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衍]銀河暢想曲[全書完]

寂靜破浪

眾將笑。

    晚上，沒有什麼嚴肅的安排，在戰區指揮部工作或是臨時來開會的人員，從大將到士兵，不分等級，都到舞場跳舞去。

    輝林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根本不輸年輕人。赤川晴美身著華麗裙裝，跟他跳舞，也才覺得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在烈火紛飛歲月之前的日子。

    一曲終了，輝林又去找別的女孩子跳去了，真是活力充沛。晴美靜靜地坐在場邊看同僚們結伴起舞，忽然想起若干年前在列霞星上的情形……

    弗瑞克與佳茜、魏連平與薛維婭成雙成對地下場去了，只有黃燁和赤川晴美在呆坐著。因為不會跳舞，在第一次參加舞會時連踩了女孩子幾下，雖然對方並不見怪，黃燁從此再也不敢下場。晴美遇見他的時候，他見到女生仍是何等的拘束！但是現在他已經是柯亞的親王、地星盟的軍隊統帥了，也有著非常令人羨慕的那位“女朋友”呢……倒是自己，迄今沒有男朋友。若是英一還活著，或許自己現在已經改姓武藤了吧……晴美幾乎已經可以確認他的心意，可是當時作為一個兵團參謀長的武藤英一總在為軍務操心，總推遲了表白的決心。

    “如果是他，我就答應吧。”

    晴美那時那麼想，也等待著，因為很想有一個伴侶，再有一個家。但是，臨大戰前，英一交給她的不是情書，而是遺書。幾次戰斗過後，等待到的結果竟是這遺書真的要被轉達的噩耗……

    軍旅生活久了，噩耗听得太多……這一場事變，又有好幾位親近而敬愛的人逝去。這時靜靜望著舞場上繽紛的燈火，忽然想起獨立戰爭時期一次基地中的宴會，黃燁忽然嘆一句“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還”，武藤英一即以伊豆殉死舞的徘句相和︰“人生五十年……”

    後面的句子晴美已經忘了，這是名篇，要查的話一查就可以查到，但是後來竟不忍去查了。

    死生，早可看淡了，卻不禁欣喜于遇見象輝林這樣樂天的男人，跟他在一起，很開心，苦中也忘憂。有一天知道他在夫人去世十四年後並未再娶、現在仍是單身時，內心那陣懌動，使晴美知道自己已經墜入了忘年戀。

    所以，現在看他和別的女子跳舞，不禁微微有一些嫉妒，一點點而已，其實都很正常。

    自己的心態居然這麼傳統……晴美笑，再向服務員要了一杯紅酒。她知道，輝林風流的外表，其實心志非常堅決，要最終打動他，只有自己也足夠優秀。心想︰輝林的年紀大約是自己的兩倍而已，也不太大；其實，在真愛面前，一切也不重要了。

    “上天，保佑我們聯盟打贏這場戰爭，保佑輝林將軍平安，萬一他有災，我願替代。”

    晴美向她信仰的神佛許了一個願。

    在軍事上，她確實幫助著決策，並爭著擔負艱巨的任務。她的閱歷較淺，但因為自身能干，又是羅嶧所委托的這一戰區地星盟軍隊指揮官，越來越得同盟將士的尊重。

    勝利結束戰爭的心願，還有就是一直以來的期待︰有個伴侶，有個家庭。這一個願望，能實現麼？其實實不實現也不要緊了，“同悲歡，縱生死無礙”的那種淒美，也是讓人心動……奇怪吧，這種感情？其實象晴美這樣的女人的向往，愛一生也是好，愛一場也是好，只要愛得投入，心甘情願。

    人生的意義不僅是生存。

    另一方面，風雲變幻，世間的事情，也是不可逆料。

    昔日的敵人成了堅定的戰友，昔日的戰友化為可憎的敵人。

    初見斯隆牧的風采，覺得和輝林真的很相象；但是今天，一想起拿這兩人作對比就覺得荒謬。

    弗穆勒急于收伏這一片戰區的盟軍，對輝林竟然許以親王重爵，輝林卻連眼楮都不多眨一下，笑談自若。弗穆勒最後丟下一句︰“頑抗，很快就會死；歸從，我這里有為你定制的元帥服”，輝林只說︰“听您這話，我要是反駁都顯得淺薄了！”

    勸誘不成，班布里埃在逸盧軍優勢兵力的配合下奉命來打，也落得個還沒來得及享受榮華富貴就敗陣身亡的可恥下場。又一次證明了輝林不僅有志氣，而且有韜略。

    酒喝下去，紅潮泛上臉來。晴美真有一陣想要表白愛意的沖動，但是又止住了。如同輝林在白天的會議上充滿信心，晴美也相信，未來的日子還是光明；在更適合的時機表白，才更有希望獲得愛情，願從那時起，長久至永遠。

    那時，便不容他象今天所說的那樣——和威廷裕國王整天游手好閑地去吃盟國的白食！

    晴美一想到這里便笑。再喝。

    ……記不得是怎樣摸索著回到宿舍的了，摸開燈，脫下鞋子和絲襪，就這樣倒臥到天明。夢中也愜意，難得一醉，醒來還有要認真完成的工作——軍人的工作就是贏得戰爭。

    就如幼小時在故鄉的台風夜，好象要使天地山川皆崩潰的颶風與暴雨席卷著小町；相信台風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即使造成危害也可以在放晴時重建家園的人們，依然悠閑地談笑著。大人便說︰經歷慣了台風，小孩也能更堅強一些。

    幼小時候，台風幾乎年年有；從軍以後，歲月也是每一年都不平凡。這是偉大的事業，偉大的歷程。我們的事業會半途泯滅麼？絕對不會！

    第五節

    2月24日，事變已經過去三星期。盡管面對逸盧軍和傀儡軍的如潮攻勢，盟軍也遭受了一定損失，但並沒有導致崩潰，相反，漸漸穩定了陣腳。

    有悲傷，也且待平定敵國後再追悼。敵軍的攻勢，開始時雖猛，終究不能持久，受到聯盟的頑強抗擊後漸成強弩之末。聯盟迄今沒有動搖根本，那就是最大的勝利。將軍們的心態也越發從容，從通訊中可見一斑。

    楊耿鋒︰“老魏，一陣不見，你們還好吧？”

    魏連平︰“君戰于外，我保于家，各自為政，確實疏于聯絡。我們這邊還好。雖說兩線遙遠，無法直接支援，但是知道你們那邊巍然不動，我們也安心啊！”

    楊耿鋒︰“這話該我說。多虧了你們！要是國內有什麼失利，我們遠方的人會聞而喪膽啊！我軍在大撤退後穩住陣腳，頂住了狂攻，才覺得我們依然有勝利希望，不必將局勢看得過分嚴重。”

    魏連平︰“哪里是‘有勝利希望’，是‘有必勝信心’才對。”

    楊耿鋒︰“是是！你這麼說我就安心了，看來你那邊也挺安閑嘛。”

    魏連平︰“安閑什麼呀！這也算安閑，世界上就沒有緊張的事了。我也是在擊退了敵人一輪又一輪的攻勢後，才想起與您的聯絡的呢！敵情依然緊迫，我們的望鄉之月還在敵軍手中。”

    楊耿鋒︰“何時奪回來？”

    魏連平︰“就在今晚，總反擊。這必定出乎敵軍意料。我軍挨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戰士們都憋得慌，是時候教訓教訓敵人了。而且，我們也不允許他們再轟炸我們這片新的綠色土地！”

    楊耿鋒︰“很好！我這邊，總部直屬的，還有康康、佳茜所部，都沒有太大損失，聯軍已經鞏固了最初的戰線——這是柯亞軍在戰前苦心經營的防線，我們無憂了。下來的問題，本恩、埃爾麗特兩位將軍與我，要分兵三路，補缺堵漏，逐步把腹心地帶的敵佔區奪回來。幸虧南迪與費德的堅持，我們還沒有一潰千里。倒是敵軍，他們凶猛的勢頭已成純化，佔領區呈射線狀的狹長地帶，反而現出破綻。敵主力圍攻柯亞主星也沒有結果，徒勞而已。敵軍孤注一擲，冒進，一旦不能致我聯軍于死敵，那麼只會殃及自身。我估計敵軍很快就會陷入接濟困難的處境，倒要看看他們還能猖狂到幾時！”

    魏連平︰“沒錯，我們也是這樣認為。這次說真的，幸虧美嘉星聯當機立斷，關鍵時刻給了盟國很大支援。斯爾格林和我們這里，美嘉星聯先後都派來了大批戰力。否則說真的，憑我手中以民兵為主的部隊，確實棘手！”

    楊耿鋒︰“對了，突然想到，以清格將軍……”

    魏連平︰“他很好，輕傷而已。哈，您是看了逸盧官方新聞中的戰報吧？居然說什麼‘已經擊斃’，沒這回事！剛才還在我這里喝茶，商討部署反擊，現在已經回去準備了。一起喝茶的還有美嘉星聯的加伏將軍，就是以前芝明查所部的副司令，帶兵跟我們打過仗的。現在因功升大將了，再來地球時便不是敵人，而是救星。”

    楊耿鋒︰“呵！沒想到，我們三地的將士，現在能在一起抵御共同的外敵。”

    魏連平︰“是啊，美嘉與諾列加和解後，人民皆安居樂業，盡棄前嫌；這是我們地球人也非常高興看到的。他們在史上本是有淵源的民族，現在能和諧地統一，很好。整個聯盟現在不也已經沒有什麼國界、種族之分了嗎？就象我們地球上，大地本無界限；銀河中，空間亦無界限。暫時的、而且是人為的分隔，將來終將消彌。就要看是自然的融合，還是強權的吞並……”

    楊耿鋒︰“不論如何，我們是主張前者的，就象當年道義上支持諾列加，反對美嘉星聯的強權一樣。當然，政體形式，各國都在探索，或許會有更適合于未來的形式演變出來。美嘉星聯的轉變，就是非常可喜的事。我這里也有美嘉的軍隊，我們和美嘉軍、柯亞軍，作戰時各自爭先、互相掩護，真的是兄弟之情，團結一心……哦，今天聊多了啊！差點忘了還有事兒，咱們下次再會了！”

    魏連平︰“什麼事？是向你家領導匯報？”

    楊耿鋒︰“我家領導？？？哦！啊哈哈……是、是，沒錯，是我家領導，好久沒跟她匯報了，怕她記掛。”

    魏連平︰“那麼就不拌著你了。請。”

    楊耿鋒︰“對了，你……今晚要親自上前線嗎？”

    魏連平︰“要的。”

    楊耿鋒︰“那也小心。要知道，你家領導也……”

    魏連平︰“知道了。”

    楊耿鋒︰“再會。”

    差不多這個時候，在另一邊。

    華琳︰“謝謝你。我們的主星多虧貴國的援軍才能堅守到現在。”

    麗麗︰“阿姨，別這麼說。是應該的。我還很抱歉（低頭）……我們來得晚……”

    華琳︰“怎麼會……你也別難過，我很好。”

    麗麗︰“是嗎？（抬頭）阿姨，其實我正想問候您，但是，怕又引起您的……傷感……”

    華琳︰“不會的。現在已經不會了。抱歉，那天很失禮，因為我一時心亂如麻。但是，我就是我，風雨中過了許多年的寡婦女王……呵呵呵……這麼說是不是有點悲哀？但我的生命，確實不僅屬于丈夫和兒子，也屬于整個國家。”

    麗麗︰“阿姨……”

    華琳︰“你也別悶悶不樂哦！你的表姐和戀人，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麗麗︰“（臉紅）是的，我這麼相信。雖然不知道消息，但我知道他們還活著，我的心靈感應得到，他們堅強求生的信念，和對未來希望的執著。”

    華琳點頭。

    雷雨中，黃燁和紅一行在跋涉……

    最危急的時候，黃燁厲聲止住紅自己尋死的念頭︰“沒有這樣的道理！”

    現在雖然還是艱苦，但想想那時候，就不足道了。

    終于，他們一大群人結束了今天的轉徙，雨也歇了，就在一條山澗邊休憩。澗水本來清且淺，因水而漲，刷泥而渾。游擊隊員們取雨水解渴，都脫了鞋子，洗淨後放在干處晾。便或臥或坐，有的說說笑笑，有的進入夢鄉。日子就是這麼過。

    黃燁苦中作樂，改古詩而吟道︰“山泉之水清兮，可以果我腹；山泉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紅聞聲微笑，病也好了大半，天晴了，感覺倒是象遠古的山中隱士一樣逍遙。

    而此刻，因為被“閃電戰”的成績所醉倒，逸盧和龐都叛軍兩邊，都還在夢想更大的“輝煌”。

    弗穆勒的部署，一邊往柯亞前線增兵，繼續圍攻柯亞主星，也繼續攻擊望鄉和斯爾格林星；另一邊，催促帝國第三元帥阿散蒂，從翔星聯調回一批部隊，優先圍攻輝林指揮下這一部分盟軍。拿下這片孤立的戰區，解除後顧之憂，把戰線全面推向列霞邊境。

    阿散蒂與迪巴度一樣，平時並不把帝國第一元帥歐也斯多克放在眼里，事變以後大力爭功，已經率領部隊奪回被佔領土（其實是盟軍主動撤退），並再度攻取翔星聯。于是便總負責著舊戰線的東西兩部，跟迪巴度一樣，現在也是威風八面。奉了弗穆勒號令，即調一部兵力，參與圍攻以密拉洛星系為中心堅持戰斗的盟軍。

    龐都叛軍奉命配合。

    斯隆牧︰“耶慕將軍，配合帝國軍進擊，就交給你了。”

    說著，端詳著耶慕，似有深意。

    耶慕︰“是！您放心。我必擊斃輝林、赤川晴美之輩。”

    臉上蕩漾著微笑，似乎也有什麼意思。

    斯隆牧點頭︰“拜托了。”

寂靜破浪

耶慕︰“對了，我的軍隊往目標地集結之前，想向您推薦一下，我手下的一支精銳陸軍。”

    斯隆牧︰“哦？特種兵嗎？”

    耶慕︰“也可以算是吧，總之，他們十分熟悉于山地等復雜地形作戰。”

    斯隆牧︰“我明白了。調他們到首都來。如果真能擒住黃燁、紅、埃爾克，功勞肯定以你為最。”

    耶慕︰“我哪里計較什麼功勞！為元帥效力是我的光榮。”

    說著，看看斯隆牧那邊屏幕上沒有別的人，就把手指按在嘴邊，輕輕一彈，算是一個飛吻。

    斯隆牧露出一絲笑意︰“那麼，就這樣。”

    耶慕︰“是！元帥即將踏上征程，也祝您平安！”

    斯隆牧︰“肯定。”

    說著，轉身，關閉屏幕。

    耶慕也關閉屏幕。轉身時，笑意頓失，一縷哀愁之情泛上她的眉間。

寂靜破浪

第三十三章

    第一節

    耶慕率領她的直屬部隊，抵達上部戰場，參與圍攻以密拉洛星系為中心據守的盟軍。

    戰區周邊早就有她的軍隊，班布里埃死後，一部分班布里埃的軍隊也歸入她的麾下，她現在算是“龐都王國”僅次于斯隆牧的第二號將領了。

    耶慕手下的一支精銳陸軍，經得斯隆牧許可，往龐都首都納賽波塔東南的山區搜捕“游擊隊”去了——那可不是一般的“游擊隊”，是藏匿有黃燁、紅、埃爾克等要人的、具有特別意義的“游擊隊”。耶慕派出的陸軍人數也不多，卻是她每次駐扎在基地時擔任警戒任務的警衛團；因此斯隆牧贊賞耶慕的主動請纓，對這支番號為“第三集團軍團直轄警衛團”的部隊寄予厚望。

