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littledick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月關]步步生蓮(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21
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8:25:18
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214章上弦

     蘆嶺谷外十裏處,是一座新建的大牧場,李光岑的族人中,老弱婦孺被安排在谷中,年輕人日常放牧則住在牧場。牧人的住處十分簡單,他們的家已經安置在谷中,這裏只是他們遊牧的臨時住所。

     牧場並不太大,李光岑的族人自吐蕃草原遷來時,已將牛羊等行動緩慢的牧畜儘量變賣了,帶來了只有大批的馬群。不過這些馬對草料的消耗也是非常龐大的,牧場的草料已堆成了數十座高高的草塔,壘得嚴嚴實實的。這樣的地方最重防火,所以周圍以柵欄隔開,旁邊依託的就是蘆嶺河水。牧人們的住處則在河對岸,以確保不會散了火種引燃草料。

     正是黃昏時分,幾個負責照料草料的牧人繞著草場轉悠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異樣。但是河對岸卻見有幾匹駿馬馳進了牧場。幾個牧人眯著眼睛手搭涼蓬向那些人望去,就見他們一刻不停,逕自馳入了牧場大門,隨即木柵欄門又緊緊關上了。

     穿著條紋長袍的葛羅祿撫著山羊鬍子喃喃地道:“俟斤大人也來啦。這是第幾起人啦,今天來的各位大人,大多都已在谷中定居,平常不大出來啊,看這樣子,似乎有大事發生啊。”

     他的侄子熱介甫湊上來道:“是不是要打仗了啊,今天晌午,我就見到楊浩大人的貼身侍衛壁宿、穆羽,還有十幾個人,各帶三匹駿馬,帶著乾糧袋離開了蘆嶺谷,像是要行遠路的樣子。叔叔,咱們要不要去打聽一下?”

     葛羅祿瞪了他一眼,訓斥道:“不許多事,咱們的差使就是看管好草料場,大事自有大人去決斷,好好巡弋,真若有事,咱們看管的地方也萬萬不要出事。”

     熱介甫吐吐舌頭,連忙應了聲是。葛羅祿又回頭看向牧場方向,喃喃地道:“才只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啊,願真主保佑我們,魔鬼地烈火不會燃燒到我們的家園裏來。”

     葛羅祿是一個回紇人,自唐永徽年間穆罕默德第三任哈裏發歐斯曼派遣使看到達長安朝見唐高宗,宣傳大食帝國和伊斯蘭教教義之後,伊斯蘭教便在中土開始傳播起來,葛羅祿就是一個伊斯蘭教的虔誠信徒。由於與其他部落爭戰時自己的部落被消滅,輾轉逃到了吐蕃人的地盤,並最終成為李光岑部落的一員。

     如今在蘆嶺州得以定居,他十分滿意現在的生活,真的不想自己的家園再一次被戰火屠戳,然後逃到草原上過那顛沛流離的遷徙放牧生涯,每日都要同惡劣的自然環境和不友好的其他部落戰鬥,可是面對預感到的危險,他也無能為力,只能向真主虔誠地祈求。

     牧場中央不,圓頂大帳內,蘆州團練副使李光岑居中而坐,左右分坐的都是些四五旬的年長者,這些人都是當年追隨他左右,一同流浪在吐蕃草原的親信部屬,他的人既牧且兵,這些人就相當於統兵的將領了。

     事實上他們的確很快就要做官了,楊浩的奏章已經呈送開封,這些人都被列為帶領營帳族人歸降的羌部頭人,以趙官家的大方,每人一個指揮使的頭銜是跑不了,只不過這官就像天上的齊天大聖,有職無權,是用來栓猴子的繩子罷了。

     李光岑面色凝重地道:“很好,大家都到了。今日,老夫收到了浩兒的飛羽傳書,銀州李光儼得夏州授意,率兩百輕騎半路偷襲,欲置我的浩兒于死地。”

     眾人聽了登時便是一驚,人人面露異色,卻無人交頭接耳,只是盯著他看。李光岑飲一口烈酒,平抑了一下心情,這才繼續說道:“浩兒無恙,如今已安然抵達野離氏部落。不過……”

     他雙眉一擰,沉沉笑道:“你們說,李光儼既已出手,夏州會對咱們就此收手哦”

     一個年約五旬的老者一躍而起,大聲咆哮道:“主上,我早就說過,這繼難軍本就該是您的,這夏州本就該是您的,黨項七氏既與夏州交惡,正好為我所用。我們匯合諸氏部落,討伐夏州,為主上奪回大位吧,縱然身死疆場,為主上而死,我等亦無怨無悔。”

     另一凶睛老者也是老而彌辣,氣虎虎地道:“主上仁厚,一心為族人考慮,寧可放棄自己應得的權位,退隱在這蘆嶺州,只希望能為我們尋一處安定的所在口可是如今看來,咱們想甘休,人家卻不肯呐。主上,挑起您的大旗,咱們召集黨項七氏,跟夏州李光睿幹吧。”

     李光岑閃目一看,捋須笑道:“木英啊,你這火爆的脾氣呵……”

     他一仰脖子,又灌了一口酒,大概是喝的沖了些,看著眼前這豪邁不減當年的花白頭髮的老者時,目光不免有些瑩然:“唔……這麼多年了,咱們隱姓埋名流浪在吐蕃人的草原上,我幾乎已經忘了你的本名,木英……納木罕呐,你可是從九歲起就跟著我,做我的野可兒了,跟著老夫,你不曾一日享有一個勇士的榮耀與富貴,就連名姓都被改掉,老夫愧對你啊……。如今多少年過去了,你的孫子也有九歲了吧,納木罕啊,你已經老了,頭髮都變得花白了“,

     契丹語中的那可兒與羌人所說的野可兒語意相同,都是近身侍衛的意思,李光岑這番感傷的話說的真情流露,那花白頭髮的凶晴老者聽了不禁熱淚滾滾,眉頭一皺,就起了三道橫紋,像極了一頭雄壯的西北虎。

     他把袍襟猛地一拉,露出長滿黑毛的胸膛,握緊雙拳“嗵嗵“地擂著自己的胸口道:“主上,納木罕還沒有老,還能騎得了快馬、射得了利箭,還能跟著主上掃蕩整個大草原,讓任何敵人聞風喪膽。只要主上一聲令下,納木罕就還是當年的納木罕,永遠沖在主上馬前的那個納木罕。”

     那些四五旬的漢子紛紛離開席位,走到李光岑面前,慷慨激昂地道:“主上,我們依舊是主上麾下最兇狠的一群草原狼,令任何人都要聞風喪膽的草原狼,敵人再強大,我們也不怕。您下令吧,仇人已經磨亮了屠刀,我們不能再做溫馴的綿羊了。“

     一個瘦長臉,臉上深深一道刀疤,傷癒後肌肉糾結,以致收緊了半邊臉的皮膚,顯得一隻眼大,一隻眼小的老者激憤地道:”主上,現在連李光儼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我們不能再忍耐了。他李光儼是個什麼東西,他老子李彝景當年對主上那是何等巴結,每逢主上的生辰,他都不遠千里,派人趕赴吐蕃部落給你送上一份厚禮。

     可是李彝殷篡奪了主上的權位之後,這李彝景就像一條沒有骨氣的狗兒,轉而又巴結上了他。這也罷了,如今李光儼甘為李光睿鷹犬,竟對少主下毒手了。主上是夏州草原之主,是所有黨項羌人的王,豈能受李光睿帳下走狗之辱,主上之唇,就是我們所有野可兒的恥辱,請主上下令,讓我們去決死一戰吧,我們要用鮮血來洗刷這恥辱,維護主上與少主的榮光!”

     李光岑點點頭,欣然道:“俟斤,你們的勇武當然不減當年,你們永遠都是老夫麾下最勇猛的野可兒。可是,老夫這身子骨兒不成啦,我的族人、我的基業,已經全都託付給了我的義子楊浩。你們服從他,就是服從老夫。本來,浩兒是不想與夏州衝突的,至少現在不想。可是,現在人家先動手了,咱們還能坐以待斃不成?”

     他抖抖手中的一紙信箋,沉聲說道:“現在,我的義子以飛鷹傳書,要老夫調撥族中所有勇士為之一戰,這一戰若成,至少可保我蘆嶺州三年太平無事,使我族與黨項七氏可以從容地休養生息,積聚力量。老夫思慮良久,覺得我兒這計畫雖然兇險,卻未嘗沒有成功的希望。今日我召你們來,就是要告訴你們……”

     他緩緩站起,張開骨節粗大的手掌,狠狠向下一揮,大喝道:“我們戰!”

     他身前眾人聽了,一個個臉上都溢出興奮的潮紅,眼中露出嗜血的殺氣,他們退後幾步,單手撫胸,齊刷刷單膝跪地,轟然喝道:“卑下願為主上一戰!願為少主一戰!”

     李光岑臉上笑意漸漸消去,露出森然的殺氣,沉聲喝道:“盡起我族所有可堪一戰的男子,三百人為一隊,每一人兩匹馬,歇馬不歇人,星夜兼程,趕往炎帝谷匯合,聽候我兒調度!”

     ※※※※※※※※※※※※※※※※※※※※※※※※※※※※※※

     野離氏大頭人蘇喀族長的小帳內,隔著一張小幾,兩今年輕人正捧茶而座。坐在左首的那人,大約三十出頭,眉眼清秀,白哲面皮,頭戴一頂公子巾,頜下三縷微髯,穿一條黃色大提花的紗羅褲兒,外罩一件對領鑲黑邊的直掇長袍,腰系紫帶,紫帶上還墜著一串玉飾,儼然便是一個中原計程車子打扮。

     在他對面,一身左衽長袍,頭截狼毫小帽,腰間系著寬寬的牛皮帶子,一副羌人打扮的青年,比他還要小得多,只有二十出頭,眉眼說不上如何英俊,卻很是耐看,有種男子漢的陽剛之氣,但是比起普通羌族遊牧漢子來,眼中又有些聰慧睿智的意味。

     這中原士子打扮的人,是橫山羌柯持部的頭人徹裏吉。而那一身羌人打扮的年輕人,卻是蘆嶺州知府楊浩。如果這時有人闖進來,得知兩人的身份,恐怕會對他們的打扮感到非常奇怪。楊浩儘管早聽蘇喀介紹過柯特部的情形,知道他們住在最靠近漢人村鎮的地方,早已放棄了遊牧改從農耕和經商,可是見到徹裏吉的打扮時還是不免大吃一驚。徹裏特除了名字,無論是打扮、樣貌、發飾、談吐,已完全看不出一點羌人的模樣,這人漢化的也太厲害了些。據說……去年他還參加鄉試考過秀才,雖說沒考上……

     徹裏吉翹著二郎腿,輕輕轉動著手中的茶杯,楊浩說話他便笑,楊浩不說話他也笑,完全是一副狡黠而耐心的商人模樣。楊浩開門見山,把秘密會見他的原因說個清楚,他臉上還是一副微笑悠閒的模樣,就像帶了一副假笑的面具。

     可是他的心裏卻在急急盤算著:“蘇喀那老頭子竟替楊浩遮掩消息,還代他邀我前來,看來野離氏已經和蘆州勾搭在一起了。不過……就算加上野離氏,蘆州還是不夠看呐。夏州李氏那是何等雄厚的根基,數百年經營,根深蒂固,無人可以撼動。這銀州城又近在咫尺,我在李光儼的眼皮子底下與蘆州做做生意,換取些好處,銀州方面或許會睜一眼閉一眼,但是要我與蘆州傳訊息、通聯絡,允許他從我族召納士兵,一旦為銀州方面獲悉,難保不來與我為難,此事答應不得啊。

     可是,我族人口眾多,專務農耕以及與漢人經商。與蘆嶺州通商,蘆嶺州可免三年賦稅,這可是一筆不菲的錢財。就此捨棄,實在讓人捨不得。唔……,這幾天就聽說蘇喀私下一一會見各部頭人,看來……都是為了給這楊浩牽線搭橋了,只不知……其他各部頭人可曾答應?這些傢伙,昨日還在一起飲酒,竟是一點口風不露,讓我無從參詳考慮,著實可恨。”

     楊浩見他沉吟不語,微微笑道:“徹裏吉大人,與我蘆嶺州經商,可免三年稅賦,我知道徹裏吉大人的部落非常龐大,往銷與進購的貨物非常多,這免三年賦稅,可是一筆不少的錢財啊。至於互通訊息,允許我派人在你的部落設立鴿站,本就是一樁秘密的事情,我不說,你做為一族之長,難道連這麼點秘密都隱瞞不下來麼?”

     徹裏吉皮笑肉不笑地道:“楊浩大人,允許你招募我族中的散丁閑漢從軍入伍,這件事又怎麼說?”

     楊浩眉頭一挑,不以為然地道:“這件事,難道不是對我們彼此有利麼?據我所知,徹裏吉大人的部落現以農耕和同漢人經商為業,部落中盡有些無業遊民,每日裏偷雞摸狗,打架生事,這些人若被招兵,你的部落裏不知要少了多少閒事,有什麼不好的呢?”

     後世招兵,都喜歡招身世清白、素質較高的良民,可古時候的名將卻喜歡多招好勇鬥狠的潑皮無賴,這些人在旁的方面一無是處,打起架來卻最是兇狠。只要以軍法約束,能調教得了他們,那就是一支精兵,不知多少名將得以建功立業,手下卻都是一幫無牽無礙、好勇鬥狠的流氓潑皮。

     徹裏吉不為所動,狡黠地笑道:“楊浩大人,我若允了你自我部族招兵,總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訴族人,只要閑漢無賴、無業遊民方可受招吧?若我寨中青壯流失過多,那時於這亂世之中如何得以自保。

     再者說,就算那些潑皮無賴吧,他們也有父母、也有兄弟,他們如果入你軍伍,入伍者只一人,這一家人可都要心向蘆嶺,站到你那邊去了,這樣的人家一多,一旦你蘆嶺有事,我柯特部想要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楊浩大人,你不動聲色地便要拖我下水,把我綁上你的戰車,這也太陰險了些吧?”

     “哈哈哈,徹裏吉大人太多疑了。”

     楊浩仰天打個哈哈,臉不紅心不跳,一副心胸坦蕩的模樣:“家境優渥、生活穩定者怎麼會從軍吃兵餉呢?想要入伍當兵的,必是家無桓產、無妻無子、地無一壟、房無一間的懶散漢子,這樣的人整日遊手好閒、惹事生非,你徹裏吉大人難道不頭痛?甩開這樣的包袱有甚麼不好?”

     他微微向前俯身,微笑道:“往日裏夏州與麟州、府州爭戰,你族忽而倒向左、忽而倒向右,左右逢源,兩面收錢,難道夏州與麟州、府州不知情麼?誰又奈何得了你了,何以這時便推三阻四、疑慮重重?”

     徹裏吉眼皮一抹,把茶杯輕輕一放,含笑道:“楊浩大人,你許我的這些好處,便讓我冒著得罪銀州的風險,這筆生意做下來,我可是吃了虧呀。”

     楊浩也笑道:“做生意嘛,當然要討價還價,徹裏吉大人覺得這筆生意不划算,那咱們可以再商量,何必一口便回絕了呢。”

     徹裏吉目光微微一閃,問道:“那麼……不知楊浩大人出價幾何?”

     楊浩說道:“柯特部在橫山諸羌之中算是相當富有的部落了,這當然有賴於徹裏吉大人的精明強幹。不過,據我所知,你的部落雖然族帳三千,十分富有,卻時常受到附近那些小部落的侵襲騷擾,在武力上,你柯特部是遠不及他們的,因此常常在雙方族人鬧起糾紛之後花錢消災,可有此事?”

     一說起這個,勾起徹裏吉深藏心底的憤怒,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終於消失了,他悻悻然地哼道:“餓著肚子的人當然會比吃飽了的人更兇狠、更豁得出來。我的族人已過慣了安逸富裕的生活,弓馬騎射的功夫早就已經擱下了,當然比不得那些整日為了一口吃食在茫茫草原、莽莽叢林間奔波的部落。

     不過,我並不後悔,擁有強大的力量,本來是為了過更好的日子,而不是為了爭戰而強大。我的族人棄騎射遊牧而就農耕和經商,再也不用擔心黑災白災,再也不用扶老攜幼、風餐露宿地遷徙而居,生活優涯穩定,部族人丁興旺,這樣的日子比起當初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如果為了讓族人變得能征善戰,就要放棄現在優渥的生活,讓我的族人重新背起弓箭,拿起套馬杆,回到大漠草原上去,那真是不知所謂了。你看野離氏,是我橫山第一大部落,善戰好戰之名諸羌之中排名第一,那又如何呢?

     他們過的是甚麼樣的日子,就是他們的族長蘇嚓大頭人,吃用穿戴,也不及我寨中一個商賈。如果在擁有徑大的武力和擁有優渥的生活之中只能選擇一個的話,你選甚麼?反正……我會選擇我現在所走的路。”

     楊浩眼中閃過一絲訝色,開始正視起眼前這個狡猾的商賈頭人來。在他以前的時代,許多人為了過上好日子而拼搏,去努力賺錢,走著走著,最後卻成了為了賺錢而賺錢,一輩子忙碌奔波,不曾過上一天休閒的日子,忘了自己當初賺錢的目的,那些人與徹裏吉所說的情形何等相似。嗯不到此人倒是看得破、想得開,真是一個異類。

     他想了想,說道:“徹裏吉大人,為什麼兩者之間只能選擇一個呢?不錯,越窮的人越兇狠、越是生活艱辛的人,越能吃苦、越能作戰,可是這兩者之間也並非不可調和。貴部在橫山諸羌中十分富有,百姓忙著耕種、經商,這弓馬騎射的功夫,必然較那些遊牧部落差一些,人有所得,必有所失,這是沒有辦法的。可是,你的部落為什麼要一定人人精通弓馬騎射?你需要去劫掠、攻擊那些比你更貧窮的部落麼?若要自保……,我蘆嶺州可以給你一些援助。”

     徹裏吉神色一動,問道:“楊浩大人此言何意,你要……如何援助於我?”

     楊浩說道:“我漢人村鎮世代農耕,為防範游匪盜賊,曆千百年下來,自然形成一套城池防禦的本領,若我派幾名精於防禦之術的人去,指點你部建築城牆,設置各種防禦措施,還用擔心周圍那些部落的騷擾侵襲麼?前些天,善於野戰、叢林戰的諸羌部落襲擊我蘆嶺州,落得甚麼下場,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還有,徹裏吉大人的部落雖然富有,可是有一樣東西卻極難獲得,不管是麟州、府州還是夏州方面,對你卡得都是極緊,那就是鋼鐵,對麼?如果你們同我們合作,那麼……,每年我可以饋贈貴部兩千斤精鋼,這些鋼鐵用來製作刀槍和消耗極大的箭矢,能否使貴部擁有自保之力呢?”

     徹裏吉身子一震,失聲道:“此話當真?”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徹裏吉低頭不語,神色變幻半晌,他霍地抬起頭來,問道:“楊浩大人,你這幾日會見的諸部頭人,是否……已經答應了你的條件呢?”

     楊浩一聽這話,頓時暗暗松了口氣,軍事技術和軍事武器的援助,已經打動了他的心思,只要他動了心思,那這事就成了八分了。

     至於徹裏吉所忌憚的怕蘆嶺招兵,會使他柯特部與蘆嶺州再也扯絆不清,那就是另一個退讓的籌碼了,做生意嘛,價當然要開的高一些,給他留出還價的餘地。扶持柯特部,讓它強大起來,必然壓迫周圍部落的生存空間。那些既貧窮、又弱小的部落生計無著、走投無路的時候,蘆嶺州卻像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兒似的朝他們頻頻拋媚眼兒,他們會不會趨之若驁呢?

     楊浩微笑起來:和一個部落做生意,連它周邊部落的好處我都要占,看來我很有了些做奸商的潛質呢………

     ※※※※※※※※※※※※※※※※※※※※※※※※※※※※※※※

     第五天,楊浩的商隊終於趕到了野離氏部落,楊浩得到他們趕來的消息,立即迎了出去口在他的商隊距野離氏部落還有二十裏的地方,迎上了他的人馬。雖然早從小野可兒口中獲悉了他安全的消息,一見到他迎上前來的身影,木恩等人還是激動英名,幾十騎快馬立即飛快地迎上來。

     楊浩翻身下馬,對面馬上一條大漢十分俐落地跳下馬來,騰騰騰上前幾步,隔著兩丈多遠便直挺挺地跪下來,以額觸地,高聲說道:“木魁護主不力,險致少主遭遇不測,大罪,請少主處罰。”

     楊浩先是一呆,既而大喜,快步向前把他扶起,驚喜地道:“木魁,你安然無恙?好!甚好!隨我殺出去的那些勇士,可還好麼?”

     木魁被他扶起,見他毫無怨尤之意,反而因為自己安然而返而驚喜不已,不禁大為感動,嘴唇翕動了幾下,才道:“少主,陸續尋回來的士卒約有一半,另一半已……,“他低了低頭,又道:“木魁攔道斬殺了七名追兵後,本欲尋去保護少主,可大霧彌漫,方向難辨,又不知少主去向,竟爾追……”

     他還沒有說完,楊浩便一拍他的肩膀,笑道:“戰場上刀槍無眼,誰能保證護得人周全,若非你捨生忘死地維護,我楊浩早成了一具死屍,我視你等如兄弟、如手足,而不是奴僕,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

     小野可兒是知道木恩、木魁等人的武藝本領的,眼見他們對楊浩忠心耿耿、禮敬有加,他的臉上不禁微微露出一絲訝然:“他們對楊浩的忠心和恭敬可是發自真心,毫無虛假呀,楊浩……真的值得他們如此效忠?”

     楊浩拍拍木魁的肩頭以示安慰,然後向小野可兒點點頭,微笑道:“小野可兒,辛苦你了。”

     小野可兒板著臉淡淡地道:“不必客氣,人我給你帶動了,這就回去了。”

     “好,待得了機會,我請你喝酒。”楊浩拱拱手,小野可兒矜傲地一笑,把手一揮,後方陣隊中便馳出三百虎賁,隨著他揚長而去。

     楊浩複又轉向早已微笑立於一旁的木恩,問道:“我走之後,李光儼對你們有沒有不利的舉動,小野可兒護送你們一路趕來,李光儼可有什麼動靜,有沒有追著你們趕來?”

     木恩叉手稟道:“少主,李光儼果然其志在你,你走之後,李光儼立即調走全部人馬窮追不捨。屬下依命率人急急趕往無定河畔,剛到無定河畔大雨便起,為恐河水暴漲,屬下于高處紮營,背綺河水,面向草原,大雨一下,濃霧便散去了。待雲歇雨住之後,李光儼的人馬對我們已經不能構成威脅。

     想來他也是料及這一戰,所以一直不曾來攻。木魁返回後,我又讓他帶了游騎尋找大人下落,路上曾碰到過李光儼的人,雙方小有打鬥,到了第二天還不見少主尋來,屬下真的慌了,可是既不能舍了商隊,又怕少主會遲些尋來,所以只得硬著頭皮在那裏等待。

     又候了一天一夜,還是不見大人蹤影,屬下正沒做奈何處,小野可兒便尋了來。依少主所囑,小野可兒做出路途與我商隊偶遇的模樣,和我們結伴返回。一路上,屬下曾派出探馬察看,李光儼一直遠遠地糙著我們,也派遊騎追蹤我們的行動。看來,他現在也不知少主生死,正在困惑不解當中。”

     楊浩微道:“李光儼不是蠢人,就算他原本不知我的死活,如今也該想的明白,知道我已獨自趕往野離氏部落搬取救兵,也知道我與野離氏必然有所,勾結,了,哈哈……口現在他為難的已不是殺不殺我,而是我和我商隊都已安然抵達野離氏部落,他是就此灰溜溜地趕回銀州城去,還是闖進野離氏部落破壞我籠絡橫山諸羌的計畫。”

     木恩說道:“李光儼既然猜出少主與野離氏有所聯繫,還會自蹈虎口麼?依屬下看,他徑直返回銀州,徐圖後計的可能甚大。”

     “未必。”楊浩搖頭道:“由其子,亦可觀其父,這對父子不是善類。他縱然猜到我與野離氏有所勾結,也不可能猜到我與野離氏的真正關係。野離氏以前就算造夏州的反,騷擾攻擊的也只是夏州的週邊部落,他李光儼可是夏州李氏家族的核心人物,如今野氏又已向夏州乞降,當著橫山諸羌各部頭人的面,豈敢冒夏州發兵滅族之險取他性命,他有恃無恐,十有八九會親自趕來,與我在野離氏部落中再較量一番。弱者……無外交啊,在他李光儼看來,我楊浩就是一個絕對的弱者。”

     木魁眼中露出一抹狠厲的殺氣,狠聲道:“少主,他若來了,咱們一不作,二不休,當場便做掉了他,橫山諸部怕惹禍上身,未必便敢張揚他身死野離氏的消息。”

     楊浩搖搖頭道:“你能保證他會蠢到把全部人馬都拉進野離氏的寨子?野離氏雖與我們粹盟,在不知其餘諸部有無決心現在便與夏州決死一戰的情況下,肯橫下心來讓我們殺掉李光儼,與夏州李氏結下再也無法化解的生死仇怨麼?”

     他自懷中摸出一包東西,往木恩手中一遞,寒聲說道:“打,是一定要打的,但野離氏諸羌大會上只是一場文鬥罷了。這武鬥之地,不在這兒。木恩、木魁,一會兒我會換上公服,帶人赴諸羌之會。你們兩個卻去不得了,有一樁大事,我要你們兩個分頭去做。只要你們這一仗打得漂亮,我在野離氏部落中的這一仗,便是想輸都不成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22
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8:25:46
第215章 日上一杆

    炎帝谷,距銀州週邊諸軍鎮中的七星驛只有三十裏路程。

    七星驛是軍鎮,除了戍卒守軍和部分軍士的家屬,居此謀生的百姓極少,只有一些客棧、酒館,更多的都走過往行商,他們自然不可能離開那座軍鎮到這裏外,所以三十裏外這座炎帝谷更形冷清。

    炎帝谷蒼涼、冷清,草木稀少,兩山夾峙間一條荒涼的山谷,不管是谷中還是山上,大多是深青色的巨石結構。這座山谷,一直就叫炎帝谷,也不知傳承了多少年。

    炎帝谷的名字,自然是羌人紀念炎帝而取的。華夏正統,來自蠻夷。彙狄戎蠻夷於一爐,始有華夏。華夏一族,炎黃二帝,黃帝是夷人,炎帝是羌人,夏朝是古羌人所建,商朝的大禹也是羌人,到了周朝,西夷姬氏才主了天下。所以炎帝和大禹,都是羌人敬重的祖先。

    炎帝谷中,自昨天上午開始,便陸陸續續有兵馬抵達。第一隊人馬一到,就在兩側山峰上和谷口外十餘裏處都設下伏哨,後續人馬每三百人爲一隊,到今天下午,第十三支也是最後一支隊伍也到了。

    當時恰好有兩個羌人牧放十幾匹馬到了炎帝谷附近,正逢最後一支隊伍進入山谷,被他們聽到了馬嘶聲趕來察看,被納木罕下令抓起來果斷處決了。在他這種一輩子騎在馬背上四方征討廝殺的漢子眼中,殺死個把人,不過是屠狗殺雞,何足道哉。事關千萬人生死,怎惜婦人之憫。

    夕陽落山的時候,木魁單人獨騎,裹著一身霞光也到了,剛把他接進谷來,納木罕便詫異地道:“怎麽只你帶人來了,木恩留守在少主身邊了麽?”

