”折子渝一身功夫,藝高人膽大,一時好奇心起,渾然忘了自己在楊浩面前扮的是嬌嬌俏俏的乖乖女,立即興致勃勃地道。

    楊浩見一個小姑娘這般膽量,倒不好示怯,便應了一聲,二人矮身借著樹木草叢向那里靠近過去。到了近處,野草已經開始倒伏,折子渝孩子氣上來,向楊浩打個手勢,便伏到了地上,楊浩見狀,也只得跟著趴下,二人匍匐前近,向那人漸漸靠近。

    “官人,天這麼暗,看得清什麼,咱們還是明天白日再做吧。咱們不回去,孩子也不肯睡。再說,如今官府有周濟,咱便不開這塊地也沒甚麼。”

    忽然听見有人說話,楊浩二人循聲望去,才注意到那片空曠地一側的草叢邊上還坐著一個女人。

    男人直起腰來,回頭低斥道:“你曉得甚麼,我范思棋一個·舉人,那也是有頭有面的人物,大白天的你叫我如何做得出來?去去去,你且回去哄他睡去,我忙完了便回去。”

    折子渝湊近楊浩耳朵,低聲道:“不像是奸細或歹人,他這是要做什麼?”

    楊浩被她細細的呵息吹得耳朵痒痒,他又不好亂動,只得低聲道:

    “我也不曉得,再看看。”

    那婦人被官人xun斥一番,便賭氣走了,只見那范思棋口當了一聲道:

    “婦人家的曉得甚麼,如今這月份,旁的都種不得了。虧我帶了這種子,過些日子便能收成上來。到時賣與旁人,囊中也能有几文收益,今冬若是官府糧米衣物周濟短缺,這几文錢便是救命命。只是白天讓我說出這樣的話來,如何放得下身段,唉!”

    他搖搖頭,口中念念有詞地道:“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憋如調飢。遵彼汝墳,伐其條肆。

    即見君子,不我遐棄。斂魚頰尾,王室如爆。雖則如爆,父母孔邇”

    這人念兩句一揚手,向前走出几步,腳下便動彈几下,楊浩就像白天听聖旨的百姓一樣,瞪著兩只眼睛,完全听不懂他在說些甚麼,他忍不住湊到折子渝耳邊,低聲問道:“他在念些甚麼?”

    折子渝臉頰微熱,被他耳邊吹風更覺麻酥酥的有些不自在,嬌軀微微挪動了一下才輕啐道:“誰曉得,反正這舉人呆子說的不是甚麼好話。”

    “不是好話?”楊浩前后一聯系,再看那范思棋的動作,回想他說過的話,忽地明白過來:“啊,我知道他在干什麼了。”

    折子渝倒是真不明白這范舉人在做什麼,忙好奇地問:“他在做甚麼?”

    楊浩春天時候曾在庄上見人種菜,听老娘說過,便解釋道:“這人在種蕪萎(香菜),種這種菜有個習俗,就是撒種的時候要說臟話,這菜才能長得好。”

    折子渝雖見多識廣,卻不曉農事,不禁奇道:“世上哪有這樣的事,菜也听得懂人話麼?”

    楊浩輕笑道:“听是听不懂的,誰知道怎麼就傳下來這樣的規矩。

    庄戶人的規矩多著呢,又比如種蘿卜,女人是不可以下地踩私的,否則蘿卜就會發權太多。誰也不曉得是真是假,不過收成關乎農戶人一年生計,誰敢胡亂嘗試啊,所以沒有不敢不遵規矩來的。”

    他們肩並肩的趴在草叢里見那范舉人撒著私,反來復去的就是說的這麼几句,一旦曉得了這人鬼祟行為的原因,二人頓感沒趣,便想招呼對方悄悄抽身離去,不想二人不約而同扭過臉來還未說話,一對嘴唇便湊到了一塊兒。

    兩人頓時張大眼睛,僵硬了身子,再也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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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風流老鬼  

    一點櫻紅香唇,小巧柔軟。

    兩個人閃電般分開,楊浩只覺方才那一剎只是彈指間的事,又似千萬年般恆遠,一時暈陶陶的忘了身在人間。

    楊浩感覺如此,折子渝更加不堪。可怜她一個二八佳齡的少女,再如何見多識廣,再如何雍容穩重,這時候趴在那兒,也只覺頭重腳輕,如蹈云彩,身子軟軟的渾不著力,一顆心跳跳的偏不著地,半晌竟是說不出一個字來。嚅嚅著嘴唇,只有一雙眸子,如輕霧遮月一般朦朧。

    眼見楊浩痴痴地看著她,她也不知這時該嗔該怨,只得垂下頭去,一顆心“嗵嗵”地跳的厲害。楊浩本來也有些發呆,待見她杏眼含煙,臉染桃花,垂首俯臥,訥訥難言,不由沖動再起,忽地探手一搭她的香肩,折子渝詫然抬起頭來,還未看清楊浩的模樣,便再次被他吻住。

    這一遭兒可是真正的吻了,折子渝一枚小雀舌兒被楊浩吮住,腦子里頓時一片空白,嬌軀輕顫著任他輕薄,竟是絲毫反應不得。直到窒息的感覺上來,她才清醒過來,一時羞不可抑,輕輕搡他一把,分開了身子,這才低聲說道:“楊……浩……哥哥,不…………不行的,這成什麼樣兒……”

    那一聲“浩哥哥”,那一聲似羞還怨的“這成什麼樣兒”,依稀曾經听過了的。霍地,腦海中一道閃電喚醒了他的神智,“浩哥哥……”那清脆的、甜甜的聲音在耳畔回響,楊浩忽然一陣心酸,他痴痴地看著折子渝月下那張嬌美的容顏,透過了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張俊俏可愛的面孔,那個女孩兒愛他、敬他、想他、念他,自將身心托附于他,從不曾有一刻離棄了他……

    眼看著折子渝稍顯凌亂的秀發,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女孩被人丟了一身垃圾,卻竭力地整理著衣裳,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麼狼狽,她帶著最甜美最幸福的微笑,把那枚三文錢的釵子緩緩插入青絲……

    不知不覺間,楊浩已淚流滿面,折子渝看在眼里,忽然感到一陣剜心的痛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心痛,但是楊浩的痛苦,在這一刻她已感同身受。她的鼻子一酸,忽地湊過去,雙手環住楊浩的脖子,然后義無反顧地吻了下去。

    青澀的吻,完全沒有技巧可言。她笨拙地嘗試著,想學著楊浩的樣兒撩撥他的舌頭,但是剛剛親了他一下,她便沒了勇氣,忽地一抽身子,她便像只小小狸貓,飛快地閃進了草叢。

    楊浩癱開雙手,仰望著一天星辰,慢慢閉上了眼睛。

    范思棋隱約听到一點動靜,警惕地低聲問道:“誰?”

    他側耳听听,除了風吹野草的婆娑聲,什麼都听不見,這才放心地直起腰來,繼續念道:“遵彼汝墳,伐其條枚。

    未見君子,惄如調飢……”

    ※※※※※※※※※※※※※※※※※※※※※※※※※※

    “知府大人,府州送糧送軍械的車隊已經走了。”

    “知道了。”楊浩頭也不抬,繼續埋頭清理著文案。壁宿說完了見他沒什麼反應,便向葉大少遞了個眼色,兩人悄悄退開几步。

    “我說,看這模樣,知府大人未必對那姑娘有意啊,一點留戀之意都沒有……”

    “那就好。”葉大少眉飛色舞:“知府不與我爭,余者莫能與我爭。嘿嘿,這折姑娘我是越看越順眼,我決定了,回頭就去府谷尋訪她的下落,上門求親。”

    “就你?我切……”

    “你切個屁。本大少怎麼了,本少爺有銀子。我用銀子砸,不信砸不開她家的大門,我用金條撬,不怕撬不開我老丈人的悄……”,

    “喲喲喲,越說越來勁。我告訴你,別跟我爭,我跟楊浩耳是患難之交。他做了官,我一定也弄個官做。你敢跟我搶娘子?善了個哉的。”

    “壁宿,過來!”楊浩摞下毛筆,直起腰來,向他喊道。

    壁宿向葉大少做了個得意的表情,趕緊跑了過去。

    “壁宿,你去把楊晉城他們找來,我有話說。”

    “好勒。”壁宿痛快地答應一聲,飛快地跑出去了。

    這是當初審問小野可兒和諶沫兒的那間房子,如今臨時充做了知府衙門。

    “木老,你來了。”外邊匆匆走進几人,楊浩臉上露出笑容,快步迎上前去。雙方仿佛只是普通朋友般,李光岑拱拱手道:“知府大人相召,草民豈敢不來,不知府尊召草民來,有何吩咐?”

    楊浩正容道:“官家授我特權,可舉賢任能,提拔官員。我剛剛寫好奏表,上奏朝廷,請旨封官。木老德高望重,武藝高強,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本府想請木老出山,擔任蘆岭州團練副使之職,木恩為指揮使,木老手下諸家將仆從,俱有一身過人的武藝,便都委任為都頭,各領一都人馬,訓練一支驍勇善戰的民團出來。還望木老應允。”

    李光岑目光一閃,眸中露出一絲笑意:“府尊如此高看,老朽敢不從命?”

    “甚好,如此就請諸位去軍中向赤軍主報道,程判官正在登記戶藉,划分鄉里。(7星閣 手打 www.qixingge.COM)其中民壯鱗選出來后,會到赤軍主營中報道,具體事宜,你等可先听從赤軍主吩咐。”

    “老朽……啊不,下官遵命。”李光岑與楊浩相視一笑,帶著木恩等人轉身走了出去。

    “葉公子。”

    葉之璇正在一旁看著熱鬧,楊浩又把他喚到面前,和顏悅色地道:“葉公子,你也看到了,這蘆岭州百業俱無,一切都要從頭開始。我覺得,這是你葉家車行向西延伸的一個好机會啊。我想,請貴號在府谷、蘆岭州各設一家號,廣原分號連接起來,以后,我蘆岭州需要有大批物資運往中原,也需要從中原購買大批物資回來,這件生意,采買方面有一些物資也可以委托葉家車行去做,其中商机不言而喻,我相信以令尊和你的眼光,應該看得出其中利益。這也算是本府對你們慨然義助難民的一個回報吧,不知你意下如何?”

    葉之璇大喜,忙道:“好哇,我馬上寫信給家父,把分號開到這里邊。到時本少……啊不,到時小民就坐鎮府谷,承接廣原與蘆岭州的生意。”

    “如此甚好。”楊浩微微一笑,又道:“公子雜學丰富,善于養鳥,你看,從這里往府谷,路途也嫌遙遠。我還想委托葉大少幫著訓練信鴿,這樣在一些固定地點設立接收訊息的鳥舍,委派專人接收傳遞消息,千里關山,一朝便至。這樣的本領,我只有找葉公子你了。”

    葉之璇這養鳥、訓鳥之朮一向被乃父罵成不務正業、雕虫小技,在楊浩口中卻這樣大受重視,不禁喜出望外,連聲道:“成成成,不過……自古以來,以鴿子傳訊最怕遇見飛鷹,這西北地區又多鷹,用鴿子實不牢靠,啊!不如用鷹如何?比鴿子更快,更加安全,只是鷹飛不如鴿子及遠,但是既是分段設立接收地點,那就無所謂了。”

    楊浩大喜:“成啊,這些事本官一竅不能,你盡可自作主張,放手去做。”他微微一笑道:“官家許本府授官之權。這些官麼,如今可都空置著呢,如果你做事得力,本官便送你個官兒做又何妨?”

    “當……當真?”葉之璇先是一呆,隨即大喜若狂,聲音都發起顫來:“奶奶的,誰說本大少百無一用啊,玩鳥都能玩成官兒,古往今來本大少也是第一人啦。”

    待得了楊浩肯定的答復,葉之璇二話不說,抬腿便沖了出去,一溜煙趕到岭下,找到葉家車行的伙計,二話不說便直奔府谷去了。老葉家八輩子沒出過當官的,以前有錢也不成,見了人總得低聲下氣的,現在你再看看。

    葉之璇趴在車子里咬牙切齒地“獰笑”:“老爹,你總說兒子沒出息,這回本少爺就讓你瞧瞧,你兒子比他老子可要出息多哦。”

    打發了葉之璇離去,一群在戶藉登記時被确認原是商賈的人又趕進來,楊浩請他們落坐,很客氣地說明了自己用意,又道:“你們原本有的是做大生意的,有的是做小生意的。不管做什麼生意的,在這里你們都可以大展拳腳,蘆岭剛剛剛成立,所需之物,皆需外來。將來也有大量物資需要運出,具體需要些什麼,我想不需本官指點,你們應該比本官更了解。”

    有的商賈疑慮重重地道:“府尊大人,我們離開北漢時,的确把金銀細軟都帶了出來,用作本錢經商,正是我們的本份。只是……小民有一事不明,心中實在忐忑啊。大人,咱們這蘆岭剛剛剛設州置府,不管務農、做工、種地、狩獵、打漁、放牧,要想產生自用之外的剩余物品,最快也得兩三年時光吧。我們有什麼可以拿去賣的?購進了物資,又有什麼人有錢去買的?”

    楊浩笑道:“這個,你們不必擔心,咱們自己不產物品,難道不能低价買入,高价賣出嗎?這一行當,諸位當比本府了解的多。”

    他徐徐掃視一圈,見商賈們大多有些疑慮,便道:“諸位,前几日黨項人來我谷中劫掠,被我官兵打敗,這事諸位都知道吧?”

    見眾商賈點頭,楊浩笑道:“以后,但凡插著咱蘆岭州旗幟的商車,你們就不必擔心黨項人來搶劫。往西,是黨項七氏的地盤,本官已請了與他們熟稔的人從中斡旋,今后,黨項七氏所產牛羊、馬匹、草葯、各種筋、膠、牛角、獸骨等物資,可以由我蘆岭州的商賈來收購,然后銷往中原。再從中原購買米糧、成葯、鐵鍋、布匹、茶葉等物賣給他們。這樣一來他們成了咱們的主顧,正兒八經做生意賺的錢比縱騎搶劫要多的多,他們還會對咱們不利麼?你們還怕沒得錢賺麼?”

    眾商賈听了又惊又喜,商人本來多疑,但是楊浩如今是什麼身份?那是朝廷命官、蘆岭州知府。一個朝廷大員會信口開河?這在他們是一件根本不可想像的事,所以在旁人來說需要用許多手段來說服、來使他們相信的事,在楊浩來說卻只是一句話的事。

    楊浩一番話,讓這些正在發愁來日生活會很難過的商賈們看到了無限光明,他們興沖沖地議論著,許久之后才紛紛起身向楊浩告辭。早一步下手,就早一點搶到先机,他們已准備趕回去招聘伙計大干一場了。

    壁宿早把楊晉城等人找了來,這些衙差們還知道守規矩,楊浩在房中與這些商賈聊天,他們便在外面靜靜等候,直到這些商賈們喜氣洋洋離開,楊晉城才帶了几個捕快頭兒進來見禮。

    楊浩連忙攔住,笑道:“晉城兄……”

    楊晉城臉色一變,連忙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府尊老爺有什麼話盡管吩咐,楊晉城實不敢當府尊老爺如此稱呼。”

    楊浩笑道:“你我本是故交,有什麼當不得的。”

    楊晉城苦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大人如今是一府之尊,這上下尊卑還是要講的。”

    楊浩搖搖頭,只得說道:“楊都頭,你們都是廣原府的巡捕衙役,被本府借來運送這數萬百姓。如今北漢移民已在這里扎下根來,照理說,本府應該馬上放你們回去。你們在廣原有家有**,離開這麼久,家里一定想念的很。不過本府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啊,本府想請你們再留一段時間……”

    楊晉城等人听了都面露難色,楊浩看在眼里,不動聲色,繼續說道:“本地官府剛剛成立,三班衙役一個也無,地方上的人沒有個熟悉衙門事務的人打理可不成。所以,本府想請楊都頭暫任觀察推官一職,這几位都頭、捕頭,分任左司理參軍、右司理參軍、司戶參軍、司法參軍,協助本府管理百姓。”

    楊晉城等人听了身子齊齊一振,楊浩故作不見,又道:“為期麼……就以半年為限好了。半年之后,諸位如有仍想回廣原的,本府送上丰富程儀,如果愿意留下,就由暫任轉為正式,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楊浩還沒說完,他們已經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般了,這還有不答應的?在廣原,他們這輩子已經升到頭了,左右就是一個吏,如今是什麼?是官!再熬一百年,也根本不可能落到他們頭上的官帽現在正向他們招手,白痴才不答應。若是不答應,回家一說,他們娘子都能用抖面杖把他們打將出去,蘆岭洲初設怎麼了,他們拿的是朝廷的俸祿,旱諾保收,還怕沒有飯吃?大不了把老婆孩兒都接過來,若放過了這机會,還不后悔一輩子。

    一旁壁宿見了可就有點著急:“眼看著楊晉城他們都一步登天了,我可怎麼辦啊?”等到楊晉城他們千恩萬謝地出去,壁宿終于忍不住了,挺著臉笑道:“楊……府台大人,他們都有官兒做,那我呢?”