    耶慕到前線後，先從敗局中收拾兵馬，重整防務。這時在戰區另一面擔任主攻的逸盧軍已經和盟軍猛烈地接仗，耶慕得以成功地穩住陣腳，開始配合反攻。

    一星期後，耶慕的部隊攻下了一個荒蕪星系，這個戰果得到了逸盧皇帝弗穆勒的親自通令嘉獎——雖說此戰是乘虛，實際上沒有消滅多少盟軍的兵力；但是斯隆牧上報時故意幫著夸大了戰功。

    這天夜晚，耶慕所在的第三集團軍團總部，燈火通明，她還在處理事情。

    機要參謀︰“司令，帝國元帥迪巴度給您發來的賀信——”

    耶慕︰“我不用看了。諒那老色鬼也沒有別的什麼話，還不就是趁賀我被皇帝嘉獎之機，討個好嗎？”

    機要參謀︰“但是……您不回不好吧？”

    耶慕︰“我沒說不回。小美，你幫我回他。”

    機要參謀︰“我？”

    耶慕︰“是啊，你也是女人，而且好歹跟我那麼久了。代我回復就可以，拿些甜言蜜語哄他。”

    機要參謀︰“這、這可以嗎？”

    耶慕︰“我說可以就可以。”

    機要參謀︰“日後他要是和您談話，說起信中內容，不就露餡了？”

    耶慕︰“你真是羅唆！要知道，女人的記憶力不好也是天經地義的！總之，你幫我打點。”

    機要參謀應了聲︰“是”，但是仍然遲疑著不走。

    耶慕︰“還有什麼事嗎？”

    機要參謀︰“是正經事。班布里埃大將的第一集團軍團和我們集團軍團在事變時拘禁的一批盟軍、盟國人士，還有我國的頑固派，以及幾次戰役的盟軍俘虜，現在都在我們手中；皇帝要求引渡，我們怎麼處理？”

    耶慕︰“這……我會親自寫個報告。”

    機要參謀︰“是。那我出去了。您早點休息，晚安！”

    耶慕︰“等等！”

    機要參謀︰“您還有什麼吩咐？”

    耶慕︰“警衛團那邊怎麼樣了？”

    機要參謀︰“還沒有消息，一直沒有找到敵人的蹤跡吧。”

    耶慕︰“是嗎？真棘手啊……”

    機要參謀︰“是呀……總是抓不住。”

    耶慕︰“唉，算了，就這樣，你下去吧。”

    機要參謀︰“是！”

    黃燁、紅、埃爾克這些家伙都還沒有抓到……而盟軍已經開始局部反擊，帝國軍和傀儡軍都感到情勢沒有象預料般那麼完美。

    雪葉那邊則爆來驚天動地的消息︰雪葉女王的父親——索拉諾親王，在前線以優勢兵力圍攻美嘉軍，拿下博洛尼爾後又進兵查里亞加，與美嘉名將包奇對陣。結果……索拉諾親王太過奮勇，在守方基地上空被擊落戰機，掉下來成了俘虜！雪葉軍心大亂，撤圍而去。這一仗贏得僥幸，包奇猛擦冷汗——要不是有這樣“天上掉下來的好事”，恐怕就將是自己與基地共存亡，壯烈戰死。

    索拉諾被待以上賓之禮，包奇親自陪他喝酒。索拉諾心情沮喪無比，包奇一再勸道︰勝敗是兵家常事，不要想不開，兩個國家本來沒有什麼歷史上的冤仇，但現在都是大國，在天下大亂時為著各自的利益難免沖突，這是不得已的；戰爭終會結束，親王還可以回去跟妻女團聚。

    索拉諾搖頭不答，一直喝到爛醉。他的酒量很好，也有節制，以前從未這樣醉過。

    隔一天，包奇派人將索拉諾送到美嘉星上，女王也遇之以禮，吩咐送到國賓館“休養”。

    索拉諾，希洛國王之子，娶雪葉公主安琪婭為妻，又有了女兒尤莉，因此促成了後來雪葉、希洛兩國的合並。他曾是軍人，也頗負壯志，雖未上過戰場，也相信自己有相當的統兵能力。他也是詩人，曾是不羈而愛流浪，尤莉繼位而且組成新雪葉王國以後，索拉諾或者帶著安琪婭、或者獨自一人，四處游蕩，不亦樂乎。但有一天，忽然覺得沒干過什麼功業，想想現在已經是非常年代，與這麼出色的妻子、女兒相比，倒是自己這個大男人沒有什麼成就，不免遺憾。美嘉星聯與“3＋1聯盟”激戰的時候，索拉諾曾經要求親自發兵，對美嘉作戰；尤莉出于戰略考慮而不許。女兒大了，由不得父親了；而且女兒是國王，父親倒要听女兒的。

    後來雪葉與逸盧合謀攻擊聯盟，索拉諾也就如願以償。黃燁揮師攻入雪葉星聯時，索拉諾正在另一線攻打博洛尼爾，因為對戰爭已經駕輕就熟，有了信心，倒想要去會會；但是沒想到居然有尤莉對黃燁告白並宣布停戰的那一幕，索拉諾也是驚訝莫名。居然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停戰，也無可奈何了。心想女兒竟能與敵軍首腦談情說愛、化干戈為玉帛，倒是大有父母之風！

    再後來，再度突變，原來尤莉卻是詐和，一開始可把老父都瞞過去了！但是和平過了沒多久，國內重新開始秘密地調兵備戰，索拉諾自然是知道的。不過，為了瞞過盟國，雪葉並沒有再做太多戰爭準備。索拉諾懷疑不定，問尤莉，尤莉不肯說。于是，重新開戰時，又把索拉諾給吃了一驚。想想還真佩服女兒，老父都猜不準，盟軍更別提了！

    震驚列國的龐都事變爆發後，尤莉下令總攻，怕父親冒進有失，要調他回國內軍總部，委以總長之職；但索拉諾居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以更換指揮官將會貽誤戰機為由，堅決不肯回首都。尤莉拗不過，一想也有道理，這麼好的進軍機會確實不宜臨陣換將，于是便不再催。

    索拉諾揮軍直入博洛尼爾，速度快得美嘉軍也措手不及，有一部分便被困在博洛尼爾，無法撤回，彈盡糧絕之下，一貫以人為重的美嘉軍總部便只有下令孤軍投降。這與上部戰線上寧死不屈的情形不同，美嘉和雪葉著實沒有到非要拚個你死我活的地步。尤莉和暴橫的弗穆勒不同，她的觀點，戰亂之世，純以德不可得天下，純以威也不行；必須以德濟威。因此，雪葉軍沒有象逸盧軍那樣瘋攻猛進取得很多戰果，但是尤莉也不急也不亂。雖然很明白，一旦消滅“4＋1聯盟”以後將與逸盧重新逐鹿，不過，尤莉有自信可以以巧勝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索拉諾連建功勛，妻女還沒有來得及為他高興多久，就有這樣的意外發生！

    被牢牢牽制住的包奇所部，已經是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但是包奇也不愧是名將，始終不亂，始終堅持著等待敗中求勝的機會。而機會真的來了。

    這一戰過後，美嘉軍總算穩住了陣腳，損傷也很慘重，但是雪葉的銳氣也頓時折盡。面對堅固的查里亞加防御體系，雪葉將士皆已喪氣。

    對盟軍而言，又是一大捷報。美嘉女王麗高興得要死，一開始是心想，這下可以向欺負人的尤莉狠狠報復一下了！究竟要把索拉諾是煎還是煮呢？但是再一想，大國要有大度，而且兩國本來無仇，好好款待索拉諾，也是為日後調解余地。于是親自去迎接索拉諾，看他那垂頭喪氣的樣子，女王陛下假惺惺地沒有笑出來——也是因為自己的姐姐和男朋友現在也處境不妙，想起來倒和尤莉有點兒同病相憐。請索拉諾親王下榻國賓館後，授意軍總部的默夫元帥頒了一個嘉獎令，提升立下大功的包奇將軍為元帥，並授予侯爵爵位。

    包奇卻以自己年輕、閱歷淺，僥幸成功但也負有損失部隊的責任為由，不肯受封。女王第二道命令下來，只將包奇由之前的上將加榮譽大將餃正式授為大將、爵位改封伯爵。申明道︰這次不許不受，否則何以回報有功將士？比起逸盧、雪葉的濫爵濫賞，這已經是很輕的獎勵了。

    過了幾天，前線穩定，杰卡諾元帥便用命令形式把包奇強行打發回首都，讓女王得以舉行授勛、授爵典禮。杰卡諾對包奇說，此舉有振奮軍民之心的功效，是必須完成的任務，你是大男人，接受應得的榮耀時不必害羞！

    果然，麗女王親自主持典禮嘉獎包奇，整個首都以至國家都歡聲雷動，一片喜悅與熱鬧又重新回到了這里——這是事變以來所沒有的。全國、全聯盟各地也受到這種喜悅的影響。

    包奇感到這是有生以來最光榮的時刻……但是，想起這一功勞的根源——索拉諾，不禁也頗有同情。這一仗是你死我活之爭，都沒有死，還能在一起喝酒，就算是有幸了。不以成敗論英雄，自己也實在贏得很僥幸，回顧勝利的原因，那就是索拉諾低估了，盟軍的士兵屢敗屢戰，都有一顆壓抑的心——所謂“哀兵必勝”的道理，憑狡計而給予聯盟重大打擊的敵軍，縱然暫時得利，其後便得小心憤怒與悲傷的力量！

    第二節

    椎坎山區，有丘陵草地，也有高山密林，離河西行，走得遠一些，就是深山。隱藏進去，敵人真不知從何搜起。

    負責搜索的情報部門動用了衛星日夜監視，紅外線探查可以發現山中的熱源，一旦有成群的可疑熱源，即讓陸上部隊包抄過去。後航天時代要打游擊，果然也不容易。

    當然，要找到打游擊的人，也並不輕松。很多時候，陸上部隊圍上去，發現只不過是一群鳥、一群松鼠或別的野獸……

    出動搜索的部隊，已經達到十五個旅，要圍剿人數不到他們百分之一的游擊隊。

    耶慕的警衛團也加入了搜索，幾天未有線索，他們便向情報部門提出了建議︰動用原屬于國家科研總局的超級計算機來協助，衛星把地面上成群的熱源都記錄下來，由計算機分析其每時每刻的動靜；凡是成群移動且運動軌跡有可疑的，都有可能是要搜索的對象。

    數百名科學家被強迫征用，十幾台超級計算機聯機並作，相關資源動用眾多，才能把漫山遍野的熱源一一去分析推定。但是辛苦總算沒有白費，搜索範圍就有效地縮小了。

    再搜索了幾天、害部隊撲空了好幾次，科研局總算發現了真正的目標蹤跡，電告警衛團。團長安蒙上校大喜，命令部隊立即圍上前去。

    黃燁等一群人正在休息，哨兵發現敵軍襲來，連忙告警，眾人大吃一驚，只見上百艘飛艇三面分散，漸漸合攏過來！

    其中卻有一艘飛艇好象出了什麼毛病似的，脫離大隊，徑直猛沖而至。

    是失去控制了嗎？但是既然來到眼前，只有打了，游擊隊員們便紛紛射擊。

    要說失去控制，卻又不象，那飛艇不大，相當靈活，貼近地面疾飛，連連躲過了好幾發火箭彈。

    黃燁︰“不好！趕緊都隱蔽！”

    賈靈麒︰“交給我！”

    說著，賈靈麒自己扛起火箭筒，瞄準發瘋一樣飛來的飛艇，來得已經十分近了，不容遲疑，即將扣下扳機——

    這時飛艇一歪，卻出乎意料地向一旁掠去，好象已經沒人控制一樣，斜斜劃了一個圈子，觸地爆炸了。

    黃燁等人正在驚疑，就有隊員喊︰“有人跳下來了！可能就在附近！”

    賈靈麒︰“說明白點！”

    隊員︰“我發現敵駕駛員在先行彈出！之後飛艇才撞落地上。”

    賈靈麒︰“……立即搜索！定有詭計！”

    隊員︰“是！”

    黃燁也想到敵人此舉十分不可理解，而且那駕駛員的技術非同一般，這樣的一系列舉動，肯定有什麼意圖。這此再陷入包圍，而且敵軍象是預先察覺而有備而來，恐怕就不象以前那樣容易脫險了……黃燁看看埃爾克，埃爾克也正轉頭相望，神色嚴峻。難道今天便是一死殉難的時候嗎？

    這時，只見一發信號彈從近處沖天而起。雖然不很亮，但是這一帶遠近都能看見。

    那一邊目送飛艇而去的警衛團長安蒙，如釋重負，吩咐道︰“原地待機。”

    于是全體飛艇都停了下來，再不進逼。

    黃燁、埃爾克、賈靈麒均是詫異，弄不清這是為何。紅、武藤敦等先後趕來，都不明白敵人搞什麼花樣。

    過不了一會兒，幾個隊員押著一個身著龐都新軍裝（類似帝國軍裝）的男人，來到黃燁等人面前。

    那男子看到黃燁，一點不害怕，反而高興地先說了一句︰“太好了，是您沒錯。不枉費我們大將苦心謀劃，也不枉費我冒著生命危險！”

    黃燁奇道︰“這是怎麼回事？”

    男子掙了一下雙臂，說︰“情況緊急。先放開我。我不是來與您為敵的。”

    黃燁也不猶豫︰“好。”

    伸手一示意，隊員把他放開。

    男子︰“行。我趕緊說吧，我叫科沃格，上校，耶慕大將屬下警衛團副團長。”

    黃燁、埃爾克等幾人不禁都脫口而出︰“哦？”

    顯然驚奇于對方的身份。耶慕屬下有支精銳陸軍，是她一直以來的貼身親衛，這是一般人都知道的；其副官居然出現在這里，究竟為什麼？

    科沃格︰“您看到的這支部隊，都是我們警衛團的。我們警衛團找到貴軍後，已經電請別的部隊不必再來。”

    听這話，游擊隊眾人眉頭不禁一皺——這是什麼意思？有恃無恐、耀武揚威麼？但听科沃格的口氣又挺誠懇，並不象是。

寂靜破浪

科沃格繼續說︰“但是，就怕還是有人要來爭功啊，所以，我一切長話短說。（對黃燁）您是望鄉親王沒錯，我在新聞中見多了（笑）。（對埃爾克）將軍，我曾見過您的。（對紅）您是林修親王，久仰！還有各位戰友，客氣話且不說了，讓我敘述一下冒險前來的緣故。”

    對于“戰友”這樣的稱呼感到疑惑，紅于是溫和地回應︰“請講。”

    科沃格︰“我們警衛團此來，其實是奉了一個重要命令。”

    紅微笑︰“該不會是捉拿我們立功吧？”

    科沃格也笑︰“親王見笑了。其實是——我們大將準備陣前起義，率部倒戈重回聯盟陣營。”

    眾人又一聲“哦？”，顯然也都是意外。

    紅和黃燁都望向埃爾克，埃爾克略一思索，走前一步說︰“這，當然是好！但是不好意思，有一個謠言在我軍中相當普遍——據說耶慕大將是斯隆牧元帥的情人？抱歉，很冒昧這樣問，但我們確實需要問清楚。”

    言下之意，便懷疑科沃格的話是不是圈套。耶慕已經三十六歲，迄今未婚，謠傳便是因為斯隆牧。她是龐都國立科技大學的高材生，十六歲畢業後即從軍，分配到當時斯隆牧上將的司令部當機要參謀。後來自己成為將軍，龐都近十幾年來的軍隊建設和卷入的歷次戰爭都有她的參與，功勛顯赫。除了自己的因素外，斯隆牧的大力扶持也不無關系。事變時，班布里埃和耶慕明顯作為叛軍的第二、三號人物，其後班布里埃陣亡，耶慕的地位便更加舉足輕重。加上她和斯隆牧的曖昧關系，更讓人費解，耶慕現在怎麼就要倒戈了呢？