    木魁咧嘴一笑:“木英大人,木恩另有重任,已奉少主所命,趕到銀州以北去了。我來,只是帶來了少主更詳細的策劃“,這一戰,就由諸位大人指揮,木魁只做一個先鋒。”

    這幾年,部落中但有大事,都是木恩、木魁等成長起來的壯年漢子統禦全族,納木罕等老者已經漸漸退出了一線頭領***,但是這一遭兒李光岑發了狠,把族中所有能戰的男子全都派了出來,這些浴血半生的老將也全都派遣出來,他們的威望猶在,在這些長輩面前,木魁可就不夠份量了。

    不過楊浩叫他來,倒並不是要他主持大局。草原遊牧民族,就算不識字、不讀書,也自有一套在狩獵遊牧中培養出來的統兵之法、戰陣之術,納木罕等這些百戰老將雖說大字不識,但是統兵作戰的經驗卻絕不遜於他人,把他們之中任何一個派出去,都能獨擋一面。涉及具體戰術,楊浩的見識、經驗和能力,反而遠不及他們,所以放心地把指揮大權交給了他們,自己的計劃也只做參考。

    木魁一面走,一面向幾位長輩敍說木恩的去向和用意,聽了木魁的解釋,納木罕等人才爲之釋懷,木恩性情穩重,在這一點他是遠勝木魁的,他去做的那件事看似輕鬆,卻需機警穩重之人才行,以他的性情的確比木魁更合適一些。

    夜深了,所有的戰馬飲過水,喂足草料之後,便又重新勒緊了嚼頭,士兵們吃過了乾糧和肉幹,俱都在地上鋪開一卷鋪蓋,和衣躺在上面休息。山谷裏靜悄悄的,藉著夜色的掩護,就算有人靠近半裏地內,也休想注意到山谷人竟然有人,竟然有三千多人。

    炎帝谷中只有一處生起火來,那是山壁下的一處凹陷,在這裏生起火來,除非有人走進曲折的山谷,否則是不會注意到這點火光的。

    納木罕、木魁、俟斤等人正圍坐在那堆篝火旁,啃著乾巴巴的牛肉幹,喝著皮囊中的好酒,討論著明日攻打七星驛的行動細節。

    七星驛是銀州向南方向的第一軍鎮,本駐有官兵兩千一百人,專爲震懾橫山諸羌而設。如今夏州與南吐蕃起了爭鬥,北吐蕃也蠢蠢欲動起來,銀州附近不斷出現他們的身影,爲安全計,李光儼早就從七星驛抽調了五百名士兵,調防銀州以北方向。

    他秘密內容中含有非法詞語潛入草原去刺殺楊浩之前,又再度抽調五百名士兵去補充北線防禦力量,如今七星驛只有一千一百人,以三千餘人對一千餘人,只要能順利破城,消滅他們易如反掌。但是環繞銀州城的各個軍鎮之間,都沒有烽火臺聯繫,一遇敵情,白天燃狼煙,夜間點烽火,一處受到襲擊,其餘諸驛便立即關門落鎖,封閉全城,銀州方面也會出動大軍急赴來援。

    所以莫看七星驛只有一千餘守卒,哪怕只有一百名守卒,也不是那麽容易拿下的。除非吃掉七星驛後,一得手就走,片刻不停,不與敵軍大隊做接觸。而楊浩只有這麽點本錢,這一注就下了全部的本錢,他的胃口當然不止一化星驛。

    但是想要連克數寨,重創銀州,那就要切斷各座鎮驛之間的聯繫,把它們劃割成一座座孤立的城池,而且不能察覺他處受到攻擊,這才是此番攻城拔寨最難辦到的地方。

    這一戰,楊浩沒有動用黨項七氏的人馬,既然是奇襲,搶的就是時機,如果一切按部就班,聯絡諸部,各自出兵,大軍浩浩蕩蕩而來,等他趕到七星驛時,迎接他的將是頂盔挂甲、率領銀州虎賁之士嚴陣以待的李光儼了。

    這一戰他更無法向麟州、府州借兵,府州只答應協助他保護蘆嶺州,卻不曾答應過爲他出兵。這次冒險一旦事敗,夏州必與吐蕃人媾和,不惜割讓土地換取吐蕃人休兵,從而傾巢出動,捍衛他西北第一強藩的地位和權威。

    所以他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兇險固然更大,但是獲得的回報卻也更大,一旦事成,不但能解了蘆嶺州目前之危,在兩三年內安然休養生息,而且更能得到府州、麟州的敬重與合作。合作與施捨,所得到的那是大大不同的。

    納木罕聽罷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大聲道:“明日攻打七星驛,首要之事就是佔領烽火臺,阻止遇襲的消息傳遞出去。既然壁宿已先進了城,又有木魁照應,我看……至少也有七成的把握。木魁,這烽火臺,某就交給你了,若不能控制烽火臺,你也不必回來了。”

    木魁大聲答應下來,納木罕笑道:“攻擊的時間就按少主所說,定在明天早晨日上一杆時,***,有幾年不曾提刀砍人頭了,這手都癢癢,今遭某可要殺他個痛快。”俟斤等人哈哈大笑起來。

    天色很晚了,這些追隨李光岑在最險惡的環境中掙扎半生的漢子仍在談笑風生,遠遠望去,只看他們吃肉喝酒,大聲談笑的模樣,絕不會想到他們正在議論的,是一場關乎你死我活的大戰。一場生死大戰,在他們看來,直如“把酒話桑田”般輕鬆自若……

    ※※※※※※※※※※※※※※※※※※※※※※※※※※※※※※※

    清早起來,楊浩還覺得有點頭痛,昨夜蘇碦爲了歡迎蘆嶺知府楊浩大人帶領商隊趕到,爲他接風洗塵,召開了一次沙朗大會,這沙郎大會就如同他上次在細封氏部落中五了舒款待他時相似,在草原上許多人圍著篝火繞成一圈團座,旁邊壘石支鍋煮茶抓糟袍,各位頭上的幾案上則有豐盛的肉食,少男少女們則在***中間載歌載舞,自得其樂。

    楊浩下了地,只覺頭還有些沈重,只著小衣走到帳角一看,卻無洗漱的東西,楊浩便揚聲喚道:“葉大公子,你這裏竟連洗漱之物也沒有麽?”一邊說著,便掀開了帳簾。

    這一掀簾子,楊浩便是一怔。門口站著一個人,深深地彎著腰,陽光直射進來,他眯了眯眼睛,才認出這個女孩。曾聽唐焰焰介紹過,這女孩似乎是被無良老父抵了葉之璿的酒債,又被唐焰焰要來做了小丫環,這幾天一直忙著會見各部頭人,早出晚歸的,連唐焰焰也無暇見上幾面,對她更談不上熟悉。

    楊浩敲敲額頭,思索道:“唔,你……你叫什麽來著,妮……妮瑪德?”

    那個女孩兒一直深深地彎著腰,比九十度還低些,也不知道一直這個姿勢站在那兒,還是聽到楊浩的聲音才行的禮,這時聽他問話,立即把腰又彎低了些,恭聲答道:“貼吧首發婢子叫格尼瑪澤,老爺。”

    這婢子和老爺的稱呼,還是昨天她從唐焰焰那兒學來的,唐焰焰從葉之璿那兒把她討來之後,她才知道這位俊俏少年其實是一位極美麗的姑娘。昨天晚上,唐焰焰興高彩烈地跟著羌人學跳沙朗,鳳舞、兔子舞、醉酒舞,興奮之餘又跑上來拉著楊浩下場跳舞,那時她便明白了楊浩與唐焰焰的關係。一家之主,當然只能是男人,所以她對這個決定著自己今後命運的主人便也恭敬起來,窮人家的孩子,總是懂事的比較早些。

    “哦哦,對對,格尼瑪……澤……”

    “唐姑娘昨晚還給我重新起了一個名字,老爺。”

    “哦?叫什麽?”

    “叫秀秀,老爺。”

    “好好的改名做甚麽”

    “唐姑娘說,那個名字叫著拗口,而且聽著像是一句罵人話,老爺。

    楊浩摸摸鼻子道:“唔,改就改吧,秀秀這名字挺好聽的,不過你不用這麽彎腰站著,也不用我問一句你便答一聲老爺,見了面叫我一聲大人就好。”

    “是的,大人。”

    “你站在這兒幹什麽?“

    “侍候您穿衣、洗漱,大人。”

    楊浩擺手想要制止,手擡到空中,想說的話兒卻咽了回去,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不讓她做這些事,那又讓她去做些甚麽?

    楊浩沒再說甚麽,返身便進了屋,秀秀早已打好了水,就擱在廊下,忙也捧了水盆隨他進去,侍候他洗漱穿衣,動作倒也麻俐。

    “唐姑娘還未起來麽?“楊浩舉著雙手,讓秀秀給他系著腰帶,隨口問道。

    秀秀恭敬地道:“唐姑娘昨夜喝多了酒,方才本已起來了,嚷著頭痛,便又睡下了,大人。”

    楊浩無奈地一笑,腰帶系好,他的手剛剛放下,就聽嗚嗚的號角聲響起,聲音似乎從寨外傳來,楊浩側耳聽了聽,不解其意,喃喃自自語道:“奇怪,大清早的,這是誰在鳴號?

    秀秀卻聽得懂這號聲,忙道:“這是極有身份的頭人來了,鳴號通知我寨的頭人出去迎接,大人。”

    楊浩目光一閃,忽地變得銳利了起來:“有資格在野離氏族長面前如此托大,要他親出寨門,擺隊相迎的,那能是誰?”

    心念一動,楊浩唇角露出一絲譏請的笑意:“李光儼!他果然來了!”

    他一扯袍帶,振臂一抖,剛剛穿好的袍子便滑落在地:“既然有位很威風的大頭人到了,我也當親自出迎才是,秀秀,取我的公服來!”

    ※※※※※※※※※※※※※※※※※※※※※※※※※※※※※※※※

    七星驛,當陽光完全撒滿整個黃泥壘成的城牆高臺時,守驛的士兵才自城頭上探頭向下瞧了瞧,懶洋洋地下了城牆,打開了城門。

    城門前沒有護城壕,沒有吊橋,城門用一層硬門製成,也不甚厚。打開城門,搬開拒馬,幾個士兵便扛著槍,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後面跟著一個一手按刀,一手握著馬鞭的虯須大漢,高聲喝道:“急甚麽,站好,站好,排隊,把過城稅都準備好,還有路引。”

    此時候在城外的百姓忙規規矩站好,有推著小車的,背著雞籠的,還有挑擔賣菜的,其實都是附近幾個小村子的百姓。這種地方村鎮稀疏,彼此之間相距都不近,這個時辰其他城鎮趕來的行商才剛剛離開沒有多久,要趕到這兒得等到晌午以後呢。

    因爲這時進城的人都是時常到七星驛裏做生意的熟人,所以也用不著驗證身份,往桌上丟幾文入城稅,也就進了城。就在這時,遠處有十幾匹快馬趕來,那持著馬鞭的軍官眯起眼睛看了看,滿臉橫肉一抖,向神著脖子張望的士卒瞪眼罵道:“看什麽看,大驚小怪的,才十幾個人,還能他們是闖關奪城的好漢不成?哼!”

    他上前幾步,站在道路中央,兩腿岔開,牛皮靴子往地上穩穩當當地一站,背負雙手,鼻孔朝天地等著那些人來。片刻功夫,那十幾匹馬便馳到了他的面前。

    “站住!”那軍官伸出大手往前一抵,威風八面地喝道:“這是什麽所在,由得你們橫衝直撞?你們是什麽人,報上名來!”

    “籲~”馬上一個大漢勒住了馬繮,用馬鞭把氊帽往上頂了頂,露出一雙重眉和鬢邊幾條小辮兒,明顯是一副羌人打扮,他上下看了這個軍官幾眼,笑駡道:“吆喝,你小子還挺橫的,知道我們什麽身份嗎。”

    那軍官把胸一挺,傲然道:“本官是七星驛門監馬坤,你們是什麽人?給我下馬,乖乖地通名報姓。”

    馬上的幾個大漢哈哈大笑,近前那人“呸”了一聲,用鞭梢在他肩頭敲了敲,喝斥道:“老子連夜奔來,又渴又累,哪有功夫與你閒話,守好你的城門吧,老子進去歇歇,活絡一下血脈還得繼續趕路。”

    “你……你們是……?“馬坤見他們口氣甚大,不禁遲疑起來。

    “自己拿去看!”一個大漢不耐煩地說著,探手入懷取了一塊腰牌出來,往他懷裏一扔。馬坤忍著氣拿起腰牌,只見這腰牌黃銅所鑄,上邊鑄有古怪的花紋,背面鑄有一隻浮凸欲出的鷂子,圖案非常精美。馬坤眯起了眼,又仔細看看腰牌上防僞的幾處暗記,驚疑不定地問道:“你們……是防禦使大人的護衛?”

    “哼!”一個大漢一彎腰,自他手裏搶回兩塊腰牌,說道:“不長記性的混蛋,前幾天我們兩百來人才由此秘密通關南下,你不知道嗎?”

    馬坤恍然大悟,“啊”地一聲道:“原來是你們啊,各位大人……那件差使辦妥了?”

    馬上大漢曬笑道:“這事兒也是你能問的?不知規矩,兄弟們,走啦,咱們找沒羅埋布討酒喝去”

    沒羅埋布是七星驛的鎮將,聽眼前這人說的如此隨意,官職應該不在沒羅埋布之下,馬坤還真不敢再攔。那大漢策馬沖出兩步,卻又勒繮吩咐道:“我們的大隊人馬還在後面,過一會兒才能趕上來,我們有人受了傷,急需救治,你把城門口兒清理清理,莫讓這些刁民阻礙了我們進城。”

    說罷十幾個人鐵蹄踏踏,竟是馬也不下,直接沖進了城去,那馬坤半埋在馬蹄揚起的灰塵之中,憋著一口氣閃離原地,這才憤憤地呸了口唾沫,低聲咒駡道:“神氣什麽,只會跟老子耍威風,真他***!”

    ※※※※※※※※※※※※※※※※※※※※※※※※※※※※※

    聽說李興儼來訪,蘇喀不由暗吃一驚。如今既已定下韜光隱晦、積聚實力的計劃,現在就不能與夏州正面衝突,心中一有了忌憚,那便失了銳氣。是以禮相見,裝模做樣地擺出一副臣服于夏州的姿態,還是撒破臉皮拒而不見,這中間的尺度他倒拿捏不定了,於是急急便來尋找楊浩。

    楊浩只有一句話:“見,從現在起,我是你的客人,他……也是你的客人,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於是,一向舛傲不馴的蘇喀率隊出迎了。大隊人馬迎出門去,雙方俱是一怔。李光儼沒料到蘇喀會擺出這樣隆重的儀式,而蘇碦一方也未料到,李光儼竟只帶了二十騎。

    楊浩見了不禁暗暗佩服,李光儼如今不過一百五六十人,如果野離氏與楊浩合謀欲對他不利,縱然他把人全帶來也休想殺出寨去。可他只帶二十人現身,卻更顯得成竹在胸,氣度雍容。

    在場還有來自橫山諸羌的頭人,他們向來是牆頭草,兩面倒,蘇碦除非橫下心來與夏州李氏鬧個不死不休的局面,否則衆目睽睽之下,還不敢對他有任何不利舉動,不但不敢對他有所不利,還要想盡辦法保護他的安全,不教他在自己部落中出事,所以漫說只帶十人,縱是單騎獨馬,也是有恃無恐。李光儼押的是蘇碦不敢冒著滅族的風險對他不利,這一寶果然押對了,李光儼臉上不禁露出矜持的笑意。

    一見李光儼,蘇碦也是滿臉笑容,這乾瘦老頭兒今天穿了襲雪白的長袍,被風一吹,就像衣服裏撐了一根竹杆,飄飄蕩蕩地便迎到了李光儼面前。

    “哈哈哈,李光儼大人,這是什麽風兒,把大人您吹到我的部落來啦。”

    “我……”

    李光儼似笑非笑地張開嘴,一句話還沒說出來,蘇喀就急步上前,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呃……”李光儼還沒回過神來,蘇碦又一轉身,從湛沫兒手中接過一條紅色的哈達,熱情洋溢地道:“李光儼大人,這哈達代表著老蘇喀最誠摯的心意,它像聖潔的如意寶珠,代表著老蘇喀如水晶般透明的尊敬,如青蓮般崇高的問候。請大人接受老蘇喀的祝福和對您最崇高的敬意。”

    羌紅藏白,這可是最高的見面禮了。獻上紅色哈達,那可是羌人迎接貴客最高的禮節了,李光儼哭笑不得,只得依著羌人的習俗彎下腰去,由蘇喀把哈達挂到他的頸上,然後又斜斜地打了個結,一時間披紅挂彩,倒像個新郎官似的。

    那些趕到野離氏部落來做生意的橫山諸羌頭人不管懷著什麽心思,這時自然也都趕來迎接,他們倒不會被雙方面上的親熱所迷惑,只是冷眼看著蘇喀大頭人和銀州防禦使李光儼假惺惺地演戲。

    “光儼大人,您來的正好啊,來來來,蘇喀給你介紹一位貴客。”

    蘇碦往旁一身,楊浩便笑吟吟地出現了。他頭戴翅帽,身穿曲領大柚袍衣,腰束革帶,帶上系著銀魚袋,腳下一雙高腰皂靴,笑容可掬,搖頭擺尾地迎上來,兜頭便是一禮:“蘆嶺知府、州團練使、瑚衛郎楊浩,見過銀州防禦使李大人。”

    李光儼又是一呆,如果不是楊浩以下官參見上官之禮相見,他幾乎忘了自己與楊浩本是同朝爲官、同殿稱臣了。

    可是,在西北地界,大宋官家就是一個牌坊,有用的時候捧出來拜一拜,沒用的時候丟進角落裏,誰肯真的理會他,用這個大義名號,就能約束得住我李光儼麽?

    李光儼眸中一絲譏笑一閃即沒,連忙上前伸手虛扶,呵呵笑道:“原來是蘆州楊大人,久仰久仰,本官在銀州,也是久聞楊大人之名了,想不到竟在這裏相遇,不知……楊大人到這野離氏部落,所爲何來啊?”

    楊浩也像頭一次與他相識似的,含笑說道:“蘆嶺新立,百姓俱是從北漢遷來,蘆嶺州空有其名,實則是一無所有啊。下官蒙官家信任,委以蘆嶺州知府之職,既然做了這一方的父母官,自然要保這一方百姓衣食無著。今來拜訪蘇咯大人,大會橫山諸羌部落頭人,就是想大力發展工商,與諸羌部落互惠互利。爲官一任,造福一方,善政撫民,睦鄰友好,才算盡了本份嘛。”

    李光儼仰天打個哈哈:“好啊,我銀州與你蘆嶺相距不近啊,本官想要去造訪楊大人實屬不易,今日本官遊獵至此,一時心血來潮,便來拜訪蘇碦大人,不想竟遇到了楊大人,看來這真是天意了。”

    楊浩看了眼仍端坐馬上,兇狠地瞪著他的小石頭,含笑道:“哦?李大人遊獵至此?真是好雅興啊,怎麽……不見什麽獵物,以李大人的騎射功夫,此番出來,難道竟是一無所獲?”

    李光儼微笑道:“雉雞麅子那等尋常的畜牲,如何入得了本官的法眼。前兩日,本官遊獵到這附近,曾看到一隻錦毛狐狸,心中十分喜愛,便想一箭射死了它,錄了它的皮來,與我夫人做一件裘領,冬日雪晴時出遊,也好用來遮風禦寒。不想那狐狸狡猾的很,竟趁一場大霧,躲過了我的陷阱,避開了我的利箭,繼而逃之天天了。”

    “可惜,可惜,實在可惜”,楊浩扼腕道:“下官對獵狐亦頗有心得,不管多狡猾的狐狸,在下官面前也無所遁形,既然李大人想獵一隻狐狸,下官改日必親手獵殺一隻毛品上佳的狐狸送與大人,如何?”

    李光儼目光如針,淡淡笑道:“哈哈,不必了,那只錦狐雖然狡猾,卻怎能逃出本官的掌心。它雖然逃了,本官卻已摸清了它的巢穴所在,這只狐狸,早晚還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如此,那下官先恭喜大人了。”

    楊浩微笑著擡起頭來往天空看了看,正是日上一杆時候,於是他笑的更愉快了:“哎呀,下官怎麽拉著大人嘮叨起沒完了,實在是有些喧賓奪主了,蘇碦大人已備了美酒相迎,衆位頭人也要向大人敬酒呢,李大人,請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223
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8:26:15
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216章 勢如破竹


    赫連夏天是看守七星驛烽火台的小首領。首領,在中原只是用來形容頭目,並非確切的官職,但在李氏軍中卻是正式將佐的官名,小首領、正首領、首領,都是正式的官階。小首領赫連夏天管著八名士兵,八名士兵分四班,日夜輪職守候在三丈高的烽火台上。

    銀州向北一側的軍驛每年都要和吐蕃人、回紇人、契丹人發生一些大大小小的摩擦,烽火台時而還會起些作用,而向南一側的軍驛卻是十多年來也用不上一次。任何一件重要的事情,如果十年如一日的平靜,執行它的人也不免要產生懈怠之心,看守烽火台的赫連夏天就已經把這件最重要的事當成了一件最輕鬆的事情。

    赫連夏天今年已經五十四歲,做為一個無功無過的老兵,他晉升的極慢。六十歲就要解甲歸田了,他現在還只是一個小首領,唯一的差使就是整日巡守著這座烽火台,雖然沒有什麼油水,卻也很是輕鬆。

    去年春上,他的婆娘病死了,一個女兒也早嫁了人,就只剩下老赫連孤孤單單一個人,偶爾生個病,都得托付那些粗手大腳的輔兵幫忙煮口湯飯吃,日子過的實在淒涼。可是如今他卻覺得日子有了奔頭,以致一整天不管見了誰,都是滿臉的笑容,笑得眼角的魚尾紋都堆成了一團,因為……他撿了一個媳婦。

    昨個兒,有一對逃難的姐弟進了七星驛,他看到這對姐弟時,自己手下幾個不當值的輔兵正在調戲那個女孩兒。那對姐弟,姐姐生得很俊俏,身材高挑,眉眼嫵媚,弟弟虎頭虎腦,長得很墩實。

    赫連夏天上前問了問緣由,才曉得這對姐弟因為家里與他部落的人爭斗,父兄在械斗中被殺,姐弟倆個連夜逃出橫山到了這兒,橫山一帶大小部落無故,彼此之間仇殺械斗之事時有發生,赫連夏天听了自然不以為奇。

    瞧瞧這對姐弟,赫連夏天突然起了莫名的心思,眼見這兩人一個妙齡少女、一個半大孩子,也沒啥好防備的,赫連夏天便喝止了調戲那姑娘的輔兵,把他們領到了自己的住處安頓下來。

    看守烽火台的兵丁們都不免嘖嘖稱奇,一向膽小心而貪婪、愛佔小便宜的赫連老爺居然大發善心了?

    “盡扯,老爺我啥時做過善事?做善事是要下地獄的。”赫連夏天蹲在院子里笑眯眯地說。旁邊蹲著兩個不當值的輔兵,三個人正蹲在那兒擺著龍門陣。

    “家里冷清啊。”赫連夏天嘆了口氣,扭頭看看自己那幢屋子,又眉開眼笑起來︰“可這姐弟倆一住進來就不同了,馬上就有了人氣兒,你倆瞧瞧,我那小院兒現在牧栓的多乾淨,嘿!屋里頭更亮堂,到了吃飯的當口兒,我也不用到對面棺子里隨便淘弄一口了,一進屋就有熱飯吃。”

    “哦……,我就說呢,頭兒你啥時變得這麼好心了,真是精明啊,收了這對姐弟當乾女兒、乾兒子,你這屋里屋外就都有人照料了,到老了也有人侍候。”

    “盡扯,收啥乾女兒啊,我那親閨女嫁出去兩百多里地,都難得回來一趟,指望不上的,還收乾女兒?”

    赫連夏天笑的更開心了︰“你們沒瞧那姑娘俊的,雖說是個啞巴,可那小模樣、那身段兒,那對水汪汪的挑花眼,嘖嘖嘖,讓人瞧一眼,連骨頭都酥了…………

    赫連夏天笑眯了眼︰“這姐弟倆無處可去,如今可全倚著我吶,老爺我琢磨著,等過幾天熟絡了,就跟那女子說,納她做我的填房,我那婆娘死了一年多了,沒個屋里人也實在冷清。”

    “不是吧,赫連老爺,……一個輔兵失笑道︰“人家始娘能答應麼,你也不瞅瞅你都多大歲數了,配得上那樣水靈靈的姑娘?”

    赫連夏天不以為然地道︰“盡扯,老爺我雖說年紀大了些,可我知道疼人不是?他們好不容易有個落腳的地兒,還狠得下心來走?再說了,吃我的,住我的,到時候想走,成啊,連本帶利,咱都算算,嘿,他們姐倆兒還有錢麼?”

    赫連夏天滿足地嘆了口氣,喃喃地道︰“到那時候,老爺我就舒坦啦,大雪寒天的巡視完烽火台,一回了屋,熱飯熱菜都是齊的,還有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剝得跟小白羊兒似的給我暖被窩,想想都美啊。噯,你們說,老爺我這名兒是不是起的好啊,冬天眼看就要到了,可我的夏天這就來了…………

    赫連夏天想的正美,就听遠處“嗚”地一聲號角響起,赫連夏天先是一怔,隨即蹭地一下站了起來,仰著脖子沖烽火台上嚷︰“出了什麼事?有什麼情況?”

    烽火台上寂然無聲,赫連夏天跳著腳兒罵起來︰“混帳東西,戍守輪值的時候也能偷懶睡覺的?要是真出了大事,老子剝你們的皮。”

    旁邊一個士兵勸道︰“赫連老爺,這光天化日的,真要是有人摸上門來,難道城守門將都是瞎子不成?早就該警號連鳴了,你先別急,我爬上去中望一下……”說著就急步奔向扶梯。

    這時就聽城門方向又傳來一串短促的號角聲,一聲聲號角催得人心慌,赫連夏天跌足叫道︰“他娘的,果然出事了,快,快點爬,馬上點起狼煙,馬上點起……”,

    他剛說到這兒,身旁那個士兵突然栽出一步,猛地向後一仰脖子,咽喉處露出一點鋒利的箭簇,赫連夏天兩只眼楮突然凸出老大,眼看著他士兵呃呃地叫著,伸手摸向自己的咽喉,摸到那箭尖的時候,整個人也軟軟地倒了下去。

    “是……是誰?”赫連夏天手腳冰涼,佝僂著腰兒,顫聲問著,卻連回頭的膽量都沒有,就在這時,他看到烽火台上出現了一個人,一個虎頭虎腦的墩實少年,手里掂著弓箭,正冷冷看著向上攀援的那名士兵。

    緊接著,一只手飛快的梧住了他的嘴巴,一柄鋒利的小刀刷地一下割開了他的喉嚨,然後一個女人身影自他身旁一掠而過,向烽火台奔去。

    赫連夏天躺在地上,用驚訝的眼神看著那個啞巴少女,她正攀著那扶梯像一只猿似的向上跑去,她真的是用跑的,三丈高的烽火台,她幾乎片刻功夫就奔了上去,一縱身閃了進去,那敏捷的身手令人嘆為觀止。

    赫連夏天像一只被割開了喉嚨的雞,一下下抽搐著身子,喉頭噴出大股大肢的鮮血。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老子……平生頭一回裝正經人,連……連她的手指頭都還沒踫過呀。正經人……真是做不得。這……,啞巴女人倒底是誰呢,女人…………侍候漢子生兒育女才是正經,學甚麼男人來打打殺殺,你殺了我又如何,打得下銀州來?盡扯……”

    各部頭人一一上前敬酒,李光儼淺嘗輒止,待眾頭人敬罷了酒,方才微笑道︰“本官只是游獵至此,一時心血來潮,才來拜訪蘇喀大人。諸位部落頭人不必過于拘束,來來來,大家都請坐,莫要因為本官的到來,撫了你們的興致,呵呵…………,

    李光儼高據主席,大刺刺地說著,伊然便成了此處的主人一般。真正的主人蘇喀倒是坐到了側席,與楊浩對面。小野可兒坐在父親身邊,神情大是不忿,可是這樣場合,根本輪不到他來說話。

    蘇喀笑容滿面地道︰“今日李大人光臨,就是我寨中第一等的大事了,其他任什麼事都得先擱一嫻,何況我們也沒有什麼要緊事,總要陪大人盡興才好,大人,請酒。”

    楊浩突然插口道︰“李大人,下官听說,南吐蕃人正與夏州李大人兵戎相見,北吐蕃如今也不安生,在此非常時刻,大人怎麼還有閑情逸致游獵于草原呢?”