    楊浩笑道:“你麼,我還真沒想好你適合做些什麼。”

    壁宿一听頓時垮下臉來,楊浩忍俊不禁道:“這樣城府如何做官,總要喜怒不形于色才好。你先去一趟穆柯寨,把這里情形說明一下,我原想要待穆羽長大一些再讓他到我身邊做事,如今身邊實在無人可用,你且問問穆老寨主意思,如果愿意,就讓小羽現在過來,如果穆家能來更多的人,那我更是歡迎不胜。至于你麼,呵呵……等你回來再說,一定有個合適的位置給你做。”

    壁宿這才歡喜起來,忙不迭地應聲去了。

    楊浩把這些人都打發出去,一屁股坐回椅上,捏著眉心喘了口氣兒,想著黨項七氏晉謁總盟主李光岑之期已然近了,他盤算著屆時自己如何與這些草原上的梟雄見面。一邊想著,一邊提起茶壺,就著壺嘴兒想潤潤喉嚨,誰知那茶壺整個兒都豎了起來,卻連一滴水也沒有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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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浩納罕不已,記得這壺茶沏上來之后他壓根就沒顧上喝呀,難道是讓壁宿那小子都喝光了?可這重量不對呀……掀開蓋兒一看,茶水滿滿的,提壺再倒,還是一滴水也不出來。楊浩奇怪地舉起壺來看向壺嘴:“莫非被茶葉堵住了?那也不應該一滴都徜不出來呀……”

    不想他這舉壺一看,茶水忽地傾潟而出,淋了他一臉。幸好那茶水擱久了已經變成溫熱,楊浩趕緊摞下茶壺,把臉擦干凈了盯著那只茶壺發呆。

    “太邪門了……”楊浩左右看看,心里有點發毛。

    他忽地想起昨晚與折子渝悄悄溜回樹下時那奇怪的一幕。因為剛剛的傾情一吻,兩人之間的關系突飛猛進,但是感情增溫的速度太快,一向落落大方的折子渝卻有些不適應了,她羞人答答地低著頭,擰著自己的手指頭,站在那兒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楊浩牽起姑娘柔軟嫩滑的小手,心里又酸又甜,明知道人家姑娘想听什麼,偏偏也是說不出口。遲疑半晌,他才低聲道:“明日一早,你就要回府谷了,早些……早些回去歇息了哦……

    “嗯……”折子渝輕輕仰起臉來,出幽地瞟他一眼,低聲道:“我……我在府谷等你。”

    “好,此間事了,我就去府谷。”

    楊浩說著,張開了雙臂,折子渝忸怩了一下,還是忘情地扑進了他的怀抱,柔聲道:“浩哥哥,不管以前有多少苦,以后……我會陪著你。不要太傷心,你的親人,也不會希望你一直沉緬于過去。”

    “我知道,給我點時間,我會慢慢適應……”楊浩輕拍姑娘手感极佳的背臀,嗅著她發絲間的香氣,正想放開她的時候,好象被什麼撞了一下似的,身子一震,撞到了她的身上,與此同時,某個部位不受控制地膨脹起來,直挪梆地抵在了姑娘柔軟的小腹上。

    折子渝先是一愣,忽地醒悟過來,她羞叫一聲,像只中了箭的兔子,轉身便跑,待跑出七八步遠,才停住身子,頭也不敢回,低低說道:“明日,你不必來送我。”

    “怎麼?”楊浩呆呆地問,只道自己方才舉止唐突,姑娘臉嫩,已經動怒。折子渝怎好說一見了他,就舍不得再走。她羞窘地跺了跺腳,嗔道:“人家說不用就不用,偏要問那麼多。”說完了又怕真的嚇著了他,飛快地瞟他一眼,又低低跟上一句:“我……在府谷……等你……”

    望著姑娘背影,方才如洪水般突然涌起的**一下子又消失的干干凈凈,那個方才猴急起來,嚇著了人家姑娘的那條闖禍精又突然垂頭耷腦地歇了下去。楊浩還從來不曾經曆過這樣情況,一時莫名其妙。

    隱約里,仿佛听到一聲嘆息,再細听,卻只有風吹樹木的沙沙聲。當時他只道自己一時色迷心竅,才弄出這麼孟浪的事來,所以也沒有多想。可是現在看到這古怪的茶壺,楊浩心里開始有點發毛:“這山上……不是有什麼不干凈的東西吧?”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茶壺,揭開**看看,又舉在手里瞧瞧,輕輕彈彈听了听聲,就跟鑒定古董**,卻沒發現什麼异常。

    正詫异間,他忽然感覺身后站的有人,猛一回頭,就見四個白胡子老頭兒直挺挺地站在后面,正笑瞇瞇地看著他,楊浩惊得一跳而起,手里的茶壺跌到地上,“啪”地一聲跌得粉碎。

    “哎呀呀,府台大人受惊了,府台大人受惊了。老朽知算,老朽知罪,不知……摔坏的這件是哪一朝的古董。”四個老頭兒大惊,齊齊打躬作揖,楊浩心里發毛,指著他們變色道:“你們……你們是甚麼人?”

    四個老者連忙自我介紹道:“府台大人,老朽林朋羽,這位是秦江,那兩位是盧雨軒、席初云,我等……俱是被鄉民們推選出來的鄉長里正,剛剛上任,因無直屬上官,所以有一件事,特來請示府台大人。門口沒有衙役站班,老朽們冒失了,稀里糊涂就闖了進來,因見大人正端詳一件古物,所以本不想惊動,沒想到反害得府台大人失手打碎了寶器。”

    楊浩听說這四個白胡子老頭都是剛剛民選出來的里正鄉官,羊非什麼陰曹的小鬼,這才放下心來,苦笑道:“摔碎的只是普通的茶壺,談不上什麼珍貴。啊,四位老人家快快請坐,不知道你們來見本官,到底有什麼事啊D……

    楊浩說著,忙請四人坐下,自己也拉過一把椅子,與四位老者揖讓一番,見他們不肯先行就坐,只好自己先坐下去。不想那椅子明明放在身邊,誰知竟然料錯,這一下直接坐到了地上。

    “卟嗵!”一聲,楊浩結結實實摔到地上,痛得呲牙咧嘴。四個老者眼見知府大人如此狼狽,連忙忍笑上前將他扶起,楊浩心中怪异的感覺更強烈了,他覺得就像有一個隱形人正在身邊捉弄他,讓他當眾出丑似的。可是當著四個老者他又不好把這種亂力亂神的稀奇事兒說出來,只好強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四位老丈請坐,請坐。”

    楊浩說著抓緊了椅背,小心翼翼地蹭到了椅子上。

    四個老頭就坐,林朋羽便道:“府台大人,如今蘆岭州新設,許多孩子需要讀書,卻沒有一個地方就讀、沒有一個師長授業。學業一旦荒廢,貽誤的可是一生。老朽以為,旁的遲一些都沒有關系,唯獨這學業是一刻荒廢不得。如今蘆岭州當首先成立學府,讓孩童們有個讀書的所在,這是頭等大事啊,百,度步,步生蓮手,打。

    “唔,有理,有理,老丈所言大有道理……”楊浩一面東張西望,看看有無什麼“暗器”又來偷襲,一面隨口敷衍道。

    “嗯,對了。”

    楊浩忽地想起一件事來,他敲敲腦袋,思索道:“四位老丈都是讀書人出身,我這里有一首詩,叫什麼來著,唔……對了,說的是什麼……即見君子,不我遐棄。魴魚赪尾,王室如爔……几位老丈可曾听過?”

    一听知府大人要跟他們舞文弄墨,四個老者都來了精神。說起來,在選拔鄉官里正這些基層小吏時,程德玄還真沒搞鬼,選出來的不是有威望的大戶人家,就是飽讀詩書的宿儒,這四個老者正是北漢國里小有名氣的讀書人,平素常以風流名士自詡,真才實學也确是有的。

    初見楊浩時,人家是官,几個老家伙不免也要裝裝樣子,如今一見楊知府拿出這麼一首風流情詩出來考較他們,便知碰上了同道中人,四老者不禁坐直了身子,把衣擺一甩,齊刷刷把右腿往左腿上一架,捻須微笑起哦

    楊浩一看,心中納罕:“什麼情況?我這一問,四個老家伙頭搖尾巴晃的這是干嘛呢?”

    就見林朋羽捻須微笑道:“府台大人所吟,可是……‘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惄如調飢。遵彼汝墳,伐其條肄。即見君子,不我遐棄。魴魚赪尾,王室如爔。雖則如爔,父母孔邇……’

    楊浩眼睛一亮,擊掌道:“不錯不錯,正是這首詩,老丈何以教我?”

    林朋羽呵呵笑道:“想不到知府大人也是我道中人,啊……本來就是麼,知府大人年輕有為,滿腹學識,自是風流中人。可惜此處沒有酒肆茶樓,歌舞助興,不然……我等老朽,與大人把酒言歡,品詩吟句,何其快哉?”

    楊浩見他說了半天,還是沒解說那詞意思,不禁微蹙眉頭,另一老者席初云見狀忙解說道:“府台大人,這首雅詞,錄自《詩經》,是講述少男少女野合偷歡之妙境,意思是說,奴家在河堤上一邊走一邊折著樹枝,可你還是不來,奴家真是如飢似渴阿;奴家在河堤上一邊走一邊折嫩條,看到你來了,真想馬上和你如膠似漆啊……”

    楊浩听他從頭到尾解說了一遍,不由為之一窒,眼見席初云說的眉飛色舞,心中暗道:“這個老不正經的……”

    他卻不知唐宋五代名士,與后世程朱理學盛行之后的名士不同,這時節的才子向來以風流為文雅之事。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樹梨花壓海棠,那才叫雅致,這些事有什麼不好說的?如今的讀書人活泛的很,可不比后世的白胡子學者,多少總要在人前裝裝正經樣子。在他們看來,男人麼,談論女人、談論風流,那是再正經不過的事了。

    林朋羽被老友搶了先,只好進一步賣弄,搖頭擺尾道:“呵呵,此詩大雅,含蓄,含蓄得緊吶。大人你想,那情郎未來時,小娘子急不可耐,“伐其條枚”,急的直折樹枝,可是情郎來了之后,為何要“伐其條肄”,折起嫩柳枝來了呢?這個麼……應該是可以鋪在地上的,哈哈哈……。”

    盧雨軒緊接著道:“精彩之處還在后面,那‘赪’指的是紅色,那‘爔’指的是火焰,嘖嘖嘖……,魴魚赪尾,王室如爔。魴魚嫩紅如魚尾,王室熾熱如火爐,這魴魚和王室是暗喻,指的是什麼呢,很形象哇,哈哈,不言而喻、不言而喻啊……”

    四個老者齊齊撫掌大笑:“妙不可言,妙不可言矣……”

    楊浩無言地看著這四個眉飛色舞的老家伙:“真真的老不正經矣……”

    眼見四人都快笑抽了,文楊浩才安嗽一聲,心一本正經地道:“唔……,閣四位老丈真是……真是學識淵博,本府領教了,佩服、實在佩服啊。”

    四老者齊齊拱手微笑:“豈敢豈敢,大人夸獎。”

    楊浩拿這四個拿肉麻當有趣的白胡子老頭沒辦法,只好哭笑不得地道:“好了,本府已經知道了。這便叫人在已經開辟好的房舍中擇几間大的,四位老丈可似舉荐一些賢人,以四位老丈學識,如果愿意抽暇去教授學生,本府也十分歡迎。對了,有一個叫范思棋的舉人,可以請來擔任學院博士,勞煩几位里正回去找到他,告知一聲。”

    說著他想端茶送客,這才想起茶壺都打碎了。

    四個老頭倒也識趣,一見他動作連忙答應下來,一邊恭維楊浩重文重學,一邊起身告辭。楊浩把四人送出門去,微笑道:“四位老丈,如今你們已是地方上的鄉官里正。本府的署衙剛剛建立,正是用人之際,你們家中有什麼子侄,又或在鄉里發現各方面的人才,都不妨及時來向本官荐舉,只要确有真才實學,本府不拘一格,盡皆錄用。記住了,是各方面的人才,不一定要拘泥于讀書一途。”

    四個老者見府大人這般賞識,還允了他們自荐子侄,不禁喜出望外,連連拱揖道謝。待四個老者文心閣更新告辭下山去了,楊浩聳聳肩膀,學著他們的樣子轉過身去,搖頭擺尾地吟道:“此詩大雅,含蓄,含蓄得緊吶。精彩之處還在后面,嘖嘖嘖……,魴魚赪尾,王室如爔。妙不可言,妙不可言矣……”

    他學著四個老頭說話,剛剛走到門口,那門吱呀一聲,忽然無風自動,“咣當”一聲就關上了,楊浩張口結舌,瞪大兩只眼睛看著,正要伸手触門,那門吱呀一聲又自己打開了,房間里空蕩蕩的,卻根本沒有半個人影。

    楊浩的汗毛刷地一下就豎了起來,他倒退兩步,大聲喝道:“是誰,出來!”

    只听半空中一個裊裊細細的聲音道:“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惄如調飢。遵彼汝墳,伐其條肆。下即見君子,載不我遐棄。美少女魴魚赪尾,王室如爔…………呵呵呵,昨夜郎情妾意,多好的机會,只要你軟語相求,那小娘子必半推半就,成就好事。可惜,可惜啊,大好机會,良辰美景,都被你這呆子白白放過……”

    “你是誰?”楊浩色厲內茬地喝問。

    “嘿嘿,我麼……我是一只風流老鬼……,你這風流小鬼,真想見見我麼?”

    楊浩四下看看,這窯洞是貼山壁挖掘的,四下哪里能藏得住人,他頭發梢兒都豎起來了,一轉身便飛跑出航

    林朋羽四個老頭一邊下山,一邊品評著這位知府大人如何平易近人、如何臭味相同。秦江笑道:“這位知府大人絲毫沒有架子,又是我道中人,待這蘆岭州建好,你我可約知府大人出來,一同飲酒下棋,品詩吟對。在漢國這些年,你我始終沒有出頭之日,如今年紀大了,也不用想入仕做官的事了,巴結好知府大人,把咱們的子侄安排個妥當的去處也就是了。”

    秦江正說著,就听后面遙遙有人喊:“四位老丈,四位老人……”

    四人回頭一看,就見知府大人提著袍裾飛奔而來,兩只帽翅搖晃著直砸肩膀,林朋羽一見感動莫名,唏噓道:“古人求賢若渴,倒屐相迎。府台大人敬老,拔腿狂追。噫……不知府台大人又有什麼吩咐?”

    楊浩奔到他們面前,氣喘吁吁地道:“四位老丈,鄉民百姓之間,可有會降妖的道士?”

    四個老頭一呆,不禁面面相覷,楊浩見狀,又補充道:“會念經的和尚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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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說服七氏  

    草盛鷹飛,美麗的大草原就像一張綠油油的毯子,綿延地鋪向遠方。秋天的氣息已經臨近了,天更青,風更清,策馬輕馳,馬蹄聲聲,每個騎士的精神都抖擻起來。

    嚴格地說,有一個人例外,一襲文士長跑,發束公子巾,看來倒也眉清目秀,只是有點精神不振的樣子,他的身子松弛地隨著戰馬起伏,看他臉上的表情倒像是要睡著了,時

    不時還要打個呵欠。

    李廣岑看了暗暗搖頭,實在忍不住說道:“浩兒,這一番咱們是去會見黨項七氏族長,締結同盟的。雖說你是我的義子,黨項七氏理應奉你為共主,不過草原上的漢子敬重的是真英雄,佩服的是絕對的實力.