    科沃格︰“我知道，我現在這樣出現在您面前，對您來說可能是一個圈套。對兩位親王和這里所有將士來說，都可能是一個圈套。但我忠于職守，我必須將大將的誠意原原本本地傳達，並爭取完成大將交給的任務——帶各位離開龐都星。然後大將想要聯合堅持抗戰的輝林將軍所部，我們可以在敵後建立一片鞏固的第二戰場，協助盟軍主力光復祖國、打倒逸盧和雪葉。”

    紅︰“這話……首先挺吸引人。說實話，在這里快把我悶壞了。”

    埃爾克︰“可是，事關重大，你怎麼讓我們相信你？”

    科沃格︰“這……各位統帥、將軍，你們都是明眼人，可以——”

    賈靈麒︰“——可以看著你的眼楮然後斷定真偽。”

    一句插嘴，眾人笑。有名女隊員給科沃格遞上一盅水，盅是以挖空的果實制成，水是清晨收集的露水。

    科沃格說不渴，但還是喝了，一飲而盡然後說︰“要看眼楮的話，這位小姐，您盡管看；有什麼不對，殺掉我。但是我的意思是，各位一定懂得分析事理——我們既然有辦法能找到你們，也就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將你們突襲圍捕，又何必來使什麼計策引誘？在下官職雖小，也是上校；冒死而來，就是為了面見各位。”

    沉默了許久的黃燁這才開口︰“有道理，我正想這個。剛才那信號彈是要向部隊報平安並止住他們吧？”

    科沃格︰“是的。要平安可不容易，您這兒的反應夠快，火力夠厲害，把我嚇出一身冷汗。”

    賈靈麒︰“幸好，我還沒有來得及……”

    說著一指地下放著的火箭筒。

    科沃格微笑︰“看來是我命大，這位小姐好像真的很厲害的樣子。但是即使我犧牲了，我們團長還是會派人再來。”

    賈靈麒︰“打死無怨——你是悲劇中的英雄啊。”

    科沃格︰“呵呵，算是這樣吧。很愉快和您談話，小姐，我想知道您是誰。但是時間緊，請听我繼續解釋。耶慕大將是很有主見的，這一點，各位或許知道，埃爾克將軍更知道吧？”

    埃爾克點頭。

    科沃格︰“人一時走錯是難免的。耶慕大將和斯隆牧元帥的事，我們當然也听聞過；但即使是確實的，那又怎樣？那不更表明是元帥把大將拖入深淵，而大將終于良心發覺嗎？埃爾克將軍知道大將的父親吧？他是非常耿直的前國家農業部部長。”

    埃爾克再點頭。

    科沃格︰“所以，請各位相信我。應該說是，相信我們的司令官。說實話，我跟從她也多年了，事變時我是忠于聯盟的，真想要棄職而去，或者干脆起義。但是卡卡路特頒布的命令，現職軍人棄職、怠職的，都屬于觸犯軍法之行為，家人連帶皆有罪。‘造反’的，更禍及親屬。左思右想我只好忍耐著留下來，我們的部隊，不少人也和我一樣。那是那時的想法。現在……接受大將的密令以後，我感到松了一口氣。起義如果成功，不可避免地，我們的家人還會在國中，或許真的會受到卡卡路特的迫害……但是，為著長遠的未來，全體國民不再受迫害，我們都贊同起義。大將所親信的將軍們都擁護起義。有些不可靠的，例如集團軍團總部的機要參謀瑰美、第十六兵團的易索思中將，大將怕泄密，至今把他們蒙在鼓里，起義後再解決他們。”

    黃燁︰“那具體要怎麼做？”

    科沃格︰“我們可以自行發動起義，但是耶慕大將考慮到您這一邊。兩位親王和埃爾克將軍，都是逸盧皇帝與國賊卡卡路特想要得之而後快的重要人物。你們留在龐都星，遲早會有不測；就算能堅持，也會一直讓聯盟的軍民擔心，而且各位都是良將、猛士，做不了什麼真是可惜。所以，耶慕大將想要補過贖罪，將各位都營救出去，繼續我們聯盟的斗爭。”

    紅︰“說得好，繼續。”

    科沃格︰“現在，逸盧皇帝要求引渡在事變期間被拘禁的一批盟國和我國人士、還有事變以來戰斗中捕獲的俘虜。這正是個好機會。耶慕大將正在想辦法拖延時間。如果各位同意，我們就這樣行事︰假裝各位是跟我團作戰後走投無路而投降的；然後我們以皇帝急著引渡為借口，避過卡卡路特這一關，直接‘押送’各位到耶慕大將所在，便立即起義。起義軍與輝林將軍所部連成一片，並力斷敵要害，讓敵軍對聯盟的攻勢得以化解，而且反受打擊。”

    听到計劃詳情，眾人都在尋思，把眼光集中到黃燁身上，黃燁不多遲疑，便說︰“這個計劃確實絕妙。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一試。好，就這樣決定。”

    說著，看了紅和埃爾克一下，都點頭。

    于是科沃格又發了一枚信號彈，飛艇群靠近過來。

    團長安蒙上校趕緊下來與黃燁等人見面，致以久仰之意，又感謝他們的理解與信任。

    然後雙方戰士朝著這一帶樹叢，隨便開槍投彈亂打一通，再將準備好的血漿（醫療用品）往一些警衛團將士和游擊隊員身上一倒，包扎一番。同樣也往各處地上灑下了一些血跡。

    偽裝成一番戰斗後游擊隊員走投無路，黃燁、紅、埃爾克等被擒，其余棄械投降的樣子，警衛團奏凱而回。

    也沒有通知別的部隊去清掃戰場。如果有去清掃，就會發現那些“戰斗遺跡”；不去則更好。遺跡做得可能不是太象，尤其是沒有血肉紛飛的場面——這可以解釋為奇襲擒獲敵首腦，雙方傷亡不多。現在國內多事，四處紛攘，估計也沒有什麼人會閑到來原始山林中打掃戰場。破綻縱然有，反正只要能瞞過一時就可以。

    當天下午，警衛團即登上耶慕派遣接送的戰機，離開龐都主星。卡卡路特得知擒獲了黃燁、紅、埃爾克等人，心中一陣狂喜。真想要親自提審，挫挫他們的銳氣，顯顯自己的威風；但因為弗穆勒大帝早有指示，也就不敢怠慢。何況耶慕現在也算是大帝恩寵有加的紅人，卡卡路特對她的忠心毫不懷疑。

    經過伊朱星一中轉，目的地已經是耶慕和她的主力部隊所在的法洛肯星系。戰機內，游擊隊員和警衛團員互相擁抱歡呼，興高采烈，慶賀脫離樊籠！

    第三節

    在前往法洛肯星系的途中，黃燁想到即將與耶慕一起舉事，與原羅嶧所部的戰友們匯合，再一起向帝國軍、傀儡軍討還血債……不禁心里充滿了激動，也再度悲傷起來。

    那天被武騰敦、賈靈麒接應到以後，一起隱入了深山。稍微安定以後，黃燁才找他們詢問聯盟各處的情況，心想現在一定很危急……不料，不僅危急，想也不願意想的事情竟終于發生了。

    先問武騰敦，武騰敦把帽子抓在手里，不說話；再問賈靈麒，欲言又止，也低下頭去；黃燁疑惑，追問負責接收信息的軍官，這才知道事變以後都發生了些什麼。羅嶧、尹小寧、契亞達先後罹難，又有邁阿杜古、陳興等宿將損折良多，每個消息都讓黃燁大受震動，直如晴天霹靂雷擊一般，木然無語。雖然曾立誓，堅強的男子不再流淚，但是怎麼樣才可以壓抑得下去！

    要是有麗麗在身前柔聲說一句︰“哭吧，不要悶壞了自己……”

    那黃燁一定會立時淚如雨下。

    但是天地茫茫，能讓他想哭的地方在哪里？最後還是沒說一句話，逕自離開眾人。

    武騰敦、賈靈麒、埃爾克，還有紅、伊利、司空遙等，都呆立在原地，不知說什麼好，望著黃燁走開。沒有人可以安慰，也就沒有人跟上去。悲傷最大的是他，別人都知道，黃燁在地星盟的將領中與羅嶧最要好，未從軍前便視同兄長；而與女性交往甚少，唯有見尹小寧時談笑略能自如，視如姐姐；與契亞達相得甚歡，結為弟弟。現在三位親近的人一並故去，悲哀之情怎麼可以抑制！

    埃爾克又想起羅嶧是為了救自己，相當于是用他的生命換自己一家的生命；這番恩情卻怎麼也無法報了，不禁再度潸然淚下……賈靈麒婉言相勸，而自己也在流淚。武騰敦想起自己一直受參謀長器重卻在他遇難的時候無能為力，司空遙想起羅嶧和尹小寧之前的照顧，伊利本來很心軟，紅經歷了患難以後也更懂得了世間的情誼……結果大家都悲傷流淚起來，感悲莫名，哽咽不能止。

    那一刻，夕霞染遍群山，殘陽真如血一般鮮紅。

    生存。不管怎樣悲哀，幸存下來的人還是要繼續努力，絕不願毫無意義地死在這椎坎深山里。

    為著死者的寄托，要好好地生存。有朝一日脫離這里，再投入正面戰場的戰斗，那時再犧牲也甘心。

    清早，法洛肯星系，龐都第三集團軍團司令部。

    看到耶慕走了近來，機要參謀瑰美連忙向她問好︰“大將早安！”

    耶慕在門口站了一下︰“早安。”

    瑰美︰“您知道嗎？警衛團已經將要犯們押回來了！”

    耶慕︰“我剛剛在路上知道了。小美，你很高興嘛。”

    瑰美︰“是啊，他們是王國和帝國的大患嘛！而且這樣子，大將也建立了很大的功勞！”

    耶慕︰“是嗎……那麼，對不起，小美。你向著我，但是更向著斯隆牧元帥吧？”

    瑰美頓時呆住。

    耶慕往後招手︰“來人，把瑰美上校監禁，一定要看守好。”

    “是！”

    後面幾名士兵越過耶慕，將槍指著瑰美。

    耶慕閃到一邊，自往辦公台走去。

    “大將！怎麼回事？！”

    瑰美哀叫。

    “如你所見，我部決定重回聯盟陣營，倒戈起義。”

    耶慕鎮定地說。

    “大將，您知道，您在做什麼嗎？”

    “我非常清楚。也很冷靜。”

    “您不是……不是……”

    “不許再說！你老老實實地呆著，我不會害你。小美，你一參軍就跟我，我對你有感情，不要逼我殺你！”

    耶慕揮手，瑰美驚魂未定地被押了下去。

    很快，大門又進來了幾位將軍，從肩上的軍餃看，都是上將、中將級別的高級軍官。

    將軍們︰“大將，我們都準備好了。”

    耶慕︰“好，辛苦了。時間，最後確定在今天中午十一時，可不可以？”

    將軍們︰“沒問題！”

    耶慕︰“那麼，還有事情要處理的就去處理；沒有事情的，現在隨我去迎接貴賓——也就是我們盟國的戰友。”

    將軍們︰“是！”

    “游擊隊員”終于抵達了，耶慕帶著手下的親信將領去迎接他們。黃燁看到司令部的情形，知道耶慕等人確有誠意，先勉勵一番。客氣話且不多說，緊急商議起義之事。

    商議完畢，將領們都已經分配任務派遣出去，教導二師的軍官們也出去挑選他們所要的戰機，準備作戰。

    紅正要跟著黃燁和埃爾克出去，忽然想起什麼，于是駐足不前，回頭慰問耶慕說︰“你辛苦了，做這樣的決定不容易，我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你，但是請你……”

    接下來竟不知要怎麼說。紅其實是頗善于言詞的。

    大廳里只剩下她們兩人。于是耶慕對紅吐露心中所悶藏的話︰

    “其實，如謠言所傳，我原本一直追隨斯隆牧元帥，我是他的情人之一……直到事變，也追隨，也依戀……但我終于發現，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表面堅毅果斷、但內心依然充滿慈愛的男人了！我……我經過了這些日夜的痛苦掙扎，終于決定，要背叛他……不，不是背叛，是要重新回到我真正歸屬的一方。應該說，是他背叛了聯盟……我也背叛了聯盟，我無法請求您和所有盟國人民的原諒……但我必須這樣做……或許可以少許地彌補我的罪過……”

    ……

    “我的抉擇，也是父親促使下作出的。我的父母、妹妹都還在納賽波塔……但是，父親責令我必須以大義為重。他在共和國為官三十年，清廉正直，我不能成為他一生的污點。”

    說到這里耶慕仰起頭來，不讓在眼圈里打轉的淚水流下來。

    紅拉著她坐下來，促膝而談︰“相比你，我很年輕，你說的，我不曾經歷也就不是很懂；但我想，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謝謝你，非常感謝……真的。我不知該怎麼安慰，也不知什麼言語能表達我現在衷心的敬佩——敬佩你現在的勇氣，還有令尊對國家的忠誠。讓我們撥亂犯正，使國家轉危為安吧，也祈禱你的家人都沒事。”

    耶慕微微搖頭︰“不……我知道得很，我一舉事，我的家人必定……殿下，我到現在才終于明白，人生不可以不慎重，一旦失誤，或許就會有無法挽回的後果。我已經做錯了，付出的代價將是所有，後悔也來不及……”

    紅細想話中的深意，不禁若有所思，也許久無言。

    這時埃爾克再度走了進來，看見耶慕若有淚痕而紅神情側然，也明白了是因為什麼緣故。他只是伸出手，說了一句話︰“耶慕，我們又是戰友了，剛才忘了和你握手。”

    耶慕站起來與埃爾克握手。這一刻時間也仿佛凝住了，龐都的兩位大將，又在聯盟的旗幟下再度握手。

寂靜破浪

第四節

    3月6日，法洛肯當地時間11時，耶慕所部就地起義。敵軍挑動叛亂時是不宣而戰；現在，為了爭取主動，就以牙還牙一次吧。雖然已經內部宣布起義，第三集團軍團的將士換上了原龐都共和國時期的軍裝、徽號、旗幟，但是一切動靜都沒有對外明示，敵軍依然蒙在鼓里。起義後有兩件要務，一件是必須清除親于帝國、親于斯隆牧的幾個將軍，掃清內部障礙。耶慕電令他們到法洛肯來議事，並派軍隊伺機解除他們部下的武裝。另一件就是奪回伊朱星。奪回伊朱星——把敵軍進襲盟國腹地的部隊切斷；重新恢復密拉洛、法洛肯一帶盟軍與聯盟內地的聯系；如果盟軍後方的軍隊能夠配合，還有機會可以突襲龐都主星。

