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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ttled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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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步步生蓮(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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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9 22:17:47 |只看該作者
第185章 意外

耶律休哥聽了羅冬兒的話本能地便想拒絕,可是一看羅冬兒哀求的目光,心腸又軟了下來。羅冬兒好不容易對他有了副笑臉,他可不想為了幾個奴隸惹她不快。

這幾個生奴尚不馴服,在上京城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大不了到時候再派些親信過去監視著他們便是,也費不了多少心思,想到這裏,耶律休哥便大方地一笑道:“不管你要什麼,只要我有,無不奉上。幾個奴隸而已,有什麼打緊呢。回離保啊,本大人要把他們贖買回來,你算算該付你多少錢……”

回離保站在一旁早聽得明白,眼見專事調解皇族之間糾紛的大惕隱司耶律休哥大人對這位美貌少女一副言聽計從的模樣,連忙陪笑道:“休哥大人,瞧您這話兒說的,不過幾個奴隸,大人您張了口,小人還敢要錢?您儘管把他們帶走,能孝敬大人,那是小人的榮耀。”

耶律休哥一笑,探進懷的手又抽了出來,說道:“成,難得你這份心思,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們兩個,跟冬兒姑娘走吧。”

彎刀小六目光一閃,急忙一拉羅克敵道:“還有他。”

羅克敵此時的模樣與當初已有不同。耶律休哥上下打量幾眼,才把他認了出來,耶律休哥依稀記得,此人是宋軍的一個都頭,被擒來之後也問不出甚麼有用的情報,最後才發賣為奴,想不到今日又遇到他了。

耶律休哥眉頭一皺道:“這個人……是一個宋軍的俘虜,實不宜……冬兒姑娘,你與此人並不相干吧?”

在草原上這段時光,彎刀小六、鐵頭和羅克敵相依為命,互相扶持,已經建立了極深厚的友情,如今自己有了擺脫為奴的和會,怎忍心捨下羅克敵一人,彎刀小六靈光一閃,急叫道:“大人,他是冬兒姑娘的遠房堂兄,怎麼能說並不相干?”

羅冬兒原本聰明,只是以前性情有些怯懦,所以常顯得沒有主意,如今獨處敵巢心智經受磨煉,這點城府還是有的,聽了彎刀小六的話,曉得他是要保下這個漢人。

彎刀小六和鐵頭是因為她才被擄來契丹,羅冬兒心中愧疚萬分,既是他想保下這人,那是無論如何都要遂了他們心意的。是以她抬頭看著羅克敵,驚訝片刻,便露出恍然神色道:“真的是堂兄?你……你怎也到了這裏?”

耶律休哥大為不悅,他雖喜愛羅冬兒,卻還不致為了一個女子利令智昏,甘願受人戲弄,一見他們如此作戲,直將自己做了白癡,心頭火騰地一下就躥了起來,他臉色一沉就待發作,但一指羅克敵時,卻忽地想起了羅克敵自報的名號羅浩。

他姓羅,那時他可不曾見過冬兒姑娘,會這麼巧嗎?莫非,他真的是羅冬兒的遠房堂兄?耶律休哥轉念一想,大宋西北邊軍多從當地招募。這人自承是邊軍一個都頭,又恰恰姓羅,說不定還真是冬兒姑娘的遠房堂兄。存了這心思,轉念再想。那精瘦漢子看起來心眼頗多,可冬兒姑娘卻稚嫩清純的很,若非她的堂兄,要她如此作戲,怕是神情變化很難做到這般自然。如今不妨先答應下來,回頭再盤他們身份,若有破綻,不怕他們能掩飾的天衣無縫。

這樣一想,耶律休哥便哼了一聲。沉聲道:“既然如此,那你也一起來吧。你們記著,有冬兒姑娘在,不會有人再去難為你們。可是你們最好也要安份守己一些,若是馴服乖巧,來日脫了奴籍卻也不難。若是不然……,哼!一旦闖出禍事來,不但你們倒楣,還要連累冬兒姑娘。懂嗎?”

彎刀小六連忙點頭,羅克敵忙也做出才認出羅冬兒的模樣,與她驚喜相認。因這一耽擱,與前方的蕭綽娘娘就遠了,耶律休哥負有護衛責任,此時不能久耽,只得囑咐冬兒快快跟上,自己打馬揚鞭,先追著蕭後去了。

耶律休哥一走,羅冬兒便吩咐幾名女兵兩女共乘一馬,讓出了戰馬給羅克敵三人。三人一上馬,鐵牛便按捺不住,氣呼呼地道:“嫂嫂,你怎落到了契丹人手上,那個契丹大官兒對你很是客氣,你……你可是受了他的欺侮,不然怎還能夠指揮這些契丹女兵?”

羅冬兒忙辯解道:“那個契丹大官兒叫耶律休哥,是契丹人的大惕隱司,專門管理皇族之間糾紛的一個官兒,權力很大。他……對我確實很是客氣,不過卻從不曾有什麼無禮言行,是個謙謙君子,你不要多想。”

羅冬兒一替耶律休哥說話,便連彎刀小六都露出狐疑神色,他們所見的契丹人兇狠殘暴,羅冬兒一個如此俊俏的漢人女子,會受到契丹人禮遇?若非許了那契丹大官兒什麼甜頭,她會在契丹人中混的風生水起?”

羅冬兒一見他們神情,又氣又羞,說道:“冬兒被擄來後,幸得契丹皇后蕭娘娘寵愛,一直留在她的身邊,從不曾受人欺侮,冬兒所言句句是真,兩位兄弟竟不信我嗎?”

彎刀小六想起羅冬兒為了楊浩不惜挺身而出,受人凌辱又復沉河,在子午谷前為了不拖累大頭且能保全清白而寧可自盡,以她如此貞烈的性兒,斷不致如自己所想那麼不堪,忙道:“大嫂,我不信契丹人有那麼知禮,卻信你的為人。你說是,那定然是了,不過我看那什麼休哥未必便懷著什麼好心,你可要對他多加小心,保持戒備。”

羅冬兒道:“這我自然省得。咱們不要耽擱太久引人生疑,快上馬。待進了上京城,尋個機會咱們再做詳談。”鐵牛見彎刀小六這麼說,只得暫且拋卻滿肚子心思,疑慮重重地上了馬。

彎刀小六和鐵牛有些想法不足為奇。就如筆者,二十年前自小小山村遷入瀋陽城時,同學好友便一驚一咋地以良言相告:“聽說城裏人有養貂賺錢的,遇見迷路的小孩子便捉回去剁吧剁吧拿去餵貂,你可千萬小心一些,不要獨自上街。”

無知學童這般講不足為奇,但是就連那鄉村小學的老師也說:“那城中污染之嚴重,抬頭不見天,遍地是煙塵,整個瀋陽城裏一棵樹都不長的。城裏人性情也粗野的很。酒店裏的人,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如此情景,處處可見。”聽得在下心驚膽戰,不知道這城裏是怎樣一塊灰濛濛不見天日的地方,又藏了多少兇神惡煞。

那時的宋遼交往不多,又受到打草穀的威脅,是以民間百姓仇視北人,將他們妖魔化的傾向十分嚴重,在百姓傳說渲染中的北國,不過是一群未開化的野人,毫無文明秩序可言。

孰不知當時契丹立國已六十多年,政治體制比中原還要健全,由於幽雲十六州的漢人十分眾多,中原經歷五代之知時,又有許多漢人包括商賈和讀書人北遷入契丹國境避難,就此定居下來,契丹族人漢化的程度也相當高。

此時,契丹人統治著西至流沙,東至黑龍江流域及原屬渤海的地區,北至臚朐河(今克魯倫河)南部包括燕雲十六州地。以上京為中心的契丹舊地和西北各遊牧部落居地,仍實行奴隸制的統治。東部滅渤海後仍實行原有的封建制。南部幽雲十六州地,則繼續實行漢人傳統的封建社會制度和政治制度。由此形成為西部、東部以及南部三個不同的區域。在這三個區域內居住著不同的民族,實行不同的制度,統一於遼朝的統治之下。契丹貴族穿漢服、習漢文、學漢字成為時尚,許多契丹貴族在馬上精於騎射,驍勇善戰,回到府邸,卻是琴棋書畫,談詩論畫,樣樣精通。無論法制還是文化,北國都已有相當高的程度,那並不是一個無法無天的灰暗世界。

但是奴隸沒有人權,處境比漢人家的奴婢還要不堪,那是事實。彎刀小六和鐵頭剛被捉來,就是置身於最底層的奴隸,又始終拘押在回離保的帳幕之下,對契丹人唯一的瞭解就是皮鞭和辱駡,看法自然一如當初。

羅克敵對北人卻是比較瞭解一些的,知道北人也有父母妻兒、也知君臣忠義,而且北人向來崇慕南人文化,許多自中原而入契丹,受到契丹人重用,一躍成為契丹高官重臣的漢人不在少數。這位冬兒姑娘一直處在契丹上層人物之間,又得契丹皇后青睞,境遇好些並不稀奇。

他頷首應道:“冬兒姑娘說的是,我等雖受虐待,但北國百姓之間,與我漢人百姓之間實無二致。北人也是講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的。只是我等奴隸身份,不在其中罷了。冬兒姑娘托庇於契丹皇后門下,能有如此境遇便不足為奇。”

他目光一掃,見那些女兵都輟在後面,聽不清他們說話,忙又促聲道:“冬兒姑娘,我看那耶律休哥對我仍有疑心,你我速速通報彼此身份,統一一個說辭出來,免得受他盤問時露出馬腳。”

“好!”羅冬兒也下意識地左右看了一眼,壓低嗓音道:“奴家祖上,本系淮南人氏,先父羅公遠,於十七年前遷至霸州柳家村定居,以教書授業為生,家母……”

她還沒有說完,羅克敵就直了眼睛,失聲道:“淮南羅公遠?令堂閨名可是喚做李嫣然?”

這一下輪到羅冬兒吃驚了,她驚詫地看著羅克敵,說道:“我娘的閨名,除了奴家與先父,再無旁人曉的。你……你怎知道?”

羅克敵一陣激動,說道:“冬兒姑娘,啊不……冬兒妹妹,你可曾聽令尊提起過羅公明此人?”

羅冬兒想了想,搖頭道:“從來不曾聽說……”

羅克敵臉色一黯,苦笑道:“叔父……真是至死也不肯原諒我的爹呢……”,

羅冬兒愕然道:“你說甚麼?”

羅克敵望著她,正色道:“冬兒,我……真的是你的堂兄,家父羅公明,是令尊的胞兄,令尊……令尊憎惡家父連事五朝,朝朝作官,被人譏諷為政壇不老松,有失讀書人節氣,是以心懷怨尤,兄弟二人常生口角。十七年前一晚,兩人酒後爭吵,家父氣極擱了叔父一掌,不想叔父性情執拗,就此攜了嬸娘離家出走,再也沒了消息。真沒想到,父親找了你們十幾年都沒有你們一家人的下落,你我兄妹卻在此時此地重逢…………”

羅冬兒聽的瞪圓了杏眼,一張可愛的小嘴張成了O型,左右彎刀小六和鐵牛也聽得呆了。彎刀小六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言成讖,說他們是兄妹,真的就成了兄妹:“奶奶的,我還咒那回離保不得好死呢,他怎麼就不死?喔!對了……我忘了說時間……”

※※※※※※※※※※※※※※※※※※※※※※※※※※

“程判官,我蘆嶺州西近黨項,東接府州,欲與中原往來,離不得府州折氏的支持,本府此番去府谷,尚無法預料需幾日時光。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武備之事由團練副使木老、柯兄弟負責,工商稅賦之事由林朋羽等四老負責,學府之事由范思棋負責,司法之事由你全權負責。各位務須齊心協力,將我蘆嶺州經營的紅紅火火。”

程德玄恭敬有禮地道:“府尊儘管放心,我等當恪盡職守,各司其責,斷不會令府尊大人有後顧之憂。”

這些天,程德玄的表現可圈可點,做事兢兢業業,從無半點牢騷,那嗜酒的毛病也改了,對楊浩也恭敬的很,讓人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楊浩也不知道他是痛改前非了還是懷著什麼其他的心思,為安全計,便把司法刑律一事交予程德玄負責,軍權由李光岑、木恩和柯鎮鎮、穆清漩夫婦負責。財權則由林朋羽四老調度、范思棋把總。這兩樣最重要的權力分別由他信任的人掌握著,也不怕程德玄玩出什麼花樣。同時把這兩樣權力再次進行分配製衡,也避免了一家獨大、貪污腐化。

見程德玄答對得體,態度恭敬。楊浩微微一笑,又與李光岑碰了一個眼神,然後向范思棋、林朋羽、柯鎮鎮等人抱一抱拳,一兜馬韁,便率著壁宿、穆羽等人馳離了知府衙門,沿著平坦開闊的官道向谷外馳去。

呂洞賓也在他的隊伍中,前些天壁宿一襲僧袍跟在楊浩身邊招搖過市,大家早就看習慣了,現在又冒出個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中年道士,大家也不覺奇怪,楊浩不做介紹,大家也不追問。

呂洞賓近十年來都在關外苦修,與陳摶老友已多年不見,如今他年歲已高,天年將盡,與老友是見一次少一次,此番赴太華山,就是想見見老友敘敍舊。他與楊浩半路便分了手,獨自策馬奔向太華山,楊浩則帶著一從隨從直奔府谷。

直到此時才去與折御勛見面,楊浩自有他的打算。折御勛此前正裝腔作勢地率兵圍剿黨項七氏,人不在府谷,這是一個原因。但是更主要的原因是,如果早早趕去府州,那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叫花子,只能向折御勛乞討恩賜,而無法坐下來對等的談判。

如果是在以前,那他是不會在乎的。即便是不對等的談判,只要保全了他親自帶出來的這幾萬百姓,達到了他的目的那就行了。但是如今不可以,如今他是蘆嶺州知府,如果不能為自己爭取到足夠的權益,以後處處受制於人,他在蘆嶺州的日子可不好過。

所以直到與黨項七氏秘盟成功,蘆嶺州的商路已初步拓展,想要進一步擴大影響和經營,已無法忽視府州的存在,而自己也具備了一定的資本與他討價還價,這才趕赴府谷。

楊浩上一次來,住的是府谷驛站,這一次仍舊住在驛站裏。然後持拜帖去拜見折大將軍,不想到了折大將軍府上卻吃了個閉門羹,他在府前站了半晌,入內傳報的人才回來,皮笑肉不笑地對他道:“府台大人,我家節度使大人領兵出征剛剛回來,偶染小恙,身子不適,如今不宜見客。府台大人請回吧,待我家大人身子好些,再邀大人過府一敘。”

楊浩聽了不慍不怒,微微一笑道:“那倒是楊某來的不巧了,折大將軍身繫府州安危,既染病疾,可是怠慢不得,還請管家回覆節度使大人。請大人請醫用藥,好生歇養身體,待大人痊癒,楊某再來拜訪。”

那管家沒想到楊浩反應如此坦然,不由怔了一怔,待要再說什麼卻又忍住,眼看著楊浩微笑告辭離去。這管家側頭想了一想,又急急趕回了。

壁宿怒道:“大人,那折御勛怎麼可能恰於此時生病,又生了什麼病連見客都見不得了,他這是明擺著是有意怠慢,不想與你交道。”

楊浩笑道:“也不儘然,人家是大人物嘛,大人物們做事,少有直來直往的,總喜歡繞來繞去,好像別人來找他,都是懷著千百重心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高高在上久了,城府自深,疑心的毛病是免不了的。世間梟雄哪個不是曹操?你當都和你這江湖上的好漢一般一條腸子通到底嗎?”

他上了馬車,往座位靠背上一倚,微笑著道:“咱們回去,要知道折御勛是根本不想與我交往,還是想拿拿身段,壓壓我的威風,咱們只要一試便知。”

壁宿跳上馬車,訝異道:“如何試他?”

楊浩泰然道:“上次我以欽差身份來府州,承蒙府州諸官吏、豪紳盛情款待。來而不往非禮也,今朝本官以蘆嶺州知府之尊再度來到府州,理當回請一番才是。回去之後,便下帖邀請府谷官吏、豪紳赴宴。這些人不管是官還是商,個個都是仰折府鼻息過活,消息靈通、心機靈活,只要他們肯來,那折大將軍倒底揣的什麼心思,咱們心裏也就有數了。”

他含笑點頭道:“回去,本大人要施展無雙書法,親筆寫請束。這頭一個要請的,就是折大將軍的幾位公子,呵呵,且看他們……來是……”

※※※※※※※※※※※※※※※※※※※※※※※※※

小樊樓,是府谷最大的一間酒店。

東京汴梁也有一座樊樓,就是水滸中林沖和陸謙曾經在那兒吃過酒的樊樓。那是東京汴梁最大的一幢酒樓,五代時候,那幢酒樓本是經營酒肉兼批發銷售白礬的一個所在。本名叫做白礬樓。後來名氣越來越大。樓也不斷擴建增高,最後發展成一座有五幢的樓宇、每幢三層的建築。

其規模倒底有多大呢?大名府的翠雲樓有百十個閣子,東京白樊樓的規模比它只大不小,一幢樓百十個房間,五幢樓就是五六百個閣子,可以說是北宋時的五星級大酒店。聞名於天下,是以便有人在府谷建了小樊樓,借了東京樊樓的名氣,其規模雖比不得東京汴梁的白樊樓,也有一百多個閣子。

楊浩在此宴請貴客,與他此刻的身份地位倒也般配。楊浩的請柬漫天飛花一般的撒出去,早知折御勛心意的府州官吏和與折府過往甚密的秦家、唐家、李家這樣的豪紳巨富盡皆心中有數,縱然語氣不甚堅決,也沒有一個斷然拒絕。那些摸不透折府心意的官吏與商賈,雖無門路探聽折大將軍態度,卻會揣摩上意,一見這些官吏的反應,便也心中有數,紛紛答應下來。

楊浩得了回信,得知折御勛的拜把兄弟永安軍轉運使任卿書、軍都虞候馬宗強、折家三位公子、唐家三少等人都答應只要有暇一定赴宴,心中便安定下來。這些人既是這般態度,那折大將軍今日的拒絕相見就不必擔憂,折大將軍如此裝腔作勢,不過是想造成自己的緊迫態度,逼他做出更大讓步而已。既然折大將軍對蘆嶺州亦有所求,就不怕他不肯結盟,區別只在於做出多大讓步而已。

眼看天色將晚,楊浩換上一襲文士輕袍,施施然出了驛站,便乘車直奔小樊樓而去。坐在車中,望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楊浩忽地想到了那個倩麗的人兒,那一晚唐突,冒犯了佳人,害得她大發嬌嗔,不許自己次日送她離開。想起當時的反應,楊浩自己也有些臉熱,只道折子渝臉嫩,不好意思與自己相見。次日果然不曾去送,這一來倒忘了問她住處,如今到了府谷,可如何去找她呢?

多日不見,雖說府州事務繁雜,可是還是時常的想起她。不知不覺間,這個愛笑的可愛女孩已經走進他的心裏,如今想起來,心情更覺熾熱。正怔忡間,忽地馬車一停,聽見有人大聲喝罵和女人嚶嚶啼哭之聲。楊浩忙收斂心神,問道:“出了甚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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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1 17:41:02 |只看該作者
第186章 攜美赴宴

前邊的馬夫回稟道:“大人,有人於鬧市間毆打婦人,許多百姓圍觀,阻了咱們的去路。”

“哦?”

楊浩心中好奇,順手掀開轎簾,探身向街上看去,隔著七八丈遠,就見一個身穿銅錢紋員外袍,頭戴員外帽的矮壯中年男子,正扯住一個年輕婦人的頭髻,劈頭蓋臉一通掌摑,打得那婦人披頭散髮,口鼻流血,情形說不出的狼狽。

楊浩皺了皺眉,眼見街上許多人圍觀,卻無人上前解勸,不悅道:“這算什麼,大男人當街打女人,這麼多人在此圍觀,竟無人上前解勸一下。壁宿……”

壁宿會意,向他點點頭便溜下馬去,泥鰍一般擠進了人群。楊浩遠遠地再看那員外,雖是身著一身員外袍,卻是滿臉橫肉,兩隻金魚泡的眼睛,濃眉重鬚,十分兇狠,直如一個殺豬的屠夫。

那少婦本來面容十分姣好,被他廝打得蓬頭亂髮,扁上片片瘀青,兩頰赤腫。那人仍是豪不客氣地狠狠掌摑,一邊破口大罵,其行其狀十分惡劣。只是那人方言濃重,語速又急,楊浩離得遠,也聽不清他在罵些什麼。

片刻功夫,璧宿從人群鑽了出來,往車上一跳,攤開雙手道:“大人,咱們沒法管吶,人家大官人教訓自己的小妾,誰管得了?”

楊浩問道:“因為何事?”

璧宿訕訕道:“我方才打聽的消息,這員外叫鄭成和,是個暴發戶。如今專做皮毛生意,有時也販些驢騾牛馬,門庭不大不小,家業不厚不薄,在府谷也算小有名氣的一個商賈……”

楊浩打斷道:“我是問,他為了何事毆打那婦……毆打他自家的妾侍。”

璧宿苦笑道:“這人是個出了名的妒夫,據說他家的後院兒連條看門狗都不許是公的,家中美妾侍婢十餘人,但有絲毫觸逆,非打即罵。方才他與那妾侍自旁邊那家珠寶店出來時,與一少年錯身而過,那少年只向他的妾侍客氣地笑了笑,也沒做旁的事,那少婦素知自己官人好妒,更加不敢看那少年。不想被鄭大官人瞧見,還是妒火中燒,把自家妾侍扯過來便打,就是這情形了。人家自家事,旁人怎好管得?”

楊浩道:“折姑娘”折子渝應聲抬頭,一見是他,一雙俏目不由張大,驚訝中露出欣喜神色。其實楊浩到了府谷城,而且還吃了她大哥一碗閉門羹的事,折子渝已經知道了。對大哥的心思,她更是心知肚明。這件事,她不想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做什麼干預。這些日子盧嶺州在做什麼,成效如何,她一清二楚。她看中的男人,既然似會點鐵成金術的神仙一般,把一無所有的盧嶺州,把人人視作死地的盧嶺州,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塊風水寶地,難道還應付不了自家大哥的手段?得知楊浩吃了閉門羹回去,立即大撒請帖宴請府谷官紳,折子渝就曉得楊浩是要旁敲側擊,打探大哥的底線。自家傾心的情郎和長兄如父的大哥鬥法,為了各自的利益討價還價,慧+如她,自然是要置身事外的。而且,這個冰雪聰明的小女子,覺得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她倒想看看,是自己大哥手腕強硬一些,還是那個他更勝一籌,所以雖極想與楊浩相見,還是暫時克制了自己的感情隱居幕後。

楊浩想起自己老娘也是這般受人作賤毫無身份的卑微女人,一時觸動自己心事,不由無名火起,他一彎腰出了車轎,便想跳下車去。車左坐著一個年青人,名叫何京笑,本是北漢一縣衙的刀筆吏,被楊浩招聘到知府衙門,此番隨行府谷的。一見大人動作,立即勸道:“大人不可,這可是府谷。”

楊浩怒道:“那又如何。”

何京笑道:“大人,民不舉,官不究。更何況這是自家官人教訓妾婢,官府也管不得。再者說,大人您可不是府谷知府,越俎代庖,不免要觸怒折大將軍。大人身繫萬民,有大事要做,旁人家的私事,理他作甚?屬下以為,這樣的事,還是不要干涉的好。”

秋風迎面一吹,楊浩的神志也清醒過來,他怔怔半響,悲涼的一歎,鬱鬱地坐回車子,沉聲道:“驅開路人,繞道過去。”

壁宿看他神色不愉,也不敢多言,忙示意那車夫將車趕至路側,驅散圍觀路人繞道過去,走到那鄭大官人旁邊時,人群中忽地鑽出一個玄衫少年來,一把抓住那鄭成和的手腕,雙眉倒立,厲聲喝道:“混賬東西,為何這般毆打一個婦人?”

這少年不但聲音清脆,長相也似溫潤處子一般俊俏嫵媚,那鄭成和一見了他,不由哈地一聲冷笑,高聲嚷道:“就是你,就是你,方才那人就是你。你們這對狗男女,我看你們眉來眼去地就知道你們不是什麼好相與,怎麼樣?怎麼樣?我這裡剛一打這賤人,你就忍不住跳出來了。小淫婦,你還說不曾與人私通,他怎為你跳將出來,老爺我今日不當街打殺了你這賤婢,難消心頭之恨。”

楊浩一看那玄衫少年,眼中登時露出驚喜的神色,失聲道:“折姑娘?”

那玄衣少年正是易釵而弁的折子渝。聽鄭成和又妒又恨地一吼,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禁鄙夷道:“自私好妒,毆打女人,哪個女子隨了你這樣的男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霉。你給我看清楚來了,本姑娘是男是女?”

她把胸膛一挺,高高揚起的秀項上不見喉結,胸口蓓蕾微微聳起優美的曲線,再配上她俊俏嫵媚的五官、清脆悅耳的聲音,分明就是一個穿了男裝的女子。

四下圍觀的百姓恍然大悟,不禁哄堂大笑起來,那鄭成和眼見對方竟是一個女人,方知誤會了自己愛妾。面紅耳赤之下,他吱唔一陣,突然又復惱羞成怒,抬腿便是一腳,將那喜極而泣的小妾踹了一個大跟頭。惡狠狠罵道:“不知羞的賤婢,你看不出人家是個女人嗎?見了個穿男裝的小娘們,你也無端的發騷賤笑,如此浪蕩無行,回去爺再好生收拾你這小浪蹄子!”