    你若是這副模樣,他們面上縱不說甚麼,心里也不免要看輕了你。僅憑一個名份,恐怕你難以約束那些桀驁不馴的草原豪杰啊。”

    “啊~~啊~~啊~~,是,義父,我曉得了,不會再他們面前丟人便是。”楊浩一個哈欠打完,苦笑著應了一聲。他也不想擺出這副萎靡不振的模樣啊,可是換了誰

    連著几天睡不好覺,怕也沒了精神頭吧。

    這几天,他似乎被那只風流老鬼給纏上了。堂堂知府,朝廷大員,他又不好公開張揚此事,私下里他也曾跟范老四、劉世軒等几個親隨含糊地提過,可是這些人听的莫名其妙

    ,因為他們沒有一個發現過异狀,只要楊浩與別人在一起時,也絕對不會出現什麼古怪的現象。

    楊浩本來是最不信鬼神的一個,可是這麼古怪的事,除了鬼神他想也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釋,暗中被一只老鬼捉弄,試問他又怎能安睡?說不曾安睡吧,卻又不然。每次撐著

    眼皮熬到半夜沉沉睡去之后,他就一覺到天亮。夢中常常會做一個古怪的夢。

    夢中,他感覺自己浸身于一個溫泉之中,一股股溫暖的水流環繞著他涌來涌去,那種感覺很舒服,可是待他醒來,卻沒有做水療的舒適感,反而渾身酸疼。做一次這種夢,可

    以理解為做夢,連著几晚如此,他現在已經開始相信遇到了傳說中的“鬼壓身”了。

    回頭看了看,身后跟著十几輛大車和几十個商賈。再往后,草海莽莽,不見盡頭。抬頭瞧,艷陽當空,獨自懸在澄澈如水的天空中。

    楊浩暗自忖道:“鬼在大白天是不敢出來的,如今離開了蘆岭州,這兩天我總該能睡個安穩覺了吧,那老鬼還能跟著我出來?”這樣一想,楊浩的心里稍稍安穩了些。

    后面的大車放著的是一些鹽巴、茶葉、米面、葯物、布匹,和价錢便宜但制工非常精美的首飾,那是楊浩授意這些商賈們去采買回來的,他有意盡快促成蘆岭州和黨項七氏之

    前的合作,當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招商洽談會”,有些事情,帶上這些長袖善舞的商賈們,他們自會做的比自己更好。

    楊浩思索著轉過頭來,見李廣岑面有憂色,不禁有些慚愧,便定下心神考慮這場結盟大會來。說實話,對這次會盟他並不擔心,之所以會盟未定,便把這些商賈們帶來,也是

    以為他知道黨項七氏目前的處境,是無法拒絕他的條件的。

    他所提議對黨項七氏是大大有利的,黨項七氏如果用劫掠的手段,七氏所獲得的財物遠不及正常出售貨物所得為多,而且西北地區的百姓俱以堡寨方式聚居,一個堡寨就是一

    個軍事要塞,很有一點全民皆兵的味道。同時折楊兩家的兵馬也分散駐扎于和處,正規軍和民壯配合默契,以黨項七氏連最起碼的戰斗武器都极度匱乏的狀態,除了打個措手不及

    ,很難占上什麼便宜。他們要付出极慘重的代,才能劫掠到一點讓族群在嚴冬時節延續下去的物資,他們如何拒絕自己這個极具誘惑力的條件?

    至于征服黨項七氏,使他們為自己所用,楊浩根本沒有這個心思。按照他的分析,李光岑自幼離開夏州,雖說李光岑是拓撥氏族家族的合法繼承人,但是就算現在的他,在黨

    項七氏中威望也有限的很,黨項七氏若非急需一位名正言順歸攏人心的共主來統領七部和夏州抗衡,未必便肯遠赴吐蕃把他請回來。

    自己這個便宜少主更不用說了,功勛未立威望不足,又沒有一個強大的本部氏族震懾諸氏,如何號令諸部?再者,他要號令諸部做些什麼?控制了這麼些兵馬,要管他們吃、

    要管他們穿,卻又沒有什麼用,一旦為趙官家獲悉,說不定還要惹來殺身之禍,他才不肯做這樣的蠢事。

    在楊浩想來,只是要解決蘆岭州百姓的危机,為李光岑的族人安排一條出路,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以共同的利益使得對蘆岭州怀有敵意的折楊兩藩和黨項七氏都成為蘆岭州的朋友和保護者,自己這個父母官兒就做得自在了,這就是他最大的目的。

    怀了這份心思,他才不在乎黨項七氏是否敬畏他,是否能在黨項氏中建立絕對的威望,因此就算這几日睡得好、吃得香,他也提不起精神來把這次會盟看得太重。

    李光岑卻不是這樣想。他自知來日無多,原本只想著族人們能有一條出路,也算了解了一樁心愿,沒有辜負這些族人數十年來無怨無悔的追隨。可是認了楊浩這個義子之后,

    他是真的動了慈父情怀,總想著讓義子的力量更狀大才好。這就是得隴望蜀了,楊浩哪知他一番苦心。

    前方出現了一條河,像一條玉帶逶迆而來,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遠處是一座雄峻的高山,自山上緩勢而下的草原上,有一群群的牛羊,彷佛黃的云,白的云,在綠油油的草地上輕輕飄動。

    負責警戒的人已經發現了他們這支隊伍,有人策馬馳向遠處一頂頂白蘑菇似的帳篷,留下策應的人則舉起了號角,蒼涼的“嗚嗚”聲在空曠的草原上低沉地想起。

    “浩兒,前邊就是細封氏部落了。”

    乍見黨項族人的營帳,李廣岑禁不住一陣激動,他放緩了速度,對楊浩道:“細封氏現在是七氏之中最大的部落,也最為富有,族長五了舒擁有族人一萬五千賬,該有七八萬人

    ,他自己統領一部,倆個兒子各領一部,雖說野離氏在七氏之中最為善戰,但是目前來說,細封氏的實力最強。”

    “嗯,孩兒曉得了。”雖說楊浩並不想統御七氏,到了這一步,還是不由自主地打起來精神,腰杆兒也挺了起來。

    “轟!”前方白云一般悠閑走動的羊群忽然受惊似的左右跑開,亮開一條綠色的道路,兩千多名騎士自那片連綿直上高山的營帳群中飛奔下來,如同傾潟的洪流。李廣岑一勒戰

    馬,筆直地坐在馬上,微瞇雙目,凝視著那群飛奔而來的騎士。

    “嗚~~~嗚嗚~~~~嗚~~~~”

    數十只號角同時吹響,那些騎士奔到他們馬前忽然一勒馬韁避向左右,兩千余騎就像訓練有素的儀仗隊,片刻功夫就分列左右,站的整整齊齊。在兩千騎草原健兒組成的人墻盡

    頭,又有數十騎飛奔而來。

    李廣岑靜靜地道:“細封、費听、王利、頗超、野離、房當、米擒七氏頭人到了,浩兒,下馬,隨在老夫身后。”

    說罷,李廣岑翻身下馬,昂然走向前去,楊浩忙跳下馬來,隨在他的身后。木恩等人卻仍侍立原地,靜靜地坐在馬上不動。

    隔著十來丈遠,那些人齊刷刷地勒住了戰馬,紛紛板鞍下馬,在一個身材魁梧的圓臉老者帶領下,這群裝束整齊的頭人族長大步迎上前來,雙方隔著几步遠便停了身子,彼此打

    量一番,那圓臉老者臉上露出了笑容,張開雙臂奔上來,與李廣岑擁抱在一起。

    楊浩站在李光岑后面,靜靜地打量這群黨項七氏的頭領,听著他們用自己听不懂的語言互相寒喧,李光岑與七氏族長一一擁抱過后,與那圓臉老者手拉著手走回來,到了楊浩

    身邊,笑容滿面地道:“五了舒,這就是我的兒子,現為大宋國蘆岭州知府兼團練使的楊浩。”

    楊浩學著草原人的禮節,微笑著上前一步,單手撫胸,躬身施禮道:“楊浩見過各位大人。”

    楊浩此時尚未被奉為七氏共主,按理說他只是李光岑的子侄,那些頭人不需還禮的,不過楊浩另一個身份卻是蘆岭州知府,這些族長頭人雖說在草原上自行其事,並不服中原

    王法教化,但是每個人都受封過中原的官兒。

    他們的官兒很雜,有的是受后晉封的、有的是受后唐封的,有的是受后周封的,還有的是受如今的大宋和北漢封的,在他們眼中可分不清這些中原王朝我興你亡的變化,他們

    只知道自己身上也兼著中原的官兒,所以一見楊浩行禮,忙也露出笑容,紛紛上前行禮。楊浩行的是剛學來的草原上的見面禮,他們行的倒大多是中原官場上同僚之間的作揖禮,

    亂七八糟一通寒喧,大家這才安靜下來。

    五了舒大笑道:“來來來,李大人,楊大人,我的帳下已備下了肥嫩的羊羔、醇香的美酒,五了舒和諸位頭人們一直在盼著你們趕到呢,走,咱們到帳中喝著美酒再作詳談。”

    眾人紛紛上馬,有人大喝一聲,那兩千余名武士忽然拔刀出鞘,就听“嗆”地一聲,兩千柄彎刀齊刷刷舉到空中,映著日光耀目生輝。眾頭人拱衛著李光岑、楊浩父子就在這鐵騎彎馬陣中緩緩馳向高坡上的營帳。

    兩千柄彎刀同時出鞘的鏗鏘之聲,把一股蕭殺的味道直接傳進人的心里,楊浩也不覺得有些屏息,李光岑注意到他的异樣,微微一笑,趁人不備小聲說道:“不用被他們這副模樣嚇住。細封氏在七氏之中最為富有,七八萬人的大部落,估計鋼刀也不過就在三千柄左右,草原上缺乏鋼鐵,而無論大宋還是夏州,在這方面控制的都是极嚴的。”

    楊浩听了若有所悟,他微微點了點頭,細細打量,發覺這兩千騎确實算是這個部族最強的武裝力量了,有很多人的馬鞍雖然擦的锃亮,其實已然陳舊,彎刀刀鞘的吞口也是,偶爾還能看見几個連鞍轡也不齊全的騎士。

    到了營帳群,就見許多黨項羌的婦女和孩子,都好奇的圍攏在那兒,看著他們,五了舒也不理會,一路向前,到了一幢最大的帳篷前面,才勒馬大笑道:“到了,李光岑大人,楊浩大人,請。”

    只見大帳前頭,左右各有几只大鍋,正在烹煮著什麼,右側一個沙坑上還架著一頭羊,烤成了金黃色,油脂滴落火中,火苗起伏不定。

    李光岑跳下馬來,左右看看,捋須大笑:“哈哈,五了舒啊,我早听說七氏之中,以你的部落最為強大、也最為富有,如今看來真是不假呀。”

    五了舒听了露出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他欲言又止,干笑兩聲道:“光岑大人夸獎了,細封氏族人如今唉,一言難盡,來來來,進帳,進帳。”

    一旁有人冷笑道:“你有什麼不好說的,為了保全族人,你把寶貝娜布女兒伊爾都嫁給了李光睿做小。娜布伊爾可是我們草原上的一顆明珠啊,原本原本她該許給我兒

    子的,嘿,結果,還不是一樣,你們所擁有的那塊最丰美的草原,還是被迫讓了出來,還給了李光睿的族人。你若想繼續依附夏州,再把小女兒瑪爾伊娜嫁過去,或許能再換几年太平!”

    五了舒听了一臉尷尬,楊浩閃目看去,見說話話的這人骨架奇大,蒼頭白須,但臉頰無肉,濃眉豹目,依稀記得方才見禮時介紹到此人,似乎是往利氏的族長。

    野離氏族長甦喀一見這兩位族長一個憤懣不平,一個神色尷尬,忙打圓場道:“革羅羅,你也不要埋怨五了舒啦,如果一個女人真能換來一族的安寧,我們就算把自己的女兒

    都送給李光睿又如何?女人嘛,還能有什麼用處。

    但是他李光睿實在是欺人太甚,那顆貪婪的心永遠也沒有滿足的時候。如今有光岑大人主持大局,我們早晚會向那個賊子討回公道,這些不痛快的事,在這充滿希望的日子里

    還是不要再提了。”

    往利氏族長革羅羅悻悻地住了口,眾人簇擁著李光岑和楊浩進帳,由李光岑和五了舒坐了主位。

    今日所議,就是七氏聯盟,推舉共主,討伐李光睿。當然,通過甦喀傳言,各族的族長頭人們已經知道了楊浩的大致計划,對于楊浩隱忍一時,繼續力量,以等待最佳反擊時

    机的態度,他們已經有所了解。今日會盟,是要進一步确定這些事情,倒不是當場歃血為盟,立即發兵討伐夏州,所以氣氛還算平和。

    李光岑依然說明自己已經年邁,身體生了疾病,不能鞍馬操勞,然后推出了自己的義子。這些事各位族長頭人已經了解,他們想知道的是,楊浩所說的計划能否得到保障實施,能否真的改變黨項七氏艱難的處境。同時做為早已內定的共主,他們還想考較一下,看看楊浩是否有資格做他們的大頭人。

    經過這些時日的思量,楊浩的思路更加縝密,說出來也更具信服力。他把自己計划又重新說了一遍,听得眾族長頻頻點頭,信心也大了起來,從容說道:“如今的情形你們也知道,所以我建議你們可以先販賣一批貨物給商家,等他們運到中原賺了錢回來再把屬于你們的那一份拿回來。馬上就要進入秋天,你們的牛羊皮貨運抵中原剛剛進入東季,正好賣個好价錢。這樣,你們可以賺的更多,而且經此一事交結一些個可以相信的朋友,以后生意會更好的。

    至于商賈那邊,你們不用擔心,一旦販賣貨物的,可以到官府登記,我們蘆岭州官府會看顧那些外出販和的商賈親眷,如果還會發生有人席卷貨物就此逃之夭夭的事情,蘆岭州官府會負責賠償。”

    這些族長管理著一族的生計,他們不止是一名驍勇的戰士,更是一族的智者,對于經營、生產、販賣這些事都非常了解,楊浩一說,他們就已想的通透明白,甚至延伸聯想的比楊浩更遠,楊浩的這個計划如果能夠施行,他們當然明白其中產生的巨大效益。

    “楊浩大人智計過人,李光岑大人游子如此足慰平生哈哈哈……”

    五了舒撫須大笑,隨即話風一轉,又道:“只是我們七氏一向受制于夏州。如今將牛羊、毛皮全部轉交給蘆岭州發賣,很難徹底瞞過夏州,那時夏州發兵來攻,我們不是要提前與夏州正面對敵,打亂了楊浩大人隱忍蓄力,謀而后動的計划嗎?不知楊浩大人對此有何定計?

    楊浩微微一笑,按膝道:”這件事,朝廷沒辦法,折御勛沒辦法、楊繼勛沒辦法,楊浩初做知府,手中兵甲有限,若敢妄言能對付西北第一強藩,恐怕諸位也不相信吧?

