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07-5-12
- 最後登錄
- 2025-3-6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49777
- 閱讀權限
- 250
- 文章
- 365980
- 相冊
- 1
- 日誌
- 8
    
狀態︰
離線
|
. 設宴已畢,一名絕色女子冉冉上前,福了一福,笑語道:“大官人就在樓下,無谷爺叫喚,不敢擅自上來。他托我轉告谷爺,車馬備齊。馬四匹,均為大食名駒車一乘,為安南沉香雕成,車內有黃金萬兩,明珠十斗;千套換洗衣衫,用的都是蘇州織造的內用織錦,由京城‘天衣坊’留香山大師親手縫織,百年佳釀一十八壇,紹興花雕六壇,貴州茅台六壇,川中竹葉青六壇。至于此間女子,谷爺可任挑六人,作為侍婢。”
陸漸聽得心驚,忽聽谷縝笑道:“陸漸,你輸啦。”陸漸定神一瞧,谷縝的棋子果然都已通過邊線。
谷縝歡喜道“好,再來一局。”他口中說話,手里拈子,正眼也不瞧那女子,那女子卻始終低眉含笑,絲毫不以為窘。
陸漸心中疑惑,耐著性子再下一局,這一局下了三炷香的工夫,卻是陸漸贏了。
谷縝推盤大笑,轉眼望那女子,溫言道:“美人兒,你站著不累么?”那女子笑道:“能為谷爺侍棋,再站一天,婢子也不覺累。”
谷縝笑了笑,點頭道:“告訴吳朗月,車馬留下,衣衫美酒留下,黃金明珠拿走,給我三十兩銀子。權作盤纏,至于美女佳肴,統統不要。陳雙得!”
陳雙得早巳目瞪口呆,聞言慌忙答應。谷縝道:“你讓廚房給我們烙兩只煎餅,煮兩碗清水挂面、鹵五斤黃牛肉,再去馬車上取兩壇花雕。”
那絕色女子也不驚訝,聽了這話,只一笑,招呼眾女收拾菜肴,下樓去了。
過了半晌,那女子又裊裊登樓,施禮道:“吳大官人極想面見谷爺,不知谷爺意下如何。”
谷縝一碗面吃得稀里嘩啦,揮手道:“今日罷了,來日再說。”那女子不覺面有難色,踟躇半晌,方才下樓。不一陣,使聽樓下馬蹄聲響,如風去了。
陸漸嘆道:“谷縝,你這樣做故太不近人情。人家對你畢恭畢敬,又送你這么多東西,你竟連面也不見。”
谷填喝光一碗酒,笑道:“陸浙,你瞧了這些事,似乎不覺奇怪。”陸漸搖頭道:“我是見怪不怪了。”
谷縝道:“好個見怪不怪。”又飲一碗酒,抹去嘴角酒漬,笑道:“你不知道。四年前,這吳朗月還是我手下伙計,如今卻是一跺腳、便震動三州八府十六縣的狠角色。這等人財大氣租,狡計百出。我這兩年囚于深獄,他們無人管束,就如出籠的猛虎、斷鎖的蚊龍,不知做了多少混賬事。你當他的東西好吃好用么,他給你萬兩黃金,他吞沒的黃金,少說也有三萬;他給你明珠十斗,他污掉的明珠,少說也有八斛。至于美人香車、華服佳饌,那都是叫人神魂顛倒、暈眩迷糊的玩意兒,你一早陷進去,還有狗屁工夫跟他算賬?”
他頓一頓,笑笑又道:“吳朗月百般示好,求見于我,難道因為老子生得好看,嘿嘿,只因我若見他,便意味羞既住不咎,我不見他,他就麻煩大了。不過,我收了他的車馬美酒,也就是說,以前的事雖不一筆勾銷,卻可從輕發落。即便如此,吳大官入今晚也睡不好了。”
陳雙得忍不住嘆道“谷爺年紀輕輕,竟將世事看得如此通透。”
谷縝笑道:“那只因為,吳朗月之流,縱然多財善賈,卻是手中有錢,心中也有錢;唯獨我手中有錢,心中無錢。心中有錢,易為金錢所駕馭,淪為錢奴,心中無錢,則可以錢為奴,駕馭天下之錢。”
陳雙得聽得出神,喃喃念道:“手中有錢,心牛無錢。”
谷縝搖頭道:“雙得,你便聽了這話,也做不到的。我九歲時便聽人說了.卻直到半年之前,才悟通這個道理。”
陸漸心想:“半年之前,他不是還在九幽絕獄么,”卻聽陳雙得嘻嘻笑道:“那這位陸爺,卻又是有錢無錢?”