    弗穆勒、卡卡路特猶自蒙在鼓里。前者尚在洋洋自得，後者頗是憤憤不平——為什麼？因為這幾天帝國元帥阿散蒂演出了一幕“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好戲，使龐都傀儡王國從宗主國手中討不到翔星聯的領土。本來事變前曾經說好，逸盧支持卡卡路特建立王國，並將原蓋亞、烏蒙根、翔三個國家的領土全數賜予“大龐都王國”。這事情不僅將使卡卡路特獲得領土實利，還可以滿足他的虛榮心與輿論需要——這就可以挺直腰板對國人說︰看！我當國王以後，國家也就壯大了吧？事變後因為繼續拉攏的需要，烏蒙根與蓋亞兩個地區，確實已經交割；但是更廣大富庶的翔，則一開始是在盟軍掌握下；後來盟軍撤退，帝國元帥阿散蒂進駐，就聲稱是他的部隊浴血奮戰殺退盟軍的，因為戰略需要必須駐守——意思也就是不肯讓出來。阿散蒂奉命擔任圍攻密拉洛星系的帝國軍總指揮，但也只是派出親信統領部隊，自己還在翔星上呆著，同時也要負責另一面戰線，與芝林查、婉、康康、佳茜等將領所率領的盟軍對抗。因此，卡卡路特派遣使者來討要翔地區，也保證接管翔地區後依然負責供給帝國軍；但是阿散蒂說是戰爭需要，應該統一調配佔領區的人力物力。卡卡路特沒辦法，派特使去求弗穆勒大帝恩準。弗穆勒才巴不得不給，但是目前又還有用得著傀儡政權的地方，不想與卡卡路特鬧得關系緊張。于是猶豫一陣，弗穆勒還是答應了，給了特使一紙同意書。卡卡路特憑著這份親筆同意書，再派使者去向阿散蒂要翔地區。但是阿散蒂早有準備，已經先向皇帝上了一封萬言書，極力陳述軍政合一的便利與軍政不合一之弊端，指出以目前形勢需要，必須由帝國軍統一防御與治理，擊破頑敵再轉交不遲，否則有失穩妥，將會怎麼怎麼怎麼……辭氣慷慨激昂，連卡卡路特看了都啞口無言。這封上書正中弗穆勒下懷。裝模作樣地訓斥了阿散蒂一頓，批駁其文中“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引用，卻並不批駁他要求繼續統控翔地區。反而深有同感地，同聲感嘆帝國之苦衷︰我們現在勞師費力，確保這一地區的治安和戰局的發展，也是為了卡卡路特你呀……就這樣，翔地區的事情擱下去了。卡卡路特總不好硬著頭皮再跟宗主國爭吵下去。算了，當國王已經是心滿意足了，可以肆意花天酒地、作威作福，也不會受議會的彈劾——議會已經不存在了，國家現在是他最大，他說了算。

    耶慕所部已經易幟了，一場混亂又將發生；但是這次，混亂的不是聯盟一方。黃燁猶如魚入大海，重得用武之地，游擊隊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不甘落後，謝絕耶慕要他留在本部當總指揮的建議，一定要親自上前線作戰。于是領了教導二師的人，帶上耶慕“贊助”的一個軍，立即向伊朱星進軍。突襲擊的行動當然用不著告訴敵人，如果還想要堂堂正正地宣而後戰，那就是呆子了。聯盟大事為重，這是扭轉局勢的良機。雙向通道，加上早有準備，行軍飛快，比叛軍當時沿著這條航線襲擊伊朱的速度還快。但是任務還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完成的，叛軍當時之所以那麼輕松，是因為重兵多路圍攻，又伏有內應。埃爾克領一個集團軍的兵力，隨後進發。這一仗是勢在必得的。

    就在進攻伊朱的部隊行軍路上，耶慕已經解決了內部親敵的軍官，將他們誘捕監押，控制消息暫不外傳。傍晚，當黃燁指揮先鋒來到伊朱星時，守軍還是迷迷糊糊，疑惑著這支部隊不告而來，是不是指揮調度有誤？黃燁讓沖出航道的機群略略布成陣勢，便發出通告，這才宣布起義消息，敦促守軍投降，尤其是勸告前龐都共和國的軍人倒戈反正。

    這一消息震憾了守軍，也不翼而飛，震驚了遠近列國。宣言簡短而堂正，而這個宣言的人……這不是據說已經抓獲的黃燁嗎？！耶慕手握重兵，連逸盧皇帝也信賴她，她要起義？！

    黃燁話音未落，伊朱基地上火光已起。來襲的盟軍勇氣百倍，守軍不但措手不及，而且軍心動搖，立時大亂。帝國軍的官兵還試圖頑抗，而龐都的軍人，有的本來就不願意投敵，有的想一想現在局面不利，何苦為帝國當替死鬼，于是干脆就陣前倒戈。盟軍的陸軍還沒有空降下來，基地里已經打成一片。就這樣，戰斗進行不了多久，勝負立判。盟軍陸軍從節點區開始逐步奪佔整個基地，其中警衛團在安蒙、科沃格兩位上校的帶領下，一路所向披靡，打到哪里，哪里的守軍龐都籍將士，就紛紛撕下軍服上“王國陸軍”的徽記，掉轉槍口，立即加入戰斗。帝國軍停在機坪、機庫的戰機，不少飛行員還來不及升空，已經命喪當場。情況看來比預料中還要順利，比叛軍當時奪佔伊朱還要容易。

    隨著戰斗的打響，起義的消息在戰線各處傳播開來。耶慕的部隊已經包圍了親敵將領的舊部，由于將領已經被逮，這些官兵已經群龍無首，也只有投降這一條路可走——不放棄抵抗就只有死路一條，可是死的理由是什麼？投降後，也有人主動要求加入起義軍，為龐都共和國的復國和聯盟的勝利而戰。鑒于現在局面很亂，內部或許有隱憂，因此耶慕也很慎重地受降，接受可以信賴的反正請求。

    恰巧在另一邊，在被耶慕出其不意地襲奪了一個星系後，輝林委派赤川晴美率部奪回。在這一天，用于反攻的星際通道剛好完成，于是赤川晴美領著地星盟軍原羅嶧所部前來攻打，抵達的時候（黃燁那邊仍在路上），只見看到“敵軍”白旗高舉，基地不戰而宣布投降，只是請求不要泄露消息。事情真是蹊蹺，地星盟的將士一開始都不敢相信。但是赤川晴美很快在通訊屏幕上見到了紅的身影，笑著說︰“嗨，你好！”“您、您……”“驚訝吧？我們沒事呢。是這樣的，耶慕率部起義，我和你們總司令都脫險了，現在他正在突襲伊朱星的路上，消息還沒有傳開。你抓緊，告訴你們戰區的部隊，立即準備響應！”“是！”紅又笑了一下，兩人都喜形于色，旁邊的人們也都是。本以為黃燁、紅、埃爾克這些人終于不免于難，現在難過的心情一下子全然消失，又知道反攻的契機就在眼前，怎能不振奮！

    數小時後，收復伊朱的捷報傳來，經此襲入聯盟內部的敵軍已被隔斷後路，形勢就此逆轉。一連串意想不到的消息傳了出來，聯盟的戰區與後方一片歡騰，士氣百倍，民情鼎沸。

    最高興的人之一，當然有黃燁的家人在內。還有他的女朋友，美嘉女王麗。逸盧帝國剛剛還在得意萬分地宣揚，說是已經將黃燁、紅、埃爾克，還有一批地球軍官統統打死或捕獲，活人和尸體都在運送的路上。帝國方面這麼迫不及待地宣傳，是想要再度打擊聯盟軍民的士氣；得知以後，可憐的女王陛下當場心痛得就要暈倒。前些日子都是她在安慰華琳，這次反過來是華琳發通訊來安慰她，但也勸不住她的淚水。想到傷心處，連華琳流淚不止。但是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就在她們還在相對而泣的時候，麗麗的身上響起了悅耳的音樂！自從與黃燁、紅失去聯系後，仍不忘帶在身邊的兩個專用通訊器先後響了，兩邊幾乎同時。

    之前怕因為通訊而泄露機密，現在起義的行動已經開始，黃燁和紅都不約而同地想到要來告慰一下。先發的是黃燁，話語非常簡短，而關愛之情清晰可見，那是劫後余生的喜悅，今後還可以在一起！後發的是紅，一談起來話就長了……

    華琳只見屏幕那一方，麗麗拿著兩個精巧的通訊器，一邊听一邊又哭又笑，真猜不出是怎麼一回事——莫非她受的打擊太大？

    直到麗麗依依不舍地放下通訊器，又雀躍地向華琳告知原委，華琳這才明白過來。看麗麗的臉，洋溢著衷心的歡喜，華琳不禁也為她感到高興，為黃燁、紅與前線轉危為安的將士、為整個聯盟感到高興。亦喜亦有哀，痛定再思痛，也想起這場戰爭帶來的犧牲與悲苦。現在戰爭還沒有結束，也就還沒有到最後歡笑和追悼的時候。但是這個轉機的意義，誰也知道，將是非常關鍵的。相信前線盟軍的將帥一定能好好把握，給予敵軍致命一擊。

    第五節

    耶慕率部起義，逸盧帝國、龐都王國一邊，震驚異常。

    事變時被捕的盟國人士，事變後在戰爭中好不容易抓到的盟軍戰俘，現在都自由了，重新加入了斗爭。就象是煮熟了的鴨子又飛了。

    本以為已經把黃燁、紅、埃爾克這些人都捕獲了，結果還沒有來得及在美夢里多笑幾聲，美夢就成了泡影。

    更嚴重的是盟軍被包圍的孤軍獲得強援，與耶慕所部連成一片；大難不死的黃燁出現在伊朱星，不費什麼力氣就攻佔了這個極其重要的星球。

    斯隆幕自己惱怒萬分，又被皇帝和國王兩邊訓斥，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接通了給耶慕的通訊。

    出現在屏幕上，耶慕垂著頭，用手輕輕一理長發。

    斯隆牧瞪著她︰“你抬起頭來。”

    耶慕抬起了頭。她看起來挺鎮定的，但又掩不住一種深深的憂傷。

    “……”

    斯隆牧惱怒地都不知要說什麼，將控制台重重一捶。

    耶慕的情緒也激動起來，陳述道︰“元帥，不是我的問題！您醒醒吧！元帥……您知道，我一直是如何地愛您，即使您有已經賢惠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我還是不舍不棄！您的本性不羈，我明白，所以您和斯卡紗、和別的女人的關系，我不但能容忍，還裝作不知道！斯卡紗太張揚了，您的夫人起了疑心，她問我，我說沒這回事！我懷著愧疚，卻沉迷在溫情的留戀中並不想自拔，我總想，就算你不是我的，但我是你的，這就夠了……但是，一直到跟隨您發動了這場事變，清醒以後，我能不痛苦嗎？我不自覺中就把叛國者的烙印印在自己身上，我愧對的不是一兩個人，是整個國家民族！最後我痛醒了，我可以容忍你對女人的不忠，但是不可以容忍對國家的不忠……”

    “我哪里不忠了？！我這不正代表著國家的意志嗎？！”

    “您錯了……將災禍和苦難帶來，這絕不是國家的意志！龐都人民的心，絕大多數還是向著同盟的。您想想，除了象您一樣被拉攏的、或被金錢地位所迷惑的，誰會甘心服從于卡卡路特那樣的昏君？您、您知道嗎？事變後我內心的掙扎！現在我清醒了，我要贖罪，再遲的話，萬一聯盟崩潰，我們國家、我們民族肯定也完了，在卡卡路特的統治下，人民還能有什麼好日子！”

    “你怎麼可以揣度我王的心胸？！”

    “我能！是您不能。我知道，您受過卡卡路特的恩惠，也一直被他所賞識；但是，恩惠是手段，賞識又怎樣？盟國難道不賞識您的雄才大略？我愛您，便也是欽服于您——可是，您現在的作為，真的是英雄嗎？是王國開國時的元勛，還是共和國危難時的叛首？”

    “住嘴！你……”

    斯隆牧竟被說得無法反駁，只覺怒不可遏。

    “我可以住嘴。可是我不得不說。一想到要和您決裂……我心里也很……難受……我曾經多麼多麼地愛您，把青春也獻給您……今天依然愛您，但我知道您已經難以回頭。而我，也才知道自己畢竟不是為了愛就可以視別的一切為次要的女人。我還是國家的公民，我還是父親的女兒……”

    “你父親！你還記得你父親？你背叛了我不要緊，背叛了國王，他會殺死你的全家！”

    “不……”

    耶慕低下頭，並不是說全家被殺不可能，而是極其害怕于這一刻的到來，絕不願意有這樣的悲慘結果……

寂靜破浪

抑制住哽咽，她抬起頭，又緩緩地說︰“您知道嗎？是我父親促使我這樣做的。卡卡路特拉攏我家，要給父親封爵、重賞，但父親只是托病，不出家門、不見外人。您知道，我的父親是極其正直的人。他絕對忠誠于原來的共和國。以前，我為有這樣的父親驕傲，他也為我驕傲，但是，自從我參與了事變以後，父親……父親看我就象是陌生人一樣。最後，他告訴我，如果不率部起義挽救國家，就不是……不是他的女兒……”

    斯隆牧一時無話。他其實也沒有壞到家，听耶慕這樣泣述，心底也隱隱還有同情。但是他已經不可能回頭了。

    “醒醒吧，元帥。我終于還是遵從自己的良心、遵從父親的訓示，我要贖罪。我還愛您，我沒有背叛您……如果您真的還願回頭，我求您……”

    說著耶慕將頭一低，一串淚水濺在控制台上，然後便跪了下去。

    “啪”——斯隆牧已經將通訊關閉。

    跪在地上的耶慕，緊閉眼楮也抑制不住涌出的淚水，滿心的辛酸。對她來說，以往的苦和甘，而未來的命運竟是不敢想像的殘酷。

    次日，已遭逮捕的耶慕家人即被卡卡路特下令處決，殺一儆百，以此威脅別的軍人。

    斯隆牧對此沒有說一句話，他和耶慕已經徹底決裂。

    他也痛苦。耶慕失去了許多，他也失去了許多。

    “不要緊，女人多得是，這世界上，只要我自己足夠強就可以！哈、哈……”

    飲酒之後，說出的話已經顯得有點心智喪失。

    因為起義的關系，龐都國內的叛黨人心惶惶，卡卡路特宣布王國進入緊急狀態，連連促令斯隆牧、昂德、斯卡紗等將領立即圍攻盟軍，挽回局勢。

    害怕自己的軍隊打不過，又連連乞求帝國派遣更多的部隊來撲滅盟軍已經大為壯大的勢力。否則，自己的國王癮還沒有過夠，性命就已經有虞了。

    但是帝國方面也同樣陷入危機，弗穆勒這幾天的日子可不好過。

    盟國內部，原本已經漸漸穩住陣腳，又逢起義喜訊，此時不反攻，更待何時？

    望鄉星上一直是兩軍對壘，陷入苦戰。敵軍把行星狂轟濫炸，但休想攻陷；盟軍先後幾次反擊，想要奪回衛星，也無法成功。

    現在伊朱星被盟軍奪回，望鄉之敵頓時成為孤軍，戰局的天平也就一下子傾斜。

    魏連平召集各地方部隊和來援的美嘉星聯將領，笑道︰“本來，我們可以動也不動，坐待他們餓死；但是，為著趕緊開入伊朱星，支援我們兩國的統帥，襲擊卡卡路特的老巢——我命令︰盟軍全體做好準備，標準時間明天七時，對望衛一發動總攻。以清格將軍，您的傷勢真的已經痊愈了嗎？”

    以清格︰“（晃晃胳膊）您看呢？”

    魏連平︰“手臂是沒問題，腰呢？”

    以清格︰“我總不至于在這麼多人面前扭腰吧？”

    全場大笑。

    以清格︰“不必擔心我。貴軍副總司令先前受重傷時，坐輪椅上堅持指揮。我這點兒小傷又算什麼？”

    魏連平︰“那好，照議定的進攻方案，我們分工承擔任務。這次是傾盡全力，又因為形勢逆轉，士氣彼消我長；所以，勢在必得，在座各位盡管勉勵部下，奮勇爭先吧！”

    散會後，時值入夜，又逢月中。魏連平與以清格步出會場，忽然駐足，抬頭道︰“將軍，不是說各處月亮一般圓嗎？但我怎麼覺得，今晚這里的月亮，比我以前見過的，甚至故鄉的月亮都要圓？”

