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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Nelson DeMille] 《荒島奪命案》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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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2:57 |只看該作者
  「去年四月」我答道「在航海季節到來之前。預付一萬,他們正在支付剩下的金額。」
  「嗯,我們不能相信普拉姆島關於有關事情的說法還有什麼別的理由嗎?」
  「呃,為什麼買疫苗的主顧要殺死他們兩人呢?特別是在戈登夫婦的船上的人並不知道戈
登夫婦裝在冰箱裡交給他們的是什麼東西的情況下。」
  貝思說:「關於謀殺,我們都知道人們常因一些小事被殺。至於冰箱裡的東西––如果戈登
夫婦在普拉姆島上有同謀,是他們的同謀把疫苗裝上了船,那又會怎麼樣呢?普拉姆島上的同
謀告訴正在等候戈登夫婦的人貨已上路。想想如果普拉姆島上有戈登夫婦的同謀,比如史蒂文
斯先生,卓納博士,陳博士或是肯尼斯‧吉布斯或是島上的任何人。」
  「好––我們把這作為一條線索。」
  「還有別的麼?」她問道。
  「嗯,我不是地緣政治專家。但我知道埃博拉病毒是很少見的,而世界衛生組織或受病毒
侵害的非洲國家政府大量訂購病毒疫苗的可能性看起來更是微乎其微。在非洲,人們死於各種
諸如瘧疾,結核病等可防治的疾病,沒有誰為他們購買任何藥物。」
  「是的––但我們並不瞭解合法的醫藥貿易中的詳細情況,對於這些藥是偷來的,或是黑
市交易,或是仿冒的,又或是其他的什麼,我們對此一無所知。」
  「是的,但你是否同意這個觀點,就是戈登夫婦偷這種疫苗的說法說不通?」
  她答道:「不,那說得過去。我只是覺得它是一個謊言。」
  「對,一個符合情理的謊言。」
  「一個絕妙的謊言。」
  「一個絕妙的謊言」我表示贊同「它改變了這個案子。」
  「肯定是的。還有別的什麼嗎?」
  「嗯」我說道「再就是那海圖本了,關於它倒沒什麼,可我想知道44106818意味
著什麼?」
  「好的,那麼普拉姆島上的考古的玩意兒又是怎麼回事呢?」她問道。
  「對。那對我來說完全是一個意外,而且讓我產生了各種疑問。」我說道。
  「為什麼保羅‧史蒂文斯要告訴我們這些呢?」
  「因為這是眾所周知的,我們很快也會聽說的。」
  「嗯,但那些考古的東西又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我接著說:「但它和考古沒有關係。它是為了掩蓋某些東西,是進入島上深
遠地區的一個理由。」
  她加了一句:「或者,它可能毫無意義。」
  「可能是這樣。現在談談那紅色粘土,我在戈登夫婦的運動鞋和普拉姆島上都見到了這種
紅土。從主實驗室一直到停車場,巴士和碼頭的路上,沒有地方有這種紅土,腳上也不會沾上
那種軟紅土。」
  她點了點頭,然後說:「我猜你在去小便的時候弄了一點紅土,是不是?」
  我笑了起來:「事實上我是搞了點。但我在更衣室換衣服時,我發現有人已經非常好心地清
洗了我的短褲。」
  她失笑道:「我想他們對我也一樣。」
  我們都笑起來。
  她說:「我會要求提供泥土樣本。但如果他們堅持『一草一木不能出島』的原則,他們可以
對泥土消毒殺菌。」她接著說:「我看得出你喜歡採用直截了當的手法,比如竊取財務報表,偷
拿政府土壤,誰知道你還幹了什麼。柯里偵探,你應該學會遵守規章和程序,特別是因為這並
不是你的執法範圍或你的案子。你會惹麻煩的,而我可不會為你出頭。」
  「你當然不會。順便說一句,在普通殺人案中,我對於取證規則,疑犯權利,訊問程序和
所有的那一套通常是做得不錯的。但這個案子可能曾是,現在可能仍是一場終結所有災禍的災
難,所以我走了一些捷徑。時間第一,這是追蹤罪犯的原則。如果我拯救了這個星球,我就成
了英雄。」
  「你應該按規則行事,遵守辦案規章。在這個案子裡,別做任何不正當的事來提出指控或
使判決成立。」
  「嗨,我們連半個嫌疑犯都沒有,而你卻像是已經站在法庭裡了。」
  「我就是這麼辦案的。」
  我說道:「我想在這兒,我已盡我所能了。我準備辭掉城市謀殺案咨詢員的職務。」
  「別著急。」她躊躇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希望你能留下來。我也許能從你那兒學些東西
。」
  很顯然,我們都喜歡對方,雖然我們之間有一些衝突和誤解,我們觀念有差異,性格不同
,年齡和背景也不同,可能甚至血型和音樂品味都不同,上帝知道還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實際
上,我認為我們之間只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工作,可就是在工作上,我們也意見相左。而我
卻愛上了她。呢,好吧,是對她有慾望,非凡的慾望,我深深地迷失於這種慾望。
  我們再次相互注視,又笑了起來。這情形有點傻。我意思是真有些傻氣。我覺得自己像個
白癡。她是那麼美麗––我喜歡她的聲音,她的微笑,陽光中她的棕色頭髮,她的動作,她的
手––我又聞到她身上散發的浴後的肥皂味了。我喜愛這種味道。我總是把肥皂和性聯繫起來
。這個習慣說來話長了。
  最後,她說道:「一文不值的土地指什麼?」
  「啊––?哦,是的。戈登夫婦的地。」我向她解釋了支票簿帳目和我與瑪格麗特‧威利
的談話。我最後總結說:「我不是鄉下人。但我不認為一個沒什麼錢的人僅僅為了能擁抱屬於自
己的樹會花費兩萬五千塊錢。」
  「是有些離奇。」她表示同意「但土地是使人感情衝動的東西。」她接著說道:「我父親是
薩福克縣西部最後的農場主之一。那塊地方被圍在錯層式房屋組成的住宅小區中間。他愛他的
土地,可那片鄉村已經變了––樹林,溪流和其他的農場都沒有了,他也只好賣掉了他的農場
。但他再也不像從前的那個他了,雖然他在銀行裡有了百萬存款。」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想我們應該和瑪格麗特‧威利談談,看看那片地,雖然我
並不認為那對於這件案子很重要。」
  「我認為戈登夫婦從未跟我說起他們擁有一片地這件事很重要。那些考古挖掘也同樣。不
合常理的事情需要作出解釋。」
  「謝謝你,柯里警官。」
  我答道:「我並不是要說教,不過我在約翰‧傑伊教課,有時候會像剛才那樣不在意地滑出
一兩句來。」
  她審視了我一會兒,然後說:「我從來都搞不清你是不是在耍我。」
  實際上,我倒是想和她上床。我丟開這個想法,說道:「我真的在約翰‧傑伊教課。」約翰
‧傑伊犯罪法學學院在曼哈頓區,是國內此種學校中最好的學校之一。我猜她對約翰‧柯里作
為一名教授有點信不過。
  她問道:「你教什麼呢?」
  「嗯,當然不會是取證規則,嫌疑犯權利等那一套。」
  「肯定不是。」
  「我教實用兇殺案調查。犯罪現場等等諸如此類的東西。週五晚上上課,這是兇殺案高發
的神祕之夜。如果我還回去教課的話,歡迎你來坐坐,我可能在一月份回去。」
  「我也許會去的。」
  「你得早來。我的課總是人滿為患,我上課很有吸引力的。」
  「我確信如此。」
  我肯定貝思‧彭羅斯女士會考慮去聽課的。
  渡輪要靠岸了,速度慢了下來。我問貝思:「你和墨菲談過了嗎?」
  「沒有,麥克斯和他談過。我準備今天和他們談談。」
  「好的,我和你一塊去。」
  「我還以為你不幹了呢。」
  「明天吧。」
  她從包裡取出筆記本開始一頁頁地翻看。她說:「我需要看你借的計算機列印報告。」
  「它們在我那兒。」
  「好的––」她很快地看完一頁筆記,繼續說:「我會要求做指紋鑒定和法醫報告。另外,
我已經請求地區檢察官發出傳票要求提供戈登夫婦近兩年來的電話記錄。」
  「好的。另外,搞一份南侯德鎮上有手槍持槍證的人員名單。」
  她問道:「你認為殺人凶器可能是一枝在地方上登記過的武器?」
  「也許。」
  「為什麼你這樣想?」
  「直覺。同時,繼續尋找子彈。」
  「我們正在找,但那一槍打得夠遠的。」
  「好。另外,如果你在普拉姆島上收集到槍彈之類的東西,一定要讓縣局做彈道測試,別
讓聯邦調查局幹。」
  她詳細地列出了一堆其他需要做的瑣碎事。我能看得出她的思維簡潔而有條理。她感覺敏
銳而又好奇。我認為要成為一名真正的好偵探,她所缺的只是經驗,而要成為一名了不起的偵
探,她還需要學會放鬆,學會讓別人輕鬆談話,還有太多別的。她顯得有些嚴肅,也太強了,
她會讓大多數證人,更別說同事了,對她有防範和隔膜。「放鬆。」
  她從筆記本上抬起頭來:「對不起,你說什麼?」「放鬆。」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對這個案子有點緊張。」
  「大家都是。放鬆。」
  「我會盡力而為的。」她笑著說「我善於模仿人,我能模仿你。你想不想看看?」
  「我不想看。」
  她立刻垂頭低眉,全身扭動,一隻手插進口袋,一隻手按在胸前,然後用帶紐約口音的男
低音說:「嘿,這個鬼案子是怎麼回事?你懂嗎?納什那個笨蛋怎麼了?嗯?那傢伙連牛肉餡餅
和比薩餅都分不清。他的智商等於零。你知道嗎?那傢伙––」
  「謝啦」我冷冷地說。
  她這下真的笑了,隨後又對我說:「放鬆些。」
  「我講話可不帶這麼重的紐約口音。」
  「嗯,聽上去再像不過的了。」
  我猜這時我有些生氣,但同時又覺得有點好笑。
  我們兩人誰也沒有再多說一會話,隨後我又說:「我想這個案子現在不再那麼轟動了,這倒
也好。」
  她點點頭。
  我接著說:「以後可以少與人打交道––沒有政府,沒有警察,沒有新聞媒體,而且對你來
說,他們不會給你超出你所需要的幫助。」我又加上一句「一旦你破了案,你可就成了英雄。」
  她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問:「你認為我們能破案?」
  「當然。」
  「要是我們破不了案呢?」
  「與我毫不相干。可你卻會牽涉到事業前程問題。」
  「謝謝。」
  渡船撞上了橡膠緩衝墊,船員們擲下了兩根繫船纜繩。
  貝思露出一臉苦苦思索的神情,說:「是啊,––除了會碰到那些臭蟲濫藥外,現在到底也
可能交好運了。不要忘記麥克斯曾對報界說這是一個房主現場發現普通盜竊行徑導致兩人被殺
的案件。而你知道些什麼?這案子仍有可能如他所說。」
  我看著她說:「我想告訴你另一種可能––這只告訴你一個人。想想看是不是可能湯姆和朱
迪‧戈登在普拉姆島上知道了他們不該知道的事,看到了他們不該看到的東西。再想想是不是
可能有人,比如史蒂文斯先生或者你的朋友納什先生幹掉了他們。想想這些吧。」
  她沉默了一會,然後說:「聽上去倒有些週末恐怖電影的味道。」她又補充一句「不過我會
考慮的。」
  麥克斯從下層甲板喊道:「全部上岸。」
  貝思朝樓道走過去,問我:「你住處的電話號碼能告訴我嗎?」
  我給了她電話號碼,她又說:「我們在停車場分手,二十分鐘後我再打電話給你。」
  我們在船尾甲板上與麥克斯、納什和福斯特等人又匯合在一起並與普拉姆島的六名僱員上
了岸。碼頭上只有三個人候船上普拉姆島,這時我不免再度深深感到普拉姆島是多麼偏僻。
  在停車場,來自南侯德警察局的負責人西爾韋斯特‧麥克斯威爾對大伙說:「現在這個案子
的最棘手部分已經解決,我很高興。我還有其它公務要處理,所以我將留下彭羅斯偵探從殺人
案的角度著手工作。」
  中央情報局的泰德‧納什先生說:「我也很滿意,既然從目前情況看國家安全沒有出問題,
也沒有涉及別的國家。我將建議我們中情局和我個人從這個案件中撤出。」
  聯邦調查局的喬治‧福斯特先生說:「看來有政府財產失竊,所以聯邦調查局還將參與案件
的調查。今天我就趕回華盛頓匯報情況。聯邦調查局的地方分局將負責本案,很快就會有人與
你聯繫,頭兒。」他又轉向貝恩「或者與你或你的上司聯繫。」
  薩福克縣警察局的貝思‧彭羅斯偵探回答說:「好,看來麻煩好像是找到我了。謝謝你們大
家的幫助。」
  我們準備分手了,可泰德和我還要再說上幾句客套話。他先走並對我說:「我真想我們以後
能再相會,柯里偵探。」
  「哦,我確信我們會再相會的,泰德。下次最好扮成一個女人。對你來說,那比扮成農民
更容易些。」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說:「順便說一句,我忘了告訴你我認識你的上司,中尉偵探沃爾夫。」
  「這世界真是太小了。他也是一個笨蛋。不過拜託你為我說句好話好嗎,老朋友?」
  「我肯定會向他轉達你對他的問候並向他報告你看上去極適於回到原工作崗位上去。」
  福斯特像平時一樣插話說:「這可是既有趣又緊張的二十四小時。我認為我們這個特別工作
組可以為其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而且我毫不懷疑當地警方將為這一案件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
  我說:「總之這是漫長的一天、傑出的工作、少有的好運。」
  這時大家互相握手道別,包括我,雖然我不知道我是否脫離了一項工作或者我是否有工作
可以脫離。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匆匆地道別了,沒有人虛情假意地說要互相通信或重新相會
,也沒有人接吻、擁抱或有什麼其它親密舉動。一會兒之後,麥克斯、貝思、納什和福斯特坐
進了他們各自的車子走了,只有我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停車場上,手指按在鼻尖上。真是神祕得
很。昨天晚上人人都以為一場大災難已經來臨,灰白色的騎士已開始其危險的行程。可現在沒
有一個人還會注意那躺在停屍室裡的兩個死去的疫苗竊賊。對嗎?
  我向著汽車走去。是誰在掩飾些什麼?顯然,泰德‧納什和他的手下人就是。還有喬治‧
福斯待,因為他和納什與另外四個穿制服的人一起乘的早一班的渡船。也許史蒂文斯也參與了
這件事,還有卓納。
  我確信聯邦政府一些機構共同施放了掩蓋事實真相的煙幕,這對大眾媒體、對於國家乃至
整個世界原是件好事,但對約翰‧柯里和貝思‧彭羅斯兩個偵探來說可就不妙了。是的,大為
不妙。我懷疑麥克斯是不是接受了這種掩飾。人們一般都願意相信好消息是真的,麥克斯那麼
害怕細菌,他寧可相信普拉姆島的整個上空瀰漫著抗生素和疫苗。也許以後我得找麥克斯談談。
  另一個問題是如果他們在掩飾,他們到底在掩飾什麼呢?在我看來,也許他們自己並不知
道在掩飾什麼。他們需要把這個案子從哄動的恐怖案件變成一般盜竊案,他們必須很快為這個
案子降溫。現在他們可以開始弄清楚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為什麼。也許對於戈登夫婦為什麼遭
謀殺,納什和福斯特和我一樣毫無線索。
  另外一種設想––他們知道戈登夫婦為什麼被謀殺和被誰謀殺而且謀殺者也許就是納什和
福斯特他們自己。我真的不知道這些小丑到底是何許人。
  腦子裡塞滿了這麼一堆疑團,我突然想起了貝思說的關於納什的一句話––我可不願意碰
上這麼樣的一個人。
  離我的吉普車還有約二十碼遠時我停了下來並看了看四周。
  現在渡口停車場上有將近一百輛普拉姆島上僱員的汽車,但周圍卻沒有一個人,於是我躲
到一輛廂式運貨車的後面,取出我的袖珍鍵盤。我的用四萬美元買來的吉普車的另一個特點便
是可以遙控點火。我連續按下點火按鈕,兩長一短,然後等待汽車爆炸。
  沒有爆炸。汽車發動了。我讓它空轉了一會,然後走過去,上了我想我是不是過於謹慎了
一點。我料想要是車子爆炸了,那就不是過於謹慎。安全總比遺憾好,我對自個兒說。在弄清
楚誰是謀殺者之前,我得永遠多個心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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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3: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我駕車向西行駛在主幹道上,汽車引擎嗡嗡哼唱著,收音機調在輕鬆的頻道,鄉村景色徐
徐滑過,藍天,鷗鳥,車窗周圍九碼見方處展現著這個星球賜予我們的絕佳美景。
  汽車電話鈴響了,我接過電話:「猛男服務。我能為您做什麼?」
  「到墨菲家來見我。」是彭羅斯偵探。
  「我不想去。」我回答。
  「為什麼?」
  「我想我被解雇了。即便沒有,我也辭職。」
  「我們雇你一星期,你得把這個星期幹完。」
  「誰說的?」
  「到墨菲家來。」她把電話掛了。
  我討厭頤指氣使的女人,但二十分鐘後我還是趕到了墨菲家。彭羅斯偵探的車停在屋前,
她正坐在她那輛未掛警徽的黑色福特車裡。
  我把吉普停在幾間屋外,熄了引擎,然後下了車。墨菲家右邊,犯罪現場仍然用保護帶圍
著,一輛南侯德鎮警察局警車停在前面。縣交通指揮中心的大卡車還停在草坪上。
  我走近貝恩,她正在打電話,然後她掛了電話下了車。「我剛跟老闆通了個長話,每個人
好像都對從埃博拉疫菌這個角度破案感興趣。」
  「你有沒有跟你的老闆說這是胡說八道?」我問她。
  「沒有––先不管這個了,我們還是先只把這當作一個兇殺案處理吧。」
  我們來到墨菲家門前,按響門鈴。這幢房子是六十年代的農場式平房,仍保持原有的老式
樣子,非常難看,但維護得還不錯。
  一個七十歲左右的婦人開了門,我們做了自我介紹。她盯著我的短褲看,也許在通過褲子
的樣子和味道評判褲子洗得乾淨不乾淨。她對貝思微笑,把我們讓進屋,轉進裡屋喊道:「埃德
加,警察又來了!」然後她回到起居室,讓我們坐在一張雙人沙發上,我發現這麼一坐我和貝
思擠得都快臉貼臉了。
  阿格尼絲‧墨菲太太問道:「想來點涼伴嗎?」
  我回絕道:「不,謝謝,太太。我在執行任務。」
  貝思也謝絕了。
  墨菲太太就坐在我們對面的一張搖椅上。
  我環顧四周。房子的裝飾風格就是我稱之為古典屁玩藝兒的那一種:灰暗發霉、塞滿雜物
的傢具、六百個醜陋的小裝飾品,蹩腳得要命的紀念品,孫子女們的照片,等等等等。牆壁是
粉綠色,好像餐後的薄荷糖的綠色,地毯是––嗨,管這幹嗎?