鄭大官人罵完了,便灰溜溜地上了自己的馬車,那頗有幾分姿色的少婦被他毫不疼惜地一腳踹在地上,捂著小腿痛苦呻吟。鄭成和在車上坐定,怒喝道:“還不滾上車來?要給老爺我丟人現眼嗎?”

那婦人不敢怠慢,急忙爬起身來,忍著眼淚,一瘸一拐地上了他的馬車,像條被主人痛毆了的狗兒似的,怯怯地湊到他身邊去。鄭成和鼻孔朝天,腳下“嗵嗵”地在踏板上踢了兩腳,馬車便向前駛去。

折子渝見那婦人不爭氣的樣兒,恨恨地一跺腳,正想轉身離去,楊浩道:“折姑娘。”

折子渝應聲抬頭,一見是他,一雙俏目不由張大,驚訝中露出欣喜神色。

其實楊浩到了府谷城,而且還吃了她大哥一碗閉門羹的事,折子渝已經知道了。對大哥的心思,她更是心知肚明。這件事,她不想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做什麼干預。

這些日子盧嶺州在做什麼,成效如何,她一清二楚。她看中的男人,既然似會點鐵成金術的神仙一般,把一無所有的蘆嶺州,把人人視作死地的蘆嶺州,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塊風水寶地,難道還應付不了自家大哥的手段?

得知楊浩吃了閉門羹回去,立即大撒請帖宴請府谷官紳,折子渝就曉得楊浩是要旁敲側擊,打探大哥的底線。自家傾心的情郎和長兄如父的大哥鬥法,為了各自的利益討價還價,慧黠如她,自然是要置身事外的。而且,這個冰雪聰明的小女子,覺得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她倒想看看,是自己大哥手腕強硬一些,還是那個他更勝一籌,所以雖極想與楊浩相見,還是暫時克制了自己的感情隱居幕後。

今日楊浩去小樊樓的事她也知道,卻是有意置身事外。她九叔因為官家有削藩之舉已去了中原,如今她暫時接替九叔,負起了折府的密諜事務。這些日子也很忙碌,為行動方便,常著男裝出行。不料想見他時,偏生無法相見。想避開他時,卻偏偏撞見了他。

折子渝心中叫苦,卻故作欣然地上了車,一挨近他身子,想起他上次沖動反應,還未說話,折子渝的臉上先暈紅起來,輕聲說道:“我正想,眼看秋風起了,卻不見你來。這想著想著,你就來了。”

楊浩一探手放下轎簾,折子渝更加不自在了,臀兒便悄悄往座位一側挪了挪。楊浩拉住她的手,親熱地道:“我也不曾想,在這裏遇見你。方才還在發愁,不知該往哪裡去找妳呢。”

折子渝見他牽掛自己,心中也自歡喜,抿了抿嘴唇,她才低聲道:“我也……時常想你……”

這一句話說罷,二人再復無言,楊浩握著她柔潤的小手,兩人執手相望,眼中儘是濃濃情意。

車輪轆轆,也不知過了多久,折子渝才“啊”的一聲清醒過來,她抽回手,輕輕掠掠鬢邊髮絲,忸怩道:“你……這是要往哪裡去?”

“喔……”楊浩道:“我在小樊樓設宴,款待府谷官紳。你……與我一同去吧。”

“甚麼?”折子渝一聽“大吃一驚”,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你如今是蘆嶺州知府,宴請的又都是府谷的高官巨賈,我一個小女子,我……”

楊浩又輕輕握住她手,柔聲道:“今日遍撒請柬,柬上早已說明,此是便宴,無干官事,只為答謝府谷士紳前次我來的款待之情。各位官紳富豪可攜帶家眷同來。我知西北不必中原,女眷亦可同席,你怕什麼?”

折子渝聽了這話,霍的抬起頭來,眸中露出驚喜之色,旁人帶的是家中女眷,他帶自己去幹什麼?楊浩這番話雖然沒有明說,分明就是承認了彼此的關係了。難道自己的終身,真的就此著落在他的身上了。

折子渝忽又想起扶搖子那日含糊所言,芳心中忽又忐忑起來,預知一些事情,果然不是好事。否則此刻只有歡喜,哪裡還會患得患失。 扶搖子那老道說甚麼雙夫之命,他……他可別出了甚麼事情才好。

折姑娘心思百轉,楊浩見她歡喜不語,只道她答應了,欣然道:“你答應了便好,咱們這就走吧。”

他微笑著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雖著男裝,仍是國色天姿,嫵媚端莊,哈哈,我想……你今晚的風頭一定蓋過所有官紳女眷的秀色了。”

折姑娘暗暗叫苦不迭:“這一下可糟了,他宴請的那些官紳,有幾個不識我相貌的?這一遭兒隨他去了,漫說穿了男裝,我就是穿一身乞丐裝,也定然是要震驚全場了。大哥正想給他一個下馬威,我卻隨他出雙入對……,苦也苦也,這下可如何是好?”

饒是折子渝智計百出,此時也全然沒了主意。那時男女對感情一事終究要含蓄一些,不比現代開放。楊浩縱想求親,也只會請了媒人,去對她父母商談下聘,不會與她私下計量。如今邀她同赴宴會,已然是最明白不過的表白了,如果她拒絕,會不會給楊浩一個錯誤的訊號,讓他誤以為自己不想嫁他?

有了這份擔心,折子渝便不敢輕率拒絕,可若不拒絕……,折大小姐不覺直了眼睛:這晚的酒宴,那可真是精彩了……

※※※※※※※※※※※※※※※※※※※※※

小樊樓今日被楊浩包了,大廳中百鳥朝鳳圖下的酒桌上,已經坐了些先到的官紳,但是身份較高的官員和商賈卻是一個沒到,以他們的身份,當然沒有主人未到,便先行現身自降身價的道理。

但是折家幾位小公子卻不管那些。他們最大的才十八歲,都是活潑好動的少年,哪有耐性等待,早早的便到了地方。見折家幾位公子到了,有些想確定一下折府意圖的官員、商賈便紛紛湊過來探他們的口風。

此時酒宴未開,但小樊樓為府谷第一酒家,照應自然周到。乾果蜜餞、清酒茶水已紛紛呈送上來,折惟正酒來杯乾,喝的高興,便大聲道:“你們不須問了,家父素來威嚴,本公子哪會去探他口風?所以你們從我這兒也是什麼口風都探不去的。”

眾官員士紳頓時大失所望,折海超便笑道:“如果蘆嶺州放棄武力,專事商賈,那麼我府谷也不妨與他分一杯羹。可是他楊浩不曾請示我伯父,便自作主張,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了,總要打壓一下他的氣焰才好。

再者,讓他生了敬畏之心,咱們府谷不也多得一些好處嗎?

眾官員士紳聽了連連點頭,有那謹慎的仍然問道:“二公子,這……是折大將軍心意嗎?”

折惟信哼了一聲道:“家父雖未明言,難道我這做兒子的還看不出他心意嗎?今日赴宴,是不想斷了他楊浩的念想,卻也不是就此杯籌交錯,你好我好。一會兒,我任叔父也要來赴宴的,到時你們就知端倪了。諸位稍安勿躁,到時只管看我叔父眼色行事,讓他曉得我府谷官紳上下一心,要想得到我府谷支持,還怕他不讓出重利來?”

眾管紳聽他說的如此明白,不由嬉笑顏開,紛紛點頭稱是。

這是折唯昌興高彩烈的跑進來道:“來啦來啦,楊浩的車駕已經到了巷口。”

折惟正忙道:“快快快,各自歸位,各自歸位,莫要先亂了自家陣腳。”

那些小官商賈紛紛趕回自己座位,折惟正等人今天有意要給楊浩再來一個下馬威,便有意坐得東倒西歪,杯中也盡斟了酒,旁若無人,各飲自酌,要讓楊浩一進來,就曉得他們不把這位蘆嶺知府兼團練使大人放在心上。

楊浩車子駛進巷中,折子渝眼見已經到了小樊樓,心中更慌,期期艾艾地道:“浩……浩哥哥,你是官身,如今宴請的不是府谷的官吏,就是地方上的巨商大賈,我……我只是一個民女,身份卑微,怎好與官紳們的家眷相見,再說……再說……”

她臉上泛起兩朵桃花,垂下去幽幽低聲道:“浩哥哥,你的心意,子渝心中明白,可是你我畢竟不曾……不曾有什麼名份在身,這般出去,惹人笑話。”

楊浩被她一聲“浩哥哥”叫得心中湧起無限柔情,他已經負了一個深愛他的女子,怎肯再讓這為之傾心的女孩兒為他受委屈。方才在街頭所見一幕,更是深深刺激了他。身份卑微?身份卑微的好女子就活該受人欺負嗎?”

他一把攥住折子渝手腕,豪氣干雲地道:“我今拜一位道人為師,學習武藝。恩師一生,率性而為,活的逍遙自在。我這徒兒,怎好丟了師父的臉?自然也要率性而為才是。子渝,你不要害怕,誰若辱你,便是辱我,楊浩從此再不容自己的女人受人欺負,受人傷害。走,我們下車!”

折子渝被他一聲“我的女人”叫的芳心一顫,那拒絕的話兒再也說不出來,被他一扯,就像吃了那迷魂藥兒似的,乖乖的隨他下車,,小鳥依人般的傍在他身旁,耳畔心中不斷迴響的只有那一句“我的女人……我的女人……”一時滿腔歡喜,柔情萬千,都忘了身處何處。

楊浩一下了車,就見旁邊停了一輛馬車,車旁站了一個矮胖粗魯的男人,雖穿了一身員外袍,那臃腫不堪的身子卻如水缸一般難看,他那兩條小短腿往車旁一站,好像比那車輪也高不了多少。

只聽他粗聲粗氣地往車上罵道:“賤婢,老爺我本想帶你出來給爺長長臉,瞧你那臉,如今跟猴腚似的,可怎生見人?”

楊浩一瞧,這夯貨正是路上所見那個奇妒無比的鄭成和大官人,鄭大官人越說越怒,擼擼袖子,往掌心呸了口唾沫便要上車:“眼看時間到了,又不能回去換個人來,奶奶的,來來來,讓爺再摑幾下,整張臉都紅起來,就看不出異樣了。啐啐!”

車上那小妾駭的渾身發抖,連忙哀求道:“老爺,求你不要再打了。我……我在車上稍作打扮,敷些胭脂水粉,一定遮掩得下去。”

“這個傢伙也是來赴宴的?那幾次飲宴,我見過他嗎?”楊浩怔了一怔,忽想起有幾次宴會自己都推脫未去,是由程德玄去赴宴的。這人想必就是那時去的,如今依著當初的請柬,也受了回請。

雖說他很是看不上這鄭成和,甚至相當的厭惡,可是這些人肯來赴宴,還如此重視這場宴會,分明就是看上了蘆嶺洲未來的巨大商機,楊浩倒不便多說什麼。他暗暗冷哼一聲,鄙夷地瞥了那矮冬瓜似的鄭成和一眼,便溫柔地牽起了折子渝的小手。她的小手掌形纖美,肌膚溫潤如玉,真個是叫人百撫不厭。

楊浩回眸一笑,柔聲說道:“子渝,我們走。”

“喔……”折子渝像個受氣小媳婦兒似的,被他牽著一步步走向小樊樓的大門,心中只是哀叫:“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我折子渝這一下可要成為府谷第一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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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不請自來

“當朝翊衛郎楊浩楊大人到……”

喚其官名,而不提其差使,分明是要強調一下他如今不過是個七品官。在谷府折家這一畝三分地上,朝廷的一個七品翊衛郎當然算不了什麼了不起的官兒。

迎賓唱了官名,卻不見廳中有人出迎,楊浩也不以為然,攜了折子渝的手便坦然入內。

“哈哈,各位大人、各位公子,楊某今日宴請諸位,反來得遲了,失禮,失禮,恕罪,恕罪。”

楊浩走到廳中站定,放開了折子渝的手,滿面春風地打了一個羅圈揖。眾官吏士紳們得了折惟正的囑咐,照樣喝茶的喝茶、嗑瓜子的嗑瓜子,喧囂談笑之聲不斷,只將雙眼向他望來。

待看清了楊浩身邊那個如墨衣裹玉,明豔照人的玄衫少年,許多人便是微微一怔,繼而看清了“他”的容顏,那些人臉上俱都露出驚容。那身子都如中了定身法,一個個僵在那兒,所有的喧囂就像被一把無形的利刃一下子切斷了似的。

折惟正垂著眼皮,慢條斯理地把一杯酒灌進嘴巴裏,連看都懶得看楊浩一眼。但他忽覺廳中氣氛又些異樣,抬頭忽然“吭”地一聲,兩道酒水便從鼻子裏噴泉一般湧了出來。折海超的神色也有些呆滯,他舉著一杯酒正要往嘴裏倒,這時那杯酒還是慢慢傾倒下來,卻全倒在了自己臉上。

折惟昌年紀小,一眼看見小姑姑,登時大驚失色,張口就要叫出聲來,還是他二哥折惟信反應快,一把掩住了他的嘴巴,把他的聲音堵在了嘴裏。

楊浩料想一進廳來,這些人多少是要給他一些難看的。他的目的,是借這次飲宴測試一下折御勛的真正態度,同時有一些不方便由折御勛和他面談的事情,也需與折御勛的幕僚心腹交談一番,瞭解一下折御勛的底限。

至於那些小魚小蝦的有意折辱,若是沉不住氣與他們計較,徒惹一身閒氣,反顯得自己沒有城府,所以他一個羅圈揖行下來,根本誰也不看,昂首便向主位走去,耳聽吵雜聲止,還道旁人是被他從容的態度震攝,哪曉得自己竟成了那隻假虎威的狐狸。

折惟正兄弟四人看著折子渝,俱是一臉疑惑,折子渝窺個空檔,向他們狠狠一瞪。兄弟四人被小姑姑包含威脅的目光一瞪,慌忙低下頭去,噤若寒蟬一般,再也不敢作怪。

楊浩施施然走到主位前,一轉身正欲就坐,卻見折子渝沒有跟上來。她站在門口,神情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楊浩還道她見到一堂貴賓舉止有些失措,這時自然需要自己為她做主,便一撩官袍,坦然坐下,向她招手喚道:“子渝,來這裏坐。”

“喔……”楊浩一聲呼喚,折子渝連忙答應一聲,杏眼瞄向折惟正等人時的煞氣威風一掃而空,乖乖便向楊浩走去。一身男裝,卻走出了十分女人味來。

一見折子渝這般聽話,竟是他們從來不曾見過的氣象,折惟正四兄弟眼珠子都要鼓了出來,折惟信膽暫心驚地道:“大哥,他……是男是女,真是小姑姑嗎,怎麼……怎麼這麼聽那楊浩的話?”

折惟正沒好氣的道:“廢話,你沒聽楊浩喚她芳名子渝,形貌於小姑姑一般無二,又是同名,難道還有第二個人嗎?”

折海超鬼祟地道:“大哥,小姑姑……這般聽他的話,莫不是……莫不是喜歡了他?”

折惟昌登時驚道:“什麼?不會吧,那他不就是我們的小姑丈了?咱們……咱們還要不要為難於他?”

折惟正道:“為難他楊浩不打緊,得罪了小姑姑,可就再無寧日了。你們也看到了,小姑姑在他面前如此乖巧聽話,那可是從不曾有過的事情?”

折海超道:“小姑姑不知何時與他相識,竟有了這麼深的情意,不知伯父知不知道,難不成咱們誤會了伯父的心意?大哥,依我之見,咱們還是趕緊派個人去,把此間事情稟報伯父知道,看看他如何處斷才是。 免得咱們莽撞,壞了伯父的大事。

折正翟然道: ”不錯,海超所言甚是。 我出去一下,吩咐人馬上回去。”

就在這時,楊浩見到許多賓客都不錯眼珠地看著自己身旁坐下的折子渝,便呵呵一笑道:“諸位,今日楊某在小樊樓設宴還請諸位,是答謝諸位對楊某的款待之情。 所以請大家盡可攜帶家眷來,大家越隨意越好,不須有甚麼拘謹。 這位折子渝是楊某的紅顏知己,今日在路上相遇,楊某臨時起意,特邀折姑娘來,充作女主人,待女賓們到了,也好有個合適的主人款待。”

他又轉向折 正,笑道:“折公子,說起來……,這位子渝姑娘與你還有一些淵源呢,唔……看年紀,你們應該以兄妹相論才是。”

“喔?當真?果然?哈哈……,哈哈……”折惟正乾笑兩聲,幾乎失手打翻酒杯。

楊浩微笑道:“正是,府州折氏、雲中豪門,在此數百年來,折氏家族開枝散葉,子孫無數。這位折姑娘,也許你不認得,不過……她也是府谷折氏後人,算起來,是你一門遠親呢。喔,對了,聽說折姑娘的九叔在你府上做了管事,說起他來,你應當認得的?”

折惟正咧了咧嘴,只是那笑真比哭還難看:“是嗎,呵呵……,不知……不知這位折姑娘的九叔,姓甚名誰啊?”

折子渝吸吸鼻子,臉色糗糗地道:“喔……我九叔啊……,折家大小管事數百個,說了他的名字,公子你也未必曉得。小女子確實也是折氏一系後人,我九叔名字中有個德字,是德字輩的。”

“哎呀,姑娘的九叔是德字輩的?如此說來……如此說來,按輩分,我應該喚您一聲小姑姑才是。”

折惟正“又驚又喜”地站起來認親:“海超、惟信、惟昌起來,見過小姑姑。”

“小姑姑……”兄弟四個如釋重負,齊刷刷向折子渝行了一禮。

“哇,你輩兒還挺大的。”楊浩悄聲對折子渝道。

折子渝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四個打小與她玩作一堆的“剛認”的侄兒,訕訕地道:“這個……是啊,我爹比我九叔大著二十多歲呢,這個……大家族都這樣,都這樣兒……”

折惟正屁股剛一挨凳子就小聲道:“惟昌啊,你年紀小,不會有人注意你,你溜出去守在門外,但有來客,千萬囑咐一下,莫讓小姑姑露了馬腳。”

“好!”折惟昌興高采烈地道:“我明白了,小姑姑這是在幫爹爹算計姓楊的,使得是美人計,對吧?”

折海超歎了口氣,摸摸它腦袋道:“四哥,我們眾兄弟之中,看起來還是你聰明些……”

折惟昌得他誇獎,大喜道:“二哥,此話當真?”

“當然當真,唉……可愁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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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一輛高輪馬車傍在二門外面,唐三兒披頭散髮、博帶寬袍地走過來,腳下卻已把高齒木屐換了一雙布履,他走到車旁,正要舉步上車,忽聽一聲嬌喚道:“三哥,等等我。”

唐三扭頭吃驚道:“焰焰,你來做什麼?”

唐焰焰一陣風般趕來,說道:“我也去,哼哼,我正打算去蘆嶺州找他,那混賬卻自己送上門來,好的很,我陪你去見他。”

“這個……,焰焰,今日赴宴的,都是府州官吏、地方豪紳,你一個女孩兒家……”

“你那請柬我看過了。可以攜帶女眷,不是嗎?”唐焰焰屁股一拱,把唐三兒頂到一邊,打開車門大刺刺地往車廂中一坐,瞪起杏眼道:“看什麼看,難道本姑娘這模樣會給你丟臉不成?”

唐三摸摸鼻子,苦惱地道:“小妹吖,今天赴宴的,都是府谷有頭有臉的人物……”

唐焰焰大怒,柳眉豎起,挺直嬌軀道:“難道你家唐大姑娘就沒頭沒臉了?”

唐三乾笑道:“那倒不是,我家小妹何止有頭有臉,還有胸有臀呢。”

“哼哼,你知道就好。”唐焰焰洋洋得意地靠回座位。

唐三無奈地攤手道:“可是……,小妹吖,女孩子,應該矜持一下才是。哪個男人不喜歡柔情似水的女孩?你也知道,他如今已是蘆嶺州知府,論身份,不比咱們唐家低。如果你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討他歡心了。”

唐焰焰輕輕側首,扶著胸前垂髻秀髮,小鳥睇人一般嬌俏:“三哥,誰說人家不矜持了,你道我是去尋他打架不成?你看人家如今這副模樣,難道還不淑女嗎?”

唐三看看自己小妹,今日打扮果然柔婉。上襦下裙都是淺綠色,一件衣身狹窄短小的夾衣,領口和袖口用金絲刺繡,還鑲著綾錦,但顏色偏素,華美中不失素雅。

至於下裳,則是一件下擺呈圓弧形的多褶斜裙,款式貼臀,寬擺齊地,腰間一條細細的帶子,上衣下裳皆剪裁精巧合體,顯得纖腰細細,嬌小美麗的酥胸也顯得更飽滿了些,這使得少女原本秀麗清純的容貌中憑添了些嫵媚。

看得出來,今天妹妹是精心打扮過了的。渾身素雅,遍體嬌香,臉如蓮萼,唇似櫻桃,兩彎細細柳眉猶如遠山含黛,那種嫻雅嫵媚,大家風範,嗯……,如果他不露出囂張的神態,放肆的言語,和那大膽直如異族少女的奔放,倒真的是一個清純可愛的小佳人。

唐三少沉吟片刻,不放心地問道:“你……今日真的只隨我赴宴去,不會生事?”

“當然啦,絕不生事。”

“當然啦,我會在那麼多人面前丟自己的臉嗎?你放心啦。”

“你……保證今晚一定做個淑女?”

唐焰焰的兩道柳眉慢慢豎到了極限:“你上不上車?你不上車,我替你去。”

唐三少趕緊爬上車子,往她旁邊一坐,愁眉苦臉地道:“妹妹,哥哥實話對你說了吧,今日楊浩邀宴,府谷的官吏士紳們是打定主意要給他一個下馬威的,這樣做嘛,是為了打擊一下他的氣焰,他若肯乖乖地夾起尾巴做人,以後為折府馬首是瞻,兩州合作才能長久。你今日去便去,卻只做歌看客,千萬不要憤憤不平。這其中的輕重,你千萬要分清啊。”

“今日府谷的官吏士紳要給楊浩一個下馬威嗎?”

唐焰焰不驚反喜,雀躍拍掌道:“好啊,好的很,他這個人就是屬驢的。趕著不走打著倒退,哼,就該讓他吃點苦頭,他才曉得天高地厚,才曉得我唐家相助的好處。”

她發完狠,重重的一拍唐三少的肩膀,十分好爽的道:“你放心,今天去,我只是看看他,他被你們欺負的灰頭塗臉才好,我絕不會幫他,也不會胡亂說話丟你唐三少的臉。

唐大姑娘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來著?你就把心放進肚子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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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軍轉運使任卿書的馬車終於到了。馬車一停,車夫跳下車去,放下踏板,打開車門,車中先走出一人來,一襲白袍,肋下佩劍,雖是文士打扮,眉宇之間卻儘是勃勃英氣,正是府谷軍都虞侯馬宗強。

唐大姑娘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來著?你就把心放進肚子裏去吧!

赴宴的官員士紳越來越多,女眷們集中於側面几席,由折子渝負責款待。一開始楊浩還不放心,生怕折子渝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在這些命婦貴婦們面前生怯、舉止會有失措。他一面迎接客人,一面時不時向女客們那邊溜上兩眼,待見折子渝落落大方,言語得體,這才放下心來。

在座那些比楊浩先到的官吏士紳地位較低,本來許多人是不認得折子渝的,不過如今相互詢問一番,也早就曉得了她的真正身份。他們沒有本事探聽折大將軍心意,都是從旁察言觀色,暗自揣測。如今折大將軍的胞妹居然陪同楊浩赴宴,還以女主人自居,二人的真正關係已是昭然若揭,他們哪裡還敢對楊浩無禮。

而後來的客人們身份較高,大多卻是認得折子渝的,他們還沒進門,便在門外得了者惟昌的囑咐,要他們千萬不要與折子渝相認,不可說破她的身份。這些人俱有城府,頓覺其中有些蹊蹺,因此不動聲色進了廳來,便暗暗觀察二人,待見二人情愫暗蘊的模樣,分明便是一對情侶,不免便疑心蘆嶺州與府州的關係已經發生了變化。

折家的大小姐嫁了誰?嫁給了麟州楊家現任家主的大哥楊繼業。麟州、折州從此結為同盟,共進共退,西抗夏州,東抗大宋,近二十年來如同體。如今……,莫非折大將軍有意故技重施,再以姻緣與蘆嶺州楊浩建立同盟?