    李光儼笑冷冷地道︰“我李氏世居西北邊陲,百余年來苦心經營,根基深厚,誰人可以撼動?銀州兵精糧足,城高牆厚,北吐蕃稍有蠢動,本官陳兵于外,示之以威,宵小立即偃旗息鼓,不復再有動作。如此跳樑小丑,何足道哉?”

    楊浩微笑道︰“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彌耳俯伏。兵者,實乃詭道也。就怕吐蕃人故施疑兵之計,大人雖兵精糧足,驍勇善戰,一旦為敵所趁,也不免……”

    “哈哈,如果有人想在我李光儼眼皮子底下搞些陰謀詭計,那就是自取滅亡了,他敢來,本官就管教他有來無回。

    銀州城堅若磐石,外敵是不足為懼的,可是再堅固的城牆,若是自己人在那里拆磚頭挖牆角,都難免垮掉,所以……本官在意的是內患,誰要是跟我李家三心二意,吃里扒外……哼哼……”

    楊浩笑吟吟地看了眼那些不安的頭人們,說道︰“李大人言重了,你我都是大宋子民,各有轄地,牧守一方,怎麼談得上會有我大宋境內的百姓對你銀州不利呢。說起來,李大人鎮守銀州,橫山諸羌似乎不在大人轄下吧?”

    李光儼微微冷笑,目光微微一掃,看看正側耳听他講話的諸位頭人,拿起小銀刀來好整以暇地切下一片羊肉,蘸些鹽沫兒遞到嘴里,這才沉沉笑道︰“楊大人,西北地方,是不同于中原的。你可知十年前永安軍節度折德扆往開封朝覲官家時,官家曾親口允諾他:”爾後子孫遂世為知府州事,得用其部曲,食其租入,世襲其地,自轄其民。“我夏州李氏、麟州楊氏,其實也是一樣的。在我李氏轄地之內,可以自行徵召兵士,自籌兵餉稅賦,甚至……自行吷定對外用兵!”

    最後一句,他用音甚重,一些頭人頓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李光儼恍若未見,只是傲然道︰“說句枉大的話,這樣的權力,其實我李氏就相當于一方藩王,官家如此信任恩寵,我李家自然要世世代代忠于朝廷,為官家永鎮西藩。而欲要西北穩定,這內部,就絕對起不得亂子。”

    他俯下身子,五指微微一攏,冷笑道︰“我羌人都落,對付吃里扒外的族人,是要五馬分屍的。如果有哪個部落膽敢背著我李氏勾結外人,圖謀不軌,那我李光儼就要讓他的部族從此除名!”

    大帳里靜悄悄,諸部頭人屏息不語,一時靜的連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聽得到,不但諸部頭人臉色難看,就連蘇喀臉上的假笑也掛不住了,楊浩卻豁然大笑道︰“李大人不愧是統兵的將領,好威風、好煞氣呀。居安思危是好的,不過大人是不是有些杞人憂天了呢?下官一路行來,只見各部落安居樂業、和睦相處,由此可見李節度公正嚴明,御下有道,想來應該不會有人去勾結吐蕃、回紇、或者契丹人,對我大宋有所不利吧?”

    李光儼一再強調李家,楊浩則扯住大宋的招牌不放。他這安居樂業、和睦相處的話一說出來,各部頭人臉上都有些尷尬,前不久,野離氏還匯合黨項七氏同夏州打的不可開交呢,橫山那種三不管、三都管的地方,諸羌部落更是亂成了一鍋粥。

    夏州一與府州、麟州開戰,他們就今天幫著這邊,明天幫著那邊,忽敵忽友打得不亦樂乎。夏州要是與府州、麟州休戰,橫山大小部落之間就今天你來偷襲我,明天我去攻打你,總之,一年到頭也沒個消停時候,這樣的情形,哪里談得上和睦相處,安居樂業。李光儼那番話分明是警告各部不要與蘆嶺走的太近,但楊浩這番明褒暗貶的話一說出來,可連他們都覺得有些不堪了。

    可是李光儼卻毫無慍色,呵呵笑道︰“我草原上的漢子,性情直率,一言不合,刀兵相見的事也是有的。但那都是意氣之爭,鋼刀還了鞘,裹一裹傷口,大家依然是兄弟,不會因此生了嫌隙。畢竟,我們同宗同祖,是一家人嘛,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但是誰若勾結外人,那就再無回旋余地了,我李光儼眼中,可是不揉沙子的。”

    楊浩微笑道︰“下官今日能在這里大會諸部頭人,談笑風生,痛飲美酒,正因有李大人這樣的豪杰鎮守銀州,為我西北屏障,抵御外敵。李大人恐起內患,自是道理。只是……吐蕃也好、回紇也罷,對我西北莫不虎視眈眈,如今南吐蕃生起事端來,他們見有機可趁,難保不會趁機發難,李大人身為銀州首腦,遠離中樞,莫非是智珠在程?”

    李光儼淡淡揚眉,含笑反詰道︰“我銀州森嚴壁壘、牢不可摧,楊大人以為,誰人能破?”

    納木罕破城了。

    七星驛是銀州外圍第一驛,雖說銀州北面如今形勢緊張,但南線久無戰事,戍卒已喪失了基本的警惕,大膽行凶,冒名入城,要誑開城門揮軍直入並不難。真正叫人擔心的是烽火台。烽火台一旦傳出訊號,那對其余諸驛的計劃就只能放棄。

    他們輕騎趕來,既無輜重、也沒有攻城器械,唯一的選擇只能是速戰速決,銀州方面是不會給他們強行攻打各軍驛的時間的。同時,也只有順利拿下第一關,不使消息張揚出去,才能順利剪除以後幾座軍驛,創造一個不可能的奇跡,重創銀州。

    七星驛如此懈怠,其後幾座軍鎮只會越來裁懈怠,對已經通過前邊諸驛的人馬的戒備和檢查越來越流于形式,甚至連形式沒有了。從小養在籠子里的老虎,連一頭牛也斗不過的。耽于安逸的諸驛駐兵,也不會是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草原勁旅。

    所以對這七星驛,楊浩很是下了一番功大,為求穩妥起見,他先派了小巧騰挪功夫相當不錯的穆羽和壁宿化妝成姐弟趕到七星驛,尋找機會接近烽火台,又讓木魁帶領十多名神箭手帶了自己剿來的腰牌冒名闖關,目標還是烽火台。下了這雙保險,就是要確保烽火台上不會燃起一道狼煙。

    木魁等十幾個先行入城的人,分別佔據了烽火台周圍茶館、酒肆臨窗的桌子,另外幾個則逡巡在營盤柵欄外面,似乎在尋找著解手的地方。如果不是壁宿和穆羽已打入兵營,他們就要從各個方向同時發箭,利用他們百步穿楊的神射之技射殺烽火台上的戍卒,然後迅速靠近,阻止有人再登上去,同時發訊號通知後隊破城。

    如今壁宿和穆羽既已成功潛入,烽火台上到底有幾名戍卒,他們能夠探到準確消息,由他們動手更加保障,木恩等人就完全成了替補。當七星驛城門上傳出急促的警號時,穆羽已經得手,並發出了訊號。

    一聞號角聲起,木恩等人也突然動了。坐在茶館里、酒肆里的大漢突然像屁股底下安了彈簧似的跳起來,發足便往對面的烽火台奔去。正逡巡在烽火台外圍欄旁的幾個大漢極出腰刀,嗥叫著沖過去,一刀劈開柵欄,便撞了進去。像一頭頭尾巴上著了火的瘋牛,瘋狂地直撲烽火台下。

    與此同時,搶進城來的兩百多騎猶如一股洪流一般沿著大道席卷過來,直撲守城戍卒的軍營,一路上人喊馬嘶,蹄聲如雷,咆哮聲震耳欲聾。

    “十里香包子鋪”老板看的目瞪口呆, 多騎快馬從他門前風一般卷過之後,他琢磨琢磨那些大漢喊叫的語言,才突然省過味兒來,轉身便向店里伙計瘋狂地大叫起來︰“他們是吐蕃人,他們是吐蕃人,老天爺啊,吐蕃人繞過銀州攻打七星驛啦,快上門板,快上門板,你他娘的還愣著作死呢……”,

    整個七星驛已陷入一片混亂當中,百姓們滿街奔逃,商販們門窗緊閉,到處都是騎著高頭大馬沖進城來羌袍戰士,在小小的七星驛中橫沖直撞,殺人、放火,鋼刀見人就砍,長槍見人就刺,箭矢到處亂飛,七星驛的守軍像沒頭蒼蠅一樣滿城亂躥,完全失去了指揮,被沖進城來的鐵騎一口口吞食掉。

    這些襲擊七星驛的敵人身著羌人服飾,下今燒毀房屋、屠殺士卒的命令時,說的卻是吐蕃語。緊要關頭,一個人本能地沖口而出的語言,當然是他用的最熟的語言。何況,既已破關,他們也沒有必要繼續遮掩身份。聽著他們地道的吐蕃語,這些地處西北各族雜居地帶,縱不會說,也能听得出來,人人都知道︰吐蕃人來了!他們繞過重兵雲集的銀州城和其外圍軍鎮,向銀州腹心發動了攻擊,南北吐蕃終于聯手了!

    把守城門的只有寥寥十幾個兵,馬坤既已知道還有一二百人要趕回來,所以遠遠見他們的隊伍姍姍趕來的時候,絲毫沒有提高警覺,他不但沒有下今關門示警,弄清對方身份再開城放人,還叫人把兩扇城門全都打開,轟開正要入城的百姓給來者讓路。

    那隊人本來走得緩慢,離著城門堪堪還有百金步時,卻突然發力狂奔起來。馬紳驚訝欲攔,被一馬當先的納木罕大刀一拖便削了他的腦袋,可憐一顆大好頭顱骨碌碌滾落在地,被群馬踢得球一般滾來滾去。

    這兩百來人一陣風般席卷入城,城頭的守卒慌慌張張吹號示警之後,他們已如一股洪流,傾瀉到了七星驛的大街小巷,根本不去解決城頭上的守卒,任由他們在徒勞地使勁鼓吹著號角向全城守卒以及烽火台示警。

    隨即,大片的煙塵遮天蔽日,滾滾煙塵中也不知多少人馬滾滾而來,撲天蓋地,無邊無沿。那城頭守卒鼓著腮幫子正吹得五官充血,額頭一根根青筋都繃了起來,一見這副情形,不禁失魂落魄,驚得手中的號角都跌到了城下去︰完了,七星驛……真的完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24
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8:26:34
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217章 明暗皆輔戰

    沒羅埋布騎著一匹背上來不及配鞍的戰馬,一口氣兒奔出二十里地,回頭看時,身後只剩下不到兩百人追隨,一個個甲冑不全,狼狽不堪,更遠處,如蝗蟲般撲來的是那從天而降的吐蕃大軍,塵煙滾滾,聲勢駭人。

    “快些走,咱們去神馬驛,待消息傳出,銀州大軍一到,管教那些吐蕃人一個也別想活著回去!”沒羅埋布咬牙說罷,揚手就是一鞭,一鞭子抽下去,他突覺胸口一緊,呼吸驟窒,扭過頭來一看,幾枝利箭已同時射穿了他的皮甲。沒羅埋布愕然抬頭,就見前方坡上的灌木叢中緩緩站起了許多弓手,那些弓手面無表情,弓弦只一響,便是一排羽箭襲來,也不知有多少人便在這箭雨中頃刻間送命。

    “啊!”沒羅埋布握住自己胸前的一枝箭,使勁向外一拔,然後便鬆了馬疆,兩手張開仰面跌下馬去。後面的戰馬來不及止步,一只碗口大的鐵蹄便向他臉上狠狠踏了下去,他的雙眼仍張的大大的,人跌下馬時便已氣息全無……

    “這里有埋伏!”那些以為僥倖逃出了生天的銀州兵就像一群困獸,眼中冒出了瘋狂和恐懼的光芒。

    “沖過去,沖過去!”一名佐將臨時接掌了指揮權,拔出腰刀大吼道。他們逃出來的太倉促了,連衣甲兵器都不全,更不要說盾牌了,但是右面是山,左面是河,往後去……是如蟻一般輟來的吐蕃人,無處可逃,唯有上前殺開一條血路。

    “殺!殺!殺!”走投無路的銀州兵在那員佐將率領下,就像一群瘋枉的狼,嗷嗷地叫著,拼命地抽著馬股向嶺上全力沖刺。這麼近的距離,那些弓手只來得及射三箭,豁出大多欺人的性命去,總有一個兩個能沖過去,只要神馬驛能得個信兒,他們就沒有白死。

    箭矢如雨,耳畔盡是羽箭破空的嗖嗖聲,不時有人中箭落馬,卻沒人有空去看他們一眼,也沒有人提韁繞開,幸存者眼中只有嶺上那一排弓手,那是一群死神,只有沖挎了他們才有生路,只要能沖過去,只能沖過去!

    近了,更近了,還有一箭之地。

    已有人獰笑著握緊彎刀,雙足緊緊踏住馬鐙,屏股微微離開馬背,做出了劈殺的準備。只要讓他們靠近了,那些弓手就成了任其宰割的綿羊,憑著胯下的快馬、手中的利刃,他們就能趟開一條血路。

    可是就在這時,右面山坡上的白樺林中突然涌出來一支騎兵,只是一息的功夫,剛剛自密林中鑽出來的這支騎兵就在向前的行進當中自覺地排成了鍥形並加快了速度,居于這個鍥形陣最中央的老俟拔出刀來,狠狠向前一劈,無數的戰士立即用地道的吐蕃語厲聲喝道︰“殺!”

    鍥形的馬陣像一只巨大的箭簇,向那支僅剩下百余人的隊伍攔腰截去,兩股洪流踫撞到一起,銀州兵的沖鋒隊形立即被截為兩段,鍥形的攻擊陣形立即一分為二,分別向兩側延伸包抄下去,片刻間就變成了兩只蝴蝶翅膀的形狀,用蝴蝶陣狡殺著被困在中間的那些撲火飛蛾。

    這是一面倒的屠殺,當納木罕帶著大隊人馬裹挾著一天的灰塵撲到眼前時,這支僥幸逃出來的隊伍已被俟斤的人全都狡殺。納木罕一刻不停,縱馬馳過遍野的尸體直上高坡,勒馬駐足,眺望遠山,用馬鞭向前一指,木魁便領著十余人自隊伍中沖出來,向前飛奔而去。緊接著,是一支兩百人的隊伍徐徐跟在後面。

    而俟斤則收攏所部,換馬沿一條弧形的行進路殘抄向神馬驛的後面,納木罕的人卻紛紛下馬做短暫休息,失去戰斗力的重傷士卒簡單地包紮之後,便由一些輕傷士卒保護著向來路退卻。一切井然有序……

    木恩端起酥酒茶來,用無名指沾了少許,在空中彈灑三次,然後輕輕吹開茶上的浮油,輕輕啜飲幾口,微笑著放下了茶碗,主人扎西曲措立即殷勤地為他添滿。

    木恩如今叫做次仁鄧珠,他頭纏布巾,身披氆氌,腳蹬一雙尖頭皮靴,儼然便是一個吐蕃人。他在吐蕃草原上浪跡半生,吐蕃語比羌語說的還地道,誰會相信他不是一個吐蕃人呢。

    他欠了欠身,客氣地說道︰“扎西曲措朋友,真是感謝你熱情的款待啊,這酥油茶喝在口里,心都是暖的。”

    “應該是我感謝你才對,遠方來的次仁鄧珠啊,眼看著冬天就要到了,需要蓄積一冬的吃用,可是家里的茶磚和鹽巴都快用光了,頭人們召集青壯,似乎想要同銀州開仗呢,這一來游商們都不見了蹤影,我這兒正發愁呢,你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還以這樣公道的價格把茶和鹽巴賣給我。”扎西曲措感激地說道。

    木恩瑞起茶來,喝了幾小口,放下茶碗後,扎西曲措馬上又為他添滿,木恩捋須笑道︰“是啊,是要打仗了,我這次帶著滿滿兩駝貨物回來,就覺得到處是兵,有點不對勁兒,虧我機靈,繞了很遠的路,才避開了那些凶險的地方。我听說,有幾位頭人已經率領他們的士兵繞過李光儼重兵駐扎的地方,攻擊了他們的後方軍鎮,到處都是戰火,咱們吐蕃人現在可是佔了上風呢。”

    “真是這樣嗎?”扎西曲措高興起來︰“佛爺保佑,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們吐蕃人已經很久沒有我們的王了,各位大頭人素來各行其事,曾經強大無比的吐蕃,受盡了銀州羌人的欺侮。頭人們終于團結起來了嗎?您給我帶來了今冬最好的禮物,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銀州羌人不會甘心吃這樣的虧吧,那幾位勇敢的頭人是誰,他們現在安全嗎?”

    “呵呵,我只是個商人,哪敢去打聽這樣的消息呢,哪里燃起戰火,我就要遠遠離開哪兒,這些消息,我還是一路走來時聽人說起的。”

    木恩喝了口茶,又道︰“銀州羌人是佔不了大便宜的,他們的後院兒現在闖進一頭猛虎,可是如果他們把兵調回去,前面卻還有咱們的數萬大軍,你看著吧,這一回頭人們似乎橫下了心想給他們羌人一個狠狠的教訓。我估摸著,這一仗咱們不會吃虧,說不定這一仗打下來,咱們的日子就會更好過了。”

    木恩端起碗來,把第三碗茶喝完,抹抹嘴巴,站起身來微笑著行了一禮︰“非常感謝你的款待,可我不能在這里久耽了,日落之前,我還要趕到巴桑部落去。有機會我們再見吧,親愛的扎西曲措。”

    喝茶只喝一碗,是極為不敬的,吐蕃人有句諺語︰“一碗成仇人”,一般以三碗為最吉利,木恩喝了三碗茶,客氣地起身告辭,扎西曲措聽的正來勁兒,有些依依不舍地隨著站了起來︰“啊,你還要趕去巴桑部落嗎?那可不近啊,現在上路大概得太陽落山時才能趕到呢,路上小心。”扎西曲措殷勤地把他送了出去。

    木恩利落地爬上駱駝背,向他點點頭,合掌致意道︰“吉樣如意。”

    扎西曲措也微笑著回應︰“吉樣如意。”

    兩頭高大的駱駝邁著穩穩的步子離開了他的帳篷,扎西曲措看著漸漸遠去的草原游商次仁鄧珠,喃喃自語道︰“已經和銀州打起來了啊,要是贏了,我們的日子就能好過些,要是輸了……,不成,這消息我得說給絡絨登巴大叔,他的見識多……”

    扎西曲措跳上馬,跟正在擠馬奶的婆娘招呼一聲,便快馬加鞭向遠處奔去。

    木恩穩穩地坐在駱駝上,眺望著遠方︰“現在,木魁他們該已動手了吧?也不知他們的行動是否順利…………

    木恩撫著鬍鬚,隨著駱駝慢悠悠的步子,听著悠悠的駝鈴聲,耳邊回響了同楊浩的那段對話。

    “少主,我去吐蕃人那里散布消息並不難,我擔心的是木魁這邊啊,如果不能控制住他們的烽火台,不能順利地詐開城門,那麼我們頂多強行打下一座軍鎮。其實我們就算攻克了銀州南向的所有軍驛,銀州的元氣也不會受到太大傷害,黨項七氏和他們打了很多次了,放下刀松,還是可以一起喝酒,我們出動全部的力量,卻未必能造成他們和吐蕃人之間的不解之仇啊。”

    “所以我才希望,能給予銀州方面盡可能大的創傷,瘡疤越大,他們的仇恨越不易解,我沒有讓我們的士兵曉得他們只是負責佯攻,一旦讓他們知道,很難以孤注一擲的決心全力赴戰的。他們打的越狠,創造越大的勝利,越有助于我們幕後的戰斗。

    我們的人都在吐蕃草原上生活了多年,喬扮起吐蕃人來惟妙惟肖,毫無破綻,足以讓受到攻擊的軍驛軍民把他們當成吐蕃人,如果不是我們有飛鷹傳書,是不可能這麼快做出反應的,再加上你們毫無破綻的冒充,夏州方面即便對我們有所懷疑,但是在銀州軍民眾口一辭的指認下,這筆帳也只能放在吐蕃人身上。當你在吐蕃人這邊散布的消息在民間廣泛傳揚開來之後,那就更是確鑿無疑了,恐怕吐蕃人自己都要疑神疑鬼。

    情況瞬息萬變,誰也不能保證不出意外地順利取下銀州外圍諸驛,但是我們必須盡最大的能力,創造的戰果越多越好,制造的聲勢越大越好,當逃走的各驛散兵百姓向銀州方向哭訴吐蕃人的進攻,當吐蕃人中間也是謠言滿天飛的時候,便坐實了吐蕃人的罪名。這時候,如果聞訊倉促趕回去的李光儼中伏死掉,那麼夏州與吐蕃人便再無媾和的可能。”

    木恩吃驚地道︰“殺李光儼?”

    楊浩微笑道︰“不錯,李光儼,必須死,唯有他死掉,才能嫁禍江東,解我蘆州之圍。但是李光儼絕對不能死在我的手中,那他就只能死在‘吐蕃人’手里。你想想看,家族中這樣重要的人物死在吐蕃人手中,夏州還能與吐蕃人妥協麼?李光儼一死,他的族兄族弟必然要爭奪銀州防御使一職,這就需要時間。即便他們在夏州干預下,能順利解決繼承人的問題,不管是誰上位,他的頭一件使命也只能是…為上一任防御使復仇,出兵對付吐蕃人。這件事,我與義父已有交待,如今知道這計劃的,除了義父和執行者,就只有你了。”

    “執行者是誰,這事……可干萬不能出了岔子。”

    “那是自然,這執行者麼,就是你的女兒和柯氏夫婦。柯氏夫婦慣于打埋伏,你的女兒甜酒又是一個草原通,有他們默契配合,有飛鷹時刻傳遞消息,李光儼的一舉一動都會掌握在我們手中,你就盡管放心吧,李光儼是人而不是神,他再如何了得,也做不到算無遺策。以有備算無備,如果他還能活蹦亂跳地趕回銀州,除非他有九條命!我這一寶,其實是押在李光儼身上的,只等他一死,咱們便大功告成。”

    “那少主……還要留在這里大會橫山諸部頭人麼?”

    “當然,現在大會諸羌已經不是很重要的事了,情勢比人強,當銀州自顧不暇的時候,橫山諸羌自會站在我這一邊,但我仍要留在這里,我肩上的擔子也不輕啊,我也有一件極重要的事去做……”

    “少主是說?”

    “當然是和李光儼扯淡。”

    楊浩嘆了口氣,喃喃地道︰“直到你們的捷報傳來,我便送他最後一程,重任在肩啊……”,

    想到這里,木恩從懷里掏出酒囊,狠狠地灌了一口,遙望著遠山天際微笑起來。

    天盡頭,依大河而建的神馬驛已變成一片廢墟,橫尸遍野,血腥沖天。納木罕的大兵卷旗息鼓,連詐兩城,此時正一鼓作氣地在攻打第三驛桃坪堡,桃坪堡依山而建,烽火台建在高高的山巔上,木魁持弓站在烽火台上,俯瞰著半山腰的堡寨,桃坪堡中輜重盡被焚棄,守軍被擠壓在一處懸崖處,竭力抵抗著,不斷有人墜落涯澗,死尸堆積如山……
匿名
狀態︰ 離線
225
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8:26:59
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218章 九月獵狐

  九月狐狸十月狼,意思是說九月時的狐狸的皮毛最好,。

  就算現在是十月,她們還是對狐狸更有興趣一些,女人與狐,總有些不解之緣,對狼卻沒有太大的興趣。

  唐焰焰髮束一條武士巾,身穿一條青絹箭袖,下系兩片神色神色的馬裙,高腰的鹿皮靴子,小蠻腰上配了一把短刀,背了一張弓,一壺箭、一身男兒打扮,英姿颯爽。她可不是嬌滴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縱馬如箭,呼嘯前往,馳騁如電,絲毫不遜男兒。

  但論起騎射功夫,唐焰焰卻遠不及諶沫兒了。她張弓搭箭,一箭射的也急,但那箭落地,離那頭火紅色大尾巴的狐狸卻差著兩尺多遠,那頭狐狸扭頭瞟了她一眼,鑽進草叢逃之夭夭。

  “可恨。著實可恨!”唐焰焰在馬上大叫,諶沫兒笑吟吟的策馬過來,說道:“唐姑娘,你的騎術絲毫不遜於我呢,不過箭的準頭差了些,要不然方才這一箭,定能射中那只狐狸。”

  唐焰焰恨恨地道:“射不中到沒關係,可它居然還嘲笑我,著實可惡。”

  諶沫兒詫異地道:“誰嘲笑你了?”

  唐焰焰一指那紅色狐狸逃走的方向,惱道:“就是它,我一箭射它,它回頭瞟我一眼,分明滿是嘲笑。”

  諶沫兒先是一呆,隨機大笑,唐焰焰二八芳齡,一張嬌豔的小嘴兒,兩眼清泉般溫潤澄澈的眸子,那窈窕柔美的身段兒,曲線流暢曼妙,該粗的地方粗,該細的的地方細,該突出的地方突出,該凹下的地方凹下,楚楚動人,已經開始孕育女人的風韻,可是性情卻像孩子一般嬌憨,這正式她喜歡唐焰焰的地方,才三天功夫,兩人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狐狸怎麽可能會嘲笑人,哈哈哈,唐姑娘,你多心了,你平素騎射的時候太少,弓馬不熟,這樣騎在馬上很難射中獵物的。來,咱們下馬。”

  諶沫兒一挺腰,利落地從馬上跳下來,說道:“那頭狐狸不會逃的太遠的,咱們悄悄地追上去,不要驚動了它,離得近了,你定能輕鬆獵上一隻。”

  唐焰焰轉嗔爲喜,翻身下馬道:“成,我就不信不能親手獵上一頭狐狸。那頭狐狸太漂亮了,我要用它的皮毛給他做一條柔領,天快冷了到時候做件裘衣送給他。”

  “是啊,天快冷了,我們這到十月的時候,就該初雪降臨了,兩人傍肩而行,諶沫兒眸光一轉,忽又問道:”我還當你要獵殺這頭狐狸,皮毛取來自用呢,原來確是送人,他……他是誰呀?

  唐焰焰臉上紅暈大盛,嬌羞地瞪她一眼,嗔到:”明知故問,你不曉得嗎?”

  諶沫兒掩著口吃吃地笑,唐焰焰“哼”了一聲,忽然親熱地攬住了她的肩膀,小聲問道:“噯,我問你件事兒。”

  “啥?”

  “你跟小野可兒,快要成親了吧?“

  ”嗯,本來今年春天就要成親的,結果卻與夏州打起仗來,現在只好拖到明年春天。”說起這個,諶沫兒的臉蛋也紅了起來,一雙眼睛也亮了。

  唐焰焰吃吃地道:“他……他跟你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有沒有想非常跟你親熱?“

  ”啊?“

  ”就就是那個親熱啊,你不要告訴我你不懂啊,你要是裝著不懂,我要翻臉的。“哎呀,你怎麽什麽都問呐?”諶沫兒雖說爽朗,這時也有點吃不消了。

  說嘛說嘛,有沒有外人,我保證不說出去。“

  諶沫兒捂著臉,從指縫裏偷偷的瞟了她一眼,坦然放下手狐疑地問道:“你怎麽會關心這種事呐?唔……,你和楊大人帳篷挨著帳篷,孤男寡女的,是不他晚上經常像跟你親熱親熱呀?”