    以清格微笑說︰“月亮都有圓的時候，望鄉之月，今宵最圓。”

寂靜破浪

第三十四章

    第一節

    2月3日，龐都事變；3月6日，耶慕起義。次日，黃燁收復伊朱星，隨即揮師討伐龐都主星，埃爾克同行，紅到伊朱代替留守，耶慕與輝林會師抗擊逸盧軍。

    叛亂所導致的危局，洶洶而來，又洶洶而退，現在反而是帝國一方陷入了不妙的境地。進軍迅速，也同樣後方空虛，伊朱星重新回到盟軍手里，意味著帝國軍襲入柯亞、列霞、地星盟的三部兵力反過來變成了孤軍；而阿散蒂所部仍在翔星聯，或在烏蒙根、蓋亞兩地參與圍攻輝林；逸盧本土以“第一元帥”歐也斯多克的部隊為主，這段時間士卒驕惰，戰備不足。弗穆勒直屬的最精銳的部隊，都已經襲入聯盟內地去了。

    “龐都王國”的傀儡軍方面，耶慕舉事後，本土便主要是首都近畿的斯隆牧所部、列霞邊境的昂德所部、上部邊境參與圍攻輝林的斯卡紗所部。而這三部兵力都不完全，特別是斯隆牧所部主力已經不在國中。傀儡軍相當一部分兵力作為帝國軍襲入聯盟腹地的前導，現在都難以回歸應戰。

    3月8日，黃燁與埃爾克匆匆整兵完畢，各帶一個集團軍，就要進擊龐都主星。

    他們向留守的紅告別。

    黃燁︰“我們走了，你一定要堅守這里，萬萬不能有失。”

    紅︰“放心吧！但是你們有必要那麼快就攻打龐都星嗎？”

    黃燁︰“非常有必要。我們這次的進攻與往常不同，成功的話並不會導致實力的折損，反而可以期待戰力的增長。”

    埃爾克︰“對。首都的兵力現在不多，我們趕緊消滅斯隆牧的隨身部隊，拿下主星，殺死卡卡路特，那麼其余軍隊必然渙散，確實可以期待先前受制的軍隊重新回到聯盟陣營。想想，他們的親屬再也不用被挾持為人質了。”

    紅︰“那固然是好……但是，斯隆牧有那麼容易被消滅嗎？好歹是主星，應該還有一定數量的軍隊吧？而且更多的軍隊就在附近。昂德也極有可能從列霞前線回軍，他那里不遠，通道又暢通，兩三天之內可以回援相當數量的軍隊。”

    黃燁︰“我們也考慮到了。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現在是結束危局的大好時機，我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是斯隆牧，我們也不需要怕他——當年他是威風凜凜的統帥，現在，連自己都陷入了精神掙扎，方寸已亂的人，不足為懼。總之，不管我們成功失敗，至少我相信你能堅守住伊朱星。而且我國魏連平將軍在貴國軍隊的支援下，很快會解決望鄉星的敵軍，那麼，大部隊接著就會開入伊朱，這里萬無一失。”

    埃爾克︰“是的。我們一定要冒這個險，是為了將良好的開局發展下去，一舉擊潰叛軍，繼而擊潰帝國軍。也是因為相信殿下您能夠堅守，我們才可以放心去冒險。”

    紅︰“既然你們都這麼捧我了，我就堅守吧。不過，我確實擔心你們，現在我們的機動兵力太少，剛剛攻下伊朱星，將士也會疲勞吧；而且，黃燁，今天不是你們星球的婦女節嗎？不如休息一天，明天再整隊出發？”

    黃燁︰“（驚奇）婦女節？噢……啊哈，今天還真是婦女節！但、但那和我們何干啊？”

    紅︰“（笑）沾個光，可以休息。我記得龐都的婦女節是3月15日，也相差不遠了，不如你們從今天起一直休息到那一天吧？”

    埃爾克︰“哈哈！殿下現在開朗許多了，開這樣玩笑！那不妨一直過到美嘉的婦女節，5月1日！還要不要打仗了？”

    黃燁︰“總之我了解你的意思，部隊疲勞，是應該休息。但是，奮起余勇，把局勢穩定下來以後才休息吧，我相信將士們也是一樣的心思。”

    紅︰“知道了。那麼，祝你們成功——而且，都要平安。我們好不容易才活著離開龐都星，別太大意哦。”

    黃燁︰“不會的，放心吧。我們還要好好地活著，將來國家安定了，我們有空了，再結伴去從前打游擊的地方旅游。”

    埃爾克︰“好主意！為了那一天的到來，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紅︰“再會了，記得要小心，不行就別勉強。望鄉來的盟軍如果到達這里，我就帶著援軍支援你們去。”

    當天，納賽波塔的時間是傍晚時分，黃燁與埃爾克揮師馬不停蹄，立即向龐都主星發動攻擊。

    斯隆牧倉促應戰，同時發調令召昂德率部回歸，保衛王國首都。

    與此同時在望衛一上，盟軍與帝國軍正打得昏天黑地。當地時間卻是清早，激戰已經持續了一天兩夜，還將持續下去。

    小小一顆衛星，集中了敵我雙方空前密集的軍隊，僅是空軍，便各以百萬計數。在美嘉星聯的援軍匯入後，盟軍兵力已佔優勢，但是敵人都是精銳，弗穆勒本來指望靠他們一舉滅掉地星盟後出兵牽制柯亞、列霞、美嘉三國——地星盟正處于三國交界，且是新興軍工中心，戰略意義重大。這一部分帝國軍都是皇家直轄的部隊，四名大將都是弗穆勒的親信，雖然因為望鄉屢攻不下、伊朱又驟然隔斷而軍心動搖，卻仍然不幻滅勝利的希望，繼續頑抗。

    望鄉星與望衛一之間，不過是行星與衛星的距離，用常規航行就可以快捷到達；戰況慘烈異常，開戰至今，雙方傷亡都已經超過百萬（不包括行星上的平民傷亡），真正是破壞力強大的星球大戰……其中地球軍的傷亡尤其之大，真是以血肉長城捍衛著國家不亡。

    帝國軍五個整裝精銳集團軍、加上傀儡軍一個集團軍，連綿激戰後戰力已經損失了將近一半，現在又面臨後路被切斷的危局，但是還要打。

    危機越來越緊迫，傀儡軍使帝國軍產生了強烈的不信任感，害怕他們象耶慕等人一樣倒戈，臨時戰區總司令吉萊恩大將對此十分棘手。留用吧，怕他們不可靠；鏟除吧，要費很多力氣，而且勢必削弱自己，那就更抗不住盟軍……

    在這個兩難的抉擇下，吉萊恩彷徨著，猶豫不決，只有被動地抵抗盟軍的攻勢，一面暗暗下令帝國的軍隊多留個心眼提防。

    早就分析過了敵軍的這層矛盾，魏連平對勝利充滿信心。對敵繼續施加壓力，必然導致其內部分裂，因此我軍再怎麼艱苦也要撐下去。盟軍剛剛經歷望鄉防衛戰，又已經攻打望衛一打了一天兩夜，確實也非常疲憊，但是兩軍相逢勇者勝的道理，這是考驗雙方誰的意志更堅決的時候。

    帝國軍是精銳，盟軍的戰斗力確實比不上，以前是佔了防守的便宜才能旗鼓相當。但是，帝國軍有心腹之疾——傀儡軍，如腫瘤一般，割又怕痛、不割又怕惡化……

    傀儡軍的處境也很不妙——國內，人心惶惶；這邊，兩頭受氣。現在是前進無路、後退無門、坐則待斃。淪落到這種地步，該怎麼辦？真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許多受脅迫與引誘參與叛亂的將士已經後悔了。誘惑，全然是空的；脅迫呢，早知今日如此，事發時寧願舍身取義，象丹凌將軍的部隊一樣壯烈戰死，倒還好些！

    第二節

    兵臨城下。鐵青著臉的斯隆牧，這時也不肯認輸。

    走錯了便是無可挽回，若然失敗便唯有一死而已。

    主星上還有四個集團軍，是黃燁軍隊的兩倍；而昂德已經率領他的直屬部隊正在趕回的路上。

    以少數兵力來突擊，黃燁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勝負還未可知呢。

    斯隆牧是這樣想。但是令他心煩氣燥的，是國王卡卡路特和自己妻子、親族的一連串不安詢問——難道大家竟覺得末日已經來到？！豈有此理……勝負還未可知，若這一戰擊潰黃燁，再戰重奪伊朱，局面又會扭轉。

    于是斯隆牧通令駐扎在主星各基地的守軍嚴陣以待，又命令各外行星基地上的守軍緊急集結，向來襲的盟軍發動迎頭痛擊。

    黃燁、埃爾克揮師來到，雖然斗志昂揚，也還擔心敵軍尚有余力反撲，如果主星、外行星，以至外星系回援的軍隊匯合起來展開決戰，己方確實沒有必勝把握。

    但是……沒想到叛軍的結局，竟是這樣容易地土崩瓦解！等到黃燁的軍隊已經出現在主星上空，斯隆牧也沒有等到一支前來增援的外行星部隊。那些外行星的部隊紛紛宣布撥亂反正，重回聯盟，不但不援救“王朝”，反而宣布接受埃爾克將軍的指揮——他才是龐都軍民意志的代表。

    連主星各地的軍隊，也都支支吾吾，裝作惶急的樣子，卻都說著推托的話︰

    “事出突然，我們基地準備不足！”

    “我們兵團正要起飛作戰，可是將士們許多休假未回，編制混亂！”

    “我們兵團物資不足，正緊急要求本地政府調配中！”

    ……

    有的干脆就豎起旗幟，就地起義。

    戰役伊始，黃燁為了慎重起見，先行攻打龐衛一。進展卻順利得出乎意料，敵兵一觸即潰，少數頑固派軍官還想抵抗，但是還不用盟軍來打，就已經被自己內部的士兵制服。

    盟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攻佔了衛星，再看行星上，混亂加劇，就地起義的越來越多，很快變成大潮。現在誰也不怕卡卡路特的強權了，也不用怎麼擔心家屬遭報復——現在這樣的局勢，誰還會遵從號令去干傷天害理的事？就算前一天卡卡路特命令憲兵收捕殺害了耶慕的家人，意在立威，但是反而激起了全國人更強烈的反抗意識︰“這樣倒行逆施的暴徒，非要推翻他不可！”

    昧著良心執行了命令的憲兵隊長，當晚也受不了精神壓力而自殺了。下來卡卡路特再想干什麼，還有什麼人會听他的？

    別說卡卡路特，就是曾經聲望甚高的斯隆牧，就算是在“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軍方，也沒有什麼人听他的了。不是無聲地抵制，就是干脆倒戈，誰也不想隨著“王朝”的崩潰而了卻自己——除了象斯隆牧這樣不肯回頭、不肯後悔的始作俑者。

    過了一晚，當黃燁領軍向納賽波塔發動總攻時，隨斯隆牧起飛應戰的，只有寥寥不足一個兵團。斯隆牧帶著他最後的部隊升空，精神也完全頹唐了，唯求一死而已，好得到解脫。

    看著對方這樣的態勢，同機的黃燁和埃爾克相對而望，皆感到又可恨、又可憐，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黃燁︰“我們下令，干掉他們吧。”

    埃爾克︰“嗯……我看已經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兩人向部隊下了命令，便又默然。不提斯隆牧的名字，也不再說一兩句嘆息的話。

    下面的戰況可想而知。對方根本不是來抵抗的，他們是來求死的。與之前拼得一死力戰，因而還讓敵人頗為頭痛的尹小寧所部，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兵力對比不是士氣的主因，關鍵是道義，因為背義而接受制裁，死也死得無精打采。

    還沒落成的王宮，卡卡路特正如熱鍋上的螞蟻，想逃往外星系，但是各地紛紛反正了，根本沒有地方可去；想隱姓埋名苟且偷生，可是誰不認得這個人？天空的戰斗還在繼續，但是斯隆牧已經沒有發來任何消息。

    “人生如夢、人生如夢！”

    連卡卡路特也來感嘆這句話了。他感到了自己的末日，他還是會自欺欺人。活著，他也談“道義公理”，臨死，他也談“人生如夢”，可是，恐怕一開始他就不知道，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似錦榮華，如煙雲了；一群情婦，不是匆匆出逃銷聲匿跡，就是縮在一角發抖抱怨；至于名聲，那更不用說，以前是人們沒看清，受到蒙蔽；後來是認清了，敢怒不敢言；而一旦王朝倒台，可想而知……國人恐怕不是罵他一句“人渣”就可以解氣的。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就是听到昂德大將已經率部回歸。卡卡路特仿佛看見了一團昏暗中的唯一一絲光明。

    昂德，是跟隨斯隆牧多年的舊部，而卡卡路特稱王後提升他的軍餃為大將，又許諾說，班布里埃、耶慕、昂德、斯卡紗四人，都是國家元勛，升元帥指日可待。現在，班布里埃死了、耶慕反了，斯卡紗尚遠，昂德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其實這時候，斯卡紗已經自殺。她是接到了斯隆牧臨死時來的通訊後殉死的。斯隆牧因為耶慕的叛離，又因為關鍵時刻自己的妻子也以保全身家與孩子的性命為理由提出離婚，氣不打一處來。也頓時悔恨自己游戲人生，自詡博愛，與很多女人有關系，最終卻不知道真情何在。

    斯卡紗答︰“真情就在這里，我證明給你看。”

    于是她舉起手槍，扣動扳機，倒下去。

    這一刻，斯隆牧真的哭了。這個在少年時就和黃燁一樣曾立誓不哭的男人，這時候哭了。黃燁或許可以不哭，因為他的一生會做到無悔無憾；但是悲傷仍是眼淚的誘因，所以他能不能堅持倒也未必；又或者，有朝一日，他會發現年輕時的立誓其實太沒道理，想哭就哭，難道哭就不算男子漢？

    還沒有來得及再反思人生，只見煙火中奔來一架戰機，機體的標識會把眼楮刺痛——這原是耶慕的座機，相比一般戰機，是改進過的指揮適用機型。現在里面乘坐的，一定是黃燁吧！斯隆牧把副手推離座椅，奪過控制台，沖著來者拼命地按炮鈕，然後听到轟然一聲，就在眼前。

    ……

    空中戰事塵埃落定，黃燁與埃爾克吩咐部隊，立即登陸。

    因為立國時間不長而仍然穿著憲兵服的親衛隊長，匆忙地引著幾名軍官進來。

    卡卡路特一見他們，就象見了保命的希望。

    “陛下！我們來了。昂德大將率領主力即將抵達，派我們先來告知陛下。”

    “好、好……”

    卡卡路特抹一把汗，問︰“空戰怎麼樣了？我怎麼接不通通訊？”

    “陛下放心，斯隆牧元帥正在指揮作戰，我軍都是元帥屬下的嫡系部隊，表現英勇。現在國家很亂，通訊接不通也是暫時的。”

    “好、那就好……但是……各地的叛亂……”

    卡卡路特心有余悸地詢問。

    “我們大軍抵達後會即行鎮壓！”

    “那、那就有賴你們了。王國……王國安定以後，你們都是功臣，我一定要重重、重重獎賞。”

    軍官們卻沒有感恩戴德地說客套話，仍是一臉嚴肅地說︰

    “陛下，為了安全，您這些天可不能離開王宮，首都的秩序已經亂了，就由我們和元帥的部隊來維持。”

    “是、是，我明白。你們真是盡責。”