  墨菲太太穿著一套粉紅的褲裝,化纖料子的,估計穿三百年也壞不了。
  我問墨菲太太:「你喜歡戈登夫婦嗎?」
  這問題讓她愣住了,正合我意。她回過神來後回答說:「我跟他們不是很熟,他們平時不大
多話。」
  「你覺得他們為什麼被謀殺呢?」
  「嗯––,我怎麼知道?」我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她接著說「可能跟他們從事的工作有關
。」
  埃德加‧墨菲走進來,用一塊抹布擦著手。他說他剛才在車庫裡修他的電動割草機。他看
上去將近八十歲,我想貝思即使想在將來的審判中用他的證詞,他這老態龍鍾的樣子也上不了
證人席。
  他穿著綠色工裝褲和輕便鞋,和他妻子一樣臉色蒼白。我起身和這位墨菲先生握手。我坐
下後,埃德加也坐到了一張活動靠背椅上,更確切地說,他是躺在椅子上,眼睛對著天花板。
我想看著他的眼睛說話,這麼一來就根本不可能了。這下我明白我為什麼不大去看我自己的父
母了。
  埃德加‧墨菲說:「麥克斯威爾警官已經找我談過了。」
  貝思說:「我們知道,先生。我是負責破案的。」
  「那他是幹什麼的?」我回答道:「我是和麥克斯威爾警官一起的。」
  「你不是,我認識這兒每一個警察。」
  他就這麼肯定地抹殺了我的存在。我注視著天花板上他看著的那塊地方,一邊跟他說著話
,感覺有點像把信號先傳送到衛星上,再從那兒回到接收器。我說:「我是顧問。墨菲先生,你
––」
  墨菲太太插嘴說:「埃德加,你能不能坐好?那樣坐很不禮貌的。」
  「見他媽的鬼,這是我的家,他能聽見我說話,你能聽清吧?」
  「能聽清,先生。」
  貝思在正式問話前先說了案子的情況,但故意搞錯了某些細節和時間,墨菲先生一一糾正
,說明他對近期內發生的事情記憶力頗佳。墨菲太太也對那天的事做了適當補充說明。他倆看
上去是可信的證人,我為自己對老人動不動失去耐心感到羞愧––就在剛才我還恨不得一拳把
埃德加打爛在他的活動靠背椅裡呢,我真是慚愧。
  很明顯,除了早已知道的幾點簡單的事實,我和貝思對墨菲夫婦再問不出什麼新鮮東西了
:下午五點三十分吃完晚飯,墨菲夫婦待在他們的日光浴室裡(他們通常下午四點吃晚飯);
他們正在看著電視,聽到戈登夫婦船開到家的聲音。他們聽出了那些大引擎發出的噪音,墨菲
太太說:「我的天,那些引擎真吵人,他們幹嗎用這麼大,這麼吵的引擎?」
  為了吵他們的鄰居,墨菲太太。我問老夫妻倆:「你們看見船了嗎?」
  墨菲太太回答道:「沒有,我們沒有去看。」
  「可是從你們的日光浴室不是可以看到水港嗎?」
  「是的,可我們當時在看電視。」
  「港灣的景色沒有愚蠢的電視節目好看?」
  貝思想阻止我的無禮:「約翰!」
  我確實是個滿腦子偏見的傢伙,我也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但這是由我的年齡、性別,我
所處的時代以及文化造成的。我衝著墨菲太太微笑著說:「你們的房子很漂亮。」
  「謝謝。」
  貝思接著問了一些問題。她問墨菲夫婦:「你們肯定沒有聽到類似槍聲的聲音?」
  「沒」埃德加‧墨菲回答說「我的聽力還不壞,剛才阿格尼絲叫我我也聽見了,對不對?」
  貝恩說:「有時候槍聲聽起來跟我們想像的不太一樣。你知道,電視上的槍聲是一回事,真
實的槍聲聽起來有時像鞭炮響,有時像尖銳的爆裂聲或者像汽車回火的聲音。他們的船引擎聲
停了以後,你們有沒有聽到這些聲音?」
  「沒。」
  該我問了:「那麼,你們聽到引擎停了,那時候你們還在看電視嗎?」
  「是的,不過我們聲音沒開大,我們坐得離電視機很近。」
  「背對著窗戶?」
  「是的。」
  「接著,你又看了十分鐘的電視,之後你為什麼站起來不看了呢?」
  「下面就是阿格尼絲愛看的節目,蠢透頂的脫口秀,叫什麼『威廉姆斯汽車旅館』。」
  「所以你就到隔壁去找湯姆‧戈登聊天。」
  「我想去借一個插線板。」埃德加說他從柵欄缺口來到戈登家的木甲板上,然後突然看到
湯姆和朱迪直挺挺的屍體。
  貝思問:「當時你離屍體有多遠?」
  「不到二十英尺。」
  「你肯定嗎?」
  「是的。當時我站在甲板邊上,他們正對著玻璃推拉門,我們相距二十英尺。
  「好吧。那你怎麼知道那是戈登夫婦?」
  「一開始不知道,我呆立在那兒,眼睛盯著屍體,然後突然一下子明白過來。」
  「你怎麼知道他們已經死了?」
  「一開始並不清楚,可我看見湯姆前額上有個洞,像他的第三隻眼睛。他們一動不動,眼
睛睜著,可是已經沒有呼吸,沒有呻吟,一點活著的跡象都沒有了。」
  貝恩點點頭,問道:「然後你幹什麼了?」
  「逃走。」
  又該我問了。我問埃德加:「你在甲板上待了多長時間?」
  「嗯,我不知道。」
  「半個小時?」「瞎說,不可能。大概十五秒吧。」
  我猜可能只有五秒。我陪埃德加在甲板上走了幾個五秒鐘,想讓他回憶起當時有沒有看見
或聽見什麼異常的動靜,有沒有什麼忘記說的,可一無所獲。我甚至問他當時有沒有聞到火藥
味,而他堅決否認;與他一開始和麥克斯威爾警官說的內容相比,真是一句不多,一句不少。
墨菲太太也一樣。
  不知道埃德加早十分鐘穿過柵欄到戈登家又會發生什麼,也許這會兒他已不可能還坐在這
兒了,這他有沒有想過呢?我問他:「你沒聽到汽車或船的聲音,那麼兇手是怎麼逃離現場的?
」「這個我倒是想過。」
  「你怎麼看呢?」
  「嗯,這兒有很多人都是步行,騎自行車或者跑步的,沒人注意別人這些事的。」
  「說得不錯。」但要是有人頭上頂著冰箱跑,誰能不注意呢?很可能埃德加看到屍體的時
候兇手就在附近。
  我丟下兇殺案的時間和現場不提,換一個角度提問題。我問墨菲太太:「戈登夫婦的朋友多
嗎?」
  她回答說:「挺多。他們常在屋外野餐,總是請一些客人過來。」
  貝思問埃德加:「他們常深夜乘船出去嗎?」
  「有時候。他們出去我們總能聽見引擎聲。有時候他們回來得很晚。」
  「多晚呢?」
  「哦,差不多凌晨兩三點鐘。」他又補充說「我猜可能是夜出釣魚。」
  開「方程式三零三」釣魚當然是可以的,我就和戈登夫婦開「方程式三零三」釣過幾次魚
,但「方程式三零三」不是專用於釣魚的遊艇,我肯定埃德加知道這一點。不過埃德加是老派
的人,總覺得不該說死人的壞話,除非迫不得已。
  我們兜著圈子問話,包括戈登夫妻倆的習慣,有沒有生人的車子來過等等。我從未和貝思
‧彭羅斯合作過,但我們很合拍。
  過了幾分鐘,墨菲太太說:「他們真是一對漂亮的夫妻。」
  我領會了話中之意,問道:「你覺得湯姆有女朋友嗎?」
  「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朱迪有男朋友嗎?」
  「嗯––」
  「湯姆不在家的時候,有男朋友來看她,對不對?」
  「嗯,我沒說他是男朋友。」
  「能跟我們說說嗎?」
  她說了,但內容並不怎麼有用。六月的一天,湯姆在上班,只有朱迪在家,一位英俊、衣
冠楚楚的大鬍子紳士駕著中檔白色跑車來訪,一小時後離開。蠻有意思,但不足構成導致情殺
的驚心動魄的風流韻事的證據。另外,幾星期前的一個星期六,湯姆駕船外出,一個男人開著
一輛綠吉普停在車道上,在後院,朱迪正穿著窄小的比基尼曬太陽,那男人進了後院,脫掉襯
衣,就躺在朱迪身旁也曬了一會兒。墨菲太太說:「她丈夫不在家,我覺得那樣不好。我是說,
她半裸著,那小伙子脫掉襯衫就躺在她旁邊,他們閒聊了一會兒,然後那男人起身在她丈夫回
來前走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我回答道:「那事絕對清白,是我有事來找湯姆。」
  墨菲太太看著我,我能感覺到貝思也正盯著我看。我對墨菲太太說:「我是戈登夫婦的朋友
。」
  「哦––」
  墨菲先生對著天花板吃吃地笑起來:「我老婆總是用小人之心度人。」
  「我也是。」我接話道「你跟戈登夫妻倆交往過嗎?」
  「兩年前他們剛搬來的時候,我們請他們吃過飯。之後不久他們回請我們參加烤肉野餐,
從那以後就沒什麼交往了。」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我問墨菲太太:「你知道他們朋友的名字嗎?」
  「不知道,我想都是他們在普拉姆島的同事。他們是一群怪人,我就是這麼看的。」
  我們繼續著類似的談話,老夫妻倆挺健談,墨菲太太搖著搖椅,墨菲先生擺弄著活動靠背
椅的調節桿,不停換著椅子的上下角度,當他幾乎是平躺著時,他問我:「戈登夫婦幹了什麼?
偷了病菌毀滅世界?」
  「不,他們偷的是值大錢的疫苗,他們想發財。」
  「是嗎?他們隔壁的房子還是租的呢,你知道嗎?」
  「知道。」
  「那房子他們租貴了。」
  「你怎麼知道?」
  「我認識房主,一個叫桑德斯的小伙子,是個建築師。他從我們的朋友霍夫曼家買了這塊
地方,桑德斯買貴了,房子弄好後就租給了戈登家,房租要得太高了。」
  貝恩說:「墨菲先生,冒昧地問一句,有人說戈登夫婦用船偷運毒品,你怎麼看?」
  他毫不遲疑地回答道:「有可能,他們常常深更半夜出去,這不奇怪。」
  我問道:「除了我和開跑車的那個大鬍子,你們還在他家院子或門口見過什麼可疑的人嗎?」
  「嗯,說實話,我沒見過。」
  「墨菲太太呢?」
  「沒有。他們交往的人大多是體面人,酒喝得多了些,垃圾筒裡淨是酒瓶子。有的酒喝多
了還會吵鬧,但從不放過分吵的音響,不像你們聽的那種噪音。」
  「你們有他們家的房門鑰匙嗎?」
  我發現墨菲太太掃了一眼昂頭向天的墨菲先生。沉默一陣之後,墨菲先生開口道:「我們有
鑰匙,我們總待在家,所以幫他們看著點房子。」
  「還有呢?」
  「嗯––,可能是上星期,我們看見一輛修鎖車停在那兒,等那配鑰的人走了後,我去試
了試鑰匙,發現鑰匙開不了門。我想湯姆會給我一把新鑰匙,但他後來一直就沒給過我。要知
道,他有我家的鑰匙,所以我給西爾‧桑德斯打電話詢問,你知道房主是應該有鑰匙的,但他
說他也搞不清楚換鎖的事。這不關我的事,但戈登夫妻倆既然讓我幫照看房子,我就應該有鑰
匙。」他又補充道「我現在想他們是不是在房裡藏了什麼東西。」
  「墨菲先生,我們請您協助我們破案,除了麥克斯威爾警長,不要將今天的談話洩露給其
他任何人,好嗎?如果有自稱聯邦調查局的、南侯德警察局或紐約州警察局的人來,別睬他們
,他們可能是假冒的。有事打電話給麥克斯威爾或彭羅斯警探,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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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3:07 |只看該作者
  「好的。」
  貝思問墨菲先生:「你有船嗎?」
  「現在沒有了,既耗力又費錢。」
  「有人開船來拜訪戈登夫婦嗎?」貝思問。
  「我有時看見有船停在他們家碼頭上。」
  「你知道是誰的船嗎?」
  「不知道。有一次有一隻快艇挺像他們的船,但肯定不是,船名不同。」
  「你看見了船名嗎?」我問。
  「我有時愛用望遠鏡看。」
  「船名是什麼?」
  「記不得了,但肯定不是他們的船。」
  「船上有人嗎?」貝思問。
  「沒人,我只碰巧看見了船,沒看到人上下船。」
  「什麼時候看見船的?」
  「我想想––,大概是六月份,初夏的時候。」
  「戈登夫婦在家嗎?」
  「不知道。」他又補充說「我用望遠鏡看會有誰離開屋子,可沒看到他們就出來了,然後
我就聽到馬達聲,船開走了。」
  「你的遠視視力怎麼樣?」
  「不太好,但用望遠鏡看得很清楚。」
  「你呢,墨菲太太?」
  「跟他一樣。」
  我猜除了墨菲夫婦說出的這些他們還用望遠鏡窺視過戈登家,所以我問他們:「如果我讓你
們看幾個人的照片,你們能認出他們有沒有來過戈登家嗎?」
  「可能吧。」
  我點點頭,好管鄰居閒事的人有時會成為有用的證人,可有時候他們就像個廉價監視錄影
機一樣,注意的儘是些雞毛蒜皮,甚至會感人耳目的事情。
  我們又花了半個小時問話,可收穫越來越少。事實上,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墨菲先生竟然
在談話中睡著了,他的呼嚕聲讓我心神不寧。
  我起身伸了個懶腰。
  貝思也站起來,遞給墨菲太太她的名片「謝謝你們,打擾了,你們如果記起什麼別的事來
請給我打電話。」
  「好的。」
  「記住」貝思說「我是調查此案的警探,他是我的搭檔,麥克斯威爾警長協助我們破案。
不要把與此案有關的事告訴其他任何人。」
  她點點頭,但我不相信面對像中央情報局的泰德‧納什這種人墨菲夫妻倆能抗住不說。
  我問墨菲太太:「我們想在你家附近轉轉,可以嗎?」
  「當然可以。」
  我們跟墨菲太太道別,我說:「很拖歉讓墨菲先生厭煩了。」
  「現在是他的午睡時間,所以他才睡著的。」
  「明白了。」
  她送我們到門口時說:「我很害怕。」
  「不要怕」貝思說「附近都有警察保護的。」
  「我們睡床上都可能被人殺死。」
  貝思答道:「我們估計兇手是戈登夫婦認識的人,因積怨殺人。你們不必擔心。」
  「他們要是再回來呢?」
  我又煩不勝煩,有點惱火:「兇手幹嗎要回來?」口氣有點衝。
  「他們經常返回犯罪現場的。」
  「他們從來不會那樣做。」
  「如果他們想殺死證人,他們會回來的。」
  「你和墨菲先生看到謀殺了嗎?」
  「沒有。」
  「那你就可以放心了。」我說。
  「兇手會以為我們看見了。」
  我看了看貝思。
  她說:「我會派一輛巡邏車來監視一切,如果你感到緊張或聽到什麼聲音,撥911。」她
又加了一句「千萬不要擔心。」
  阿格尼絲‧墨菲點點頭。
  我開門走出去,外面陽光燦爛,我對貝思說:「她的話有一定道理。」
  「我知道,我會處理的。」
  我和貝思走過側院,看見那兒樹籬的缺口。透過籬笆可以看到戈登家的後面和甲板。穿過
籬笆向左看,可以看到港灣,港灣裡停著一艘藍白相配的船,貝思說「那是港灣警船,我們派
了潛水員下水在淤泥和水藻中尋找那兩顆小子彈,找到的可能性很大。」
  兇殺案發現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現場保護要到第二天早晨才撤消,所以我們沒有再到戈登
家去,不然進去又得簽名,我可不想為此又拋頭露面。我們沿著墨菲家一側的樹籬走向港灣,
樹籬越靠海越矮,在離水約三十英尺的地方,我就能越過樹籬望出去。我們繼續走到墨菲家堤
岸與港灣持平的地方,只見左邊是墨菲家的舊浮塢,右邊是戈登家的碼頭。「螺旋體」號船已
不在那兒。
  貝思說:「海上警局把船弄走了,法醫會對船進行檢查。」她又問我「你覺得墨菲夫婦怎麼
樣?」
  「我認為是他們幹的。」
  「幹什麼?」
  「謀殺戈登夫婦––不是直接謀殺。他們在甲板上攔住湯姆和朱迪,糾纏了半個小時,絮
絮叨叨地說週六報紙上登的超市大減價,戈登夫婦煩得要死,於是舉槍自殺,腦袋開了花。」
  「有可能,那槍呢?」「埃德加把它們改造成衛生紙架了。」
  貝思笑起來:「你真可怕,有一天你自己也會變老的。」
  「我不會的。」
  接下來的幾秒鐘裡,我們都不說話,而是站在那兒凝望著港灣,水也具有爐火一般的催眠
作用。終於,貝思問道:「你和朱迪‧戈登有過關係?」
  「要是有,一開始我就告訴你和麥克斯了。」
  「你會告訴麥克斯,而不會告訴我。」
  「好吧,告訴你,我和朱迪‧戈登沒有關係。」
  「可你對她挺著迷。」
  「每個男人都對她著迷,她很漂亮。」我沒忘加上一句「還很聰明」好像我真在意女人聰
明不聰明似的。有時候我還是在意的,但有時我就忘了聰明也是女人的一個好處。我又說「對
於這樣一對年輕性感的夫妻,也許我們該從性的角度考慮。」
  貝思點點頭:「我們會考慮的。」
  從我們站的地方可以看到戈登家院子裡的旗桿,上面還飄揚著海盜旗,橫樑一端上接著兩
面三角信號旗。我問貝思:「你能把那兩面三角旗畫下來嗎?」
  「當然。」她拿出筆記本和鋼筆,勾勒出了兩面三角旗的草圖「你認為它們與案子有關?