  “才沒有。”唐焰焰也有些吃不消了,連忙羞答答地撇清。

  諶沫兒反守爲攻,追問道:“沒有才怪,你們漢人男兒照理說應該很斯文的是吧?他想跟你親熱的時候,會不會急吼吼的?”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唐焰焰紅著臉掩飾:“這幾天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李光儼以來,陰陽怪氣地往那一坐,各部頭人都有忌憚,這兩天她們跟沒頭蒼蠅似的,一回來拜訪楊浩,一會兒來拜訪李光儼,再不然就去蘇喀大人那人探聽風聲。”

  她悻悻的哼道:“也不知男人之間哪來那麽多話好說,他現在應付那些頭人們都忙不過來,哪有空理我。”

  諶沫兒也歎了口氣:“李光儼威風八面的樣兒,叫人看了就生氣。小野可兒這幾天看著他仗勢欺人的模樣,一回來就喝悶酒,我勸了他也不聽。我看楊大人好像有些招架不住了,今大蘇喀大人有宴請各路頭人喝酒,我聽小野可兒說,她們是想看著風色,要是楊大人真的吃不住力,他們就要放棄了。”

  “不會的。”唐焰焰立馬拍著胸脯打包票:“你家小野可兒是寧折不彎,吃不得半點虧的。”

  可楊浩不同,這人可壞呢,該吃虧該服軟的時候,他決不硬抗、可是,早晚他要讓占他便宜的人加倍地償還回來。我雖然不知道他這些天忙忙碌碌的都在做些什麽,但我就是知道,他不是那麽好欺負的人,你等著瞧吧。”

  她回頭向部落的方向看了一眼,已經出來二十多里路了,站在這裏只能看到麥浪一般起伏跌宕的草地,已經望不見野離氏都落的影子。

  “等那個臭傢夥解決了他的後顧之憂,我的‘後顧之憂’就該來了吧?我……我到時候要不要答應了他?”

  想起那火熬的、堅挺的,頂在臀兒上的一大砣物什兒,唐焰焰禁不住一陣心猿意馬。就在這時,她忍然覺得後臀處被什麽硬物頂了一下,嚇得不由大叫一聲跳了起來:“啊!”

  扭頭一看,卻是湛沫兒用弓觸了她一下,唐焰焰心虛地叫道:“你做甚麽,嚇我一跳。”

  湛沫兒一臉無辜地道:“我是告訴你,看到那頭狐狸了啊。”

  唐焰焰急忙回頭,左顧右盼:“哪呢,哪呢?”

  湛沫兒乾巴巴地道:“被你一聲吼,嚇跑了啊……”,

  蘇喀應各部頭人們所請,再次召開盛宴,頭人們想知道李光儼的底線在哪里,楊浩又有甚麽應對之策,如今李光儼那頭風大,但是爲利所誘,牆頭草們還在努力堅持著最後的風骨。

  李光儼剛剛趕到野離氏部落時的謙和已完全不見了,蘇喀的“軟弱”和熱情款持,使他誤以爲野離氏部落也是貪圖蘆嶺州帶給他們的好處,所以才同楊浩過從甚密,雙方完全是利益的結合。自己趕來之後,蘇喀明顯也是對自己忌憚多一些,這樣,他就有了底氣。

  心中有數的李光儼開始盛氣淩人了,原本只是合沙射影的威脅,這一遭乾脆變成了赤裸裸的恐嚇,可是楊浩的反應卻令各部頭人們大失所望,他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那股溫吞勁兒,不但各都頭人們大失所望,就連小野可兒也是滿臉的不屑和鄙夷。

  而楊浩似乎完全沒有發覺大家怪異的目光,在李光儼的強硬態度之下,他節節退讓,最後竟小心翼翼地向李光儼討教起來:“李大人,蘆嶺州原本只是一片荒山禿嶺,驟然遷來數萬百姓,想要他們在此安家立業,其艱難可想而知。官家體恤蘆州百姓,所以免了此地十年的賦稅錢糧。下官延請橫山諸部頭人來此,是希望將官家的福澤惠及諸都,邀請各都與我蘆嶺通商往來,亦免除各部的通商賦稅,如此下去,則工商可興,三五七年之後,我蘆嶺州百姓方得以立足,而橫山諸部亦可得其利,李大人以爲下官這計策可行麽?”

  李光儼大刺刺地道:“楊大人太客氣了,蘆嶺州並不歸我銀州管轄,楊大人身爲蘆嶺知府,你要如何管理蘆州百姓,如何施以教諭,李某自然無從置喙。不過“……”

  他話風一轉,陰陰笑道:“官家免蘆州十年賦稅,你自免蘆州商人賦稅便是,何以慷官家之慨,惠及諸部頭人?”

  楊浩剛要開口,李光儼把手往下一壓,沈聲道:“楊大人,你要知道,橫山諸部與我銀州一向也是有生意往來的。

  你蘆嶺州免了通商的稅賦,商人趨利而行,正如牧人逐草而居,必然都與蘆州買賣,那我銀州可要門可羅雀了。”

  “李大人,下官“……

  李光伊又把手一壓,截斷他道:“我李光儼麾下四萬精兵,坐鎮銀州,櫃回紇、抗契丹、敵吐蕃,方保橫山諸部安居樂業,不受侵害,這是莫大之功。橫州諸部雖不受我銀州統轄,但我銀州與橫山諸部卻不無恩澤。如今你以免稅之利誘橫山諸部與你蘆嶺通商,我銀州就要被抛在一邊了,本官戍守邊疆,這兵餉、衣甲、武器、戰馬,哪一樣不要錢?朝廷可是不會撥付一錢銀子給我。”

  楊浩陪笑道:“李氏坐鎮銀州,至少也有百年,根基何等雄厚,橫山諸部,地處貧瘠,其實也都是些苦哈哈,我蘆州更不必說了,現在是一窮二白,一無所有啊,李大人何忍與我蘆州和橫山諸部爭這些蠅頭小利。”

  這番話實在毫無底氣,簡直是軟語乞求,小野可兒氣得兩眼噴火,再也按捺不住,忽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調頭就往外走。蘇喀喝道:“你去都裏?”

  小野可兒梗著脖子答道“兒酒喝多了,要去方便方便。”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李光儼冷眼旁觀,又一掃帳中各部頭人各異的表情,微微地一笑。

  小石頭一直靜靜地坐在父親身邊,用一柄小刀輕輕地切著羊肉,吃的十分斯文,此時的他就是一個孩子,完全看不出一箭射殺日谷德和襲取楊浩營地時那種與他年齡不相稱的城府與心機。

  這時眼見楊浩被父親壓迫的節節敗退,已是語出懇求,忽地擱下刀子,擦擦嘴巴,朗聲說道:“楊大人此言差矣,豈不聞不積跬步,無以致千;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銀州根基雖厚,卻也不能坐吃山空。何況,楊大人只知我銀州百餘年積蓄,卻不知我銀州爲禦外虜,每日的消耗是何等龐大。”

  他小小年紀,在這許多大人面前侃侃而談,卻是毫無怯意,李光儼對兒子似是十分寵愛,對他這番見解也是頗爲自得,他微笑著喝了口酒,並不阻攔。小石頭昂然又道:“橫山諸都,皆在我銀州庇護之下,我父守的是銀州,惠及的卻不止是一座銀州”

  “繼遷,大人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李光儼笑吟吟句,轉向楊浩道:“小兒生性粗野,不知禮節,本官忙於公事,對他一向疏於管教,倒讓楊大人見笑了。”

  “繼遷?李繼遷?這名兒……有點耳熟…………”楊浩心中一動,仔細地看了看小石頭,只知道這個名字自己一定是聽說過的,卻想不起他後來有什麽事迹。他一面思索著,一面微笑答道:“李大人過謙了,令公子年紀雖小,卻是文武雙全,一番話擲地有聲,真是虎父虎子啊。繼遷公子,不知依你之見,該當如何呢?”

  小石頭傲然道:“此事早有成例,楊大人何需問我?”

  楊浩訝然道:“有何成例,本官怎麽一無所知?”

  小石頭冷笑著一指蘇喀,大聲道:“你問蘇喀頭人便知,草原諸部是如何做的,橫山諸部難道不能起而效之?”

  這番話可就有些莽撞了,李光儼臉色一變,欲持阻止卻已來不及了。兩旁坐著的各部頭人聽了這話立即騷動起來。他們原本處於三方勢力中間,不從屬於任何一方,過的逍遙自在。如果真如李繼遷這般說辭,那他們不是像草原各部一般,變相地被納入李氏管轄之下?

  革原各都落將貨物廉價售與李氏,李氏再轉運中原高階售與漢人,這正是夏州盤剝草原各部的手段,黨項七氏動輒造反,原因就在於此,莫非李家如今胃口大開,想把橫山諸羌也納入他們的統治之下?

  衆頭人有此擔心並不奇怪,小石頭看著像個十多歲的少年,實際年齡卻更小,衆頭人很難相信一個小孩子會有這樣的野心和見識,自然而然地便把這番話算到了李光儼的頭上,以爲李光儼這是把自己不方便說的話授意兒子說出來。

  以前夏州與麟州、府州動武時,麟州、府州是用好處賄買橫山諸部站在自己一邊,而夏州賄之以利的時候少,大多數時候都是用兵威恫嚇,強迫橫山諸部與自己合作。李氏作風一向跋扈,他們有此野心自然不足爲奇。

  眼見各部頭人交頭接耳,群情洶洶,有些激憤起來,李光儼連忙打個哈哈,說道:“小兒不知天高地厚,一番胡言亂語,諸位頭人不必放在心上,銀州與橫山諸部是朋友,卻不是從屬的關係,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改變,我李光儼豈會與諸部頭人爭利?”

  楊浩微笑道:“那下官可就有些聽不幢了。大人既然不想從中分一杯羹,我蘆嶺以免稅之惠與諸部通商,李大人卻又不允,那依大人之高見,該如何是好呢?下官愚鈍,還請李大人指教。”

  柯特部頭人徹裏吉此時也出言幫腔,問道:“不錯,李大人既不想與我橫山諸部落爭利,又擔心各部落與蘆州通商,會使銀州的坊市店鋪生意蕭條,以致稅賦銳減,不知李大人對此兩難之局,有何解決辦法?”

  各部頭人一見有人出頭,就像洪水找到了泄洪的口子,紛紛質問道:“不錯,李大人這麽說,我們可就不明白了,還請李大人明白示下”

  李光儼見楊浩低頭飲酒,臉上一抹得意的笑容一閃即逝,忽地豁然大笑,高聲道:“這有何難,這兩難之局麽,易解的很。”

  楊浩急忙追問了一句:“不知大人如何解得?”

  李光儼盯著他,眸中露出戲謔的笑意,一句一頓地道:“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兩難之局既因楊大人而來,自然也要楊大人去解?”

  “我?”揚浩一臉茫然地道:“下官……如何解得?”

  李光儼慢條斯理地道:“蘆嶺州免了各部落與蘆嶺州通商的稅賦,各部落有什麽牛羊皮毛,草藥山珍,自然都要拿去蘆州發賣。可我銀州,卻也禁不起這賦稅銳喊之憂啊。所以,我銀州喊少的稅賦,自然要由你蘆吟州來補償。”

  楊浩臉色一變,失聲道:“我蘆嶺州來補償大人損失的稅賦?”

  “正是!”李光儼看著楊浩愕然而狼狽的笑意,滿心快意:“實力不濟,你還不是得我取索,哼,小小伎倆,就想難爲我,這一遭兒,你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吧?”

  李光儼笑吟吟地道:“楊大人盡可敞開大門,與諸部頭人做生意,但我銀州要派稅吏在你蘆嶺州駐紮,統計購銷貨物,定期計算數目,匡算應納稅賦,繳與我銀州府庫,如此,我銀州與諸部皆大歡喜,豈不是好?”

  說到這裏,他再也忍不住縱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回到自己的營帳,想起楊浩一臉難堪、尷尬的模樣,李光儼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繼遷按捺不住,問道:“爹爹,你真要派稅吏到蘆嶺州去徵稅?咱們不滅了他蘆嶺州麽?”

  李光儼笑吟吟地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吐蕃諸部正陳兵銀州城外想撿便宜呢,等到穩定了銀州局勢,爹才能騰出手來牧栓蘆州。你沒看楊浩那副難堪的樣子?如果他真答應讓爹派稅吏去,那他蘆嶺州就變相成了你爹所轄之地,他楊浩就做了一個傀儡。“哼哼,如果他真的答應下來,那爹爹讓他這個尸位素餐的蘆嶺知府繼續做下去又如何?”

  李繼遷憤憤地道:“爹,兒總覺得楊浩不像一個安份守己的人,這個人,不可信任,不堪使用。”

  李光儼微微一笑,撫著他的頭道:“兒啊,你雖天生聰穎,畢竟年歲還小,你要記著,喜怒愛憎,不形於色,你才能更好地對付你的故人。

  要做一方之雄,就要懂得剛柔並濟。懷柔撫遠,是一種手段。你想籠絡一個人時,要讓他覺得會從你這裏得到好處,更要讓他知道畏懼你,他才會乖乖地聽你的話,而不敢背叛你。可是……如果你想殺一個人…………”

  他沈沈說道:“那麽,在你的刀子捅進他的心口之前,你的殺機就要一直藏著,你要一直笑,你要讓他覺得你需要他,想留著他,對你提不起戒心,那麽……你才會殺得容易…………”

  蘇喀的帳內,蘇喀憂心仲仲地道:“少主,今日這般示弱,少主用血腥手段屠戮橫山羌寨所樹立的權威已蕩然無存,我看橫山諸部頭人已然起了異心,恐怕……這一單生意做罷,他們是不會冒著得罪銀州的風險再與蘆州往來了,除非少主答應李光儼的條件,可是那樣一來…………”

  楊浩笑道:“不是恐怕,而是一定的。他們這些牆頭草,早就嘗過了當牆頭草的好處,也習慣了做牆頭草。可是他們永遠不會懂得,一根牆頭草,是永遠也不可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的,他們習慣了利用別人,依附別人。那就讓他們去依附李光儼好了,今日投向李光儼越快的人,來日改換門庭,也必比其他人百倍,這樣的人,不足爲慮。”

  蘇喀目光微微閃動,似已察覺楊浩話中有話,卻又不知是否該開口詢問,就在這時,小野可兒走了進來,一見楊浩臉色頓時一沈,返身就要往外走,蘇喀喝道:“你給我站住,方才在各位頭人面前,你是怎麽回事?”

  小野可兒橫了楊浩一眼,冷哼一聲不作回答,蘇喀勃然大怒,招手就要打人,楊浩一把攔住,踱到小野可兒面前,微笑道:“小野可兒,你是不是看我在李光儼面前軟弱可欺,心中甚是不恥啊?”

  小野可兒冷笑道:“原來你自己也知道?”

  蘇喀見他對少主如此無理,劈手就要捆他,楊浩架住他的手,呵呵笑道:“其實,我成爲黨項七氏共主,你一向也是不服氣吧?”

  小野可兒冷笑,楊浩微笑道:“忍一步之氣,免百步之憂;忍一時之氣,成一世之功。忍耐是智慧,是力量,是勇氣,惟大丈夫方才能屈能伸,你現在還不懂,所以你的無禮,我可以忍耐,但是等你明自這一切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對我保持應有的尊敬和服從。”

  楊浩臉色一沈,語氣森然起來:“否則,就算你是蘇喀大人的兒子,我也不會容忍你一再的挑釁!”

  楊浩從不曾有過的嚴厲,一下子懾住了小野可兒,楊浩走出很遠,他望著楊浩的背影猶在怔仲出神,深知兒子脾氣的蘇喀本以爲他聽了楊浩這向威脅而暴跳如雷,見他如此反應,不禁嘖嘖稱奇:“我這個兒子,還真是吃硬不吃軟啊,可是。少主到底有何所恃呢?”

  楊浩回到自己住處,四下張望了一番,不見唐焰焰蹤影,便向秀秀問道:“唐姑娘呢?”

  秀秀急忙答道:“唐始娘與湛沫兒姑娘一齊打獵去了。”

  楊浩搖頭一笑,吩咐道:“去給我沏壺茶回來。”

  秀秀答應一聲,一甩辮子就往外跑,到了門口正與葉之璇撞個滿懷,葉之璇酒色淘空了的身子,秀秀雖是女孩,力氣卻不小,這一下撞得葉之璇仰面便跌了出去,秀芳吃了一驚,連忙上前扶他,連連道歉道:“葉掌櫃的,真是對不住,真是對不住…………

  “哎喲,哎喲,你這丫頭,好大的力氣”,葉之璇呲牙咧嘴地站起來,拍拍胸脯道:“去去去,忙你的去,我有要緊話兒跟大人說,沒有吩咐不要進來。”

  秀秀連忙應聲退下,楊浩已急步迎上前來,問道:“怎麽,有消息了?”

  “是!剛剛送來的消息。”葉之璇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密封的竹筒兒造到楊浩手裏,楊浩接過來,驗看了一下花紋和封口,自帳壁上摘下一口刀來,“啪”地一拍,將那竹筒拍的粉碎,自裏邊抽出一卷白綾,展開急急看了起來。

  楊浩看罷,微微閉上眼,長長地吐了口氣,葉之璇急急問道:“大人,怎麽樣了?”

  楊浩慢慢張開眼睛,微笑道:“是該送那個人上路的時候了。”

  “楊浩,楊浩,我捉到了一隻漂亮的狐狸。”唐焰焰提著一頭狐狸的尾巴興衝衝地跑了進來,葉之璇見機忙退了出去,楊浩正是滿心歡喜時候,一見她來,情不自禁擁她入懷,在她紅都嘟的小嘴上便是一吻。

  “呃……,怎……怎麽了?”唐焰焰難得見他對自己這般親熱,有些受寵若驚地問道。

  楊浩嘻皮笑臉地道:“大功告成,親個嘴兒。”

  “什麽……大功?”

  楊浩開懷笑道:“自然是困擾我良久的那件事。”

  唐焰焰還是不懂,呆呆地站在那兒只是想:“糟了糕了,他的後顧之憂解決了,那我的‘後顧之憂’不是要來了?哎呀哎呀,怎麽這麽快,人家還沒準備好呢……,
匿名
狀態︰ 離線
226
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8:27:32
第219章 各自的期待

  李光儼率人一路狂奔,一支兩百人的隊伍風馳電掣一般,須臾不做停留,革原、曠野、荒坡、山嶺,每一個地方都只留下他們匆匆而過的身影。

  李光儼的部下,每一個人的馬術無疑都非常出色,駿馬狂奔,一步一‘打浪’,起落的姿勢流暢自然,最大程度地節省著馬力。但是他們已經奔跑了兩天兩夜,中間只休息過四次,每次一個時辰,所有的人都已精疲力盡,所有的馬都吐著沈重的鼻息,無論人和馬,都已到了強弩之末。

  李光儼這時已無暇顧及他倉慌離開,會在橫山諸部頭人間引起多少猜疑和騷動了,他只想儘快趕回銀州,穩定銀州局勢。

  “吐蕃人出奇兵,繞過銀州攻擊後方諸驛了。”

  當李光儼收到這條軍情急報時,簡直如聞晴天霹靂。他在銀州週邊是做了充分準備的,但是就算他也不相信北吐蕃人真的敢進攻銀州,在他意料中,吐蕃人頂多像契丹人去中原打草穀一樣,窺個機會劫掠一番週邊村寨罷了,偷雞摸狗的賊,什麽時候有了大盜的勇氣了?

  在回紇、契丹和銀州三方強大責力擠壓下,北吐蕃的生存空間已日蓋縮小,按照現在的情況,再有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北吐蕃將被這三方勢力徹底吞噬,從此不復存在,誰會想到,他們居然孤注一擲,對銀州悍然用兵。

  更糟蹋的是,李光儼集重兵於銀州以北,而吐蕃人則出動精騎,偷襲銀州以南各驛。銀州以南各座軍鎮已經很多年沒有打仗了,無論是將官還是士卒,都已有些懈怠。更嚴重的是,銀州以南各座軍鎮的戍卒隊伍規模並不大,原本每座軍驛最多就只駐兵兩千多人,在他離開銀州之前,又從各鎮抽調了一半的人馬北上,如今一座軍鎮所余士兵不過千人,其中還多是不堪一用的老弱,一旦城破,哪有多少戰鬥力。

  吐蕃人勢如破竹,一連襲取五座軍驛,直到攻打第六座軍驛回馬嶺時,烽火訊號才順利傳出。幸好,銀州大權一直掌握在他的手中,他的兄弟、堂兄弟們自他坐上銀州防禦使的位置後,便盡皆被他架空,對軍中諸將沒有多少影響力。這才沒有人出昏招,回調北方諸鎮軍馬,這令李光儼稍感寬慰。

  在他想來,吐蕃人定是見他陳兵於北,無機可趁,這才派奇兵深入銀州腹地,攻營拔寨,連克多座軍驛,其目的就是要在銀州後方製造一場大混亂,迫使他從前沿回抽兵力,而吐蕃人的主力必然仍在北方,也只能仍在北方,想要趁著諸軍回調之機發動總攻。

  然而他並在銀州,其他諸將又沒有權力擅自變更他的軍事部署,烽火訊號傳出後,留守大將胃才浪羅只從銀州城派出五千輕騎赴援,就只這五千輕騎一出動,吐蕃人便放棄了剛剛佔領的第六座軍驛,甚至連糧草輜重都來不及焚毀,便向西逃之天天了,顯然是要避開他的主力逃回吐蕃人領地。

  這個消息更堅定了李光儼的分析:吐蕃人遣往南線諸驛的這支人馬,其使命就是調虎離山,吐蕃人不可能把數萬大軍轉移到銀州之南,不但數萬大軍往來,他們無法遮掩住聲息,這麽做更有被銀州截斷退路被一網打盡的危險,他們的主攻方向仍在北面……

  ※※※※※※※※※※※※※※※※※※※※※※※※※※※※※※

  李光儼騎的是一匹五花馬,這是一匹好馬,高大油亮的身子,四條長腿富有彈性地跳動著,儘管兩天兩夜的狂奔,它的力氣已經大大減弱,但是只要你輕攏馬繮,它仍會不知疲倦地一往直前。

  李光儼騎術精湛,胯下又是一匹好馬,但是長時間的賓士,他的兩股還是被顛得一片酸軟麻木,現在若是下地,他恐怕跑不出幾步,雙腿的血脈已極不流暢。但他仍然不惜馬力,拼命地揮著鞭子。

  他得到的消息,就只有方才那些,如今又是兩天過去了,這兩天又發生了些什麽事,他還完全不知道。胃才浪羅會不會中計,會不會從北線諸鎮抽調重兵南返?吐蕃人的遊騎有沒有被攔住,他們有沒有造成更大的破壞?

  這一切,李光儼已完全不知情,心中的焦急自是難以言喻,他現在只想馬上趕回銀州,坐鎮自己的銀州根基之地,哪怕把這匹愛馬活活累死。

  “我會用所有北吐蕃人的血,來警告所有敢冒犯銀州的敵人。”

  李光儼咬牙切齒地想,揮手又是狠狠一鞭。快了,再有大半天就能進入自己的轄地,李光儼歸心似箭,舔舔乾渴的嘴唇,又“啪啪啪”地狠抽幾鞭。

  前方出現一片起伏不定的山坡地,草木茂盛,連綿起伏的沙包間長滿了茂密的柳叢、灌木、蒿草和稀稀落落的榆樹。十幾頂雪白的氈包散落在草原上,還有兩群白羊兒,雲一般悠遊。

  看起來,這是一個小部落的聚居地。這樣的環境,正適合一個小部落駐紮。李光儼看到一個牧羊人勒住馬兒,正手搭涼蓬好奇地向他們觀望。在一個靠路邊的氈包前,有兩個穿著草原人皮袍的女人正在擠著馬奶。

  回頭看看兒子,小石頭騎在馬上,緊緊隨在他的身畔。到底是個孩子,兩天兩夜的疾馳,他已經有些困得支撐不住了,他仍然穩穩地坐在馬上,但是雙眼卻半闔著,正在馬上打著瞌睡。那張小臉充滿了疲倦,完全失去了平時狼崽子一般的旺盛精力。

  李光儼心中湧起一片憐愛之意:“這個孩子,真的是累壞了。但是把他帶在身邊並沒有錯,銀州這個家,不好當啊,小鷹的翅膀,不狠下心來讓他熬煉,他永遠也不能在蔚藍的天空中自由翺翔。”

  “石頭……小石頭,醒一醒。”

  “爹爹?”李繼遷一個機靈,霍地一下張開了眼睛。

  李光儼笑了,放緩了速度柔聲說道:“前邊有個部落,走,過去歇一歇再繼續趕路。”

  李光儼一聲令下,前驅八名遊騎立即策馬向那片氈包營地趕去,在各處氈包間轉悠了幾圈,又繞回來報告,這個小部落是馬齊氏部落,各處氈包中都有人居住,不過剩下的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輕漢子都去放牧、割草了。

  李光儼四下看了看,揮手道:“還有大半天就要趕到咱們的地方了,叫大家下馬進食休息,三柱香的時間之後,繼續趕路。”

  負責警戒的遊騎立即向四下散開,站在高處眺望四周。其他人紛紛下馬,走起路來都直打晃兒,有的人剛一下馬就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被頭目們用鞭子抽打訓斥著爬起來,勉強活動著身體。

  路旁,一個牧人站在井臺上正在打水,井臺旁有一個槽,打上來的水倒進槽裏,便向下傾瀉,沿著挖好的淺溝流倘開去,許多羊兒正在水溝兩邊飲著井水。

  見到這些帶著武器的騎士停下,他畏怯地放下水桶,木訥地看著他們,見有人向他看來時,便呲起一嘴黃板牙討好地笑笑。

  這人滿臉鬍子,黝黑的臉龐,一臉風霜侵襲的皺紋,身穿一件肥大的草原長袍,袍子破破爛爛,就像刮爛扯碎的爛羊皮,條件艱苦的草原人睡覺時就把袍子解開,一半當褥子一半當被蓋,所以他的袍子背面磨得黑黝黝、亮晶晶的,腳上一雙多層的牛皮靴,靴頭磨得像長了白毛的奶皮子,白花花亂糟糟的,一個黑乎乎的大腳趾頭從那靴子裏露出來。

  這是一個最常見的草原牧人,毫無任何可疑之處,這個部落也毫無任何可疑之處,儘管如此,李光儼還是佈置了警哨,下馬歇息的戰士們活動開手腳之後,也沒有一個闖入氈包內索取可口的食物和酥油茶、馬奶酒,他們就靜靜地坐在地上,啃著自己攜帶的乾糧、肉干。

  但是剛才經過的路上,有一百多裏路沒有河流,他們囊中的水都喝光了,一個佐將向李光儼小聲請示了幾句,李光儼看看那些正俯在溝邊喝水的羊,便點了點頭。士兵們立即一哄而上,轟開那些羊兒,踩著一地濕的幹的羊糞蛋走上井臺,從井裏打水上來飲用,又灌滿自己的水囊,接著把馬兒牽到水溝旁,打上水來讓它們飲用。

  李繼遷也拿著水囊向井口走去,由於長時間乘馬,雙腿氣血不暢,他蹣跚地邁著步子,踩中一泡牛糞時幾乎一跤滑倒,旁邊一隻大手立即扶住了他。

  李繼遷回頭一看,喚道:“爹爹。”

  李光儼微微一笑:“累了吧?”

  李繼遷倔強地道:“我能行,別人撐得住,我就撐得住。”

  李光儼摸摸他的腦袋,呵呵笑道:“那邊有新鮮的馬奶,怎麽不再?”

  李繼遷把頭一昂,大聲道:“爹爹有軍令,行軍途中,不得食用自帶之外一切食物,違者,斬!我是爹的兒子,也是爹的士兵,要從軍令!”