一時間,他們得不到明確的指示,不曉得折大將軍心意,不免都失了主意,今晚赴宴的主賓是折大將軍心腹、亦是折大將軍的拜把兄弟永安軍節度使任卿書。眾人如今只想等他到來他是什麼態度,如果說最知折御勛心意的,那自然為他莫屬。

這樣一來,任卿書未到之前,便再無一個賓客敢對楊浩無禮,折惟正那些公子們暗暗琢磨的折辱楊浩的法兒,更是一個也不敢使將出來。

楊浩見了眾人客氣的模樣,原先預料的針對他的刁難竟是一樁也無,不由暗暗納罕:“奇怪,看眾人客氣中帶著些敬畏的態度,今日不像是想要難為我呀。折大將軍先送了我一碗閉門羹,卻又不許這些人難為我,他的心意倒是有些讓人揣度不透了,比起這些久居上位、慣使心機的大人物來,我還是嫩了一些啊。

折御勛自己避不露面,又不想靠這些人給我施加壓力,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嗯……也說不定這些赴宴的官吏不夠資格探知折御勛心意?不管如何,任卿書做為永安軍轉運使,是一定會明白折御勛心思的,待他到了,折御勛到底是什麼心意,也就水落石出了。

永安軍轉運使任卿書的馬車終於到了。馬車一停,車夫跳下車去,放下踏板,打開車門,車中先走出一人來,一襲白袍,肋下佩劍,雖是文士打扮,眉宇之間卻儘是勃勃英氣,正是府谷軍都虞侯馬宗強。

隨後走出一人,也是文士打扮,頭戴翹腳璞頭,頜下三縷微髯,年約四旬,神情氣度,自蘊威嚴,正是永安軍中的財神,轉運使任卿書。

任卿書下了馬車並不進樓,他看了眼氣勢恢宏的小樊樓,回首向車中笑道:“呵呵,衙內,這裏就是小樊樓了,請。”

車中應聲探出一個人頭來,這位衙內豹目環眼,一雙眼睛充滿剽悍的野性。頭頂刮得光禿禿的發亮,額前瀏海卻蓄得極長,自左右編成小辮兒垂下來。頜下鬍鬚虯生而曲捲,兩隻耳朵上各帶著一隻金光閃閃的大耳環,竟是黨項人打扮。

抬頭樊樓滿樓燈火輝煌的模樣,他鼻翅一震,發出重重一哼,一隻黑色的皮靴才伸出來踩在踏板上,只聽踏板吱呀呀一響,整輛車子微微一沉,這人已然落地。

他健壯魁梧的身子舒展開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動作雖然慵懶,渾身卻似充滿了勁道。看他身量,有一米八上下,體重至少兩百多斤,可這樣的體重,卻讓你看不出一點臃腫累贅的感覺,反而感覺他一旦動起來,會矯健敏捷的如同一頭豹子似的。

這人身穿一襲左襖短袍,袍裾盡飾白色狼毫,腰帶上掛著一口鑲嵌著寶石的碩大彎刀,看起來煞氣騰騰。

他哼了一聲,譏笑道:“西北有三藩,這蘆嶺知府先來拜府谷,看來在他心中,折節度才是分量最重的人啊!嘿嘿,走,他不去夏州,我李繼筠便屈尊降貴,親自來拜一拜他。”

罷寬厚的肩膀一晃,兩隻純金的大耳環搖晃著,便當先走向大門,龍行虎步,十分跋扈。任卿書不以為忤,他微微一笑,對馬宗強遞了個眼神,便隨在李繼筠的身後。

西北第一強藩定難軍節度使李光睿之長子,大宋欽封的定難軍衙內都指揮使、檢校工部尚書李繼筠,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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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不請自來

“當朝翊衛郎楊浩楊大人到……”

喚其官名,而不提其差使,分明是要強調一下他如今不過是個七品官。在谷府折家這一畝三分地上,朝廷的一個七品翊衛郎當然算不了什麼了不起的官兒。

迎賓唱了官名,卻不見廳中有人出迎,楊浩也不以為然,攜了折子渝的手便坦然入內。

“哈哈,各位大人、各位公子,楊某今日宴請諸位,反來得遲了,失禮,失禮,恕罪,恕罪。”

楊浩走到廳中站定,放開了折子渝的手,滿面春風地打了一個羅圈揖。眾官吏士紳們得了折惟正的囑咐,照樣喝茶的喝茶、嗑瓜子的嗑瓜子,喧囂談笑之聲不斷,只將雙眼向他望來。

待看清了楊浩身邊那個如墨衣裹玉,明豔照人的玄衫少年,許多人便是微微一怔,繼而看清了“他”的容顏,那些人臉上俱都露出驚容。那身子都如中了定身法,一個個僵在那兒,所有的喧囂就像被一把無形的利刃一下子切斷了似的。

折惟正垂著眼皮,慢條斯理地把一杯酒灌進嘴巴裏,連看都懶得看楊浩一眼。但他忽覺廳中氣氛又些異樣,抬頭忽然“吭”地一聲,兩道酒水便從鼻子裏噴泉一般湧了出來。折海超的神色也有些呆滯,他舉著一杯酒正要往嘴裏倒,這時那杯酒還是慢慢傾倒下來,卻全倒在了自己臉上。

折惟昌年紀小,一眼看見小姑姑,登時大驚失色,張口就要叫出聲來,還是他二哥折惟信反應快,一把掩住了他的嘴巴,把他的聲音堵在了嘴裏。

楊浩料想一進廳來,這些人多少是要給他一些難看的。他的目的,是借這次飲宴測試一下折御勛的真正態度,同時有一些不方便由折御勛和他面談的事情,也需與折御勛的幕僚心腹交談一番,瞭解一下折御勛的底限。

至於那些小魚小蝦的有意折辱,若是沉不住氣與他們計較,徒惹一身閒氣,反顯得自己沒有城府,所以他一個羅圈揖行下來,根本誰也不看,昂首便向主位走去,耳聽吵雜聲止,還道旁人是被他從容的態度震攝,哪曉得自己竟成了那隻假虎威的狐狸。

折惟正兄弟四人看著折子渝,俱是一臉疑惑,折子渝窺個空檔,向他們狠狠一瞪。兄弟四人被小姑姑包含威脅的目光一瞪,慌忙低下頭去,噤若寒蟬一般,再也不敢作怪。

楊浩施施然走到主位前,一轉身正欲就坐,卻見折子渝沒有跟上來。她站在門口,神情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楊浩還道她見到一堂貴賓舉止有些失措,這時自然需要自己為她做主,便一撩官袍,坦然坐下,向她招手喚道:“子渝,來這裏坐。”

“喔……”楊浩一聲呼喚,折子渝連忙答應一聲,杏眼瞄向折惟正等人時的煞氣威風一掃而空,乖乖便向楊浩走去。一身男裝,卻走出了十分女人味來。

一見折子渝這般聽話,竟是他們從來不曾見過的氣象,折惟正四兄弟眼珠子都要鼓了出來,折惟信膽暫心驚地道:“大哥,他……是男是女,真是小姑姑嗎,怎麼……怎麼這麼聽那楊浩的話?”

折惟正沒好氣的道:“廢話,你沒聽楊浩喚她芳名子渝,形貌於小姑姑一般無二,又是同名,難道還有第二個人嗎?”

折海超鬼祟地道:“大哥,小姑姑……這般聽他的話,莫不是……莫不是喜歡了他?”

折惟昌登時驚道:“什麼?不會吧,那他不就是我們的小姑丈了?咱們……咱們還要不要為難於他?”

折惟正道:“為難他楊浩不打緊,得罪了小姑姑,可就再無寧日了。你們也看到了,小姑姑在他面前如此乖巧聽話,那可是從不曾有過的事情?”

折海超道:“小姑姑不知何時與他相識,竟有了這麼深的情意,不知伯父知不知道,難不成咱們誤會了伯父的心意?大哥,依我之見,咱們還是趕緊派個人去,把此間事情稟報伯父知道,看看他如何處斷才是。 免得咱們莽撞,壞了伯父的大事。

折正翟然道: ”不錯,海超所言甚是。 我出去一下,吩咐人馬上回去。”

就在這時,楊浩見到許多賓客都不錯眼珠地看著自己身旁坐下的折子渝,便呵呵一笑道:“諸位,今日楊某在小樊樓設宴還請諸位,是答謝諸位對楊某的款待之情。 所以請大家盡可攜帶家眷來,大家越隨意越好,不須有甚麼拘謹。 這位折子渝是楊某的紅顏知己,今日在路上相遇,楊某臨時起意,特邀折姑娘來,充作女主人,待女賓們到了,也好有個合適的主人款待。”

他又轉向折 正,笑道:“折公子,說起來……,這位子渝姑娘與你還有一些淵源呢,唔……看年紀,你們應該以兄妹相論才是。”

“喔?當真?果然?哈哈……,哈哈……”折惟正乾笑兩聲,幾乎失手打翻酒杯。

楊浩微笑道:“正是,府州折氏、雲中豪門,在此數百年來,折氏家族開枝散葉,子孫無數。這位折姑娘,也許你不認得,不過……她也是府谷折氏後人,算起來,是你一門遠親呢。喔,對了,聽說折姑娘的九叔在你府上做了管事,說起他來,你應當認得的?”

折惟正咧了咧嘴,只是那笑真比哭還難看:“是嗎,呵呵……,不知……不知這位折姑娘的九叔,姓甚名誰啊?”

折子渝吸吸鼻子,臉色糗糗地道:“喔……我九叔啊……,折家大小管事數百個,說了他的名字,公子你也未必曉得。小女子確實也是折氏一系後人,我九叔名字中有個德字,是德字輩的。”

“哎呀,姑娘的九叔是德字輩的?如此說來……如此說來,按輩分,我應該喚您一聲小姑姑才是。”

折惟正“又驚又喜”地站起來認親:“海超、惟信、惟昌起來,見過小姑姑。”

“小姑姑……”兄弟四個如釋重負,齊刷刷向折子渝行了一禮。

“哇,你輩兒還挺大的。”楊浩悄聲對折子渝道。

折子渝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四個打小與她玩作一堆的“剛認”的侄兒,訕訕地道:“這個……是啊,我爹比我九叔大著二十多歲呢,這個……大家族都這樣,都這樣兒……”

折惟正屁股剛一挨凳子就小聲道:“惟昌啊,你年紀小,不會有人注意你,你溜出去守在門外,但有來客,千萬囑咐一下,莫讓小姑姑露了馬腳。”

“好!”折惟昌興高采烈地道:“我明白了,小姑姑這是在幫爹爹算計姓楊的,使得是美人計,對吧?”

折海超歎了口氣,摸摸它腦袋道:“四哥,我們眾兄弟之中,看起來還是你聰明些……”

折惟昌得他誇獎,大喜道:“二哥,此話當真?”

“當然當真,唉……可愁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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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一輛高輪馬車傍在二門外面,唐三兒披頭散髮、博帶寬袍地走過來,腳下卻已把高齒木屐換了一雙布履,他走到車旁,正要舉步上車,忽聽一聲嬌喚道:“三哥,等等我。”

唐三扭頭吃驚道:“焰焰,你來做什麼?”

唐焰焰一陣風般趕來,說道:“我也去,哼哼,我正打算去蘆嶺州找他,那混賬卻自己送上門來,好的很,我陪你去見他。”

“這個……,焰焰,今日赴宴的,都是府州官吏、地方豪紳,你一個女孩兒家……”

“你那請柬我看過了。可以攜帶女眷,不是嗎?”唐焰焰屁股一拱,把唐三兒頂到一邊,打開車門大刺刺地往車廂中一坐,瞪起杏眼道:“看什麼看,難道本姑娘這模樣會給你丟臉不成?”

唐三摸摸鼻子,苦惱地道:“小妹吖,今天赴宴的,都是府谷有頭有臉的人物……”

唐焰焰大怒,柳眉豎起,挺直嬌軀道:“難道你家唐大姑娘就沒頭沒臉了?”

唐三乾笑道:“那倒不是,我家小妹何止有頭有臉,還有胸有臀呢。”

“哼哼,你知道就好。”唐焰焰洋洋得意地靠回座位。

唐三無奈地攤手道:“可是……,小妹吖,女孩子,應該矜持一下才是。哪個男人不喜歡柔情似水的女孩?你也知道,他如今已是蘆嶺州知府,論身份,不比咱們唐家低。如果你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討他歡心了。”

唐焰焰輕輕側首,扶著胸前垂髻秀髮,小鳥睇人一般嬌俏:“三哥,誰說人家不矜持了,你道我是去尋他打架不成?你看人家如今這副模樣,難道還不淑女嗎?”

唐三看看自己小妹,今日打扮果然柔婉。上襦下裙都是淺綠色,一件衣身狹窄短小的夾衣,領口和袖口用金絲刺繡,還鑲著綾錦,但顏色偏素,華美中不失素雅。

至於下裳,則是一件下擺呈圓弧形的多褶斜裙,款式貼臀,寬擺齊地,腰間一條細細的帶子,上衣下裳皆剪裁精巧合體,顯得纖腰細細,嬌小美麗的酥胸也顯得更飽滿了些,這使得少女原本秀麗清純的容貌中憑添了些嫵媚。

看得出來,今天妹妹是精心打扮過了的。渾身素雅,遍體嬌香,臉如蓮萼,唇似櫻桃,兩彎細細柳眉猶如遠山含黛,那種嫻雅嫵媚,大家風範,嗯……,如果他不露出囂張的神態,放肆的言語,和那大膽直如異族少女的奔放,倒真的是一個清純可愛的小佳人。

唐三少沉吟片刻,不放心地問道:“你……今日真的只隨我赴宴去,不會生事?”

“當然啦,絕不生事。”

“當然啦,我會在那麼多人面前丟自己的臉嗎?你放心啦。”

“你……保證今晚一定做個淑女?”

唐焰焰的兩道柳眉慢慢豎到了極限:“你上不上車?你不上車,我替你去。”

唐三少趕緊爬上車子,往她旁邊一坐,愁眉苦臉地道:“妹妹,哥哥實話對你說了吧,今日楊浩邀宴,府谷的官吏士紳們是打定主意要給他一個下馬威的,這樣做嘛,是為了打擊一下他的氣焰,他若肯乖乖地夾起尾巴做人,以後為折府馬首是瞻,兩州合作才能長久。你今日去便去,卻只做歌看客,千萬不要憤憤不平。這其中的輕重,你千萬要分清啊。”

“今日府谷的官吏士紳要給楊浩一個下馬威嗎?”

唐焰焰不驚反喜,雀躍拍掌道:“好啊,好的很,他這個人就是屬驢的。趕著不走打著倒退,哼,就該讓他吃點苦頭,他才曉得天高地厚,才曉得我唐家相助的好處。”

她發完狠,重重的一拍唐三少的肩膀,十分好爽的道:“你放心,今天去,我只是看看他,他被你們欺負的灰頭塗臉才好,我絕不會幫他,也不會胡亂說話丟你唐三少的臉。

唐大姑娘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來著?你就把心放進肚子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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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軍轉運使任卿書的馬車終於到了。馬車一停,車夫跳下車去,放下踏板,打開車門,車中先走出一人來,一襲白袍,肋下佩劍,雖是文士打扮,眉宇之間卻儘是勃勃英氣,正是府谷軍都虞侯馬宗強。

唐大姑娘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來著?你就把心放進肚子裏去吧!

赴宴的官員士紳越來越多,女眷們集中於側面几席,由折子渝負責款待。一開始楊浩還不放心,生怕折子渝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在這些命婦貴婦們面前生怯、舉止會有失措。他一面迎接客人,一面時不時向女客們那邊溜上兩眼,待見折子渝落落大方,言語得體,這才放下心來。

在座那些比楊浩先到的官吏士紳地位較低,本來許多人是不認得折子渝的,不過如今相互詢問一番,也早就曉得了她的真正身份。他們沒有本事探聽折大將軍心意,都是從旁察言觀色,暗自揣測。如今折大將軍的胞妹居然陪同楊浩赴宴,還以女主人自居,二人的真正關係已是昭然若揭,他們哪裡還敢對楊浩無禮。

而後來的客人們身份較高,大多卻是認得折子渝的,他們還沒進門,便在門外得了者惟昌的囑咐,要他們千萬不要與折子渝相認,不可說破她的身份。這些人俱有城府,頓覺其中有些蹊蹺,因此不動聲色進了廳來,便暗暗觀察二人,待見二人情愫暗蘊的模樣,分明便是一對情侶,不免便疑心蘆嶺州與府州的關係已經發生了變化。

折家的大小姐嫁了誰?嫁給了麟州楊家現任家主的大哥楊繼業。麟州、折州從此結為同盟,共進共退,西抗夏州,東抗大宋,近二十年來如同體。如今……,莫非折大將軍有意故技重施,再以姻緣與蘆嶺州楊浩建立同盟?

一時間,他們得不到明確的指示,不曉得折大將軍心意,不免都失了主意,今晚赴宴的主賓是折大將軍心腹、亦是折大將軍的拜把兄弟永安軍節度使任卿書。眾人如今只想等他到來他是什麼態度,如果說最知折御勛心意的,那自然為他莫屬。

這樣一來,任卿書未到之前,便再無一個賓客敢對楊浩無禮,折惟正那些公子們暗暗琢磨的折辱楊浩的法兒,更是一個也不敢使將出來。

楊浩見了眾人客氣的模樣,原先預料的針對他的刁難竟是一樁也無,不由暗暗納罕:“奇怪,看眾人客氣中帶著些敬畏的態度,今日不像是想要難為我呀。折大將軍先送了我一碗閉門羹,卻又不許這些人難為我,他的心意倒是有些讓人揣度不透了,比起這些久居上位、慣使心機的大人物來,我還是嫩了一些啊。

折御勛自己避不露面,又不想靠這些人給我施加壓力,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嗯……也說不定這些赴宴的官吏不夠資格探知折御勛心意?不管如何,任卿書做為永安軍轉運使,是一定會明白折御勛心思的,待他到了,折御勛到底是什麼心意,也就水落石出了。

永安軍轉運使任卿書的馬車終於到了。馬車一停,車夫跳下車去,放下踏板,打開車門,車中先走出一人來,一襲白袍,肋下佩劍,雖是文士打扮,眉宇之間卻儘是勃勃英氣,正是府谷軍都虞侯馬宗強。

隨後走出一人,也是文士打扮,頭戴翹腳璞頭,頜下三縷微髯,年約四旬,神情氣度,自蘊威嚴,正是永安軍中的財神,轉運使任卿書。

任卿書下了馬車並不進樓,他看了眼氣勢恢宏的小樊樓,回首向車中笑道:“呵呵,衙內,這裏就是小樊樓了,請。”

車中應聲探出一個人頭來,這位衙內豹目環眼,一雙眼睛充滿剽悍的野性。頭頂刮得光禿禿的發亮,額前瀏海卻蓄得極長,自左右編成小辮兒垂下來。頜下鬍鬚虯生而曲捲,兩隻耳朵上各帶著一隻金光閃閃的大耳環,竟是黨項人打扮。

抬頭樊樓滿樓燈火輝煌的模樣,他鼻翅一震,發出重重一哼,一隻黑色的皮靴才伸出來踩在踏板上,只聽踏板吱呀呀一響,整輛車子微微一沉,這人已然落地。

他健壯魁梧的身子舒展開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動作雖然慵懶,渾身卻似充滿了勁道。看他身量,有一米八上下,體重至少兩百多斤,可這樣的體重,卻讓你看不出一點臃腫累贅的感覺,反而感覺他一旦動起來,會矯健敏捷的如同一頭豹子似的。

這人身穿一襲左襖短袍,袍裾盡飾白色狼毫,腰帶上掛著一口鑲嵌著寶石的碩大彎刀,看起來煞氣騰騰。

他哼了一聲,譏笑道:“西北有三藩,這蘆嶺知府先來拜府谷,看來在他心中,折節度才是分量最重的人啊!嘿嘿,走,他不去夏州,我李繼筠便屈尊降貴,親自來拜一拜他。”

罷寬厚的肩膀一晃,兩隻純金的大耳環搖晃著,便當先走向大門,龍行虎步,十分跋扈。任卿書不以為忤,他微微一笑,對馬宗強遞了個眼神,便隨在李繼筠的身後。

西北第一強藩定難軍節度使李光睿之長子,大宋欽封的定難軍衙內都指揮使、檢校工部尚書李繼筠,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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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1 17:47:47 |只看該作者
第186章 攜美赴宴

前邊的馬夫回稟道:“大人,有人於鬧市間毆打婦人,許多百姓圍觀,阻了咱們的去路。”

“哦?”

楊浩心中好奇,順手掀開轎簾,探身向街上看去,隔著七八丈遠,就見一個身穿銅錢紋員外袍,頭戴員外帽的矮壯中年男子,正扯住一個年輕婦人的頭髻,劈頭蓋臉一通掌摑,打得那婦人披頭散髮,口鼻流血,情形說不出的狼狽。

楊浩皺了皺眉,眼見街上許多人圍觀,卻無人上前解勸,不悅道:“這算什麼,大男人當街打女人,這麼多人在此圍觀,竟無人上前解勸一下。壁宿……”

壁宿會意,向他點點頭便溜下馬去,泥鰍一般擠進了人群。楊浩遠遠地再看那員外,雖是身著一身員外袍,卻是滿臉橫肉,兩隻金魚泡的眼睛,濃眉重鬚,十分兇狠,直如一個殺豬的屠夫。

那少婦本來面容十分姣好,被他廝打得蓬頭亂髮,扁上片片瘀青,兩頰赤腫。那人仍是豪不客氣地狠狠掌摑,一邊破口大罵,其行其狀十分惡劣。只是那人方言濃重,語速又急,楊浩離得遠,也聽不清他在罵些什麼。

片刻功夫,璧宿從人群鑽了出來,往車上一跳,攤開雙手道:“大人,咱們沒法管吶,人家大官人教訓自己的小妾,誰管得了?”

楊浩問道:“因為何事?”

璧宿訕訕道:“我方才打聽的消息,這員外叫鄭成和,是個暴發戶。如今專做皮毛生意,有時也販些驢騾牛馬,門庭不大不小,家業不厚不薄,在府谷也算小有名氣的一個商賈……”

楊浩打斷道:“我是問,他為了何事毆打那婦……毆打他自家的妾侍。”

璧宿苦笑道:“這人是個出了名的妒夫,據說他家的後院兒連條看門狗都不許是公的,家中美妾侍婢十餘人,但有絲毫觸逆,非打即罵。方才他與那妾侍自旁邊那家珠寶店出來時,與一少年錯身而過,那少年只向他的妾侍客氣地笑了笑,也沒做旁的事,那少婦素知自己官人好妒,更加不敢看那少年。不想被鄭大官人瞧見,還是妒火中燒,把自家妾侍扯過來便打,就是這情形了。人家自家事,旁人怎好管得?”

楊浩道:“折姑娘”折子渝應聲抬頭,一見是他,一雙俏目不由張大,驚訝中露出欣喜神色。其實楊浩到了府谷城,而且還吃了她大哥一碗閉門羹的事,折子渝已經知道了。對大哥的心思,她更是心知肚明。這件事,她不想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做什麼干預。這些日子盧嶺州在做什麼,成效如何,她一清二楚。她看中的男人,既然似會點鐵成金術的神仙一般,把一無所有的盧嶺州,把人人視作死地的盧嶺州,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塊風水寶地,難道還應付不了自家大哥的手段?得知楊浩吃了閉門羹回去,立即大撒請帖宴請府谷官紳,折子渝就曉得楊浩是要旁敲側擊,打探大哥的底線。自家傾心的情郎和長兄如父的大哥鬥法,為了各自的利益討價還價,慧+如她,自然是要置身事外的。而且,這個冰雪聰明的小女子,覺得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她倒想看看,是自己大哥手腕強硬一些,還是那個他更勝一籌,所以雖極想與楊浩相見,還是暫時克制了自己的感情隱居幕後。

楊浩想起自己老娘也是這般受人作賤毫無身份的卑微女人,一時觸動自己心事,不由無名火起,他一彎腰出了車轎,便想跳下車去。車左坐著一個年青人,名叫何京笑,本是北漢一縣衙的刀筆吏,被楊浩招聘到知府衙門,此番隨行府谷的。一見大人動作,立即勸道:“大人不可,這可是府谷。”

楊浩怒道:“那又如何。”

何京笑道:“大人,民不舉,官不究。更何況這是自家官人教訓妾婢,官府也管不得。再者說,大人您可不是府谷知府,越俎代庖,不免要觸怒折大將軍。大人身繫萬民,有大事要做,旁人家的私事,理他作甚?屬下以為,這樣的事,還是不要干涉的好。”

秋風迎面一吹,楊浩的神志也清醒過來,他怔怔半響,悲涼的一歎,鬱鬱地坐回車子,沉聲道:“驅開路人,繞道過去。”

壁宿看他神色不愉,也不敢多言,忙示意那車夫將車趕至路側,驅散圍觀路人繞道過去,走到那鄭大官人旁邊時,人群中忽地鑽出一個玄衫少年來,一把抓住那鄭成和的手腕,雙眉倒立,厲聲喝道:“混賬東西,為何這般毆打一個婦人?”

這少年不但聲音清脆,長相也似溫潤處子一般俊俏嫵媚,那鄭成和一見了他,不由哈地一聲冷笑,高聲嚷道:“就是你,就是你,方才那人就是你。你們這對狗男女,我看你們眉來眼去地就知道你們不是什麼好相與,怎麼樣?怎麼樣?我這裡剛一打這賤人,你就忍不住跳出來了。小淫婦,你還說不曾與人私通,他怎為你跳將出來,老爺我今日不當街打殺了你這賤婢,難消心頭之恨。”

楊浩一看那玄衫少年,眼中登時露出驚喜的神色,失聲道:“折姑娘?”

那玄衣少年正是易釵而弁的折子渝。聽鄭成和又妒又恨地一吼,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禁鄙夷道:“自私好妒,毆打女人,哪個女子隨了你這樣的男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霉。你給我看清楚來了,本姑娘是男是女?”

她把胸膛一挺,高高揚起的秀項上不見喉結,胸口蓓蕾微微聳起優美的曲線,再配上她俊俏嫵媚的五官、清脆悅耳的聲音,分明就是一個穿了男裝的女子。

四下圍觀的百姓恍然大悟,不禁哄堂大笑起來,那鄭成和眼見對方竟是一個女人,方知誤會了自己愛妾。面紅耳赤之下,他吱唔一陣,突然又復惱羞成怒,抬腿便是一腳,將那喜極而泣的小妾踹了一個大跟頭。惡狠狠罵道:“不知羞的賤婢,你看不出人家是個女人嗎?見了個穿男裝的小娘們,你也無端的發騷賤笑,如此浪蕩無行,回去爺再好生收拾你這小浪蹄子!”

鄭大官人罵完了,便灰溜溜地上了自己的馬車,那頗有幾分姿色的少婦被他毫不疼惜地一腳踹在地上,捂著小腿痛苦呻吟。鄭成和在車上坐定,怒喝道:“還不滾上車來?要給老爺我丟人現眼嗎?”