某種信號?」
  「難道不是嗎?它們本來就是信號旗。」
  「我覺得它們只是用作裝飾,但我們會調查清楚的。」
  「好吧,讓我們再回到犯罪現場去。」
  我們出了墨菲家的地盤,走到戈登家的碼頭上。我說:「這樣,假設我是湯姆,你是朱迪,
我們中午離開普拉姆島,現在大概是五點三十分,我們到家了。我熄了發動機,你先下船去繫
纜繩,我把箱子抱到碼頭上,是不是這樣?」
  「是的。」
  「我爬上碼頭,我們提著箱子的把手開始向前走。」
  我們模擬著當時可能的情形,並排走著。我說:「我們抬頭看了看屋子,如果有人在甲板上
的三層中的任一層,我們都能看見,對不對?」
  「對」貝思表示同意「假設有人在那兒,但我們認識這個人或這些人,所以繼續往前走。」
  「好,可你想那個人會走下碼頭來幫個忙,出於應有的禮貌,於是我們還是朝前走。」
  我們繼續肩並肩上了第二層甲板,貝思說:「在某個地方,我們發現推拉玻璃門開著,門開
著使我們擔心,也許會停下來或往回走,因為門不應該開著。」
  「除非他們預先知道有人在家等他們。」
  「對。」貝思答道「而那個人肯定有新鎖的鑰匙。」
  我們繼續朝房子走去,上了甲板頂層,在距那兩個粉筆畫出的屍體幾英尺的地方停下來,
貝思正對著朱迪的位置,我對著湯姆的。我說:「戈登夫妻倆還向前走了幾英尺,一分鐘或不到
一分鐘後才死,這時他們看見什麼了?」
  貝思凝視著粉筆畫的屍體輪廓,接著又看了看前面的房子,玻璃門和她的左邊及右邊,這
才開口道:「他們繼續向前面二十英尺的房子走去,沒有跡象表明他們想逃離。他們還是並排走
著,除了前面的房子,周圍沒有隱蔽處,而沒有人能從房子那麼遠的地方開槍射中目標的頭部
。他們一定認識兇手,或者沒有對兇手產生戒備。」
  「說得對。我想兇手當時正躺在躺椅上,假裝睡著了,所以沒下來跟戈登夫婦打招呼。戈
登夫婦認識兇手,也許湯姆還衝他或她喊,『嗨,起來幫我們搬埃博拉疫苗箱。』也可能是說
炭疽疫苗箱或錢箱。於是,那傢伙站起身,打著哈欠,向前走了幾步,快到戈登夫婦面前時拔
出手槍,射中他們的腦袋。是不是這樣?」
  貝思答道:「可能。」她繞過屍體位置,站在兇手站過的位置上,離粉筆屍體輪廓的腳不到
五英尺。我移到湯姆當時站的位置。貝思舉起右手,用左手握住右腕,指著我的臉說「砰!」
  我說:「他們被射中時沒拿著箱子,要不湯姆被擊中後箱子會從他手中飛落。湯姆和朱迪是
先把箱子放下再遭槍擊的。」
  「我不能肯定他們是不是帶著箱子。那是你的推測,不是我的。」
  「那船上的箱子呢?」
  「誰知道?哪兒都有可能。約翰,看看那兩具屍體,靠得那麼近,我懷疑他們是不是真抬
著一個長四英尺的箱子。」
  我看著屍體位置,貝思的話不無道理,但我說:「他們可能先放下箱子,再向前走了幾英尺
,走近躺在躺椅上或站在這兒或從推拉門裡出來的兇手。「可能吧。不管怎麼說,我想戈登夫
婦認識兇手。」
  「同意。」我回答道「兇手和戈登夫婦在這兒的相遇不會是偶然的。兇手在房子裡朝戈登
夫婦開槍比在外面甲板上容易,但他選中了這兒––他就是在這兒開槍射擊的。」
  「為什麼?」
  「我能想到的唯一原因是他的手槍是登記過的,一旦成為嫌疑犯,他可不想子彈被找到去
做彈道測試。」
  貝思點點頭,望著遠處的港灣。
  我接著說:「如果在屋裡,子彈可能會嵌進某個地方,他可能無法抹去彈痕,所以他選擇用
大口徑手槍近距離射擊頭部,子彈直接從射出口落入港灣。」
  貝思又點點頭:「像這麼回事。」她又說「這種推測倒是改變了兇手的可能形象。他不是擁
有未登記手槍的吸毒鬼或殺手,他沒有來歷不明的槍,而是個擁有登記過的手槍的好公民。你
是不是想這麼說?」
  我答道:「這能解釋我在現場的發現。」
  「所以你想要當地擁有註冊武器的人的名單。」
  「是的。」我說「大口徑,登記在冊,而不是非法違禁武器,可能是自動手槍而非左輪手
槍,因為左輪手槍不可能不發出聲音。我們就從這個推斷下手吧。」
  貝思問:「一個擁有註冊手槍的守法公民哪兒去弄到一個非法的消聲器呢?」
  「問得好。」我把我能想到的兇手可能具有的形象特徵又過了一遍,說「這個案子就是這
樣,每出現一個合理推斷總有個疑點讓它卡殼。」
  「是啊」她說「普拉姆島有二十枝點四五口徑自動手槍。」
  「不錯。」
  我們討論著,想把案情串起來,努力想像自己處於昨天下午五點半而不是今天下午五點半。
  透過玻璃門我看見一個穿制服的南侯德鎮警察,但他沒有看見我們,就走開了。
  沉思了五分鐘左右,我對貝思說:「小時候,我常跟家人從曼哈頓來這兒,我家是標準美國
式的,爸爸、媽媽、吉姆哥哥和林思姐姐。我們在哈里叔叔的維多利亞式豪宅旁租了一間小屋
,總在那兒過兩個星期,差點給蚊子咬死。我們找到了有毒的常春籐,魚鉤弄到了手指上,還
曬壞了皮膚,但我們肯定還是喜歡來這兒,因為每年我們都盼著到這兒來,這就是柯里一家每
年的南侯德–曼哈頓之行。」
  貝思聽著,微笑著。
  我接著說:「我十歲那年撿到一粒滑膛槍子彈,我激動得要死,我是說,這可是一百年甚至
二百年前某個傢伙射出的子彈。哈里的妻子,我的阿姨瓊思––願上帝讓她安息––帶我到了
一個叫做卡茨奧格的小村子,那兒據說曾是卡橋格印第安人村落,她教我怎麼找箭頭,火堆和
骨針,那真是妙極了。」
  貝思不說話,看著我,好橡我的話很有意思似的。
  我繼續說下去:「我記得我整夜睡不著覺,想著滑膛槍彈和箭頭,移民和印第安人,英國兵
和歐洲大陸士兵,如此等等。在這奇妙的兩星期結束的時候,我知道我長大後想成為一個考古
學家。我沒有能成為考古學家,但這卻促使我成為一個偵探。」
  我向貝思描繪哈里叔叔家的車道,他們曾將煤灰和蚌殼撒在車道上以減少泥土和灰塵。我
說:「一千年後,一個考古學家挖掘到這兒,發現了這些煤灰和蚌殼,於是他判斷這兒曾是個烹
飪用的火坑。實際上,他發現的是一個車道,但他仍可以使他認為是燒飯火坑的發現適用於他
的理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當然。」
  「好,下面是我的講課稿,你想聽嗎?」
  「快說。」
  「好,同學們––你們在謀殺現場看到的景象已凝固在過去那一刻,而不再會變動、發展
。對於這個靜止的景象你們可以創造好幾種情節,但這些都只是主觀臆想。一個偵探就像考古
學家那樣,收集確鑿事實和實在的科學證據,但還是會得出錯誤結論。另外,還得面對一些謊
話,似是而非的證詞和想幫忙卻犯了錯的人。有人告訴你你想要的跟你的臆想一致的情況,也
有人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兇手則故意留下了假線索。真相就藏在這團矛盾和謊言裡。」我
對貝思說「說到這裡,如果我時間算得準,下課鈴就該響了,於是說聲『女士們,先生們,你
們的任務就是瞭解真相。』」
  貝思說:「太棒了。」
  「謝謝。」
  「那麼,誰殺了戈登夫婦?」她問道。
  「見鬼,我不知道。」我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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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們站在陽光斑駁的路邊,貝思‧彭羅斯的黑色警車就停在旁邊。時間已近六點,我說:「
一起喝杯雞尾酒怎麼樣?」她答道:「你知道瑪格麗特‧威利家在哪兒嗎?」
  「可能吧。她賣雞尾酒嗎?」
  「我們可以問問。上車!」我上了車。她發動引擎,汽車向北經過拿騷角,穿過堤道,駛
上了大陸北福克。
  「走哪條路?」貝思問。
  「向北。」
  她來了個急轉彎,我說:「開慢點。」
  車子慢下來。
  車窗開著,看著落日餘暉,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一切都那麼令人愉快。遠離了港灣地區,
我們現在來到了佈滿農場和葡萄園的鄉村。我說:「我小的時候有兩種農場,一種是上世紀末本
世紀初移居美國的波蘭人和德國人開的,還有一種是本地人擁有的果蔬農場。有的農場在同一
個家族手裡傳了三百五十年,真不可思議。」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們家的農場有一百年了。」
  「真的?你父親把它賣了?」
  「不得不賣。我出生的時候,我們家的農場就被城郊包圍了。人們覺得我們古怪,在學校
裡我被人嘲笑,只因為是農場主的女兒。」她笑著說「可我父親笑在最後笑得最好,土地賣了
一百萬美元,這在當時可是一大筆錢。」
  「現在還是一大筆錢。你繼承了這筆錢嗎?」我問道。
  「還沒有,但我有一筆信託基金。」
  「太棒了!你願意嫁給我嗎?」我逗她。
  「不,但我可以讓你開我的寶馬車。」
  「開慢點,向左拐。」
  車拐彎,汽車又向北駛去。貝思看了我一眼,說:「我以為你已經結婚了。」
  「離婚了。」
  「手續全都辦好了?」
  「我想是的。」實際上,我不記得我已拿到最後的離婚證書。
  「我想起電視上的一則新聞––你負傷之後,有一位漂亮迷人的太太和市長、警察局長一
起到醫院看你––還記得嗎?」
  「不太記得,聽人說過。」我說「向右拐再向左。」
  汽車駛上了燈塔路,我說:「開慢點,我們好看著門牌號。」
  這條小路通往一英里外的霍頓角燈塔,兩邊散佈著小房子,房子四周葡萄園環繞。
  我們來到一座漂亮的磚結構小屋前,屋前信箱上寫著「威利」。
  貝思把車停在草坪邊上說:「我猜這裡就是了。」
  「可能吧,電話簿上全是姓威利的,可能都是當地的早期移民。」
  我們下了車,走上通往威利家前門的石子路。門上沒有門鈴,於是我們敲門,在門口等著
。屋旁的大橡樹下停著一輛汽車,我們便從屋子邊上繞到背後。
  一位穿著花色夏裙的約七十多歲的纖瘦婦人正在菜園裡忙活著,我衝她喊道:「是威利太太
嗎?」
  她抬起頭,隨後向我們走來,我們在屋子和菜園之間的一塊草坪上碰面。我說:「我是約翰
‧柯里警探,我昨晚給你打過電話。這是我的搭檔,貝思‧彭羅斯警探。」
  威利太太盯著我的短褲,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褲子拉鏈沒拉上。
  貝思向她出示了警徽,她對貝思表示滿意,可是對我還是不大相信。
  我對威利太太笑笑。她有一雙明亮的灰眼睛,灰色頭髮,臉長得很有趣,有著半透明的皮
膚,這張臉讓我想起一張舊畫,不是某一張特定的畫,也沒有一定的藝術家或風格,總之是一
張舊畫而已。
  她看著我說:「你打電話時很晚了。」
  「這件謀殺案讓我睡不著,對不起,威利太太。」
  「不必道歉。我能幫什麼忙?」
  「這樣,我們對你賣給戈登夫婦的那塊地挺感興趣。」我說。
  「知道的我都已經說了。」
  「是的,太太,大概你都說了,我們只想再問幾個問題。」
  「請這兒坐。」她把我們帶到楊柳樹下,樹下有一套綠椅子,我們都坐下了。
  這些椅子在我小的時候流行過,現在又開始時髦了,到處都可以見到。我猜威利太太的這
些椅子可能一直就放在這兒,不會是趕時髦重新搬回來的。這幢房子,這個院子,這個穿著棉
質長裙的婦人,這棵楊柳樹,那套生銹的鞦韆,還有橡樹上用繩子接著的舊輪胎––一切都有
一種四十年代或五十年代的味道,彷彿是一張上了色的舊照片。在這兒時間過得真慢,有個說
法是曼哈頓的現代感特別強烈,現代淹沒了歷史,而這兒歷史蓋過了現在。
  我能聞到海水的味道,四分之一英里外就是長島海峽,從附近的葡萄園裡傳來落地的葡萄
的香味。在這兒,海洋、農場和葡萄園構成了獨特的環境,這種非同尋常的組合只能在東海岸
的少數地方才有。
  我對威利太太說:「你這兒很美。」
  「謝謝。」
  瑪格麗特‧威利是我今天調查中碰到的第三個老人,我希望跟她處得比跟埃德加和阿格尼
絲好一點。實際上,對威利太太我耍不了態度,我能感覺到這一點。她屬於那種明智、傳統、
直截了當而且不愛管閒事的一類人。我做案件調查很有一套,因為我能根據不同個性和類型的
調查對象採取相應的調查方法。倒不是說我能討人喜歡,善解人意,實際上我是個盛氣凌人、
自私自利、充滿偏見的大男子主義者,但是我善於傾聽,說話能抓住要點,這就是我的工作。
  我對威利太太說:「你自己管理這塊地方?」
  「基本上是吧。我有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都結了婚住在本地,還有四個孫子女。我丈夫
六年前去世了。」
  貝思對她丈夫的死表示難過。
  她又問了一個不太相干的問題:「這些葡萄園是你的嗎?」
  「一部分地是我的,我把地租給了釀酒廠的人。他們說要二十年,我不太懂種葡萄。」她
看著貝思,問道「這麼說行了嗎?」
  「是的,太太。你為什麼把一畝地賣給戈登夫婦呢?」貝思說。
  「賣地跟謀殺案有什麼關係?」
  貝思答道:「我們要對交易的詳情做一些瞭解,在此之前我們也不知道。」
  「這是個很平常的土地買賣。」
  我說:「太太,我直說吧,我覺得很奇怪,戈登夫婦幹嗎花那麼多錢買一塊沒什麼發展前途
的地?」
  「我想我跟你說過,他們想看海灣的風景。」
  「是說過,他們有沒有提到拿這塊地幹別的什麼?比如說釣魚,划船或野營?」
  「他們提到過野營,說要支個帳篷。還提到過釣魚,夜晚在自己的海灘上激浪垂釣。他們
還說要買一架望遠鏡,想學習天文。他們曾去過卡斯特研究所,你們去過嗎?」
  「沒有,太太。」
  「那是南侯德的一個小天文臺。戈登夫婦對天文學發生了興趣。」
  這我倒從沒聽說過。整天透過顯微鏡觀察病菌的人晚上還會再想在眼睛前面弄兩片鏡片嗎
?但誰知道呢。我又問:「他們提到划船了嗎?」
  「船不能從那兒開出去,除非是一條獨木船。這塊地位於陡崖高處,只有獨木舟才能划到
那裡停留在海灘上。」
  「但是船可以在海灘邊停靠吧?」
  「可能在漲潮時可以,但那條水路上有暗礁。潮退時,你可以停船游到或走到海灘。」
  我點點頭,接著問道:「他們提到過用這塊地種東西嗎?」
  「沒有,這塊地不適於種東西。我沒告訴過你嗎?」
  「我記不得了。」
  「我告訴過你的。」她解釋道「不管在那塊陡崖上種什麼,植物都得花很長時間適應強風
和鹹空氣。」她又補充道「也許可以在背海的一邊種點塊根蔬菜。」
  「好吧。」我另闢徯徑,換個角度問道「你覺得戈登夫婦怎麼樣?」
  她看著我,想了一會兒才說:「挺好的一對夫妻,很討人喜歡。」
  「快樂的一對?」
  「看上去很快樂。」
  「他們對買地很熱衷嗎?」
  「可以這麼說。」
  「他們主動找你買地的嗎?」
  「是的。他們先是打聽這塊地的情況,這我在他們來找我之前很早就聽說了。他們來找我
的時候,我說我無意賣地。」
  「那為什麼?」
  「我不喜歡賣土地。」
  「為什麼不呢?」
  「土地應該持有並一代一代地傳下去。」她說「我從我母親那方繼承了幾塊地,戈登夫婦
想要的地是我丈夫家傳下來的。」她想了想又說「丈夫讓我發誓不賣土地,他要把地傳給孩子
們。但這塊地只有一英畝。當然,我並不太缺錢,只是戈登夫婦太喜歡這塊陡崖高地了––」
她看看我和貝思,接著說「我徵求了孩子們的意見,他們覺得他們的父親要是活著是不會反對
的。」
  大多數寡婦和她的子女們在老頭子生前總不知道給老傢伙買什麼作聖誕節和父親節的禮物
,老頭子一完蛋,他們對他想要什麼好像無所不知,這真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威利太太繼續說:「戈登夫婦事先知道這塊地沒有開發前途。」
  「這你提過的」我單刀直入地問道「鑒於這一點,你不覺得二萬五千美元買那塊地太貴了
嗎?」
  她從深陷的椅子裡向前欠了欠身,答道:「我還准許他們使用我的房地產權。」她又補充道
「我們也可以對照一下房產商賣這種地的價格。」
  「威利太太,我並不是指責你為自己多賺錢,我只是想知道戈登夫婦為什麼那麼想要或需
要這塊地。」
  「他們怎麼跟我說的我都原原本本告訴你了,我就知道這麼多。」
  「二十五張千元大鈔買來的風景肯定美極了。」
  「是很美。」
  我說:「你剛才提到你把農田租給別人。」
  「是的,我兒子對種莊稼和種葡萄都不感興趣。」
  「戈登夫婦知道嗎?我是說,他們知道你也出租土地嗎?」
  「我想是的。」
  「他們從沒有問過你可不可以只租那塊高地的一部分?」她想了一會兒說:「沒有。」
  我看了看貝思。這顯然很不對勁。兩個隨時有可能調動的政府工作人員在港灣南邊租了一
幢房子,卻又在北岸花二萬五千美元的大價錢買了一英畝地只為了再要一個看海景的地方。我
問威利太太:「如果他們提出租你那塊地,你會同意嗎?」
  她點點頭說:「我倒寧願租給他們。」
  「租一年要價多少?」
  「噢,我想––那塊地沒什麼用,我想一千美元差不多了。」她又說「那兒風景實在不錯
。」
  我說:「你願意帶我們去看看那地方嗎?」
  「我可以告訴你們怎麼去那兒,或者你們可以到縣政府辦公室查閱測繪圖。」
  貝思說:「你要是能陪我們去,我們會很感激的。」
  威利太太看看手錶,然後看著貝思說:「好吧。」她站起來「我一會兒就來。」
  她走進了房子後面的玻璃推拉門。
  我對貝思說:「啃不動的老鴨子。」
  「你總是把別人弄得不痛快,不合作。」
  「我這次態度很好的。」
  「那也叫好?」
  「是很好。」
  「嚇死人。」
  我轉換了話題:「戈登夫妻倆需要那塊地。」
  她點點頭。
  「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你說呢?」
  「想想看。」
  「好吧。––」
  威利太太從後門出來了,出來時沒有鎖門。她手裡拿著手提包和車鑰匙,走向她那輛車齡
約有五年的灰色道奇車。他丈夫要是活著,又該表示同意了。
  我和貝思也上了車,跟在威利太太後面。我們右拐上了密多爾路,這是一條東西向的四車
道公路,和主幹道在老殖民區的一段平行,它穿過農田和葡萄園,綿延的林陰道伸展向四面八
方。射在擋風玻璃上的陽光真美妙,空氣中瀰漫著葡萄的味道,旁邊開車的是一位棕髮美人,
要不是我這會兒在調查一宗兩個朋友被害的謀殺案,我都想吹起口哨來了。
  在我的左邊,向北一英里左右,可以看到突然高出一塊土地,陡得像一面牆,根本無法耕
種,山坡上覆蓋著樹和灌木。這就是那塊高地了,北坡延伸入海,而從這一面看不到海,隆起
的土地彷彿綿延的山丘。
  威利太太愛超車,我們也跟著超過了一輛輛拖拉機和小貨車。
  一個路牌提示我們已經到了匹克尼克林。路兩邊有許多葡萄園,都豎著標有鍍金油漆標號
的木牌,很高檔的樣子,彷彿在說這兒出的酒一定價格不菲。我對貝思說:「對了,就生產土豆
伏特加。我只需要二十英畝地,一個蒸餾室。就叫柯里‧克朗平斯基土豆伏特加,品質上乘,
取自天然,醇香可口。我再讓瑪莎‧斯圖亞特出幾本烹飪書,在書裡寫上伏特加的最佳佐菜–
–蛤蜊、扇貝、牡蠣,很高檔的。你覺得怎麼樣?」
  「誰是克朗平斯基?」
  「不知道,是一個人,造伏特加的波蘭人,斯坦利‧克朗平斯基,為了打開市場造出來的
人物。他坐在家門口,說著伏特加酒的祕密傳奇。他有九十五歲了,他的孿生兄弟斯蒂芬只喝
葡萄酒,三十五歲就死了。這樣說行不行?」
  「我想想。戈登夫婦明明可以只花一千美元租這一英畝地,他們卻要花大價錢買地,這就
更叫人費解了。這和謀殺案有沒有關係?」
  「也許吧。另一方面,也許他們判斷失誤,甚至還可能是個詭計。戈登夫婦可以想辦法把
開發權再轉賣掉,這塊臨水空地花了他們二萬五千美元塊,作為建築開發用地可以賣到十萬美
元。淨賺!」
  貝思點點頭。「我要去問問縣政府顧問相應的價格應該是多少。」她一邊開車,一邊望著
我說「你肯定又有了一個結論了。」
  「不是肯定,是可能吧。」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他們需要這塊地,對不對?為什麼呢?開發?修路?這兒要修個大
型州立公園?這兒有石油,天然氣,煤,鑽石,寶石?還是別的什麼?」
  「長島沒有礦產,沒有稀有金屬,也沒有寶石,這兒只有沙土和岩石,連我都知道。」
  「是啊––,但你好像發現了什麼。」
  「沒什麼具體的結論,我只有一種––感覺––,就像我知道什麼是相關的,什麼是不相
干的,好比那種形象關聯測試,你看到四幅畫,一隻鳥,一隻蜜蜂,一頭熊和一個抽水馬桶,
哪樣跟其它三樣不是一類?」
  「熊。」
  「熊?為什麼是熊?」
  「熊不會飛。」
  「抽水馬桶也不會飛。」我說。
  「那熊和抽水馬桶都不和其他東西同類。」
  「你不懂,我就是能感覺到有些東西是相關的,有些是不相干的。」
  「是不是跟靈感差不多?」
  「差不多。」
  威利太太車尾部的拐彎信號燈亮了,她從高速公路拐上了一條鄉間泥路。貝思沒有在意,
差點開過了。
  我們在這條泥路上向北駛去,這條路左邊種著土豆,右邊是葡萄園。車子一路顛簸,每小
時大約只開三十英里,塵土飛揚,我覺得灰都飛進了嘴裡。我把車窗搖上並讓貝思把她那邊的
也搖上。
  威利太太的車轉彎上了一條與高地平行的有車轍的小路,我們離高地現在只有五十碼遠了
。又開了幾百碼,威利太太的車停在了路中央,貝思跟在後面也把車停下。
  威利太太下了車,我們也跟著下車,渾身灰塵,車子也裡裡外外都是灰。
  威利太太站在高地腳下,我們向她走去。她說:「兩個星期沒下雨了。種葡萄的這時候就喜
歡這種天氣,他們說這樣葡萄會更甜,水分不多,看來豐收在望了。」
  我正在撣去T恤上、眉毛上的灰塵,對她的話一點都不在乎。
  她又接著說:「土豆這時候也不要雨水,可蔬菜和果樹正是補水的時候呢。」我實在,實在
不感興趣,但我不知道怎麼說才不至於顯得無禮。我說:「有人盼下雨,有人盼天晴,生活就是
這樣。」
  她看著我說:「你不是這兒的人吧?」
  「不是,但我叔叔在這兒有塊地,他叫哈里‧波納,在馬蒂塔克海灣附近有塊房產,不知
是不是海灣附近的房產。」
  「哦,是的,他妻子瓊思和我丈夫是差不多同時過世的。」
  「那可能就對了。」我並不奇怪,瑪格麗特‧威利認識哈里叔叔,這兒的常住人口只有二
萬,比帝國大廈裡的工作人員還少五千。並不是說在帝國大廈裡工作的人互相都認識,但我有
一個古怪的念頭,就是把瑪格麗特和老哈里撮合成一對,然後瑪格麗特死了,哈里也死了,把
北福克幾千英畝的房地產留給我。當然我首先要除掉我的表兄妹們。像莎士比亞劇裡的情節,
老待在這兒,我覺得我都沾上十七世紀的霉味了。
  「約翰,威利太太跟你講話呢。」
  「哦,對不起。我過去受過重傷,有時候會長時間地走神。」
  「你臉色不好。」威利太太說。
  「是的。」
  「我剛才是問你,你叔叔好嗎?」
  「很好。他現在在城裡,在華爾街賺大錢,但自從瓊恩嬸嬸死後他一個人很孤獨。」
  「替我向他問好。」
  「好的。」
  「你嬸嬸人很好。」她這麼說的言外之意是:她怎麼有這麼一個外甥?