  李光儼哈哈大笑:“這才是我李光儼的兒子,呵呵,來。”

  他一拉李繼遷的手,把他拉到那兩個停止擠羊奶,正好奇地朝他們打量的婦人面前。這兩個婦人一老一少,模樣有些相像,老的滿臉皺紋,小的圓圓的臉龐,臉頰上帶著兩抹健康的紅潤。

  李光儼一擡腿便踢翻了那半桶馬奶,大聲吩咐道:“擠些新鮮的給我們。”

  他的腰間挂著各式各樣長短不一的銀飾、金飾,他隨手扯下一件,往那老婦人懷裏一丟,老婦人見是一根黃澄澄沈甸甸的管狀物,不禁老眼一亮,連忙張開只剩下幾顆牙齒的嘴巴,把那金飾咬了咬,臉上立即露出了欣喜與討好的笑容。她連聲答應著,將那根金管揣進懷裏,拿起只木碗來用袍襟使勁擦了擦,便和孫女兒殷勤地擠起馬奶來。

  新鮮的,還溫熱的馬奶送到了李光儼的面前,李光儼接過來,寵溺地對兒子道:“喝吧。”

  借著這個時機,他向那老婦人問了問銀州附近的情形,老婦人一臉茫然,全無所知,不過倒是說過昨日曾有銀州一支輕騎隊掃蕩過這片地方,隨即便向這位遠方來的客人抱怨銀州軍多麽粗野,胡亂打人,還從他們的氈包裏順手牽羊抄走了一些東西,嘮嘮叨叨的一打開話匣子就說個沒完沒了。

  李光儼據此判斷,情況應該已經得到控制,吐蕃人偷襲回馬嶺失敗以後,已然趁銀州方面來不及反應逃回吐蕃,銀州以南諸驛的混亂已經被控制住。聽著老婦人的嘮叨埋怨,心情大好的李光儼哈哈大笑,隨手又扯下兩件銀飾丟給她,那老婦人楠皮似的老臉都笑開了話,趕緊回帳去沏了一壺熱氣騰騰的酥油茶來,李光儼卻笑著拒絕了。

 ※※※※※※※※※※※※※※※※※※※※※※※※※※※※※※※※※

  原地休息了一陣兒,李光儼稍稍恢復了體力,他強打精神跨上戰馬,高聲喝道:“勇士們,還有大半天的路程我們就到銀州轄境了,大傢夥兒都打起精神來,一鼓作氣走下去,等到了咱們的地盤,我給你們放大假,下館子、找姑娘,隨便你們想怎麽歇著。現在,走!”

  說完一抖馬繮便向前沖去,侍衛們振作精神,紛紛扳鞍上馬,隨在李光儼身後,打馬如飛地向遠處馳去。那個木訥的老牧人扶起傾倒的水桶,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唇邊突然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

  他揮手打了一個手勢,似乎因爲突然趕來近兩百名持刀配槍的騎士而膽怯地躲在氈包裏不敢出來的牧人立即紛紛走出來,收拾行裝,拆卸帳蓬。有人叉開草堆,提出一個木籠,放飛了幾隻野鴿,幾隻鴿子一獲自由,立即分頭向不同的方向飛去……

  離家越近,李光儼心情越是急切,他現在已經顧不得自己的愛馬了,揮鞭如雨,一下比一下急,但是整個隊伍的速度卻似乎越來越慢,李光儼惱怒地扭過頭去,就見緊緊傍在身邊的幾名扈兵臉色蒼白,額上全是冷汗,不禁詫異地道:“怎麽了?”

  一句佐將緊緊按著腹部,吃力地道:“大人,屬下……屬下想是吃壞了肚子,想要……想要跑肚……”,

  “大人,屬下……有些噁心,胸口煩悶的要……哇……”一個扈兵話未說完,就在馬上大吐起來。

  李光儼大驚,猛地一勒戰馬停住身形,向自己的侍衛們看去,只見許多人在馬上東倒西歪,一個個臉色十分難看,只是苦苦支撐,這時他一停下馬來,那些士卒中許多人已忍耐不住,急急跳下馬,哈著腰沖出去沒有幾步,便慌慌張張地扯開袍褲,蹲在草地上“劈瀝啪啦“起來……

  “這……這這……”李光儼眼見所有的士兵紛紛下馬,到處蹲的都是人,有的甚至連袍子都來不及解開,一時間竟是醜態百出,不由臉色大變。

  那些人強忍腹瀉時,腹中雖然翻江倒海,但是勉強還有一絲力氣支撐,這一蹲下可就再也起不來了,一個個拉得天翻地覆,臉色蒼白,直冒虛汗。有幾個體質弱的更是誇張,拉到一半兒竟然暈倒在自己製造的排瀉物上。

  “水裏有毒!”李光儼終於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毒?看症狀,似乎是巴豆,也只有容易弄到的巴豆才有可能大把大把地拿來熬湯,撒下去把井水全部變成毒水,毒藥並不是那麽好弄的,其他的毒藥就算能弄到一包兩包,投下去也被井水稀釋了,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效果。可是……可是如果是巴豆,爲什麽那牧羊人喂飲的那些羊兒安然無恙?

  李光儼是仔細觀察過那水溝的,那水溝絕不是剛剛掘成的,井水也絕不是在他趕到的時候才剛剛灌下去,他趕到的時候才剛剛下毒麽?那又怎麽可能,草原上處處都可以走路,敵人怎麽可能料准自己的去路?又怎麽可能把時機掌握的這麽好?

  李光儼是將閥世家子弟,他的親兵也都是從各族帳中挑選出來的貴族子弟,他們精於騎射,對於草原遊牧也絕不陌生,但是許多屬於生活在最底層的遊牧人才瞭解的常識,他們卻只是一知半解。

  他們知道巴豆這種東西,也知道誤食了它會有什麽效果,卻不知道並不是每一種動物都對巴豆有反應的。在水中,青蛙對巴豆湯就毫無反應,而魚蝦就會被毒死。在陸地上,老鼠、野免、鴨、鵝和羊吃了巴豆毫無反應,但是牛、馬吃了卻會和人一樣腹瀉不止、昏厥甚至死亡。

  “大人,我們……嗯……嗯……中計了。”一個帳將蹲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叫:“大人沒有中毒,你快走,快走……啊,他們……必有伏兵。”

  李光儼看看蹲了一地“嗯嗯哼哼”的部下,現在已是沒有一個能站得起來,如果現在有一隊騎兵撲來,只消十個二十個人,就能輕而易舉地把他的部下全部斬殺,想到此處不由怵然色變,他四下掃顧,一眼可以望出去五六裏路,卻還不見半點人蹤,李光儼當機立斷,大喝一聲道:“石頭,我們走!”

  說罷撇下正在到處“埋地雷”的侍衛們,也不向銀州方向走,反而一提馬繮拐進草原,李繼遷立即緊隨其後,抛下蹲了一地的侍衛們落荒而逃。片刻的功夫,那些戰馬也開始嘶鳴著、哆嗦著産生了反應,一時間臭氣盈天。

  天空中一隻雄鷹盤旋了兩圈,好象也受不了那沖天的臭氣似的,一振雙翅追著李光儼父子逃走的方向飛去。

  “嗚~~嗚嗚~~~~~~”一陣蒼涼的號角聲響起,拉得頭暈眼花、滿頭虛汗的侍衛們擡起頭,絕望地向聲音響起處看去,就見遠遠一行騎手,約有四十人上下,正策馬向他們沖來。馬隊沖的太急,五六隻秋天的肥兔被馬隊轟了出來,慌慌張張地跑在前面,兔子們不顧沖天的臭氣,從蹲在地上的衆人身邊急急躥過,其中一隻驚慌失措,一頭撞在了一個侍衛的屁股上,在地上滾了兩滾,沾了一身糞便後不辨東西地逃去。隨即,一枝枝狼牙箭緊躡而至,卻不知射的是兔還是人……

  “冤!這樣死了,我們冤!我們死不瞑目啊!”

  眼睜睜看著射來的一枝枝狼牙箭,蹲在地上的士兵們滿腔悲憤,不過悲憤也沒有悲憤多久,滿腹的悲憤很快就變成了稀糞,“稀裏嘩啦”地瀉了一地……,

  ※※※※※※※※※※※※※※※※※※※※※※※※※※※※※※※※

  甜酒躺在山坡上,翹著二郎腿,手裏拿著一個柿子,剛剛成熟的柿子皮又澀又厚,她啃開柿子皮,只吃裏邊甜甜的果肉,吃得嘴巴和手上全是濡濡的果汁,嘴裏還含含糊糊地哼唧著一首不知名的牧歌。

  突然,天空中飛來一隻雄鷹,發出一聲清亮的唳嘯,然後雙翅一斂,箭一般地射了下來。

  “嗯?”甜酒先是一呆,隨即歡叫一聲,蹭地一下跳了起來,甩開柿子皮,在皺巴巴的袍子上使勁擦了擦手,摩拳擦掌地道:“他們果然中計,漏網之魚沖咱們來了,柯在哥、穆大嫂他們是打埋伏的好手,可是架不住俺甜酒運氣好哇。哇哈哈哈……,都給我抄傢夥,見了人就往死裏打,誰客氣我就對他不客氣。”

  甜酒凶巴巴地吩咐完了,又眉開眼笑地道:“柯大哥他們……就在後面慢慢地等吧,哈哈哈…………”

  柯鎮惡並不能保證李光儼必能中計,也不能確保他們的行經路線,雖說有飛鷹傳訊,但是想要瞞過李光儼及其部下的眼睛,許多東西不能匆匆完成,所以類似方才那樣的小部落陷阱,他在附近幾條道路上埋伏了六處之多。

  而這,還不是他全部的手段,如果李光儼沒有中計,那麽前方路上還有荊棘叢、蒺藜陣、踏板陷坑、伏弩埋伏在等著他,有飛鷹傳訊,他就有把握讓李光儼終究落入他的陷阱,他自己守在下一道關卡,那裏已佈置得連一隻兔子也別想逃出他的掌握,可是他也沒有想到,威名赫赫的李光儼在第一關就栽了大跟頭。

  李光儼從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麽狼狽的一天,剛剛沖出去沒有多久,他的馬便跑肚拉稀,趴在地上動彈不得。李繼遷的馬也不例外,父子倆只得棄馬而逃,竄入戰馬不易追躡的山野。等他狼狽地穿過灌木叢,那一身質料極佳的蜀錦袍子已被刮的破破爛爛,气喘吁吁地鑽出來,驚魂未定,就見前面坡上緩緩站起了十幾個平端勁弩的漢子,李光儼的心立即涼了。

  甜酒站在坡上,雙手插腰,威風八面地大喝道:“放箭!”

  李光儼伸手拔劍,急叫道:“不要放箭,本官銀州防禦……”與此同時,李繼遷矮身滾步向前,張弓搭箭……

  “鏗鏗鏗……”機括頻響,一枝枝勁矢平射而至,毫無遲滯地貫進了他們父子的肉體。李光儼仰面倒在地上,胸口密密匝匝地插著一叢短矢,在這麽近的距離發射力道勁足的弩箭,弩箭已深深貫入他的身體,胸口外只餘一截尾翼。

  他想看看兒子,卻已無力爬起,只能仰面倒在那兒,眼中只有天空中一片湛藍,藍得令人目眩。他眼中的神韻在漸漸消逝,但是他還看得到、聽得見,他聽到“噗哧”一聲怪響,就像摔裂了一枚熟透了的寒瓜,聲音很沈悶。

  緊接著,他看見一個斜披著山羊皮,做獵人打扮的大漢遮住了那令人目眩的天空,那個大漢俯身看看他,然後舉起了一根馬棒。那馬棒一頭細,一頭粗,粗的一頭灌了鉛,沈甸甸的,沈甸甸的棒頭上一片模糊的紅白之物。

  “那是什麽?”

  李光儼費解地張大眼睛,想看清楚一些,但是天在飛快地變黑,他眼中的事物迅速從模糊、昏暗,變成了一片黑暗。然後,他又聽到“噗”的一聲響,就此再也沒了知覺……

  甜酒接到的命令是不留一個活口,所以她就不打絲毫折扣地執行這個命令。她才懶得去問逃來這人的身份,反正都是要死的。她的心思比較簡單,但是心思簡單的人辦事直接,效率也總比別人快的多。

  統禦四萬精悍鐵騎,北抗契丹,西禦回紇,東與麟府兩藩周旋多年的銀州之主,西北一代梟雄李光儼,在一個沒沒無名的地方,無聲無息地死在了一群無名氏的手中,連一個英雄式的死法都得不到

  可是,誰又規定英雄就得死得轟轟烈烈呢?人中呂布睡在椅上,被兩個沒沒無聞的手下綁了,就此送了性命。爲了追一個什麽垃圾“健將呂公”,孫堅在山林之中中了埋伏,連致死的那一箭都不知是誰射的。007的原型克萊伯是英國皇家海軍最著名的蛙人、王牌特工,立下無數功勳,風光無限,卻在蘇聯一艘戰艦船底安裝炸彈時,被一個巡戈海底的蘇軍蛙人意外發現,當匕首割斷了他的氧氣管和喉嚨時,他還沒有一點兒反應,連象徵性的反抗和搏鬥都都沒有。

  蓋世英雄也不過如此。不管是英雄還是凡人,生命都是一樣的脆弱。

  李光儼死了,他再也不必爲了銀州、爲了基業、爲了權位,殫精竭慮,苦思冥想。

  李繼遷死了,這世上許多人本來有機會名垂青史,卻因意外早夭而藉藉無名。楊浩隱約記得李繼遷在歷史上似乎是大有名氣的,但是從此以後的歷史上,已注定不會有他這麽一號人物。

  楊浩還活著,所以他注定還得繼續操勞。命令木恩彙集派往吐蕃草原的人手,在草木皆兵、一觸即發的吐蕃和銀州大軍之間分別冒充吐蕃人和銀州羌兵向對方發動攻擊的指令已發出去了。命令納木罕立即化整爲零,扮成小部落和難民,趁著正彙集野離氏部落的各部頭人率隊返回之機,魚目混珠,分頭南返的指令也發出去了。

  現在還有什麽?什麽都沒有了,楊浩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成功或失敗的消息。吐蕃與銀州,這一仗一定要打起來,如果刺殺李光儼失敗,那麽藉著吐蕃之亂,一樣可以暫時解除蘆州之險,總之,主動權暫時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可是一旦李光儼沒有死,他會不會察覺一切都是自己在幕後策刮?一個不確定的結論,讓楊浩的心忐忑起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哪怕是在子午谷前單騎救人,哪怕是在逐浪川上揮刀斷橋,畢竟,生或死已經明瞭,而現在,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一切都取決於李光儼的生或死,難熬啊……

  李光儼接了一個消息,就像火燒屁股似的跑掉了,連一句場面話都沒摞下。橫山諸羌的頭人都是人精,那還有看不出有異的,他們不再抱怨出來這麽久還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了,所有的人有志一同,都派出了探子四處打聽,而自己則安居帳內,似乎打算在野離氏部落長期定居似的。楊浩似乎也沒事可做了,整天就只坐在帳前仰臉望著天空發呆,就像一尊石像,只有鳥兒飛來時,他才會突然活過來,飛快地撲進葉之璇的帳內。

  唐大姑娘卻沒注意這些反常,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楊浩的後顧之憂解決了,自己的後顧之憂馬上就要來了。想起那難堪的“後顧之憂”,她的芳心忐忑不已,她明知道還沒嫁人,有些事不但是不該做,甚至是想一想都不應該的,可是對情事朦朦朧朧的瞭解,從書本中掌握的含含糊糊的知識,卻又讓她既害怕又期待。

  “女孩子要矜持,就算這輩子注定了非他不嫁,也不可以……也不可以什麽都答應他,否則會被他看輕了的……”

  唐焰焰很認真地告誡自己,但她每晚卻都要下意識地去洗白白,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才鑽進被窩,天知道她是不是其實很期待情郎半夜摸進她的帷帳,來一場難忘的,既浪漫又刺激的草原之夜……

  誰知,誰知那個不解風情的呆子卻像是突然患了老年癡呆,不要說半夜摸進她的帳來,就連大半天對自己都帶搭不理的,他整天就只傻傻地坐在葉之璇的帳前,時而望望天空,時而盯著那只空空的鳥籠,看啊~~看啊~~~看啊~~~~~

  秋夜已深,孤余淒涼,唐大姑娘獨臥帳內,懷裏抱著一床暖絨絨的羊絨被子,胴體半融入被中,半露於被外,貼身的小衣把她姣美的體態欲露還掩地呈現出來,更具色香味道。

  她的胸不及穆姐姐大,這是她一直有些羡慕的地方。但是她卻不知道自己的雙峰是何等堅挺結實,那微微上翹的形狀,就像兩隻可口的香梨兒般讓人口涎直流。她的腰圓潤纖細,小腹平坦柔軟,雙腿修長筆直,裸露在衫外的肌膚比緞子還要光滑,正是鮮花一般讓人迷戀的年紀。

  帳前一盞酥油燈靜靜地燃燒著,散發著清淡的天然的奶香味兒,唐焰焰凝視著那點嫋嫋的燈火,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那天早上在山洞中楊浩要與她……要與她親熱的情形,一顆心禁不住蕩漾起來,身子也有些發熱。

  忽然一陣清微的風入帳,把那燭火搖曳起來,想入非非的唐大姑娘乍然驚醒,忙把被子摟緊了些,輕咬薄唇,恨恨地嘀咕:“看看看,那鳥籠子能看出個鳥兒來。你不來拉倒,本姑娘還不稀罕了,我現在就睡,你要敢半夜三更的偷偷摸進來,看我不踢你出去,哼!”

  同樣的月夜,一片靜謐。

  折子渝坐在燈下,正在用潔白的帕子輕輕擦拭著橫亙胸前的一柄寶劍,劍長三尺,如一泓清泉,映著她嬌美的容顔。

  房門忽然輕輕叩響,折禦勳推開門走了進來。

  “哥……”,折子渝頭也沒回,只是輕輕喚道。

  “嗯……”折禦勳負手站在門口,靜了一靜才慢慢踱近:”還不睡?”

  “要睡了,我擦拭一下青霜。”折子渝擡頭,抿嘴一笑。

  “明天……就要啓程了,你要先去蘆嶺一趟?”

  “嗯,這一走,至少也要半年辰光,我想去看看他。”

  沈默片刻,折禦勳道:“家族的事,本該是我們男兒承擔的。子渝,你不要太過爲難,事若可爲便爲,事若不可爲……哥哥也不是一頭一條道走到黑的蠢牛,便把這基業拱手交出去,那也是大勢所趨。”

  “我知道。”

  折子渝嫣然一笑:“此去開封,我會先看看,這大宋,這汴粱,到底是個什麽樣兒,如果趙官家果然是個天下共主的樣兒,那也不是我們折家能抗拒的了的。不過,天下還未一統,如果咱們把祖宗基業交出去了,趙官家卻不是條坐天下的真龍,那時風雲變幻,就連咱們折家也要不保。”

  她眸波微微閃動,繼續說道:“此去,我要看看,南唐、南漢、錢越,是否還有回天之力。趙官家對我折家,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心思,心中有數,咱們才好有所決斷。如果能繼續維持祖宗基業,哪咱折家的兒女自然要竭力維持,若是真個不濟,也要保住折家子孫的榮華富貴……”

  折禦勳微微領首,目光一閃,又道:“楊浩大會橫山諸羌頭人去了,估摸時間,是也該回來的時候了。不過……大哥可聽說唐家那小妮子跟他走的甚近呢,你現在要往開封去,一走就是大半年……。要是你把自己身份說與楊浩知道那還好些,你偏又不肯,一個民女、一個富可敵國的豪紳世家閨女,姿色又不在你之下,哥擔心……”

  “他敢!這劍呀,我本是要送他的”,

  折子渝皓腕一翻,手中青霜劍寒光颯然一閃,三尺秋水便握於掌中,一見劍光閃來,折禦勳忙不叠一提袍裾,縱身便跳開三尺,折子渝已然冷哼道:“如果他敢移情別戀,哼哼,我就插他一劍!”
匿名
狀態︰ 離線
227
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8:27:54
第220章 情變


    一支穿插入銀州後方的吐蕃騎兵連破銀州南線五座軍驛,燒殺搶掠。將李家苦心經營數十年建立起來的五座軍驛全部夷為廢墟的消息傳到北線諸後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北線各個軍鎮空前地緊張起來,各部將領們原本並不以為北吐蕃人敢在夏州戰局明朗前發動進攻,現在卻進入了一級戰備狀態,一時間警哨密佈。探馬往來,不管士卒還是將官都是衣不解甲、枕弋而眠。

    就在這時,吐蕃人夜襲,這件事立即引發了吐蕃人與銀州羌人之間的全面大戰。

    被襲擊的是銀州南線五佛嶺上的一座軍營,一個吐蕃人的小隊夜襲軍營,射殺警哨,潛入軍營焚燒了糧草,並試圖刺殺將官。事情雖然敗露,但糧草已被焚燒了大半,五佛嶺駐軍將領勃然大怒,擔心糧草被焚岫事會使他受到軍法制裁,急切想要將功贖罪,於是立即率部向迎面之敵發起反攻。

    他料定即有偷襲,敵之主力必隨後來攻,果不其然,大軍殺出大營。就見吐蕃人正氣勢洶洶而來,雙方立即投入戰鬥,並分別向己方其他各部發出緊急求援信號。整個銀洲北線各個軍驛本就處於一觸即發的緊張局面,五佛嶺之戰如同一個導火索,使戰火迅速蔓延開來,所有軍驛都相繼投入了戰鬥。

    但是據戰後五佛嶺對面的吐蕃人的說法,是銀州兵首先對他們發動了攻擊,潛入他們的軍營刺殺了一個頭人,他們揮軍來攻,又見五佛嶺駐軍傾巢出動,大驚之下這才燃起烽火,向諸部求援。但是這些事自然是無法求證了。

    銀洲與北吐蕃打得如火如荼,雙方都是一身火氣,銀州的軍力其實比吐蕃聯軍要強大的多,但是由於李光儼還沒有趕回來,銀州鎮守胃才浪羅還有所克制,這樣一來雙方就形成了僵持局面。

    此後不到三天,一個銀州的巡邏小隊在被毀的七星驛南七十里處一片沙包地上發現了一百多具死狀淒慘的屍體,那些屍體很奇怪,現場幾乎沒有什麼搏鬥廝殺的痕跡,那些死屍大多光著屁股仰臥或俯臥在地上。每人身上至少都中了三枝箭矢:還有一些人有掙扎爬過的痕跡,這樣的人死狀尤其淒慘,身上不但中了箭,天靈蓋更是被大棒打得塌陷下去。腦漿迸裂。

    那支巡邏小隊發現他們時,他們死了已經有一天的時間,巡邏小隊的戰馬一到,就有數十隻禿鷲驚飛起來。那支倒霉的巡邏小隊很是費了番功夫,把那些身上爬滿螞蟻、身邊有無數只滾著糞球的屎殼郎的屍體拖出來,捏著鼻子從他們身上搜出鷂子圖案的腰牌,這才大吃一驚,立即命人回報消息。

    很快,率領大隊人馬趕來的一名統軍使認出了李光儼父子的屍體,其他的人都是衣衫不整地被射斃於的。而這對父子更加奇怪,他們似乎被人用馬在地上拖曳過一段時間,雙手緊緊綁著,背面的袍子都被磨光了,身體一片血肉模糊。

    認出他們身份的這位統軍使大人唬得魂飛魄散,立即向銀州報告消息。消息傳到銀州,就像一顆巨大的炸丨彈投進深水,爆炸的剎那爆炸力卻先狠狠地向核心收縮子下,整個銀州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寂,然後滔天巨浪迅速擴張,波及了銀州轄制的所有地區,銀州動盪不安了。

    前線的將領們已無心做戰,負責運送糧草的衙門全部陷入癱瘓,沒有人向前方輸運新軍和糧草,沒有人去接迎和安置傷兵,吐蕃人忽然發現銀州兵在一夜之間鬥志全消,不由興奮若狂,本來打點行裝正要逃跑的頭人們立即糾集大軍反動全面反攻,竟是節節勝利,把銀州軍壓迫的步步後退。

    李光儼為了防止夏州故事重演。自己的兄弟們有朝一日也來篡權奪位。所以掌握大權後便把所有的兄弟們都架空了,這些兄弟們手中既無兵權又無財權,政事更是一點邊兒也沾不上。如今李光儼死了,他唯一的繼承人也死了,銀州立即出現了權力真空,那些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兄弟、堂兄弟們突然都精神起來。原本門羅可雀的府門前車水馬龍。時而迎賓,時而出訪,每個人都在努力爭取著掌握兵權的將領們支持。

    而那些將領們把腦袋繫在褲腰帶上圖的是什麼?這時候自然也要格外甚重。至於吐蕃人,被他們打下幾座城池佔上一些好處有什麼關係,到了這一步當然是自己的前程富貴重要,他們也要看清楚誰才可能成為銀州之主,自己向誰宣誓效忠。一時間整個銀州城暗流洶湧,有望成為銀州防禦使做一方諸侯的李姓族人到處奔走聯絡,而手握重兵的將領們則像精打細算的商賈似的,整日盤算著到底貨賣誰家。這樣的情形下還如何打仗?一向被銀州壓著抬不起頭來的北吐蕃諸部這一遭兒揚眉吐氣,已數次躍馬揚威於銀州城下。

    有些老成持重的官吏眼看銀州亂像已生,便悄悄遣人往夏州通報消息,希望李氏家主,西夏草原的最高決策者季光睿大人能夠出面主持大局。可是夏州現在正與南吐蕃打得不可開交,南吐蕃可不像北土蕃那般弱小,他們擁有廣袤的草原和最善戰的勇士,其實力幾乎不在夏州之下。如果不是南吐蕃早已失去了他們的王,諸部落現在是各自為政,李光睿未必能佔上風,這時他豈敢離開夏州赴銀州排解亂局?

    消息在整個草原上風一般地傳揚開來,而此時楊浩也已風一般地飄回了蘆嶺州去。紛紛趕回自己部族的橫山諸羌頭領半路上行到這些消息。再仔細琢磨琢磨楊浩臨走時一改在李光儼面前唯唯喏喏的模樣,從容自信地邀請諸部頭人造訪蘆嶺州的那番話,現在回味起來,似乎每一句話都暗含機心。

    「李光儼的死,不會和……和這個楊大人有關係吧?」這個念頭一浮出來,頭人們就暗暗驚心,這事兒千系太過重大,他們可不敢再猜下去了,但是有些心思靈活的頭人連自己的部落都沒有回,就徑直追著楊浩往蘆嶺州去了。

    改換門庭,自當趁早。

    ※※※※※※※※※※※※※※※※※※※※※※※※※※※

    楊浩回蘆嶺州去了,走得十分從容。

    他帶著八百侍衛,在野離氏部落住了這麼多天,許多頭人都能證明他m直待在野離氏部落,他的八百名士兵更是從不曾離開過一步。李光儼的死當然跟他沒有半點關係。吐蕃人與羌人的爭鬥更是早已有之,與他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他現在只是一個在三藩夾縫裡求生存的可憐官兒而已,誰會想到他就是殺死李光儼父子,挑起銀州與吐蕃人大戰的幕後元兇呢。

    銀州至少也要有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平定內部騷亂,選出新的防禦使來。而新防禦使要想打敗那些爭權奪利的族人,徹底掌控銀州勢力,更不是一年半載辦到的事情。新防禦使一旦坐穩了位置,於公於私,***就是打擊吐蕃,替前任報仇,這一來又非一時半晌可以辦到的事。而北吐蕃的勝利和李光儼的死,使南吐蕃與夏洲媾和的可能成為零,夏州與南吐蕃的戰火也將持續下去,蘆嶺和黨項七氏都將擁有一段休養生息的寶貴時間。

    楊浩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這是真正的實惠。有了這些就足夠了。現在該是他夾起尾巴做人的時候,他自然不會招搖起來。他對自己目前的處境非常清楚,對自己也有一個清晰的定位。幹掉了李光儼,並沒有讓他飄飄然起來,漫說夏州。就算是銀州,雖說吃了他一個大虧。實力與他相比,仍舊不可同日而語。不該忍而忍是怯,該忍而不忍就是蠢了,他自然沒有那麼愚蠢。

    商賈們對這趟野離氏之行則是比較滿意的,雖說這一次往野離氏部落的去路上很是受了一番驚嚇,也沒有同諸部頭人達成預期的結果,但是至少這一趟他們是滿載而歸的。做生意,本就充滿了不確定性,這一趟嫌的,就比得上他們平時小半年的收入,他們已經非常滿足。

    人馬回到蘆嶺地界,早早得到訊報的洲府官吏與那些商賈的家人遠遠迎出十里,雙方見面,自有一番熱鬧,好半晌才起程繼續往蘆嶺趕去。

    李光岑認下楊浩這個義子,原本只是看中了他的仁義,覺得此人可以將部眾相托,而今他有勇有謀。做下這樣天事來,正合李光岑的脾味。他對這個義子是越來越滿意了,只是眼下人多口雜,許多只有兩人才知道的秘密,此時卻不能共享成功的喜悅,一路上看著與眾官員談笑的楊浩,李光岑只是捋著鬍鬚滿臉笑容。

    唐焰焰本與楊浩並轡而行,自蘆州官吏一到,便自覺退到了一邊,不想這一來,卻恰與一人碰個正著,那人正是混在迎接隊伍裡趕來的折。

    折子渝騎一匹烏黑油亮的駿丐。久挽丫髻,未出閣的尋常女子打扮。一身易於乘馬遠行的胡服打扮,翻領纏腰,身段窈窕,嫵媚中自有一股英颯之氣。她的一雙明眸一直凝注在前方與官員們談笑同行的楊浩身上,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忽然注意到有人在盯著自己。折子渝下意識地扭頭一看,就見唐焰焰正瞪著一雙大眼睛在看著她,折子渝知道唐焰焰與楊浩同行,也知道此番楊浩能夠成行,這位唐姑娘助益甚天,所以雖見她面色不善,還是嫣然一笑,向她靠近了來。

    到了唐焰焰近前,折子渝便笑吟吟地讚道:「唐姑娘,此番蘆嶺州能召來這麼多商賈赴野離氏之會。唐姑娘功不可沒。蘆州若是就此站住了腳,數萬百姓都要感念姑娘的恩德才是。」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折子渝這麼客氣,唐焰焰當無不悅之理,可折子渝這番話唐焰焰怎麼聽怎麼覺得彆扭:我對蘆州有無功德。怎麼也輪不到她折子渝來感謝。她這是以蘆洲的女主人自居麼?