    卡卡路特說這話時，內心果然是肅然起敬。

    差不多半小時後，又傳昂德大將已到，即行入宮。

    卡卡路特連忙親自步出大殿（還未完工），帶著宮廷侍衛（還沒定制好服裝）去迎接，這是前所未有的殊遇，以前只有偶爾會對斯隆牧這樣。

    但是一見到昂德，卡卡路特再定神一看，不禁全身發抖起來。

    昂德的隨從和先前到達的幾名軍官，都亮出武器逼住了宮廷侍衛。

    昂德一閃身，現出黃燁和埃爾克的怒容，還有一位笑吟吟的女孩，是紅。

    第三節

    一邊是顫抖著軟下去的卡卡路特，一邊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黃燁和埃爾克，咬著牙一時也說不出什麼話。四周是被制住的侍衛和制住侍衛的軍官，以及退在一旁臉色凝重的昂德。

    唯一一個顯得比較輕松的，就是紅。雖然拜卡卡路特所賜，讓她在椎坎山區經歷了一段苦不堪言、還差點死掉的日子，但是現在回首，那段日子倒挺有趣，算是人生一大奇遇。至于羅嶧的死，她的感受不如黃燁和埃爾克那樣強烈。

    紅︰“總算來得及趕到，看了一出好戲。昂德將軍，謝謝你。”

    昂德點一下頭表示應答，沒有說話，依然臉色凝重。這也難怪，敗軍之將不可言勇，他的心中也是經過一番掙扎的。

    黃燁命令軍官們下了眾侍衛的槍。這些軍官，除了先來的幾位以外，大多數是地球人裝扮的。“游擊隊員”重返龐都星，這次可不是在山林中狼狽地逃避追殺，而是親手捕獲敵酋，想一想也就快意無比。

    黃燁拔槍，埃爾克也拔槍，卡卡路特極大地顫抖起來，惶恐萬狀，想求饒，可是嘴巴又象是被堵住似的——他也明白這兩個人絕不會饒了自己。又驚又急又慌又怕，一口鮮血頓時噴了出來。

    黃燁舉槍，埃爾克不約而同。

    “等等！”

    倒是紅說話阻止。

    紅︰“不要現在殺他，留待公審吧。”

    黃燁︰“可是，不親手殺他，難解我心頭之恨！”

    埃爾克︰“對！”

    紅︰“冷靜、冷靜！哎，听我說嘛，先把槍收起來，別一不小心走火了！現在就殺了他，倒可惜。”

    這時紛至沓來的盟軍部隊正在控制納賽波塔局勢，部分官兵陸續進入王宮。紅望了一下，又對周圍的軍官們說︰“先把這個家伙押下去。”

    但是卻沒有人听她的。一來她是盟軍的人，卻不是直接上司，上司黃燁就在眼前，應該听他的；二來，誰都痛恨卡卡路特，如果黃燁一聲令下，眾人鐵定會亂槍把卡卡路特打成蜂窩。

    紅︰“……唉，你們倒是听我說！哦、哦（發現那邊的一隊美嘉士兵），你們過來！看住這家伙——認得嗎？他就是自立為王的卡卡路特大人。千萬要看緊。”

    隊長︰“是！”

    士兵們押開卡卡路特，紅又拉黃燁和埃爾克到一邊，解釋道︰“你們殺掉他是你們解恨，可是天下恨他的人不少呢！公審以後當眾處決，那不是更加大快人心嗎？看好他，諒他也沒有自盡的膽子。你們都是一國統帥，今後少一些個人的意氣用事，好嗎？”

    黃燁︰“……你說得對。就照你說的辦。”

    埃爾克︰“這……我也沒意見。謝謝。”

寂靜破浪

于是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戰事告一段落後，聯盟各國會組織法庭，公審此次事變的要犯。

    盟軍佔領納賽波塔，隨即開始追捕偽王國的官員，他們對事變和事變後的戰局與政局負有責任。一些人逃了，相信他們終究也逃不遠、躲不久；一些人絕望自殺；一些人被當場捉住；而還有一些自首。

    自首的人中，有前龐都共和國四執政之一的米莉雅，她在事變時受脅迫，只好擔任偽王國的“外交大臣”，但是在剛剛任職不久，奉命知會美嘉星聯時遭到麗女王的嚴厲痛斥（那天麗麗得到外交部通知，知道對方就是以前見過面的、感覺挺溫和的“米莉雅大嬸”時，一貫溫和的她也生了氣——也是因為黃燁和紅當時還困在龐都星上），一番義正辭嚴的話說得米莉雅無言以對。羞愧之余，米莉雅當天就以心力交瘁為由，請求辭職下野，並發誓從此再不進入政壇。雖如此，她還是曾經擔任過幾天的偽王國要職，盟軍的追捕令一下，便只好前來自首。

    被捕獲的人中，有前共和國的另一位執政——歐羅菲。她在前共和國時期就是卡卡路特的忠實跟班，在偽王國擔任“總理大臣”，助紂為虐，自是罪責難逃。

    紅之所以得以趕來龐都主星“看熱鬧”，是因為望鄉星的戰局有了決定性變化。傀儡軍整整一個集團軍終于想清楚該怎麼做。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痛快決斷，就地起義，與帝國軍放手一博；戰後如果功不抵過，再來接受制裁，總好過做偽王朝的陪葬。

    因為他們的起義，帝國軍內部更加混亂、軍心更加渙散，盟軍的總攻已經勢不可擋。因此魏連平命令一邊繼續攻擊，一邊讓美嘉星聯的軍隊調動兩個兵團趕到伊朱星去，這時候伊朱星和望鄉星已經重新連接了舊有的雙向星際通道，運兵相當方便。

    紅在伊朱星上留守，等了一天也沒動靜。殺入柯亞、列霞內部的帝國軍，現在都不得不與反攻的盟軍相持，一時還無法組織對伊朱星的攻擊。再說，他們也面臨著傀儡軍倒戈的危險。（迪巴度狠狠心，下令部下攻擊配屬本部的傀儡軍，先把他們消滅，免生內亂。于是，跟隨迪巴度所部二十六個集團軍進擊柯亞的傀儡軍共六十一萬將士，就當了伴隨偽王朝覆滅的冤死鬼，尸積成山、血流成河！這是後話。）

    援軍來了，防御更安穩了，紅就急忙帶領一支部隊奔向龐都。這時已經听說前線勢如破竹，但想到平定局勢還需要相當的人力，因此支援還是有必要的。等到把龐都國內穩定住，產生了新政府和新軍隊，再向逸盧星聯的本土出師，給予帝國致命的一擊。

    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即听聞昂德投誠的消息。昂德私下致電黃燁，說他決心倒戈，但是無法對斯隆牧下手，因為畢竟是栽培自己多年的老上司；不過，可以協助捕獲卡卡路特。黃燁回應說︰既有誠意，我軍便歡迎，昂德將軍沒有犯過大的罪惡，我想聯盟可以既往不咎；斯隆牧已被我軍解決；將軍可領我們捕獲卡卡路特。

    斯隆牧之死倒使昂德感到意外與震驚。斯隆牧去赴戰，居然都不發通知。而昂德更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容易就死掉，真不知道是應該悲痛還是應該松一口氣。于是同意幫忙捕獲卡卡路特，怕卡卡路特潛逃，所以先派幾名心腹軍官去穩住。（其實大可不必擔心，卡卡路特還能逃到哪里去？逃入大山打游擊麼？）

    然後就是先前的一幕。

    昂德倒戈，和耶慕一樣是為了減輕罪過，但他相比之下幸運得多。他知道耶慕現在已經是一無所有，也非常嘆息，作為多年的同事，有兔死狐悲的感嘆。

    第四節

    隨著盟軍收復龐都星，已經前進不得、後退不得、斷了支援、又有傀儡軍心腹為患的望鄉、斯爾格林兩路帝國軍，在苦撐一陣後，終于分別于12日、14日棄械投降。

    形勢扭轉，連連大捷，聯盟內部一片歡呼之聲。最高興的莫過于魏連平手下的將士，兵工廠開足了馬力也沒來得及給他們生產武器裝備，現在可好，有大批投降的敵軍遺下的武裝，可以全體換裝，然後士氣高昂地開入柯亞星聯去作戰。

    帝國元帥迪巴度的軍隊雖然還不少，也控制了廣闊的地區，現在也就象甕中之鱉，只看還能堅持多久。他們與之前輝林所部的處境不同︰一、因為是佔領區，得不到所在地人民的支持；二、迪巴度下令消滅配屬的傀儡軍，雖然象是割了隨時可能惡化的腫瘤，但是也造成了相當大的創傷——戰力損失、士氣下降；三、盟軍現在的士氣可比當時洶洶而來的帝國軍還要高昂，而且各國軍隊的團結與默契更不是當時帝國軍和傀儡軍所能相比。

    還有就是盟軍將士覺得的——那個殘忍剛猛的迪巴度，比起表面總是笑咪咪又童心未泯、內心卻總是胸有成竹的輝林來說，又怎麼及得上呢？

    進軍帝國本土的步伐，也是能急則不緩。

    康康和佳茜又象第一次從帝國軍手里解放翔星聯時一樣，互相睹約，看誰戰果大、功勞多。

    這一賭約傳到阿散蒂的耳朵里，氣得他哇哇大叫︰“我可不是索魯多坦博！”

    可是心里真怕會步索魯多坦博的後塵，于是一邊向皇帝上書闡述時局，請皇帝盡快派遣歐也斯多克的部隊去防御本土邊境，特別是與龐都接壤的地區；一邊命令自己的部隊，原來在龐都境內與斯卡紗協作圍剿輝林的，盡快趕回翔星聯听令；在烏蒙根地區的，停止攻擊就地轉入防守，等待歐也斯多克的部隊換防。

    局勢有變，現在以確保本土為優先，而翔、烏蒙根、蓋亞等地區是本土的屏障，應該爭取確保。阿散蒂會這樣想並立即著手應變，確實算是有見識，與光愛自夸的索魯多坦博不同。

    不過，他現在的臉也沉下來了，再不是事變當初那種意興昂揚。

    另一位重臣迪巴度，猶如困獸。現在變得格外冷血，連親信部下有過失、遭遇失敗，也絕不輕饒。雙手沾滿六十多萬傀儡軍的鮮血後，更視人命如草芥。

    再一位，歐也斯多克，之前還一直在肚子里抱怨皇帝不讓他上前線立功，現在弗穆勒派他離京奔赴前線，又頓時膽寒。要知道，現在去可撈不到好處了，已經沒有能夠輕易到手的功勞。但是不敢違抗皇帝的命令，連忙帶了擅修烏龜殼的直屬部隊，再點起手下各部，傳令帝國軍仍在國內的其他將領，整頓人馬，一起往戰區進發。這叫國難當頭，當仁不讓。

    弗穆勒，威風一時的逸盧“大帝”，夢想統一銀河上部、與希蒙特蘭的狄克莫並列稱雄的野心……似乎來到了眼前，又變得遙遠了。

    就如歷史上許多剛開始時意氣風發的戰爭狂人一樣，到了形勢逆轉的時候，一方面氣悶，一方面又不死心，仍然挖空心思設想著挽回敗局。

    但是……該用什麼辦法？第二個卡卡路特是甭想找到了，聯盟內部現在空前團結，無隙可乘。

    如疾風掃落葉般，到了20日，龐都全境基本平定，埃爾克整頓了各路堅持抗戰的和重回聯盟的軍隊，組成新龐都軍，將逐漸開向以前的上部前線，協同輝林所部與逸盧軍對峙。至于斯卡紗的舊部，在斯卡紗死後隨即土崩瓦解，盟軍一到便即投降，輝林把其中願意繼續作戰的進行收編，其余譴散回鄉。

    望鄉保衛戰中勝出的盟軍在連續血戰後經過一番休整，將開入柯亞星聯，參與圍殲迪巴度的部隊。

    同樣贏得了斯爾格林保衛戰的另一路盟軍，則準備開赴上部前線。

    至于下部前線，面對兵力佔相當優勢的雪葉星聯，反而不用擔心。相比歷經數年戰爭考驗而且經過新式整編的美嘉軍，雪葉軍的作戰能力差距不小；索拉諾被俘以後士氣受挫，龐都事變被解決的消息又使軍心越發動搖。

    為了向烏蒙根地區進軍，黃燁在貢丹蘭星集結軍隊，這里，是尹小寧犧牲的地方。那時，是為了爭取扼住這條敵軍進兵的要道；現在，是要經過這里反擊敵軍。

    這一天，黃燁又見到了從本國趕來的魏連平，也見到了從原西線前來報到的樸崇志。再度握手，真有如隔三秋的感覺。其實分別的時間並不長，但是發生了多少事情！

    事變前夕，應邀參與“慶典”，樸崇志原本也要離開西線一起去龐都；因為紅不耐煩等待的關系，就沒能同去。這倒好，黃燁他們在山區打游擊，因為不能為聯盟效力而悶悶不樂時，樸崇志卻建立了很大一番功勞。契亞達回援的時候，樸崇志被委任為後軍一個兵團的代理司令，其後率先援救了岌岌可危的南迪和費德，一起協力抗住迪巴度所部的瘋狂攻勢。現在樸崇志已經升為中將，不過還是希望回總部來當參謀。

    “我們就算是總部也沒有這麼高規格的參謀啊。”

    ——南迪笑道。于是建議破格提升樸崇志為副總參謀長。按說他的資歷比一些集團軍的參謀長都要淺，軍餃也還不夠高，但是現在非常時期，不拘小節，黃燁、楊耿鋒、恩多斯等通訊表決，爽快通過了。

    黃燁歸隊，代總司令楊耿鋒仍然擔任副總司令；羅嶧犧牲，南迪按能力和資歷都是總參謀長的不二人選；樸崇志在三年前，還是“有謀劃經驗而無指戰經驗”，現在可不同了。歷任的羅嶧、南迪、里瓦達維亞、阿齊茲等人都是領兵作戰出身的參謀長，比較能夠將謀略與現實結合；現在，樸崇志也行。

    至于各集團軍（包括魏連平所部新編第八、第九集團軍），現在將領和士兵編制則比較混亂。事變後地星盟軍隊許多事處重地，所以損傷很大，尹小寧、金鑫的第七集團軍事實上已經幾乎全員犧牲，其余各部隊，官兵的損傷都有一定比例，甚至高級將領也陣亡了不少。本來應該好好整頓一下各集團軍的編制，但是目前戰況仍然緊張，進攻時機不宜放過。所以，還是分成各個局部戰區，稍微將編制規範一下，不太影響指揮就行。至于象中將、少將出任集團軍、兵團司令這樣的事，都不奇怪。魏連平屬下，就根本沒有多少個將軍。

    司令部重建，樸崇志也來了，但他已經有自己的辦公室，非常繁忙；梅格呢……她和一度在司令部幫過手的柯亞女孩迪悠琪，兩人都在帝馬雷星系失陷時下落不明……那時候契亞達陣亡，南迪堅持到接應回費德才撤離帝馬雷星系，其間部隊損失很大，梅格和迪悠琪是文職，但是也在部隊接送她們的途中被擊墜了。

    跟她們有同事之誼的司空遙便十分擔心……即使還生存，恐怕也會被帝國軍俘虜；而迪巴度的殘暴是出名的，他若是覺得情況危急了，說不定會掙個魚死網破，把俘虜都殺死……這樣的擔心不是多余，迪巴度可以眼楮不眨地除掉六十萬曾經給他賣命的傀儡軍呢。

    司令部實際上便只剩下了司空遙一個參謀，忙得頭暈。羅嶧還在時，早就說了各級司令部有參謀短缺的危機，現在的情況絲毫沒有改善。嗚呼……寫張請示條，請司令從軍師級單位里調幾個生手過來也好。至于軍師級怎麼辦……就讓他們去調旅團級吧。

    “不行不行，司令一定問︰”那麼，旅團級呢？‘——我可怎麼答？“

    司空遙自言自語著，正要把請示條揉掉，然後一想，又恍然大悟道︰“旅團級，就直接去拉士兵唄！反正，誰都是從沒有做過的做起。”