    此事,還需各位大人齊心協力。夏州方面,你們該做的供奉,不妨一如既往,能瞞多久是多久。產出所余則不妨盡數交予我蘆岭州發賣。夏州蘆岭州初建,那些北漢遷來的商賈們也需要有個開拓商路的過程,在此之前,就算只是你們細封氏一族所產的羊皮毛,他們也吃不下,這生意的擴大本身也有個過程嘛。等到生意越做越大,夏州方面發現有异時,你們有積糧,有兵甲,實力與現在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夏州方面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

    其二,黨項七氏以前被夏州壓迫了狠了就想反抗。想要反抗缺米少糧,又無兵器,便只有去劫掠府州、麟州。

    結果是腹背受敵,夏州李光睿還不曾出兵,你們的戰士便在同楊折兩藩的戰斗中消耗殆盡了,以致屢屢失敗。

    卻從未想過與折楊兩家聯手……”

    楊浩說到這兒,往利氏族長革羅羅便按捺不住想要說話,楊浩把手一按,笑道:“當然,各位族長從大局著想,未必不曾想過聯合折楊,共抗夏州。只是,這麼多年來,你們隨同夏州李氏與折楊兩家打了無數次仗,府州、麟州無數孤兒寡母,他們的父親、丈夫,可能就是死在你們的手中。你們的族人,也有許多喪命在他們手里,這份仇恨,也迫使你們不能違背眾多族人的愛憎,而與折楊聯手,否則不等夏州兵來,你們先要起了內訌。”

    革羅羅正是要說這番話,見他先說出來,端起碗酒來一飲而盡,抹抹嘴巴不吭聲了。楊浩欣賞地瞧了這位性情直爽、心直口快的往利氏頭人一眼,又道:“而折楊兩藩呢,除了要顧及許多將領和百姓的情緒,還要顧忌到夏州李氏的強大。西北三藩,以夏州最盛,而折楊兩家各自擁有自己的地盤,這些地盤就在夏州俯視之下,如果貿然與你們結盟,必須顧忌到與夏州的正面沖突,僅以府州來說,大小數百寨,每處駐兵最多的也不過三千人,根本無法應付夏州傾巢而出的報復性打擊。

    而蘆岭州則不然,北漢遷來的這些百姓,與你們各族並無恩怨。與你們交易,互惠互利,你們的族人百姓只有擁護,不會反對。各位族長不必擔心族中的大小頭人會生异心。

    同時,蘆岭州地理情況特殊,護住一地,便是護住了全州,沒有分兵之虞。夏州知曉之后,折楊兩藩盡可推脫,避免與他們的直接沖突。而李光睿若要對蘆岭州發難,折楊兩藩卻可就近遣兵調將,以蘆岭州民團的身份直接參戰,讓他李光睿啞巴吃黃蓮,卻沒有對兩藩動武的理由。再者,呵呵……”

    楊浩狡黠的一笑,又道:“夏州如果要討伐蘆岭州,必須經過諸位大人的領地,就算你們現在力有不逮、袖手旁觀,他李光睿也放心不下吧?他既不敢把精銳大軍都抽調出來,讓自己的后方根基變成一座空城,也不敢不留后手防備諸位大人,而集中兵力攻擊蘆岭州,所以我蘆岭州可謂是穩如泰山。”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雙手一攤,笑道:“與我蘆岭州毗鄰的可是諸位大人,那時他李光睿大人怎麼辦吶?他要打,你們就降。降歸降,牛羊馬匹還是照樣往蘆岭州送,他看又看不住,難不成還要來個大換防,把最丰美的草原和夏州城讓與諸位大人,他自己搬來跟我楊浩做鄰居?呵呵,就算他肯,那些還要靠著草場和牛羊過日子的拓跋氏大人們也不肯吧……”

    眾族長大人想象李光睿左右為難的模樣,都會意地笑了起來……

    諶沫兒側耳听著帳內動靜,恨恨地把手里揪著的一把野草丟開,說道:“這個小白臉,就是長了一張巧嘴,也不知道在里面說了些甚麼,哄得各位大人這麼開心。”

    她轉眼看見那只正被牧人農婦輕輕轉動烘托著的肥嫩羊羔,眼珠一轉道:“我去弄點潟葯給他吃,要他拉個一佛出世,二佛涅盤!”

    “回來!”小野可兒一把拉住他,輕斥道:“這里是五了舒大人的營寨,你要怎麼下葯?弄不好給別的大人吃了,少不了要挨一頓責罰。再者說,用這樣手段不是好漢,他縱吃了苦頭,我也臉上無光。”

    “那就這樣算了?說起來,他倒並未真的難為過咱們,可是……他有什麼本事,要讓咱們七氏奉他為主。我就不信,他比得過你。”諶沫兒憤憤不平地道。

    小野可兒想了想,微笑道:“有了,我去找几個兄弟,今晚踏舞大會的時候好好整治他一番,叫他灰頭土臉地滾回去。”

    大帳中,五了舒興沖沖地站起來,恭敬地為李光岑斟上酒,又為楊浩斟上酒,然后提著酒壺逐個為各氏頭人斟酒,借著斟酒的机會,與各位族長頭人不斷地交換著眼色,時時低語几句。

    李光岑看在眼里,臉上露出一絲神祕的微笑,他一手攬著胡須,欣然將一大碗酒喝了下去。

    五了舒與甦喀、革羅羅等人交換了意見,待酒倒滿,紛紛離席走到大帳正中,雙手捧碗,面向楊浩站定。楊浩看向李廣岑,李廣岑微笑著將自己的空碗扣到了面前的矮几上,然后向楊浩一揚胡須,示意他端起酒碗。

    楊浩疑惑地端起酒來,五了舒上前兩步,舉著滿滿一杯酒、單膝跪地,高聲說道:“駿馬馳聘,離不開辨識道路的眼睛。雄鷹騰空,離不開強勁有理的翅膀。大智大慧的楊浩大人啊,是白石大神把您送給了我們,你就是我們的眼睛,你就是我們的翅膀。我們愿意匍匐在您的腳下,奉您為我們的主人。”

    眾頭領紛紛跟著跪下,异口同聲地道:“遼闊的大草原永遠是楊浩大人的牧場,黨項七氏的頭人永遠是您驅策的牧馬人,我們愿意遵從白石大神的指引,奉您為夏州草原永遠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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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83章 酒色財氣呂洞賓


    熊熊的烈焰在夜空中升騰,就像一只巨天的火把,紅紅的火光映著圍著巨大火堆的每一個人的臉,都帶了一層健康的紅色星飛揚在空中,就像漫天飛舞的螢火蟲,給這草原的夜晚,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簡單的樂器奏出了歡快的鼓點,十多個羌族少女正在篝火旁載歌載舞,身段窈窕,舞姿曼妙.

    上風口的草地上鋪著氈毯,各位族長頭人們盤膝而坐,主席上坐著楊浩和細封族族長五了舒,因為他已被奉為草原七氏的共主,所以連李光岑也得避到側席上去,草原上尊重的是絕對的權利和地位,尊重的是尊卑,而不是長幼.

    每位族長頭人身前都擺著一張小幾,幾旁放著一罐罐馬奶酒,幾上的盤子中卻盛著大塊的烤羊肉,那是一整只一整只的烤全羊,由五了舒大人親手剖解後,分給諸位大人享用的.

    楊浩面前的盤中放著一塊最肥腴鮮嫩的羊肉,他也學著頭人們的樣子,用小刀輕輕削著羊肉,蘸了鹽沫兒塞進嘴里.不時向頭人抱著酒壇搖搖晃晃走到他的面前,有的客客氣氣說上一堆敬詞,有的走到他面前站定了身子,便放聲高歌起來,一首敬酒歌唱完,便恭敬地舉起了大海碗,這種誠摯的勸酒,雖不及中原酒宴上的複雜,反而更難叫人拒絕,盛意拳拳之下,由不得他不喝.

    幾大碗酒下肚,楊浩的腦袋已經有點暈眩了.在他面前,那些衣著鮮豔的黨項羌族少女正在舞蹈歌唱,羌族少女的風情迥異于中原少女,相對于中原女子,她們更富野性和活力.

    此刻,她們都穿著短短的馬甲式上衣,舉手舞蹈時衣裳提起,便露出健美,圓潤的一截小蠻腰,腰下系著橫條紋的小筒裙,楊浩的眼前是一雙雙渾圓結實的大腿,那些大腿的膚色是小麥色的,健康,性感,火辣.

    這些少女的身體都很勻稱健美,中間的一個少女長相最為俊俏,下巴尖尖的,翹直的鼻子,有些上翹的嘴唇,笑時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形狀很別致的包頭青花布帕和她脖子上戴著的銀飾,隨著她舞蹈的動作快樂地跳躍著,把她的笑和她的美純樸自然地表現了出來,充滿了健康的活力.

    羌人本是古戎人的一支,而戎人可是從春秋時起就盛產狐狸精的.不知多少傾國傾城的禍水,就出自她們的祖先,這些可愛的少女,儼然就是一只只小狐狸精,許多大漢的目光,始終都被她們吸引著.

    充滿異族風味的舞蹈非常吸引人.時而,她們前後揮動雙手,柔軟的腰身款款而動,仿佛一匹匹駿馬馳騁在草原上,羯鼓聲也變成了輕快的馬蹄聲,她們光潤柔美的小腿上一雙雙皮靴子便也富有節奏地踏動起來.

    時而,她們曲腕擺臂,恍若一只只出水的天鵝,婀娜多姿,配著那俏美的五官,嫵媚的眼神,明明是一個個充滿青春和自然活力的少女,卻給人一種勾魂攝魄的感覺.

    整排舞蹈的少女,都以中間那個少女為中心,攸進攸退,這些草原上的百靈鳥,是這場踏歌晚會最大的亮點,而欣賞她們的各族族長頭人,卻都是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除了……坐在主席的楊浩.

    一個自幼見慣了文弱書生的少女,她向往傾慕的很可能是健壯粗獷富有陽剛之氣的男子,同樣的,一個見慣了粗獷大漢的異族少女,文質彬彬斯斯文文的讀書人才對她有莫大的殺傷力.

    苗漢雜居地區的苗族女孩子,常常對漢人男子一見傾心,文輕率地便懷著一腔情火托付終身,心結果時常發生始亂終棄的事,閣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草原上的漢子都是粗獷健壯的,如今出了楊浩這麼一個異類,又是坐在主席上,那些少女舞蹈時,嫵媚的眼神,便都在他身上逡巡起來,看得不少草原上的勇士都吃起味來.

    五了舒坐在楊浩旁邊,抹抹嘴巴上的油漬,笑眯眯地看了楊浩一眼,向那中間的少女遞了個眼色,那少女看到了他的示意,卻負氣地扭過了頭去,旁若無人地扭著輕盈的小腰肢,把款款搖擺的屁股朝向了他,五了舒不禁露出慍怒的神色.

    這個少女就是他的小女兒瑪爾伊娜,五了舒作為除了拓拔氏之外黨項七氏中最富有,最強大的一族族長,城府和心機也是最深的.會同其余六氏反抗夏州,在他看來是必須的,不讓夏州有所忌,朦,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但是他清楚地認識到,拓拔氏作為黨項各部第一大部落,已經有數百年曆史,數百年蓄積的力量,絕不是他們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內就可以超越的.拓拔氏,即便是七氏聯手也是不可能打敗的,他們能打倒的,只有李光睿.只有奉李光岑或其義子為主,才能在黨項七氏的外力足夠強大時,迫使拓拔氏各位貴族頭人退讓一步,罷黜李光睿,迎回李光岑或他的義子,夏州草原的主人,仍將是拓拔氏的利益代表,那就是李光岑一脈.

    要確保細封氏一族的利益,和僅次于拓拔氏的地位,他就必須盡快巴結上這個未來的草原之王.李光岑和野離氏的蘇喀是幼年好友,已經先他一步和李光岑拉上關系了,他能打的主意,就是與李光岑的義子拉上關系.事成,自己將來就是定難軍節度使楊浩大人的岳父;事敗,不過是賠上一個女兒而已,有甚麼打緊?

    方才,見楊浩欣賞半天,目光漸漸停留在他的女兒身上,五了舒心中士分歡喜,便示意女兒拉楊浩共舞,不想這個女兒嬌縱慣了,野性難馴,竟然違逆他的意思.

    五了舒對女兒暗中示意,早落在一旁幾個有心人眼中,那幾個少年登時氣炸了肺.本來,黨項七氏恭奉一個中原少年為共主,這些草原上的少年英雄就頗有些不服氣,如今見五了舒大人又有意將細封族的百靈鳥瑪爾伊娜許配給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楊浩,這些瑪爾伊娜的傾慕者登時將敵意的目光投向了毫不知情的楊浩.

    小野可兒含笑看了一眼楊浩,與他們低低耳語幾句,幾個黨項武士點了點頭,便有一個緊緊牛皮腰帶,大步向楊浩席前走來.

    那些少女的舞蹈確實令人陶醉,楊浩正看得撫掌贊歎,身前忽然站了一個人,擋住了他的視線,楊浩不由一怔,只道是又有人來敬酒,他抬頭看時,才發現這人只是一個似乎不到二十歲的少年.這只是從他略顯稚嫩的面相上來看,若只看他身材,卻如三旬壯漢,虎背熊腰.

    "楊浩大人!"那少年雖然向他撫胸彎腰,致以見到頭人時的恭敬禮,但是滿臉夠傲,毫無恭敬之色:"我是細封族的摩西加納,聽說楊浩大人文武雙全,是以七氏頭人一致恭認楊浩大人為我族共主.我們草原人最敬佩的就是真正的好漢,摩西加納想陪楊浩大人較量一番刀劍拳腳,還望楊浩大人賞臉,讓我黨項各氏的勇士們心服口服".

    五了舒一怔,把酒碗重重一頓,沉下臉來喝道:"摩西加納,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向楊浩大人挑戰.你是什麼身份,下去!"

    摩西加納挺直了胸膛,昂然道:"五了舒大人,摩西加納是細封氏的戰士,是大人您親自賜予寶刀的勇士.我想邀請楊浩大人較量武技,是因為許多族人懷疑楊浩大人是否擁有統領我們黨項七氏豪傑的能力,是否擁有躍馬殺敵的本領.如果……五了舒大人不允許我向楊浩大人挑戰,摩西加納自當遵從."

    他輕蔑地看了楊浩一眼,等著他的反應.以他的估計,沒有一個人能承受這樣的挑戰,能容忍這樣的輕蔑,只要楊浩應戰,他就給他個好看.不想楊浩這次到草原上來是抱著大家發財的態度來的,壓根就沒把這個大頭人的位置看在眼里,不應戰會不會威風掃地,會不會失去黨項七族勇士的效忠之心,本章來自好一二三中文網他根本不在乎,所以見五了舒為他解圍,只是從容地笑了笑,目光又複看向那些少女.

    可惜,那些少女雖看他氣質模樣與草原上粗野的大漢們不同,看向他時多有青眯之色,如今見他面對挑戰居然忍氣吞聲,也不禁齊齊露出輕蔑失望之色,楊浩見了不禁好笑:"這些小丫頭,男人要是為了屁大點事就喊打喊殺的,在她們看來就是粗野無狀.不肯惹事生非呢,又覺得懦弱膽怯,倒是不好侍候呢."

    小野可兒一見楊浩竟不應戰,眼珠一轉,又對一人耳語幾句,那人立即大步走來,哈哈笑道:"在下野離氏族人牟西.五了舒大人說的有理,刀槍無眼,拳腳無情,今天是七氏結盟,推舉共主的大好日子,怎麼好做如此煞風景的事情.不如……就由在下與楊浩大人較量一下力氣如何?這樣比,不會誤傷了人,我想楊浩大人不會不給這個面子吧."

    這人比摩西加納更加魁梧,他上身只穿了一件麻布背心,裸露著兩條肌肉墳起的粗壯手臂,楊浩估摸著,他那手臂都能有自己的大腿粗.五了舒一拍桌子還未說話,牟西已經轉過身去,大聲嚷道:"諸位姑娘請讓一讓,野離氏力士車西,要與楊浩大人較量較量氣力."

    那些翩躚起舞的少女趁機收勢,紛紛避到兩邊,車西四下看看,大步文心閣首發走到環著火堆圍坐的牧人***邊上.在右前方,有一塊一人高的巨石,合抱粗細,半埋土中,車西生怕五了舒大人制止,快步走過去趕開左右的牧人,上下一打量那塊巨石,忽然一彎腰抱住了那塊大石,雙腿站定,雙臂一較力,沉聲大喝:"起!"

    一連拔了兩拔,又左右一搖,那塊巨石轟地一聲,泥土如浪般翻滾起來,四下的牧人們頓時大聲喝彩.這樣的神力,在黨項武士中也屬少見,他們自然興高彩烈.

    蘇喀也有些不滿族人對楊浩的刁難,雖說草原上的漢子最為重視武勇,可是混到他這個位置的頭人,哪怕他是最好戰的野離氏人,也早就明白真正的強者,靠的是精明的頭腦,而不是發達的四肢,楊浩就算連只雞都殺不死有甚麼關系?文心閣做為大頭人,他的使命是能凝聚七氏合力,能強大七氏的實力,而不是百人斬,千人敵的個人功夫,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草原上的風氣如此,並不是每一個族人都有這樣的見識,做為放長,他可以命令族人尊奉楊浩為大頭人,卻沒有辦法讓他們從心底里敬畏這個大頭人.

    他帶來的親隨們眼見自己的族人如此大出風頭,更是洋洋得意,紛紛喝彩.此時牟西卻已說不出話來.這塊石頭實在是太沉了,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起來,連腮上的肌肉都在突突直跳,他鼓著眼睛,抱著那塊巨石一步步向前挪動,勉強走出七步,將懷抱中的巨石"騰"地一聲往地上一放,呼呼地喘著粗氣,回頭得意地道:"楊浩大人,牟西一身莽力,楊浩大人身份尊貴,未必能抱著它走出七步,呵呵,大人只要能把它抱起一下,就算是車西輸了好了."