  瑪格麗特繼續說道:「瓊是個水平很高的考古和歷史愛好者。」
  「對,她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成員,你是不是會員?」
  「是的,我就是因此而認識瓊的。你叔叔不感興趣,但他資助了幾次考古挖掘。我們發掘
了一幢一六八一年的農屋地基。要是你沒看過我們自己搞的博物館,你真該來看看。」
  「實際上,我本來打算今天去看的,可這裡有事走不開。」
  「我們只在勞動節後的週末才開放,但我有鑰匙。」
  「到時我會給你打電話的。」我抬頭望著平地上聳起的高地,問威利太太「這是戈登夫婦
買的地嗎?」
  「是的。看到那兒的木樁了嗎?那是西南角。小路下去一百碼是東南角。他們的地從這兒
開始,向上至高地頂部,在另一面向下延伸至高潮線。」
  「是嗎?聽起來不太精確。」
  「夠精確了。根據習俗和法律,可以規定高潮線,海灘是屬於大家的。」
  「這就是我為什麼熱愛美國的原因。」
  「你真愛國嗎?」
  「絕對熱愛。」
  她看著我說:「我是美國革命女兒會的成員。」
  「我猜你也是。」
  「我的家族和威利的家族從一六五三年起就居住在這個鎮上了。」
  「我的天!」
  「他們繼『五月花』號船後坐『幸運』號船到達馬薩諾塞,然後就到了長島。」
  「簡直難以置信,你差一點就成了坐『五月花』號來的最早移民的後代。」
  她回答道:「我是『幸運』號移民的後代。」她環顧四周,我們傾著她的目光看去,南面靠
右延伸著種植土豆的田地,靠左則是葡萄園。她又說「很難想像十七世紀這兒的生活,移民們
從千里之外的英格蘭離鄉背井來到這兒,現在的農田過去全是樹林,靠著斧子和耕牛才開墾出
來,對氣候、土地一無所知,家畜幾乎沒有,衣物、工具、種子、彈藥缺乏,周圍到處是充滿
敵意的印第安人。」
  「聽起來比八月份半夜後的中央公園還危險。」
  瑪格麗特沒理睬我而是繼續說:「對像我們這樣的人,我是說我們家的人,很難割捨即使只
有一英畝的土地。」
  「不錯。」但要是有人出二萬五千美元的大價錢還是可以商量的。我說「我曾撿到過一顆
滑膛槍子彈。」
  威利太太盯著我,像看一個白癡。她把注意力轉向貝思,閒扯了一陣後說:「好了,你們不
需要由我帶你們去高地頂上,那兒就有一條路,上去並不難,但下靠海的那面坡時小心點,那
面坡很陡,而且沒有多少擱腳的地方。」她補充道「這塊高地實際上是上個冰川世紀的冰磧終
端,冰川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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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3:34 |只看該作者
  我倒覺得冰川就站在我面前,威利太太冷得像冰。我說:「謝謝你花時間耐心陪著我們,威
利太太。」
  她離開時看著貝思,問道:「你知道誰會殺他們嗎?」
  「不知道。」
  「跟他們的工作有關嗎?」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但跟細菌武器或其它危險品沒有關係。」
  瑪格麗特‧威利好像並不相信。她走到汽車旁,發動汽車,汽車駛去,揚起一陣灰塵。我
在後面衝她大叫:「吃灰去吧,瑪格麗特,你這個老––」
  「約翰!」
  我重新撣去衣服上的灰,對貝思說:「知道為什麼美國革命女兒會裡沒有集體淫亂嗎?」
  「不知道,但我可以查查看。」
  「你去查查,因為她們這種人做什麼都要人謝,她們可不想寫那麼多感謝信給性夥伴們。」
  「你這種笑話講起來沒個完嗎?」
  「不會完。」
  我們抬頭望著高地頂,我說:「我們去看看值二萬五千美元的海景。」
  我們找到上去的小路,我先上。小路邊有一些濃密的灌木,許多矮棟,還有一些看上去像
楓樹的大樹,也可能是香蕉樹。
  貝思穿著土黃色毛葛短裙,半正式輕便鞋,爬起來很費勁。在很陡的地方我拉她一把,她
拽起短裙或風揚起裙擺的時候,我看到裙子下的一雙美腿。
  離懸崖頂只有五十英尺了,相當於再爬五十層樓。過去我幹這麼點事後還有勁踢開房門,
把罪犯摔到地上,帶上手鎊,把他拖到街上,押上警車。但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我腳發
抖,眼發黑,只好停下來,蹲一會兒。
  貝思問:「你沒事吧?」
  「沒事,一會兒就好––」我喘了一會兒氣,又繼續爬。
  我們爬上了山頂,由於強風和鹹空氣的作用,這兒的植物少多了。我們眺望長島海灣,確
實美不勝收。懸崖南坡從上到下只有五十英尺,北坡頂部到海灘卻有一百英尺左右。就像威利
太太說的那樣,北坡非常陡峭,從坡邊向下望,可以看到從高地頂部一直到海灘遍佈著海石竹
、溝狀侵蝕帶、泥流和落石,長長的海灘東西綿延數英里。
  長島海灣風平浪靜,可以見到一些帆船和機動船,一艘大型貨輪正向紐約港或康涅狄格州
的某個港口進發。大約十英里之外,我們能辨認出康涅狄格海岸。
  高地向西延伸約有一英里,末端與海灣相接。東邊,高地與海灘相連數英里在霍頓點入海
,霍頓點的燈塔清晰可見。
  在我們身後,我們上坡的那條路是平坦的農田,從坡頂可以看到大面積種植的土豆、葡萄
、果園和玉米。古色古香的裝護牆楔形板的房子和白色而非紅色的穀倉點綴於綠地間。我說:「
多美的風景。」
  「真美」貝思表示同意。她隨後又問道「值二萬五千美元嗎?」
  「這是問題所在。」我看著她「你說呢?」
  「理論上不值,但站在這兒要我說,值。」
  「說得妙。」我看見草叢中的一塊大石頭,於是坐上去,凝望著大海。
  貝思站在我旁邊,也望著海。兩人都汗津津,髒兮兮,灰濛濛,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說
:「該去喝雞尾酒了,我們回去吧。」
  「等一會兒。假設我們分別是湯姆和朱迪,設想一下他們想從這兒得到什麼呢?他們到底
在找什麼?」
  「好吧。」我站在石頭上,環顧四周。夕陽西下,東邊的天空變成了暗紅色,西邊則是粉
紅色,而頭頂上的天空還是藍色。鷗鳥在翱翔,海灣中白浪競逐,鳥兒在樹叢中歌唱,東北方
吹來陣陣和風,帶鹹味的空氣中瀰漫著秋意。我對貝思說「我們,湯姆和朱迪,在普拉姆島工
作了一天,整天都待在生物隔離室裡,穿著實驗室工作服,被病毒包圍著。下了班,我們沖完
淋浴出來,趕到『螺旋體』號上或渡口,穿越海峽,再駕車來到這裡。這裡視野開闊,空氣清
新,讓人神清氣爽––這才是生活。我們帶了酒和毯子,然後飲酒,做愛,躺在毯子上望著天
空中慢慢出現的星星。也許我們會到下面的海灘上,在月光和星空下游泳或激浪投釣。這時,
實驗室的工作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然後我們回家,準備仍然去生物隔離室度過另一天。」
  貝思片刻無語,她沒有回答而是走到高地的邊緣,然後又轉身走到高地上唯一的一棵樹旁
,那是一棵十英尺高、節節疤疤的橡樹。貝思彎下身,她直起身的時候手裡握著一卷繩子:「看
這個。」
  我走過去看她找到的東西。那是一卷綠尼龍繩,有半英吋粗,每約三英尺長短處打了一個
結供手握住攀援用,繩子的一頭綁在樹根上。貝思說:「這兒可能有足夠長的繩子供從山頂爬到
海灘上。」
  我點頭道:「這樣上下攀登就容易多了。」
  「沒錯。」她蹲下身向高坡下望,我也跟著她蹲下向下看,只見山坡上一塊草皮由於有人
多次上下攀援踐踏已經光禿。懸崖很陡峭,但只要攀援者體力尚可,即使沒有繩子的幫助攀登
起來也不是太難的。
  我又往崖邊斜了斜身,看到草禿的一塊露出黏土的紅色條塊,還有下面約十英尺處可以見
到一個像擱板或壁架的東西。貝思也看到了,她說:「我下去看看。」
  她拽拽繩,繩在樹根上綁得很牢,樹根也很結實地紮在地裡。貝思雙手握繩,向著下面十
英尺處的壁架攀援,一邊下一邊放繩子。只聽得她叫道:「下來,這兒挺有意思。」
  「來了。」我一隻手抓著繩爬到了下面的壁架上,站在貝思身旁。
  她說:「你看。」
  壁架長約十英尺,最深約三英尺。壁架中央有一個洞,但不是本來就有的,因為可以看到
鏟過的痕跡。我和貝思弓身向洞口看,洞很小,直徑約三英尺,深只有四英尺,裡面什麼也沒
有。我想不出這是幹什麼用的,但我估摸道:「可以存放一頓野餐和一箱子冰凍酒。」
  貝思補充道:「甚至可以躺在壁架上,腿擱在坑邊睡覺。」
  「或者做愛。」
  「我就知道你會說這個。」
  「本來就是麼。」我站起身「他們也許就是為這個打算把壁架面積擴大一點的。」
  「為什麼?」
  「不知道。」我轉身面向海灣,坐下來,腿擱在壁架邊上「這樣感覺不錯,你也坐下來。」
  「我覺得有點冷。」
  「穿上我的T恤。」
  「不要,你的T恤有味道。」
  「你也香不到哪兒去。」
  「我又累又髒,連褲襪也勾破了,我得洗個澡。」
  「這兒坐著很浪漫。」
  「是的,可這會兒不。」她站起來,抓住繩,爬上了崖頂。我等她到了頂,也跟著上去了。
  貝思把繩子盤好,照原樣放回樹根旁邊。她轉身時,我們面碰面站著,相隔只有一英尺。
我們這麼站著有三秒鐘的樣子,令人侷促不安的場面,然後我伸手撫摸她的頭髮,她的臉頰,
繼續索求著她的吻,而她突然後退一步,只說出一個字:「不。」
  這真是個有魔力的字,面對這個字,所有美國男人已經有了條件反射:我該向後直退出六
英尺,把手背到背後,失聲大叫:「我把你的友好誤當作愛了,原諒我。」
  實際上,我並沒這樣做。她說:「不。」我猶豫不決,露出沮喪和失望的表情,她接著說:「
現在不要。」我好過一點,她又說:「也許等以後吧。」我更好過一點,她最後說:「我喜歡你。
」讓我感覺好得不得了。
  我說:「慢慢來吧。」這是我的真心話,只要她不讓我再等三天三夜,那是我的極限了。實
際上,我等得遠不止這麼長。
  我們沒再說什麼,而是走下懸崖,上了她的黑色警車。
  她發動汽車,上檔,卻又停下,俯身過來在我的頰上敷衍似的吻了一下,然後又上了檔,
車子開過揚起一陣灰塵。
  車子行駛了一英里後上了密多爾路。貝思的方向感很好,無需我指路就把車開向拿騷角。
  她看到一個營業中的加油站,就把車停下,我們分別去了男女廁所放鬆一下。我從來沒這
麼髒過,工作中我是個衣冠楚楚的傢伙,穿著定做的西服像個曼哈頓花花公子。現在我彷彿又
回到了童年時代,還是那個在印第安人墓地尋寶的髒兮兮的小約翰。
  在加油站的小賣部,我買了一些粗劣的食品,有牛肉乾,花生奶油餅乾和小熊糖。到了車
上,我分給貝思一些,她拒絕了。我說:「要是把這些東西一塊兒嚼,味道像一種叫『三道風』
的泰國菜,這是我的意外發現。」
  「希望如此。」
  車子又行駛了幾分鐘。牛肉乾、花生奶油餅乾和小熊糖一起嚼起來其實很難吃,可我餓極
了,而且我想吃點東西把喉嚨裡吃的灰壓下去。我問貝思:「你覺得怎麼樣?我是說陡崖。」
  她想了一會兒才回答說:「我想我挺喜歡戈登夫婦。」
  「你會的。」
  「你很為他們難過?」
  「是的。我是說雖然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我跟他們認識只有幾個月,但他們是好人,幽
默,有活力。他們不該這麼年輕就這樣死了。」
  貝思點點頭。
  車子穿過堤道上了拿騷角,這時天快黑了。
  貝思說:「我想那塊地沒別的,就是一個浪漫的避風港,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地方。他們是
中西部來的,可能也是農場出來的,而現在他們住的地方像他們的故鄉一樣也把土地看得很重
。我說的對不對?」
  「對。」
  「可是––」
  「是的,可是––可是,如果他們租用五年,本可以省二萬美元的。」我又說「他們一定
要那塊地。好好想想這個問題。」
  「我正在想呢。」
  我們繞到戈登家,貝思把車停在我的吉普車後面。她說:「今天工作得真晚。」
  「到我那兒去,來吧。」
  「不,我今晚回家。」
  「為什麼?」
  「沒有必要全天候地待在這兒了,況且縣局不肯為我付汽車旅館費了。」
  「先到我那兒,我給你計算機列印材料。」
  「等明天吧。」她說「我明天早晨要去辦公室,五點鐘我們碰個面。」
  「到我那兒。」
  「好吧,到你那兒,下午五點。那時我就有消息了。」
  「我也是。」
  「我倒希望你在看到我之前不要再有行動。」
  「好吧。」
  「把你的情況跟麥克斯威爾警長說清楚。」
  「我會的。」
  「休息休息。」她說。
  「你也是。」
  「下車回家。」她笑著說。
  「好的。」我下了車,她倒車轉彎,向我揮手道別,然後駕車離去。
  我上了我的吉普車,繫上安全帶,關上車門,關掉緊急剎車,發動引擎,車子悄無聲息地
駛離。
  在開往我的海灣農場別墅或農場海灣別墅的途中,我想起自己忘了用遙控器起動車子。可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所有的新式汽車炸彈都要等五分鐘後才爆炸,此外,也沒人要殺我。有人
曾企圖殺死我,但那跟這事無關。很可能是偶然事件,如果是事先計劃好的,那兩個殺手肯定
認為我已經廢掉了,他們不管為了什麼要除掉我,儘管我還沒死,他們報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意大利裔黑手黨做事就是這樣,你要是倖免於難,他們也就把你扔過一邊了。而那兩個向我
不停掃射的傢伙看上去很像西班牙裔,這幫人不把你真正幹掉是不算完的。
  可這會兒我並不太關心這個,我關心的是現在發生了什麼。我是說,此時我身處地球上平
靜的一角,恢復著身心創傷,而在這個表面下卻湧動著千奇百怪的事情。我不斷想起那頭七竅
流血的豬,普拉姆島的人已經掌握了能毀滅地球上一切生物的東西。
  製造生物武器的便宜之處在於可以隨意否認武器的存在和製造而且無處可查,所以整個生
物研究和武器開發行業充斥著謊言、欺騙和否認。
  我把車停在哈里叔叔家的車道上,車胎壓過車道上的貝殼嘎嘎作響。房子裡沒有開燈,我
把車燈一熄滅,四周變得一片漆黑。不知道鄉村居民怎麼挨過這種黑燈瞎火的日子的。
  我把T恤衫塞進短褲裡好使我的槍托露在外面。我還不知道我的槍有沒有被人撥弄過,我
的短褲都被人翻過了,怎麼能保證手槍沒被人動過呢?我事先應該檢查一下的。
  我左手拿鑰匙開了前門,右手隨時準備好拔槍。我本可以右手拿著槍的,但是男人總得亮
出點膽兒吧,即使在獨自一個人的情況下。那麼,誰在看著呢?我想我自己在看著,並對自己
說:「柯里,你有膽兒,你是條真漢子。」
  我沒有開燈,而是在黑暗中查看屋裡的電話答錄機,一共有十條留言,比起我上星期一個
電話都沒有的記錄,十條是夠多的了。
  我估計這些留言沒有一條是好消息,所以我拿出叔叔的水晶酒瓶和酒杯先為自己倒了一大
杯白蘭地。
  坐在叔叔的搖椅裡,呷著白蘭地,我猶豫著是先聽電話留言,還是上床睡覺,還是再來一
杯白蘭地。結果我喝了好幾杯白蘭地,直到我喝得有點暈乎乎的了,我才按下了答錄機上的按
鍵。
  「你有十條留言。」答錄機裡的聲音響起,報出的數字與計數器顯示的相符。
  第一條留言是清晨七點哈里叔叔打來的,他前一天晚上在電視上看到我了,因為當時很晚
了,他不想那麼晚打電話來,但他一大早打過來好像倒沒什麼關係似的,虧了清晨七點我已經
在去普拉姆島的路上了。
  還有三條留言與第一條內容相似:一條是我在佛羅里達的父母的,他們自己沒在電視上看
到我而是聽說我上了電視;另一條是跟我有點來往的一個叫柯比的女士打來的,柯比女士一度
想成為柯里太太;還有一條是我的兄弟吉姆和姐姐林恩打來的,他們都很在意兄弟姊妹間保持
聯繫。也許還有更多的人看了我在電視上的簡短露面後想打來電話,可極少有人知道我的電話
號碼,再說我現在又瘦又憔悴,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認得出我了。
  我前妻沒有來電話,儘管她已不再愛我,卻總是表白她還喜歡我這個人,這倒是很奇怪,
因為我這人一點都不討人喜歡,也許有人會愛我,但不會有人只是喜歡我。
  接下來是我的搭檔,法納利的留言,是早上九點打來的,他說:「嗨,傻瓜,我在早間新聞
裡看到你了。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你屁股後面有兩個殺手在找你呢,你在電視上露了面,現在
人人都知道你就在東部了。你幹嗎不把你的海報貼到哥倫比亞郵局去?唉,約翰,我正努力在