谷鎮瞧了陸漸一眼,笑道:“我這鼻子最靈,但凡人身上有一絲銅臭,不論是手上,還是心里,我都嗅得出來。唯獨在這陸爺身上,我一點兒都嗅不到,足見他手中無錢,心中也無錢。”陸漸失笑道:“這話在理,我本就是一文不名,窮光蛋一個。”
谷縝搖頭道:“你這窮光蛋,做得可不容易。富可敵國容易,窮可敵國卻難。我雖然譏笑孔子顏回,但這等聖賢之人,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就算一文不名,也是百代帝王之師。得一人,勝得一國,這就叫做窮可敵國。”
陸漸末及答話,忽聽樓下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好個窮可敵國,乖孫子入獄几年,果真長了見識。”
谷縝眼神微變,忽而笑道:“贏爺爺,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家里數錢,卻來這兒做什么?”
“這個錢字再也休提。”那老者嘿嘿笑道,“爺爺那點兒家當你又不是不知,給乖孫子你塞牙縫還不夠呢。”
他一邊說,一邊走上來,似乎蒼老無力,三步一歇。谷縝莞爾道,“贏爺爺來得挺快,我還當第一個來的必是九變龍王,不料烏龜爬得比龍還快。”
“乖孫子。”那老者呵呵一笑,”你雖然奪了葉梵的紅毛戰艦,但再快的船,也快不過天上的飛鳥,你頭一天出獄島,爺爺第二天便接到傳書。大伙兒沿海守著,碰碰運氣。爺爺只是運氣好,就在附近,你找吳朗月,又鬧出這么大動靜,我就算是只真烏龜,也該聽到了。”
說話聲中,自樓口轉出一個耄壹老者,彩衣黃發,長眉低垂,腰背佝僂如弓,手持一報綠竹杖,逍遙而來。
谷續笑道:“雙得,還不看座,”陳雙得機靈得緊,不待他出聲,已端了坐椅,放在桌前。谷縝又道:“雙得,此間無事,你下去吧。”
陳雙得應了一聲,方要下樓,那黃發老者呵呵笑道;”這個是乖孫子新收的伙計嗎,果然精乖,來,爺爺賞你一枚銅錢。”說丟慢騰騰伸手入懷,摸出一枚泛青的銅錢來。
陳雙得正要伸手,谷縝驀地雙眉倒立,厲聲道:“贏萬城,你還想不想要錢?”
那黃發老者一怔,收回銅錢,笑道:“想,怎么不想,”陳雙得卻不知自己方才已在鬼門關前轉了一遭,手伸了一半,大為尷尬,忽聽谷縝笑道:“雙得,這位老前輩逗你玩呢,還不快走?”
贏萬城聞言,渾濁老眼中精光一轉,轉眼望去,忽見陸漸吐出一口氣,身子松弛下來,不覺暗暗心驚:“這小子什么來路,竟能瞧出老夫的殺氣。”
略一沉吟,他落座笑道:“乖孫子,你真好本事,九幽絕獄都困不住你,正應了那句老話,叫什么來著,是了,咸魚翻身。呵呵,若不是爺爺我,這天下又有熱鬧可瞧了。”
谷縝笑道:“贏爺爺這話,是吃定我了?”
沒有芭蕉扇,敢過火焰山么?”贏萬城嘿嘿笑道,“你若要恨,就恨你自己疏于練武,若你有谷神通一半的本事,爺爺這把老骨頭,豈敢送上門
谷縝笑到:“贏爺爺的‘龜鏡’神通,我自來佩服,想當年我抓周的時候……”話未說完,贏萬城冷哼一聲,接口道“事過多年,還有什么好說的?”
谷續笑道:“這么有趣的事,我朋友還沒聽過呢。陸漸,你想不想聽?”
陸漸笑道:“你小時候的事嗎,說來聽聽。”贏萬城重重哼了一聲,老臉陰沉
谷縝喝一碗酒,悠然笑道:“那時我剛生不久,我老爹丟了許多物事給我抓,說是抓到什么,將來一定和那東西有緣,就好比捉筆從文,抓刀從武。而這贏爺爺卻會一門厲害本領,叫做‘龜境’,不但能猜到對手的心思,就連小娃兒的心思,他都曉得。他當時就跟我爹打賭,說是我一定會抓算盤,賭注是一百兩金子,對不對,贏爺爺?”
贏萬城一吹胡子,瞪眼道:“那又如何,難道你沒抓算盤,”谷縝笑道:“算盤我是抓了,所以說贏爺爺的‘龜鏡’神通,不是吹出來的。不過,一百兩金子是誰贏了?”
贏萬城面肌抽搐一下,露出痛心之色,悻悻遭“你爹贏了。”
谷縝笑道:“陸漸,你猜猜,為何贏爺爺明明猜中算盤,卻輸了金子?”