那婦人不敢怠慢,急忙爬起身來,忍著眼淚,一瘸一拐地上了他的馬車,像條被主人痛毆了的狗兒似的,怯怯地湊到他身邊去。鄭成和鼻孔朝天,腳下“嗵嗵”地在踏板上踢了兩腳,馬車便向前駛去。

折子渝見那婦人不爭氣的樣兒,恨恨地一跺腳,正想轉身離去,楊浩道:“折姑娘。”

折子渝應聲抬頭,一見是他,一雙俏目不由張大,驚訝中露出欣喜神色。

其實楊浩到了府谷城,而且還吃了她大哥一碗閉門羹的事,折子渝已經知道了。對大哥的心思,她更是心知肚明。這件事,她不想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做什麼干預。

這些日子盧嶺州在做什麼,成效如何,她一清二楚。她看中的男人,既然似會點鐵成金術的神仙一般,把一無所有的蘆嶺州,把人人視作死地的蘆嶺州,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塊風水寶地,難道還應付不了自家大哥的手段?

得知楊浩吃了閉門羹回去,立即大撒請帖宴請府谷官紳,折子渝就曉得楊浩是要旁敲側擊,打探大哥的底線。自家傾心的情郎和長兄如父的大哥鬥法,為了各自的利益討價還價,慧黠如她,自然是要置身事外的。而且,這個冰雪聰明的小女子,覺得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她倒想看看,是自己大哥手腕強硬一些,還是那個他更勝一籌,所以雖極想與楊浩相見,還是暫時克制了自己的感情隱居幕後。

今日楊浩去小樊樓的事她也知道,卻是有意置身事外。她九叔因為官家有削藩之舉已去了中原,如今她暫時接替九叔,負起了折府的密諜事務。這些日子也很忙碌,為行動方便,常著男裝出行。不料想見他時,偏生無法相見。想避開他時,卻偏偏撞見了他。

折子渝心中叫苦,卻故作欣然地上了車,一挨近他身子,想起他上次沖動反應,還未說話,折子渝的臉上先暈紅起來,輕聲說道:“我正想,眼看秋風起了,卻不見你來。這想著想著,你就來了。”

楊浩一探手放下轎簾,折子渝更加不自在了,臀兒便悄悄往座位一側挪了挪。楊浩拉住她的手,親熱地道:“我也不曾想,在這裏遇見你。方才還在發愁,不知該往哪裡去找妳呢。”

折子渝見他牽掛自己,心中也自歡喜,抿了抿嘴唇,她才低聲道:“我也……時常想你……”

這一句話說罷,二人再復無言,楊浩握著她柔潤的小手,兩人執手相望,眼中儘是濃濃情意。

車輪轆轆,也不知過了多久,折子渝才“啊”的一聲清醒過來,她抽回手,輕輕掠掠鬢邊髮絲,忸怩道:“你……這是要往哪裡去?”

“喔……”楊浩道:“我在小樊樓設宴,款待府谷官紳。你……與我一同去吧。”

“甚麼?”折子渝一聽“大吃一驚”,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你如今是蘆嶺州知府,宴請的又都是府谷的高官巨賈,我一個小女子,我……”

楊浩又輕輕握住她手,柔聲道:“今日遍撒請柬,柬上早已說明,此是便宴,無干官事,只為答謝府谷士紳前次我來的款待之情。各位官紳富豪可攜帶家眷同來。我知西北不必中原,女眷亦可同席,你怕什麼?”

折子渝聽了這話,霍的抬起頭來,眸中露出驚喜之色,旁人帶的是家中女眷,他帶自己去幹什麼?楊浩這番話雖然沒有明說,分明就是承認了彼此的關係了。難道自己的終身,真的就此著落在他的身上了。

折子渝忽又想起扶搖子那日含糊所言,芳心中忽又忐忑起來,預知一些事情,果然不是好事。否則此刻只有歡喜,哪裡還會患得患失。 扶搖子那老道說甚麼雙夫之命,他……他可別出了甚麼事情才好。

折姑娘心思百轉,楊浩見她歡喜不語,只道她答應了,欣然道:“你答應了便好,咱們這就走吧。”

他微笑著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雖著男裝,仍是國色天姿,嫵媚端莊,哈哈,我想……你今晚的風頭一定蓋過所有官紳女眷的秀色了。”

折姑娘暗暗叫苦不迭:“這一下可糟了,他宴請的那些官紳,有幾個不識我相貌的?這一遭兒隨他去了,漫說穿了男裝,我就是穿一身乞丐裝,也定然是要震驚全場了。大哥正想給他一個下馬威,我卻隨他出雙入對……,苦也苦也,這下可如何是好?”

饒是折子渝智計百出,此時也全然沒了主意。那時男女對感情一事終究要含蓄一些,不比現代開放。楊浩縱想求親,也只會請了媒人,去對她父母商談下聘,不會與她私下計量。如今邀她同赴宴會,已然是最明白不過的表白了,如果她拒絕,會不會給楊浩一個錯誤的訊號,讓他誤以為自己不想嫁他?

有了這份擔心,折子渝便不敢輕率拒絕,可若不拒絕……,折大小姐不覺直了眼睛:這晚的酒宴,那可真是精彩了……

※※※※※※※※※※※※※※※※※※※※※

小樊樓今日被楊浩包了,大廳中百鳥朝鳳圖下的酒桌上,已經坐了些先到的官紳,但是身份較高的官員和商賈卻是一個沒到,以他們的身份,當然沒有主人未到,便先行現身自降身價的道理。

但是折家幾位小公子卻不管那些。他們最大的才十八歲,都是活潑好動的少年,哪有耐性等待,早早的便到了地方。見折家幾位公子到了,有些想確定一下折府意圖的官員、商賈便紛紛湊過來探他們的口風。

此時酒宴未開,但小樊樓為府谷第一酒家,照應自然周到。乾果蜜餞、清酒茶水已紛紛呈送上來,折惟正酒來杯乾,喝的高興,便大聲道:“你們不須問了,家父素來威嚴,本公子哪會去探他口風?所以你們從我這兒也是什麼口風都探不去的。”

眾官員士紳頓時大失所望,折海超便笑道:“如果蘆嶺州放棄武力,專事商賈,那麼我府谷也不妨與他分一杯羹。可是他楊浩不曾請示我伯父,便自作主張,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了,總要打壓一下他的氣焰才好。

再者,讓他生了敬畏之心,咱們府谷不也多得一些好處嗎?

眾官員士紳聽了連連點頭,有那謹慎的仍然問道:“二公子,這……是折大將軍心意嗎?”

折惟信哼了一聲道:“家父雖未明言,難道我這做兒子的還看不出他心意嗎?今日赴宴,是不想斷了他楊浩的念想,卻也不是就此杯籌交錯,你好我好。一會兒,我任叔父也要來赴宴的,到時你們就知端倪了。諸位稍安勿躁,到時只管看我叔父眼色行事,讓他曉得我府谷官紳上下一心,要想得到我府谷支持,還怕他不讓出重利來?”

眾管紳聽他說的如此明白,不由嬉笑顏開,紛紛點頭稱是。

這是折唯昌興高彩烈的跑進來道:“來啦來啦,楊浩的車駕已經到了巷口。”

折惟正忙道:“快快快,各自歸位,各自歸位,莫要先亂了自家陣腳。”

那些小官商賈紛紛趕回自己座位,折惟正等人今天有意要給楊浩再來一個下馬威,便有意坐得東倒西歪,杯中也盡斟了酒,旁若無人,各飲自酌,要讓楊浩一進來,就曉得他們不把這位蘆嶺知府兼團練使大人放在心上。

楊浩車子駛進巷中,折子渝眼見已經到了小樊樓,心中更慌,期期艾艾地道:“浩……浩哥哥,你是官身,如今宴請的不是府谷的官吏,就是地方上的巨商大賈,我……我只是一個民女,身份卑微,怎好與官紳們的家眷相見,再說……再說……”

她臉上泛起兩朵桃花,垂下去幽幽低聲道:“浩哥哥,你的心意,子渝心中明白,可是你我畢竟不曾……不曾有什麼名份在身,這般出去,惹人笑話。”

楊浩被她一聲“浩哥哥”叫得心中湧起無限柔情,他已經負了一個深愛他的女子,怎肯再讓這為之傾心的女孩兒為他受委屈。方才在街頭所見一幕,更是深深刺激了他。身份卑微?身份卑微的好女子就活該受人欺負嗎?”

他一把攥住折子渝手腕,豪氣干雲地道:“我今拜一位道人為師,學習武藝。恩師一生,率性而為,活的逍遙自在。我這徒兒,怎好丟了師父的臉?自然也要率性而為才是。子渝,你不要害怕,誰若辱你,便是辱我,楊浩從此再不容自己的女人受人欺負,受人傷害。走,我們下車!”

折子渝被他一聲“我的女人”叫的芳心一顫,那拒絕的話兒再也說不出來,被他一扯,就像吃了那迷魂藥兒似的,乖乖的隨他下車,,小鳥依人般的傍在他身旁,耳畔心中不斷迴響的只有那一句“我的女人……我的女人……”一時滿腔歡喜,柔情萬千,都忘了身處何處。

楊浩一下了車,就見旁邊停了一輛馬車,車旁站了一個矮胖粗魯的男人,雖穿了一身員外袍,那臃腫不堪的身子卻如水缸一般難看,他那兩條小短腿往車旁一站,好像比那車輪也高不了多少。

只聽他粗聲粗氣地往車上罵道:“賤婢,老爺我本想帶你出來給爺長長臉,瞧你那臉,如今跟猴腚似的,可怎生見人?”

楊浩一瞧,這夯貨正是路上所見那個奇妒無比的鄭成和大官人,鄭大官人越說越怒,擼擼袖子,往掌心呸了口唾沫便要上車:“眼看時間到了,又不能回去換個人來,奶奶的,來來來,讓爺再摑幾下,整張臉都紅起來,就看不出異樣了。啐啐!”

車上那小妾駭的渾身發抖,連忙哀求道:“老爺,求你不要再打了。我……我在車上稍作打扮,敷些胭脂水粉,一定遮掩得下去。”

“這個傢伙也是來赴宴的?那幾次飲宴,我見過他嗎?”楊浩怔了一怔,忽想起有幾次宴會自己都推脫未去,是由程德玄去赴宴的。這人想必就是那時去的,如今依著當初的請柬,也受了回請。

雖說他很是看不上這鄭成和,甚至相當的厭惡,可是這些人肯來赴宴,還如此重視這場宴會,分明就是看上了蘆嶺洲未來的巨大商機,楊浩倒不便多說什麼。他暗暗冷哼一聲,鄙夷地瞥了那矮冬瓜似的鄭成和一眼,便溫柔地牽起了折子渝的小手。她的小手掌形纖美,肌膚溫潤如玉,真個是叫人百撫不厭。

楊浩回眸一笑,柔聲說道:“子渝,我們走。”

“喔……”折子渝像個受氣小媳婦兒似的,被他牽著一步步走向小樊樓的大門,心中只是哀叫:“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我折子渝這一下可要成為府谷第一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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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彩頭

    廳中賓客們已到了十之八九,楊浩見眾人沒有使什麼花招難為他,心中雖覺有些詫異,卻也放下了心事,便起身逐桌向客人們寒喧招呼。折惟正做為折府大公子,在座官紳們的代表,自然要在一旁幫他介紹身份。

    兩人到了靠近廳門的一桌時。客人們紛紛起身緻禮,這些客人的地位就比較低了,看著楊浩和折大公子時,臉上諂媚的笑容也就多了些。一個矮胖子攜著女眷剛剛趕到,正與這一桌的朋友打著招呼,還未來得及把女眷送到左側那邊女賓們聚集的的方去,一見折大公子與楊浩滿面笑容地走過來,忙也站住身子見禮。

    楊浩一看此人,正是路上兩次相遇的那個鄭成和,他下意識地便向鄭成和身旁女人看去。這女人大概是常被奇妒無比的官人毆打,熟能生巧,頗知如何掩飾傷痕,這時臉上敷了粉、又塗了胭脂,頭髮也重新梳理過,那副狼狽樣兒已然不見。雖說若仔細看去,還能發現她的臉頰還有些腫赤,卻也不是那麼明顯。看這少婦姿容頗為嫵媚,也真難為了那鄭成和說打便打,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鄭成和聽折惟正介紹,眼前這位年輕公子便是蘆嶺知府,臉上立時露出恭敬的笑意,待見這位年輕的知府大人一雙眼睛盡在自己侍妾臉上打轉,登時妒意又起,臉色也陰沉下來。

    楊浩打量那侍妾幾眼,忽地發現鄭成和不愉的神色,心中不由一凜:糟了,像他這樣好妒的男人著實少見,他當著這麼多官吏士紳未必就敢當庭發作,可是他隱忍回去,恐怕他這位可憐的侍妾更要受到百般折磨,忙打個哈哈掩飾道:“鄭員外,本官略知一點醫道。今觀鄭員外女眷氣色,似乎稍有不妥,若是有甚麼不舒服,可不要延誤了醫治才好。”

    鄭成和一聽,這位知府大人著意打量自己的女人,原來只是看出有些不妥,心裡這才舒服了些,呵呵笑道:“大人眼光銳利,小人這個侍妾的確偶染小恙,不妨事的,不妨事的。伊人,真個不懂規矩,見了大人還不見禮?”

    他那侍妾被楊浩一打量,便覺心驚肉跳,站在官人身後不敢有絲毫舉動,生怕惹得官人不匯合,哪裡還敢上前見禮,聽到他吩咐,這才慌忙福禮,舉止難免有些局促。鄭成和不悅道:“去去去,不上台盤的東西,且去女賓那邊就坐。”伊人聽了如釋重負,慌忙又是一禮,急急向女賓那邊走去。

    楊浩暗暗搖頭,對這位心胸狹窄、妒意超強的鄭員外,他實無半分好感,正想繞過他去再見見其他人。門口忽地闖進一個人來,那唱禮的門童趕上前去還未及問他名姓身份,被他隨手一撥便跌到一邊去,險些撞翻了一席酒。

    折惟正一見此人,眉頭微微一皺,隨即露出一臉笑容,急步上前道:“衙內怎地來了?”

    楊浩也向那人看去,只見此人頭頂禿禿,兩鬢垂著小辮兒,兩耳各帶一隻碩大的金環,心身上一襲飾以皮毛的短袍,皮靴彎刀,身體雄壯直如人熊一般,分明便是一個黨項羌人。不知連折惟正也要恭維討好的這個衙內,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便也趨身迎了上去。

    李繼筠藉著朝廷削藩,先對楊折兩家下手的機會,兩次三番到府州來壓榨好處,與折惟正本已熟識了的,便站定身子,大聲笑道:“官家設蘆嶺州,置蘆嶺府,聽說新在蘆嶺知府楊浩就在這裡,本衙內不請自來,想見見這位鄰居。”

    “呵呵,在下便是楊浩,不知這位衙內是?”

    折惟正一旁倏計心中一緊:“我折家欲與蘆嶺州結盟,此事應該秘密些才好,要知蘆州、麟州、府州若結為一體,對夏州最為不利。他這是從哪兒得了消息趕來?此人飛揚跋扈,連父親也不怎麼放在眼裡,此番出現,可不要鬧個不可收拾才好。”

    心裡想著,他便急急向楊浩介紹道:“啊,楊大人,來來來,我給你引見一下,這位……便是夏州李光睿大人之子李繼筠,如今是定難軍衙內都指揮使、檢校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雖是個虛銜,卻是他的官職,這樣的官職,楊浩縱是五品知府,也要比他低的多。一聽他是夏州李繼筠,楊浩暗暗吃驚,又知他官職遠高於自己,忙趨前相見,施禮道:“下官楊浩,不知李大人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李繼筠一雙棱光四射的豹眼上下打量著楊浩,嘿嘿一笑道:“楊知府不必客氣,李繼筠不請自來。叼擾了。”

    “不敢、不敢,李大人請上座。”

    李繼筠嘿地一笑,也不客氣,甩開大步便向主位行去。到了百鳥朝鳳圖下,李繼筠大馬金刀地往主位上一座,手按刀柄,顧盼左右,就像一個要點將出兵的大元帥,哪有一點來坐客吃酒的模樣。

    女賓那邊折子渝見了這李繼筠。一雙秀眉不由微微一蹙。在府州。折家想讓誰做瞎子、聾子,那這個人就甚麼也別想看到、甚麼也別想聽到,李繼筠能聞訊趕來,恐怕是大哥有意向他透露了消息。大哥明明有意與蘆嶺州結盟的,卻把夏州李繼筠弄來意欲何為?

    李繼筠幾次來府谷,胃口一次比一次大。折子渝雖未與他正面打過交道,卻隱在幕後出謀劃策,與他較量過幾回了。折子渝雖然智計百出,但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計謀都是浮雲流水。折家的實力遠不及李家,如今又有求於李家,縱有折子渝運籌帷幄,還是被李繼筠佔了大量的好處去。

    如今黨項七氏“乞降”,戰事已然結束,折御勳率兵回了府谷,折家便不肯答應夏州的牛羊皮毛出入府州地境時不繳稅賦的要求,李繼筠不願空手而歸,這些天滯留在府州不走。常去糾纏折御勳。折御勳既不能避而不見,又不肯再做讓步,幾乎每天都被李繼筠找上門去胡攪蠻纏。沒想到今日楊浩設宴,大哥竟把這塊狗皮膏藥甩進了小樊樓來。

    折子渝心裡忖度著大哥的意圖。生怕楊浩在李繼筠面前吃了大虧,忙向女賓們告了聲罪,急急向這邊行來。

    任卿書與馬宗強走在後面,剛到門口便被折惟昌攔住,折惟昌向他們囑咐了一番,兩位將軍一聽就傻了眼。

    美人計?屁的美人計,這小子異想天開,竟想得出這樣的結論。折家有必要向蘆嶺知府行美人計麼?如果是大宋官家那還差不多,就算是夏州李家,份量也不是那麼足啊。這分明就是……,一向眼高於頂的折二小姐怎麼偏偏就喜歡了他?

    兩位將軍無暇多說,慌忙搶進廳來,一進廳就見李繼筠遠遠坐在盡頭屏風下的主位上,虎踞龍盤,以客壓主,彷彿他才是這場晚宴的主人。任卿書和馬宗強叫苦不迭,急急互相打個眼色,匆匆與楊浩見了禮。便一同向李繼筠行去。

    今日把李繼筠這個刺兒頭弄來赴宴。確實是折御勳的主意。折御勳執掌府谷軍政大權,身為一方軍閥,絕不是一個只知道用蠻力的人,合縱連橫、互相利用、牽制制衡這些權謀之事他一樣了然於心。

    蘆嶺州的設置本在他意料之中,以他料想,趙官家也未必就甘心把這幾萬百姓平白充實了府州的實力。可是楊浩另僻蹊徑,把蘆嶺州定型為單純的商業城市,而且那麼快與黨項七氏建立了密切聯繫,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先機已失的情況下,他務必要盡快抓回主動。最主要的目的,是把蘆嶺州的發展限制住,絕不能讓蘆嶺州的軍事實力快速膨脹起來,對府州形成威脅。第二個目的,就是要從中分一杯羹,蘆嶺州雖然利用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政治身份,做到了府州做不到的事,但是目前畢竟仍在府州掌控之下,這塊巨大的經濟利益,府州怎麼可能置之不顧?

    他授意任卿書把李繼筠請來赴宴,是要在楊浩這個外來戶面前造成一種假像,讓他曉得府州與夏州的關係其實很密切,迫使楊浩降低合作條件。

    在夏州方面,又可以讓李繼筠曉得朝廷新設立的這個蘆嶺州與府州是站在一起的,迫使夏州有所忌憚,放鬆對府州的奪迫。

    此外,今日讓李繼筠親眼看到蘆嶺知府宴請府谷官吏士紳,切斷蘆嶺州同夏州合作的可能,迫使楊浩只能向自己靠攏,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也是他的一個目的。

    可是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小妹會對楊浩生了情意。如果楊浩真的做了自己妹夫,那府州、麟州、蘆岭州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又建立了姻親關係,自然不需他再做這種戒備。所以任卿書一聽折惟昌說起折子渝在場,便知要糟,今天只怕是要弄巧成拙了。

    如今弄成個王見王的局面,想要挽回已不可能,這可如何是好?

    任卿書和馬宗強心中焦急,陪著楊浩剛剛走到李繼筠面前,李繼筠已然發難了。楊浩才是今日宴客的主角,可是主位偏偏被李繼筠故意佔據,楊浩又不好為了一個座往讓他起身,只得在側首就坐。

    幾個人剛剛坐定,李繼筠便左右顧盼,兩個大耳環搖得金光燦爛地道:“哈哈,今日楊知府宴客,府谷上下官吏,行商坐賈,來的可是真不少啊。”

    楊浩欠身笑道:“下官率領北漢移民往府州來時,承蒙府州官紳熱情款待,十分的禮敬,下官早該回請一番才是。只是朝廷設置蘆嶺州。下官忝為蘆嶺州首任知府,諸事繁雜,不得抽身。如今總算稍稍安定下來,下官這才趕來,以全禮節。”

    “哦?”李繼筠眉毛一挑,嘿嘿笑道:“蘆嶺州如今已安定下來了麼?據本官所知,就在十日之前,野離氏還曾攻打蘆嶺州,大肆劫掠,是麼?”

    李繼筠說的是事實,黨項七氏與蘆嶺州秘密交易,想全然瞞過夏州的耳目十分因難,這用兵“劫掠”之計就是細封氏族長五了舒那頭老狐狸想出來的。一待黨項七氏有什麼大宗的牛羊或皮毛要交易時,就把牛羊和裝載貨物的車子夾在軍伍之中,攻打蘆嶺州一次。

    一旦打仗,雙方探馬四出,夏州的細作就無法靠近了。物資夾在軍伍之中,也更容易隱蔽,至於打仗的結果,自然是來襲的黨項人“劫掠”了他們需要的物資大勝而歸,而他們帶來的牛羊馬匹、草藥皮毛,也要盡數落入蘆嶺州之手。

    楊浩對這種明裡交戰,暗中交易的方式還進一步完善,把它變成了一場場攻防戰的軍演。每一次交易。都是一次軍演,這樣一來戲做的更加真實,而且通過不斷的切磋,提高蘆嶺州民團的戰鬥實力,發現城池防禦上的種種不足和破綻講行改進。至於李繼筠所說的十日之前關前戰鬥。還是楊浩親自指揮的呢。

    楊浩微微一笑道:“李大人所言甚是,自我蘆嶺州建州設府以來,的確屢屢受到黨項諸氏的攻擊。幸好蘆嶺州地勢險要,城高牆厚,這才確保無虞。”

    李繼筠仰天打個哈哈,說道:“確保無虞麼?黨項諸部驍勇善戰。他們若非毫無組織,只是流匪一般洗掠蘆嶺州,你們還能確保無虞嗎。哪一天他們諸部聯手,大舉進攻的話,恐怕蘆嶺州就要變成一片廢墟了。”

    楊浩反問道:“黨項諸部,盡受夏州節制。不管夏州也罷,蘆嶺州也罷,都是大宋臣屬,黨項諸部桀傲不馴,屢屢興兵伐我蘆嶺州,令尊身為夏州之主,約束部眾不利,恐也難辭其咎吧?”

    李繼筠兩道濃眉一立,冷笑道:“楊大人這是在指責家父麼?”

    楊浩拱手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覺得,約束黨項諸部,正是令尊的責任。我蘆嶺州屢受攻擊,百姓死傷無數,令尊大人既為夏州之主。牧守一方,理應節度諸部,免生戰事。”

    李繼筠一捋虯鬚,狡猾地笑道:“難,難啊。

    黨項諸部,名義上雖臣服於我夏州,但是諸部各有地盤、各有人馬。這些人名是宋民,實是生番,不服王法教化,缺什麼搶什麼,我夏州也是屢受其難,喔……任大人在這裡。你可以問問他,前不久,諸部叛亂,還是我夏州和府州聯手出兵,這才平息了戰亂。西北情形,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的,這裡的百姓,也比不得久服王法教化的中原。一個書呆子,在這種地方,是站不穩腳跟的。”

    李繼筠不知楊浩來歷,只當他這個知府也是兩榜進士考出來的官兒。看他模樣也是斯斯文文,是以譏諷他一個文人成不得大事。

    楊浩不以為忤,微笑道:“李大人說的是,其實下官也知令尊有令尊的難處,只是蘆嶺州連受劫掠。損失慘重,心中難免憤懣,方才言語有些過激,還請大人勿怪。今番往府谷來,下官一方面是答謝府谷士紳前次的熱情款待,另一個目的,就是想向折大將軍乞援,希望蘆嶺州百姓能置於永安軍的翼護之下。”

    李繼筠得到的消息是黨項七氏正在輪番襲擊蘆嶺州,把蘆嶺州當成了一塊任意宰割的肥肉,夏州本就有縱容諸部為亂,避免諸部與漢人融合,保持黨項諸部的獨立性,對此自然不會節制;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楊浩此來府州,他就預料是借兵來了,他所不忿者,只是楊浩不去夏州乞援,反來府州借兵,分明是不把李氏放在眼裡。如今聽楊浩說的這般可憐,李繼筠不禁哈哈大笑道:“府谷諸軍皆立堡塞,黨項諸部盡是遊騎,攻守之勢就此定矣。永安軍雖驍勇,然據堡寨而自保尚可。哪有餘力周濟你蘆嶺州?”