    唐焰焰美目向她微微一瞟,忍不住反擊道:「我這麼做,也是為了自家生意著想,當不得一讚。真要說謝,也該是蘆洲的官兒和百姓謝我,實實的當不起折姑娘一謝。」

    折子渝莞爾一笑:「哦?姑娘真是為了唐家的生意?據我所知,唐家現在往中原調運了大筆的錢財物資,有意往中原擴張車意,我還道唐家想放棄在西北的基業呢,原來……唐家留了姑娘你你在此打理。」

    唐焰焰臉蛋一紅,氣不過她的從容矜持,冷笑道:「折姑娘,你也不必總在我面前擺出這副假惺惺的模樣,當日小樊樓上,我便說過,本姑娘是絕不會放棄的。我唐焰焰光明磊落,有什麼話都說在當面,不錯。我是為了他,我就是為了他,才盡我之力助他。折姑娘天之驕女。父兄皆為府谷之主,我這商賈之女自然比不得你。可是,若論對他m片真心,我自信不輸於你。」

    折子渝嫣然道:「唐姑娘心直口快。子渝很是欽佩。不過,唐姑娘。這種事,總要兩情相悅才好。姑娘今日陷得越深,來日所受的苦只怕越重了。」

    唐焰焰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冷笑道:「可是折姑娘又何以如此篤定,便知我與他……,就不會兩情相悅?」

    唐焰焰臉上有種從未有過的自信神彩,那種自信、從容和歡喜,令得折子渝芳心一沉:「她與樓浩同行這麼久,難道兩人之間……」

    一直以來,不管什麼事折子渝都是智珠在握,從容自若,可是這一刻她卻有些沉不住氣了,她咬了咬薄唇。勉強一笑,忍不住問道:「唐姑娘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唐焰焰見她終於露出不安神色,這還是自己第一次在她面前佔了上風,便笑的更加嫵媚:「折姑娘冰雪聰明,難道還聽不出我話中的意思?不過,你盡可放心,楊郎身居險境,根基淺薄,如今這蘆嶺洲就如風中殘燭,四方強敵環伺。他多些勢力支持才能站得穩腳跟b你折家是西北一霸,自是一大助力,你若肯入我楊家門來,與焰焰做個姐妹,焰焰也為楊郎歡喜呢。」

    唐焰焰這番話卻是把當日折子渝故做大方,戲弄她的話原話奉還了。折子渝終究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又是情系楊浩的,平日再如何從容自若,這樣關係終身的大事也沉不住氣了,不禁顫聲問道:「你……你與他,到底做了甚麼?」

    唐焰焰想起那一日在小樊樓上被她明譏暗諷,氣得幾乎吐血的一幕。再見她如今忐忑不安的模樣,心中真是快意無比:「折姑娘似乎很是不安呢,可我記得不久之前,有一位人人都讚她通情達理賢惠淑嫻的奇女子對我說過,為了楊郎的仕途前程,情願與我做個姐妹呢,還說楊家的大門隨時為我敞開,這番話我一直記在心上,對她可是從心眼裡欽佩著……」

    「啊呀!」唐焰焰一拍手掌,笑道:「對了,她還對我說,男人看女人,第一眼或許看的是她的胸脯,第二眼看的就是她的胸懷了。本姑娘岫直銘記在心,引為教誨。去妒,是我們女兒家的第一美德嘛,我唐焰焰一直記在心裡,唐焰焰不是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她若願進楊家的門,我是絕不會推三阻四的。」

    唐焰焰說罷,呵呵一笑,雙腿一踹馬鐙,便向前馳去,折子渝看著她的背影,一時心亂如麻……

    ※※※※※※※※※※※※※※※※※※※※※※※※※※※※

    「楊浩。」折子渝一見楊浩。盈盈起身,楊浩已欣然衝上前來,一把將她擁在懷裡,嗅著她髮絲上淡淡的清香,歡喜地道:「子渝,想不到此時你會來看我,這麼多日子不見,我好想你……」

    「有多想?」折子渝輕輕地問。

    「天天想,夜夜想,恨不得你一直留在身邊。」

    折子渝輕輕一笑,柔聲道:「你出去是做大事的,就只整天想著我麼。除了想我,你……還有沒有什麼事要對我說的?」

    楊浩猶豫了一下,想起她大老遠趕來,只為探望自己,現在就對她說起唐焰焰的事,當頭一瓢冷水,未免大煞風景,不妨留她多住幾日,找個機會再與她說個明白。陰差陽錯的,唐焰焰的清白名節;番五次毀在自己手裡,也真個是嫁不得旁人了,子渝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縱然心中不悅,想必也能寬恕了自己。

    此時提起,時機卻是大大的不妥。於是便道:「那些公事,說來你也不會喜歡聽的,對你,我確是朝思暮想。可你……總是這樣來去匆匆,我又被綁在這蘆嶺州動彈不得,子渝,你我聚少離多,情非得已。如今,吐番與銀州戰亂一起,蘆嶺總算得以平靜,我想……早些去你家裡下聘,娶你過門,可好?」

    折子渝眸中露出失望的神情,她本以為,楊浩就算因為心虛,不敢對她坦白,至少也會有些愧疚。想不到……想不到他還在花言巧語誑騙自己。在他眼中,自己只是一個民間女子,他既已答應娶唐焰焰為妻,那自己這個「無權無勢」的民家女兒要被他置於何地?

    她咬著嘴唇,輕聲問道:「你若娶我為妻,那你如何安置唐姑娘?」

    楊浩身子一僵,整個人都定在那兒,折子渝淒然一笑:「擁抱,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明明靠的那麼近,偏偏卻看不清彼此的臉,更看不清彼此的心……」

    她輕輕推開楊浩,傷感地道:「無話可說了麼?我……一直到剛才。都抱著一絲幻想,幻想是她在騙我。可是……你總算講了實話……」

    楊浩焦灼地道:「不是這樣的,子渝……」

    折子渝輕笑搖頭,慢慢後退:「你不用說了,怪不得你,是我太自信了。光是她的美貌,就不是男人所能抗拒的,更何況……她為你付出了那麼多,以你的性情,怎能不為所動?」

    楊浩急道:「我……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和她之間的事……實在是一言難盡,我也不是想瞞著你,我是想等過幾天……」

    「你不用說了!」折子渝退開幾步,從案上抓起那口青霜劍,輕輕撥劍,劍放寒光,她的玉顏雪一般白,卻比劍光還要肅殺:「這。劍。是我家傳下來的一口寶劍『這次來』我就是想把它送給你。現在。還是把它送給你,願它伴你左右,助你建功立業!」

    她把劍慢慢遞向楊浩,楊浩不接。懇聲說道:「子渝,我不要什麼寶劍,我只想要你留下來。」

    折子渝眉毛一挑,把劍往案上一放,閃身便走,楊浩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低喚道:「子渝,你聽我解釋,好麼?」

    「不必了。」折子渝寒聲說道,她的頰上湧起一抹異樣的潮紅:「不必了,我不想聽,也沒必要再聽。我對你說過,我家是做生意的。在開封有一個大主顧,現在和我家裡發生了些糾葛,若是一個處理不慎,我家就有破敗之虞,為了這樁事,我的家人都在全力以赴,我也要去為家裡出些力。這次來,除了送你這口寶劍,我本就是來向你辭行的……」

    她回眸一笑,眼中淚光瑩然:「我這一婁,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

    「子渝……」

    「放手」

    折子渝眉頭微揚,自有一股威儀,楊浩心頭一寒,下意識地鬆開手。折子渝疾步趨向門口,楊浩忽然叫道:「子渝,你家裡……到底遇上了什麼麻煩,我來幫你。」

    「不必了,這樁事,你幫不到忙的。你現在諸事纏身,如今吐蕃與銀州起了戰事,你正好抓緊時間休養生息,男兒……還當以事業為重。」

    折子渝幽幽說罷,黯然道:「我走了,你保重。」

    折子渝扭頭疾行,楊浩知她外表柔婉,內心剛烈,此時追上去,只會更加激怒她,可她這麼一走。又如何勸得她回心轉意?一時間德徨無措,焦急地望著她的背影,卻不敢追上去。

    折子渝離開知府衙門,跳上馬便抖韁狂奔,她伏在鞍上,一口氣兒馳出老遠,奔到一叢樹林中,忽地勒韁下馬,搶步跑進林中去,伏在一棵合抱的大樹上放聲大哭。

    從小到大,從來只有她欺負別人。沒有別人可以欺負她,不管在什麼人面前,她都沒有這樣狼狽,敗的這樣淒慘,可是這一回,她徹底的敗了『這一敗』她便把自己的心上人都輸給了人家。滿腹的委屈、傷心。在楊浩面前表現出來的強勢和堅韌蕩然無存,林中寂寂無人,她哭得暢快淋漓。

    「楊浩,你這個混蛋,我恨你,恨你……,我對你一往情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負我?」

    四下無人,並不虞會被人看見。折子渝捶著樹幹,發瀉著自己滿腹的悲傷與憤怒,卻不想就在這時。她的耳邊卻突然響起一聲輕笑,一個空靈縹渺的聲音說道:「哈哈,真是個自作自受的傻丫頭」

    「誰?」折子渝連淚都來不及擦。攸地一下站直了身子,一柄鋒利的短劍已向發聲處颯然指去。挺身、拔劍、出劍的動作簡直快逾電光火石,這一劍之威,已有一種劍術大家的風範。

    「功夫不賴嘛」,聲音突然又從完全相反的方向傳來:「你說為什麼,這只因為你還不瞭解男人。男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他可以為了心愛的女人去流汗流血,去付出生命,但是男人通常沒什麼耐性的。如果你讓他等太久,又恰好有個美人兒趁虛而入,他要是不動心,那他就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連和尚都不是,而是一個太監了。」

    折子渝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手,她不願在人前示弱,忙拭拭眼淚。轉向另一個方向喝問道:「你是誰?」

    那人的聲音變得飄忽不定起來,一時讓人辨清他的所在:「人無完人。不管男人女人,都有他的弱點。愛一個人,就要盡量去看他的優點。而不要去發揚他的缺點,可你偏要用男人最弱的一點去考驗他,這不是和自己過不去麼,所以……他固然有錯,你又何嘗沒錯?」

    話音落地,一個星眸朗目、風度翩翩的美髯男子鬼魅般出現在林間小道上,施施然向她走來,這人背負一劍,大袖飄飄,舉步行來時漫天黃葉都隨之起舞,如無數黃蝶圍繞其身,望之真如神仙中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228
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8:28:21
221章 誰是誰的青霜劍?

    怔怔地站在中庭,望著折子渝消失的方向,楊浩悵然若失。那種落寞,不是錐心刺骨的痛楚,也不是痛不欲生的悲傷,大概是因為前世已經經歷了墨顏學姐那種現代式的離合、後世又經歷了羅冬兒那段讓他刻骨銘心的愛情,又或者是因為他與折子渝的聚散離合都是那樣的如溪水潺潺,從不曾轟轟烈烈。

    感情經歷的磨煉,已經讓他成熟起來,不再是一個為了愛情便要死要活的懵懂少年。可是那種傷心和落寞卻是難免的,只是,他有什麼立場挽留子渝呢?

    風中痴立半晌,眸中漸凝淚光,就在這時,壁宿風中落葉般飄到了他的身後站定,低聲道︰“大人,大家都到齊了。”

    楊浩眨眨眼楮,眨去眼中的淚水,再回頭時,已是一副非常平靜的表情︰“走!”

    在知府衙門後宅內有一處會客的小廳,因為是知府大人會見親密客人的地方,所以自然不大,十多個人坐下來,已是濟濟一堂。楊浩還未到門口,就聽到裏邊熱鬧紛紛,談笑的聲音迎面而來。他一進去,談笑戛然而止,大家紛紛站了起來,只有李光岑稍緩了一步,慢慢站起,向他一笑。

    “大家坐,都是自己人,後宅見客,不必拘禮。”

    等候他的,是李光岑、納木罕、俟斤、木恩、木魁、柯鎮惡、穆清巍、穆羽等人,眾人見了楊浩,都向他抱拳行禮,楊浩臉上露出笑容,含笑致意,走到主位坐下,又向下虛按雙掌,大家這才落坐。

    “諸位,這一遭兒銀州吃了咱們的大虧,和吐蕃人的火兒也徹底的被撩撥起來了,沒個三年五載,別想消停下來。這種不同族氏之間的仇恨一旦結下,想要有個了斷更是綿綿無期,那邊的戰火燒得愈烈,咱們就越安全。”

    楊浩笑道︰“當然,前提是,咱們不能讓他們看出來咱們才是他們的大威脅,三五年的時間也許還不夠,但是要休養生息、壯大實力,卻也差不多了,等到他們騰出手來的時候,至少咱們自保已不成問題。”

    木魁咧嘴笑道︰“大人說的是,屬下一向敬重大人的為人品性,但是……說實話,屬下對大人的行伍功夫卻一直不以為然,想不到咱們大人用兵如神,指揮調度,決勝千里,銀州李光儼雄崛一方,北拒吐蕃、回訖、契丹,南鎮桀傲不馴的橫山諸羌,漫說殺死李光儼,就算一口氣連拔五座軍驛,讓李光儼吃這麼大的虧,除了少……除了咱們大人又有哪個?屬下現在對大人真是敬佩的五體投地。”

    李光岑呵呵笑道︰“木魁啊,你這小子什麼時候學的這麼會說話了,這馬屁拍的清新脫俗,聽來令人耳目一新吶。”

    眾人盡皆大笑,木魁卻正色道︰“屬下從不恭維人,更不會拍馬屁。木魁所言,句句都是心中所威。”

    眾人聽了,又是頻頻點頭,楊浩這一招既有用間、又有用兵、既有正合,又有奇攻,正反陰陽運用之妙,令蘆嶺州以絕對弱勢的兵力,以不可能的手段,造就了一段傳奇,但是現在正是韜光隱晦的時候,這份榮耀卻又對人張揚不得,大家滿心的歡喜無處訴說,聽了木魁所言,人人心有所感,忍不住各抒感慨,一時諛詞如潮,紛至沓來。

    楊浩聽的大感吃不消,連忙擺手笑道︰“停停停,大家不要再誇了,再這樣誇下去,本官可是連北都找不著了。”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楊浩起身拱手說道︰“不管多麼妙的計策,都要有最好的戰士去執行,才有成功的希望。眾將士不畏生死,諸位大人有勇有謀,這才是咱們成功的關鍵。此事雖是楊某一手操持,但楊某在野離氏部落中舉杯暢飲時,眾將士卻在前方浴血殺敵,這輝煌的戰績,是你們一刀一槍,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要說謝,該是楊某引蘆嶺五萬三千七百六十六名百姓,向你們致謝才是。”

    眾人紛紛拱手還禮,李光岑撫須笑道︰“大人記的倒清楚,不過現在蘆嶺可不只五萬三千七百六十六人了,大人不在蘆嶺這些天,附近趕來投靠的部落和村寨又有一千一百一十九人,州中百姓新生男女幼兒二十七人,此外,還不不開眼的小賊跑來打動,盡皆被我蘆嶺民壯擒下,打入奴藉,如今不載入戶藉的奴隸也增添了一百多人。”

    楊浩聞言大喜,與眾人談笑議論一番,臉色方自一正,說道︰“諸位,歡喜的事說完了,好听的話也說完了,但是有句話,楊某卻得提醒大家。”

    眾人見楊浩正容說話,忙也紛紛坐正,肅容聽他講話。

    楊浩道︰“這一次,銀州吃了咱們一個大虧,而且到現在還不知道是咱們在搗鬼,卻在和吐蕃人打得不可開交,不但諸位大人歡喜,我看三軍上下,也是人人開心不已。可是要知道,搗鬼就是搗鬼,用計就是用計,能保一時之勝,卻不能徹底改變敵我之勢。諸葛武侯才真的是用兵如神,可是實力不濟時,還不是被人家追著滿天下的跑?我們若非趁著李光儼輕率離開銀州,而銀州又正與吐蕃人對峙,南線諸驛疏忽大意,怎能輕易得手?”

    他沉聲說道︰“就是現在,如果銀州揮軍來攻,我們縱挾新勝之銳,能與銀州正面為敵麼?不能,比起銀州真正的軍力,我們不過是以卵擊石,這就是真正的實力。一旦被人逼到一個死角,我們無法用計,敵人不會中計的地方,我們就只能靠實力與敵一搏,那時,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什麼神機妙算、用兵如神,都是不堪一擊的,所以,諸位切勿因這一勝而狂妄,我們必須知道,我們的實力還遠遠不及環伺周圍的諸藩,不要說夏州、府州、麟州,就是夏州所轄的一個銀州,也不是我們所能抵敵的。”

    “大人教誨的是,卑職謹記于心。”木恩、柯鎮惡等人肅然拱手起立。

    楊浩笑笑,說道︰“大家坐吧,我只是給大家提個醒兒,諸位都是聰明人,自然一點就懂。”

    眾人又自落座,李光岑道︰“依大人示下,咱們蘆嶺還該擁有一支足以自保的力量才行。今日大家都在,正好議論一下。以大人所議,我蘆嶺州地處險要,強藩環伺,想要自保,那就得有攻有守,剛柔並濟。所以初步決定,組建三軍。一騎、一步、一衛。

    這一騎,以咱們這三千騎兵為基礎。蘆嶺人力有限、地域有限,所以發展騎兵在精而不在多,三千人的建制保持不變,兵員有子折損時方可補入。三千騎,可以隨著咱們蘆州的發展,逐步發展輕騎、重騎、野戰游騎各一部。

    這一步,則從蘆嶺漢民和山野溝壑間攀附行走如履平地的橫山羌人中招募,主要負責騎兵發揮不了作用的城池攻守戰、叢林戰、山野戰,以及與騎兵配合步戰。

    這一衛,大家也看到了,這一次咱們奇襲銀州子座軍驛,冒充吐蕃人和銀州兵在彼此之間挑起大戰,靠的是騎兵的速度,步兵的戰法,更靠少數身懷絕技,混入軍驛首先控制其烽火台等重要設施,我們詐城才如此容易,正因為烽火台已被我們控制在手里,我們才能攻城拔寨,以少量兵力連克數座軍驛,而銀州大軍卻毫無察覺。

    這些負有特殊使命,並不正面做戰的精銳之士,得有特別的本事,做的是特別的事情,可他們一旦成功,所起的作用,卻不亞于數萬大軍,所以,還要專門成立一衛,大人為這一衛起了個名字,叫,飛鷹衛,。飛鷹衛將從步卒和騎卒中挑選,人在精而不在多,專門執行特殊使命”飛鷹,與咱們的耳報神,飛羽,直屬于團練使大人統轄……”

    楊浩與李光岑商議過的這些事情,顯然李光岑已經過了充份的思考,將來蘆嶺州將根據附近地形和敵我形勢,重點發展什麼軍種,首先發展什麼軍種,隨著軍種的成熟和蘆州財力的充容,再由之衍生些什麼軍種,他都已心中有數。

    不同作用的軍隊需要不同的裝備配給,不同的訓練方法,哪些是以現在的蘆嶺實力辦不到的,哪些將領適于統率什麼樣性質的軍隊,他都說的井井有條。就連上次李光儼霧中攻擊楊浩圓陣的驂恥炮,在他未來的規劃中也有涉及,唯一不曾提及的只有水軍。在這種地方養水軍,就算蘆嶺富的流油,實在有錢沒地方花,那也是敗家行為了。

    眾人立即獻計獻策,認真討論起來。楊浩見眾人沒有因為銀州之勝而狂妄自大,心中甚是賓慰,眼見眾人討論的熱烈,他轉向李光岑低聲問道︰“李興的一品弓造的怎麼樣了?”

    李光岑欣然笑道︰“已經造出了一具,射程真的……真的非常驚人。如今模具俱已成形,再造就快的多了。

    不過此弓操作起來還是有些復雜,在馬上使用遠不及用在城池攻守和步卒操作方便,而西北地區,一旦發生戰事,野戰仍是主要途徑,而我軍軍力有限,如果這強弓能再做改進,在馬上使用自如,那麼以少勝多也是輕而星舉。”

    楊浩心道︰“依稀記得宋朝歷史上有神臂弓,也是西夏人所發明,並獻與宋朝。不知那神臂弓與這一品弓孰高孰下,那弓既是西夏人發明,西夏應該也會造這種弓,但是它對在宋國甚受倚重,而在西夏卻不曾流行,想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楊浩想起上次見那尚未成形的一品弓零件,一品弓那樣強大的射速射程,既便有機械輔助,單憑手力開得了弓的也是少之又少,看它的零件,似乎與許多強弩相似,也是以鐙蹶張弓弦,在馬上這自然是不方便的。他的心中不由一動,如果有個像放風箏似的搖輪來開弓上弦,是否能省了這個馬上不方便操作的步驟呢?又或者,將張弓的機括想著法子倒著安置,在馬鐙上裝一個東西,腳踩著馬鐙,借那個東西張弓拉弦,這樣腳就不必離開馬鐙了……”

    楊浩這些想法,全因後世對機械裝置多少見過一些,所以很快就想到了,但是具體要如何去做,他卻不知道,只是想著回頭去看看李興,把自己的想法說與他听。李興才是一個軍工大匠,這弓又是他發明出來的,如果自己的法子可行,對他就是個啟發,如果不可行那就算了,自己本來就是外行,也不怕他笑話。

    這廂正想著,卻聽木恩和柯鎮惡爭執起來,兩人都十分認真,爭得面紅耳赤。楊浩忙揚聲問道︰“怎麼了?”

    柯鎮惡拱手道︰“大人,屬下正與木團練爭執這步卒應配備什麼樣的武器。”

    “哦?”楊浩一聽甚感興趣,忙道︰“不知兩位都有什麼高見,且說來聽聽。”

    柯鎮惡道︰“在這西北地區,開曠之處甚多,此處步卒,弓弩是必備的遠攻武器,這一點我與木團練並無異議。只是,在此處作戰,就算是步卒,對上敵軍騎兵的機會也非常大,所以這近戰武器必須得心迎手,方能奏效。”

    “唔,有道理啊,怎麼,木團練有不同的想法?”

    木恩道︰“屬下之意,是效仿朝廷軍隊編制,步卒中十之七八皆為弓弩手,配腰刀以自保,另配少量長槍手、或著重甲的士兵,以及戰車以輔騎兵沖擊。事實上,屬下以為在西北之地對抗強敵,仍是以騎對騎的好,步卒主要用來防御和靠近咱們蘆嶺根基之地配合騎兵作戰,這樣的配置應該可以了。”

    楊浩點點頭,轉向柯鎮惡道︰“那麼,柯大人又有什麼看法?”

    在李光岑方才初步擬定的未來步騎兩軍將領中,木恩是騎兵統領,而柯鎮惡是步軍統領,他自然不甘被木恩輕視,把他的人馬定位為只負責守城和為騎兵打下手的地位,是以漲紅著臉道︰“騎兵來去如風行動迅速,尤擅迅速轉移趁步卒大隊調轉不便時,從側翼絞入廝殺,這就像是幾只狼沖入一群羊中,你的隊形再密集,一旦被他們迫近,那也只有任人宰殺了。

    光憑弓弩,雖可在敵人不曾接近之前給予他們重創,但一旦被他們靠近,可就無計可施了。那少量的槍兵是起不了作用的,如果大量配置槍兵,仍是只可用來防守,那乾脆固守城池豈不更加妥當,還派出步騎做甚麼?至於重甲兵和車兵,在這種地形下,更是只可用來防守。

    卑職以為,這樣不妥。”

    楊浩笑道︰“無妨,現在咱們就是在商議,如有什麼不妥,便當立即改正。你說說,你有什麼看法?”

    柯鎮惡精神一振,興奮地道︰“陌刀!”

    “嗯?”楊浩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弄得一愣,穆清漩知道自己丈夫不擅言辭,本來她是個婦道人家,雖受楊浩尊重,邀她一起赴會,卻一直坐在那兒不說話,這時卻忍不住替丈夫說道︰“大人,我家官人是說,咱們的步卒可以大量配備陌刀。”

    楊浩不是個武器迷,只是隱約听過這陌刀的名聲,這時不便露怯,只得不懂裝懂地點點頭,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裝腔作勢地道︰“唔,你說詳細些,大家都來參詳參詳。”

    “是!”穆清漩拱拱手,說道︰“大人,我柯、穆兩家,祖上都是唐朝的將領,曾任都知兵馬使、都押衙等職,唐亡後中原大亂,方攜家眷遷到西北,這麼些年來,我柯穆兩家雖居偏遠,但是祖上的兵書戰策、行軍調度之法卻是傳了下來,對以步克騎之法,我家官人也略有心得。”

    楊浩暗暗點頭,難怪看他夫妻說法不似尋常山寒頭領,原來祖上也是做過大官的,不過這也正常,如今這也雄踞一方的豪杰,哪個沒有淵源,平頭百姓就想一步沖天,像自己這般成為一方豪杰的,本領還在其次,天時地利人和的作用才是最大的,可是這樣的機會又有幾人那般幸運?

    穆清漩抿了抿嘴唇,本想既把話題談開了,便讓自己丈夫接著說下去,不想她當家作主慣了,柯鎮惡一來是個悶葫蘆性兒,有什麼話本就是茶壺煮餃子,心里有數說不出來,二來他也習慣了聽媳婦的話,眼見自己娘子開了。,往那兒一坐仿佛沒他什麼事了,笑眯眯的只是看著自己娘子,等著她解說平去。

    稍清漩又好氣又好笑,瞪了自己官人一眼,只好接著說道︰“陌刀是由漢朝時對抗匈奴騎兵的步軍主力羽林軍中重步兵的斬馬劍演化而來,長刀兩面有刃,重約五十斤上下,柄長足有四尺,唐朝時為重裝步軍主要配備的近戰武器。

    唐軍做戰,諸軍中弓手、弩手、駐隊、戰鋒隊、馬軍、跳蕩、奇兵等各有所司,每當戰斗展開時候,敵人在一百五十步時候,弩兵開始射擊;敵人在六十步時候,弓箭手開始射箭;敵人攻入二十步時候,弓弩手發箭後執陌刀齊入奮擊,此時縱有奇兵、馬軍、跳蕩軍也是不準輕舉妄動的,全以步卒迎敵。只有步兵戰況不利時,跳蕩、奇兵、馬軍方可迎前敵出擊。

    陌刀作為長柄大刀如牆一般推進絞殺敵軍,敵軍往往在陌刀手的絞殺下人馬俱亡,那時的陌刀手與馬軍、奇兵一樣,都是主攻戰士,盛唐時陌刀陣在戰場上尤其受到重用,誰說步卒就只能用來防守了?”