那兩個人發現你之前找到他們。還有好消息呢––老闆也想知道你在一個兇殺現場幹什麼。那
兒發生了什麼事?誰殺了那兩個人?嗨,那女的很靚。你要幫忙嗎?給我打電話。小心點,再
見。」
  我不覺笑了,好人老法納利,他是我靠得住的人。我還記得我挨槍擊後倒在街上流著血他
看著我的樣子,一隻手裡拿著啃了一半的炸麵圈,另一隻手拿著槍。他啃了一口炸麵圈,然後
對我說:「約翰,我要抓住他們,我向上帝起誓,我要宰了那幫殺你的狗雜種。」
  我記得我告訴他我還沒死,他說他知道,但我可能會死的。他的眼裡流著淚,我看了難受
得要命,他一邊啃著炸麵圈,一邊試著跟我說話,可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耳鳴得厲害,然
後就昏過去了。
  再接下來的留言是《紐約時報》在早上九點三十分打來的,我奇怪他們是怎麼知道我的身
份和住址的。留言裡說:「作為一個新訂戶,前十三週你只需每週付三點六美元就能享受到每日
送報上門的服務,請撥打一–八零零–六三一–二五零零,我們隨時為您服務。」
  「我可以在辦公室看。下一個。」
  麥克斯的聲音從答錄機裡傳來:「約翰,我鄭重聲明,你已不再為南侯德鎮警察局僱用。謝
謝你的幫助,我欠你的,但我會請你喝一杯的。給我打電話。」
  「滾你媽的,麥克斯!」
  再下一個是中情局的超級傻瓜泰德‧納什,他說:「我只想提醒你兇手還沒有抓到,你可能
成為他們的目標。與你合作很愉快,我相信我們還會見面,你保重。」
  「滾你媽的,泰德。」我想說的是如果你想威脅我,就該有膽子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即使
答錄機會把話錄下來。
  答錄機上還剩一條留言,可我沒讓它放出來就按了停止鍵。
  我打通了「海灣景觀」旅館的電話,找泰德‧納什,接電話的小伙子說登記簿上沒有這個
客人,我又問:「那喬治‧福斯特呢?」
  「沒有,先生。」
  「貝思‧彭羅斯呢?」
  「她剛剛結帳走了。」
  我向服務員描述了納什和福斯特的樣子,他聽後說:「是有兩位先生的樣子跟你說的差不多
。」
  「他們還在嗎?」
  「是的。」
  「告訴那個大塊頭、鬈頭髮的傢伙,就說柯里先生收到他的留言了,讓他自己也當心點,
明白了嗎?」
  「明白了,先生。」
  「另外,就說我說的,讓他見他媽的鬼去。」
  「好的,先生。」
  我掛上電話,打了個哈欠。我累極了,在過去的四十八小時裡我大概只睡了三小時,我忍
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我按下放音鍵放最後一個留言,只聽見貝思的聲音說:「嗨,我正在車裡給你打電話––我
只想對你今天的幫助說聲謝謝,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經說過。很高興認識你,要是我們明天碰不
到一起––我可能出不去––辦公室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太多的報告要讀––好了,不管怎
麼樣,我會打電話給你。再次感謝你。」
  答錄機裡傳出「留言完畢」的聲音。
  我把最後一條留言又放了一遍,這個電話是我跟她分手十分鐘後打來的,她的聲音非常矜
持,非常陌生。這實際上是一種拒絕。我腦子裡突然浮現出一個瘋狂的念頭,貝思和納什成了
情人,他們正在納什的房裡親熱。柯里,挺住,好色、沉迷於女人的人是沒有好結果的。
  還有什麼比我現在的情況更糟的嗎?我在生物隔離室裡待了一天,興許染上了腺鼠疫,我
也許復職無望,那兩個西班牙裔殺手摸到了我的行蹤,我的朋友麥克斯炒了我的魷魚,中情局
的傢伙無緣無故地也可能為了他假想出的理由威脅我,還有我的愛人跑掉了,我想她正跟一個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笨蛋打得火熱呢。另外,喜歡我的人,湯姆和朱迪都被人殺了。現在才
晚上九點,我怎麼過啊?
  我突然想到了修道院,或者去加勒比海過一個月也許更好些,跟著我的朋友彼得‧約翰遜
從一個島嶼飄泊到另一個島嶼。
  或者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堅持下去,復仇,證明自己的清白,成功,獲得榮譽,這才是
約翰‧柯里該做的。此外,我有別人沒有的––我對發生的一切有了一絲頓悟。
  我坐在黑暗、寂靜的屋子裡,今天第一次我能不受干擾地思考,我的腦子充滿了想法,現
在我把它們整理成形。
  我凝望著窗外的一片黑暗,腦子裡的靈感彷彿變成了一張黑色屏幕上的一個個亮點,漸漸
形成一個圖像。我看不清整個圖像,更別說細節了,但我大概估推了它的尺寸、形狀和方向。
我需要再多幾個亮點,幾個靈感,那樣就能找到湯姆和朱迪被殺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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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早晨的陽光湧進我在二樓的臥室的窗戶。很高興我還活著;很高興發現枕邊那血污的死豬
原是一場噩夢。我聆聽鳥雀的聲音,只為確認我不是地球上唯一的活物。一隻海鷗在海灣某處
咯咯鳴叫。幾隻加拿大野鵝在我的草坪上呱呱叫喚。一隻狗在遠處汪汪吠著。目前,還好。
  我起來,沖了澡,刮了鬍子什麼的,然後在廚房裡沖了杯乾凍微波咖啡。我整晚都在思考
,或者,像我們在上班時所說的,在忙於推理分析。我也給哈里叔叔,父母,兄弟們和法納利
回了電話,但並沒有回復紐約時報和麥克斯。我告訴每個人那個在電視上的人不是我,而且我
也沒看新聞報導或答記者問。我說我晚上在老城酒館裡看「星期一晚場足球賽」––這是我本
應做的––我還有證人。每個人都相信了。我希望我的頂頭上司,前面提到過的中尉沃爾夫偵
探,也能買帳。
  另外,我告訴哈里叔叔,瑪格麗特‧威利對他有意思,但他好像不感興趣。他告訴我:「迪
琪‧約翰遜和我一塊兒出生,一塊兒長大,一塊兒擁有好多女人,一塊兒變老,但他比我早死
。」
  多麼令人沮喪!算了,我打電話給法納利,但他出去了。我便讓他的妻子瑪麗帶個口信。
在我結婚前我一直與瑪麗在一起,但瑪麗和她的前任男友根本不彼此喜歡。我的離婚和中彈都
沒能讓瑪麗和我又粘到一起。這很怪異,我是說,與搭檔的妻子好。最好也不過一種古怪的關
係。總之,我對瑪麗說:「告訴法納利電視上的不是我,許多人都這麼搞錯了。」
  「好的。」
  「如果我死了,那就是中情局幹的。告訴他。」
  「好的。」
  「普拉姆島上也許有人想要殺我。告訴他。」
  「好的。」
  「如果我死了,告訴他去找這兒的警長西爾韋斯特‧麥克斯威爾談談。」
  「好的。」
  「孩子們好嗎?」
  「好的。」
  「我快沒氣了,肺不行了。」我掛掉了。
  行,至少我是被錄了音的。如果我的電話被聯邦調查局的人偷聽,那才好呢,讓他們聽聽
我怎麼對別人說我認為中情局的人要殺我。
  當然,我並不真的這麼想。泰德‧納什,就個人來說,他會想殺我,但我懷疑一個部門不
會贊成幹掉一個傢伙,只因為他愛挖苦人。但是關鍵點是,如果這事兒和普拉姆島有某種不尋
常的聯繫,那麼我不會為又出現幾具屍體而驚訝的。
  昨晚,在我打電話時,我用手電筒和放大鏡查了一下我的傢伙和彈藥,一切看起來都還好
。如果不佔用太多時間的話,不會讓你走火入魔的話,妄想症也是樂趣所在,我的意思是,如
果你正覺得日子單調的話,你可以假想某人想殺你,或者想操你,那麼你可以玩些小把戲,像
使用汽車遙控點火,或想像有人在竊聽你的電話,或搞壞你的武器。一些瘋狂的人常常樹立一
些叫他們去殺人的假想的朋友。而另一些瘋子則製造些要殺他們的假想敵。後者,我想,瘋狂
的程度稍輕,也更有用一點兒。
  總之,我這一晚剩下的時間又瀏覽了一遍戈登夫婦的財政記錄。
  我仔細查看了去年五六月份的,想知道他們是如何安排一趟公差之後的英格蘭一週渡假的
開支的。我現在注意到六月份的信用卡,比通常稍微高出一點兒,這便是他們的證券交易所,
一條平坦大道上的小起伏。而且,他們去年六月的電話單比平常多出一百美元左右,表明在五
月份可能有長途通話。而且,我假定他們隨身帶著現金或旅遊卡,但帳上卻並沒有什麼不尋常
的取款記錄。這是唯一的而且是第一次顯示,戈登夫婦另外還有現金。獲得非法收入的人們常
常買上幾千元的旅遊卡,跑到外面去,揮霍尋歡,否則,戈登夫婦們也許知道如何在英國一天
只花二十美元。
  不管情況是怎樣,根據列印件,我們說過,帳目很清楚。也不管他們做了些什麼,他們隱
藏得很好。或者那並不涉及的存取數目並不大,至少不在這個帳本上。戈登夫婦很聰明,我提
醒我自己。他們是科學家,因為如此,他們小心,耐心,並且細心。現在是星期三早上八點,
我已經喝到第二杯差勁的咖啡,在冰箱裡四處尋找有什麼可吃的。蘆筍還是芥末?不,黃油和
胡蘿蔔也行。
  我拿了胡蘿蔔和一桶黃油站在廚房窗前,沉思默想。稀里糊塗,還一邊拒絕。我等著電話
響起來,等貝恩來確認下午四點的事。但廚房裡除鐘錶聲外一片寂靜。
  今天早上我穿得更漂亮了,棕色棉長褲,斜紋牛津衫。一件亮藍色上衣搭在廚房椅子的背
上,膝上放了枝手槍,而防彈衣––離開了這兒能用的著的––穿在夾克裡面。另外,我是一
個樂觀主義者,不忘皮夾裡放個避孕套。我準備好了去迎接一場戰鬥或一場浪漫,或這一天中
會發生的任何事情。
  胡蘿蔔拿在手中,我朝海灣走下斜草坪。水面上浮著輕輕的霧氣,我走出來,到了叔叔碼
頭的盡頭,那兒需要大修一下。我向我涉及的地方觀望,回憶起那次戈登夫婦在這個碼頭上靠
岸的情景––那大約在六月中甸。我在綠港村克勞迪亞餐館的酒吧內與他們第一次會面後的一
個星期左右。
  當他們在哈里叔叔的碼頭靠岸時,我正在後廊上療養,老樣子坐著,喝著療養啤酒,用望
遠鏡觀察著海灣。這時,我看見了他們。
  而一星期前在克勞迪亞餐館時,他們要我描繪一下去我家的水路,當然,他們找到了。我
記得走下碼頭去迎他們,他們說服我與他們去兜一圈。我們轉過了長島南北福克郡之間的一連
串海灣––大匹克尼克,小匹克尼克,諾亞克和南侯德灣,然後出到嘉丁納海灣,又去了東方
角。那時湯姆打開了快艇上的風門,我以為我們要飛到空中去了。我的意思是,這玩意兒開起
來了,越過了海灣的障礙。反正,那一次戈登夫婦領我見識了普拉姆島。湯姆說:「這是我們工
作的地方。」
  朱迪加上一句:「哪一天我們看能否為你弄到一張參觀證,那兒實在很有趣。」是很有趣。
  那一天我們還在普拉姆海峽遇上了風和潛流,我以為我要往海峽裡吐空肚子,同時好奇地
想,這海峽是不是因此而出名的。因為這個英文地名有兩層意思:既指海峽又指肚子。我記得
我們在水上待了一整天,回來時精疲力竭,曬得蔫蔫的,又餓,湯姆去買比薩餅,朱迪和我在
後廊上喝啤酒,看著夕陽沉下去。
  我認為我並不是一個特別討人喜歡的傢伙,但戈登夫婦想盡力與我為友,我並不知道為什
麼。起初,我並不需要也不想要夥伴,但湯姆英俊而風趣,朱迪又很美,而且聰明。有時事情
在發生時總是搞不大明白,但一段時間過後,或一件什麼事發生過後,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便意義分明了,對嗎?
  戈登夫婦也許已知道他們處在危險中,或有可能遇到危險。他們已和麥克斯威爾警長熟悉
了,而又想要一個人或一些人來知道他們與警長很熟。那麼下一步,他們便花了許多時間和你
小子在一起。我想這也許是向某人顯示湯姆和朱迪和警察出遊的一種方式。如果戈登夫婦發生
了什麼事,也許我和麥克斯會收到一封信,但我並未屏住呼吸。
  另外,這一回想還有一點,那個特殊的六月夜晚,在湯姆帶著比薩餅回來之前,空著肚子
灌了三瓶酒的朱迪,瞧著叔叔的房子問我:「這樣的地方值多少錢?」
  「我猜大約四十萬美元,也許更多一點。為什麼問這個?」
  「只是好奇,你叔叔要賣它嗎?」
  「他向我出低於市場的價,但我需要二百年的抵押貸款才行。」
  談話終止了。但當人們問你一幢房子,一隻船或一輛車值多少,又問你是否出賣,他們不
是太煩人就是想要買。戈登夫婦不是多事的人,現在,當然,我想那時戈登夫婦正期盼著迅速
致富。但如果這些錢來路不正,戈登夫婦不會將這錢四處招搖,去買一幢四十萬美元的水上豪
宅的。因此,這快要到手的錢要麼是合法的,要麼表面上看是合法的。疫苗?也許。
  然後事情出了點岔子。這兩個聰明的腦袋在甲板上開了花。像有人在烤肉宴烤架旁掉了一
袋五磅裝的碎牛肉一樣。
  記得在那個六月夜晚,我後來對湯姆說我認為到海峽裡有點兒危險。湯姆已經從啤酒喝到
葡萄酒,腦袋糊成團了。他有一種技術人員式的哲人般的神經質,對我說:「在海灣裡的小船是
安全的,但船不是為此而造的。」
  確實不是,隱晦點說。我醒悟到和埃博拉病毒或其他致命物質打交道的人從本質上講,是
冒險者。他們在生物危害前贏了這麼久,便開始以為他們是有魔法護著的。然而他們越出了本
性,像深水潛水員去爬山一樣,反之亦然。有許多力氣,但不知該怎麼做。
  哎,還是回到九月的星期三早晨,現在是上午九點。曾和我一起站在哈里叔叔碼頭上的湯
姆和朱迪‧戈登,已經死了。如今案子卻到了我手中,陰差陽錯啊。
  我轉身向房子走回去,清晨的空氣和胡蘿蔔使我活力充沛。而又被兩個好人的記憶所驅動
著,頭腦很清醒。昨天的失望與憂慮被正確地看待,我休息夠了,渴望去戰鬥一場。
  在聲波顯示屏上,似乎還有一點未被連接,需要放上去:酒商弗雷德里克‧托賓先生。但
首先,想起有人可能在我去海邊思考的時候打過電話來。我檢查了我的錄音電話,沒人留言。
「討厭。」哦,哦,約翰。
  有點兒受傷害,更多的是惱怒。我離開了屋子。我穿著拉爾夫‧勞倫斯牌的亮色上衣,湯
朱‧希爾費格牌的中津衫,艾迪‧包爾牌的長褲,波瑞‧艾利斯牌的拳擊短褲,用著卡爾‧拉
格菲爾德牌的剃鬚水,並帶著史密斯和威森牌的左輪手槍。我用遙控器發動了汽車,爬了進去。
  「你好,吉普。」
  我駛上大路,向東轉,開進朝陽裡。大路總體是鄉村式的,但卻成為許多小村莊的主要街
道。在鬧市區之間有穀倉,農舍,保育院,許多小攤,幾家簡單然而不錯的餐館,一串古董店
,和一些非常迷人的新英格蘭護壁板式教堂。
  但與我還是一個小傢伙時不一樣的是,沿路已冒出了兩打酒廠。不管葡萄園在哪裡,大多
數酒廠都在大路邊設立了總部,以便和旅遊業聯合。這兒會舉辦葡萄酒之旅或免費賞酒會活動
。常常伴隨著去禮品店的一次義務性遊覽,在那兒日出夜歸的旅遊者感到有義務要買上一些當
地的葡萄美酒,還有酒鄉掛曆,烹調書,水瓶塞,茶杯墊等諸如此類。
  大多數酒廠建築物實際上是從農舍和穀倉改建而來,但有一些是新的大復合體,把實際產
酒設備,酒類禮品店,一個餐館,酒館等融為一體。大路雖然不是陽光大街,而北叉也不是羅
納河斜谷,但四周環境令人愉快,如同穿越鱈魚角與納帕山谷時的感覺一樣。
  酒也不壞。我聽說。有一些相當不錯。我聽說。一些還得了國家和國際獎,我聽說。至於
我,我會贏得一個姑娘。
  在那個叫匹克尼克的小村莊中,我在一個大卸石停車場停下來。那兒一塊木牌上寫著:弗
雷德里克‧托賓葡萄園。木牌上了黑色清漆,而刻在木頭中的字被塗成金色。一些怪異的呈十
字交叉狀的彩色條紋分佈在清漆表面。如果不是在酒店或在湯姆和朱迪的家中見過,當看到托
賓酒標籤上也有這樣的條紋,我會把這看作是對藝術的破壞行為。注視著托賓先生的木牌上的
斜紋漆,我得出結論:這就是藝術。藝術與破壞藝術的行為之間差別越來越難以辨認了。
  我從我那昂貴的運動用車中出來,注意到和它一樣的車有一打。這也許是這種車的產地。
也許。或者,對於那些離開馬路便是小路,即意味著停車地的城市或者鄉村牛仔們來說,他們
是最佳選擇?但是我岔開了這問題。
  朝托賓復合體走去,壓碎又發酵了的葡萄的氣味濃烈,成千上萬隻蜜蜂飛來飛去,有一半
喜歡我的雷格非香水。
  我怎麼描寫托賓酒廠呢?哦,如果一幢法國別墅是用美國雪松木條建成的,就是這地方的
樣子。顯然托賓先生花了不少錢來建這一座他夢想中的房子。
  我以前來過這兒,認識這地方。即便在我進去以前,我就知道這復合體包括遊客接待區,
左邊是一個大的酒類禮品店。
  右邊是真正製酒的一側,一幢矮爬爬的兩層樓建築裡充斥著銅缸,壓搾機之類的物品。我
有一次隨導遊來過這兒,聽了不少胡說八道。人世上從來沒有就葡萄一樣小的事情編造出這麼
多廢話的道理。我想。梅子還更大點兒呢,不對嗎?人們釀造梅子酒,對嗎?在這兒扯什麼關
於葡萄的談呢?