陸漸想了一會兒,搖頭笑道:“我猜不出來。”
“這個簡單得很。”谷縝道,“因為他只猜中了一半。”
陸漸訝道“怎么說?”谷縝道:“尋常小孩,都是一手抓周,但我卻是兩手齊出,右手抓了算盤,左手卻抓了一艘玩具木船;而且兩只手不分先后。贏爺爺以常理度之,自然只猜中一半,輸了一百兩黃燦燦的金子。”
贏萬城聽得煩躁起來,竹杖一頓,喝道“什么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也拿來說嘴”
“贏爺爺會錯意了吧,”谷縝冷冷一笑,目中厲芒大盛:“我說這事,并非敘舊。而是要你知道,從那一日起,我便是你‘金龜’贏萬城的克星,除非你見面就將我殺了,要么一定要倒大霉。”
贏萬城老眼一瞇,將他打量一番,嘻嘻笑道:“爺爺老了,喝不了酒,吃不得肉,就是瞅著美貌女人,也是興致全無,唯獨愛一些黃白之物,這東西乖孫子你最多了,爺爺喜歡你還來不及,怎么舍得殺你?”
谷縝冷冷道:“你要多少?”
“爺爺最不貪心了。”贏萬城嘆道,“什么萬兩黃金,明珠十斗,爺爺統統不要,爺爺只要一枚翡翠戒指,你給了我,我便冒天下之大不韙,放你一馬。”
“我當是什么好東西?”谷縝啞然失笑,“翡翠戒指,容易得很,我這就寫張條子給吳朗月,你去他得珠寶齋挑,要几個有几個。”
蝦之需黑宅盅黯岩二黜鬃旨意苧
贏萬城瞇起雙眼,森然一笑,露出黑洞洞的一張嘴“乖孫子,你明知爺爺不要這些。爺爺要的戒指,普天之下只有一枚:翡翠之環,血紋三匝,財神通寶,號令天下。”
“有這種寶貝?”谷縝訝道,“我怎么沒聽說過?”
“胡說。”贏萬城將竹杖狠狠一頓,哧的一聲,竟貫穿五寸木板,“若沒有那財神指環,以你這點几年紀,怎么可能號令天下豪商,調動世間財貨?”
叱咤之間,贏萬城一雙老眼云翳盡去,澄如冰雪,兩道冷芒,直逼而來。谷縝雙眼也亮得駭人,四目相對,有如雷電交擊,陸漸忽覺身周一冷,身子有如弓弦,不由自主繃緊起來。
葛然間,谷縝又是一笑,這一笑,凝重氣氛如遇夏日暖風,倏而冰消。只聽他淡然道:“這件事,是吳朗月說的嗎?”
贏萬城干笑道:“這點小事,爺爺自有辦法知道,何勞他說。”
谷縝道:“他虧空不小,我又不放過他,是故狗急跳牆,編造謊話,陷害于我。贏爺爺,你既有‘龜鏡’神通,何不在我心里照照,有沒有財神指環,還不是一照可知?”
贏萬城搖頭道:“乖孫子,你明知‘龜鏡’只能照今,不能鑑古,只能猜到你當前的念頭,卻無法知道你的記憶。更何況,天下間,能克制自身記憶、不去想起的人寥寥可數,乖孫子你正好就是其中之一。爺爺上你的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幸好,我上一次當,學一次乖,這次你想糊弄我,嘿嘿,那是休想。”
谷縝笑笑,斟酒入碗,一口飲盡,他此時已干了十碗陳釀,眼神卻是越喝越亮,殊無醉色。
“贏爺爺”谷縝忽道,“咱們來賭一次,你勝了,給你戒指,我勝了,你放我走路。”
贏萬城兩眼一翻,說道“賭什么?”
谷縝一字字道:“就賭‘金龜三關’。”
贏萬城雙眼瞇起,笑道:“好,你若能破我的三關,爺爺也沒臉難為你。”
谷縝道:“那就先賭第一關,設覆。我是魚餌,你是魚鉤。”贏萬城一愣,道:“魚餌,魚鉤?這話怎講?”谷縝笑而不語,贏萬城但覺蹊蹺,以“龜鏡”探查,谷縝的思緒已向別處去了,不由冷笑一聲,道“你先還是我先?”
谷縝道“我先。”贏萬城背過身子,運轉“龜鏡”默查,但覺谷縝將一枚雙陸棋子扣在碗下,隨即又覺他轉過頭來,笑道:“好了,贏爺爺,你射這酒碗下覆的是什么?”