    牟西說的如此光明磊落,頓時贏來牧人們更大聲的喝彩,人們紛紛把目光投向楊浩,尤其那些舞蹈的少女,眼中更是露出興奮好奇的目光,不管楊浩是不是能贏,輸贏她們才不關心,她們喜歡的是男性之間的這種爭斗.

    楊浩摸摸鼻子,看著那塊巨石,心中估摸:"這石頭已經被他從土里拔出來了,我要是來個助跑……,不知道能不能把它推倒.抱起來?那不扯淡麼,就是讓我拿出吃奶的勁兒也不成啊,不管是吃誰的奶……"

    眼見楊浩沉默不語,人群中已經傳出嗤笑和不屑的口哨聲,許多牧人擠上來,試圖去抱那塊巨石,可是力氣最大的也只把它稍稍抱離地面,木恩沉著臉,盯著那塊巨石估量了一下,以他的力氣,勉強也能抱起這塊巨石,但是要抱著它走上七步甚至更多,卻是萬萬不能.不過如今少主受辱,無論如何他得出頭了.大不了先抱過巨石,然後同那混帳較量一下拳腳,到時好好教訓他一番找回面子.

    計議已定,木恩便沉哼一聲道:"你也知道我家大人身份尊貴麼?這樣粗野無禮的舉動,我家大人豈會與你較量.讓我來領教領教."

    "且慢!"楊浩也知真正打斗起來,那個車西未必是木恩對手,若是騎射,說不定更非他一合之敵D可若論力氣,正是這牟西長項,這些人今晚是打定主意要讓自己現丑了,這較量力氣一關即便讓木恩捱過去,他們也必定再想別的花樣,難道全讓部下去抵擋?干脆認輸了便是,誰管你敬不敬我,只要蘆嶺州穩若泰山,我自做我的太平官去.心里這樣想著,楊浩便施施然地站了起來.

    四下里牧人百姓頓時一片嘩然,其實他們看身板,也曉得這位楊大頭人絕不可能比牟西更具神力,想不到楊浩竟然真敢應戰,就連那些少女中間的瑪爾伊娜都瞪大了一雙美目,詫異地看著楊浩.

    "浩兒,你……"李光岑自然知道自己這個義子的斤兩,他有大仁大義之心,大義大勇之行,論起匹夫之勇,卻實在上不了台盤,他站出來干什麼?

    "義父請寬坐……"楊浩擺手制止了他,一步步走向那塊巨石,身後是黨項七氏的族長,頭人們驚疑的目光,一見楊浩長袍飄飄,斯斯文文地走來,許多牧人都緊緊圍在那塊巨石旁,想看看他到底如何舉起那巨石.

    楊浩走到那塊巨石旁,上下看了看,暗中用勁藉著拍打的動作試了試那巨石的份量,巨石紋絲沒動,楊浩便扭過頭來,坦然笑道:"車西勇士果然神力,竟然舉得起這樣份量的大石,我想不止在黨項諸部,放眼天下,這樣神力的勇士也不多見.呵呵,楊某……"

    "哇……"楊浩還未說出"自愧不如"四個字,四下里已響起一片驚呼聲,楊浩詫然回頭,這一回頭把他也嚇了一跳,這巨石明明和自己的身材差不多高,怎麼現在矮了一頭?

    楊浩一低頭,借著篝火的光亮,才發現這塊巨石已經陷進地里一塊,受到大石的擠壓,大石四周的草皮都拱了起來.

    楊浩莫名其妙地又拍了拍,那塊巨石應聲又下陷了一頭的距離,這一下四周的驚呼聲已此起彼伏,近處看得到的人大呼小叫,後面不知情的人拼命往前擠,場面一時亂成一團.

    楊浩愕然不已:"這石頭……莫非下面可巧是什麼流沙,自己個兒就陷下去了?不能啊,這麼多人站在這兒,要真是流沙,大家早一起完蛋了.這石頭……"

    楊浩遲疑著又拍了一下,這一次,所有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隨著楊浩輕飄飄一掌拍下,那塊石頭又向地下陷進去深深一塊,楊浩一陣狂喜,忽然若有所悟.他回過頭去,接著方才的話茬兒從容笑道:"楊某就不舉石頭了,既然牟西勇士將它自土中拔出來,楊某便把它送回去,你看如何?"

    牟西瞪大一雙牛眼,早就說不出話來.要把這石頭壓入土中,比他從土中把石頭拔出來,何止難上十倍,而且……而且這人根本就是輕飄飄的一拍,這是什麼可怕的功夫?一時間車西看著楊浩,那眼神就跟見了鬼似的.

    楊浩心里這時候也在"卟嗵卟嗵"的亂跳,這種古怪的事情,除了見鬼他再想不出第二種可能.這幾天他恰好被鬼纏上了,沒想到這只鬼神通還不小,竟然一路跟到大草原上來了."他為什麼幫我?莫非……因為我是漢人,他是漢鬼,大家同仇敵愾不成?"

    "楊告大人神力,不不,是神功,牟西拍馬難及,我認輸了."牟西倒也爽快,一見他這功夫,自己實是難及萬一,便干脆認輸了事.

    "哈哈,牟西勇士客氣了.你這樣的神力,已是萬中無一了,楊某也欽佩的很."楊浩一面客氣地說著,一面笑吟吟地往回走,後面許多牧人一擁而上,有的往上拔,有的往下壓,有的左右搖晃,試了半天,確實沒有半點玄虛,不禁對楊浩的驚人神力贊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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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人真是……深藏不露啊,我等欽佩不已."

    楊浩還未走回座位,蘇喀等人便紛紛起身,滿懷敬畏地向他撫胸施禮.

    眼見楊浩如此勇力,小野可兒等人也看得目瞪口呆,有人便膽怯道:"楊浩大人神力無敵,確是白石大神為我們挑選的主人,我們……我們還是退下吧."

    他這樣一說,倒惹惱了一人,這人也是細封氏族人,瑪爾伊娜石榴裙下的追隨者,眼見自己傾慕的美人兒要被她的父親送給楊浩,他妒火中燒,哪還理會楊浩的身份,他把坎肩一脫,露出一身結實的疙瘩肉,冷哼道:"力氣大,不一定就是神勇無敵.車西比我力氣大,不還是常常敗在我的手下?我跟他摔一跤看看,我就不信,他的跤比我摔得好."

    摔跤角力,是草原上的男兒從小就玩的游戲,摔跤對技巧的要求很高,文並不是力氣大就一定占便宜,心所以這人還不死心,閣大步走出來,高聲道:"楊浩大人,我是細封氏族人日達木基,方才見識了楊浩大人的神力,曰達木基欽佩的好,我想向大人討教一下摔跤的功夫,不知大人可肯賞臉?"

    "神跤手日達木基向大頭人挑戰了,大頭人,跟他比.大頭人,跟他比."

    那些族長頭人們還沒說話,許多牧人便興高彩烈地慫恿起來,楊浩有些猶豫,他下意識地四下望去,希望能看到個鬼影兒什麼的,可惜四下全是牧人,半空中只有繁星點點,哪里有只老鬼露頭.

    正猶豫間,那些鼓噪吵鬧的叫嚷聲中,忽然有個清朗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哼!慌張什麼,跟他斗!這種只有幾斤蠻力,只曉幾手粗淺功夫的莽夫算個屁!"

    楊浩一聽這個聲音,不禁心中大定,他哈哈一笑,走上前道:"成,那咱們就比上一比,不過……這是最後一次,在本大人看來,欣賞美人兒舞蹈,可比打打殺殺的有趣的多,哈哈……"

    "成!"細封氏神跤手日達木基看了眼娉娉婷婷站在一旁的眾少女,瑪爾伊娜正笑盈盈地瞟著這里,不由勇氣倍增,重重地一點頭應承下來.

    楊浩看著他,眼中滿是憐憫之色:"可憐見的,你要倒黴啦.只是不呢……那只老鬼是打算上我的身,還是上你的身……"

    摔跤結束,楊浩斷定,那只老鬼上了日達木基的身,日達木基的摔跤術原本水平如何,他並不知道.方才甫一動手,日達木基表現出來的氣勢和身法,動作,也著實的唬人,可是一沾著他的身子味道馬上就變了,可憐那一身肌肉的大漢貼吧生蓮吧首發就像得了小兒麻痹,手軟腳軟,毫無還手之力,眾目睽睽之下,他輸了.輸了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草原的牧人大多都懂得摔跤,人人都看得出,楊浩根本毫無摔跤技巧,他是用最直接,最簡單的拳腳結束的戰斗.

    日達木基從草地上爬起來,仿佛見了鬼似的看著楊浩離去的背影,小野可兒,牟西,摩西加納等人擁上來扶住他,紛紛問道:"你搞什麼鬼,怎麼可能這麼敗給了他?他根本不懂摔跤的,你隨意一絆他就得趴下,你……"

    日達木基機靈靈打個冷戰,臉上露出抑制不住的懼意,喃喃道:"有古怪,一定有古怪,我只要一挨他的身子,麻筋就像被撞了一下似的,半邊身子都沒了力氣.難道真是白石大神在庇佑他嗎?"

    楊浩回到席上,諸位族長頭人看著他的目光與原來已大有不同,五了舒大人哈哈大笑,"啪啪啪"三擊掌道:"來來來,諸位大人,咱們一起來踏歌起舞吧.細封氏的姑娘們,還不邀請各位大人下場,一起歌舞起來嗎?"

    那些少女們聽了,歡笑著跑上來拉起一位位頭人下了場,那個生得最美,笑得最嫵媚的姑娘像一頭小牝鹿似的,輕快地奔到楊浩這一桌,頸間銀飾發出的悅耳響聲戛然而止,她那一雙嫵媚的眸子瞟了眼五了舒大人,然後微笑著伸出了她的雙臂,目標卻是楊浩.

    一雙皓腕,各帶一只銀鐲,雙手纖細的手指就像兩朵蘭花,向楊浩做出了邀請的姿勢:"楊浩大人,我叫瑪爾伊娜,請您陪我跳支舞,好麼……"

    "姑娘,這個……我不呢……"楊法還沒說完,那個美麗的少女便打斷了他,嫣然笑道:"很簡單的,我教你,來……"

    那雙云朵一般柔軟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拉了起來.眾頭人和姑娘們手牽著手兒繞著那篝火,許多牧人也自發地下場跳起舞來,在他們外面又組成了二環,三環,四環……

    他們圍著那篝火,若逆時,若順時,跳起了簡單而歡快的踏圈舞……

    ※※※※※※※※※※※※※※※※※※※※※※※※※

    "今天那塊石頭,還有和那只什麼雞摔跤的事,都是你在幫我是吧?雖說我不怕輸,也不在乎丟人,不過贏的感覺真的挺好,呵呵……謝謝你啦老鬼……"

    "如果你以後晚上不要老纏著我那就更好啦,陰陽有別啊,我發覺自己現在明顯是陰氣過盛,陽氣不足,整天沒精打采有氣無力的……"

    很大的一頂帳蓬,卻只睡著楊浩一個人.楊浩坐在榻上,盯著帳中空空無人的一角,自言自語地說著話.如果有人恰巧看到他現在這副模樣,一定會以為他腦子壞掉了.

    "我要睡覺了,不知你的墳頭在什麼地方,你今晚托夢給我吧,好不好?你幫了我的忙,我怎麼都要報答你一番的.給你燒點紙,上柱香,請個和尚超渡一番,也免得你做個孤魂野鬼……"

    "唉……,你要是請個和尚超渡我,我會被人笑的,死了都難閉眼呐."

    忽然,那個清朗的聲音又說話了,幸好這些天楊浩已經習慣了他的聲音,雖說毛骨怵然,卻還沒有驚跳起來:"你……你不喜歡和尚啊……"

    那聲音捉磨不足,無法確定從哪個方向傳來,他只好東張西望地干笑道:"你不喜歡和尚啊?那你說好了,不管是道士還是阿訇,你說得到,我就請得來,只要你不再纏著我就好".

    "哼哼,你以為我想纏著你?要不是一時好奇,你一路跪著來求我,老道我也懶得下山."

    楊浩反應甚快,一聽這話不禁奇道:"老道?你不是鬼麼?"

    "哈哈,如今雖不是鬼,早晚也要做鬼."隨著話音,帳簾一掀,一個人走進帳中來.

    楊浩一驚,順手便抓過放在枕邊的佩刀.他的刀,除了在死亡河道那段時間實在缺少糧食,為了節省體力停練過一段時間,此後每天五百刀,仍是勤練不輟,如今已增至每天六百刀.自五百刀以後,每多劈一刀,都需要極大的毅力,從五百到六百,看著不多,他所付出的辛苦和汗水卻比以前還要超出百倍,艱苦的訓練換來的是長足的進步,此時楊浩雖不能同練武多年的人相比,一刀在手還是勇氣倍增.

    可是看到走進帳來的人,楊浩卻一下子呆住了,入帳這人道冠長袍,背負一劍,看起來只有四旬上下,一頭烏發,煩下三綹長須,面如冠玉,蘊藉儒雅,兩點星眸極為有神.這樣脫俗的相貌,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不禁脫口問道:

    "神仙?"

    那道人手捋長須,仙風道骨地一笑.

    "妖怪?"

    那道人不以為忤,呵呵笑道:"敬我如神仙的,自然是有.說我是妖怪的,卻也不少.你說我是神還是妖?"

    "那應該就是妖怪了."楊浩說著話,已放下了刀.看到了這個人,看到了這個人身後帳上的人影,他已知道這個捉弄了他幾天的人並不是什麼鬼,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盡管一個人擁有這樣大神通,遠遠出乎他的想象,但是對方既然是人,那種莫名的恐懼便也消失了.他不怕死,他這幾日的畏懼本就是對于陌生離奇的事物一種本能的反應.

    "道長是何方高人?連番捉弄于我,又暗中相助于我,所為何來?"

    楊浩迅速穿上長袍,披散的頭發卻來不及束起,便向這道人揖禮問道.

    那道人大刺刺地在帳中坐了,自袖中摸出一只朱紅色的小酒葫蘆來,眯著眼睛喝了一口,嘿嘿笑道:"貧道姓呂名岩,字洞賓,道號純陽子,不知你可聽說過麼……"

    楊浩的手一停,兩只眼睛頓時瞪大起來,呂洞賓?!在民間傳說中被敬為神仙的道教傳奇人物,他又遇到一個了,這個名氣比"睡仙"陳摶更大,呂岩呂洞賓……那可是傳說中的八仙之一啊!

    這呂洞賓也不知高齡幾何,卻是養生有道,滿頭烏發,面如冠玉,英俊的相貌也極具魅惑.他不說不笑時,一派仙風道骨,儼然世外高人,但是言笑時,眼中卻總帶著一絲獪黠的味道.

    "呂……呂道長的名號,在下…oо…在下依稀聽說過的."楊浩也不知道這位後來被尊為神仙的呂祖,此時名氣有多大,只得含糊說道.

    呂洞賓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又是微微一笑.他自得了陳摶的書信,便立即離開了紫薇山修行之地,千里迢迢地趕來了府州.修道之人修的是自然之道,盼的是白日飛升,**成仙.可是古往今來,只聽說有人成仙,卻有哪個見過?天道浩翰,以他們的才智,窮盡一生探索,也未必能得窺門徑.而天機卻是逆天改命,破碎虛空而來,對他們這些修道人自然有著極大的吸引力.

    像他這種修習天道的出家人,對世間離奇之世最為關注,他在道家古藉之中曾見記載,東晉時候,民間有一五歲幼丨女,突然說起她從未聽過的外地方言,說她是某戶人家媳婦,身故轉世,如今前夫與兩個孩子還生活在某地.家人只當她中邪,無人相信.

    直到數年後,她家因故掇遷到異地,正是這女童所說前世的居處.她所說那戶人家模樣,院中情形,前夫與兩個孩子名姓,俱都一字不差,這才轟動一時,被有心人記載了下來.想不到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機,如今竟再次出現,呂洞賓立即興致勃勃地下了山.

    在他想來,如果能弄明白這天機的來龍去脈,說不定就能窺破時空的奧妙,從此超脫于時間和空間之外,不生不死,往來古今,成為真正的神.

    然而他到了蘆嶺州後,暗中用類似催眠術一類的功夫盤問過楊浩的來曆,雖聽他說的詳細,但是呂洞賓真正在意的東西卻一點也沒有得到.為什麼能穿越時空?楊浩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呂洞賓總不能買一批定窯的瓷器,挨個往自己腦袋上敲,以期待穿越之奇跡吧.