  不管怎樣,在這些上面是一個寬闊的中心樓,類似於一個城堡主樓,大約五十英尺高,上
面飄了塊大旗。我說的不是老光榮旗,而是一塊帶了托賓商標的黑旗。有的人就喜歡到處掛自
己的名。所有的牆板都漆著白色,因此從遠處看,有點兒像你在旅遊手冊上看到石灰岩別墅。
弗萊迪在這玩意兒中花了大本錢,讓我奇怪搾葡萄行業能賺多少錢。
  繼續對托賓別墅的描述。左邊更遠處是一個小餐館,女人和遊客們議論紛紛,覺得它很可
愛,我說它刻板又沉悶,但不管怎樣,如果老城酒館被健康委員會關閉了,它會成為我的去處
之一。
  餐館有一個加蓋的走廊,在那兒穿著艾迪、湯米、拉爾夫、莉茲、卡洛爾和帕瑞牌的人們
可以坐下,說一些關於葡萄酒的廢話,順便提一下,那酒真的只是葡萄汁摻上酒精罷了。好了
,連在這漂亮的餐館後邊的是一個大一些的招待廳,據業主弗雷德里克‧托賓簽名的小冊子上
說,那是一個舉辦婚禮、做禮拜或辦酒會的好地方。
  我曾經因參加托賓先生的一次嘗酒會來過這大廳,那是七月份的事。為了慶賀一批新酒開
缸,我猜就是酒釀好了可以賣或狂飲了的意思。我作為戈登夫婦的客人出席,這我可能提過。
那一次大約來了兩百來人,一些北叉社會的上層人物––銀行家,律師,醫生,法官,政客,
幾個從曼哈頓來此度暑假的人,成功的商人和經濟人等等。混雜在這些當地體面任務中的是一
些藝術家,雕刻家和作家,因為各種原因,未能照海灣對岸的同行們的樣子做。也許他們中許
多人經濟上不得意,住不起漢普頓,但是,他們會告訴你他們比他們的漢普頓同行們更具有藝
術上的真誠感。還有,麥克斯被邀請了,但不能來。據湯姆和朱迪說,他們是當中唯一的普拉
姆島的人。湯姆說:「主人和主婦像避瘟疫一樣躲普拉姆島上的人。」我們都為此咯咯笑了好一
陣。哎,我想湯姆,還有朱迪,她很聰明。
  我記得在那次葡萄汁品嚐會上,湯姆也把我介紹給我們的主人,弗雷德里克‧托賓,一個
單身紳士,第一眼見他是個穿了雙舒服的鞋子的男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托賓先生穿著一套
花花公子式的紫西裝,一件真絲的襯衫,一個點綴了葡萄籐與葡萄串的領帶。令我作嘔。
  托賓先生很禮貌,但對我有點兒冷淡,當我在聚會中時,這冷淡總讓我惱火。我的意思是
一個兇殺偵探類似於人際交叉點。一般的主人和女主人都高興有一兩個偵探在場,講個故事。
每個人都喜歡聽謀殺。但弗雷德里克在我告訴他對酒的看法之前,他便有點兒不耐煩我了。
  我對湯姆和朱迪提起過這位先生對我不夠禮貌的事。湯姆和朱迪告訴我弗雷德里克實際上
是一個熱情的異性戀者。據朱迪說,有些人因為弗雷德里克的魅力與舉止而把他誤認為是同性
戀或雙性戀。我從沒這麼想過。
  我從戈登夫婦處知道,醇美溫和的托賓先生在法國研究過酒文化,並得了一些葡萄汁學位
什麼的。
  湯姆曾指著一個年輕的女士告訴我那是托賓先生現在的情婦。她是絕對地迷人––二十歲
左右,高個,金髮,藍眼睛,身材好像她才從果子凍模型裡出來似的。弗雷德里克,你這幸運
的混蛋,我怎麼錯看你了呢?
  這樣,這是我與這蜜蜂的主人唯一的一次遭遇。我明白湯姆和朱迪為什麼把這傢伙揀了出
來––首先,戈登夫婦喜歡葡萄酒,而托賓產一些最好的酒,但除此之外,酒類行業有一整套
的社交模式。如晚會,私人晚宴,葡萄園戶外音樂會,海灘上的豪華野餐等等。戈登夫婦看來
一整套都上,這令我很吃驚。雖然他們沒朝弗雷德里克獻媚,或巴結他,當然他們在社交上,
經濟上,職業上或別的什麼上與他都很少共同點。重要的是,我發現湯姆和朱迪會和弗雷德里
克這樣的傢伙攪在一起,有點不符合他們的性格。看著這個名字,是一個有略不發音的「e」
的例子,雖然這裡所有的人都喜歡在什麼東西後面加上個「e」,說得尖刻一點,弗雷德里克
這葡萄園主看上去像頭傲慢的驢。我有要讓他洩氣的想法。此外,他有一把鬍子,也許還有一
輛白色賽車。
  我現在正在禮品店中,伸頭四處探視,想找到什麼好東西送給我那失去的女友,比如一個
會用把手說「我在北叉上被擰緊」的瓶塞鑽。沒那玩意兒,我發現了一個手工漆的陶瓷瓦,一
端停了隻鶚。這是隻樣子十分古怪的鳥兒,但我喜歡瓷瓦,因為上面沒有酒的圖案。
  當出納員包裝時,我問她:「托賓先生在嗎?」
  那漂亮的年輕女士瞟了我一眼,回答說:「我說不準。」
  「我想我見到他的車,白色賽車,對嗎?」
  「他也許就在附近。加上稅一共十元九十七分。」
  我付了帶稅的十元九十七分,拿起我的找頭和包裹。
  「你來過葡萄園觀光會嗎?」她問我。
  「沒有,但我看過一次啤酒觀光會。」我從夾克裡掏出警察證舉到她面前。「警察局,小
姐。我想請你做的是撥打電話,盡力找到托賓先生,讓他利索點過來。怎麼樣?」
  她點點頭,按吩咐的做了。她向電話裡說:「瑪麗琳,這兒有個警察想見托賓先生。」
  「利索點,趕快!」
  「別耽擱。」她把我的話改裝了一下「好的,好,我會告訴他。」
  她掛上電話,對我說「他馬上下來。」
  「從哪兒上去?」
  她指著對面牆裡一扇關著的門說:「那兒通向塔樓套間––業務辦公室。」
  「好,謝謝。」我走到門邊,打開,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大又圓的木板地共用區,有點兒
像大廳,這是塔樓的基部。一扇門通向發酵缸,另一扇是我剛才從接待區進來的門,一扇玻璃
格子門通向酒廠的後部,還有一段樓梯通向上面,在它的右邊,是一部電梯。
  電梯門開了,托賓先生大步流星走出來,匆匆地往禮品店去,幾乎沒瞟我一眼。我注意到
他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叫道:「托賓先生?」
  他轉向我:「哎。」
  「科特尼偵探。」我有時讀錯我自己的名字。
  「哦,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我需要佔用你一些時間,先生。」
  「關於什麼事?」
  「我是個兇殺案偵探。」
  「哦––戈登夫婦。」
  「是的,先生。」他顯然不記得我的臉,雖然還是七月裡他見過的那張臉。當然,我的名
字稍微改了一下,但不管怎樣,我不打算提醒他。考慮到我的狀態,職權範圍和所有那些技術
廢話,我只是沒聽麥克斯在電話中的留言而已。我對業主說「我瞭解到你是被害者的朋友。」
  「是的––我們是社交場合的熟人。」
  「我明白了。」看著弗雷德里克‧托賓,我懊惱地承認,他穿得有點像我。一大堆設計師
品牌和帆布跑鞋。他沒帶著葡萄領結,但在亮藍色上衣胸前口袋裡點綴了傻乎乎的百合色疊縐。
  托賓先生五十歲左右,也許更年輕,不到中等個頭,這也許就是他那拿破侖情結的原由。
他有一頭豐厚的短褐髮,雖然不全是他自己的。還有一撮修剪得整整齊齊的鬍子。他的牙齒,
也不是他自己的,珍珠般潔白,他的皮膚給曬成棕色,總而言之,他是一個修飾得很好,說話
得體,舉止得體的人。但所有的化妝和修飾也改變不了他那小而黑亮的眼睛,骨碌亂轉,似乎
容納它們的眼睛過於寬綽,它們沒怎麼粘牢在眼睛裡。
  托賓先生身上帶著一種松木剃鬚液的味道,我不知那會不會招惹蜜蜂。
  他問我:「你想問我問題,是嗎?」
  「就幾個常規問題。」但順便說一句,兇殺調查中並沒有常規問題。
  「對不起,我不––我的意思是,我對發生在戈登夫婦身上的事情一點兒也不知情。」
  「哦,他們被謀殺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我只需要瞭解一些背景。」
  「也許我該叫我的律師。」
  聽了這,我眉毛抬了抬,我說:「這是你的權利。」我又補充道「我們可以去警察局提問,
你的律師在場;也可以就在這兒十分鐘解決。」
  他看上去是在考慮。「我不知道––我不習慣這樣。」
  我以我最溫和的語調說:「瞧,托賓先生,你不是一個嫌疑犯。我只是在對戈登夫婦的朋友
進行訪談,你知道––背景。」
  「我明白,好––如果你認為我能幫幫忙,我會樂意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你往那邊走。」我想讓這傢伙遠離電話,於是我說「我從未散步穿過一個葡萄園。我們
可以走走嗎?」
  「當然。實際上,你到的時候我便準備這麼做了。」
  「這對每個人都管用。」
  我跟隨他出了玻璃格子門,走到陽光裡。兩個小型的卸貨卡車停在附近,裝滿了葡萄。托
賓先生告訴我:「我們兩天前開始收摘。」
  「星期一?」
  「是的。」
  「這是你的好日子。」
  「是願望實現的日子。」
  「我猜你整天都在這兒。」
  「我很早就到這兒了。」
  我點頭。「好收成?」
  「非常好,謝謝。」
  我們走過後面的草坪,進了最近的葡萄園,在兩排未摘的葡萄之中。味道實在好聞,蜜蜂
還不曾落到我身上,謝天謝地。
  托賓先生指著我上面有他的商標的小包問:「你買了什麼?」
  「為我女朋友買的彩繪瓦。」
  「哪一個?」
  「貝思。」
  「我的意思是,哪一種瓦?」
  「哦,有鶚的。」
  「他們時興起來了。」
  「彩繪瓦?」
  「不,鶚,看,偵探––」
  「牠們很古怪。我讀到牠們以交配為生。我想牠們也許不一般。牠們為什麼以交配為生?」
  「偵探––」
  「但我讀到過另外一種說法。當雄鳥返回同一巢時,雌鳥會以交配為生。你知道,野人會
在大樹上搭起平台,而牠們則把巢搭在那兒。鶚,不是那些野地居民。」
  「偵探––」
  「接下來說的是雌鳥並非真的堅守一夫一妻制。牠們戀巢。牠們每年返回同一個巢,然後
勾搭上第一隻出現的雄鳥。但有點兒像南漢普敦夏日別墅裡的夫人們。我的意思是,OK,那
雄鳥也許死了,或者中子彈了。那麼他再也不出現了。但有時他只是遲了一步,沒搭上火車,
你知道嗎?同時,她正在與那可憐的傢伙交配呢。但反正,回到鶚上來––」
  「請原諒,偵探––什麼?」
  「請叫我約翰。」
  他瞟了我一眼,我看出來他正努力回想我是誰,但不能確定。無論如何,在我這一番小小
的哥倫布路線上面,托賓已經斷定我是個白癡了。他稍稍輕鬆了一點,對我說:「我聽到這事很
驚訝。」他又補充道「多悲慘呀。他們是那樣年輕而富有生氣。」
  我不答話。
  「你知道什麼關於葬禮安排的事情嗎?」
  「不,先生,我不知道。我想戈登夫婦還在醫檢辦公室裡––醫學檢查。他們現在都成一
塊塊的了,以後再縫到一起去。就像醫學檢查人員用器官做拼字遊戲。我的意思是,人們怎麼
才知道器官丟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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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賓先生不置一詞。
  我們沉默著在葡萄園中穿行了一會兒。有時如果你不問問題,那個被你面談的人便會不安
並開始胡言亂語,以填補沉默的空白。一兩分鐘後,托賓先生說:「他們看上去是那樣好的人。」
  我點頭。
  他等了幾分鐘,又說道:「他們在世界上不可能有仇敵的。但普拉姆島上卻有些奇怪的動靜
。事實上,發生的這事兒像一次盜竊,這是我在廣播中聽到的。麥克斯威爾警長說這是一次盜
竊案。但一些媒介卻嘗試要把它和普拉姆島聯繫起來。我應該給麥克斯威爾警長打個電話,他
和我是朋友,熟人,他認識戈登夫婦。」
  「真的?這兒的每個人似乎都彼此認識。」
  「看起來是這樣。是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我們三面環水。它看來幾乎像一個小島。最後
,每一家的門路互通。這就是為什麼如此煩人的原因。有可能是我們之中的某人做的。」
  「你指殺手或被害者?」
  「哦,隨便哪一個。」托賓先生回答道「殺手可能是我們中間的一個,被害者也有可能是
––你認為殺手會再次出擊嗎?」
  「哦,我希望不會。我已經有夠多的要做了。」
  我們在這老長的一行葡萄籐中一直走著,但托賓先生止住不說了,於是我問他:「你與戈登
夫婦有多熟?」
  「我們是社交場上的朋友。他們對釀酒的傳奇與魅力很著迷。」
  「真的嗎?」
  「你對葡萄酒感興趣嗎?偵探?」
  「不,我是喝啤酒的人。有時喝點伏特加。嘿,這個聽起來怎樣?」我向他甩出克朗平斯
基的真正的土豆伏特加。天然醇味。「你認為怎樣?姊妹行業,對嗎?這兒到處都是馬鈴薯。
長島的整個這一端都可能泡在酒精裡。一些人看到的是葡萄果凍和土豆泥,我們看到的是葡萄
酒和伏特加。你怎麼認為?」
  「有趣的想法」他從籐上摘了一串葡萄,擠了一個到嘴裡。「味道真不錯。甜美醇厚,又
不是太甜。今年陽光雨露恰到好處,將是一個豐收年。」
  「好極了。你最後一次見到戈登夫婦是什麼時候?」
  「大約一星期以前。這兒,嘗嘗這個。」他把幾個葡萄放到我手中。
  我放進嘴裡,嚼起來,吐出皮。「不錯。」
  「皮上噴灑過東西了。你應該把仁擠進嘴裡,這兒。」他遞給我半串。我們一直走著,像
是老朋友似的,往嘴裡擠著葡萄仁––但不是往對方嘴裡。我們還沒有那麼親密。托賓先生繼
續說著天氣,葡萄這些事兒。他說「我們有和波爾多一樣適度的年降雨量。」
  「你沒說有?」
  「但我們的紅葡萄酒不像波爾多那類酒那麼濃。我們的質地不同。」
  「當然。」
  「在波爾多,他們讓果皮在發酵後的新酒中浸上好長一段時間,讓它變軟。然後他們把酒
在桶中存上個兩三年。但這對我們來說行不通。我們的葡萄和他們的之間隔了一個大洋。他們
是同一種的,但卻因此發展出不同的特點。就像我們。」
  「好見地。」
  「在放酒瓶上架時,我們必須做得比波爾多人做得要更小心一些。我早些年出過些錯。」
  「我們都會出錯。」
  「因此保護水果更重要,比如,比較起為鞣酸的味道而擔心起來,我們不像在波爾多一樣
放鞣酸。」
  「這就是我作為一個美國人驕傲的地方。」
  「釀酒時,一個人不能死摳理論,教條化。而必須發現什麼管用。」
  「這和我的工作差不多。」
  「但我們可以從老手那兒學。在波爾多,我知道了葉面寬的重要性。」
  「是找對了地方去學。」這不像一個歷史教訓那麼可惡,但卻是一個討厭的附和之辭。然
而,我讓他胡說著。我止住了一個哈欠。
  他說:「在這北緯的地方,葉子可以捕捉陽光。在法國南部,意大利和加利福尼亞就不存在
這個問題。但在這兒,像在波爾多,你得在葉面覆蓋和葡萄的光照率上維持平衡。」
  他繼續說,說了又說。
  但,我發現自己幾乎喜歡這傢伙了。儘管我的第一印象。我的意思不是我們會成為好朋友
,而是弗雷德里克‧托賓還有些可愛之處,雖然有點兒過火了。你可以說他熱愛他幹的這一行
。在葡萄籐中他看來非常自在。我開始理解戈登夫婦為什麼喜歡他。
  他對我說:「北叉的氣候自成一體,與周圍不同。你知道我們比海灣對面的漢普敦的日曬充
足嗎?」
  「你開玩笑。那在漢普敦的富人知道嗎?」
  他繼續說:「知道海灣對面的康涅狄格陽光更充足?」
  「不是你說的嗎?為什麼?」
  「這與水域以及周圍盛行的風向有關。我們是海洋性氣候,康涅狄格是大陸性氣候。那兒
水中的溫度可能比這兒要冷上十度。要那樣會危及葡萄。」
  「這還用說。」
  「而且,這兒從來不太熱,適宜葡萄生長。我們周圍的水域對氣候有中和作用。」
  「更溫暖,更陽光明媚。鶚鳥飛回來了,妙極了。」
  「土壤也很特別。是非常肥沃的冰川土,養分適宜,通過下面的沙層得到水分。」
  「小子,我告訴你,當我是個小孩時,如果有人對我說,『嘿,約翰,這兒有一天會變成
葡萄園!』你知道,我會當他的面大笑,在他那玩意兒上踢上一腳。」
  「你對這感興趣嗎?」
  「非常。」一點兒也不。
  我們轉進另一排籐中,一架機械收採機正在從籐上把葡萄擊落。葡萄串便被吸入了這奇怪
的玩意兒裡。誰發明了這玩意兒?