    此言一出,許多府谷官吏露出不忿之色,但是李繼筠所言屬實,他們又無話可講。夏州李氏與府州折氏時而議和、時而征戰,一直是李氏攻而折氏守,折氏守府谷守得有聲有色,倚仗地利還能打些勝仗,卻從未主動去伐李氏,不是折氏歷代家主沒有擴張之心,而是折氏一旦發兵主攻則必敗,論起實力來,府州較夏州確實差了一截。

    但是李繼筠身在府谷,居然肆無忌憚地說出這番評論,那麼府州折氏在夏州李氏眼中是個什麼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楊浩見他狂妄如此,心中暗喜,遂從容笑道:“府州百姓耕墾田地。植桑種麻,安居樂業,衣食無憂。自然不屑做那縱騎遊掠的強盜。我蘆嶺州百姓亦是如此,今向府谷求助援手,雖不能徹底絕了戰患。但是有府州兵馬策應,也可使遊騎強盜有所忌憚,保我蘆嶺州不失。”

    李繼筠外表雖粗獷,卻並非有勇無謀之輩。但是是否有謀是一回事。他在西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肆無忌憚慣了,明知楊浩示弱是有意激起府谷官吏同愾之心,心裡卻不在乎,大剌剌便道:“黨項諸部遊騎如風,來去自如,你想防要防到甚麼時候去,能防得住麼?”

    “不知李大人有何高見?”

    李繼筠傲然道:“楊大人,你想倚靠一棵大樹,也得看清楚哪棵樹最高最壯,最值得倚靠。放眼整個西北,我李氏若認第二,哪個敢稱第一?你若想保蘆嶺州一方太平,做個安穩官兒,我勸你往夏州去見家父,從此奉我李氏號令,每年繳納貢賦錢帛。有我李氏為你做主,黨項諸部又豈敢欺你過甚!”

    這句話一說,就連任卿書、弓宗強都倒抽一口冷氣,西北三藩對大宋雖有不臣之心,但是面上功夫還是要做得十足,不肯授人把柄。可是如今這李繼筠膽子也太大了,竟然說出這番話來,這也太狂妄了吧。

    楊浩是什麼人?雖說在西北諸強藩之間他的實力最小,官職又低,但他是朝廷新設的一州牧守,從這一點上來說,他與夏州李光睿是平起平坐同殿稱臣的。如今李繼筠狂妄如斯,要他奉李光睿為主,向夏州納賦,他把夏州當成甚麼了,東京開封府麼?

    楊浩聽了也是暗暗吃驚,他飛快地一掃,將眾人反應都看在眼中,立時便做出了決斷。蘆嶺州這個怪胎的誕生,就是因為抗著中央這桿大旗,各方勢力既有忌憚,又相互牽制,這才讓他站穩腳跟,今日若在此大節大義處示弱含糊。失去了蘆嶺州存活的根本,蘆嶺州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當下他“啪”地一拍桌子,霍地立起,凜然道:“李大人,你還未飲酒便已醉了麼,怎地竟能說出這番話來?楊某雖職卑言輕,卻是官家欽命的一方牧守。夏州李光睿亦是大宋的臣子,楊某若臣服夏州乞安。豈是為臣之道!蘆嶺州哪怕在兵威之下化為飛灰,也斷無不臣之舉。李大人,禍從口出,還望你多加謹慎。”

    連折御勳對李繼筠都要禮讓三分,如今反受楊浩教訓,李繼筠不禁勃然大怒,他按著刀柄慢慢站起。冷笑道:“有骨氣,可是有骨氣也要有本事才成,否則就是妄自尊大了。楊大人身為蘆嶺團練使,節制行伍。訓練士卒,遣兵調將,行軍打仗,定然是一身武藝,所以才有如此傲氣了。李繼筠承蒙楊大人一番教誨,還想領教一下楊團練使的武功。不知楊大人可曾賞臉?”

    團練使高於刺史而低於防禦使。比衙內都指揮使高了一階,兩個人論文職,李繼筠授的是工部尚書銜。比楊浩這個知府高出一大截,論武職。卻又比楊浩低了一級。李繼筠一直以為楊浩是個進士出身的官員,自己大字都不識幾個,不敢與他比較文采,所以揚長棄短,一口咬定他的團練使身份,想在武藝上壓他一頭。好生折辱他一番。

    折子渝早就到了,還與任卿書以目示意,交換了一下看法。這時一見李繼筠要與楊浩較量武藝,不禁心中發急,楊浩的來歷她一清二楚。楊浩懂武藝?要是他做過民壯。大概也曾在農閒時季舞過一陣槍棒。卻哪能和李繼筠這樣的人相比。

    是以一聽李繼筠要與楊浩較量武藝,折子渝立即閃身出來,裝著剛剛趕到,毫不知情的模樣,微笑道:“大人,客人大多已經到了,你看……是不是該開席了?”

    李繼筠扭頭看去,卻見是一個玄衣少年,定睛再看,便認出是個女子。折子渝只是男裝打扮易於出行,五官面目本就沒做掩飾,只消仔細去看便認得出來。李繼筠這一看,嗬,真是好俊俏的一個姑娘:肌膚白得就像新雪乍降,俏臉桃腮眉目如畫,一腔怒氣登時化為烏有,轉怒為喜道:“這位姑娘……是什麼人?”

    楊浩見折子渝向自己連打眼色,曉得她是為自己來解圍的,李繼筠那虎狼之勢,他看著也有些忐忑,今日本是為了與府谷官紳交往,楊浩哪有心思與他動武,而且也無勝算,便道:“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赴宴的官紳多有攜帶女眷的,下官便請她來招待。子渝,快來見過夏州李繼筠李大人。”

    “哦?這麼說,是你的紅顏知己了?”李繼筠捏著下巴上下看看,只覺這姑娘一身玄衣,不管是臉蛋、頸項還是雙手,只要露在衣外的肌膚盡皆白如沃雪,潤如美玉。女扮男裝者,就算容貌原本平庸的也會透出幾分俊俏來,何況這折子渝原本極美,那韻味自然更是撩人。

    “小女子見過李大人。夏州李大人的威名,小女子在府州也是久聞大名的,今日楊知府宴請府谷官紳。李大人肯賞臉光臨,小樊樓真是蓬壁生輝。小女子敬大人一杯酒,聊表敬意。”

    折子渝有心替楊浩解圍,這樣劍拔弩張的場面,有個女人出面說合。消消他的火氣,一場波折也就過去了。因此上巧笑嫣然,自一旁桌上提起酒壺,斟了兩杯,捧一杯與李繼筠道:“李大人,請。”

    “嗯……,唔……”李繼筠睨她一眼,接過了酒盞,那酒盞不大。李繼每一仰脖子,便把一杯酒全潑進了口中。

    “李大人好爽快!”折子渝嫣然一笑,亦舉杯就唇。白瓷細碗襯著她那潤紅的香唇,有種動人心魄的美麗,李繼筠心中不覺一動,這女子嘴巴稍嫌大了些,和她精緻如畫的眉眼有些不太相襯,有點破壞了五官整體的和諧美。但是專注手她的紅唇時,卻又讓人覺得特別的誘人。

    白瓷細碗與那嬌豔的紅唇相映。清澈的酒液輕輕度入口中,更令人產生一種動感的美麗。這樣的香唇。若吮一管玉簫,該是怎樣旖旎的意境?尤其是……她是楊浩這不知好歹的小子的情侶……,一念及此,一股強烈的佔有欲忽地湧滿了李繼筠的心頭,他的目中慢慢泛起了熾熱的光來。

    折子渝飲完了酒,向他亮了亮杯,嫣然一笑道:“李大人,請落座。這酒宴就要開了,一會兒,大人還要多飲幾杯才是。”

    李繼筠喝道:“且慢。”

    楊浩眉頭微微一擰,問道:“李大人還有何吩咐?”

    李繼筠斜眼看向折子渝,捋鬚道:“美人一杯酒,便想讓本官放棄比武麼?楊大人,酒宴不急著開。咱們還是先較量一下武藝吧。我有汗血寶馬一匹,日行千里,價逾萬金,如今就拿來做了彩頭,你若較量武技贏了我,這匹汗血寶馬便送了給你。若是你輸了……嘿嘿……”

    他一指折子渝,大笑道:“那麼……這美人兒便要歸我所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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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5:59:56
第189章 泡妞劍法

    “嘩!"

    在場諸人除了楊浩和李繼筠。幾乎人人知道折子渝的真正身份,一聽這話頓時嘩然,任卿書臉色鐵青,折惟正四兄弟卻氣得臉色通紅。折子渝肌膚白得就像新雪初晴,慍怒之下一張俏臉卻是粉馥馥的。李繼筠見了,奪為己有之念更甚,放肆貪婪的目光在折子渝身上打著轉,充滿赤裸裸的侵略性,彷彿她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以武降之,再奪其美妾,讓他這一遭灰頭土臉、名譽掃地,一個沒有威望的官兒,如何牧守一方?

    他根本不覺得夾在麟州和府州之間的蘆岭州那塊“雞肋”會有什麼利用價值,也壓根沒想過要招攬楊浩為己所用,他如此狂妄作態,扮成一個有勇無謀的狂野武夫,就是要把來府谷乞援的蘆岭知府在府谷主人的眼皮子底下折辱一番,把他灰溜溜的趕出西北去。

    趕走了楊浩又能如何?數百年來,西北各路梟雄打打殺殺、你爭我奪。向來是強者稱王。那中原天子不過是在事後送來一個便宜官兒以正其名,彷彿自己對這裡擁著著絕對的統治權似的,其實不過是個名兒罷了。趕走了楊浩,諒那開封府的趙官家也無可奈何,他會為了一塊不值一文的死地,為了一個窩囊廢官兒怪罪夏州麼,把這楊浩趕走,讓天下人都看個清楚:西北這塊地盤。到底誰說了算。這就是李繼筠打的主意。

    如果眼前這少女是楊浩的正妻,那李繼筠縱然狂妄,也不會說出以她為彩頭的話來,可楊浩介紹的含糊不清,李繼筠便誤會這美貌少女是他的侍妾。

    若是夫人,不會不明確表明身份。而且據他所知,這楊浩還未成婚。若不是夫人,即便是已經下了聘禮,即將迎娶過門的正妻按道理也不應該現在就以女主人的身份替他迎客,所以李繼筠這樣猜想也合乎理。

    既然是妾,那便贏她過來又有何妨,何況自己還拿出了心愛的汗血寶馬做賭注,若不是有著必勝的把握。這彩頭上還是自己吃了虧了。

    李繼筠有此想法不足為奇,西北地區如今行的仍是唐律:“妾乃賤流”、“妾通買賣”、“以妾及客女為妻,徒一年半,遠徙。妾是  低賤的,而且是永遠不能扶正的,以妾為妻者,判離之後還得服勞役。拿妾當賭資的“一擲賭卻如花妾”。拿妾易物換取寶馬的風流韻事也久已有之,美妾與牲畜同價。文人士子還時常以美妾相互饋贈以顯友誼,可見在他們眼中這些女子們等同何物。

    如果說劉安殺妻以款待劉備乃是小說家言的話,那唐朝名將張巡殺妾則是史實了。張巡守睢陽,糧食吃光了就吃戰馬,戰馬殺光了就啃樹皮。這些也都吃光了就開始吃人,吃人的順序是女人、男性老者、男性孩子。這其中最先吃的就是女人,為了以身作則,率先垂範,他先把自己的美妾殺了,並且說:“我恨不能割自己的肉給你們吃,怎會憐惜區區一個女人? ”

    這話中可見的是袍澤情深,獨不見對他愛妾的一絲憐憫。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即使是小貓小狗相處久了也是有感情的,何況是和自己有如此親密關係的女人。很難想像張巡是怎麼在兵士們面前一刀宰了他的女人,然後扒得赤條條的丟進大鍋去烹煮成食物。

    這個沒有留下姓名的妾,當時能陪在張巡太守身邊,必然是年輕貌美極受寵愛的,可是臨危之時,她最先成了枕邊人口中的食物,不知她被自己託付終生的男人親手殺了又與眾兵士分食其屍體的時候該作何感想。可見當時女人低賤的觀念如何深入人心。

    李繼筠以自己的汗血寶馬為質,押上對方一個侍妾,自覺光明磊落,甚至還有些賠了,卻不知楊浩已是怒火中燒。

    楊浩無法想像,怎麼在一些人的觀念中,會把奴婢侍妾看得如此低賤。把他們堂而皇之地拿來買賣交易。還自認為是風雅之舉,楊浩臉色有些發青,他忍著怒火沉聲喝道:“李大人,以馬易人,這樣的話你也說的出來? ”

    李繼筠瞟了折子渝一眼,淫笑道:“汗血馬,胭脂馬,還不都是給人騎的,有甚麼不妥?

    “無恥!楊浩沉聲一喝,李繼筠也不免變了顏色。

    一旁折子渝聽了李繼筠的話,只氣得嬌軀發抖,楊浩一把握住她手。緊了緊,示意她平靜下來,然後轉身對李繼筠正色說道:“我不知道在你眼中視女人為何物,但是在我心裡,她們與男人一般無二,無論身份高貴與卑微都不容輕賤。楊浩不會拿一個女人來做任何事的賭注。我從不覺得自己有那個權利! ”

    楊浩這番話,折子渝還不覺得甚麼。因為她本身就身份高貴,也只有今日因為隱瞞了身份,才被李繼筠視做民間女子,拿她做了彩頭,二樓圍欄上的許多歌女舞女聽了楊浩這番擲地有聲的話,卻是感同身受。許多女子眼圈都紅了。

    今日楊浩設的是大宴,包了整個小樊樓,那些侍酒陪客的酒女、歌女、舞女都在樓上房中閒坐,待樓下起了爭執,所有賓客寂然無聲,李繼筠的大嗓門便傳到了樓上,這些女子們便都悄悄走出來憑欄而望,觀看動靜。

    如今楊浩這番話說著平淡,聽在她們耳中,卻是從不曾聽過的言論。這些歡場中女子,從來只見蜂蝶追戲,何曾見過護花使者。楊浩這番話聽在她們耳中,竟有振聾發聵之感。

    李繼筠對楊浩這番話卻是不以為然,冷笑道:“怎麼,你可是自知必敗,心生膽怯,所以不敢與我賭麼?

    楊浩怒火上沖,大聲道:你要戰,我便戰,你若贏了,縱取了我頭去,我也沒有絲毫怨言。但是,我不會與你賭,縱然我有十成十的必勝把握,也不會答應這樣荒唐的各件。只要我點一點頭,就已是對她的褻讀,不管我勝還是我敗!

    “好!二樓圍欄內那些歌女舞女們禁不住嬌聲叫好,紛紛鼓起掌來;折子渝也不禁為之感動,她握緊楊浩的手,抬頭向他望去, 眸波流轉,滿眼柔情:“楊郎並不知我身份,卻能如此呵護,他的胸懷見識,果然沒有叫我失望”。

    門口,一身高級乞丐打扮的唐三少頂門立檻地站在那兒,身旁站著一身素雅淑女打扮的唐焰焰。二人到了有一陣了,只是廳中人人都在看著楊浩與李繼筠的交鋒,竟無人注意到他們的到來。

    因為折惟昌也溜進廳中看熱鬧去了。兄妹二人還不知其中詳情,眼見楊浩與折子渝情意綿綿,唐威暗暗驚訝不已:“不對啊,折惟正不是說今日要打壓一下楊浩的氣焰?怎麼……怎麼折二小姐與楊浩卻是一副兩情相悅的模樣?莫非……我在中原暗暗活動的消息已經被折府察覺,惟正已對我生了戒心?應該不會……我與惟正、惟信相交已久,他們哪有這樣的城府?

    一旁唐焰焰卻只盯著楊浩與折子渝拉在一起的手兒,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如果能射得出刀子來,折子渝和楊浩的那兩隻手早就被她剁下來拿回家去醬成了“摟錢耙”。

    “難怪他總是避我躲我,原來是搭上了折二小姐。唐焰焰妒火中燒,身形一動便要衝上前去。唐威一邊緊張地揣度著種種可能,一邊還分神注意著小妹的動靜,唐焰焰身形甫動,唐威便一把拉住了她,低聲道:“小妹,淑女,要淑女啊。

    唐焰焰氣得渾身發抖,恨聲道:“淑女淑女,屁的淑女,我已經變成輸女了。 ”

    “如果你就這麼衝上去,那才真的輸了。唐威一面解勸,一面四下察看,待他發現張非、李澤皓、童升典和方圓幾人所坐的一席,便一扯妹妹道:“走,先去坐下,弄清楚狀況再說。

    這時,李繼筠已抽出了那柄比普通的彎刀寬了一倍、長了一倍的彎刀來,舉刀過頂,氣勢如泰山壓頂一般,狠狠地逼視著楊浩。唐焰焰被三哥拉著一路走,一路惡狠狠地道:“劈,劈了他個忘情負義的王八蛋!”

    隨即又道:“三哥,那叉大狗熊是什麼來歷,武功厲不厲害?”

折子渝不知楊浩武功如何,但是估計下來,也是遠遠不及李繼筠 的。她本想阻止,卻也知道這種場合再要阻攔,楊浩必然下不來台。她與李繼筠暗裡打過幾回交道,知道這人粗中有細,並不似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狂妄粗魯。

    楊浩是大宋朝廷的官員,夏州如今也是向大宋稱臣的,李繼筠雖有挫敗楊浩的心思,卻絕不敢傷害他性命。有了這個想法,折子渝便沒有阻攔,她看了楊浩一眼,關切地道:“你小心一些,如果不敵,坦白認輸便是。男兒家的本事,並不在匹夫之勇,切切不可逞強。

    楊浩點點頭,說道:“你放心,我曉得。他把折子渝拉到一旁坐下。又向馬宗強拱一拱手,微笑道:“馬兄,請借佩劍一用。”

    “呃……楊大人小心。”馬宗強瞥了折子渝一眼,見她沒有什麼示意。便硬著頭皮解下了自己的佩劍。
   
    楊浩持著連鞘長劍,步回廳中空地前站定。所有的人都屏息向前望來,百鳥朝風圖下,左邊是彎刀如月的李繼筠,禿頂金環,凶神惡煞。右邊是一襲長袍,頭戴公子巾,手持連鞘長劍的楊浩,文文靜靜地站在那兒,只看氣勢,李繼筠已勝出一籌。

    他彎刀在手,獰笑一聲道:“楊團練使,你我較技,本是切磋武功。然刀劍無眼,某縱有心相讓,恐也會有失手,你可要……”

    楊浩淡淡一笑,截斷他道:“馬有失蹄,李衙內儘管出手!”

    四下裡立時傳出一陣輕笑,二樓的女子們笑的更是放肆,李繼筠臉一紅,大吼一聲,刀光霍地地一閃便迎頭劈了下來。刀光如匹練,看這一刀威勢,若是楊浩站著不動,這一刀就能把他劈成兩段。

    相罵無好言,相打無好拳,楊浩知道與夏州這個過節是結定了,乾脆更放肆一些,爭取府州官吏士伸更多的好感。但他嘴上說的輕鬆,心中卻很緊張,他練過武,也殺過人,但是戰陣上廝殺,與這樣冷靜的對敵,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場面,一時之間,他還有些不適應。

    李繼筠一刀劈下來,楊浩急急後退,拔劍出鞘,劍光如閃電,颯然點向李繼筠的刀鋒,劍出鞘,他的人彷彿也一下子出了鞘,鋒芒氣勢,大有不同。

    “好啊!好啊!楊大人好功夫!

    “英雄出少年!

    “楊大人真厲害,打得他抬不起頭來。

    “楊大人文武雙全,實在了得。”

    “楊大人縱橫天下,神功無敵。

    刀光霍霍,聲如殷雷,楊浩在閃電般的刀光中趨進趨退,避其鋒芒,正覺有些狼狽,忽聽一陣陣喝彩聲起,不由哭笑不得:“這誰啊這是,他都劈了二十多刀了,我才還了一劍,神功無敵?我還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哩。

    楊浩抽個空檔循聲望去,卻見正是二樓那些憑欄觀戰的鶯鶯燕燕正在嬌聲為他吶喊助威。

    楊浩方才那番尊重女子,絕不以女人作賭注的話,已經令這些女子們對他心生好感。而且,楊浩雖然不是一個風姿飄逸的美男子,長相也是十分耐看的,李繼筠禿頂虯鬚,卻不太符合這些美眉們的審美觀。姐兒眼中,俊俏的總是要受歡迎一些。再者,楊浩是漢人,李繼筠是黨項人,誰遠誰近還用問麼?你要看球,中國隊對韓國隊,你為誰喝彩?

    女人要是向著一個人,那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明明楊浩落了絕對下風,她們卻大聲為楊浩喝起彩來。連巳掌都拍紅了。

    李繼筠聽了心中更氣,本來還留了三分力道,免得收力不及,真個把楊浩斬於刀下,這時怒火上沖,再無顧忌,他大喝一聲,刀光更顯凜厲。

    李繼筠刷刷刷一連劈出七刀,楊浩飄身連退七步,已然到了牆邊,楊浩錯身一讓,彎刀貼身而過,激起一片勁風,刮得髮絲飛
揚。只聽“嘩啦“一聲,那牆角供著一個財神爺的小香案,被李繼筠一刀連木偶帶香案劈為兩半,香灰瀰漫騰空。

    楊浩見此威勢,心中不由一凜。目光微微一掃,見折子渝因為李繼筠這一刀而忘形地站了起來,滿臉恐懼擔憂之色,一時豪情湧起,他大袖一拂,驅散香灰,手中一口劍翩然一揚,突地一劍刺向李繼筠的左肩。

    李繼筠收刀後退,剛剛站定身子,楊浩劍光又到,李繼筠不及蓄力。再度撤身後退,楊浩奮起餘威步步緊逼,一連刺出七劍,李繼筠則一連退出七步,到了一根合抱粗的紅色大柱處,抽身一滑,繞到柱後。這才避開了楊浩七劍連珠、一氣呵成的攻勢。

    楊浩一直避守防禦,首次發威。竟使出這樣妙到毫巔的劍術,全場賓客不由齊聲喝彩。李繼筠繞到柱後,避過了連珠七劍,騰身出來。霹靂般一聲大吼,幾乎蓋過全場雷鳴般的喝彩聲,巨大的彎刀也自空中斜斜斬向楊浩的脖頸。

    這一切說來話長,全只在須臾之間,那些客人剛剛喝出彩來,李繼筠猶如天外飛來的一刀已從柱後迸現,此時楊浩第七劍堪堪刺空,“叮”地一聲正中亭柱。二樓、三樓的女子們見狀,已駭得驚叫起來。

    唐焰焰霍地一下跳了起來,一把掐住唐三的手臂,手腳冰涼,小臉發白,只道楊浩措手不及,這一刀就耍把他的頭砍飛了去,驚得竟是連動都動不了了。

    就見楊浩劍尖在柱上一點,劍刃一彎倏直,楊浩大袖一拂,腳下足尖在劍刃彈起的剎那一點地,整個人如同一隻大鳥般倒飛了起來,這一躍足有一丈五六,李繼筠那一刀固然劈空,楊浩這倒縱而飛的一形卻更顯飄逸瀟灑,翩躚若飛。

    楊浩本是一身公子文士打扮。配著這樣身法,看起來沒有一點糾糾 武夫的氣質,反而如同凌波而至的仙人。這一手脫困的身法漂亮至極,樓上樓下的人都看得眼前一亮,連喝彩聲都忘了。

    楊浩翩然落地,李繼筠猶如野蠻衝撞一般,三個箭步便衝到了他的面前,沉聲一喝,手中彎刀便如匹練一般攔腰卷至,楊浩身形滴溜溜一轉,這一刀力竭時,他的身形也堪堪停了下來,頭頂旋飛而起的公子方巾還未及落下,他已當胸一劍反刺了回去。

    楊浩從程世雄處所學的劈柴刀法並非只是粗淺的刀術,程世雄曾逢明師指點,一身武技造詣頗高。他教楊浩那一招,是內外兼修武學的築基功夫,如何吐納、如何運力、如何出刀收刀,內中都大有學問。

    楊浩平日勤練他所授的這一招。每一刀出手都要調息吐納,把身體機能調整到最佳狀態,實際上這是由表及裡,從外功入內功。上乘功夫築基,比普通功夫高明多多,這數百日勤練不輾,楊浩的根基已經扎。

    而呂洞賓所授更加高明,他是由內功而至外功,楊浩本已紮下根基。又被呂洞賓耗費內元給他做過易筋伐髓,耳聰目明,體力強勁,再經他點撥功夫,進境實是一日千里,這幾個月來所學,勝過普通人十年。

    當然,武藝一道,從毫無根基到有十年基礎,有這樣的名師指點倒也容易。但是武藝越往高去越是艱難,一旦升至高原瓶頸,也許數十年進境也有限的很,完全比不得前期的進境。但是至少目前,他雖比李繼筠的自幼苦修尚有不及,而且遠不及李繼筠殺人經驗豐富,卻也不是泛泛之輩了。

    方才甫一交手,他還有些驚慌失措。自身的功夫十成中發揮不出一半來,如今一刀險些將他劈死,心神反而全然寧靜下來,如今他眼前再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耳中再聽不到一聲喝彩,眼中所見,只有李繼筠一人一刀,耳中所聞,只有李繼筠刀上呼嘯而起的風聲,五官六識,盡皆專注於李繼筠一人。

    這一從容施展,就見楊浩大袖飄飄。手中一劍任意揮灑,一舉一動簡直是說不出的美妙。明明他手中持的是殺人的利器,偏偏如仙人舞劍。不染一絲俗氣。他的一招一式,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趨步一縱身。都飄逸如仙,叫人看得心花怒放,目眩神馳。

    他此刻施展開的,正是當年火龍道人授予呂洞賓的天遁劍法。呂洞賓每日對著一人多高的銅鏡苦心鑽研,用了十年的功夫,把它改造成了泡妞劍法。雖說威力比起火龍道人所授弱了一些,可是這套劍法真的被他改造得美倫美煥,如同大唐劍舞了。

    本來李繼筠如殺神一般,刀光霍霍,步步劈斬,遠遠看去,就如一道道裹挾著殷殷風雷的閃電繞著他的身體在打轉,任誰看來,都曉得此人極為厲害。可是碰上楊浩這種舉舉手、抬抬腿,轉個身都講究優美雅致、不沾絲毫人間煙火氣的泡妞劍法。高下立判。