    陳摶修的是出世之道,心境恬淡,既知不可為,便干脆回了太華山調丨教小徒弟去了.這呂洞賓卻不肯罷休,暗中又用伐筋易髓之術探索楊浩全身經絡筋脈,想看看是否與常人有何不同.

    呂洞賓重外修,更重內修,他本就是內丹術(氣功)得臻大成的一代大宗師,在他想來,能倒轉陰陽,穿越時空,這人必與常人有所不同.他以真氣探索楊浩身體的那幾日,就是楊浩每日做夢夢到浸身溫泉中做水療的那幾天.

    結果呂洞賓累個半死,卻一無所獲.楊浩雖然每天起來都渾身酸疼,疲軟無力,其實卻是撿了個大便宜.他已二十出頭,骨骼筋脈本已成形,再難修習高明武功,縱是苦練硬功,也很難大成.呂洞賓忙活了幾天,以玄門上乘功法搜索他身體異處,耗費了大量真元,卻為他伐髓易筋,改變了根骨.

    呂洞賓與陳摶不同,陳摶修的是出世之道,恬淡自然,呂洞賓卻是修的入世之道,酒色財氣,一樣不缺.自謂率性而為,方是真人.平白許了人家這麼大的好處,自己卻空乎而歸,就算旁人不知道,也沒人笑話他,以他的性情也是無論如何都受不了的.

    眼見從這楊浩身上是無法看破天道,得窺生死之門的奧妙了,呂洞賓還不死心,他暗中跟在楊浩左右,眼見他整日忙忙碌碌,雖是天機轉世,卻與一般凡夫俗子無二,卻也看不出甚麼異常來.

    那晚楊浩與折子渝路遇同行,由意外一吻到傾情一吻,他隱在暗處都看得清楚,一時促狹心起,還在暗中促弄了他.不過楊浩為蘆嶺州百姓的所作所為,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卻是暗暗佩服的.

    他修的是入世之道,楊浩所為大對他的胃口,這天機是窺不破了,楊浩得的便宜也已是白送給他了,自己不撈點便宜回去,實在是不甘心.因此上他便生起了另一個念頭:收他為徒.

    呂洞賓暗中思忖:我是散修之人,比不得陳摶門徒眾多,自立一派.如今我年歲已高,不能得窺生死之門,說不定哪一天就要駕鶴西游,這一身藝業不尋個合適的人來傳授,不能將它發揚光大,百年後誰還記得我生蓮吧貼吧首發呂洞賓的名頭.我與這楊浩,也算是一場緣份,看他為人品性倒也不錯,根骨也已經我伐髓易筋,不如收了他為徒.況且,他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機,我收了天機為徒,光是這一點,就勝他扶搖子一籌了.

    呂洞賓做此打算,其實還有一番惡趣味,只是他自己心中不肯承認罷了.他比陳摶學道要早,但是于易理,易卜之道卻不及陳摶高深,只在武藝上勝他一籌,以呂洞賓的為人脾性,心中常常不服,但確實技不如人,也無可奈何.

    陳摶信中已提及收了一個女娃兒為徒,還提及了她將來與楊浩的一場緣份.呂洞賓便想,我這做師傅的壓不到你的頭上去,我的開山大弟子卻要壓到你的關門大弟子身上去,這不也算是替我這師傅報了一劍之仇了麼?這樣一想,呂洞賓登時手舞之,足蹈之,興高彩烈,樂可不支.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這次下山,簡直就是給這天機送了莫大好處,也不知道是否這就是天意使然,呂洞賓心中有氣,這才捉弄了楊浩幾天,嚇得他疑神疑鬼,連覺也睡不好,出了心頭一口惡氣,今日這才現身出來.

    楊浩聽他說明來意,哪有不允之理.藝多不壓身啊,旁的不說,這呂老頭兒都不知道多少歲了,看著還這麼年輕,學子他的功夫,至少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啊.

    當下楊浩連聲答應,鄭而重之地跪行了拜師之禮.修道之人崇尚自然,也沒有那許多規矩,受了他三拜,呂洞賓便認下了這個徒弟.

    他望著自己這個便宜徒弟,捋須笑道:"好,好好,如今你既拜我做了師傅,師傅就隨在你身邊一段時間,把這身功夫傳授于你.吾胸中所學,博大精深,要一骨腦兒傳授于你容易,領會貫通,發揚光大,還要靠你自己修習.待你學會了為師的本領,為師還要到關外去.你若有什麼不解這處,可上太華山向陳摶那老牛鼻子請教,他的大弟子無夢,多少也能幫你.不過,你可記住,哪一句無法領會貫通,方可向人請教哪一句,萬萬不可把為師所學透露與他太華山一派知道."

    大宗師常有鄙敝帚自珍的毛病,楊浩便唯唯地應喏了.呂洞賓又欣欣然道:"來日你功夫大成,一定要將本門發揚光大,最好蓋過了那陳摶一派,為師便沒有白收你這個徒弟了,哈哈……"

    楊浩見這個看似態度和靄,平易近人的師傅如此具有好勝之心,不禁有些好笑,便道:"師傅是出家人,修了一輩子道,怎麼還看不破,對自己老友也有這麼大的好勝之心?"

    呂洞賓瞪他一眼道:"我是你師傅,為師的為人品性你須謹記.為師放蕩形骸,不拘小節,好酒能詩愛女色,率性而為,修的就是這入世之道,酒色才氣.與他扶搖子老牛鼻子修的出世之道大不相同,嗯……大不相同."

    他撚撚胡須,眸中忽地閃過一絲謔黠之色,說道:"扶搖子修的是出世之道,我純陽子修的卻是入世之道.非是我的神通本領不及他,實是我純陽子好酒貪杯嗜好女色,用在功夫上的心思遠不及他,這才落了下風.

    你是我的徒弟,我的徒弟和他的徒弟繼承了兩師衣體,自然也是她出你入,嗯嗯,哈哈……,妙極!你隨為師好好修習,將來一定要替為師爭回這口氣啊."

    楊浩一聽:"這是什麼意思,總不會也要搞個嘉興煙雨樓,十八年比武大會吧?"

    待他忐忑問起,呂洞賓聳肩大笑,隨即臉色一正,道貌岸然地道:"楊浩吾徒,非是為師不肯說與你聽,實是天機不可泄露啊.你且用心隨為師修習道術武功,好好的入你的……世.來,你看著為師的胡須發誓,一定一起……你要欺負得他扶搖子的徒弟死去活來,替你師傅揚眉吐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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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littledick 於 2010-7-30 14:1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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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塞外相逢

蘆嶺州已經初具規模了。谷口是用黃土壘起的又高又厚的堡寨,黃土粘性極強,又滲了糯米汁蒸過,牆體已乾硬可磨刀。因為是就地取材,所以牆體建的又高又厚,城牆上密佈箭垛和滾木擂石。高高的城門如果砍伐深山裏的千年老樹,木板的長度一根就可以封頂上去。但是為了經得起撞擊,城門木料用得是複合型的木料,用一根根硬拓木浸以桐油,外裹鐵皮,鉚釘城門。

赤忠的大軍已經返回了自己的駐地,守軍和巡城的兵丁換成了經過行伍訓練的民狀,行伍訓練的主要是軍紀和配合作戰的能力,而木恩及那十幾個都頭教授給他們的個人戰技,正在顯著提高他們的單體作戰鬥能力。待蘆嶺州賺了錢,買到足夠的馬匹之後,他們就可以變成可攻可守的驍勇戰士。

第一批隨楊浩趕到黨項七氏部落做買賣的商賈,帶回了大批的牛羊,皮毛,筋膠牛角獸骨,他們在蘆嶺州招納了大批普通百姓做夥計,已經押運著牛羊、皮毛,趕赴中原去了。

同時,一些有遠見的商賈,已經從商入工,利用挖掘好的一幢幢窯洞,招納大批男工和女工,將從黨項人那兒賒買來的物品進行再加工。皮毛由針娘們做成半胡半漢新穎別致的衣袍、被褥,骨膠、獸筋、牛角,再加上就地取材的硬拓木等物則用來製作弓箭,這些東西一旦製好,既可以留自用,也可以轉手再賣給草原上的黨項人,其利比原料價高十倍不止。

得到壁宿帶去的口信以後,穆柯寨全力回應,不但小穆羽興沖沖地趕來,就連他的姐姐,姐夫也帶了些單身的寨丁趕到蘆嶺州。穆老寨主雖是一個沒有明確官秩的山民,但是在這西北山區,一寨之主不亞於一方大員,在地方上他們擁有絕對的威望和權力,而且要時常與官府打交道,可不是耳目閉塞,目光短淺的普通小民。

蘆嶺州單獨設州,自成一方勢力,穆老寨主就感覺到了它發展的餘地。如果蘆嶺州將來能成為西北又一藩,早些與他們建立聯繫,對穆柯寨就有莫大的好處。即使不是如此,如果能通過蘆嶺州這個橋頭堡與西域羌人建立直接聯繫,穆柯寨同樣可以獲得商機,搶先一步,穆柯寨就可以比周圍諸寨發展的更好。

柯鎮惡和穆清漩夫婦趕到蘆嶺州後,也加入了民團,並且在其中擔當了都頭,他們不擅長草原作戰,卻擅長山地作戰和埋伏,夫婦倆擔負了巡山的任務,對佈置在各處山嶺上的簡單的箭樓重新進行了建築和部署,並且在向山外一側的密林草叢中佈置了大量陷坑、機關,並通過狩獵傳授給民團士卒山地作戰的本領,整個蘆嶺州在這樣的經營下真的如銅牆鐵壁一般。

窯洞裏傳出朗朗的讀書聲,手工匠人們進進出出,山野中伐木工人砍伐下一顆顆大樹,在山谷平原上建起了一幢幢的房屋、牛欄、豬圈。山谷裏和山谷外開闢出一塊塊菜地和糧田。山谷外那條隱在蘆葦蕩中的大河即便在雨水缺乏的季節,寬度也有一里多地,這還只是可以暢游的範圍,隱入蘆葦叢的水面還不知有多長。

一些懂打漁的百姓用山中巨木製作了些獨木船,彷彿一條條靈活的魚兒似的穿梭在蘆葦蕩裡,用魚叉、魚網捕捉鮮魚。蘆嶺河水深不及兩米,各種野生魚類十分豐富。楊浩曾收到漁民們敬獻給府尊大人的大鯉魚一條,那條魚足足能有二十斤上下,把上輩子只見過最大不超過六七斤重大鯉魚的楊浩驚得目瞪口呆。

葉家車行已經在府谷和蘆嶺州設立了商號,這樣的商機,在商場打了一輩子滾的葉老東家如何看不到?尤其是聽說了兒子有希望做官,把個葉老東家歡喜得跑到葉家祠堂裏抱著老爹的牌位號啕大哭了一場,莫說是有錢賺,就算是賠錢的生意,這樁買賣他也是做定了。

有葉家車行專事運輸,蘆嶺州百姓專事再加工,再加上商賈們往返採買,蘆嶺州每日往返的車輛都滿載貨物,生意十分興隆,而且插了盧嶺州的旗子,往昔極野蠻的黨項人即便看見了也絕不拔刀動槍,看得許多附近州府的商賈們眼熱不已,紛紛跑來蘆嶺州做生意。楊浩自然是打開城門熱情歡迎,絲毫沒有為難的意思。

外地的商賈腳伕們多了,他們大多是些單身漢,又沒個落腳處,於是酒肆、茶樓、飯館、客棧也都像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自然,賭場和妓院也隨之興起,一開始還只是商賈腳伕們閒來無事在樹下林中關撲搏錢,很快就發展到了有人經營起專門的賭場。而妓院最初也只是一些婦人開起了半掩門兒的私娼寮。這樣的銷金窟,慧眼獨到者也馬上搶了先機。

楊浩對於這些場所的出現,並不逆天地試圖去改變,只是竭力把它們納入規範,各種酒館、飯店、賭場、妓寮均須在衙門登記按章經營納稅,知府衙門的府庫迅速地鼓了起來。

開封府的那位趙官家事先是絕對不會想到一無所有、寸瓦皆無的蘆嶺州會這麼快財源滾滾的。按他的估計,蘆嶺州如果真能站穩腳跟,苦心經營十年才能勉強自給自足。這還是最好的打算,實際上每年朝廷上從那些已經存在上百年的邊境重鎮收上來的稅賦,還不夠貼補的支出呢,所以當初大筆一揮,免了蘆嶺州十年賦稅。

他又考慮到蘆嶺州的設置必然受到麟州與府州的排擠,楊浩這個可憐知府既無錢又無人,只送他一頂便宜的知府官帽,還附贈一個拖後腿的程判官,覺得自己確實有點不厚道,心中有愧,所以還撥付了大批的物資和錢款給他。這一來楊浩手頭更寬裕了,於是一座巍峨雄偉的官衙便在谷中建造起來。

“這筆錢是一定要花的,把它建好、建的越大、越氣派越好!要讓到我蘆嶺州來的各地商賈和黨項羌人一看到這座府衙,就曉得我蘆嶺州的實力和威嚴!”這是楊浩親口對李玉昌說的。

李玉昌上次在蘆嶺州賺了一大筆錢,如今眼見蘆嶺州生意的紅火,也不禁為之眼熱,而且有心在蘆嶺州設一家皮貨商號,既承攬了知府衙門的建造任務,自然竭盡所能。

官衙建造,猶如小皇宮,其規模比例雖大有不如,但是佈局上基本類似。衙前廣場,府衙大門,進門之後是儀門和角門,再往前去是庭院。兩側是警衛和僚屬的小戶間。然後是大堂,用來舉行各種儀式和辦署重大事件。大堂就是電影中常見的“明鏡高堂、碧海紅日”堂了。

再往後去是二堂,照例也先是庭院,庭院既要美觀,也要有官衙的那種大氣和鄭重。二堂才是知府大人處理日常事務的主要所在,二堂左右是會客室和簽押房。二堂也有一塊匾,比大堂小一些,上書“天理國法人情”六個大字。

二堂左右的院落是他的親信幕僚辦公所在。楊浩已聘請了那晚所見的書呆子范思棋做他的主薄師爺。這人剛正不阿,甚至有些愚腐,但是這樣的人用著放心。可是幕僚如果全是范思棋這樣的人,那這個知府做起來就要頭疼了。

幕僚師爺,各有所長,屬於為知府擔任出謀劃策的人物,謀劃於密室,幕僚是少不了的人物;行權於上下,幕僚更要從中調度策應;令行於鄉里,更要靠幕僚們的神來之筆。由於幕僚的特殊地位,楊浩才可以利用他們做許多自己不便做、不好做的事情;由於這些幕僚有權而非官,乃是推脫責任,轉嫁危機之類的不二人選,有了他們,權力運用才能得心應手,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如果這幕僚都是范思琪一樣的呆子,那如何使得。

所以楊浩便把林朋羽那四個老傢伙都請了來,此外又招募了一些讀書人,有這四頭成了精的老狐狸坐鎮,這幕僚班子很快搭建起來。

蘆嶺州如今百業待興,日常事務十分繁雜,全賴這套得力的幕僚班子,諸事才做的得心應手,楊浩只需拍板決定一些大方向上的事,具體事務全甩給他們,結果蘆嶺州越來越忙,他反倒越來越輕鬆,不必事事親為了。

二堂之後是三堂,這是官員日常起居之所,有些涉密和不宜公開的案件也在這裏審理,官員可以在這裏品茶、更衣和讀書。三堂沒有匾額,只有一副楹聯,為楊浩口述,由如今兼看學府教授的主薄師爺范思琪所寫:“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說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飯,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倒是一筆好字。三堂東西兩邊院落是知府大人家人的住處,現在當然全部空置。

漢人文化,很重視一個“中”字。立中國而撫四夷,宇宙洪荒,以我為中。是以不管皇宮還是官衙,主要建築都是建在一個中軸線上。李玉昌這一番真是大手筆,打開蘆嶺州的城門,正中間便是筆直一條康莊大道,足可供二十匹馬並排馳騁。

大道盡頭,依山而建,便是蘆嶺州知府衙門,居高臨下,俯瞰著谷兩側的民居,一種不凡的氣概撲面而來……

※※※※※※※※※※※※※※※※※※※※※

三堂後面的後花園,此刻正在一個三綹長髥的青袍秀士仗劍獨舞,此人正是呂洞賓。呂洞賓的劍法輕靈翔動,與當初程世雄當堂舞起“婓將軍勢”時滿堂電光颯颯,霹靂雷霆的感覺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看在外行人眼中,那“婓將軍勢”是縱橫沙場所向無敵的殺人劍法,而呂洞賓這套劍法,飄逸瀟灑,不沾一絲人間煙火氣,這才是不蘊絲毫殺氣的劍舞。

可是經呂洞賓調教多日的楊浩卻已依稀看出了他今日所展示的這套劍法的厲害,雖然滿室劍光雷霆,可是劍招如羚羊掛角,無迹可求,劍勢輕靈翔動如同不可捉磨的 一縷清風,無孔不入,無從抵擋。但是劍上偏無半分威壓,勁力全部內斂,不曾稍懈半分。

呂洞賓一劍舞罷,亦如程世雄那日一般劍如飛龍,天矯騰空,也不知是不是唐人武士都好這樣的收劍勢。只不過他收劍比程世雄更加嚇人,程世雄是手持劍鞘,他的劍鞘卻是背在背上的,那利劍筆直自空中落下,呂洞賓手捏劍訣,擺個poss,那劍“鏘”地一聲便插入鞘去,若偏了一分,這位喜歡耍寶的活神仙呂字上面插了一豎,就要變成串串燒了。

“呵呵,楊浩吾徒,你看為師這套劍法如何?”