  我們又鑽進另一排籐中,幾個適婚年齡的年輕人,穿著短褲和托賓T恤,在手工採摘,一
籃一籃的葡萄放在葡萄籐下。葡萄園的主人停下來,與他們逗樂子。他今天興致不錯,而那幫
小年輕們也應和得很好。他也許老到可以做她們的父親了,但姑娘們純粹只是注意錢。我得用
盡魅力和智慧來把她們的內衣脫下,我卻知道有錢的傢伙雖然不對年輕女人說些聰明又迷人的
話––比如「讓我們這星期從剛果飛到巴黎。」––卻每次都奏效。
  一兩分鐘後,我們從這群小葡萄採摘者處走開,托賓先生對我說:「我今天早上沒聽廣播,
但我的一個僱員告訴我,她從廣播上聽到,戈登夫婦可能偷了一根奇特的新試管。準備賣掉。
顯然他們被出賣並謀殺了。是這樣嗎?」
  「看上去像是這樣。」
  「沒有瘟疫––或什麼流行病的危險––」
  「根本沒有。」
  「好。那天晚上許多人在擔憂。」
  「別再擔心了。你星期一晚上在哪裡?」
  「我?哦,我和許多朋友在一個晚宴上。我自己的餐館裡,事實上,就這兒。」
  「什麼時候?」
  「大概八點鐘。我們還沒聽到新聞。」
  「早些時候你在哪裡。像五點,或五點三十分左右?」
  「我在家裡。」
  「獨自一人?」
  「我有一個管家和一個女朋友。」
  「很好。他們能回憶起來你五點三十分時在哪裡嗎?」
  「當然。我在家。」他繼續說「這是採摘的第一天,我在黎明時到這兒。四點鐘我已經累
得精疲力竭。回到家去睡覺。然後我又回到這兒參加晚宴。算是為豐收而舉行的小慶祝活動。
你從不知道第一次採摘何時開始,所以它是自發性的。在一兩個星期內,我們會舉行一次大的
豐收晚宴。」
  「好一種活法。」我問「參加晚宴的是哪些人?」
  「我的女朋友,房地產經理,一些朋友––」他看了看我,說「這聽起來像是審問。」
  應該是。而且是。但我不想讓托賓先生不安,而去叫他的律師,或麥克斯。我對他說:「這
只是些標準問法,托賓先生。我試著要勾勒出一幅星期一晚上每個人所在的位置和所幹的事情
的圖景。這一類的吧。當我們有個嫌疑犯時,那麼戈登夫婦一些朋友和合作者可以成為見證人
。你明白了嗎?到我們知道時才知道。」
  「我明白了。」
  我讓他鎮靜了一會兒,我們又開始關於葡萄的交談。這傢伙挺圓滑的,但和其他任何人一
樣,他有點兒不安和糊塗。我問他:「上一星期你何時何地見過戈登夫婦?」
  「哦,讓我想想––在我家舉行的晚宴上。我有幾個人參加。」
  「你吸引戈登夫婦的地方在哪裡?」
  「你什麼意思?」
  「就我說的意思。」
  他回答說:「我想我指的是另一層意思,偵探。」
  「那麼你為什麼邀請他們到你的房子來?」
  「哦,––說實話,他們會講一些關於普拉姆島的十分吸引人的故事。我的客人們喜歡聽
。」他又說道「戈登夫婦賺來了他們的晚宴。」
  「是嗎?」戈登夫婦很少對我說起他們的工作。
  「還有」他說。「他們是一對非常漂亮的夫婦。」他問我。
  「你––我指––我想當你看到他們時––但她是一個少見的美人。」
  「確實她是。」我問「你幹她嗎?」
  「對不起?」
  「你與戈登夫人有性關係嗎?」
  「老天爺,沒有。」
  「你試過嗎?」
  「當然沒有。」
  「你至少想過吧?」
  他考慮了一會兒他是否想過,然後說:「有時,但我不怎麼愛追逐女人。我身邊已經夠多了
。」
  「是嗎?」我猜當你擁有葡萄園,別墅,發酵缸和裝瓶場時,香檳酒就起作用了。我想知
道那些只擁有小酒廠的傢伙會和葡萄酒商一樣情場得意嗎?也許不會。瞧著吧。
  不管怎樣,我問托賓先生:「你去過戈登夫婦的家嗎?」
  「不,我甚至不知道他們住哪兒。」
  「那麼你往哪兒送社交請柬呢?」
  「哦––我的公關聯繫人負責這事兒。但如果我想一想,我記起他們住在––住在拿騷角
。」
  「是的,先生。新聞裡會有。拿騷角居民被謀殺。」
  「是的,我還記得他們提到他們在水上有一處地盤。」
  「確實他們有。有過。他們經常定期往返普拉姆島。他們可能在宴會上講普拉姆島故事時
附帶提起過幾十次。」
  「是的,他們提過。」
  我注意到托賓先生慧髮的根部有豆大的汗珠。我不得不提醒自己,即便最無辜的人也會出
汗,當他們處於(文明而又溫和的三度審問下時)。我的意思是:我們過去常說到老早從別人
嘴裡逼出話來––你知道––怒視的燈光,不停頓的審問,第三度什麼的。今天,我們非常溫
和,但有時無論你多麼溫和,一些人––無辜的或是有罪的人都一樣––只是不喜歡被提問。
  天氣有點暖和了。我脫下我的鮮藍色上衣,甩到肩膀上。我的史密斯和威森牌手槍在我的
腳踝上。因此,托賓先生沒受驚嚇。
  蜜蜂已發現了我,我說:「這玩意兒咬人嗎?」
  「如果你惹牠們,牠就會叮。」
  「我不惹牠們,我喜歡蜜蜂。」
  「他們實際上是黃蜂,黃夾克。你一定灑了些牠們喜歡的科隆香水。」
  「雷格非。」
  「這是牠們喜歡的。」他又說「別理牠們。」
  「對。星期一晚上戈登夫婦受到邀請了嗎?」
  「不,我不會正式邀請他們來這樣一個小型的朋友聚會––星期一聚會大都是一些親密的
朋友和生意上有來往的人。」
  「我明白了。」
  「你為什麼問這個?」
  「哦,只是為瞭解了。你想,如果他們被邀請了,也許他們會更快回家,穿戴好––你想
過沒有,他們可能就此錯過了與死亡的約會。」
  他回答:「沒有人錯過了與死亡的約會。」
  「是的,你知道,我認為你是對的。」
  我們現在是在一排結著紫葡萄的籐中。我問托賓先生:「為什麼紫葡萄釀出紅葡萄酒?」
  「為什麼––?哦,––我想你也許叫它『紫葡萄酒』更正確。」
  「我會的。」
  托賓先生說:「這其實叫做pinotnoir,noir的意思是黑的。」
  「我懂法語。這些葡萄叫黑葡萄,它們看上去是紫的。而酒卻叫紅酒。你看為什麼人們會
搞混了?」
  「其實不是那麼複雜。」
  「當然是的。啤酒就簡單,有貯藏啤酒和高級啤酒,還有麥芽酒和濃烈黑啤酒。不提清啤
酒和黑啤酒。起碼有貯藏啤酒和高級啤酒,淡色或普通的。你走進一個酒吧,能從塞子上看到
是什麼,因為塞子上貼了標籤。你可以問,『瓶子裡是什麼?』當他們稀裡嘩啦被倒出來時,
你說,『老兄。』故事結束。」
  托賓先生微笑著。「這真有趣,實際上,我在大熱天喜歡喝杯好的冰啤酒。」他詭祕兮兮
地朝我靠過來說「別告訴任何人。」
  「你的祕密在我這兒很安全。嘿,永遠這樣。你在這幾有多少畝地?」
  「這兒我有二百英畝。另外四處散佈了二百英畝。」
  「哇,這很大。你租土地嗎?」
  「一些。」
  「你從瑪格麗特‧威利處租地嗎?」他沒有立即回答,如果我是和他對面坐在一張桌旁,
我就能看清我說「瑪格麗特‧威利」這一刻他臉上的表情。但他的遲疑已經夠意思的了。
  最後,托賓先生回答:「我相信我租了。是的,租了。五十英畝。你為什麼問這個?」
  「我知道她租地給酒商。她是我叔叔和嬸嬸的老朋友。世界很小,小叉。」我轉變話題問
「這麼一來,你是叉上最大的一粒葡萄嗎?」
  「托賓園是北福克最大的葡萄園,如果你指的是這個的話。」
  「你怎麼經營到這一步?」
  「勤勞,豐富的葡萄種植知識,毅力和一流的產品。」他又說「好運氣。我們怕的是颶風
。八月末到九月初。有一年收穫很晚,大約十月中旬。不下六次颶風從加勒比海岸吹過來。但
每一次都朝了另一個方向拐去了。巴克斯在守護著我們呢。」他又解釋說「巴克斯是酒神。」
  「和一個極好的作曲家。」
  「那是巴赫。」
  「對。」
  「順便提一下,我們這兒有音樂會,有時有歌劇。我可以把你加到我們的投遞單中,如果
你喜歡的話。」
  我發現我們正朝那大木條復合體走。我說:「這太好了。酒,歌劇,好夥伴。我會把我的名
片遞過來。這會兒用光了。」
  當我們朝酒廠走去時,我四下看看說:「我沒看到你的房子。」
  「我實際上不住這兒。在塔樓頂部我有一個住處,但我的房子得從這兒往南去。」
  「在水上?」
  「是的。」
  「你用船嗎?」
  「偶爾。」
  「帆還是機動?」
  「機動。」
  「戈登夫婦曾是你屋子裡的客人?」
  「是的,有幾次。」
  「他們乘船而來,我猜。」
  「我相信他們來過一兩次。」
  「你乘自己的船去拜訪過他們嗎?」
  「沒有。」
  我準備問他是否他有一輛白色「保時捷」,但有時還是不要問一些你能以其他途徑發現答
案的問題。問題會向人洩露祕密,會把他們嚇著。弗雷德里克‧托賓,像我說的,不是一個謀
殺嫌疑犯,但我有一種印象:他隱藏了什麼事情。
  托賓先生領我穿過出口。他說:「如果有什麼再需要我幫忙的,請通知我。」
  「好的––啊,我今晚有個約會,我想買瓶葡萄酒。」
  「試試我們的墨爾本紅葡萄酒。九五年度的無與倫比。但價錢稍微高一點。」
  「你為什麼不給我看?我還有幾件東西要包一下,不管怎樣。」
  他遲疑了片刻,然後領我進了禮品店。它連在一個寬敞的品酒廳旁。是一間非常漂亮的房
間,有三十來尺長的橡木品酒吧台,另一邊是半打售貨亭,到處都是葡萄酒箱子,架子,染色
玻璃窗,菱形玻璃瓦地板,等等。十多個愛喝葡萄酒的人在房間裡漫步,評論商標,或在吧台
旁咕嘟咕嘟地喝免費酒。與正在倒酒並努力微笑的年輕男人和女人作愚蠢的交談。
  托賓先生對其中一個倒酒者問了聲好,她叫莎拉,一個漂亮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子。我
猜測弗雷德里克自己挑選的傢具,他對漂亮乾淨的東西很有眼光。老闆說:「莎拉,倒酒給––
先生––」
  「約翰。」
  「給約翰倒一點九五年的墨爾本酒。」
  她照辦了,手很穩當。倒進一個小杯子裡。
  我晃了晃那酒,顯示我很在行。我吸了一下,說:「香味很好。」又把它舉到燈旁說「好顏
色。紫色。」
  「還有優美的手指。」
  「哪裡?」
  「它們推杯子的樣子。」
  「對。」我呷了一小口。
  我想,還可以。那提煉出來的純味,其實和牛排一起吃應該不錯。我說:「有葡萄味,很友
好。」
  托賓先生熱情地點著頭。「是的,而且激烈。」
  「非常激烈。」激烈?我說「這比納帕墨爾本味兒更重更強勁一些。」
  「實際上,是更淡一些。」
  「我就是這個意思。」我本應見好就收。「好。」我放下玻璃杯。
  托賓先生對莎拉說:「倒九五年卡百納酒。」
  「這就夠了。」
  「我想讓你看看有什麼不同。」
  她倒了,我嘗了嘗說:「好,不那麼烈了。」
  我們閒聊了一會兒。托賓先生堅持要我再嘗一種白葡萄酒。
  他說:「這是我用夏敦埃和其他幾種我不想透露名稱的白酒混合而成的,色澤很美,我們管
它叫秋日澄金。」
  我嘗了一口:「很宜人,但不太烈。」
  他不回答。
  我說:「你曾想到過要把你的酒命名為『憤怒的葡萄』嗎?」
  「我會讓我市場部的人採納這個建議。」
  我評論道:「好商標。」
  托賓先生告訴我:「我所有的紅葡萄酒都貼有波洛克派的藝術標籤,我的白酒上標籤是德庫
寧的。」
  「是這樣的嗎?」
  「你知道––傑克遜‧波洛克和威廉姆‧德庫寧。他們都住在長島,在這兒創作出他們的
一些最佳作品。」
  「哦,那些畫家。對,波洛克是個角色。」
  托賓先生沒有答話,但瞟了一眼他的手錶,顯然是厭倦了我。
  我四周看看,發現一空貨亭,遠離倒酒的人和顧客。我說:「讓我們到那兒坐一分鐘。」
  托賓先生不情願地跟著,在貨亭裡和我相對面坐。我呷了一口卡百納,對他說:「就幾個標
準問題。你認識戈登夫婦多久了?」
  「哦,大約一年半。」
  「他們和你談論他們的工作嗎?」
  「不。」
  「你說他們喜歡講普拉姆島的故事。」
  「是的,哦,泛泛而談。他們從不洩露任何政府祕密。」他微笑著。
  「這就好。你知道他們是業餘考古學者嗎?」
  「哦,––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他們屬於匹克尼克歷史協會嗎?」
  「是的,事實上,這是我們認識的起因。」
  「每個人看上去都像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一員。」
  「協會大約有五百個成員。不是每個人都是。」
  「但每個我遇到的人都好像是。這是不是像一個別的什麼的掩護組織嗎?」
  「據我所知不是。但那樣的話會很有趣。」
  我們都微笑了。他看上去像是在思索什麼;我可以判斷出一個人是否在思索,而且我從不
打斷一個思索者。最後,他說:「事實上,匹克尼克歷史協會星期六晚上要開個晚會。我在我的
後草坪上做東。這個季節的最後一個露天晚會。如果天氣允許的話,你為什麼不來參加呢?」
  我猜想現在戈登夫婦不能來,他就多出兩個空位來了。我答道:「多謝。我盡量來。」實際
上,我不會錯過的。
  他說:「麥克斯威爾警長可能來。他瞭解所有細節。」
  「好極了。我能帶上些東西嗎?比如酒?」
  他有禮貌地笑了。「只帶上你自己。」
  「和一個客人。」我提醒他。
  「是的,一個客人。」
  我問托賓先生:「你曾聽到過什麼––什麼關於戈登夫婦的閒話嗎?」
  「比如說?」
  「哦,比如說,性。」
  「一個字也沒聽到過。」
  「財政問題?」
  「我不會知道的。」
  一輪又一輪,我們又待了十分鐘。有時你會發現一個人在撒謊,有時不會,任何謊言,無
論多麼小,都是有意義的,準確地說,我並未抓住托賓在撒謊,但我非常肯定他關於戈登夫婦
知道的比他透露出來的要密切得多。就事情本身而言,這不是很重要,我問托賓:「你能列舉出
隨便哪一個戈登夫婦的朋友嗎?」
  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說:「好,我說過的,你的同事,麥克斯威爾警長,就是一個。」他又
說了幾個其它人的名字,但我不認識。
  他說:「我真不大瞭解他們的朋友和職業合作者們。我說過––哦,讓我直說吧––他們有
點兒類似於食客。他們漂亮,談吐不凡,又從事有趣的工作,又都是博士。你可以說我們都從
這種安排中得到了些什麼––我喜歡我周圍聚集一些優雅又有意思的人。是的,這有點兒淺薄
,但你會驚訝於這些有趣而美麗的人們是多麼的淺薄。」他又補充道「對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
我很難過,但我再也不能幫助你什麼了。」
  「你已經幫了很多了。托賓先生。我真的很感激你的時間,而且很欣賞你沒有弄來一個律
師把事情搞大。」
  他不回答。
  我快步走出貨亭。他也一樣。我說:「你會陪我一起走到我的車邊嗎?」「如果你樂意的話
。」
  我在一個櫃台前停下來,那兒有許多關於酒的書,包括一些關於托賓葡萄園的小冊子。我
收集了一套,把它們扔進我的小包裡。我說:「我是那些手冊迷中的一個。我有從普拉姆島上拿
來的所有的冊子––關於牛痘,糙皮病––反正,我從這件案子上受了一次真正的教育。」
  他又一次不答話。
  我請他幫我找到九五年墨爾本酒,這是他說過的。我順便提一下那標籤說;「傑克遜‧波
洛克。我從來沒猜到。現在今晚約會時我有話可說了。」我把酒拿到出納員處,如果我以為托
賓先生準備把它歸於好意而予以報銷的話,我就錯了。我付了全價,加上稅。
  我們走出來,走進陽光裡。我說:「順便提一下。我曾和你自己一樣,是戈登夫婦的熟人。」
  他停下來不走了,而我也停下來。他看著我。
  我說:「約翰‧柯里。」
  「哦,––是的。我記不起這名字了。」
  「柯里。約翰。」
  「是的––我現在記起來了。你是那個受傷的警察。」
  「對,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你不是一個紐約市的偵探嗎?」
  「是的,先生。被麥克斯威爾警長聘出來幫忙。」
  「我明白了。」
  「那麼,戈登夫婦提到過我。」
  「是的。」
  「他們說了我什麼好話嗎?」
  「當然他們說了,但我不怎麼記得清了。」
  「我們實際上見過一次。七月份。你在你那大房間裡開了一次大的嘗酒會。」
  「哦,是的––」
  「你穿一件紫色西服和一條飾有葡萄籐圖案的領帶。」
  他瞟著我。「是的,我想我們確實見過面。」
  「這是無疑的。」我向四周卵石地看去,評論道「如今每個人都有四輪傳動裝置了。那邊
是我的。它說法語。」我解釋說,當我遙控發動時。我問托賓先生「你的白色『保時捷』在那
邊嗎?」
  「是的,它在那邊。你怎麼知道的呢?」
  「我只是想它有可能是。你是一個『保時捷』型的傢伙。」我伸出手,我們握手。我說:「
我可能會在你的晚會上看到你。」
  「我希望你發現是誰幹的。」
  「哦,當然我會。我總是這樣。Ciao﹝意大利語,再見。﹞。Bonjour﹝法語
,你好。﹞。」
  「Bonjour就是你好。」
  「好的。Aurevoir﹝法語,再見。﹞。」我們分手了。我們的腳步嘎吱嘎吱踩在
硬石路上。朝相反的方向去。蜜蜂追我到車邊。但我迅速鑽進車裡,開走了。
  我想著弗雷德里克‧托賓的事。這個業主「保時捷」,所有美的事物的鑒賞者,當地的大
腕,死者的熟人。