    人人都覺得,這是楊浩有意讓著李繼筠,否則早就把他斬殺於劍下了。若非如此,哪有人生死相搏且落了下風的時候,還能如此從容,風度如此飄逸瀟灑?看看,看看,人家那一劍刺出,人家那大袖一甩,就連一個眼神,都是妙不可言。

    李繼筠不知楊浩這套劍法根本就是為了耍帥而創;越是見他氣定神閒。越是心浮氣躁。尤其是楊浩心境平和下來,手眼身法步無不瀟灑萬分。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直把他恨得咬子切齒。

    他的刀勢凌厲,氣勢便不能持久。又兼心中急於扳回一城,手下更失了沉穩,楊浩發揮出了十成的本事,他反倒只剩下了七分,此消彼長之下,反被楊浩劍勢克制,漸漸屈居下風,變成了守勢。

    楊浩的武功,最大的特點是漂亮,最能感受它的威力的,不是對手。反而是周圍的看客。呂洞賓之所以對這套劍法煞費苦心的進行改進。本就是為了賣弄風騷。可是連呂祖自己怕是也沒有想到,原來漂亮也是一種威力,它雖不能直接制敵。卻能影響敵人的心情,叫他難以發揮自己全部的實力。

    泡妞劍法一出,楊浩真是揚眉吐氣。每一劍刺出,都攻敵之必救,李繼筠空有一身武力,刀法犀利無匹,先機已失之下也只能步步後退,刀刀防守。楊浩大袖飄飄,如翩翩起舞,每刺一劍。樓上樓下便喝一聲彩,李繼筠每退一下,樓上樓下便又喝一聲彩,只不過這回是倒彩,把個李繼筠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刀法更顯急促。連六分的實力都發揮不出來了。

    二人殺回“百鳥朝鳳圖”下時,李繼筠步伐散亂,氣息也粗重起來。他心知如此下去必敗無疑,於是把心一橫,一刀揮轉如輪,遮住自己要害,趁楊浩挺劍刺向他大腿時。猛地縱身一躍,如牛般狂哞了一聲。和身撲上,掌中刀一招力劈華山,拼著這一劍把自己大腿刺個對穿。也要把楊浩斬殺於刀下。

    楊浩自隨程世雄練刀,學的就是力不可使十分。 隨呂洞賓學劍,那劍法飄逸瀟灑,更不可能氣極敗壞,手上始終留了三分勁的,一見李繼筠拼著兩敗俱傷,使盡全力向他撲來,立即倒踩七星,翩然後退,李繼筠力道將盡之時。楊浩已旋身到了他的身側,飛起一腿,便踢在他的臀後。

    李繼筠刀勢將盡,縱勢未止,被楊浩這一踢,借了他自己向前縱躍的力道,只聽“嗤啦”一聲,便將“百鳥朝鳳圖”劈開,整個人“咕咚”一聲撞進了屏風後面去。

    這是一扇巨大的漆木雙面彩繪屏風,中間部分是在絹布上繪的圖畫。所立處後面正是樓梯,這屏風擋在這裡,既顯美觀,又能起到屏障作用,使樓梯下三角形部分擱置的許多雜物不會呈現出來。李繼筠這一跤摔進去,也不知撞到了什麼東西,稀哩嘩啦便是一陣響。

    楊浩收勢拔腰,負劍於後,左手食中二指捏個刮訣,在頜下一劃,至胸方止,兩隻眼順勢一撩,這一個收劍勢,照樣是帥氣的很。

    楊浩如今火候還欠缺的很,可不敢學程世雄、呂洞賓拋劍於空,插入劍鞘的手法,至於捏個劍訣,豎於胸前倒也罷了,為何還要在頜下一劃。在場那些懂劍術的武人也不知其中奧妙,只是覺得他這樣捏劍訣,比起原本中規中矩的姿勢更顯瀟灑,不禁大為嘆服。

    楊浩其實也不懂為什麼捏個劍訣還要在頜下一劃,其實那是呂洞賓每次收劍時梳理他心愛的美髯時的一個習慣動作,楊浩不知就裡,原模原樣的學了過來。他手捏劍訣,至胸而止。

    折子渝滿腔愛慕,情熱如火,再不理如今是眾目睽睽之下,她如一只蝴蝶般翩然走至楊浩身邊,自袖中摸出一方潔白的手帕,便溫柔地為他拭去額頭汗水。樓上樓下掌聲彩聲連成一片,一見二人恩愛模樣,樓上便有人嬌呼道:“憐香楊知府,護花翊衛郎!”登時眾女相和,四處皆聞。

    這些女子雖是歡場賣笑,何嘗不嚮往花好月圓?這樣的才女佳人場面。正是她們所見的。

    楊浩聽了她們的嬌呼,與折子渝相視一笑,一齊抬頭往樓上看,只見滿樓鶯燕,紅柚頻招,許多女子把那小手帕舞得跟萬國旗似的,真是壯觀。咦?那件是什麼玩意兒?楊浩定睛一看,不由大汗:此間女子太也豪放,怎麼把胸圍子也扯下來了……

    楊浩趕緊收回目光,不提妨這目光一垂下來,正看見一個綠衣少女。騁婚婷婷地站在淫蕩天成的唐三少旁邊,雙手抱臂,玉面生寒,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正冷冷的看著他。

    楊浩機靈靈便是一顫:“唐大小姐?!”

    正驚忡間,背後“唰”地一聲響,“百鳥朝鳳圖”上那隻開屏孔雀的尾巴中央,冒出一個虯鬚禿頂小辮金環,滿臉都是蜘蛛網的人頭來,惡狠狠地向他獰笑道:“姓楊的。好功夫!我李繼筠記下了,來日,我當親上蘆岭州,再向你好生討教一番! ”

    “衙內,比武較技,本是一樁韻事。偶有失手,無傷大雅,衙內何必放在心上。 ”

    李繼筠剛從屏風後邊爬出來。任卿書便上前安慰道,李繼筠這一敗。又受樓上女子們奚落,哪裡還有顏面留下,只是重重哼了一聲,滿懷仇恨地瞪了楊浩一眼,大步便向廳外行去。

    他是任卿書和李繼筠請來的,如今他灰頭土臉離去,還不知要惹出什麼事來,他們二人若不隨去。恐李繼筠另有異樣想法,這時也顧不的與楊浩再於酒席宴上互鬥心機,正好折子渝的意外出現使得他們原本的計劃必須做些修正,二人告了聲罪。便向李繼筠急急追去。

    “既已得罪了他,便無須後悔。一時半刻,諒他也玩不出什麼花樣。這裡可不是他的夏州,這裡還有滿堂賓客,應該開席了。“

    折子渝見楊浩神色有些異樣,便在一旁低聲提醒道。

    “啊?喔……”楊浩醒過神來,連忙向眾賓客拱手道:“因為一個粗人,險些擾了諸位的雅興,楊某忝為地主,慚愧,慚愧,現在咱們就開席飲宴,楊某向諸位貴賓置酒賠罪。來呀……”


一旁酒家得他示意,立即向後廚通知一聲,小二們便魚貫而入,將一盤盤一碟碟的菜餚呈送了上來。

    “不會過來,她不會過來,大庭廣眾之下,她一個大家閨秀,不會不知矜持……”楊浩暗暗祈禱著。看也不敢再看唐焰焰所在的位置,強自鎮定著走向自己座席。

    唐焰焰一見他像是沒看到自己這個人似的,心頭更是有氣,本來還想隱忍一時,這時大小姐脾氣發作。登時把袖子一甩,閃身便衝上前來。

    唐三少一把沒抓住,眼見妹妹氣勢洶洶衝向那並肩而立的一對璧人。就要上演一出二女爭夫的好戲。趕緊抓起了酒杯遮臉,酒杯舉起又覺太小,乾脆把頭埋入方圓懷中,抓起他的大袖擋在自己前面。

    方圓攬住他的腰,嘻皮笑臉的道:“咦,三娘子這是發的哪門子騷啊……”

    唐三少道:“我不認得她。我真的不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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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6:00:34
1第190章 紅拂遺風

    “楊浩!”

    唐焰焰一聲叫,楊浩猛的一顫,彷彿才看到唐焰焰似的,驚喜道:“啊,原來唐姑娘到了,楊某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哼,少跟我裝模作樣的,本姑娘有話問你。”

    折子渝何等眼力,瞥見楊浩有些心虛討好的笑容,再看到唐焰焰盛氣凌人的態度,不免露出狐疑神色。

    當初在廣原普濟寺,楊浩的確是偷窺了人家的潔白女兒身,他瞞得了旁人,瞞不了自己,所以對唐焰焰總有些愧意。後來因為自己一個含糊的手語令得本就對他已生好感的唐姑娘萌生愛意,可他當時前程未卜,卻拒絕了姑娘的好意。虧得唐焰焰是那種大大咧咧的個性,若換一個姑娘,受了這般奇恥大辱,尋死上吊也未必不能,所以楊浩對她更覺負疚。

    一個男人,若對一個少女既愧且疚,見了她如何不提心吊膽。更何況唐焰焰當初負氣離開時曾說過還要找他算賬的話來,如今他果然來了,楊浩怎不緊張。一聽唐焰焰有話問他,楊浩更是緊張,吃吃說道:“唐姑娘,有……有什麼事情?”

    眼見賓客們都像免子似的豎起了耳朵,折子渝忙道:“楊大哥,唐姑娘既有事情相詢,你可帶她去二樓小間敘話,這裡有我應答招待,你儘管放心。”

    楊浩感激地看她一眼,應聲道:“好,那就有勞你了。唐姑娘,這邊請,有什麼話,咱們上樓去談吧。”

    唐焰焰見他對折子渝一副言聽計從模樣,心中更覺有氣,她也知道大庭廣眾之下若是撕破了臉面對自己不利,只是個性使然,實在按捺不住。這時楊浩說要上樓闢個小間敘話,她便把袖子一甩,徑直衝上前去,把樓梯跺得山響,楊浩硬著頭皮跟在後面,像被押赴刑場似的,滿懷悲壯地跟上了樓去……

    小樊樓外,任卿書、馬宗強追到階下,只見數騎絕塵,蹄聲悠遠,已然消失在夜色當中。他們那輛寬敞的馬車還停在原處。一見兩位將軍出來,車夫忙迎上前道:“任將軍、馬將軍,李衙內氣沖沖地出來,上了他的戰馬,便領著幾名侍衛走了,小人不知發生了甚麼事。

    李繼筠原本與任卿書、馬宗強同乘一車而來,但他的座騎和幾名貼身侍衛卻是隨在馬車後面的,此番李繼筠主動向楊浩挑戰,結果卻落得個顏面掃地,李繼筠再也無顏待下去,一出酒樓便飛身上馬,領著自己幾名侍衛呼嘯而去。

    任卿書的臉色有些冷峻,急忙追問道:“衙內可曾說過要去何處?

    那車夫道:“李衙內怒氣沖沖地出來,上了馬便走,小人只聽他忿忿然吼了一聲:,走,回夏州!,隨即便跑得沒影了。”

    任卿書神色一馳,慢慢地吁了口氣,望著李繼筠消失的方向,目光變幻,也不知在想些甚麼。一旁馬宗強攤開雙手苦笑道:“就這麼走了?嘿,走了也好,這些天李衙內就像一貼狗皮膏藥,貼得節帥寢食難安,偏偏甩之不脫。不想今日誤打誤著,倒被楊浩一把給揭了下去。 ”

    任卿書搖頭道:“只怕他未必肯就此甘休,這一走”唉,咱們也上車。

    馬宗強詫然道:“李繼筠既然走了,咱們……不回去赴楊浩之宴麼?”

    任卿書“嘿”地一聲笑,說道:“你沒見二小姐與楊浩那副郎恃妾意的模樣?此事……恐怕就連節帥也是被蒙在鼓裡的。咱們先去,百花塢把此事禀報節帥,看看他的意思再說。”

    馬宗強點頭應是,二人上了馬車,直駛“百花塢”折帥府邸。

    車輪轆轆,拐出鬧市長巷,駛上那座連通南北兩城的大橋,任卿書望著夜色中只聞濤聲怒吼,難以窺其真顏的黃河水,忽地悠悠說道:“唐家有意每中原發展,如今已搭上了開封府南衙這條線,你在節堂做事,是節帥身邊親近的人,如果有甚麼不利於唐家的消息,能遮掩時便幫著遮掩一下。

    馬宗強一呆,驚道:“唐家移往中原,這是六宗的決定嗎?”

    任卿書微微一笑,說道:“並非六宗的決定,你也知道,六宗大執事,由六宗的家主輪番執掌,對六宗的約束力有限,只要不是做出對大家不利的事來,各宗享有自主之權。

    如今官家有意削藩,節帥使了一招,養匪計聯合麟州、夏州,搪塞了過去。但是……朝廷勢必不會就此罷休,依我看來,什麼時候唐、漢被滅,什麼時候就是官家向西北全力施壓之時了。唐家未雨綢繆,未嘗不可。所以,能幫,咱們就幫他一把。”

    馬宗強沉吟半晌,神色凝重地道:“自中原四分五裂,諸侯爭霸以來,我七宗五姓便將根基遷至偏遠安寧之地,窮數十上百年光景,才在蠻漢交界處紮下根來,現在唐家要往中原去了,他們認定趙官家就是真命天子了?

    任卿書自窗外收回目光,撫須微笑道:“如今說來,言之尚早。秦始皇千古一帝,六合一統,威闢八荒,那是何等威風,還不是歷二世而終?隋文帝雄才大略,南北割據三百年,自他手中方得統一,短短二十年間,大隋戶口銳長,墾田速增,積蓄充盈,甲兵精銳,威動殊俗而盛極一時。古往今來,國計之富者莫如隋,結果隋焰帝不肖,大好江山還不是頃刻間土崩瓦解?

    自唐中葉心來,各方節度野心滋生,直歷五代,大權在握者篡位自立不知凡幾,三年立一帝,十年亡一國,走馬燈一般變幻。如今若非趙官家杯酒釋兵權,分權制衡,層層控制,中原天下早不知又換了幾撥主人。

    不過這武夫篡立的鬧劇是否能至宋而止,天下能否就此安定,如今尚未可知,六宗以為,根基扎於邊疆之策暫不可變。不過唐家要先往中原趟路,也由他去,多一條路總是好的。

    馬宗強眉頭微鎖,沉吟道:昔年折家因黨項吐番之患,自麟州收縮兵馬以禦強敵,六宗執事以為,折家是黨項鮮卑一脈,非我族類,因而扶持火山王楊袞,希望他能爭霸西北,成為麟府二州之主。

    不料楊袞成為麟州之主後,反而擺脫了我們的控制,與折家結為姻親同盟。幸好他對我們有所忌憚,不曾洩露我們的意圖,否則我們露在明處的力量,就此便折損在折家手中,西北根基難免遭受重創。如今唐家妄自行動,與南衙趙光義有所勾結,就恐事發,會牽累了我們……

    任卿書冷靜地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繼嗣堂傳承至今,唯一的使命,就只剩下家族的延續,富貴的保全。唐家想把生意重心放到中原,謀的是利,與昔日扶持火山王與折家爭權不同,所以就算節帥知道了心中不喜,卻也不會因此心生殺意,頂多要影響到唐家在西北的利益而已,我對節師甚為了解,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不過以我的看法,我們大可不必去與中原的巨商大賈們爭利。多少年來,我們在這裡苦心經營,已經穩穩地紮下了根基。吐番、回訖、大食,天竺、波斯,這一條條黃金白銀的西域商途,是我七宗五姓先輩們使了大心力,耗費無數辛血和本錢,才鋪就的道路。

    我六宗如今掌握著同這些地方和國家的商路,可謂是進退自如。中原動盪,餘威不足以損我根基。中原平定,趙氏王朝一統,西北三藩不管是戰是降,也不致慘烈到玉石俱焚的地步,我們立足於此,並無大礙。若是中原穩定下來,我們掌握著如此重要的商路,承接東西,還怕不能財源滾滾,永保富貴? ”

    馬宗強欣然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對了,如今楊浩在蘆岭州異軍突起,六宗執事有沒有拉攏扶持他的意思?

    任卿書莞爾搖頭道:“你覺得……他能成什麼事?我六宗扶持拉攏者。莫不是一方強藩門閥,對我六宗有武力庇佑之助。麟州如此、府州如此,夏州也是如此。蘆岭州先天不足,雖經他別出心裁,以重商之道立州,不過……如果他只是做些生意,值得我們有所投入麼。他的生意做的再大,大得過我六宗?呵呵……”

    任卿書往座椅上一靠,撫須笑道:“況且,雖說有了二小姐這層關係。但是節帥對他到底肯下多大的力氣扶持如今尚未可知;李衙內一怒之下趕回夏州,恐怕馬上就要對他不利。他能不能在夏州兵威之下站穩腳跟也殊難預料;而他一旦站穩了腳跟,混得風生水起之後,開封府那位趙官家會不會坐視他成為西北第四藩,如今也難揣測。這楊浩麼,現在還不配讓我們六宗對他下大本錢……”

    折子渝看著二樓那扇緊閉的房門坐立不安。終於,她忍不住向同席的女賓們告了聲罪,便轉身向樓上行去。折子渝初還步履沉穩,待上了樓梯時,心跳已不自覺加快。她一口氣衝到那間房前,手指一沾門柄,忽然有些情怯:“我與唐焰焰雖非熟識,卻也有過來往。這人雖然嬌蠻,卻非不識大體的人物,今日怒氣沖沖攔住楊浩去路,豈能無因?楊浩為何一見了她便露出驚慌愧疚的神色,難道……難道兩人有過什麼不可告人的事麼?我若進去,聽到些甚麼不堪入耳的事來,那該如何自處,我若不進去……

    折子渝的手指每每觸及門環同。便觸電般地收回來,心頭患得患失,進,還是不進,這麼一件簡單的事,竟令她躊躇難決。

    忽然,她察覺樓下似乎有些異樣,回頭一看,就見賓客們舉杯的舉杯、挾菜的挾菜,只是所有的動作都凝固在空中,一個個抻長了脖子,正往樓上望來。折子渝這一回頭,就聽“轟”地一聲,彷彿冰川解凍,大傢伙兒斟酒的斟酒、布菜的布菜,猜拳的猜拳,又自忙碌起來。

    到此地步,折子渝已是羞刀難入鞘,再也無法回頭了,當下便把心一橫,推開門闖了進來。那門一開即合,樓下熱鬧的場面再度凝固。所有的人都抻長了脖子往樓上看。儘管他們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到。

    唐焰焰在府谷的名氣可比折二小姐還要大啊。想當初,唐大小姐為了討一匹好馬,竟然闖進“群芳閣”那樣供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去找她三哥,結果意外發現了秦逸雲,秦大少被她提著短劍滿樓追殺,鬧得“群芳閣”雞飛狗跳,那事在府谷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今這位彪悍的女霸王打扮得粉嫩嫩的來找楊浩,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一個少女跑來找他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麼事?怎不由人想入非非。而楊知府見了她之後的神色,卻更加的耐人尋味。

    在場許多官吏、士伸都是情場上打過滾的人物,對楊浩那副表情並不陌生,這些老爺們年輕的時候在外面拈花惹草,被自己老婆抓著正著的時候,也是這副表情。

    如今,折家二少姐也衝進去了。似乎有一場比楊浩和李繼筠一戰更精彩的表演就要開始了?只不過……那隻偷腥的貓兒必然是楊浩了,卻不知折子渝和唐焰焰這兩位姑娘,哪一位才是那條被偷的魚兒……

    可惜,這樣的好戲卻看不見,客人們一個個急得抓耳撓腮,只恨不的自己長一雙順風耳、一雙透視眼。

    房中,楊浩與唐焰焰隔著一張桌子對面而坐,一見她進來,楊浩不禁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折子渝觀察著二人情形,平靜了一下呼吸,微笑上前道:“楊大哥,你這主人久不去待客,可未免有些失禮,呵呵,唐姑娘的事……談完了麼? ”

    楊浩還未答話,唐焰焰忽然一指折子渝,醋意十足地道:“你喜歡的人就是她,是不是?”

    折子渝芳心“砰地一跳:“果然是為了情,楊浩他……他對人家做了甚麼? ”

    楊浩沒想到唐焰焰這樣直接,神色間不免有些尷尬。他看了眼折子渝,折子渝一雙澄澈的眸子只是柔靜地凝視著他,也在等著他的表態。楊浩忐忑的心忽然平靜下來,堅定地點了點頭:“是!”

    這一個字說出來,折子渝緊繃的心弦忽地鬆開,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掌心競然有些潮濕。

    唐焰焰脹紅了臉,大聲道:“我對你的情意,難道你不知道?當日你對我說,只因前程未定,不敢慮及家室,原來全是遁詞,什麼時候起你們已變得這般相好了,你說,我哪裡不好,我到底哪裡不好?”

    楊浩澀然道:“當初唐姑娘向我吐露情懷,楊某未嘗不曾心動,只是當時前程未卜,楊某確實不敢慮及家室。此後我與姑娘再不曾謀面。待我在蘆岭州安定下來之後,便遇到了折姑娘。唐姑娘,你性情率直,容顏嫵媚,又是豪門貴女,自然沒有甚麼不好,不過緣分這種東西,哪是我們凡人能夠……”

    唐焰焰“啪”地一拍桌子,俏眼圓睜道:“放屁,不用你假惺惺誇我。若我真有那麼好,你為什麼不要我?被你那般拒絕,你當我心裡好受?你當我還有臉面去見你?你若真對我有心,既已在蘆岭州安定下來。為何不能來尋我? ”

    楊浩被她一番連珠炮的話問得滿臉苦色,訥訥地道:“這種事,本是一種因緣,它想來的時候自然就來了,又哪裡是我們所能掌控的。唐姑娘一番情意,楊某感激不盡。只是你我沒有這個緣分……”

    折子渝一旁聽著,隱約聽出一點眉目來。原來不是自己情郎負了人家,而是唐焰焰一廂情願,折子渝心中歡喜,機靈古怪的性兒又恢復過來,忽地嫣然笑道:“我道楊大哥做了甚麼對不起唐姑娘的事來,原來卻是……。唐始娘敢愛敢恨,此番前來,頗有紅拂夜奔的風範,勇氣可嘉,實在令子渝佩服的很。只不過……你要效紅拂夜奔。楊大哥卻不是藥師李靖呢。”

    唐焰焰大怒,柳眉一豎道:“你是在譏諷我不知羞、不知禮,傷風敗俗、行為不端麼?”

    折子渝連忙擺手,臉上的笑容卻更甜了:“唐姑娘你可千萬不要誤會。紅拂女夜奔李靖,以身相許,實乃一代奇女子,無愧風塵三俠之稱。如此人物,正是我等欽仰的人物。古有紅拂女夜奔,今有唐姑娘自薦,一時瑜亮,我對你欽佩萬分,哪有半分不敬。 ”

    折子渝笑得越甜,唐焰焰心中越怒,眼見楊浩鋸嘴葫蘆一般,連個屁也不放,唐焰焰眸波一閃,忽地站起身道:“好,好好,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姓楊的,你這是要始亂終棄了,是不是? ”

    唐焰焰撒手鐗一出,折子渝的笑容登時僵在那兒,楊浩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跳了起來,惶恐道:“唐姑娘,這話從何說起,楊某對姑娘你一直以禮相待,既不曾亂,哪來的棄?”

    唐焰焰銜淚欲滴,哽咽道:“我一個姑娘家,會用自己名聲亂說話麼?當初在廣原普濟寺,你敢說沒有負我?你敢說沒有始亂終棄?我……我被你這般欺負,不要活了……說著,她以袖掩面,嚶嚶啼哭起來。

    楊浩滿頭大汗地辯解道:“唐姑娘。這詞可不是這麼用的……”

    “楊大哥,你們……在廣原普濟寺,發生過什麼事呀?”折子渝笑瞇瞇地問道,楊浩見她滿臉甜笑。眸中卻殊無半分笑意,那內蘊的怒火恐怕馬上就要爆發。這不喜生氣的女子一旦發起火來,實在令人害怕。楊浩心中一凜,不禁跺腳道:“罷了罷了,我說便是!

    楊浩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很光棍地挺起胸膛道:“整樁事情,就是這樣了,是我對你不住。窺視了你的身子。可是要說始亂終棄。未免太過嚴重。”

    唐焰焰慢慢放下衣袖子,滿臉得意之色,臉上哪有半點淚痕:“哼,你終於承認了,是吧?折姑娘。你說咱們女孩兒家的身子,是可以隨便給男人看的麼?他看過了我的身子,那麼為我名節負責,難道不應該麼? ”

    楊浩見她竟是使計誑自己招認。不覺目瞪口呆。折子渝狠狠瞪了楊浩一眼,心中恨道:“這個冤家。看看看,有甚麼好看,也不怕長針眼!看了也就看了罷,無論如何也要矢口否認才是,怎麼被人一哭就乖乖承認了?沒出息的! ”

    心中恨他不爭氣,眼見他被唐焰焰擠兌的狼狽不堪,芳心裡還想著要維護他,折子渝心念一轉,微微笑道:“唐姑娘,我還道是什麼大事呢,原來……只是一個誤會呀。楊大哥是絕不會說出去,我相信你自己也不會張揚,所以此事於你的名節並沒有什麼損失嘛。男婚女嫁,總要兩情相悅才好,只為他看過了你的身子,你便要以身相許,你說……會不會有些草率? ”

    唐焰焰翹起下巴冷哼道:“你怎知我就不喜歡他了?我既被他看了自己身子,偏又喜歡了他,那我想要嫁他,是不是天經地義了呢,他於我名節有虧,是不是該有所擔當呢!”

    折子渝眸波微微閃動,莞爾笑道:“嗯……,這樣說,似乎也有些道理。楊大哥,喔?”