楊浩贊道:“師傅這套劍法犀利無比,劍勢一展,令人頓生無從抵擋之意,端地利害。尤其難得之處,是這套劍法施展開來,大袖長劍,飄逸如飛,不沾一絲塵埃,如同天上神仙,令人望而傾慕。”

呂洞賓一聽大喜,撫鬚長笑道:“徒兒好眼力,世人贊我可於千里之外飛劍取人頭,乃劍仙中人物。凡夫之見,令人哂笑。為師實有三劍,一斷無明煩惱,二斷無明嗔怒,三斷無明貪欲。你說這套劍法飄逸瀟灑,不染塵埃,這正是這套天遁劍法的精髓所在。

徒兒啊,為師這套天遁劍法學自火龍道人,當初方學時,這套劍法亦不免沾惹了一絲火氣,施展開來,滿堂颯颯,聲勢著實驚人。為師窮十年時光潛心研究,對這套劍法進行了改進,方有今日這般飄逸輕靈,呵呵……只是威力比起原來要小一些了……”

楊浩聽了他的話兩頰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呂洞賓斜眼瞄了他,撫鬚問道:“徒兒,你想說啥?”

楊浩摸摸鼻子,吃吃地道:“師傅窮十年心力苦心琢磨,將這套劍法改得……改得威力小了,只為顯得飄逸輕靈,瀟灑不俗?”

呂洞賓洋洋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昔日長安市上,為師舞罷這套改進的劍法,那真是風流倜儻,不可一世。美人爭相驚呼,滿樓紅袖頻招啊,呵呵呵……”

楊浩乾笑不語,心中自忖:“大唐人物,風流氣象果然大盛本朝。所思所想,與常人大不相同。說起來,呂洞賓與古龍筆下的夜帝倒是十分相似,武功高絕,風流倜儻處處留情,情人滿天下,幾乎所有女子都為之傾倒,而且才華橫溢,琴棋書畫樣樣俱佳。即能隨時不忘享受,又能恪守為人之道,這樣多姿多彩的人生,凡世中的神仙,也不過如此了。”

呂洞賓看他表情,撇了他一眼,一本正經的問道:"楊浩愛徒,你可是覺得為師忒不正經?”

“沒有啦………”,楊浩言不由衷的恭維道:“徒兒只是覺得師傅坦率可愛,風流自賞,實乃性情中人。”

呂洞賓大悅,眉飛色舞地道:“浩兒真吾愛徒,頗知為師風範。為師當年就憑這無雙劍法,打動了長安市上第一名妓白牡丹的芳心,那一番溫柔滋味,真個銷魂兒。”

他又瞟了一眼楊浩,訕笑道:“你就呆了一些,為師瞧那女子端莊於外,媚骨於內,實是一個尤物,可惜、可惜呀,那晚大好機會被你白白錯過。你這性兒得改改,才能繼承為師的衣缽。”

楊浩揪著一張包子臉苦笑道:“徒兒要繼承的,就是師傅這種衣缽嗎?”

“這是自然。”呂洞賓一本正經的道:“為師少年時,寶馬輕裘,任性遊俠,便立下今生志向,要酒色財氣,率性而為,當時……當時正是少年輕狂時啊……”

他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微笑道;“當時,為師還曾賦詩一首,自抒一生志向,贈與淮南名妓杜秋娘。詩曰: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後來,秋娘以此詩博了鎮海節度使李琦的歡心,就此從良,做了他的侍妾。唉,很多很多年啦……”

楊浩一對眼珠子都快突了出來,這首詩太有名了,都說是淮南名妓杜秋娘所做,沒想到……竟是她抄自呂祖啊。呂祖可是我師傅,不成,不成,這事沒完,我將來一定得把這段故事寫下來,讓後人都知道,我師傅才是這首詩的原作者啊。

呂洞賓歎道:“如今想來,舊日時光恍若一夢。轉眼間,翩翩美少年就成了滄桑中年,中年又至老年,如果……時光能夠倒流,那該多好……”

就在這時,一頭蒼鷹遙遙飛來,在空中盤旋一周,忽地一斂翅膀,箭一般俯射下來。呂洞賓一抬眼角,就覺勁風撲面,胸前鬍鬚飛揚而起,那頭雄鷹挾著一天勁風疾射而下,已穩穩地站在楊浩肩頭,歪著頭睇著他看。

這時葉之璇訓練好的第一頭雄鷹。因為自府谷到蘆嶺州這段路還沒有修好,行路比較困難,所以這頭鷹專用做這一段路的通訊。車船店腳牙,是當時消息最為靈通的行當,楊浩把葉家車行掌握在自己手中,所得遠不止於經濟利益,通過葉家車行,他能掌握社會各個層面許多方面的消息。

楊浩看罷密信,對呂洞賓道:“師傅,這幾日,我想去府谷一趟,你要不要同去?”

“怎麼?為師正要把天遁劍傳授與你,有此神技在手,將來不知我徒要傾倒多少妙齡少女,方才不墮為師聲名,你不好好學武,急著去府谷做什麼?”

楊浩道:“黨項七氏已與夏州李氏、府州折氏‘乞降’議和,折大將軍率兵回返府谷,廬嶺州如今雖風風火火,可是要在這裏站住腳,還離不開府州和麟州的支持和配合。麟州楊藩一向惟府州馬首是瞻,我這個廬嶺知府怎麼都得去拜會一下這位折大將軍,只要能得到折大將軍承諾,那麟州方面也就不成問題了。”

“嗯,那倒是應該去走一趟的,不過為師就不去了,”呂洞賓笑道:“那晚那位姑娘,著實可愛得很,連師父我看了都起了凡心。偏生你那溫吞模樣兒,看著叫人著急。為師我風姿美儀,翩翩若仙,若是與你同行,萬一那位姑娘看上了為師,那為師豈不是有些對不住愛徒?”

說到這裏,他的興致忽起,欣欣然一撫美髥道:“近十年來,為師都在紫薇山上潛修,久不曾浪跡風塵,也不知寶刀老否。徒兒啊,你看為師如今這般風範,還能打動少女芳心嗎?”

楊浩沒理這老不正經,一轉身就去餵鷹了。呂洞賓一手撫鬚,一首捏著劍訣,獨立%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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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9 22:12:20 |只看該作者
第184章 塞外相逢

蘆嶺州已經初具規模了。谷口是用黃土壘起的又高又厚的堡寨,黃土粘性極強,又滲了糯米汁蒸過,牆體已乾硬可磨刀。因為是就地取材,所以牆體建的又高又厚,城牆上密佈箭垛和滾木擂石。高高的城門如果砍伐深山裏的千年老樹,木板的長度一根就可以封頂上去。但是為了經得起撞擊,城門木料用得是複合型的木料,用一根根硬拓木浸以桐油,外裹鐵皮,鉚釘城門。

赤忠的大軍已經返回了自己的駐地,守軍和巡城的兵丁換成了經過行伍訓練的民狀,行伍訓練的主要是軍紀和配合作戰的能力,而木恩及那十幾個都頭教授給他們的個人戰技,正在顯著提高他們的單體作戰鬥能力。待蘆嶺州賺了錢,買到足夠的馬匹之後,他們就可以變成可攻可守的驍勇戰士。

第一批隨楊浩趕到黨項七氏部落做買賣的商賈,帶回了大批的牛羊,皮毛,筋膠牛角獸骨,他們在蘆嶺州招納了大批普通百姓做夥計,已經押運著牛羊、皮毛,趕赴中原去了。

同時,一些有遠見的商賈,已經從商入工,利用挖掘好的一幢幢窯洞,招納大批男工和女工,將從黨項人那兒賒買來的物品進行再加工。皮毛由針娘們做成半胡半漢新穎別致的衣袍、被褥,骨膠、獸筋、牛角,再加上就地取材的硬拓木等物則用來製作弓箭,這些東西一旦製好,既可以留自用,也可以轉手再賣給草原上的黨項人,其利比原料價高十倍不止。

得到壁宿帶去的口信以後,穆柯寨全力回應,不但小穆羽興沖沖地趕來,就連他的姐姐,姐夫也帶了些單身的寨丁趕到蘆嶺州。穆老寨主雖是一個沒有明確官秩的山民,但是在這西北山區,一寨之主不亞於一方大員,在地方上他們擁有絕對的威望和權力,而且要時常與官府打交道,可不是耳目閉塞,目光短淺的普通小民。

蘆嶺州單獨設州,自成一方勢力,穆老寨主就感覺到了它發展的餘地。如果蘆嶺州將來能成為西北又一藩,早些與他們建立聯繫,對穆柯寨就有莫大的好處。即使不是如此,如果能通過蘆嶺州這個橋頭堡與西域羌人建立直接聯繫,穆柯寨同樣可以獲得商機,搶先一步,穆柯寨就可以比周圍諸寨發展的更好。

柯鎮惡和穆清漩夫婦趕到蘆嶺州後,也加入了民團,並且在其中擔當了都頭,他們不擅長草原作戰,卻擅長山地作戰和埋伏,夫婦倆擔負了巡山的任務,對佈置在各處山嶺上的簡單的箭樓重新進行了建築和部署,並且在向山外一側的密林草叢中佈置了大量陷坑、機關,並通過狩獵傳授給民團士卒山地作戰的本領,整個蘆嶺州在這樣的經營下真的如銅牆鐵壁一般。

窯洞裏傳出朗朗的讀書聲,手工匠人們進進出出,山野中伐木工人砍伐下一顆顆大樹,在山谷平原上建起了一幢幢的房屋、牛欄、豬圈。山谷裏和山谷外開闢出一塊塊菜地和糧田。山谷外那條隱在蘆葦蕩中的大河即便在雨水缺乏的季節,寬度也有一里多地,這還只是可以暢游的範圍,隱入蘆葦叢的水面還不知有多長。

一些懂打漁的百姓用山中巨木製作了些獨木船,彷彿一條條靈活的魚兒似的穿梭在蘆葦蕩裡,用魚叉、魚網捕捉鮮魚。蘆嶺河水深不及兩米,各種野生魚類十分豐富。楊浩曾收到漁民們敬獻給府尊大人的大鯉魚一條,那條魚足足能有二十斤上下,把上輩子只見過最大不超過六七斤重大鯉魚的楊浩驚得目瞪口呆。

葉家車行已經在府谷和蘆嶺州設立了商號,這樣的商機,在商場打了一輩子滾的葉老東家如何看不到?尤其是聽說了兒子有希望做官,把個葉老東家歡喜得跑到葉家祠堂裏抱著老爹的牌位號啕大哭了一場,莫說是有錢賺,就算是賠錢的生意,這樁買賣他也是做定了。

有葉家車行專事運輸,蘆嶺州百姓專事再加工,再加上商賈們往返採買,蘆嶺州每日往返的車輛都滿載貨物,生意十分興隆,而且插了盧嶺州的旗子,往昔極野蠻的黨項人即便看見了也絕不拔刀動槍,看得許多附近州府的商賈們眼熱不已,紛紛跑來蘆嶺州做生意。楊浩自然是打開城門熱情歡迎,絲毫沒有為難的意思。

外地的商賈腳伕們多了,他們大多是些單身漢,又沒個落腳處,於是酒肆、茶樓、飯館、客棧也都像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自然,賭場和妓院也隨之興起,一開始還只是商賈腳伕們閒來無事在樹下林中關撲搏錢,很快就發展到了有人經營起專門的賭場。而妓院最初也只是一些婦人開起了半掩門兒的私娼寮。這樣的銷金窟,慧眼獨到者也馬上搶了先機。

楊浩對於這些場所的出現,並不逆天地試圖去改變,只是竭力把它們納入規範,各種酒館、飯店、賭場、妓寮均須在衙門登記按章經營納稅,知府衙門的府庫迅速地鼓了起來。

開封府的那位趙官家事先是絕對不會想到一無所有、寸瓦皆無的蘆嶺州會這麼快財源滾滾的。按他的估計,蘆嶺州如果真能站穩腳跟,苦心經營十年才能勉強自給自足。這還是最好的打算,實際上每年朝廷上從那些已經存在上百年的邊境重鎮收上來的稅賦,還不夠貼補的支出呢,所以當初大筆一揮,免了蘆嶺州十年賦稅。

他又考慮到蘆嶺州的設置必然受到麟州與府州的排擠,楊浩這個可憐知府既無錢又無人,只送他一頂便宜的知府官帽,還附贈一個拖後腿的程判官,覺得自己確實有點不厚道,心中有愧,所以還撥付了大批的物資和錢款給他。這一來楊浩手頭更寬裕了,於是一座巍峨雄偉的官衙便在谷中建造起來。

“這筆錢是一定要花的,把它建好、建的越大、越氣派越好!要讓到我蘆嶺州來的各地商賈和黨項羌人一看到這座府衙,就曉得我蘆嶺州的實力和威嚴!”這是楊浩親口對李玉昌說的。

李玉昌上次在蘆嶺州賺了一大筆錢,如今眼見蘆嶺州生意的紅火,也不禁為之眼熱,而且有心在蘆嶺州設一家皮貨商號,既承攬了知府衙門的建造任務,自然竭盡所能。

官衙建造,猶如小皇宮,其規模比例雖大有不如,但是佈局上基本類似。衙前廣場,府衙大門,進門之後是儀門和角門,再往前去是庭院。兩側是警衛和僚屬的小戶間。然後是大堂,用來舉行各種儀式和辦署重大事件。大堂就是電影中常見的“明鏡高堂、碧海紅日”堂了。

再往後去是二堂,照例也先是庭院,庭院既要美觀,也要有官衙的那種大氣和鄭重。二堂才是知府大人處理日常事務的主要所在,二堂左右是會客室和簽押房。二堂也有一塊匾,比大堂小一些,上書“天理國法人情”六個大字。

二堂左右的院落是他的親信幕僚辦公所在。楊浩已聘請了那晚所見的書呆子范思棋做他的主薄師爺。這人剛正不阿,甚至有些愚腐,但是這樣的人用著放心。可是幕僚如果全是范思棋這樣的人,那這個知府做起來就要頭疼了。

幕僚師爺,各有所長,屬於為知府擔任出謀劃策的人物,謀劃於密室,幕僚是少不了的人物;行權於上下,幕僚更要從中調度策應;令行於鄉里,更要靠幕僚們的神來之筆。由於幕僚的特殊地位,楊浩才可以利用他們做許多自己不便做、不好做的事情;由於這些幕僚有權而非官,乃是推脫責任,轉嫁危機之類的不二人選,有了他們,權力運用才能得心應手,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如果這幕僚都是范思琪一樣的呆子,那如何使得。

所以楊浩便把林朋羽那四個老傢伙都請了來,此外又招募了一些讀書人,有這四頭成了精的老狐狸坐鎮,這幕僚班子很快搭建起來。

蘆嶺州如今百業待興,日常事務十分繁雜,全賴這套得力的幕僚班子,諸事才做的得心應手,楊浩只需拍板決定一些大方向上的事,具體事務全甩給他們,結果蘆嶺州越來越忙,他反倒越來越輕鬆,不必事事親為了。

二堂之後是三堂,這是官員日常起居之所,有些涉密和不宜公開的案件也在這裏審理,官員可以在這裏品茶、更衣和讀書。三堂沒有匾額,只有一副楹聯,為楊浩口述,由如今兼看學府教授的主薄師爺范思琪所寫:“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說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飯,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倒是一筆好字。三堂東西兩邊院落是知府大人家人的住處,現在當然全部空置。

漢人文化,很重視一個“中”字。立中國而撫四夷,宇宙洪荒,以我為中。是以不管皇宮還是官衙,主要建築都是建在一個中軸線上。李玉昌這一番真是大手筆,打開蘆嶺州的城門,正中間便是筆直一條康莊大道,足可供二十匹馬並排馳騁。

大道盡頭,依山而建,便是蘆嶺州知府衙門,居高臨下,俯瞰著谷兩側的民居,一種不凡的氣概撲面而來……

※※※※※※※※※※※※※※※※※※※※※

三堂後面的後花園,此刻正在一個三綹長髥的青袍秀士仗劍獨舞,此人正是呂洞賓。呂洞賓的劍法輕靈翔動,與當初程世雄當堂舞起“婓將軍勢”時滿堂電光颯颯,霹靂雷霆的感覺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看在外行人眼中,那“婓將軍勢”是縱橫沙場所向無敵的殺人劍法,而呂洞賓這套劍法,飄逸瀟灑,不沾一絲人間煙火氣,這才是不蘊絲毫殺氣的劍舞。

可是經呂洞賓調教多日的楊浩卻已依稀看出了他今日所展示的這套劍法的厲害,雖然滿室劍光雷霆,可是劍招如羚羊掛角,無迹可求,劍勢輕靈翔動如同不可捉磨的 一縷清風,無孔不入,無從抵擋。但是劍上偏無半分威壓,勁力全部內斂,不曾稍懈半分。

呂洞賓一劍舞罷,亦如程世雄那日一般劍如飛龍,天矯騰空,也不知是不是唐人武士都好這樣的收劍勢。只不過他收劍比程世雄更加嚇人,程世雄是手持劍鞘,他的劍鞘卻是背在背上的,那利劍筆直自空中落下,呂洞賓手捏劍訣,擺個poss,那劍“鏘”地一聲便插入鞘去,若偏了一分,這位喜歡耍寶的活神仙呂字上面插了一豎,就要變成串串燒了。

“呵呵,楊浩吾徒,你看為師這套劍法如何?”