    但是，考慮來考慮去，請示條畢竟還是沒遞上去。為什麼？因為潛意識里會想︰“現在偌大一個司令部就司令和我兩個人忙著，不是挺好？”

    原來如此……

    雖然司空遙早就沒有奢望能跟黃燁怎麼樣怎麼樣了，但是，女孩子的心里，還是別有一番心思……唉，感情的事啊，沒辦法。其實不在于身份地位，先來後到才是個大問題。戰後退役了，再找能讓自己心儀的男孩子吧，現在暫且保留思念，以慰心靈之寄托……

    第五節

    4月5日，以黃燁、紅、埃爾克、輝林四國統帥組成的上部戰場東線新指揮部，氣勢堂皇地遷到了蓋亞星。

    盟軍不可抗拒的攻勢，如海潮如烈風，以自己人事先都沒有預料到的閃電速度，兩周時間已經全部解放烏蒙根、蓋亞等地區，將戰線壓向了逸盧本土。所到之處不斷得到響應，烏蒙根和蓋亞是在近年才被逸盧吞並的地區，人心不附，當地籍的軍人往往倒戈；這是進軍速度快的一個重要原因。

    階梯上，下來的黃燁和魏連平遇到了上來的紅和伊利。

    紅︰“你們好。你們要去哪兒？呆會兒不是開會嗎？”

    黃燁︰“我們有要事。”

    紅︰“要事？難道還有比盟軍擴大會議更要緊的事？”

    黃燁︰“會議由樸副參謀長代表我進行表決，小遙代我準備發言。我們確實有極重要的事。”

    魏連平︰“嗯。事關弗穆勒的老命。”

    “事關弗穆勒的老命？”

    紅更奇怪了，想要再問，但是那兩人已經點頭作別，匆匆離去。

    因為不知道這事是否機密，紅便沒有對別人說。

    開完會後，便在住所里擬定一份文件，囑咐伊利留意一下對樓黃燁和魏連平的宿舍，若他們回來，便要問個究竟。這事情莫明其妙，讓人十分好奇。

    一直等到晚上，那邊相對的窗戶才現出燈光。

    紅︰“伊利，你去把他們二位約出來，就在兩幢樓間的路燈旁那里，我要問個究竟。”

    伊利︰“是，我去了。您稍後就來哦，否則我要是很快就把人家約出來，您卻遲到，失禮的啦。”

    紅︰“知道的啦。”

    雖說如此，還是照了一下鏡子，補了點淡淡的口紅。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愛美是普遍有之的，誰也不例外吧，紅已經算樸素的了。

    然後出去，在燈柱下的坐椅上等待。蓋亞星是前蓋亞星盟的主星，自然是人口眾多而文化發達的星球，基地區的北方一帶便是萬點燈火，繁華的商業區。想一想，普通的城市女孩，往往會有浪漫的夜生活，和情人出來逛街、吃宵夜、看電影、听音樂會之類的吧。自己竟一次都沒有過。當有時心血來潮，獨自一人，或者與伊利兩人，走在美嘉王城或林修首府的熱鬧街道，看看平民的生活，居然會有新奇感和羨慕。

    十六歲時，暗笑麗麗對感情的倚重，心想自己一生，愛人當然是要的；但或許就不太在意于平凡的趣味——散步啦、說閑話啦，這些小女生的家常。但是漸漸的，反而也覺得平凡生活的美好，那種平凡的幸福卻不是軍事或政治上的叱　風雲所能代替。

    銀河廣大，走過了那麼多星，遇見了無數的人，感情的歸宿在哪里？

    曾經跟麗麗賭氣說要找到比她的黃燁更好的情人，看來自己是會賭輸的了。

    望著那邊的燈火胡亂想了一通，腳步聲響起，伊利已經引黃燁和魏連平過來了。先互相問聲好。

    魏連平︰“呵，是為中午的事嗎？林修親王居然也很好奇。”

    紅︰“這樣的大事，誰不感興趣？再說，我們是盟國，有大事總該讓大家都知道吧？”

    黃燁︰“抱歉，我們並不是想‘黑箱作業’，是因為這事情別有緣故。事實上我們趕去的時候，心里也懷著莫大的疑問——什麼事有關弗穆勒的性命？但是要求和我談話的人堅決不肯再對別人透露，指明要和我面談，所以就只好去了，也帶連平兄做參謀。”

    紅︰“說得我越來越好奇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怕你們是機密，所以沒有跟任何人說哦。”

    黃燁︰“果然還是不要多說的好，除了讓輝林和埃爾克兩位知道一下。事情是這樣的……嗯，話很長，我們坐下來談吧。”

    說著，自己先坐了。有了在椎坎山區朝夕相處，現在見面隨意多了。

    紅︰“你們請坐吧。我一天坐久了，正要多利用一下站著的機會。”

    魏連平︰“是嗎？那我也不客氣了。”

    黃燁︰“事情是這樣的︰我軍的武裝部總長奧格斯塔上將，上周來到這邊前線，親自統籌情報工作。恰好遇到一件事，我軍赤川晴美所部攻克了一個荒蕪星系，守軍是歐也斯多克的部隊，番號是逸盧第33集團軍。”

    看到紅很認真的神情，黃燁笑道︰“哦，這些倒不重要，你不必記得。真正關鍵的是，戰後我軍俘虜到一個學者，名叫朱穆斯。他本來可以隨著逸盧軍撤退，卻故意要當我軍的俘虜，因此沒走。他對我軍的下級軍官說他知道情報，也懂得技術，要求見我軍的高級領導人。于是被帶去見奧格斯塔。朱穆斯知道奧格斯塔的名字，還算比較信任他；不過說有最重要的事，要見我。奧格斯塔問為什麼，他便吐露了一點點，只說與弗穆勒的性命有關。”

    紅︰“哦、哦，然後你們就去了？究竟是真是假？”

    黃燁︰“我事先覺得應該是真的。他要見我，如果只是想愚弄我吧，對我來說不過損失一點時間，他可有得瞧了，呵。若是想欺騙我，給我假情報，至少我也不妨听一听，與同僚商量商量，會有理智的判斷。所以，去也無妨。”

    紅︰“你不怕是刺客啊？”

    黃燁︰“對方又沒有武器，而且奧格斯塔報告說是個很瘦弱的人。”

    紅︰“那未必，人不可貌相，看你也不壯的樣子！”

    黃燁語塞，魏連平大笑︰“是、是！我跟著去，就是為了防刺客——你看，我可壯多了吧？”

    笑了一陣。

    黃燁才說︰“陌生人，自然該防備。但是也不可以冷落。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不主動相迎，唯恐有失國士之心。”

    紅︰“說得好！那麼，說下去呀。”

    黃燁︰“別急嘛，我不喘口氣啊？”

    魏連平︰“呵，這是典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紅︰“什麼嘛……”

    魏連平︰“我來接口說一下。我們去到奧格斯塔那里，會見了那個奇怪的俘虜。原來他是提尼安的學生。”

    紅︰“哦？提尼安的學生？”

    提尼安，便是逸盧星聯數一數二的軍事科學家，又是著名的國策智囊。一般科學家是專心研究不問政事，他卻不一樣，其政論水平，連弗穆勒都很器重。弗穆勒幾年前趁美嘉星聯與迪肯茲、地球、柯亞等打仗的時機而大肆擴張，後來更妄自稱帝時，提尼安提出過勸阻，惹惱了弗穆勒，就把他踢出皇家智囊團，下放到歐也斯多克的隨軍科研機關去了。

    魏連平︰“是，是提尼安的學生。奧格斯塔詢問他相關的尖端科技問題，回答都很條條有理，顯然有很深的造詣，確實是師事于提尼安這樣的大科學家吧。不過這也是旁證而已，我們不懷疑他，主要還是因為他的坦率。他提供的情報，我們相信了也沒壞處。”

    紅︰“哦？是什麼情報？”

寂靜破浪

魏連平︰“提尼安要他將這個情報帶給我方絕對可信的高級領導人。我軍只管照原定計劃執行，讓形勢照現在這樣子發展下去，那麼，不用多久，逸盧國內必生大變；趁此，我軍可以不費太大力氣就平定戰事。”

    紅︰“是嗎？！”

    黃燁︰“是的。我本來打算明天告知盟軍各部主將的，我們要為此做些準備。但是，這消息絕不能傳出去。否則會讓計劃遭到失敗、還會危急提尼安先生的生命。本來打算明天一起說的。不過，現在不說出來，恐怕今天晚上你就睡不著了。”

    紅︰“誰呀？我是沉不住氣的人麼？不過，早說一點也無妨，省得人家無謂猜想。”

    黃燁︰“好，那麼，我也坐累了，我們邊散步邊說吧。”

    紅︰“好啊，要不，干脆一直走，走出基地到市內去喝個晚茶怎麼樣？”

    黃燁︰“那可不行，基地紀律，不可以隨便外出，我們也得遵守啊。”

    紅︰“哎……我說說而已。那麼，散步吧。”

    說著話，繼續著話題，走了一會兒。

    魏連平突然停下來，駐足說︰“這風很涼爽啊。”

    黃燁︰“這種感覺，就叫‘春風滿面’。”

    魏連平︰“是，現在正是仲春。這里跟納賽波塔一樣，是亞熱帶的地區，差不多天氣就該熱起來了。還是早春更好吧。”

    黃燁和紅不自覺地搖頭同聲說︰“不好……”

    魏連平奇道︰“為什麼？”

    黃燁︰“這個……早春時節連綿的冷雨，我、她，還有埃爾克、武藤敦、賈靈麒這些，恐怕對此都是苦大冤深。”

    魏連平︰“這樣啊！呵呵……真的有那麼慘麼？我覺得象郊游一樣，挺好玩哩。”

    黃燁︰“我以前也這麼以為呢。總之不親身經歷是不知道的，你去試試就明白了。也可以讓我給你安排，如你所願，在早春刮風下雨打雷閃電的季節，把你丟到荒山野嶺去。再在周圍布一堆人，你不能被他們捉住。不給你鍋不給你火，不告訴你哪些東西能吃、哪些水能喝。不給你驅蟲子和驅蚊子的藥、更沒有蛇藥，萬事你自己小心，丟了命沒人陪；不給你感冒藥，發燒了請忍著；不給你睡袋，困了就躺在潮濕的草地泥地里；不給……”

    魏連平︰“行了，行了，我不去了還不行嗎？太平以後，我們真應該在各星球上開闢真正的野營考驗區，讓青少年們去受受罪，別象現在的夏令營、冬令營一樣，只是嬌寵著他們。”

    黃燁︰“說得好，呵呵，回國就辦，作為一項政策在全聯盟落實……”

    伊利︰“別呀！別做這麼黑暗的政治家呀！我自己想想都不願意再過第二次了！”

    黃燁︰“有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們不過是隨口笑話罷了，對不對，連平兄？”

    魏連平︰“對、對……咦？殿下，您在發什麼呆？”

    紅︰“啊……沒有。我是在看燈火。沒什麼。再走吧。”

寂靜破浪

第三十五章

    第一節

    逸盧、雪葉與“4＋1”聯盟的戰爭，局勢漸漸已經扭轉過來。

    戰況也向不利于雪葉的一邊發展，不僅因為龐都傀儡王國的覆滅、逸盧軍的失利使得聯盟士氣高漲、民心重新穩定，而且，雪葉自身也存在著“傀儡”的問題——原普雷特合作星聯在並入雪葉星聯後，軍隊被雪葉星聯收編，且基本沒有改變編制。

    這一收編，使雪葉的兵力頓時增加了三分之一。普雷特合作星聯是由原先介于美嘉、雪葉、希洛之間的七個小國合並而成，因為是小國，小國也有國防需要，所以兵力佔人口的比例比較大。

    但是，雪葉的軍事實力膨脹，那是表面現象；普雷特各地區的人民原先傾向于美嘉的為數不少，國家被雪葉強行合並後並不甘心。南線戰事，美嘉星聯的赫門蓋文元帥以劣勢的兵力，卻能夠一直堅守不退，除了美嘉軍隊的單位戰斗力比較強以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雪葉的軍隊里許多是新收編的原普雷特軍，他們不願出死力，常常怠慢進攻，而且稍不如意就輕易歸降。這也是因為雪葉這個國家說強權也不強權，軍法遠遠沒有逸盧那樣嚴酷，軍人投降不至于要罪連家族。

    現在，聯盟趁勢發動反攻，杰卡諾、包奇在東南戰線重新攻入博洛尼爾，而赫門蓋文也不甘示弱，揮師挺進普雷特。赫門蓋文是老元帥，資歷比凱達烈還老，這次因為國家危難而有機會重上前線，艱苦卓絕，反而使他有了“突然發現我還年輕”的感覺。是禍也是福，既然上天安排自己重上戰場，就不願意輸給年輕一輩，而應該和老一輩們比比誰更老當益壯。

    隨著美嘉軍的反攻，原普雷特各族將士的軍心越發動搖。戰場上，士氣十分重要，一支軍隊先潰，別的軍隊看了也會慌張，雪葉星聯南線的部隊里可有一半左右的普雷特軍！

    堤防崩潰，便會一瀉千里。4月10日，就是黃燁收復龐都主星一個月後，原普雷特合作星聯的主星松茨，也因為本地籍守軍不戰而降，輕易落入盟軍掌握。駐守松茨星的雪葉本土軍隊，無可奈何，只好且戰且退，逃離該星系。倒戈的守軍還算顧念著雪葉的情面，沒有趁勢攻擊，基本上是樹起降旗迎接盟軍，而“禮送”雪葉本土軍出境。

    11日，對雪葉星聯來說是一個需要決斷的日子。雖然普雷特地區還有三分之二在掌握中，但是按照目前情況看來，全線崩潰是遲早的事。同在昨天，另一個星球思帕若，也出現了類似的投降事件。倒戈的守軍卻為了防止雪葉星聯迫害他們仍在雪葉軍中的同伴，因此向該星系的雪葉本土軍發動突襲，俘虜了許多雪葉籍將士當做人質。

    這些事件的出現，就象傀儡軍對于逸盧一樣，擺在了雪葉星聯的面前。還好的是，雪葉跟普雷特，以前也有一定的友好關系，總得講些情面。

    該決斷了。這一天在朝廷上，尤莉召來原普雷特地區的總督大臣問話，最後作出了指示︰“我命令……我國的官員，即日起撤出普雷特地區，軍隊隨後撤出。至于當地的軍民，我們就不管了……他們願戰便戰，願降便降。任他們的選擇。我們無法強力壓制，當然也不能象逸盧軍那樣……所以，我們退出，以自己的兵力，在本土作戰。”

    “陛下……”

    “怎麼，有異議嗎？”

    “不，我很贊同……但是，我國確實很不利。或許……或許堅持下去還有轉機。”

    尤莉苦笑。“堅持就有轉機”這句話，是陷入困境時的安慰，但是雪葉星聯的未來，真的看不到有什麼轉機會出現。

    但是不得不繼續說一番激勵人心的話，尤莉掩飾住心中的疲憊和痛苦︰“是啊，會有轉機吧……請你處理好撤退事宜，然後回到首都來。各位大臣也要象以前一樣，用心管理好國家的內政。我們還沒有輸。戰局的變化是常有的，聯盟一邊不是也有過比我們更危險的時刻嗎？我們要激勵國民振奮精神，激勵前線將士勇敢作戰，為我們雪葉星聯的光輝前景——未來還是有希望的！雪葉的強國夢，自我祖母大人執政的時代開始，多少年，國家一步一步地走向壯大，來到今天。今天有危機，但是相比歷史的艱辛，這危機又算什麼？”