    楊浩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道:“甚……甚麼?你說……你說有道理嗎?”

    “當然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折子渝眨眨眼,笑得像一條小狐狸般狡猾嫵媚:“楊大哥這麼年輕就做了蘆岭知府,前程十分遠大。收幾房侍妾侍候起居,也是理所當然之舉。我不敢說自己識大體重大義。卻也沒有那麼小家子氣,這'去妒'的美德還是有的,唐姑娘如果執意要進楊家的門兒……”

    她轉向楊浩,笑顏如花,柔聲央求道:“楊大哥,子渝替唐姑娘求個情兒,你就勉為其難地收了她吧。以唐姑娘的美貌和家世,倒也不算辱沒了咱們楊家……”

    “什麼什麼?”

    唐焰焰聽得暈頭轉向,好半天才品過味兒來,吭哧半晌憋出一句話來:“哪個說要與他作妾了?”

    折子渝驚訝地道:“咦?不是唐始娘你尋死覓活的非要嫁進楊家門兒嗎?我這裡苦口婆心的幫你勸楊大哥答應下來,你怎麼又起悔意了?”

    “你……我……”

    唐焰焰一陣頭暈眼花,定了定神,才省起這是折子渝在調侃自己:有本事就明刀明槍的來,本姑娘都接著,幹什麼挾槍帶棒的捉弄人,卻在他面前扮乖巧裝大度,這個狐媚子,人家這就娶了你麼,已然扮出一副大婦模樣,著實可惡!

    唐焰焰怒不可遏,欲與折子渝理論一番,卻想起她的身份實比自己高貴的多,她還不知折子渝對楊浩隱瞞了身份,只道楊浩是知道折子渝來歷的,既然如此,楊浩分明是要娶她為妻的,自己怎麼可能與她爭身份。沒得自取其辱。氣急攻心之下想要與她動武,卻又想起她的武功也比自已高明多多,就算不顧忌唐家,真與她動起手來,也要敗個灰頭土臉。

    若說找個幫手麼,旁邊就只杵著那麼一個混蛋,叫人看一眼都生氣。

    唐焰焰把腳一跺,冷笑道:“好。好,你們兩個,一個裝傻充愣。一個牙尖嘴利,兩個人合起夥來欺負我,姓楊的,你給我記著,你欠我的,早晚要還我,本姑娘跟你耗上了,咱們走著瞧。”

    唐焰焰起身便走,折子渝立即起身追了上去。

    “唐姑娘……”

    折子渝一聲叫,唐焰焰霍地轉身,冷冷地看著折子渝。折子渝輕輕拉上門,步姿優美、十分淑女地走到她的面前,唐焰焰不覺挺了挺胸膛,不甘示弱地道:“怎麼?

    折子渝嫣然道:“男人看女人。第一眼或許看的是她的胸膛,第二眼就是她的胸懷了。你這火爆脾氣,真該改改才是。要不然,以後想找個人嫁了,很難呢……”

    大廳中的客人們都押長了脖子往樓上看,看著長廊下的這雙少女,只風折子渝春風滿面,唐焰焰怒火染頰,卻不知道兩人在對答些甚麼。

    唐焰焰瞪她一眼,冷笑道:“折姑娘,你聰明,本始娘也不是沒有腦子。你這般戲弄撩撥,不就是想激怒我,迫我動手,惹他生厭,讓我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大大地丟一個臉。從此絕了你的後患麼?我偏不上當! ”

    折子渝蛾眉一挑,驚笑道:“唐姑娘這是甚麼話,子渝可是一片真心吶,楊郎身居險境,根基淺薄,如今這蘆岭州就如風中殘燭,四方強敵環伺。他多些勢力支持才能站得穩腳跟。你唐家富可敵國,自是一大助力,你若肯入我楊家門來,與子渝做個姐妹,子渝也為楊郎歡喜呢。 ”

    唐焰焰緊緊咬著嘴唇,瞪了她半晌,忽然點點頭,怒氣全斂,露出一副嫵媚動人的笑臉來,嬌滴滴地道:“成啊,我唐焰焰就是個不服輸的性兒,你越氣我,我還偏就不放手了!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世上沒有不偷腥的貓兒,你可要看緊了他,莫要哪一天被我搶了先,你連哭……都來不及了。 ”

    折子渝嫣然道:“好啊,那就看你的手段啦,我楊家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折姑娘,現在就口口聲聲以楊夫人自居,恐怕言之過早,你說我是紅拂女,好!我偏就做那張出塵!”

    張出塵就是紅拂女,嫁了李靖為妻之後起的名宇。唐焰焰這麼說。心意已明。

    折子渝毫不示弱,眉尖一挑道:“本姑娘拭目以待!”

    “咱們走著瞧!”唐焰焰翠袖一拂,轉身便走。

    折子渝曼妙地轉身,用柔柔膩膩的嗓音輕嘆道:“唉,這麼多客人要招待,浩哥哥又得喝多了,今晚回去。人家得記著給他調碗醒酒羹才是。免得像上回一般胡鬧……”

    一聲浩哥哥叫得蕩氣迴腸,又甜又媚,再配上那曖昧的內容,聲音不高不低,恰巧的就讓唐焰焰聽的討楚。唐大姑娘嘴裡念著“不氣不氣。偏不叫她得意,可那一顆芳心卻像浸到了醋罈子裡,那股酸味衝上來,兩隻大眼睛就淚汪汪的了。

    酒席散了,送走了客人,楊浩登上車子,往座位上一靠,就見方才在小樊樓中一直陪在他的身邊迎送客人,小鳥依人、乖巧淺笑的折子渝板起了面孔正襟危坐,瞧都不瞧他一眼。

    這小妮子,看來還為唐焰焰的事在生氣呢,也真難為了她,在廳中還要照顧自己臉面,一直忍到現在才發作起來。

    楊浩搓搓手,乾笑道:“子渝?”

    “……”

    “唉,喝多了,頭有點暈。

    折子渝還是不理他,虎著一張雪白嫵媚的小臉,雙手擱在膝上,目不斜視。

    楊浩自言自語,又道:“馬虞候的這口劍還真不錯,不知道府谷有沒有什麼出名的刀劍鋪子,明日我也該去買口劍來佩戴,你陪我去好不好? ”

    折子渝恍若未聞,眼皮都不眨一下。

    楊浩垮下臉來,唉聲嘆氣道:“唉!好好一場宴會,被李繼筠這一攪局,想見的人沒有見,想辦的事沒有辦,這可如何是好?

    折子渝撇撇嘴,沒好氣地道:“哼!怎麼會呢,最想見的人那不是見著了麼?

    楊浩順勢抓起她的小手握在掌中,笑道:“啊呀,虧你提醒,不錯不錯,今晚若非來此赴宴,我怎會在路上遇到你呢,能見到你,比什麼都值得,旁的事沒辦就沒辦了吧。

    折子渝“噗哧一笑,又趕緊板起臉來,使性兒掙他手道:“去去去。別跟人家嘻皮笑臉的,不想理你。 ”

    楊浩不撒手,涎臉笑道:“怎麼,還在吃醋?

    折子渝臉色微赧,窘道:“人家吃的什麼醋啊?

    眼見楊浩目光灼灼,滿蘊戲謔笑意,折子渝臉上更熱,她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嬌軀,岔開話題道:“你……何時學了一手精妙的劍術,我還不曉得你有這樣的功夫。既有把握贏他,當時為何不與他賭,否則的話,那匹汗血寶馬現在已歸你所有了。 ”

    “其實我沒有把握贏他。”楊浩收斂了笑容,握緊她溫潤的小手,認真地道:“而且,即便我有十足的把握贏他,我也不會用你做賭注。一個女兒家把終身託付,是要人來疼的,我極端厭惡這種把女子視作貨物般交易的人,我答應下來。就已是侮辱了你。 ”

    折子渝聽得心頭一熱,回眸瞟他一眼,忽地扭轉嬌軀,湊過去在他頰上飛快地吻了一下,柔聲道:“憐香楊知府,護花翔衛郎,“哼,今日你可風光啦。念在你這份心意,唐姑娘的事,人家……人家不生你的氣就是啦……”

    楊浩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折子渝這樣溫婉可愛、善解人意的牲恃,令他歡喜親近的感覺更濃。他摸摸臉頰,那唇瓣香軟的感覺猶在,便扮出豬哥模樣,依依不捨地道:“就只吻這麼一下麼?

    折子渝紅了臉,張大眼睛看著他,吃吃地道:“不然……不然還要怎樣啊?一邊說,屁股已悄悄向車邊挪了挪,防備他的偷襲。

    楊浩笑道:“那也要正兒八經的吻上一下才算數。就像那晚一般。”說著嘟起嘴巴湊上來。

    折子渝羞道:“我才不要,滿嘴酒味兒。”

    她用小手抵住了楊浩胸口,半推半就,那嬌俏模樣撩撥得楊浩火起。可是待他湊近了身子,折子渝卻似想起了甚麼,忽地把他一推,瞪起杏眼嗔道:“你在廣原普濟寺。真的把她身子看光了? ”

    楊浩頓時萎了,訕訕地道:“其實……也沒……”,我只……就只看了後背。 ”

    折子渝張大了眼睛,不依不饒地追問:“全身?還是只有後背?”

    “背……背後……全……身……”

    折子渝咬了咬嘴唇,兩抹紅暈慢慢浮上臉頰,杏眼斜睨,瞟著他問:“好看麼?

    楊浩趕緊搖頭:“沒有沒有。其實……也沒……”,你想啊,霧氣氤氳。能看清甚麼?

    “嗯?折子渝一雙杏眼彎成子月牙狀,一隻小手搭到了他的大腿上,兩根蔥白似的玉指躍躍欲試。

    楊浩趕緊點頭道:“好看。”

    要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折子渝反而一腔醋意,她坐直身子,挺起胸膛,輕哼道:“比我好看麼?

    楊浩打量她兩眼,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這個……我又沒看過你的。怎麼比較……”

    折子渝輕輕打他一下,嬌哼道:“你想得美,我才不上當……”

    她轉身掀開窗簾向外看了一眼,回首說道:“車往前去,便去驛站了。我下車吧。

    楊浩忙道:“天色已晚,還是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裡,我正好認認門兒。”

    折子渝猶豫了一下,頜首道:“那……就先過河去吧,我家不在這裡。如今我住在北城的百花塢,九叔的住處。”

    過了大橋,往前不遠就是以巨石壘就綺山而建的巨大城廓,城門口有甲士戍守,北城又名百花塢,綺山而建,其分五重。其實除了折氏人只有戍守武士、家僕奴婢夜晚才可住在裡面。其餘沒有特殊腰牌的人連城門都進不去的。

    馬車停了下來,折子渝瞟他一眼。幽幽說道:“我下車了,你……記得回去以後要喝些醒酒羹,既做了官,飲宴接迎,是免不了的,莫要熬壞了自己身子。”

    楊浩“嗯
”了一聲,忽然笑道:“有位始娘還說今晚要為我親手調製醒酒羹呢,我這廂期盼了許久,誰想最後卻是空歡喜了。 ”

    折子渝“啊”地一聲輕呼,掩口道:“你……你竟聽到了?

    片刻功夫,她手指間露出的雪嫩肌膚,便如塗了胭脂一般紅潤起來。

    楊浩輕輕拉下她的小手,看著她羞紅的臉蛋,柔聲問道:“子渝,何時才能得你為我素手調羹?”

    折子渝輕輕握緊他的手掌,眼波如狐般媚麗,暱聲道:“你我的事,我還不曾禀與父兄。再說,蘆岭州新建,諸事纏身,此番李繼筠挾怒而走,恐怕也要對你不利。你怎有暇慮及兒女私情,我們的事,且放一放可好。是你的,總是你的,你還怕我被人搶了去不成? ”

    “嗯!楊浩重重地一點頭,微笑道:不怕。若你真被人搶了去,我就挾弓佩箭,去把你搶回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折子渝聽了心中蕩漾起一抹難言的柔恃,卻皺皺鼻子,嬌嗔道:“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誰讓你不知檢點的,偏偏招惹那隻母老虎。人家唐姑娘不肯善罷甘休呢,我倒怕你被她……哼哼。 ”

    楊浩舉手道:“我發誓,為子渝守身如玉……

    “省省吧你。”折子渝“噗哧”一笑,嬌嗔地打了他一下:“你們男人發的誓啊,有時候聽來開開心也就算了,誰若當真就是自尋煩惱了。你若能為我守心如玉的話,人家就知足了。 ”

    她扮個鬼臉,掀開轎簾便閃了出去口楊浩微笑著看著她嬌俏的身影沒入城門洞的陰影之中,這才吩咐車駕迴轉,駛回南城。

    馬車駛過大橋,楊浩靠回座椅,臉上輕鬆的笑意漸漸消失,神態也變的凝重起來。今日與李繼筠結怨,已迫使自己與夏州提前產生了對立,很難說李繼筠挾怒而去,會不會馬上對蘆岭州不利。要想以經濟利益換取府州的軍事支持,看來要付出的代價恐怕要超乎自己的預料。除非,自己能夠擁有足以自保的強大實力,那樣才能贏得合作對手的尊重。然而,不發展武力,正是自己謀求府州的信任與支持的基礎,府州會容許我發展武力麼?

    楊浩一路沉思,不曾注意到迎面而來的一輛馬車,那輛馬車上的人卻已看到了他,登時便把身子一縮,避到了車廂陰影下面,只用一雙陰鷙的眼神注視著他。待兩車交錯而過,坐在車夫右手旁的那人忽然鑽進了車廂,促聲道:“九爺,您看到了麼,方才那人……”

    車廂中人冷冷一笑,沉聲道:“當然看到了。”

    “九爺,他如今可是朝廷命官了,你說……他會不會對咱們不利? ”

    車中人嘿嘿笑道:“蘆岭州的官兒。管得了開封府的事麼?九爺搭的是唐家這條線,唐家搭上的可是開封府的大人物。楊浩給人家提鞋都不配,你慌張甚麼。”

    他往座位上一靠,淡淡地吩咐道:“明日一早,咱們就回霸州,開始處置家產,變賣田地,今冬雪降之前,就搬往開封府去,丁浩在蘆岭州再如何風光,與我們也全不相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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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6:01:37
第191章 百花塢裡迎嬌客


    百花塢中一間軒堂,楊浩與折御勳對面而座。軒堂很是寬敞,很有武者之風,雖談不上奢華豪綽,卻很是大氣。四角亭柱粗可合抱,窗外綠水一池碧荷.在及地的垂幔中若隱若現,風中隱隱飄來蓮子清香。

    楊浩這是第三次進入百花塢,但卻是第一次與這位府州之主折大將軍相見。折御勳布中葛袍,端坐最面,瞇著一雙丹風眼細細地打量著楊浩。楊浩也在觀察著這位西北第二強藩。

    看他模樣,身高八尺,魁梧的虎軀,臥垂眉、丹鳳眼、一部及腹的美髯,臉色有些赧紅,頗像傳說中的關二爺。只是……他那雙丹鳳眼微微地瞇著,對自己打量的時間也末免太長了點,那眼光不像是打量一位來客,倒像是…………

    楊浩也說不清那目光意味著什麼,只是覺得那目光非常的曖昧,看得他非常不自在,弄得他心中惴惴,不禁胡思亂想起來:這位關二爺……不是有什麼不良嗜好吧?

    楊浩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身子,乾笑道:「楊某初到府谷時,就像來拜見節帥。惜乎節帥軍機繁忙,直到今日,你我才有機會相見。」

    折御勳收回目光,笑道:「喔,呵呵,是啊是啊,我與楊府尊雖是初見,卻是久仰你的大名了。管家設蘆嶺州,把你做了這蘆嶺州一方牧守,以後咱們就成了鄰居,還要時常走動走動才好。」

    但為一方官吏,哪裡有隨意走動的道理,也只有這西北地區,天高皇帝遠,折御勳才能說得出這樣的話來,楊浩順著他的話頭道:「是啊,以後楊某還有許多仰仗節帥的地方。折家乃雲中豪門,在此苦心經營三百年之久,根深蒂固,無人可撼,楊某要在此立足,還請節帥多多關照才是。」

    折御勳淡淡一笑,睨他一眼道:「聽說,楊府尊為霸州人氏,原為廣原防禦使程世雄門下,因進諫有功,受官家賞識,這才破格擢升,成為蘆嶺知府?」

    「節帥所言不假,正是如此。」

    楊浩立起身來,遙向廣原方向鄭重地拱了拱手,說道:「不敢有瞞節帥,楊某在家鄉受小人迫害,一怒之下殺了那對姦夫淫(和諧)婦,犯下王法,只得亡命廣原,幸蒙程將軍收留,這份恩情,楊浩沒齒難忘。楊浩在程將軍門下本為一親兵,偶有所見,本無機會上達天聽,又是程將軍為我出頭,向官家進言,方有機會踏上仕途。」

    他重新坐下,歎笑道:「本來,欽差正使是執意要把百姓們遷往中原的,只因前途已現敵蹤,再往前去,無異自投虎口,楊某奪節改命,轉向西來,這才把百姓們安全帶到府州地境。如今百姓們得到安置,楊某也成為一方牧守,可是要說安全,卻又不然。西北雜胡聚居之地,各種勢力錯綜複雜,蘆嶺州地處險要,生番熟番雜居,不服教化者眾,黨項諸部又常來劫掠,楊某實在無力應付,所以這一次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得到節帥的庇護。」

    楊浩身邊的親兵原本俱是程世雄的人,而程世雄又是折御勳的人,他一路所作所為,根本休想瞞得過這位折大帥,所以對折御勳他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折御勳見他言語之間對程世雄的賞識提拔之恩感激不已,隱隱還有對朝廷欽差正使的怨尤,開封那位趙官家對他破格提拔的隆恩卻是隻字不提,言及程世雄還起身恭立,恭敬之情溢於言表,心中很是滿意。

    他臉上的神色緩和了許多,眼神也有些親近起來,扶須微笑道:「是啊,這西北地區,不服王法教化的番民太多,若無武力鎮(和諧)壓,難保一方平安。蘆嶺州沃野千里,水草豐美,或牧或耕,都可養活百姓。只是治內難以平靖,乃是一大難題。然而,楊府尊欲要本帥相援,本帥……也有本帥的難處啊。」

    楊浩忙道:「節帥,我蘆嶺州雖可發展農林牧漁諸業,不過正因周圍動盪,難以安靖,所以無論哪一樣,恐也難以平安施行,以養一方百姓。所以,本府想利用蘆嶺州連結各方的獨特地理條件,專事發展商業,這樣一來,濟各方之所需,取各方之所餘,蘆嶺州百姓所得足以養家餬口,又因為供給各方所需,而不致與各方勢力多生糾葛衝突。

    只不過,西北多匪盜,受強盜流匪覬覦劫掠的事情恐難以遏止。所以楊某才來向節帥乞援,因我蘆嶺州只興商業,這樣一來,所需保護之地,唯有蘆嶺府谷一地,倒不需分兵各處,一一駐紮。朝廷不曾在蘆嶺州派駐兵馬,蘆嶺州雖設有民團,且由本官兼任團練使之職,不過府州百姓一共不過四萬有餘,抽選的民壯有限,小股匪患尚可應付,若來大股流匪便很難對敵。」

    他一說到蘆嶺州立府的宗旨,折御勳便聽得十分入神,楊浩說明蘆嶺州全力興商、放棄農牧,不與府州百姓爭食的政策之後,又向他點明了蘆嶺州絕不大力發展軍事,隨後方道:「節帥為防邊患,在府州諸縣邊境皆駐有大軍,最近處距我蘆嶺府不過百里之地。若節帥有心庇護,並不需分兵駐防,亦不需多建一寨,只要蘆嶺州與府州互通聲息,攻守同盟,但有危急時,日舉狼煙夜舉烽火,互為奧援,如此可保無虞。」

    折御勳聽的入神,楊浩卻說的口渴,他端起茶來,輕輕啜飲一口,又笑道:「黨項諸部有大量的牛羊皮毛,售往中原,其利十倍不止。悠悠獸骨牛角、膠筋草藥,俱是軍需物品。往昔這些東西都是由夏州統一收購,借經府州之地銷往中原。府州所得,不過是通關單賦稅而已。就是這,我聽說,夏州也是一再施壓,迫使節帥將賦稅一降再降。」

    「節帥,真佛面前不燒假香,我就直說了吧。如果節帥肯扶持蘆州。那麼許多府州不方便出面去做。府州所獲,將遠超於與夏州合作所獲。而且,夏州因此進項大減,實力消弱,我相信節帥也是樂見其成。再者,我蘆嶺州不興農牧,只興工商,那麼這數萬人口的吃穿用度。就需要從府州購買,積少成多,其利又有多少呢?這筆帳,我想節帥一定算的明白。」

    楊浩開出種種條件,折御勳聽了卻不動聲色,楊浩也不再說,只是緩緩飲著茶,等著折御勳笑話理解自己所許的條件。

    不發展武力,就不會引起折御勳太多的忌憚,從蘆嶺州與黨項通商的利益中分一杯羹,最感興趣的是府州的巨商大賈,折御勳未必會動心。但是藉此可以兵不血刃地消弱夏州的實力,這一點,他絕不會不動心。

    只不過,正要應下這些條件,那麼即便不是現在,總有一天府州也要經由蘆嶺州這塊第三者之地,與夏州兵戎相見,飾演刀鋒。這一點,折御勳一定也預見到了。現在就要看他權衡的結果咧。

    利益,是驅動一個人作出決定的根本原因,而這利益對折御勳一方霸主來說,可以是經濟利益,可以是政治利益,也可以是軍事利益,權衡的結果,也就是他取捨的結果,唯一標準就是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呢?

    楊浩微微抬起眼皮,撩了沉思中的折御勳一眼,暗想:「或許,他還想要的更多?通關賦稅再提高一些,我可以接受。角筋草筋等軍需物資以收購價轉售府谷軍方,也可以接受。不過如果要的再多,我就失去了立足根本,那是不能答應的了,他……到底會提出什麼條件?」

    折御勳一雙丹鳳眼似闔非闔,頜下一部長鬢被他扶了又扶,半晌之後,折御勳突然雙眉一挑,霍地張開了眼睛,楊浩心頭「嗵」地一停,暗道一聲:「來了!」

    「呵呵,其實許多人都和楊大人一般,乍聞百花塢之名時,都以為塢內遍植鮮花,故有此名。其實大謬也,百花塢之花不在塢內,而在塢外,你看,南山畔那片山石紅白相間,遠眺時絢爛如虹,故而此地方得百花塢之名,不然,在這西北地方,要讓一座山上百花盛開,那只有神仙才辦得到了。」

    折御勳的胞弟永安軍節度留後折御卿滿面春風地說:「來來來,楊大人再請往這邊看。呵呵,前兩次來,急於公事,楊大人還不曾好生遊覽過我百花塢風光,今番可從容遊覽,好生欣賞一下啊。」

    「有勞留後大人,留後大人請。」

    「楊大人請。」

    兩個人客客氣氣地漫步林間山道,山清水秀,湛湛如洗,楊浩心頭卻是雲山霧罩,模糊不明。

    他在軒亭中擔心了半天,折御勳終於開出了條件,條件只有一個,卻是大大出楊浩意外。折御勳沒有加碼提出書面非份要求,楊浩所提的,他全都一口答應了,他只提出了一條,令楊浩非常不解的一條。

    這一條就是:府州一府之地,又處於各方勢力環伺之下,守土之責十分重大,故此若由府州全權負責蘆嶺之安全,恐府州力有不逮。因此,他要求蘆嶺州必須擁有一支屬於它自己的軍事力量,而不僅僅是民壯這種只負責守土緝盜的地方武裝。如此雙方才有合作基礎。

    楊浩之所以一再保證蘆嶺州不發展武力,其實也是因為明知只要折御勳不允許,他是無法再府州眼皮子底下,整日車水馬龍,行商坐賈往來不斷的蘆嶺州里秘密練就一支強大的武裝而不被人發現的。

    常備軍與民壯不同,彼此的區別非常大,民壯武裝只有農閒時節才集中訓練一下,不會保持常備編製,不會擁有完備的建制、武器、兵甲,不會堅持每日的訓練,戰鬥力再強,也不可能與常備軍抗衡,想訓練一支超過百人的大股騎兵更是絕不可能瞞過別人耳目。

    然而,在楊浩料想中,折御勳最忌憚的就應該是蘆嶺州發展一支完全由自己支配的武裝力量,可是恰恰在這一條上,折御勳不但未做限制,反而作為一個條件要求他建立一支足以自保的軍隊,而且建軍前期的兵甲武器,乃至行伍訓練,府州方面都可以支援扶助,這位關二哥的心思,實在是天馬行空,叫人揣度不透了。

    楊浩暗忖:難道是因為他已知道我是藉由廣原程世雄而發跡,所以把我當成了自己人,於是……但也沒有那麼快把。一方霸主,未經考驗,便如此輕率的信任我麼?可若非如此,那又是為何?若不是把我看成了自己人,折御勳不斷允許我建立軍隊,如不是把我看成了自己人,這折御勳豈會把自己領進百花塢最高處的折家內眷住處瀏覽風光?想不透啊想不透……