贏萬城盯著那碗,瞇眼道:“是雙陸棋子吧。”谷鎮微微一笑,掀起
贏萬城轉身盯著那碗,瞇眼道:“是雙陸棋子吧。”谷鎮微傲一笑,掀起酒碗,贏萬墟不覺愣住,敢情碗下覆的,并非棋子,而是一枚骰子。
他一轉念,厲聲喝道“臭小子,你使詐。”谷縝笑道:“我怎么使詐,”
贏萬城怒道:“我跟你射覆,卻不是和他射覆。”說罷一指陸漸,冷笑道,“乖孫子,你明知爺爺的‘龜鏡’只能猜度一人的心意,不能同時窺探兩人,是故先將棋子扣入碗中,其后轉頭不瞧,任由這小子將碗中的棋子換成骰子,‘龜鏡’只能照出你的心思,你都不知他換了什么,‘龜境’自也無法照出了。”
谷縝陸漸對視一眼,搖頭道:“贏爺爺說得有理。但口說無憑,你有何証據,証明是他換了骰子?難道就不會是‘龜鏡’神通出了差錯?”
贏萬城不禁默然,只怪一時大意,明知二人弄鬼,卻沒拿住証據,既無証據,也就無如之何,只得道:“好,輪到我了。你們若猜不著,這一關也只算平手。哼,你們兩個,都給我轉過頭去。’
谷、陸二人依言轉頭,須臾便聽贏萬城道:“轉過來吧。”二人轉身,但見贏萬城身前,反扣一只酒碗。谷縝微微皺眉,再瞧陸漸,但見他兩眼緊閉、雙手按桌,忽而抬起左手,輕輕搖擺,谷填心念一動,脫口叫道:“碗下是空的,什么也設有。”
贏萬城神色大變,谷縝瞧他神色,哈哈笑道“如何,我射中了吧?”
贏萬城狠狠瞪著他,也不揭碗,忽而陰森一笑,漫不經心地道:“這一關,算你破了。如今是第二關,藏物。”
說罷取出一枚銅錢,稍一猶豫,折成兩半,一半遞給谷縝,說道:“將這半枚銅錢,藏在你身上,若是離身,便算你輸。”
谷縝將錢擱在桌上,搖頭道:“不用了,無論我藏在何處,都桃不過你的‘龜鏡’。這一關我只盼打平,猜到贏爺爺藏在哪兒便可以了。”贏萬城不料他有此一著,微覺詫異,又見他自信滿滿,不幽暗自納悶,只好將剩下的半枚銅錢握在手里,張手之時,那銅錢已然不見。陸漸見狀,雙手按桌,劫力順著桌腿傳遞而下,又經過樓板,傳到贏萬城足下,須臾間,便覺那半塊銅錢貼著贏萬城的肌膚急速滑落,嗖地鑽入他左腳鞋底。正想設法暗示谷縝,忽見贏萬城長眉一軒,目光狠狠逼來。
谷縝一瞄,便知贏萬城動了疑心,此番將“龜鏡”用到了陸漸身上,忙笑道:“贏爺爺,你瞧我朋友做甚?跟你賭斗三關的,可是我谷填。”
贏萬城冷哼一聲,道:“我算是知道何為魚餌,何為漁鉤。敢情乖孫子你這個魚餌只是擺擺樣子,當真跟我斗法的卻是這小子。但我有些奇怪,他是何以知道老夫的心意,難不成他也練了‘龜鏡’?”話音方落,竹杖忽抬點向陸漸,陸漸急欲閃避,卻被贏萬城照出心意,半途變招,嗖地點中他期門穴。
陸漸顯脈被制,隱脈劫力一涌,轉化為內力,又將顯脈沖開。贏萬城方欲收—杖,忽見陸漸稍一滯澀,便即動了,左手內勾,右拳直送,勁力重疊如山,奔涌而來。
贏萬城措手不及,橫杖一攔,便覺虎口發熱,綠竹杖几乎躍出掌心,不由得縱身后躍,才消去這“半獅人相”的拳勁,心中駭異,一轉念,厲聲道:“好小于,你是劫奴?”
陸漸被他喝破自身隱祕,也是一驚。忽聽谷縝擊掌笑道:“贏爺爺高見。”贏萬城冷笑道:“乖孫子,劫主是你嗎?”
谷縝笑道:“我若說不是,爺爺你信不信?”他這話模棱兩可,贏萬城越發狐疑不定,忽一抬手,綠竹杖直刺陸蕭眉心。他抖敵先機,陸漸躲閃不及,索性使個“白毫相”,下退反進,以頭相迎。佛經有言:“如來放眉間白毫相光,照東方萬八千世界,靡不周遍”,是故這一相,能將周身神力聚于眉間,贏萬城一杖點中,如中生鐵,竟然無法戳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