    雪葉的強國夢……果然，歷史上也有過屈辱的日子，有過走向壯大的道路上無數的坎坷，可是，不也來到今天？

    再說，逸盧、雪葉都是大國，絕不會那麼容易垮掉。只要堅持，戰爭就會繼續下去，一年、兩年、多年……雖然慘烈，但是，堅持下去往往就有變化，怎麼知道形勢不會再度逆轉呢？

    尤莉這些日子，過得也實在痛苦。內外的壓力沉重無比，父親“流落番邦”，母親在不安地哭泣……自己也一片心亂。

    雪葉的強國夢……是不是，這個夢做著做著，已經有了偏差？但是已經做到這里，只有繼續做下去。

    強作微笑，心中的壓抑，誰來分憂？

    春意盎然的庭院里，那秋千的晃動，也解不了現在這許多愁……

    想想這些年來的歷程……

    因為意識到不走向壯大就會坐以待斃，雪葉星聯迫切追求擴張。這些年的擴張，也著實非同小可，從先前的一年合並一個小國、到與希洛星聯合並、再到合並領土不廣卻人口眾多的普雷特合作星聯、富產資源的摩里薩星盟……七年里，國家軍隊增加五倍，軍費開支已經到了差不多極限的地步。

    不僅竭盡全力地增加戰力，還竭盡心力地謀劃算計；不料幾經波折，戰爭持續至今，現在竟然明顯對雪葉不利！

    因為被一時的順利擴張所陶醉吧，過早暴露了企圖，已經被齊雅、桫椰茹這些大國所警惕。就算由于比較友好的歷史淵源，這些大國並沒有與雪葉交惡，但他們也鐵定不會助長——連經濟合作也停滯著。

    第三旋臂中部的大小國家，正為保全自己、遏制旋臂下部希蒙特蘭星聯的擴張而日趨聯合。但是因為互相之間歷史問題也頗多，要走到一起的步伐還不是很堅決。這種情況下，各自也有著很大的壓力，更無暇去管旋臂上部的事。

    不但第三旋臂，銀心區、第一旋臂、第二旋臂——整個銀河都在混戰。有些大國已經漸漸脫穎而出了，象目前已經合並了第二旋臂一半左右地區的菲路斯星聯，和席卷了銀心約20％領地的蒙特魯多星聯——要知道，銀心區的星球總數差不多相當于外圍三個旋臂之和。

    大魚吃小魚；小魚長得不足夠大，便有被吃的危險。夢碎了的國家，不計其數吧。

    雪葉的強國夢……還能否維系？客觀上來說，勝敗真的還未可知。中部各國自顧不暇，基本可以肯定它們沒有加入戰局的可能性；而上部的交戰雙方，現在僅以固有的國力、軍力看來，其實還是勢均力敵。“4＋1”聯盟雖然已經扭轉局勢，但是其成員國中，柯亞星聯、地星盟的戰力已經受到較大的損失；龐都星聯更是在兩度內亂中遭受重創；列霞星聯、美嘉星聯也付出了一定代價。

    單純以力量對比的話，勝敗未可知。難道戰火還要延續一年、數年，以至更長時間？

    那是惡夢……對所有參戰國的人民來說，都是惡夢。

    第二節

    夜幕沉沉，逸盧－烏蒙根邊境的柴勒邁星，帝國元帥歐也斯多克的私宅，離戰線總指揮部並不遠，衛兵在內外巡視著，透著隱秘的空氣。

    四周是宏偉的基地建築，再遠一些，便是千萬年來未曾開發的莽莽叢林，每當夜幕降臨時，建築群如同沉睡在綠色星球的懷抱中，那一種感覺，歐也斯多克也喜歡。他也喜歡風雅。

    至于衛兵……挺煞風景的。但是必須要有；即使是身在基地中，怎麼知道沒有人會企圖暗害歐也斯多克大人呢？他可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呀！

    歐也斯多克挺不喜歡衛兵的，只是如果他說了想要撤去崗哨，那麼手下的從官們一定會苦心規勸︰萬萬不可啊，萬一有盟國的特工混進軍中來刺殺大人呢？雖然說，現在的時代，由于空間的割絕，特工活動是萬分的不容易……

    但是今天，自從隨軍特別科研所的所長提尼安到訪以後，歐也斯多克自發地加強了警衛，吩咐親信的衛士︰“誰也不許放進來，有什麼樣的事情都必須等到我和提尼安先生商討完畢再說！”

    為什麼這樣吩咐？因為提尼安一來到，就給歐也斯多克提出了一系列尖銳的問題和一個解決方案，讓歐也斯多克頓時寸心大亂。因為信賴這位著名智囊的智慧，歐也斯多克決定好好听一番他的闡述。

    但這事情絕對要緊，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絕對沒有人旁听的幽靜居室，星光從窗外照進來，和風穿堂而過。

    歐也斯多克︰“……先生，現在可以繼續說下去了。我已經吩咐衛兵加強哨戒，他們都是忠心于我的人，除了你我，絕對不會有人听到下來的談話。”

    提尼安︰“是。那我就將我為大人籌劃的大計，向大人闡述一番。”

    歐也斯多克︰“請、請到這邊坐。”

    平時相當傲慢的歐也斯多克，現在居然親自為提尼安泡茶。別的不說，他的茶藝水平倒是著實不錯，只是由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和並不怎麼好的人緣，平時極少人能喝到他泡的茶。

    這樣，既顯得對提尼安的尊重，又省得喚女佣來泡茶，增加泄露消息的危險性。泡茶的女佣？哦，是的，歐也斯多克好歹是皇後的弟弟，講個小小的排場也沒什麼了不起。排場大的，那得算是希蒙特蘭的皇帝狄克莫，每次親征都攜帶姬妾成群呢！

    戰局的危迫連日來讓歐也斯多克揪心，吃不好睡不寧。未來的動向關系到身家性命，這時要放下架子，听這位聞名全國的大智囊好好說說；若他說的是危言聳听……那時再處置未遲。

    先對飲了幾杯茶。

    提尼安放下茶杯，稱贊道︰“謝謝大人。我老頭子一輩子也愛喝茶，但這麼好的茶藝和茶具，真是不可多得！”

    歐也斯多克︰“哈哈……是嗎？區區手藝不值一提，這茶具卻是吉蒂納朝的遺物，先生真是識貨！那麼，先生有什麼教誨，請再說下去吧？”

    這一“請”字，已經說了好幾次了。其實現在他那樣子，根本不象茶道家一樣安然。

    提尼安︰“大人，我斷定帝國將不能贏得這場戰爭——戰爭可能再維持兩三年，但是我國終究沒有勝利的希望。這是老頭子的想法，大人也許一時不能認同吧？”

    歐也斯多克︰“這……說實話我是很難接受，畢竟我是帝國元帥，南征北戰，戎馬半生。今日又手握全國三成兵力、管轄四分之一防區，當然不樂意承認失敗！但是想想先生的直言，也有道理，我軍確實存在很大壓力，就連我這樣的宿將，實在也沒有勝利把握啊。”

    提尼安︰“是啊……公爵大人，老頭子的判斷，可不是信口開河，也不敢在您面前危言聳听；不是看不起您，但我們的國民士氣，我們的精兵良將，比起聯盟來，差太多了……”

    歐也斯多克︰“哦哦，那就姑且這麼樣認為，算我同意先生的看法。那麼，先生之前的那句話——”

    提尼安︰“沒錯，我是說，大人可以抓住時機，現在的形勢對帝國不利，卻也可以看成大人之福。”

    歐也斯多克︰“就是這句話！請先生明示。”

    提尼安︰“大人是聰明的人，其實已經明白了吧？我是要勸大人當機立斷。之所以今天到這里來，全是因為目睹帝國處于危局，而自從被皇帝趕到前線以後，頗受大人禮遇，這樣，我才敢說，也才值得說。我老頭子嘛，哈哈，其實也挺桀驁的，不會討好人，因此才讓皇帝生氣，倒是公爵大人器量大，有些話，便可以推心置腹地和您說。”

    歐也斯多克︰“先生盡管說！如果能為我解決疑難、把帝國解脫困境，我必重重報答先生！”

    提尼安︰“很簡單——趁此時機，大人找個借口，領一支親兵回京，廢黜現在的皇帝，自己做皇帝。”

    歐也斯多克先前已有一些心理準備，但當听到提尼安吐露出最關鍵的話時，頓時一副極其驚訝的樣子。臉上的表情要比心中真正的驚訝強烈得多。

    歐也斯多克︰“什、什麼？”

    提尼安︰“這樣，大人便登上極位，而帝國也穩如泰山了。”

    歐也斯多克︰“……”

    提尼安︰“戰爭本是皇帝的責任；他不從人勸，一意孤行，那是他不對；公爵大人是奉命行事，作戰過程中也跟盟國沒有結下什麼冤仇。所以若是您毅然舉事，取得皇位，再跟‘4＋1聯盟’好好談判，他們沒有不同意和解的道理。我國本土還基本完好，軍隊實力也依然保留；聯盟如果一意孤行，一定要打到底，那麼，是很不智的選擇。他們應該知道，就算可以贏得持久戰，也必須花費好幾年的時間和大量傷亡，還有經濟衰退等一系列後果。何況，聯盟還在和雪葉作戰，他們一定也巴不得及早結束與我國的戰爭。若說我國與雪葉的戰略協約，則是現在的皇帝和雪葉女王的事，與您無關；您登基後，我國廢除協約，完全名正言順。”

    這一番話，條條是理，歐也斯多克頓時只覺得“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本來，因為當皇後的姐姐和皇帝私下鬧沖突，近來歐也斯多克已經一定程度上失去了皇帝的寵信，正在苦惱。聯盟的反攻使這種苦惱加劇了。之前大好機會時沒有撈上一把，現在局勢危急時卻要自己來頂住。為此皇帝還特地親自去接回賭氣出走的皇後，也是為了間接地安撫歐也斯多克，但誰知道他們的和好是不是真心！

    不用提尼安說，歐也斯多克也早就在設想自己的未來。但是有很多煩惱，因為當局者迷的關系，看不透。現在一被點明，頓時全盤清晰！

    一、帝國和雪葉還可以撐下去，但是長遠來說，面對齊心協力的聯盟，已經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二、宮廷政變，廢黜弗穆勒後，自己可以主導國家以新的姿態與聯盟談判。

    三、帝國現在還有相當實力，和談也是聯盟所希望的。他們受到的戰爭損失，比帝國而言只有更大。

    四、先行和談，能使聯盟把矛頭轉向雪葉。所以這個時機要抓住。否則萬一雪葉先跟聯盟停戰，帝國就危險了——雪葉女王的父親現在在聯盟的手里，她是女人家，搞不好會因此動搖戰斗的決心。不過，從之前對黃燁耍的手段看來，尤莉倒也是權謀勝于感情的人物，放棄戰爭的可能性不大。現在正是一個關鍵時期，應該搶在雪葉之前與聯盟和解。

    五、撕毀共同對付聯盟的協約，可以歸咎于弗穆勒，對自己的道義形象並沒什麼損失。反而可以說是為國為民，有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說。

    六、這一點提尼安並沒有說，但是歐也斯多克隨即想到︰象迪巴度、阿散蒂這些以前跟自己互相不服、明爭暗斗的家伙，大可借聯盟的手除掉。

    原來，這一系列計劃，合起來竟是天衣無縫！既然如此，更待何時，歐也斯多克簡直就要坐不住了，連連點頭說︰“好、好、好！”

    憂悶頓時減輕大半，也不用裝驚訝的樣子了。提尼安這麼明確地教自己，這老頭果然不是普通的科學家，他對政治也頗有一套……當然，他通過這件事情，也要爭取什麼好處吧？這好處想也知道，呵呵……就象合作做生意，利錢也是要分配的；事成之後自己是最大的受益者，也要給老頭兒一點甜頭，將來還用得著他……

    想一想，定定神，歐也斯多克對提尼安更加恭敬地說︰“謝謝老先生這麼明白地指教我！不瞞你說，我和皇帝，早已親情淡漠——他只是利用我，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先生能夠對我直言，實在難能可貴！我若有幸登基，還要依賴先生作為新帝國的首相，事業只算剛剛開始，盼望先生幫我重振帝國威風！”

    提尼安︰“哪里，我哪能當首相啊，哈哈……”

    歐也斯多克︰“請老先生不要推辭，我非常需要您這樣出色的治國人才啊！”

    提尼安︰“哈哈……那好。不過，我們須要先行謀劃。如何穩妥地舉事……”

    ……

    庭院內、大門外，衛兵在巡視。沒有人打擾，沒有人知曉提尼安今夜到這里來，原來關系著驚天動地的一件大事！就算他的來訪會被一些人知道，也以為不過是去公爵那里敘敘話——公爵之前也挺禮遇提尼安先生的嘛。

    第三節

    北線的戰事在持續，聯盟一方發動的反擊大潮仍在一波波襲來。本土前線，歐也斯多克和阿散蒂在苦苦支撐，柯亞內地，還有迪巴度在拚死掙扎。

    雪葉的軍隊撤出普雷特地區，步步後退，退入昔日曾經苦心經營的本土防線。因為是本土，至少當地政府和人民的支持。也因為尤莉的話重新激勵了士氣，後退計劃基本成功了，盟軍打到這里，便不能再勢如破竹，前進每一步都很艱難。普雷特地區已經投入美嘉星聯的懷抱，但是還未能安定下來，甚至有親雪葉的普雷特軍人對盟軍開展游擊戰。這些，都阻滯了盟軍的步伐。

    聯盟在積蓄力量，基本解除了內地的危機後，軍隊源源不斷地進入新戰區。南線，除了普雷特以外，搏洛尼爾也被美嘉星聯杰卡諾、包奇所部逐步收復。北線，黃燁提請各國盟軍繼續對逸盧施加壓力，重點打擊阿散蒂的部隊，但也對歐也斯多克和其他帝國將領的防線維持一定力度的沖擊。

    在這個時候，美嘉、列霞星聯以東、雪葉星聯以北的諸小國，終于也成功結束談判，協議建立一個新的聯合國家——伊伏德合作星聯。政體形式是由最高執政團決定國家大事，執政們都是先前各小國的元首，各小國內部仍然有一定自主度，保持原有的王政或共和形式。就在這樣的形式底下達成了互相的諒解和妥協，總算組成了一個實力還算不弱的聯合國家。

    伊伏德合作星聯的建立，也得益于“4＋1”聯盟的大力促成。聯盟五國在伊伏德建國當天便與之建交、簽訂互不侵犯條約；也準備加強歷史上原有的經貿合作關系。

    這個消息，對于雪葉星聯來說肯定又不是一件好事。本來，這些小國可是尤莉當年謀劃著“一年合並一個”的菜單內容，如果說那時雪葉是“吃著碗里的、望著鍋里的”，那麼，小國們便猶如鍋里的菜。“4＋1”聯盟陷入危機時，有的小國已經做好一旦雪葉露出吞並意圖便乖乖投降的打算，但是形勢驟變，現在的局面已然大大不同，小國們也就打消了對雪葉的恐懼，結成了統一，國策還明顯傾向于聯盟。

    逸盧星聯內地的一顆重要文明星球——可羅星，位置比逸盧主星更加接近第三旋臂末端，以它為中心進行治理的地區是遠離前線的地區。

    這一地區的現任總督是蓬塔侯爵，也是帝國大將，但他已經年老，上前線打仗輪不著他，也樂得在後方閑居。這個人據說也是個老天真，喝醉了酒便會滔滔不絕跟別人說他跟隨皇帝的爺爺、爸爸打天下的日子，說他的青春，他的崢嶸歲月。

    而這一天，蓬塔侯爵迎來了一位客人，也是他年輕時就結識的老朋友——提尼安。

    一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