    說到這兒,她又狠狠瞪了木恩一眼,不忿他瞧不起自己官人將要統領的步軍,木恩在女人面前,全無戰場上的凶悍模樣,吃這巾幗不讓須眉的美人一瞪,卻只咧嘴一笑,也不分辨。

    倒是木魁氣不過,冷哼一聲道︰“真是婦人之見,你說的輕巧,鑄一柄陌刀,就需五十斤鋼鐵,上砍人、下砍馬,刃口又極易受損,咱們蘆嶺上哪兒去搞那麼多鋼鐵去鑄造陌刀?”

    穆清漩不由一窒,她只負責提出最適宜裝備步軍的武器,至于這武器怎麼搞,那是楊浩該操心的事了,哪輪得到她管,聽木魁說話無禮,穆大姑娘的大小姐脾氣發作,只是當著楊浩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把一雙本來就極大的眼珠瞪得更大。

    木魁卻不像木恩那般好說話,把一雙牛眼瞪起,毫不畏懼地回瞪著她,只是美人瞪起俏臉十分的耐看,他瞪起眼時卻如廟里的金剛,橫眉立目的不夠瞧了。

    楊浩見他們鬥氣,心中不覺好笑,他也覺得,不能把步卒始終定位于防守上。這不只是從蘆嶺考慮,放眼整個大宋也是如此,如果蘆嶺能發展一種以步卒抗騎兵的成功模式,那對整個大宋都是一種啟發。宋人對抗周功強敵,最吃虧的一點就是缺乏可以與之抗衡的戰馬,但是如果步卒能抵抗騎兵,雖說想要揮軍主動攻擊,仍然牽涉到戰線拉開,補給不利,調動不如騎兵迅捷等問題,至少比被動防御要多掌握一些主動。目前宋軍雖也針對騎兵特質發明出了一些武器,但是當下仍以弓弩為絕對主力,這也注定了他們的軍事戰略從整體上來說只能以防御為主。

    可是木魁所說又不無道理,鑄造陌刀的成本太高,想要揮動五十斤的大刀連續作戰,對士兵的素質要求也太高,不要說蘆嶺州沒有這個物質基礎和人力基礎,以大宋目前的條件也有些強人所難了。

    他沉吟半晌,苦思後來是否有變通的解決辦法,眾人見他皺起眉頭苦苦思索,便都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望著他。苦思半晌,不學無術,但亂七八糟所知頗雜的楊浩終于想到了兩樣東西,他的唇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他目光一轉,視線又回到眼前,眾人看他表情,顯然也知道他已有了定計,都滿懷期待地看著他。楊浩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說道︰“柯團練所言,有理。步卒不可只用來防守,他們也要肩負起進攻的重任。”

    柯鎮惡夫婦大喜,不料楊浩話風一轉,又道︰“木團練所言也有理,我們沒有那麼多鋼鐵鑄刀,也找不出那麼多使得動五十斤大刀的戰士。在這種地方,行軍趕路頗為不易,扛著那麼重的刀,走到地方就已累個半死了,還如何作戰殺敵呢?”

    柯鎮惡夫婦又是一呆,木恩卻已忍不住了,詫異道︰“那大人之意是?”

    楊浩胸有成竹地一笑,道︰“陌刀是由斬馬劍發展而來,咱們就不能再發展發展麼?”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這位楊大人有了什麼奇思妙想,要把陌刀再發展成什麼玩意兒……

    ※※※※※※※※※※※※※※※※※※※※※※※※※滔※※※

    “斬馬劍發展成雙刃長柄的陌刀,依稀還有那麼點模樣,楊大人把陌刀又改成鐮刀了,就那麼彎彎月牙兒似的一片鐵,陌刀的威力還在麼?還能……用來沖鋒殺敵?”

    一邊往外走,穆清漩一邊納罕不已地道。

    “那不叫鐮刀,楊大人說了,那叫鉤鐮搶”,柯鎮惡抿抿嘴唇,說道︰“我覺得可行,可以先打造幾把,同木團練的騎兵對戰試試看。長槍本可拒馬,但是騎兵一旦攻入陣中,長槍的用處就不大了,可大人所說的這鉤鐮槍倒似乎可行,彎刃用來割刀腿,尖刃用來刺殺墮馬之敵,既費不了多少鋼鐵,打造容易,使用其所長也輕便。還有那大斧,盡可用鐵渣劣鋼鑄造,安一個長柄,力大者持之殺策馬之敵,簡直是易如反掌,都不須怎麼訓練。”

    穆清漩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道︰“那就試試看吧,但願真的有效果。大人的想法實在是太過天馬行空,陌刀……居然讓他改成了鐮刀……”

    想到這里,她忍俊不禁,臉上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走了兩步,她忽然察覺有異,扭頭一看柯鎮惡的表情,不禁瞪起俏眼道︰“這麼看我幹嘛?”

    柯鎮惡趕緊搖頭︰“沒啥,沒哈……”

    “你……哼!”穆清漩恨得牙根癢癢,在他額頭使勁一點︰“該你說話的時候,屁也放不出來,還要老娘替你出頭。我贊一句別的男人,你就吃醋,小心眼的男人,沒出息。”

    柯鎮惡跟在她後面,吱吱唔唔地道︰“我……我哪有吃醋,我正在想,那大斧鉤鐮槍,該如何配合作線

    “喲,還敢騙我,今晚睡地上。”

    “沒有沒有,我……我是有點吃醋,不過、不過不是疑心娘子啊,只是……娘子從沒誇獎過我……”

    “那就是小心眼了?今晚睡地上!”

    “我……”

    一對歡喜冤家漸漸行遠,遠遠的還傳來二人拌嘴的聲音。衙門後宅內,送走了各位官員,楊浩默默站了一會兒,臉上輕鬆自若的笑容消失的乾乾淨淨,他輕輕嘆了口氣,轉入一個花廳,小幾上還橫亙著那柄青霜劍。黑檀木的劍鞘,外裹蟒皮,鞘口、護環和劍柄式樣古樸,毫無一絲花哨,也無半點裝飾。

    楊浩走過去,輕輕拿起那柄青霜劍,走到窗口,迎著陽光一按劍簧“,錚”地一聲,青瑩若霜雪的毫芒映白了他的臉龐。劍在手,那人卻去了何方?

    一個女人的幸福,無非是被人珍不珍惜,可我真的不珍惜她麼?男女之間的情傷,就像這鋒刃如霜的長劍,決斗的是時間,割傷的是彼此。她現在一定很悲傷吧,可我又何嘗不是?我是她的那柄青霜劍,還是她是我的那柄青霜劍?

    楊浩悠悠嘆了口氣,喃喃地道︰“子渝啊,若我是這青霜劍,你是這包容它的劍鞘,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彼此割傷了?”

    楊浩長吁短嘆,話音未落,面如冠玉的呂洞賓突然鬼魅般出現在窗口,笑吟吟地對他道︰“嘖嘖嘖,好淫蕩的比喻,果然不愧是我酒色財氣呂洞賓的傳人,你若早早地便入了劍鞘,現在你的劍鞘又怎會跑掉,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吶……”
匿名
狀態︰ 離線
229
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8:29:15
霸州丁家 第222章 此去馬蹄何處?

「師傅?」楊浩先是一呆,繼而大喜,對這個傳說中的神仙,為老不尊卻詼諧有趣的長輩,楊浩從心底裡有一種親近感,見到他的喜悅卻不是裝出來的。

    呂洞賓嘿嘿一笑,一展身形穿窗而入,瞄他一眼道:「長吁短歎的,可是為了女人?」

    楊浩點點頭,呂洞賓笑吟吟地道:「這就對了,除了女人,還有什麼是擱不下的?為師這一輩子,紅塵是早己斟破了,就是看不破紅粉。吾徒頗為為師之風,足以傳我衣缽了,幸甚,幸甚。」

    楊浩苦笑道:「師傅,你就別打趣我了,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說起來真是……,算了,這些煩惱事不提也罷。對了,我還以為師傅此番去探望扶搖子前輩,至少也要在那裡住個一年半載,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呂洞賓一聽,變色道:「不回來不成,陳摶那個老牛鼻子教徒弟還真有一手,她隨陳摶學藝這些天,為師冷眼旁觀,旁的本事為師還不曉的。只是那蒄軍傳崎一身武功的進境實在驚人,那個狗兒也真是學武的天才,武功進境一日千里,看得為師心驚肉跳。

    你別看她小小牟紀,這樣下去只需一年功夫,你就得讓她比下去。再過三年,你便拍馬都追不上她了。為師每天看到她,都會想到你望塵莫及的淒慘模樣,真是心有慼慼焉,怎麼還能心安理得地在太華山上待下去?」

    楊浩大喜道:「狗兒學武竟有這般天份麼?好!好啊,這孩子孤兒寡母的,瞧著讓人可憐,今後有了一技之長,也算是出人頭地了。」

    呂洞賓斜眼瞄他,憤憤然道:「沒出息,陳摶的徒弟有天份,我呂洞賓的徒弟就沒天份?這算什麼道理?論身份論地位,我呂洞賓比他陳摶可還高著幾分,難道我夠徒弟就該讓他的徒弟比了下去?」

    楊浩陪笑道:「弟子愚鈍,有負師尊厚望。其實師尊學究天下,詩才武藝蓋世無雙,有您這樣的名師指點,徒兒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不過,學武要有天份固然是一方面,再者說狗兒年幼,現在學武築基。我這已經成年的人自然比不得他,並不是師傅不如他的師傅。

    更何況,不管有怎樣的名師調丨教。不管什麼樣的本領,都沒有投機取巧的途徑,狗兒居於太華山上,不問世事,潛心習武,心無旁騖之下方有這等進境,那也是他用辛苦和汗水換來的。弟子慚愧,做了這蘆州知府,諸事纏身,每日用來習武練功的時間終究有限,將來在武學上的造詣不如狗兒,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呂洞賓本來吹鬍子瞪眼的正在發怒,聽了這話沉吟有頃,頷首說道:「唔,你這話也有道理,說起來你師傅是本無爭勝之心的,可是如今既已起了這個念頭,總不能就此偃旗息鼓。想那陳摶弟子眾多,僅是他那大弟子無夢,就給他收了徒孫三百多人。

    你就算捨了官位前程隨我入山專心修道習武,將來也未必比得過他的徒子徒孫勢大,為師懶散了一輩子,卻也無人能與我爭風,不收徒弟也就罷了,如今既收了你這徒弟。做師傅的總不能不管不顧,讓自己的弟子將來受人欺負,說不得我也要走遍天下,去尋幾個根骨奇佳的孩子,給你教出幾個師弟來撐門面。」

    「師父」,楊浩感動地道:「師父授我絕學,弟子已感激不盡。師父是世外高人,如散仙一般逍遙自在的人物,向來率性而為,無拘無束,何必為了弟子這般辛若。師父若是想要多收幾個徒弟,讓呂氏門人開枝散葉,廣傳天下,弟子是十分贊成的,但是師父卻不必為了徒弟這般操心。弟子與狗兒情意深厚。斷無為敵的理由,再說,徒弟也不是一定要在武學上開宗立派,揚名千古。弟子的天份和前程,又不在這兒。」

    「噫」,呂洞賓撫掌,轉嗔為喜道:「不錯,不錯,我的徒兒天份不在這裡,你要讓他陳摶的徒弟屈居身下,也未必要靠武功,傳承我全部衣缽,看來是指望不上了你,不過既是我酒色財氣呂洞賓的開山大弟子,總也不能本領太差,墮了為師的威風。為師在此再住半個月,趁這功夫,把為師最拿手的內丹功法雙修秘術傳你,你依為師所授,好生習練,將來的成就也不致太差……」

    「什麼?雙修之法?師傅不是修道人麼,還懂得房中術,師父要教我房中術?哎喲」,一語未了,楊浩頭上便挨了一個爆粟,腦瓜仁都覺得生痛。

    他是真的大吃一驚,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師傅一個出家人竟懂得房中術。光看呂洞賓那仙風道骨的模樣。楊浩早忘了道家還有合藉雙修之法。

    本來,有這樣的功夫,恐怕是個男人就想學上一學,可是折子渝剛剛憤而離去,楊浩正是滿心悲苦的時候,哪裡提得起興致。剛剛還聽說師父要與扶搖子別一別苗頭,去尋幾個根骨好、悟性佳的弟子傳授一身本領,光大本門,臨走還念念不忘要傳自己房中術,難道要讓自己在婦人們面前大逞威風?也算是為他酒色財氣呂老祖揚了威名?一想至此。楊浩只覺哭笑不得。

    誰料呂洞賓聽他把自己最得意的雙修秘術說成房中術,就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又像一個明明寫的是後宮,卻硬被無知小輩指為種馬的可憐作家,跳將起來,氣極敗壞地道:「不學無術,淺鄙無知,誰說雙修之法就是房中術?說出去無端惹得修道之人笑話!

    為師修的是內丹術,內丹術練的就是性命雙修,何謂之性?元始真如,一靈炯炯是也。何為之命?先天至精,一氣氤氳是也。性之造化繫乎心,命之造化繫乎身。內丹術之修習,有人先修性而後修命,有人先修命而後修術,起手不同,各有側重,是故流派甚多,其中區別極大。陰陽雙修只是其中一個分支,男女雙修,亦臻大道,所謂殊途而同歸也。至於房中術,不過是學了陰陽雙修的一點皮毛之士,用作閨房繡榻之上取樂快意的一點旁門左道功夫而已,豈可與陰陽雙修相提並論?」

    楊浩一見平時恬淡如神仙般的呂祖大人臉紅脖子粗的模樣,不禁心中大汗,趕緊陪笑道:「是是是。師傅說的是,管它叫房中術還是陰陽雙修,學來之後只消有用就是。」

    呂洞賓正色道:「房中術是房中術。陰陽雙修是陰陽雙修,兩者豈可混為一談,名不正則言不順,你這廝真真的不學無術,為師費盡唇舌。講了這許多,你還是懵懂無知。真是氣煞貧道了……」

    楊浩趕緊從善如流,改口說道:「是是是,弟子愚昧,師父要教我的是陰陽雙修,與房中術旁門左道功夫全不相同,弟子無知之言,師傅不必放在心上。」

    呂洞賓又憤憤然地向他講了半天兩者的區別,什麼奼女嬰兒、金公木母、心猿意馬、外道正法……。說的俱是道教術語,可憐他收了這開山大弟子之後,只教了他些武技功夫,道法從未學過,完全不解其意。把個楊浩聽得暈頭轉向,只是做誠惶誠恐狀不住點頭應是。

    呂洞賓滔滔不絕講了小半個時辰,見這蠢笨的徒弟一臉真誠,彷彿真的弄明白了兩者之間的區別,這才滿意地住口,從他手中接過茶盞,飲了。茶水,又恢復了世外高人模樣,慢條斯理地說道:「陰陽雙修,分為築基、雙修兩個部份,共計九大功法,為師如今且把功法傳你,再為你細細解說其中不明之處,然後你可自行參詳修練,此功法著手甚容。並無走火入魔之險,你可從陰陽雙修著手,好生修練,待你大成之後。為師再將性命雙修的無上絕學傳你。」

    「是,請師傅教諭。」

    呂洞賓又正色道:「徒兒,你須記著,水可載舟,亦能覆丹。陰陽雙修雖是藉男女之術以收健體強魄。貽養長生之道,卻切不可倚仗此技沉溺女色。好色縱慾,必自毀其身,為師曾賦詩一首,『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催人骨髓枯。』你須謹記心頭,時時自省。」

    楊浩「啊」地驚呼一聲,呂洞賓奇道:「怎麼?」

    楊浩還不知這首詩是他作的。是以驚呼出聲,一見他問,怎敢說這首詩自己早就聽過,連忙翹起大指,連聲讚道:「好詩,好詩……」

    呂洞賓哼了一聲,不理他拙劣的馬屁功夫,便自吟出一段雙修歌訣來。楊浩呆呆聽著,呂洞賓吟罷。扭頭看看他的臉色,不禁悲從中來:「還是陳摶那個關門弟子好啊,那個狗娃兒雖不識字,卻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陳摶老兒說上一遍,她便記的。瞧你這模樣,恐怕是萬萬不及的。唉,筆墨侍候……」

    楊浩一呆,忙掉頭去取筆墨。呂洞賓看著他的背影,稔須想道:「今日一番話,總算稍稍開解了那位折姑娘的怨尤之意,不過想要他們復合,卻非我舌燦蓮花便辦得到的。陳摶說他二人之間還有重重波折。不日二人都將往東南一行,卻不知準是不准工大道玄妙,難以預料。我也不必對他說破了,這是他自家因緣,就讓他自家去解吧……」

    開封府!天子腳下第一府!

    寇准、呂夷簡、范仲淹、歐陽修、包拯、蔡京、宗澤等許多歷史名人都曾在這裡戰鬥過的地方。偌大的東京城、一百多萬人口的管理都集中在這裡,訴訟、戶籍、婚姻、田土、祭祀、營造、賑災恤民、管理科舉、按察賦稅、平定物價,甚至各種慶典的禮樂事務、京師的宗教管理、迎送外國使節……

    開封府每日文牘案柬不下數千封,用來批復公文的毛筆,每月就要用掉一箱;官印也因使用頻率過高,每年都要更換一枚新印。是以每日裡開封府尹、判官推官、左右司錄、左右巡院、六部功曹等諸位大人一天到晚那真是忙得團團亂轉。

    但是開封府的地位也因此變得極為崇高,唐宋定制,重要的官衙都耍築在城中城裡,稱為「子城」或「衙城」。開封府又稱「南衙」做為大宋一座蒄軍傳崎極重要的官邸,屬官從吏無數,所以府衙佔地六十餘畝,樓堂殿宇五十餘棟,除了大宋的皇宮,整個開封城內的確再沒有任何岫座府邸能跟它相比。開封府衙其實就猶如另一座皇宮,渾厚、雄偉、褐紅色的城牆,高大巍峨的城門。無不彰顯著它的威儀……

    府衙正前方有一方青石浮雕照壁。照壁的正中刻著一隻似牛非牛、剛猛威武的獨角怪獸,再往前去,高大的城門上方三個斗大的漢字赫然在目:「開封府」!一頂八抬大轎到了府前不見停下,逕直進了戒備森嚴的府門,經過百餘米的甬道,來到一座左測掛著開道鑼,右邊架著鳴冤鼓的儀門,大轎再往前去,到了後面一座院落,院落正中有一塊巨大的濮玉,上刻十六個大字:「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濮玉、後面便是重簷歇山頂的開封府正廳,繞過正廳再往後走,到了府尹大人居處,轎子才落了地,轎簾一打,開封府尹趙光義端著玉帶從轎中肅容走了出來。

    「叫程羽到清心樓來見我。」趙光義吩咐一聲,一個衙差立即高聲應是,飛步趕去傳喚,趙光義則泰然舉步進了院門。

    開封府西南角一個院落,院門上一處猛聯,上聯是:「國設刑典律萬民本不分你我貴賤」,下聯是:「我執王法靖一方唯只認是非曲直。

    」正中門楣上赫然是「府司西獄」四個大字。

    雖說這地方只是用來臨時關押疑犯和證人以便提審的地方,按照大宋的典獄制度,疑犯在這裡關押時間最長不能超過四十天,如到期仍不能找到證據定人之罪便要放人。可是但凡被抓到這種地方的人,不管有罪無罪,見了那森嚴的氣象,哪個不心生畏懼。

    一個三旬左右的官兒急匆匆地提著袍裾自府西司獄裡面出來,這人面貌清朗,眉宇間隱含一抹肅殺之氣。正是開封府判官程羽,趙光義的心腹。他走出門來,一撣官袍,便急急向清心樓走去。

    清心樓上,方面大耳、不怒自威的趙光義端然就坐,一手舉盞,一手拿著蓋兒輕輕抹著茶葉,將一口香氣氤氳的茶水抿進口中,雙眼微閉,細細回味了片刻,這才嚥下肚去。

    已趕上樓來的程羽見他雙目一張。這才適時踏進一步,拱揖施禮道:「大人……」

    趙光義盯著手中的茶杯,出神半晌,問道:「禹錫離京有半年多了吧?」

    禹錫是程德玄的表字,他的官職雖只是個押衙,但是在趙光義面前,卻是最受寵信的,程羽忙應了聲是,看看他的表情,小心地道:「大人想讓禹錫回京來?」

    趙光義搖了搖頭,說道:「官家今日召我進宮,商議西北邊事時,特意提到了楊浩。」

    程羽先是一呆,隨即才省悟到他說的是西北那個新設的蘆嶺州知府。程德玄的密奏總是抄錄一份副本轉呈開封府,這些事涉機密的文案都是由他來整理的,對此事的來龍去脈自然瞭解。程德玄的奏表中將楊浩在西北獨斷專行、招攬民心、廣收心腹的事寫的十分詳細,皆有事例佐證,莫非官家終於起了戒心?

    趙光義微微一笑,說道:「楊浩此人原本出身於廣原程世雄門下,系府谷折氏一系,雖經官家提拔重用。但其所做所為,卻不見他有絲毫感念皇恩之意,此人野心勃勃,顯然是想效仿西北三藩帝國自立。如果他真能自成一藩,能夠起到分化西北各方作用那也罷了,可他與折藩過從甚密,又接受折藩的種種援助,顯見是已與折藩勾結,成為折藩爪牙,若容其坐大,只能壯大折藩的實力,使西北局面更難控制。」

    程羽道:「是,大人卓見,不知官家有何定計?」

    趙光義輕哼一聲道:「依我之見,應趁其根基未穩,尚無力量對抗朝廷,而且以他現在的實力,也還不值得折楊兩藩為了他而與朝廷反目,及早除之,消彌禍患」

    他啜了。茶,又道:「官家卻以為,楊浩功勞彪炳,朝廷剛剛嘉獎過。而蘆嶺亂象未生,楊浩野心未顯,不便枉舉屠刀,落下不義之名。可以明升暗降之法,將他召進京來,另委他人擔任蘆州知府,兵不血刃地接收蘆嶺勢力,如果楊浩拒不奉詔。亦或推諉搪塞,方可著欽使遽而殺之,心彰國法。」

    程羽目光一閃,省悟道:「大人召卑職來,可是要讓卑職通知禹錫暗做手腳,迫使欽使斬殺楊浩,了了這條禍根?」

    趙光義一呆,啞然失笑道:「怎麼會,本府在意的是那蘆嶺洲,只消楊浩離任,還能有甚麼作為,值的本府為他拔刀麼?一個不慎,行跡落入官家眼中反而不美。此人不值一提。」

    程羽赧然道:「是,卑職愚鈍,那麼……大人是趁機舉薦禹錫為繼任知府了?」

    趙光義搖搖頭,站起身,踱到樓前,憑欄俯睢開封府衙,說道:「那麼做不是明擺著安插私人麼?官家慧眼如炬,使不得。本府向官家進言,保舉子張繼祖為繼任知府。」

    程羽奇道:「張繼祖?他不是因為貪弊……」

    趙光義微微一笑,程羽突然了悟,立即閉口不言。

    張繼祖與他是同科進士,又是同鄉,雖然私下沒有什麼往來,在朝中也算是親近的官吏。張繼祖此人怯懦守成,沒什麼政績,前不久因為貪弊被監察御使彈劾,走投無路之下,還曾備了厚禮求到他府上,希望他能引見自己,懇請南衙保他。

    程羽分文不收,卻知大人正在用人之際,也未一口回絕,好言安撫了他一番,便將事情源源本本告與趙光義知道。張繼祖的為人秉性,趙光義亦為不屑不恥,不過不知出於什麼考慮,還是動用他的關係,暫時把這件案子壓了下來。

    此前,張繼祖與南衙並無往來。行賄投靠又是私密行為,外界自然不知。蘆嶺洲苦寒凶險之地,無罪無過的官兒,隨便指派一個,誰又肯去?那不是流放一般了?如今大人舉薦張繼祖,正好向官家說明他貪弊岫事,而不致為自己留下包庇的隱患。同時借這樁大事,又可將他的罪責輕輕卸下,讓他將功贖罪,牧守蘆嶺。

    此人感念南衙恩德,唯有從此投效門下,再者,此人素無膽魄能力。一旦掌理蘆嶺,唯有倚重於程德玄,而且此人只習文而不知武,到那時大人縱然冠軍傳奇不說,官家也會想到程德玄還在蘆嶺,團練使的官職少不了便要分差到程德玄的頭上。西北之地,軍權遠比政權重要,到那時就算張繼祖不會死心踏地的跟著大人走,蘆嶺實際上也是掌握在大人手中了。

    這張繼祖既非大人門下,現在又用得著地,有些該點撥的話,大人自己不便出面,那麼這穿針引線最好的人選自然就是非己莫屬了。一念至此,程羽也露出了會心的微笑:「過兩日就是小兒百日之喜,張繼祖與卑職既是同鄉,又是同科進士。卑職邀請過府飲宴的客人,當然是少不了他的。」

    趙光義又是一笑,頷首不語……

    「這個道,非常道。性命根,生死竅。說著丑,行著妙人人憎。人人笑。大關鍵,在顛倒。莫厭穢,莫計較。

    得他來,立見效。地天泰,好徵兆。口對口,竅對竅。吞入腹,自知道。藥苗新,先天兆。審眉間,行逆道。渣滓物,自繼紹。二者餘。方絕呢……」

    楊浩站在山坡上,一身箭袖。面向東方噴薄而出的旭日,雙目微閉。雙腳微分,雙腿微曲,含胸拔背。肩肘松沉,神定於百會,氣凝於丹田,徐徐吐納,意念中道道陽光自天目源源不斷匯入丹田氣海,然後按照呂洞賓所授氣行之法,將其運轉週身經脈。

    對於呂洞賓所授的武技,楊浩從一開始就相信它確有奇妙之處,但是對於這種內家氣功,自從見識了呂洞賓神出鬼沒的本領後,也顛覆了他原本的認識,但是這功夫到底有何奇妙,他還是不知其詳,這功大練習之初,他只覺腰酸腿軟,還未發現其中的神妙,半個月下來,感覺卻有不同。

    他閉目吐納之時,漸漸已能進入空虛境界,原本閉息六十秒是絕對辦不到的,現在卻可以從容屏息至少兩分鐘,下丹田、兩腎及躍陰庫開始發熱,命門、百會、天目等大穴會自發地跳動。意念內斂時,會感覺到眼前有如電閃,耳邊似聞雷鳴。方知這功夫果然大有奇妙。

    這功夫朝采太陽之氣,晚采太陰之氣,每日早晚各練半個時辰,倒不影響他日常行動。如今他才只練了第一式,很快就可以練習第二式補虧,還有回龍、鎖陽、幻影等各式築基功法,都要待前一式根基紮好。才可以習練。至於築基功夫練好,就該進入雙修之境,那時就需與女子房中練養、採藥歸爐、陰陽還元,如今他一個娘子也無,倒也不去理會。楊浩只覺這功夫漸漸上手之後,每日神清氣爽、精神奕奕,再也不易疲憊,便當它只是一種普通的養生氣功也是好的,所以勤練不輟。

    楊浩在練吐納功夫,程德玄卻在不遠處的草坡上練劍,草已枯萎,滿地銀霜,程德玄一身玄衫勁衣,在坡地上輾轉騰挪,步履矯健,手中一口劍寒光閃閃,劍風颯颯,兩丈方圓內,盡被他的劍勢所籠罩。

    二人一動一靜,如同玄武,玄者凝如山嶽,武者如電掣雷霆,比較起來,還是程德玄的功夫有看頭。兩人所帶的幾個僕人便都遠遠的站著。觀望程德玄練武,全未注意到壁宿一溜煙的已登w$w$w$.yunxuange.com.$\С\om  1yunxuange.comk官方MM英姿上傳上山來,到了楊浩近前。

    楊浩如今六識聰靈,已感覺到有人靠近,他徐徐吐出一口濁息,收勢站定,張開眼睛,見是壁宿到了近前。不由露出喜色,忙道:「壁宿。可曾打探到她的消息?」

    壁宿輕輕搖頭,楊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壁宿低聲道:「遵大人囑咐,屬下往折大將軍府求助,提起她的名字,說及她的九叔父就在將軍府當差,請折大將軍找來她的九叔。已便問清她的居處,誰知……」