楊浩贊道:“師傅這套劍法犀利無比,劍勢一展,令人頓生無從抵擋之意,端地利害。尤其難得之處,是這套劍法施展開來,大袖長劍,飄逸如飛,不沾一絲塵埃,如同天上神仙,令人望而傾慕。”

呂洞賓一聽大喜,撫鬚長笑道:“徒兒好眼力,世人贊我可於千里之外飛劍取人頭,乃劍仙中人物。凡夫之見,令人哂笑。為師實有三劍,一斷無明煩惱,二斷無明嗔怒,三斷無明貪欲。你說這套劍法飄逸瀟灑,不染塵埃,這正是這套天遁劍法的精髓所在。

徒兒啊,為師這套天遁劍法學自火龍道人,當初方學時,這套劍法亦不免沾惹了一絲火氣,施展開來,滿堂颯颯,聲勢著實驚人。為師窮十年時光潛心研究,對這套劍法進行了改進,方有今日這般飄逸輕靈,呵呵……只是威力比起原來要小一些了……”

楊浩聽了他的話兩頰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呂洞賓斜眼瞄了他,撫鬚問道:“徒兒,你想說啥?”

楊浩摸摸鼻子,吃吃地道:“師傅窮十年心力苦心琢磨,將這套劍法改得……改得威力小了,只為顯得飄逸輕靈,瀟灑不俗?”

呂洞賓洋洋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昔日長安市上,為師舞罷這套改進的劍法,那真是風流倜儻,不可一世。美人爭相驚呼,滿樓紅袖頻招啊,呵呵呵……”

楊浩乾笑不語,心中自忖:“大唐人物,風流氣象果然大盛本朝。所思所想,與常人大不相同。說起來,呂洞賓與古龍筆下的夜帝倒是十分相似,武功高絕,風流倜儻處處留情,情人滿天下,幾乎所有女子都為之傾倒,而且才華橫溢,琴棋書畫樣樣俱佳。即能隨時不忘享受,又能恪守為人之道,這樣多姿多彩的人生,凡世中的神仙,也不過如此了。”

呂洞賓看他表情,撇了他一眼,一本正經的問道:"楊浩愛徒,你可是覺得為師忒不正經?”

“沒有啦………”,楊浩言不由衷的恭維道:“徒兒只是覺得師傅坦率可愛,風流自賞,實乃性情中人。”

呂洞賓大悅,眉飛色舞地道:“浩兒真吾愛徒,頗知為師風範。為師當年就憑這無雙劍法,打動了長安市上第一名妓白牡丹的芳心,那一番溫柔滋味,真個銷魂兒。”

他又瞟了一眼楊浩,訕笑道:“你就呆了一些,為師瞧那女子端莊於外,媚骨於內,實是一個尤物,可惜、可惜呀,那晚大好機會被你白白錯過。你這性兒得改改,才能繼承為師的衣缽。”

楊浩揪著一張包子臉苦笑道:“徒兒要繼承的,就是師傅這種衣缽嗎?”

“這是自然。”呂洞賓一本正經的道:“為師少年時,寶馬輕裘,任性遊俠,便立下今生志向,要酒色財氣,率性而為,當時……當時正是少年輕狂時啊……”

他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微笑道;“當時,為師還曾賦詩一首,自抒一生志向,贈與淮南名妓杜秋娘。詩曰: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後來,秋娘以此詩博了鎮海節度使李琦的歡心,就此從良,做了他的侍妾。唉,很多很多年啦……”

楊浩一對眼珠子都快突了出來,這首詩太有名了,都說是淮南名妓杜秋娘所做,沒想到……竟是她抄自呂祖啊。呂祖可是我師傅,不成,不成,這事沒完,我將來一定得把這段故事寫下來,讓後人都知道,我師傅才是這首詩的原作者啊。

呂洞賓歎道:“如今想來,舊日時光恍若一夢。轉眼間,翩翩美少年就成了滄桑中年,中年又至老年,如果……時光能夠倒流,那該多好……”

就在這時,一頭蒼鷹遙遙飛來,在空中盤旋一周,忽地一斂翅膀,箭一般俯射下來。呂洞賓一抬眼角,就覺勁風撲面,胸前鬍鬚飛揚而起,那頭雄鷹挾著一天勁風疾射而下,已穩穩地站在楊浩肩頭,歪著頭睇著他看。

這時葉之璇訓練好的第一頭雄鷹。因為自府谷到蘆嶺州這段路還沒有修好,行路比較困難,所以這頭鷹專用做這一段路的通訊。車船店腳牙,是當時消息最為靈通的行當,楊浩把葉家車行掌握在自己手中,所得遠不止於經濟利益,通過葉家車行,他能掌握社會各個層面許多方面的消息。

楊浩看罷密信,對呂洞賓道:“師傅,這幾日,我想去府谷一趟,你要不要同去?”

“怎麼?為師正要把天遁劍傳授與你,有此神技在手,將來不知我徒要傾倒多少妙齡少女,方才不墮為師聲名,你不好好學武,急著去府谷做什麼?”

楊浩道:“黨項七氏已與夏州李氏、府州折氏‘乞降’議和,折大將軍率兵回返府谷,廬嶺州如今雖風風火火,可是要在這裏站住腳,還離不開府州和麟州的支持和配合。麟州楊藩一向惟府州馬首是瞻,我這個廬嶺知府怎麼都得去拜會一下這位折大將軍,只要能得到折大將軍承諾,那麟州方面也就不成問題了。”

“嗯,那倒是應該去走一趟的,不過為師就不去了,”呂洞賓笑道:“那晚那位姑娘,著實可愛得很,連師父我看了都起了凡心。偏生你那溫吞模樣兒,看著叫人著急。為師我風姿美儀,翩翩若仙,若是與你同行,萬一那位姑娘看上了為師,那為師豈不是有些對不住愛徒?”

說到這裏,他的興致忽起,欣欣然一撫美髥道:“近十年來,為師都在紫薇山上潛修,久不曾浪跡風塵,也不知寶刀老否。徒兒啊,你看為師如今這般風範,還能打動少女芳心嗎?”

楊浩沒理這老不正經,一轉身就去餵鷹了。呂洞賓一手撫鬚,一首捏著劍訣,獨立樹下,孤芳自賞。秋風至,落葉飄零,呂祖自我陶醉,飄然若仙……

※※※※※※※※※※※※※※※※※※※※※

契丹都城上京,如今更是一片肅殺。

草原上,原本綠油油的青草已經變成了斑斕的黃色,大片大片的野草被辛勤的牧人們割倒,堆成一個個大草堆等待運走,這是他們為牲畜準備的今冬糧食。

牧人們自己要下地割草,更是要看顧那些奴隸。這些奴隸有的是被人販子自幼販賣過來的,他們就相對自由一些,而且還要負起看管其他奴隸的責任。更多的奴隸則是“打草穀”時從漢境擄來的,還有戰場上抓獲的俘虜。

這些人中,除非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幾年的熟奴,而且表現一向馴服,才會被主人打開牢牢釘在他們雙腿上的細鐵鐐,給他們相形較大的自由。眼前的這幾個奴隸,明顯還是生奴,他們腳上都帶著鐵鐐,臉上也沒有熟奴歷經歲月養成的木訥和馴服。

遠處,一騎紅馬飛馳而來,繡鳳的紅披風在風中飛揚,熟稔的人都曉得這是蕭后到了。皇帝體弱多病,已下旨蕭后可代為秉政,下詔亦可稱朕,等同於契丹的女皇帝,這些牧人見了誰不敬畏,方才還對奴隸呼喝鞭笞的牧人們紛紛丟下馬鞭,惶恐的匍匐在地,向他們的女皇頂禮膜拜。

蕭后帶著一對女兵疾馳而過,頭都未回。一箭地外,還有後續人馬陸續趕來,但是蕭后已經過去,牧人們便站起身來,不需再向隨同的狩獵的部族大人們頂禮膜拜。

被迫下跪的那些奴隸們也都站立起來,拿起鐮刀繼續割草。一個臉上生者短髯、腮上有道刀疤的精瘦漢子慢慢抬起臉來,向蕭后離去的背影深深凝視了一眼。

“啪!”他的肩上突然挨了一鞭,那牧人的鞭子甩的極好,這一鞭便炸開了他的衣衫,鞭稍如蛇吻,揚起幾滴血珠。那精瘦漢子痛得一激靈,轉身喝道:“你為何打我?”

“你是我買來的奴隸,只要我喜歡,就打死了你,又有什麼?蕭后經過時,你敢隨意敷衍,不好生下跪膜拜,若被大人們看見你不恭敬,邊我也要受你牽連,你說我打得你打不得你?”

那個牧人越說越火,揚手又是一鞭。那精瘦漢子忍無可忍,兩道劍眉一擰,突地伸手抓住了鞭梢一扯,那牧人立時不定,不禁一個趔趄。

他惱羞成怒,囁唇打個呼哨,騎馬巡弋的幾個牧人立即圈馬向這裏撲來。旁邊一個高壯的奴隸站到那精瘦奴隸身邊,與他頂著肩膀,向那牧人怒目而視,另有一個身材頎長、面容清俊男子走上前去,陪笑道:“回離保大人,小六做事一向勤快,只是脾氣倔強了一些,大人只要他安心做事便是,何必追究許多呢。”他走動間腳下鐵鐐錚錚,原來也是一個奴隸。

這人如今也一蓬鬍鬚,看不出年紀大小,只有一雙澄澈如泉的眼睛透著年輕的活力。如果他的部屬或是楊浩此刻在這裏,驟然看去,恐也認不出這一位就是大宋禁軍的都知虞候羅克敵。

此時,羅冬兒一身勁裝,荷弓背箭,正押著後隊策馬而來。雖說一身勁裝,可她迴異與草原兒女的水一般柔婉的氣質,在諸女兵之中,仍如浩月當空,卓而不群。

她的駿馬後面駝著幾個獐子、狍子和狐狸,這幾隻野物是她親手所獵。她的騎射功夫在蕭后和耶律休哥這樣的大行家傾心傳授之下,如今進境是一日千里。

獨自在敵巢小心求全的心境磨練,騎馬劍術自身武藝的提高,把羅冬兒深藏在怯弱外表下的那種骨子裏的堅強錘鍊了出來,如今的羅冬兒容顏如昔,但神采更盛,那點漆般的雙眸透出靈動堅毅的神韻。

“冬兒,你乖巧伶俐,如今娘娘身邊最得寵的女官了,呵呵。娘娘說,過些時日,要封妳做女官正,做她的侍衛統領呢。那樣一來,妳也是位大人了,要有劃歸自己所有的牧場和房舍,妳整日隨侍於娘娘身側,到時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沒時間去打理,我撥幾個女婢和馴奴過去聽你使喚如何?”

羅冬兒嫣然道:“那就有勞休哥大人了,這些事,我還真的做不來。說起來,到上京這麼久,我也只在皇宮中行走,再不然便是陪娘娘到西郊行獵,連上京城是個什麼樣兒都沒見過呢。”

“那……有閒暇時,我陪你去逛逛上京城可好?呵呵,上京城繁華,不弱于中原呢。”

“好啊,唉!就怕沒有閒暇,抽不得身。”

耶律休哥大喜道:“只要你肯去便成,一定有機會,一定有機會的。”

耶律休哥大喜不禁,只覺羅冬兒態度漸趨和善,自己一番情意不算白費。羅冬兒悄悄瞟他一眼,心中也自揣摩:“如今總算漸漸得了蕭后信任,可自由出入的機會多了。可是聽說這一路南下,有許多重要關隘,我想逃走,只有一次機會,必須得妥善準備,遁走的路線要打聽的明白、通關的權杖要弄到手,還要擇個短時間內不會被他們發現的機會,憑我一人,著實不易,如今還需虛與委蛇,套得更多有用的情報……”

就在這時,前方幾個牧人騎馬過來,不由分說便對那三個奴隸一頓鞭子,雙方糾纏到了路邊,耶律休哥勒馬怒道:“你們在做什麼,若驚了羅姑娘的馬,本大人要你們好看!”

“大人恕罪”,那牧人忙彎腰行禮,諂笑道:“啊,原來是休哥大人啊,小人是回離保啊,就是從您族人那兒買了十幾個奴隸的那個回離保,這幾個生奴不肯聽話,小人正在教訓他們呢。”

這時羅冬兒的馬也慢了下來,她的目光從三個生奴身上掠過,瞧及那粗壯漢子時登時一怔,那粗壯漢子看見了她,頓時也瞪大了雙眼,目中露出驚駭欲絕的神情。

羅冬兒容顏未改,這三個生奴當中,鐵牛形貌變化最小,所以兩人對視一眼,都立即認出了對方。鐵牛指著她“啊啊”連聲,卻是連話都說不出來。羅冬兒嬌軀一震,立即扳鞍下馬,急急上前兩步問道:“你是鐵牛?你……你……你是小六嗎?”

那對牧人怒目而視的精瘦漢子這才看清了她容貌,不由大吃一驚:“妳……怎麼是妳,妳還活著?”

耶律休哥眉頭微皺,下馬走來道:“怎麼,冬兒,妳認得他們……”

“他們……”冬兒站在前面,急急向他們使個眼色,說道:“他們本是我的鄉親,在中原時,彼此家中都有來往的。想不到……想不到竟在這裡相遇,你們……怎生到了此處?”

彎刀小六何等機警,他隱約也猜到了羅冬兒如今的處境,順勢編些理由來搪塞了 一番。

原來二人穿越子午谷,追蹤那隊契丹兵去,想要撿些便宜。結果出了子午谷,迎面正撞上耶律休哥的人馬,被他的族人擄來成了奴隸。而羅克敵卻是在戰場上力竭負傷被擒,他被帶回北國後,自承姓羅名浩,乃是一位軍中都頭。當時宋軍皆解甲死戰,而且他們人數不過兩百多人,耶律休哥也難辨他話中真假,關押了一段時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和其他奴隸一同發賣,都被這回離保買了下來。

一見彎刀小六和鐵頭,羅冬兒不禁歡喜流下淚來,當著耶律休哥的面又不好太過真情流露,只得泣聲說道:“我獨在上京,遠離中原萬里,實未想到,在這裏還能看到鄉親故人。休哥大人,我想……把他們要到身邊,待我有了府邸,由這些鄉親故人幫我打理家宅,你看……可使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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