    「御卿啊,今日怎麼有暇在後宅遊逛啊,這位是……」

    前方忽的出現一個麻鞋布袍,精神瞿爍的白鬚老者,拄著一支千年紫籐的枴杖,讓一個俏麗的小丫頭扶著,笑瞇瞇地問道。

    「啊,原來是三叔啊,御卿見過三叔,楊大人,這是我的三叔。」

    「楊浩見過老人家。」楊浩聽了連忙上前行禮。

    「好好好」,白鬍子老頭拄著枴杖上下瞧他一眼,臉上的笑容更歡愉了:「好好好,老夫不打擾你們啦。你們談你們的去。」

    「是是,恭送老人家。」楊浩遜笑著推到路旁,微微欠身送那老者過去。

    走出十幾步遠,那月眉細細長長,眉眼宛然如畫的少女回頭看了一眼楊浩背影,雀躍道:「三爺爺,你看到啦,這就是小姑姑喜歡的那個人,怎麼樣啊?」

    「唔,不錯不錯,還行還行,渝丫頭有眼光,這孩子我看著挺順眼的。」三爺爺笑瞇瞇的道。

    楊浩與折御勳又往前去,不一會兒又碰到一個白鬍子老頭,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手裡還牽著兩個小孫子,一番見禮通告,原來卻是折御勳的五叔和五嬸。楊浩忙不迭又是上前見禮。

    兩個人這山景沒有欣賞到多少,一路走下去,折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倒是見了許多,折御勳,折卿卿兩兄弟坐鎮府谷,另有兩個兄弟分別駐守南北兩大軍事重鎮,並不在府谷,可是他們的夫人,楊浩竟然也在路上見到了。

    楊浩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感覺這些人根本就是跑到路上來看他似的。不止是因為這一路上遇到的正在散步的折家人實在太多,而且他們看自己的眼神,也完全不像是路遇一位普通來客的態度,只是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有甚麼值得他們跑來一觀的。這不,折家老太君也來散步了……

    折家老太君在折惟正,折惟信兩兄弟的攙扶下笑容滿面的走過去之後,楊浩直起腰來,乾笑道:「折大人。貴府真是……人丁興旺啊……」

    「哈哈,那是,那是。」

    「貴府的人,好像都很喜歡晌午之後出來散步啊。」

    「呃……那是,那是。」折御卿也乾笑兩聲。

    楊浩先前與折御勳會晤的軒閣中,憑欄立著兩個人,一個束髮布衣,麻鞋葛袍,正是折大將軍。另一個,卻是一個素衣如雪,眉黛如煙的妙齡少女,少女唇不塗而朱,頰不脂而紅,清風穿閣,撫動她那一襲雪白的輕袍,愈發襯托得她清新脫俗。

    這女子正是折子渝,她那一頭烏黑的長髮只挽了一挽,垂在一側的香肩上,清湯掛面,麗質天生。此時,她那清麗的臉龐上卻是不悅之色:」大哥,與蘆嶺州合作,與府州亦有利益,我早知道你會同意與他結盟,你們彼此能爭取到多少好處,那是男人之間的事,小妹不想參與其中。

    我喜歡他,是我自己的事,之所以到現在我都不肯告訴他我的身份,就是因為我希望他喜歡的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我,而不是折家的五公子,二小姐,我不想他因為我,與折家往來時動搖了本念:同樣的,你是府州之主,要為府州上下負責,要為祖宗基業負責,我……不想你為了我,而做出不應該的讓步。如果那樣,我就成了你們締結同盟的一個條件,一個原因,摻雜了這些功利進去,我不會開心的。」

    「傻丫頭。」折御勳寵溺地撫了撫她的頭髮,喟然輕歎道:「小妹,你生的晚,爹爹死的又早,說起來,你比惟正還小了幾歲呢,大哥怎麼能不疼你,我不想你像大姐一樣受罪啊。大姐嫁了楊繼業,這些年這是苦了她,那楊繼業保了劉繼元,二十年來你我骨肉同胞不得相見。如今北漢搖搖欲墜,一旦城破國亡,還不知大姐一家人該當如何。

    大姐的婚事,就是為的我折氏家族,前車之鑒吶,如今你的終身大事,大哥怎能不操心?你既然喜歡了他,於情於理,大哥能幫扶他一把都要幫的。不過,大哥身位府州之主,自會考慮地方上的利益,祖宗三百年基業,我會輕率兒戲嗎?允他自建武裝,也不過是順水推舟之舉,大哥亦有自己的考慮。」

    他把折子渝拉回座位上坐下,緩緩說道「大哥仔細考慮過了,他是程世雄保舉出來的人,對官家未必就是一條心。然而我要是讓他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反而是把他逼到官家一邊去了。不錯,他現在一時或會依附於我,但是為勢所迫,怎會心無怨尤?

    我的大腿還沒有官家的胳膊粗呢。有甚麼凶險的時候他就不會站到朝廷一方去麼?唯有讓他強大起來,他才會升起雄心,效我折州,以蘆嶺為家業,代代相傳下去。若是如此,縱沒有你的關係在,他也會選擇與我結盟,唇齒相依,互望守助。

    更何況,他現在與夏州李繼筠反目,這就是與我結盟的最大誠意了,有夏州壓制他若對我府州不利,無異於自毀長城,楊浩是那樣的(看不見)蘆嶺乃是橫山尾脈,橫山野離氏最是驍勇善戰,且與蘆嶺近在咫尺,如今他得罪了李繼筠,李繼筠若令橫山羌人時常擾戰,而他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將來可怎麼保護我小妹?」

    折子渝聽了頻頻點頭,待聽到這話時,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那下巴就點了下去,隨即醒覺,抬頭一看「關二爺」一臉促狹的笑容,不由俏臉一紅,嗅道:「說著說著你便沒了正經。

    折御勳笑道:」這樣的事不正經,還有什麼事是正經的。」

    折子渝啐了他一口,想了想又擔心道:「大哥不能直接駐軍蘆嶺的,否則就算楊浩答應,趙官家也不會會答應。他單設一州,明擺著就是不想這數萬百姓置於州府轄下,而蘆州自組新軍,又不是一時半響便能成的,李繼筠已攜怒而去,會不會馬上對蘆嶺動手呢,到時咱們救援不及怎麼辦?」

    折御勳鳳眼一瞇,吁歎到;「女生外向啊,這還沒有嫁過去呢,看看。已經開始為人家操心了。」

    折子渝嬌嗔道「哥」

    折御勳哈哈一笑,說道:「李繼筠真要興兵,也得李光岑點頭才行。依我看來,李光岑現在對蘆嶺動武的可能不大。」

    折子渝凝神道:「理由呢?」

    折御勳道:「因為我收兵回來的時候,吐蕃一部與夏州因為爭奪草原牧場的事正大打出手,李家現在還看不到蘆嶺隊他們的威脅和不利,會兩面開戰麼?我正好趁這個機會,幫助蘆嶺訓練一支軍隊出來,縱使他們沒有能力出師遠征,至少也要讓他們有自保之力。」

    折子渝的嘴角輕輕綻起一絲笑意。柔聲說道:「大哥若非為我,不會這般盡心。妹妹都在心裡記著呢。過些日子,我想去中原一趟,我也該為咱們折家,做一些事才對。」

    折御勳詫異的道:「你要去中原?大哥還以為……,呃……家裡人方才想必都已尋個借口去看過他了,這個這個……過了年你就十七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家裡人都……都去看過他了?」折子渝大發嬌嗔,埋怨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大嘴巴!」

    折御勳把長鬚一掃,很無辜的道:「看你在小樊樓時簡直都以楊家女主人自居了,誰曉得你還不想嫁啊。呃……你現在還不準備告訴他你的真正身份嗎?」

    折子渝搖頭道:「不想,我要等到蘆嶺州站穩了腳,等到他站穩了腳。我才讓他知道我的身份,才與他談婚論嫁。我要叫他知道,他的事業前程,全是憑他自己的才智本領打下來的,而不是靠了姻緣和女人。

    再說,我正要去一趟中原,怎麼說也要離開好幾個月的時候,現在怎好商談那些事情。九叔年紀大了,到了天寒地凍的時候,不能讓他在外面奔波。這些事,交給別人我又不放心,還是我親自走一遭才是。」

    折御勳想了想,點頭道:「唔。也成,你從小就喜歡到處遊歷,人人都愛十三娘一旦嫁了人,就得在家裡相夫教子。連回趟娘家都不容易,更別提到處遊玩了。去中原見識見識也好。對了。聽說昨天唐家姑娘也去了小樊樓?」

    折御勳瞄著妹子,神情鬼祟起來:「而且……唐家姑娘和那楊浩好似也有些瓜葛是把?」

    折子渝惱道:「誰告訴你的?惟正?惟信?一定是惟昌!」

    折御勳嘿嘿笑道:「他們也是關心你這個小姑娘嘛。唔……,你看……要不要大哥派人去知會唐家一聲,叫他們少打我未來妹婿的主意?」

    折子渝眉梢一挑,搖鼻一翹嬌哼道:「才不呢,折子渝那般不濟事。還需要大哥你出面以勢壓人麼。我還鬥不過她?」

    折御勳翹起大拇哥讚道:「我家小妹有志氣,嘿嘿,需要大哥出馬的時候,你知會一聲就是。」

    折御勳嬌俏的白了他一眼,哼道:「你呀,別跟著我添亂就成了,那麼多人跑去看他,他要是對我起了疑心,我可唯你是問."

    折子渝剛說到這兒,折惟正和折惟信便攙著一個折老太君走了進來。老太太眉開眼笑地道;「乖女兒呀,咱家那姑爺子,我看著中意的狠咧,你看啥時候讓他拖媒人登門吶」

    折子渝呻吟一聲,恨恨的瞪了折御勳一眼,沒好氣的答道:「你要喜歡,那就現在好了。」

    老太太一聽,兩個巴掌一拍,高興的嚷道;「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御勳吶,長兄如父,這事你得趕快操辦起來。」

    她往椅子上一坐,歡天喜地的道;「自打大閨女成了親,那大胖小子是拔拔愣愣地往下生啊,這二十多年沒斷過流兒,可我老太太就沒抱過一天外孫子,唉!這下可算有外孫子抱了。女兒啊,你大姐能生養,你也不能輸給她,明年補給我抱個大外孫子來,你就別回娘家」

    折子渝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兒,捂起耳朵便跑了出去。老太太愕然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嗎?這孩子,在自己個的娘親跟前還害什麼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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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1 16:02:00
第192章   蓮子蓮心


    既然結為同盟,便是成了朋友。楊浩三入百花塢,終於有資格留在百花塢裡吃頓再飯了。主人是永安節帥折御勳,陪客只有他的胞弟節度留後折御卿和轉運使任卿書,人只有四人,菜色更是素雅,卻是平日難得一嘗的珍讚美味。

    席間四人斟酒閒談,自然也要聊些家常事來活躍氣氛,但是主題仍是蘆嶺與府州合作以及蘆嶺自組軍隊這些大事。任卿書身為永安軍轉運使,管的是軍需糧草,折御卿身為永安軍留後,管的是後勤事宜,有這兩個人在,再加上折御勳這位節帥,四人談笑間謀劃,「已然將彼此合作、互相扶助的詳細章程敲定了七七八八。

    待酒宴已罷,折御勳滿面笑容的把他送出後宅,由折御卿和任卿書陪著他出了百花塢,楊浩一再致謝,二位將軍這才止步,候他登上馬車駛向橋頭,這才相視一笑回轉塢內。

    楊浩今番前來,終於得到了折府的明確表態,心中暢快無比,雖在三位將軍勸飲下多喝了幾杯,卻是精神奕奕毫無醉意。他扶在窗邊。迎著涼爽清新的秋風,望著滾滾而來的黃河水正看得入神,旁邊忽有一輛馬車駛過,遮住了他的視線口

    馬車上坐著一個趕車的老漢,旁邊卻是一個少女,青衣布帕,儷人小影,看那模樣,可不正是折子渝。楊浩大喜,立即喚道:「子渝,子渝。停車,停車。」

    那少女詫然轉頭,一見是他。不禁露出驚喜神色。楊浩喝止了馬車。掀開轎簾兒便跳下車去,笑道:「我一入百花塢,就被人引去見節帥了,左右尋摸半天也不曾見到你。你這是去哪兒?

    折子渝嫣然道:「你去的所在,乃是折府重地,我自然去不得了。我還不曉得你來呢,這是折家的菜車,往市集上採買鮮蔬的,我在塢內待得氣悶,隨這位大叔的車子出來散散心。那趕車的老漢連忙向楊浩微笑了一下,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楊浩四下看看,道:「來,上我的車子口」

    「心……折子渝看看自己一身粗布青衣,再看看楊浩的一身光鮮。為難道:「青天白日的,我的衣著,恐有不便。

    楊浩渾不在意,笑道:「有甚麼不便,塵不掩珠,瑕不掩瑜,再說這一身青衣又怎麼了,你穿什麼衣衫,你還是你,過來。

    楊浩伸出手去,折子渝歡喜地一笑。就著他手輕快地跳下車來,楊浩扶她上了自己的車子,向那趕車老漢客氣地拱手笑道:「多謝大叔了。我帶折姑娘出去遊玩一番,回頭自會送她回來,大叔若回來得早了。勞煩向折姑娘的九叔知會一聲。」

    「好好好,老漢曉得了。」那車伕點頭微笑,看著楊浩轉身上了車。便一揚馬鞭,趕著車子逕自離去。

    「我們去碧荷院坐坐吧,那裡的環境很是幽雅,我曾經路過那裡。很是喜歡那裡靜謐的氣氛,只是一直沒有機會進去游賞一番,你看如何?

    嗅著姑娘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處子幽香,楊浩含笑徵詢她的意思,折子渝微笑道:「你說去哪兒那便去哪兒唄,反正我就是出來走走,本無一個確定的去處的。」

    楊浩忍不住笑道:「那我直接把你載回蘆嶺州做個壓寨夫人,你也沒有意見嗎?」

    折子渝的美眸中泛起一絲漣漪。柔聲道:「大白天的,又來說渾話。待你忙罷了蘆嶺州的大事,再去我家中提親,可好?

    「嗯!楊浩點了點頭,赧然一笑道:「是我急躁了,一旦情動,便難自己,反不如你沉著。子渝,你雖是民間女子,但胸懷氣度,頗有大家之風,得你為良配,是楊浩的福氣,如果弄蜘」,

    說到這裡,楊浩心裡一酸,老娘只是一個平凡普通的鄉間女子,她是一個偉大的母親,卻是一個平凡的婦人。雖說冬兒質樸善良,但是在老人家的心裡,總是有些嫌棄她嫁過人的身份,且以此為憾U如果她能看到落落大方、善解人意的子渝,一定很是中意吧?

    可是,自己如今貴為一府之尊,際遇之寺擱在從前是想都不敢想的。然而老娘卻已與他陰陽兩隔,不曾跟著他享過一天福氣。還有冬兒。冬兒呵……

    楊浩心弦輕顫,眼睛有些濕潤。他忙別過頭去,不想讓折子渝看見自己異樣的神色。過了片刻,一雙柔莢遲疑著覆在他的手上,慢慢地握緊,楊浩回過頭去,就見一雙澄澈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他,什麼話也不說,什麼話也不問,就只是那樣靜靜地望著他,好像已瞭解他的一切痛苦。

    聽著車窗外的滾滾滔聲,楊浩心如潮水,車輪轆轆,顛簸了一下,已然駛平橋頭。楊浩吁了口氣,低聲說道:「子渝,你可想聽聽我的往事?,、

    折子渝溫婉地點頭,柔聲蓮:「好。你說,我聽,「

    楊浩說的很細,從他大病復醒,通了心竅開始說起,那些往事,他曾說與范老四、劉世軒等人聽過,如今由他親口說來,自然更加詳細,更加動人,折子渝聽的淚盈於睫,忽然忘情地撲入他的懷中,伏在他胸口。輕輕地說道:「浩哥哥,我沒想到,你竟受過這樣的委屈,吃了這麼多的苦……」

    楊浩輕輕撫著她光滑柔順的秀髮,輕輕地道:「如今,我已苦

    「朱,尤其是有了你,老天對我,補償的夠多了。我……,滿足了。」他忽地想起了什麼,手忽地一頓,遲疑道:「不過」,不過我卻要委屈了你……」

    折子渝微微仰起臉來,訝然道:「委屈我甚麼?

    楊浩正色道:「冬兒對我,義重恃深。她為我而死,我唯一能給她的,如今就只有一個名份口昔日在雞冠山所盟的誓言,楊浩不會違背。她與我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楊浩欠她一個名份口來日楊浩建宗祠、修宗譜,她」,仍是我的妻子

    自古以來傳宗接代都是依靠男性來形成支系,後代也隨男方的姓氏。所以家族家譜的譜系都是以男性為依據,女性不入本姓族譜,但是卻要錄入婆家族譜的。即使這人已經歿了,做為正妻,也當載入夫家的族譜。如果有那終身未嫁的,既無婆家的宗譜記載,自然就在世間泯滅了痕跡口

    雖說這只是一個名份的問題。並不影響續絃妻子的權益,不過就算是現代社會,黃花大閨女也不願意做續絃呢,何況那個時候。楊浩料想折子渝聽了心裡還是有些不情願的。

    本來,一府之尊,縱然續絃。娶個大家閨秀也不為過,況且折子渝在他眼中還只是個折家的遠親、極為普通的民間女子,不過一嫁過來便是續絃,再大度的姑娘,心裡也要有少許芥蒂的,楊浩不想折子渝委委屈屈,心生怨尤,這番話還是要說個明白的。

    折子渝心頭果然微微有些不快,可是羅冬兒為楊浩所做的犧牲,聽的她心旌搖蕩,感佩不已。再者……,她想起自己對唐焰焰說過的話:女孩兒家,第一眼被男人注意到的,也許是她的胸脯,可是再要入男人的眼,卻是看她的性情品德與胸懷了。難道輪到我自己,便也要與尋常女子女般庸俗,要去呻一個已逝女子的醋麼?

    何況,冬兒是孀居婦人,又是民間女子,身份卑微的很。昔日那場風波,他不提誰又知道冬兒對他的一往情深?可他念念不忘,至今思念。正是一個至情至性的好男兒。我想嫁的,不就是這樣的他麼?若他一旦發達富貴,便把那羅冬兒拋諸腦後。念也不念,想也不想,豈不令人齒寒,那樣的他,我還會喜歡麼?

    想到這裡,折子渝便坐直了身子,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浩哥哥,你這樣念著冬兒姐姐,九泉之下,她也會開心的。子渝不是那樣好妒捻酸的俗女子,冬兒姐姐為你竹出良多。理應是你的妻子,載入楊氏的宗譜。子渝很敬佩冬兒姐姐,恃願認她做了大姐。

    「子和……楊浩感激莫名。握緊了她一雙柔夷,不知該說些甚麼。

    折子渝凝視著他,忽地嫣然一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的通情達理,特別的善解人意,滿心的歡喜。想說義不知該說些甚麼?」

    「嗯嗯,正是,正是。」楊浩忙不迭點頭口

    折子渝向他調皮地扮了個鬼臉,羞笑道:「那你以後多疼人家一些就好啦。」

    楊浩被她可愛的模樣一下子逗笑了,滿懷的舟感頓時蒲淡了許多。

    碧荷院其實是一家道觀的後院。唐宋時候的出家人都很有經濟頭腦。此地既比不得廣原普濟寺那樣香火旺盛的所在,觀主自然會另尋生財之道,於是就在後院牆上開了門兒,租與人家開了幾家茶館、齋菜館口

    碧荷院中小橋流水,碧荷紅蓮。風光雅致的很,只不過西北地區百姓的口味相對都要重一些,玩不了這種清淡的調調,所以客人不多,十分請靜。

    楊浩與折子渝到了碧荷院,尋了一處僻靜的角落坐下,這裡是一處石亭,凳子很矮,陽光斜照,就在他們的腳前,矮矮一截石欄,欄下便是半池碧水,荷葉茂盛,蓮花半凋,一隻隻碗大的蓮蓬沉甸甸地掛在莖上。

    折子渝在對面裊裊娜娜地坐了下來,姿態妍雅,端莊中隱隱透著嫵媚之色。如今楊浩與她實已暗訂終身。自然無所顧忌,眼見折小娘子款款落座,細腰雪膚,橄纖合度,不禁越看越愛,真想把她合一口水吞下子肚去。

    那放肆的目光看得姑娘家俏臉緋紅。要不是小二適時的出現,免不了又要大發嬌嗔,饒是如此,窺個機會,她還是狠狠瞪了楊浩一眼。只是那目光看似嗔怪,卻免不了歡喜的意,誰不願恃郎對自己傾慕欣賞。

    兩個人點了幾樣清淡的小菜,一壺請茶口

    楊浩向她暢吐著自己的打算。折子渝就是一個最好的聽眾,一邊為他挾著菜,斟著茶,一邊傾聽著他的訴說。

    「這麼說,浩哥哥想要盡快趕回去了?

    「嗯,一紙契約,是約束不了像節帥這樣的豪傑的,共同的利益,才是我們的合作能執行下去的基礎。留在這裡與節帥計議的再詳細,執行起來也難免還金出現諸多漏洞。我想再與節帥會唔一次,敲定一下主要細節,便立即趕回蘆州去。至於合作的詳細章程,可以慢慢完善。」

    「唉,你總是來去匆匆,真就這麼急麼?

    楊浩輕歎道:「李繼筠挾怒而去。到底會不會對我蘆嶺州不利,如今尚難預料。我這人,生於卑微。其實胸無大志,隨遇而安的很。可是被

    心一一一,、丸列了頭上,卻不能不奮起反抗。你莫看我與你談笑時軸」「仙,如今,我一身系以萬千黎民,平時想起。常覺心頭沉重,然而環伺四周的滿天神佛,卻是各懷心思……」

    楊浩被觸動起來,擱下茶杯說道:「如今行事,每一舉步都牽絆甚多,使得我瞻前顧後不得從容。我常常夢中醒來,難再入眠,生怕一闔眼一睜眼的功夫,蘆嶺州就已身陷絕境,數萬百姓生死兩難,都得來向我討辦法。官家想獨立一州,維持西北現在的局面,三藩擔心蘆嶺強大起來,會影響了他們的權蓋,楊浩置身其中,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不得不依附於強藩,然而與他們走得近了,又恐官家那裡……。

    得了今天這樣的地位著實不易,不曾坐在這個位置上時,我從不去想口既已坐在這個位置上,雖是千苦萬苦,又怎麼甘心再有一落千丈的一天?民之大義、個人前程,可謂是處處為難口楊浩這個官,做的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我這心。苦亦……

    「浩哥哥……」

    折子渝杏眼如煙,凝視他半晌,忽地纖腰輕折,俯身摘下一支蓮蓬。用那蔥玉的手指輕輕錄開。錄開外皮的蓮子潔白晶瑩,粒粒飽滿。折子渝又折一支荷葉,將那錄出的蓮子一一放在荷葉上。

    雪白的蓮子,翠綠的荷葉,頗似雨珠灑向一灣渚水,又似雨打芭蕉。讓你陶醉。折子渝又拿過剛為楊浩斟滿的一杯茶水,取一根牙籤,小心地捅出青綠的蓮心,讓那蓮心徑直落到茶水裡。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渚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楊浩靜靜地看著她嫻美的動作、專注的神情,她剖出的是蓮子,還是一顆玲瓏的女兒心呢?

    折子渝棒起那荷葉遞到楊浩面前,柔柔一笑,說道:「嘗一嘗吧,甜的。」

    「嗯,楊浩應了一聲,拈起一枚蓮子,輕輕放入口中,蓮子帶著淡淡的請香,溢了滿口。

    折子渝微笑道:「從落種生根。直到花落結果十六開更新快,看小說就來十六開,蓮沒有因為身在污泥之中而自卑,它努力地挺直自己的身體,不蔓不枝,破水而出,把碧綠的荷葉、聖潔的蓮花呈獻在世人面前。那荷花包裹的地方,就是它吸食風雨,沐浴朝露所結成的精華,這精華就是它的蓮子。蓮子是甜的。蓮心卻是苦的,可是沒有苦苦的心,蓮子還會甜麼?苦與甜,本就是一對兄弟,你付出多少,所的的回報,終將遠遠超出你的付出口」

    折子渝又端起那杯茶來,微笑道:「蓮心雖然味苦,卻是請心敗火的好東西,泡上一杯蓮心茶細細品味,那苦味之中自有一絲絲甘甜,會讓你心平氣和,鬱結的心事也隨著那苦味的淡去而消散口」

    楊浩連她的手將那杯一起棒住,動恃地道:「子渝,能遇到你,真的是我的福氣,有你在我身畔,就是那枚甜甜的蓮子,楊浩鬱結於心的,也不覺其苦悶了口」

    折子渝嫣然一笑,輕啟珠唇剛要說話,就聽一聲大吼道:「車子停在這兒,人還能到哪去?姓楊的。你給我出來,與小爺我大戰三百回合口呀仙

    楊浩與折子渝齊齊抬頭望去,就見一個青衫公子醉醺醺地闖了進來,一張俊臉通紅,那攔路的小二被他一撥拉,便「哎呀呀」地倒退出去。「嗵」地一聲跌進了蓮池,那位青衫公子往腰後一探,「嘩啦」一響。兩支小掃子便到了手中,這人將手中兩隻小掃子呼呼地舞了幾遭,直勾勾地瞪著楊浩,喝問道:「你,楊浩?」

    折子渝訝然道:「秦逸荊」

    楊浩愕然站了起來:,「李小龍,找我幹嘛來了?」

    秦逸雲把雙節棍向楊浩一指,大喝道:「搶我家焰焰的,就是你小、子著打!

    說罷跌跌撞撞地撲了上來,把手中兩支小掃子舞得風車一般呼嘯泣叫。楊浩大驚失色,慌忙側身一閃。左右看看,正無趁手兵器可拿,就見秦逸雲腳下踉蹌,猛一轉身。小掃子「嗚」地一聲便倒捲回去,「砰地一聲敲中了他自己的額頭。

    楊浩登時直了眼睛,秦逸雲也是兩眼發直,一條血痕小蛇一般自他額頭蜿蜒而下,他大著毒頭讚道:「果……果然好功夫,我竟非你……一合之敵,佩……佩服」

    說罷身子晃了兩晃,「撲嗵」一聲就栽下了荷花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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