    「誰知怎樣?」

    「誰知折大將軍向左右*問,便知府中果有一位管事,只是這位管事也已****,好似家中出了什麼為難之事。」

    楊浩眉頭一蹙,喃喃地道:「能是甚麼事,連她的九叔也辭了差事?」

    壁宿道:「折大將軍府上再加上各處別院、下莊,大大小小的管事不下百餘位,誰知道這位管事家裡出了什麼事,我只好向與那位管事相熟的人詢問,探得他府宅所在,卻是府谷城外一處牧場,便即趕去探看。」

    就算霸州丁家,比起折大將軍府的確規模小了至少百倍,那些大小管事也是有親有疏,有尊有卑,像廚房管事劉鳴,就是根本沒有資格去見丁老爺的,如果自己家裡有了什麼大事,也沒有可能去向丁老爺求助。只能自己解決。如今看這情形,折子渝那位九叔在折家也算不了什麼重要的管事,所以有了事情只能自己解決,卻借不了折大將軍的勢力。

    壁宿接著說道:「那座牧場就在府谷以西,牧場不大,只是用來豢養安置臨時採購來的騾馬牲畜的。一俟賣出就會運走。我到了那裡之後。見牧場還在開張,便向牧場的人問起,他們說,牧場已換了主人,折姑娘的家人將牧場變賣,已舉家往開封去了。」

    楊浩焦灼地道:「你就沒有問問他們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不成?」

    壁宿道:「自然是問過的,那買下折家牧場的人也說不大清楚,好像折家往中原販賣馬匹挾帶了青鹽。回程時又偷偷採買鋼鐵,原本做的小心,倒也不曾被人發現,結果因為生意上與一個大主顧發生了糾紛。被人舉報入官,扣下了全部貨物和人,折家只得變賣全部家產往中原上下打點。」

    西北地區做生意的人,為牟高利。大多挾帶品質極佳的青鹽,從中原回來時,再採買西北欠缺的鋼鐵,這已是民間不曾公開的秘密。

    同後世人的想像相反,當時的人。目家,民族的概念極為薄弱,世人大多只為家族著想,幽雲十六州的漢人絕不會日夜翹首期盼中原人來「解放」他們,西北地區尚未納入大宋統治的漢人百姓也絕不介意損害大宋的利益,而與同西北胡族做生意。

    這樣的事雖然尋常,可一旦經了官就不妙了,難怪折子渝家有人在折將軍府做管事,也不曾求助於折府,這種事即便折家也在做,一旦被大宋官府發現都要找幾隻替死鬼的,更何況此事與他們全無干係,避之尚恐不及,哪有可能為子渝家裡出頭。

    楊浩聽了焦灼萬分,可是這樁事以他這種空降的官兒,無論在西北還是中原都毫無根基和人脈,根本是幫不上忙的。不過這事既是折家有人走私被抓,大不了賠個傾家蕩產,當事人被判入獄,折子渝卻不會有什麼危險,這種事兒怎麼也不會搞出「連坐」來的,所以楊浩稍稍心安。他恩忖異刻,又道:「我聽子渝說過,要往開封府去,這案子可是犯在開封?」

    壁宿搖頭:「這卻是連那戶人家也不曉得了,不過不管是不是犯在開封,這案子若是不小,最後總要著落在大理寺的,折姑娘去開封也是對的。」

    楊浩心想:「也不知霸州趙傑在開封有冠軍傳奇無同僚官員,這事兒如要請托。我也只有找他了,折家既然傾家蕩產去打官司,這案子便不會急著判,只要拖下來,就還有機會,眼下先得找到她,否則縱想托附趙通判,恐怕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想到這裡,楊浩忙道:「壁宿。這事兒還得麻煩你往開封府走一趟,把折家這案子打探濤楚,看看如今著落在哪個衙門,即通過,飛羽,傳訊回來。」

    「好」,壁宿點點頭,想告訴楊(全文字手機小說閱讀,盡在ωap.yunxuange.com.Сom(yunxuange.com.com.文.學網) 浩自己去折府時,折大將軍黑口黑面。對他態度不太友善,忽又想這大概是因為自己位卑身輕,折大將軍自然不放在眼裡,倒未必是對楊浩有什麼不滿。不然的話,又怎會送他衣甲兵器,又遣將校幫他練兵?這種小報告不打也罷。

    這只是壁宿心中念頭一轉的事兒,他的「好」字剛剛應下,程德玄便挽了衣衫過來,笑吟吟地道:「大人真是勤政,這麼早就在處理公事呀?」

    楊浩掩唇咳嗽兩聲,搖頭笑道:「程大人見笑了,倒也不是什麼公事。本府隨一名道人習了一門養生吐納之術,這些日子練下來,只覺神情氣爽,體健身輕,心中甚是欣喜。不想心急成功,練的有些過急,這幾日總覺肺腑有些燥熱煩悶,可那位道人又雲遊四海去了,本府便著人往府谷探訪那位道人的師弟碧荷觀主。想請他來診治一番,不想那位觀主不願離開,咳咳……」

    程德玄關切地道:「大人怎麼能相信那些江湖術士傳授的功夫,吐納之術,一旦出了岔子,可是會傷及五臟內腑的,大凍切切不可大意,還是早早延醫診治才好。」

    楊浩擺手笑道:「多承程大人關心,我想那位道人是不會害我的,應該是我所煉不太得法吧,咳咳咳……」

    程德玄忙道:「既然如此,大人這幾日還是先停練了吧,待氣息勻順了,或者向那道人問個清楚。再接著練下去也不遲。」他呵呵笑道:「大人春秋正盛,恰當壯年,這養生之術也不急著去練。」

    「說的是,咳咳……,且再看看吧。幸好如今我蘆州諸事都已理順。眼看寒冬將至,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公務雷要處理,如果還有不妥,我便親往府谷拜訪拜訪那位碧荷觀主。請他診治一下便是。啊,時辰不早了,本府要回去更衣理事,程大人請。」

    「楊大人請。」二人相互拱拱手。便各自循著一條山徑往山下走去。他們的住處都有直通這後山的道路,下山並不同行。

    「大人,你修煉吐納之術,果真有些不妥了?」程德玄一走,壁宿便關心地問道。

    楊浩微笑著搖搖頭:「我好的很。哪有什麼不妥,這麼說,只是預埋一個借口,再過兩日,我把州府裡的事交待一下,便要離開一趟。我現在是蘆嶺州知府,照理說為官一任,不奉詔、不請命,是不得擅離轄地的,雖說這西北地方山高皇帝遠,沒幾個官兒守這規矩,可這面上功夫總還得做做。」

    「大人要離開府州,往哪裡去?」

    楊浩目光一閃,眺望遠方層山疊巒之間,淡淡說道:「霸州!」

    此去馬蹄何處?自然是度關山,了恩仇!
匿名
狀態︰ 離線
230
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8:29:40
第223章 隨波逐流處處安
「楊大人,恭喜、恭喜啦!」

  傳旨太監顧若離將聖旨交到楊浩手上,笑吟吟地道:「恭喜大人榮升和州防禦使、右武大夫,我大宋的臣子,自入仕以來不到一年光景,便自從八品一口氣兒升到正六品的,屈指數來,也只有楊大人一人,足見官家對楊大人的青睞,楊大人只要勤於政事,公體為國,效忠於朝廷,前程必然不可限量。如今楊大人榮升驍騎尉,赴京為官,雜家先賀大人的喜」。

  和州防禦使是楊浩他的官職,比他原任的團練使又高了一級,已和廣原程世雄相同了。武功大夫則是他的品級,官員的待遇、俸祿,要根據他的品級來給付。但是宋朝的官兒真正有多大的權,要看他知的是什麼差,提點的是什麼事,他現在有職、有職,就是沒安排具體的差使。

  「呵呵,大官誇獎了,官家如此厚愛,楊浩是受寵若驚呀。大官一路跋山涉水,遠來辛苦,快請淨面更衣,落座歇息,來人啊,上茶。大官,請。」

  大官是對品秩較高的宦官的稱呼,蓮吧楊浩迎接欽使前先向范思棋、林朋羽等幕僚們仔細打聽過了的,這時候的太監還是一種官職,並不特指閹人,閹人也不稱公公,品秩高的稱大官,次一點的稱閣長,普通的閹人則稱為中大人、中官。

  顧若離是內侍副都知,當得起大官之稱,見他恭敬有禮,便笑瞇瞇地應了,與他並肩走向上廳,楊浩一招手,反穆羽喚到面前,低聲道:「你去,向唐姑娘借四個伶俐乖巧的丫環,就說本官要用來招待一位上差。」

  穆羽領命,急忙向外走去,外面自有人過來撤了香案,楊浩陪著顧若離進了上廳,叫人看客侍候,自己卻走到中間的書案之前,將聖旨恭恭敬敬地擱在上面,他見旁邊有插著鮮花的瓶兒,恐有人不小心刮倒了瓶子,裡面的水會把聖旨浸染了,忙將花瓶兒也挪開。

  楊浩心想:「聖旨這玩意兒後世可不多見,尤其是宋朝的聖旨,好像一件也不曾傳世。我現在已經得著兩張了,回頭我就用,飛羽,傳遞密信的法兒,做個大號的密封竹筒,把這聖旨都密封了藏起來,給我的子孫後代傳下去,這都是難得一見的古董,過上一千年,到時候一張怎麼不得賣個幾十萬?」

  顧若離哪曉得楊浩心中的打算,他在一旁冷眼旁觀,見楊浩對聖旨的愛惜呵護、恭敬珍重,確是發乎真心而非做作,不由暗暗點頭。

  這次奉詔傳旨,他懷裡可是還揣著一道密旨呢,如果楊浩拒不接旨,又或者接了聖旨之後,效仿折御勳來個養匪自重,拖延時間而不交權,那就得取密旨將他當場格殺。他身邊的八個侍衛全是來自武德司的高手。武德司就是後來的皇城司,大宋的特務密諜機構,職責只有兩個:護衛與剩探。

  他乎下這八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侍衛中,就有四人是專門習練高明技擊之術,可以五步殺人、一擊致難的武術高手,而另外四人則專攻刺探躡蹤,飛簷走壁如履平地,又擅飛刀絕技,如果他一聲令下,猝不及防之下八大高手突然下手殺人,還真沒幾個能避得過去。

  顧若離既奉了這樣一道差使,他對楊浩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自然格外注意,今見楊浩對聖旨的恭敬姿態不似作偽,他就先有了個好印象,心中那根緊繃著的弦兒也就鬆弛下來,楊浩放好聖旨,轉身與他敘談時,碩大官臉上的笑容便又和氣了幾分。

  二人在上廳敘談一番,天色就已晚了,顧若離到了蘆州府,是先用過膳食的,這時茶足飯飽,楊浩便引著這位上差往後宅裡去休息。因蘆嶺州新建,加上地理特殊,一直沒什麼官員往來經過,所以本州還未修建館驛,顧若離及其一眾隨從只有安置在知府衙門裡。

  待到了後宅,顧若離一看,此處真個是四大皆空。剛到蘆嶺州時,遠遠看去,只見這知府衙門建的恢宏氣派,哪曉得後宅裡居然如此簡陋,不但陳設簡單,就連家僕丫環都是寥寥無幾,房間裡空空蕩蕩,不覺皺起眉來。

  楊浩謙笑道:「碩大官,實在抱歉,下官這府邸也是剛建成不久,加上沒有內眷,府中各種陳設和侍候的人有限,許多房間還空著,這間房,是下官的寢居之處,設施還算完備。如今將致寒冬,不曾住過的房子十分陰冷,大官未必習慣,就委曲大官暫住下官這間住處吧。」

  宋朝的太監與其他朝代的太監相比有點不同,他們大多職位較低,但是薪水很高1日常生活很有水準。而且,宋朝的太監是可以娶妻納妾的,只要你情我願明媒正娶,官府並不會跳出來指手劃了腳的說你缺了一個零件,履行不了丈夫的一項重要義務。

  顧若離做為一個高級宦官,薪水很高,所以在開封府不但有一座自己的豪華府第,還有嬌妻美妾及一眾侍婢侍候,眼見此處如此簡陋,他的確有些不習慣,心中也有些不悅,待聽說此處竟是知府自己的寢居之外,顧若離不由天吃一驚,輕怠之心立即散去。

  就在這時,穆羽帶著四個小丫環回來了,不但帶來了四個小丫環,還帶來了五六個青衣小帽的家僕,抱著綾羅綢緞的被褥,還有細瓷的杯碟茶碗、上好的茶葉美酒,幾隻食盒裡盛著可口的蜜棧點心,另有幾個白銅火盆,在房中架起來,燃起獸炭,立時溫暖如春口讓這些人一張羅,那間空空蕩蕩的房子頓時舒坦起來。

  顧若離奇道:「楊大人,這是……?」

  楊浩本來只是借四個丫環,一見唐焰焰想的如此周到,心中也是一暖,見顧若離動問,忙笑道:「此處太過簡陋,大官在此居住必多有不便,是以下官便向州中豪伸巨賈商借了幾名奴僕。」

  顧若離眉開眼笑,對楊浩登時又覺親近了幾分。

  楊浩光棍兒一狠,又不大在府裡待著,屋中設施不全,身邊侍候的人極少,許多事都是親力親為,兩個所謂的丫環長相一般1年紀也不小了,剛才想著如何安頓這位欽差時,便想到了向唐焰焰求助。

  唐焰焰不知從什麼渠道已經知道折子渝與楊浩鬧翻,一怒之下離開了蘆嶺州口折子渝再怎麼大怒,她都不放在心上,可她卻怕楊浩怪她多嘴,因此遷怒於她,所以有些心虛膽怯,這些天她乖巧的很,知道楊浩府上沒幾個趁心的人照顧,所以每日她都使人給楊浩送來可口的食物,而自己卻連面前不敢露,只想等延緩些時日,楊浩氣兒消了再出現在他眼前。

  如今楊浩來向她借人,唐焰焰覺得這是個向他示好、和解的好機會,恨不得自己換上侍女衣裳去他府上幹那端茶遞水的差使,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當即便撥了四個人來,其中兩個是她使喚慣了的貼身丫環,另外兩個卻都是楊浩的熟人,姆依可和格尼瑪澤兩個羌族少女。此外還帶了許多日常應用之物,她是豪富之家,所用之物莫不珍貴,自然入得了顧若離的一雙法眼。

  ※※※※※※※※※※※※※※※※※※※※※※※※※※※※※※楊浩把這位欽差安排妥當,這才返回自己的臨時住處,剛剛離開安置碩大官的院落兒,就見柯鎮惡正站在院子裡面左顧右盼,一見他出來,立即迎上前道:「大人,聽說官家要調您入京?」

  楊浩見他一臉緊張,忙做個手勢,說道:「走,一旁說話。」

  二人到了後宅會客的小廳,分別落座,柯鎮惡便按捺不住地道:「我剛剛聽說,官家傳旨調你入京,這官是升啦,正六品的官兒,卻只是一個武職散官,不曾安排具體的差使,這……這不是明升暗降,奪您的權嗎?」

  楊浩沉默片刻,輕輕一笑道:「柯團練,你認為,權力,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柯鎮惡一怔,遲疑道:「大人之意是?」

  楊浩說道:「權力麼,在我看來,它的用處只有兩個,一個是用來為人,一個是用來為己。為己,圖得是榮華富貴,蔭庇子孫,做一代勳臣,名載史冊。為人,有的人做到了,有的人沒有做到。我楊浩認的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理兒,如果我只是一個平頭百姓,或者只是縣衙門裡的一個尋常小吏,那麼這西遷數萬北漢百姓也好,如何彈精蠍慮地把他們安頓在這蘆河嶺上也好,與我便全無干係。

  但是官家既然委了我一個移民欽差,那我掌了這權力的同時,便也負起了這份責任,所以我甘冒大不諱奪節改命也好,與蘆嶺四周諸強藩絞盡腦汁的周旋也好,就是認為,既然這差使是我的,我就得把它辦好,才對得起那些把我奉為父母官的芋民。」

  他淡淡一笑,靠到椅上,說道:「如今,南北吐蕃與夏州、銀州打得不可開交,蘆州算是穩下來了,這蘆嶺知府是我也好,換一個人也罷,只要繼續這麼發展下去,三五年後,必能擁有自保之力。

  官家既要調我入京,我又何必戀棧不去?」

  柯鎮惡急得直跺腳:「大人,你就這般逆來順受麼?就算你不考慮其他,難道就不為個人前程著想?步步生蓮貼/吧」

  楊浩笑道:「怎麼不想?我現在官也升啦,俸祿也漲啦,而且做的是京官,去的是天下最富饒繁華的地方,有何不好?」

  柯鎮惡道:「大人對卑職還要有所隱瞞不成?但是做官,誰不想做那有權有勢的官?試想:失往冠冕的天子、失去子民的官吏,失去戰士的將軍、失去財富的豪伸……,不過是安爪金龍、無齒猛虎,那算什麼?」

  「那算什麼?那就是我夢想中的美好生活呀。嗯想看,一個不用做事、不需要承擔什麼責任,就用優厚的績效和工資拿的公務員,整日無所事事好酒好茶地喝著,閒極無聊就帶著娘子去爬爬山、游游水,多麼美好的日子啊……」,不過這話他沒對柯鎮惡直說,要是讓柯鎮惡知道他這麼沒有志氣,他怕會把老柯這老實人給活活氣死。沉默片刻,楊浩才道:「其實,我一直就是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的性子。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為勢所迫,天下一統,是大勢所趨,我並不想成為一方藩鎮,為了這蘆嶺州諸般做為,我只是想讓這些無依無靠的百姓有條活路而已。」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輕歎道:「至於入朝為官,我又何德何能,做一個權臣?從古至今多少權傾一時的權宦名臣,他們曾經一呼百喏領柚群臣,曾經翻雲覆雨笑傲朝堂,可這些人中,有幾個是得以善終的?最後不是被砍了腦袋,就是被下了大獄,能善始善終的寥寥可數。也許他們自己也不想太過引人注目,可是一旦到了那個地位,那就是身不由己了。

  柯團練,你關切楊某,楊某很是感激,說實話,蘆州最難的一段日子已經過去了,官家這時候升我一個閒散官兒,那就像是我種了樹,卻讓旁人來摘桃子,我的心裡也不大舒坦的,可是與此同時,你不會想到……我的心裡卻一下子輕鬆下來,好像心安理得地放下了一份千斤重擔。在這蘆嶺州,使盡渾身解數,彈精蠍慮、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地度日,不輕鬆啊……做一個俸祿優厚的散官,買些田產房屋,嬌妻美妾的過日子,又有甚麼不好?快活的是當世,留下的財產是子孫的,做為一個沒有野心的人,你不覺得這是我最好的歸宿麼?」

  「大人……,「聽了楊浩這番肺腑之言,柯鎮惡也不知該說些甚麼了。

  楊浩回頭一笑:「蘆州想要站穩腳根,我楊浩可以走,官家卻絕不會將上下官吏一體撤換,動搖這立足未穩、根基不深的蘆嶺官府,你們只管安心在此做官,克盡職守,保一方百姓平安,自己的前程便也有了保證。我呢,把這裡都交託清楚了,便即往開封赴任,大逆不道的話,切不可說,更不可想。」

  「這……,是……」柯鎮惡失望地低下了頭,心想:「不知大人這番話是發自真心,還是為勢所迫。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若走了,那新來的知府縱然一時半晌動不得我們,天長日久怎會不換上他得心應手的心腹?罷了,看來我得和林老、木老他們商議商議才成。」

  屋角房簷下,一個全身青衣夜行服的人倒掛金鉤,使一隻竹筒樣的東西貼在壁上,聽著房中談話暗暗點頭,待聽到柯鎮惡要告辭離開的話時,他忙一收腹,靈巧地縱上屋頂,如同一隻狸貓似的,悄然遁向夜色當中。

  顧若離還沒有睡,他捧著一杯茶,坐在房中也不知想著些甚麼,忽然窗格一響,有人輕輕叩動幾下,顧若離目光一閃,輕聲道:「進來!」

  後窗一開,一道人影一躍而入,正是那個身著夜行衣的清瘦漢子,他向顧若離抱拳施禮,將自己潛在楊浩簷下聽來的話一五一十地向顧若離稟明一番,顧若離聽了連連點頭,臉上緊張繃起的肌肉放鬆下來,又細細囑咐一番,揮手讓那探子離去,顧若離想了一想,便在燈下展開一幅紙來,慢慢研起了墨……楊浩還真是配合,顧若離只催促了一次,楊浩就開始把文牘書案、官印兵冊一一整理清點交接了出來,由於新任知府還未趕到,這些東西都暫時交接給判官程德玄代為保管,等新任知府趕到再移交過去。楊浩如此配合,倒讓受到他熱情款待的顧若離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官兒他見多了,大權旁落的官兒哪個不是滿腹怨尤,有的還要悲詩秋賦的歌詠一番,那個酸吶,看看人家楊浩,厚道!

  顧若離盤算著,自己這趟來,還負了一項秘密差使,如果楊浩拒不應命,真個把他當場格殺,難免沒有他的心腹死士起而報復,那自己想活著離開蘆嶺州可就難了如今楊浩這麼配合,老實人也不能總吃虧,回京之後少不得要在官家面前替他美言幾句,讚一讚他的忠心和服從。

  待一切交接完畢,楊浩已不是蘆嶺知府,他對顧若離道:「大官,此去京城,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返回故里,楊某想在赴任之前,回到家鄉祭掃親人陵墓,然後再轉往京師。」

  顧若離最重要的事已經辦妥,心中大大地鬆了口氣,聽說他要回鄉祭祖,自無不允之理,當即一口答應:「楊大人功勳卓著,待到了開封,官家定會重用的,到時候公務繁忙,想回家省親也是不能,如今先往故里一行也好。衣錦還鄉,亦是一樁美事。」

  西北地方一到冬天氣候實在寒冷,雖說唐家那些丫環僕人照顧妥貼,顧若離住的也不自在,如今差使已了,便迫不及待地告辭先往開封去了。送走了顧若離,楊浩也籌備起來,其實他也沒有甚麼好準備的,只是為了讓蘆嶺州站住腳,許多事不能循正常途徑去辦,所以難免有許多不能擺上台案的東西,尤其是藉著朝廷大封橫山諸羌頭人為指揮使,安插了許多心腹進去,藏兵於民的事,還有秘密研製武器的事,如今更是張揚不得。

  楊浩隱瞞這些事情,實在是因為自己本就出身於藩鎮門閥門下,與中原又隔著折楊兩藩,縱然自己毫無私心,一旦公開也必受朝廷猜忌,如今朝廷突然將自己調理,這些事說不清道不理,便更加的不能擺出來給人知道了。好在掌握這些機密的都是自己人,他們也都知道其中的厲害,不會洩露出去,如今只得順其自然,以後再慢慢漂白。

  這一來,敬獻神臂弓給朝廷也得暫時擱置起來,好在他雖去了京城,還有,飛羽,與他隨時保持聯絡,蘆嶺州有什麼風吹草動,他比朝廷知道的還能更快一些,大可視事態發展,隨時做出調整,隨著蘆州的穩定,讓台下與台上漸漸融為一體,一些本不該是秘密的秘密也就能公開亮相了。

  可是這些事牽涉重大,楊浩終究是放心不下,所以便來尋義父李光岑,想將自己考慮的問題與他再商磋一下口李光岑的身子骨終究是撐不住了,寒風一來,便著了風寒,這幾天都沒有露面,楊浩真不想讓他繼續操持勞累,可有些機密,連柯鎮惡等人也不知曉的,除了義尖,他也實在無法找到合適的人來商議。

  此時,偶染風寒臥病在床的李光岑膝上搭了一條恥毛毯子,高臥榻上,正與木恩、俟斤、納兒罕,以及柯鎮惡、林朋羽等人圍坐議事,木魁騰騰騰地闖了進來,急聲道:「大人,楊大人來了,剛到府門前。」

  李光岑目光一閃,攸地一下坐了起來:「蘆嶺若交予他人之手,尤其是掌控在程德玄手中,於蘆州本身並無影響,但是你我眾人興衰榮華,前程富貴,皆系與大人一身,卻是大有影響。可是大人心志堅定,他決定了的事,很難勸得他回頭,這也就是我這幾天根本沒有出面規勸的原因。步步生蓮tieba。

  何況,如今蘆州沒有對抗夏州的本錢,何嘗就有對抗朝廷的本錢了?此時偃旗息鼓,休養生息,還是對的。大人既已決意赴任開封,你們也不必相勸,當務之急,是不能讓蘆州的大權旁落,大人那裡,可以慢慢勸他回心鞍意。你們先從後面走,不要讓大人看到,咱們就按剛才商量好的,先扳倒了程德玄,再看看那新來的知府是只什麼鳥兒,到時候孤掌難鳴,諒他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好,木老請休息,只要兵權、財權,始終掌握在咱們手裡,州府衙門裡又有我們幾個老傢伙掣肘制約,就出不了什麼大事。老朽先告辭了。」林朋羽拱拱手,與納木罕、柯鎮惡等人急急從後面走了。

  「浩兒……」一見楊浩進來,李光岑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義父!」楊浩忙急走幾步,按住他肩膀不叫他起來,自在旁邊坐下,說道:「義父,您心繫族人,不肯隨我赴京,浩兒知你心意,也不想多做勸解。

  這大宋的官兒還是剝替的,每年的的探親假期很長,再加上我是個散官,沒什麼差使,以後會時常來探望義父的。」

  「呵呵,旁人都說浩兒是個做大事的,只有為父知道,其實你是個閒散性兒,若非迫不得已,你根本不想挑上這樣的重任,所以,為父也沒有勸你推諉搪塞,拒不赴任。」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二人握著手,隱隱感覺著對方的血脈跳動,雖非親生父子,卻自感覺到了一種孺慕親情。

  過了半晌,楊浩才平息了心情,正待向他說明自己的來意,李光岑卻已先開口道:「浩兒,此番往京城去,雖說你順從了官家的旨意,在西北所為,也不曾遺人什麼把柄,可是你與程德玄曾有些粗糖磨擦,程德玄是南衙趙光義的心腹,如果他對你不滿,只消稍做示意,難免沒有官兒出來與你為難,你要記著,萬一有什麼不妥,便即趕回這裡來。」

  李光岑雙眉一揚,雖然面態蒼老,顧盼之間卻自有一股豪傑之氣:「你不要忘了,你不只是大宋的官兒,還是我黨項七氏共主。只消有三五年功夫讓我們休養生息,發展勢力,便有了與三藩分庭抗禮的本錢,這本錢都是你的。若你只是個大宋的官兒,自然任人取求,可你有這身份便又不同,到那時說不定官家反要有求於你,只要回了這裡,你就是猛虎歸山,蛟龍入海,就是官家也奈何你不得。」

  楊浩不以為然,卻感於義父的呵護之意,微微一笑,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光岑又向案上揚了揚下巴,說道:「浩兒,去把那口匣子取來,那是為父為你準備的一點小玩意兒。」

  楊浩扭頭往案上一看,只見上面放著一口小匣子,紫檀木的,中間繫著一段紅綾,他也不知是什麼金珠玉寶,起身取來,只覺輕飄飄的並不甚重。

  李光岑笑道:「打開來看看。」

  楊浩扯開紅綾,輕輕開啟匣蓋,只見裡邊卻是兩個玉質的小瓶,一綠一白,四周以皮絨環護。李光岑道:「這是我的好友喀喀欽大巫師送給我的,當初本想用在夏州李光睿身上,只是一直未得機會。「楊浩奇道:「這是何物?」

  李光岑道:「這是一種藥物,綠瓶中的是一種毒藥,酒裡、茶裡、飯菜裡都可以下藥,只有清水不妥,因為多少是有些顏色和味道的,恐會引人懷疑。每次以指尖挑起,只須放入一點,吃上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毒便深入骨髓,那時只須對受藥者稍作刺激,依其體魄,體弱者當即斃命,猶如血氣衰竭而死。強健者也要全身癱瘓,就此人事不知,症狀猶如中風,就算是天下第一等的神醫也查不出真正的病因,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李光岑嘿嘿一笑,說道:「我知你不屑用此伎倆,可是中原官場上,多的是殺人不見血的陰謀,叫你防不勝防,若有難纏的對手,你用此藥,便可輕易卻一強敵。我兒帶去,權做自保之物吧……」

  他說到這兒,雙眼一抬,就見楊浩二目圓睜,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不由吃驚道:「浩兒,你怎麼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7 02:5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