  我的職業敏感告訴我他很滑溜。我不應該再花一分鐘考慮他。關於戈登夫婦為什麼被謀殺
和誰是兇手,我已推出的理論沒有一條符合托賓先生。但我的直覺告訴我要繼續跟蹤這位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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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3: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我沿著主幹道向西開,一邊試圖讀懂汽車駕駛手冊。按了幾下擋泥板的按鈕,那邊的「指
示」框上便顯示所有數據,百分之百的美國性能。這應該是坐在車子前座上能做到的最有趣的
事。
  當下我感覺技術上長進不少,於是拿自己的蜂窩式電話打通我的電話留言機。「我告訴你
,要是那些人現在看到我們正駕車經過這些舊農莊和村落––」
  這時留言機答道:「您有三條留言。」
  有一條一定是貝思留的,但事實上是麥克斯。他重申我不要再管這案子,叫我回個電話,
我可不願意。第二條來自法納利:「嗨!約翰‧柯里,聽我說,如果你需要從那兒脫身出來,只
管叫我。同時,我有一些關於開槍者的線索,所以我不想到處張揚,除非你需要幫助。為什麼
這麼多人想殺死我的搭檔?嗨,我和沃爾夫私下談過了,他不相信電視上的人不是你,而且說
有消息證實是你,要你接受他的質詢。我建議他監聽你的電話,現在就是了,可要少惹麻煩。」
  「謝謝。」
  最後一條也不是貝思的,正是我的頂頭上司安德魯‧沃爾夫中尉。他只講了句「望你盡早
回個電話給我。」事情不妙。
  我懷疑納什和沃爾夫是否真認識,但無疑納什的確已告訴沃爾夫電視上的人就是約翰‧柯
里,而且正在療養期間破一起兇殺案。所說的都是事實,我猜測沃爾夫正想從我這得到解釋。
我想自己能解釋是怎麼捲進這起案件的,但很難解釋為什麼沃爾夫中尉在約翰口中卻成了個傻
瓜。
  前後思量了一番,看來最好是不回電話,也許應該找律師。沒有做好事不受懲罰的,我是
說,我在竭力做個好公民,而說服我捲入案件的那傢伙,我的夥伴麥克斯,竊取我的腦力勞動
的成果,又讓我同聯邦特工搞可惡的競爭,甚至還把我的徽章取走了,事實上他從未給過我徽
章。貝思還是沒有電話。
  我一直提醒自己做個英雄,但我確信遭到槍擊不會是英雄行為。還是孩子的時候,只有向
壞傢伙開槍才是英雄,可眼下每個生病的,遭劫持或槍擊的都成了英雄。可我如果能利用這次
英雄事跡擺脫可惡的麻煩,我當然會做。問題是媒體創造的英雄只有大約九十天的短命,我在
四月中旬遭槍擊,也許該通知我的律師了。
  現在我正從卡橋格村開往城區,如果你不注意我的車一下子就會開過去。這個村莊歷史悠
久,古雅乾淨,與大多數村莊一樣繁榮,我猜部分原因在於葡萄酒生意。大街上拉著各式廣告
的橫幅,比如每年一度的東區港海洋節,還有在霍頓角燈塔舉行的伊索托普爵士舞專場音樂會
。多的就不用說。
  嗯,夏天正式結束了,對於當地居民和一小部分的遊客來說秋季也有許多事可做。我總懷
疑這兒每年十一月都要舉行一場只對本地人開放的大型聚會,名字就叫「北福克居民慶祝遊客
滾蛋的狂歡節。」
  就這樣我一邊慢速開車一邊留心那幢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房屋,我記得在主幹道附近。大
路的南面是有村莊的綠化帶,宣稱坐落有紐約最古老的房子,標誌上寫著大約在一六四九年。
這兒看上去不錯,我駕車沿著一條窄道穿過綠化帶,上面坐落著一些由老式隔板和木瓦砌成的
建築物,幸虧沒有頸手枷、木樁、浸水凳或者其它早期美國人為受虐和施虐者準備的公共陳列
物。
  終於我看見離村莊綠地不遠處有一間白色大房子,隔板制的,很像一間大樓,前面有幾根
高高的白梭子。草坪上豎著一塊木製齊乎達爾風格的標誌牌,寫著「匹克尼克歷史協會」幾個
字,下面寫著「博物館」和「禮品店」「店」字拼成了兩個「p」和一個「e」。我曾經贏過
一次拼字遊戲,裡面就有這個詞。
  由兩條短鏈子懸著的另一張標誌牌上則寫著這家博物館兼禮品店開放的日期和時間。勞動
節之後,只限於週末和假期開放。
  牌子上有個電話號碼,我便撥了這個電話,是錄音信息。一個女人用彷彿錄於一六四零年
的聲音重複著時間、事件等情況。
  我可是從不讓別人的日程耽誤自己事的人,於是下了車拾級走上大門廳,敲敲古舊的黃銅
門環。我使勁撞擊了一下,但似乎周圍都沒有人,那邊的小型停車場也沒有車子。
  我又回到車裡,撥通新朋友瑪格麗特‧威利的電話。她接了電話,我說:「威利夫人,早上
好,我是柯里偵探。」
  「你好。」
  「您提到可能去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博物館看看,我整天都在想這個事。您認為今天去可
以找到負責人談話嗎?主席叫什麼?威瑟斯布恩?」
  「叫懷特斯通,愛瑪‧懷特斯通。」
  「對,今天能見到她嗎?」
  「不知道––」
  「我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愛瑪‧壞特斯通––」
  「我來打,她可能會同意在博物館裡見你。」
  「太棒了。非常感激––」
  「我怎麼找您?」
  「聽我說,過十到十五分鐘我給您回電話,我現在在車裡,但得停下來給母親買件禮品,
今天是她生日。嗨,我打賭你們博物館裡一定有個禮品店。」
  「的確有。」
  「太好了,順便說一聲,我和哈里叔叔談過並轉告了您的問候。」
  「謝謝。」
  「他說向您問好,並說離開此地時會打電話給您。」我沒提哈里叔叔已經失去性能力了。
  「太好了。」
  「對,那好,如果懷特斯通夫人或者歷史協會的其他負責人上午能見我的話我將深表感謝
。」
  「我盡力而為,也許得親自去。」
  「麻煩您了,也謝謝您昨天的幫助。」
  「不用謝。」
  我險些忘了謝她:「那十五分鐘後我再打過來。」
  「今天你朋友在你身邊嗎?」
  「我的搭檔?」
  「對,那位年輕女士。」
  「她過會兒就來。」
  「她令人愉快,我喜歡和她交談。」
  「我們打算結婚。」
  「多麼不幸。」她掛了電話。
  噢,就這樣吧。我又把車子掛上檔,那個女性聲音又回來了,叫我「取消緊急剎車裝置」
,我依言照辦。我又玩了一會兒計算機,想把這套選擇系統刪掉,希望那個聲音說「你為什麼
要殺死我?不喜歡我嗎?我只是想幫你。」
  要是車門被鎖、油踏板又掉到地板上該怎麼辦呢?我邊想邊把駕駛指南扔進皮套箱裡。
  我將車往南開上「臭鼬路」,名字很有趣,接著又穿過通向拿騷角的堤道。
  開到戈登家所在的街道時我注意到麥克斯那輛白色吉普停在犯罪現場外。於是我轉進墨菲
家的車道,開出了戈登房屋的視野。
  我把車徑直開到墨菲家的後院,看到他們都在看電視,那間屋又被稱做佛羅里達式,相對
於原先房子是一種遮窗式的沿伸。電視正放著,我敲敲紗門。
  埃德加‧墨菲站起來,看見是我,便打開門說:「又回來啦?」
  「是的,先生,我只需佔用您一會兒時間。」
  他揮手讓我進去,墨菲夫人站起來隨便打了個招呼,電視還在放著。那一瞬間我彷彿置身
於佛羅里達父母的家裡––同樣的房間,同樣也開著電視,甚至人也相似。不管怎樣,我得問
問他們:「請描述一下你們在六月份看到停在隔壁的雙座輕型汽車。」
  他們倆都講了一番,但描述能力有限。最後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隨手拿張報紙讓他們
把汽車的輪廓畫下來,但他們說沒法畫。我便給他們畫了輛「保時捷」的外形。本來是不可以
像這樣引導證人的,可這又算什麼。他倆點點頭,墨菲先生說:「是的,就是這樣,又大又寬,
像個翻過來的洗衣盆。」墨菲夫人也表示同意。
  我又從口袋裡取出托賓酒廠的宣傳冊子,折起來只顯出廠主托賓的一張黑白小照片。我不
讓他們看到整個冊子,防止他們告訴每個熟人警察正懷疑托賓謀殺了戈登夫婦。
  墨菲夫婦仔細看了看照片。同樣,這種不把其它照片和這張混合在一起的做法也是誤導證
人的行為,可我早已沒有時間和耐心去照章辦事。但也沒有說:「這就是你們看到的在車裡的男
人?」
  可這時墨菲夫人卻說:「我看見的就是這個男的坐在車裡。」
  墨菲先生也贊同,並且問我:「他是嫌疑犯?」
  「不,先生。那好,對不起又打擾你們了。」我又問道「有人試圖向你打聽過這個案子嗎
?」
  「沒有。」
  「記住,除了麥克斯威爾局長,我和彭羅斯偵探外,不要和任何人談這件事。」
  墨菲先生又問道:「她在哪兒?」
  「彭羅斯警探?她得了孕婦晨吐症,在家休息。」
  「懷孕了?」艾格尼絲問道。
  「大約一個月了」我答道「好––」
  「可我沒見她戴結婚戒指」她又說。
  「您知道現在的年輕女性是如何處世的。」我傷心地搖搖頭,接著說「那好,再一次感謝
你們。」我很快退出來,回到吉普裡駕車離去。
  顯然托賓先生到過戈登家不止一次,可是他似乎並沒有回憶起六月來過。但也許並不是他
,也許是另一個長著黑鬍子的男人,開的也是一輛白色「保時捷」車。
  也許我應該查查為什麼托賓先生要撒謊。
  我又打通留言機,又有兩條新信息。第一個是麥克斯打來的:「約翰,我是麥克斯威爾警長
,也許我還沒有使你清楚地明白目前你的處境。你不再替市鎮工作了,好嗎?我接到托賓律師
的電話。他們很不滿意,懂嗎?我並不確知你和托賓的談話內容,但我認為那應是你和他之間
的最後一次官方會談。給我回個電話。」
  有意思。我所做的一切正是在幫忙,而且也是被本地的老夥伴們叫回家鄉的。
  另一個則是我前妻打的。她叫羅賓‧潘恩,名字對她很恰當,碰巧也是個律師。她說:「約
翰,你好,我是羅賓。我想提醒你我們一年的分居在十月一日結束,到時我們將依法離婚。你
會收到郵寄去的判決書副本,不需要你簽名或者做什麼即自動生效。」她又用柔和的音調說「
嗯,十月之後我們是不會構成通姦的,除非你又結婚。可是在你收到判決書之前不要結婚,否
則是重婚罪。在新聞上看見你了,聽起來案件挺吸引人,保重。」
  對,順便說一聲,羅賓曾是曼哈頓地區的助理檢察官,由此我結識了她,我們在同一陣營
的。可她變換立場,在一個大名鼎鼎的辯護律師那兒要了一份高薪工作,那個律師欣賞她在法
庭上的風格。也許不只喜歡她的風格。可從那開始,我們的婚姻變成一種利益衝突,我是說當
我努力把那些渣滓們關進監獄去時,和我共枕的女人卻在試圖使他們逍遙法外。終於有一次我
再也不能忍受,她替一個重要毒販子辯護。那傢伙除了在美國犯法外,哥倫比亞警方也因賄賂
一名法官在通緝他。我是說,得了,女士,我知道得有人去辦這個案子,錢也不少,可我感到
男性尊嚴受到挑戰。所以我告訴她:「在你的工作和我之間作出選擇吧。」她回答說:「也許你應
該換掉工作」她是指她的公司需要一名私家偵探,想讓我去做。我想得出替她和那位笨蛋老闆
做私人偵探工作的情形,或許能在辦案間隙喝上他們的咖啡。對,那就請離婚吧。
  除了這些小的職業摩擦外,我們的確曾經相愛過。不管怎樣,十月一日到時她將正式成為
我的前任,我也會失去做通姦犯或者重婚者的機會。生活有時真的不公平。
  車子爬過堤岸上了主幹道,回頭向卡橋格村駛去,我又撥通瑪格麗特‧威利的電話。
  她說:「和在花店裡的愛瑪通過電話,她正在到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路上。」
  「她犧牲自己的時間,真是太好了。」
  「我告訴她涉及到戈登夫婦的謀殺案。」
  「可這一點我並不能肯定。威利夫人,我只是感到好奇––」
  「你可以和她討論,她正在等你。」
  「謝謝您。」我相信她在我之前掛了電話。
  我於是把車開回到匹克尼克歷史協會,開進那個小車場,並在寫有「懷特斯通花店」的車
子旁邊停了下來。
  我走到前門,門環附近貼了一個黃色紙條,上面寫著:「柯里先生,請自己進來。」
  我便走進去。
  這個房間我看很大,約建於十九世紀五十年代,典型的富商或者遠洋船長的家產。大門廳
左邊是一間大型起居室,右邊則是餐廳。這地方都是古玩,當然依我看大多是廢舊物,但可能
對一群小伙子來說有價值。沒有看到或聽到屋裡有人,我便一間一間地逛。其實這並不是個供
展覽的博物館,只是一家特定歷史時期的陳列室。我沒能看到室裡有什麼可怕的東西;牆上沒
有表現燃燒的教堂的油畫,也沒有黑蠟燭、針尖狀的巫術五角星和黑貓,廚房裡也沒有騙人的
巫婆常用的大鍋。
  我不能肯定自己為什麼來這,但有什麼東西把我拉到了這裡。另一方面,我想我已經得了
衰老性超負荷症,和一位七旬老人對話實在令我難以承受。我本該把那瓶托賓的啤酒打開,在
會見懷特斯通夫人之前一飲而盡。
  這時我發現那間禮品店––禮品商店––我想以前是間夏季廚房,於是走進去。燈沒開,
陽光從窗戶裡透進來。
  禮品各式各樣。從本地出版的書籍到手工藝品、印度的手藝品、針繡花邊、乾草藥、折花
、草藥茶、花製香水、蠟燭(不是黑的),還有水彩、漆瓦和袋裝種子等等。人們要這些玩意
幹什麼呢?
  我撿起一塊受過日曬雨淋的穀倉板,有人在上面畫了一隻老式航船。就在我仔細看油畫時
,感覺有人在注視我。
  我轉向禮品店出口,看見一位三十歲上下的漂亮女人站在那盯著我。我說:「我找愛瑪‧懷
特斯通。」
  「你一定是約翰‧柯里。」
  「對,你知道她在嗎?」
  「我就是。」
  彷彿時光在倒流一般。「哦」我說「我以為見到的人會老得多。」
  「哦––」
  「瑪格麗特說你是個年輕人,可我覺得你更像個中年人。」
  「唔––」她走近我,伸出手,說:「我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主席,能幫你什麼忙?」
  「嗯––我也不清楚。」
  「我同樣。」
  好了,情況就是這樣:她個子較高,只比我矮一英吋左右,體形瘦小勻稱,齊肩的棕髮沒
有燙但已洗過。化了淡妝,沒有指甲油、珠寶、耳環和結婚或訂婚戒指。她的衣服穿得不多,
一身齊膝的米色棉製夏裝,肩部是細細的吊帶。裡面只有內衣之類的,肯定沒戴乳罩,但我能
看見比基尼式襯褲的邊沿,而且她還赤著腳。如果讓我聚描述一下懷特斯通女士今天早上穿戴
的情形,她一定先是套上內褲和夏裝,塗一點口紅,然後梳了幾下頭,就這些。可以設想整個
過程不超過四秒鐘,要是有我幫忙會更快。
  「柯里先生?你在考慮要我怎麼幫你嗎?」
  「對,是在考慮。等一下。」她沒有過度發育,速度和耐力應該不錯。一雙好看的眼睛是
淡綠色的,臉龐不僅漂亮,而且一眼瞥去顯得天真。她使我想起我見過的六十年代嬉皮士的照
片,也許我想到這些是因為她是個花匠。看第二眼時,覺得她的面相還十分性感,真的。
  我還得提一下,她有些黑,好看而且周勻,皮膚有一種牛奶咖啡的顏色。愛瑪‧懷特斯通
,這是個漂亮性感的女人。
  「這事與戈登夫婦有關嗎?」
  「對。」我放下那塊穀倉板問:「你認識他們嗎?」
  「認識,我們相處友好,但還不是朋友。」她又補充道「太可怕了。」
  「你有什麼––線索嗎?」
  「沒有。」
  「我聽收音機裡說他們可能偷了一種病毒。」
  「看上去像。」
  她思考片刻,接著又說:「你認識他們。」
  「不錯,你怎麼知道?」
  「你名字出來過幾次。」
  「是嗎?希望是好事。」
  「很好的」她又說「朱迪有些愛上你。」
  「是嗎?」
  「你不知道。」
  「也許。」我想換個話題,所以我說「你這兒有成員名單嗎?」
  「當然有,辦公室在樓上,你到的時候我正在上面整理文件。跟我來。」
  我跟著她,她身上有一股熏衣草的香味。我們穿過大房間的時候,我說了聲:「漂亮的房子
。」
  她回頭看著我說:「待會兒我將領你單獨參觀一下。」
  「妙極了。帶照相機就好了。」
  沿著寬敞曲折的樓梯拾級而上,我稍稍跟在她後面。她的襯褲真小,如果你仔細看,她還
有漂亮的雙腳。
  上三樓她領我進了一個房間,她稱之為樓上客廳,然後請我坐在壁爐邊的靠背椅上。
  她問:「需要來一杯草藥茶嗎?」
  「謝謝,我已經喝過幾杯了。」
  她坐在對面的木製轉椅上,長長的雙腿交叉在一塊。她問道:「柯里先生,具體你想瞭解什
麼?」
  「約翰,請叫我約翰。」
  「約翰,請稱呼我愛瑪。」
  「好,愛瑪」我開始問她「我首先想問你幾個關於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問題,這個協會是
做什麼的?」
  「和歷史有關。北福克地區有一批本地的歷史協會,大多數坐落在古老的房子舊地裡。這
裡是最大的一家,匹克尼克這個名字本是這個地區的印第安叫法。我們有近五百會員,有一些
名人,還有樸素的農夫,協會旨在保存、記錄和傳播我們的歷史遺產。」
  「還有發掘更多的遺產。」
  「是的。」
  「通過考古。」
  「對,進行研究,這裡有一些有趣的檔案。」
  「等一下我能看看嗎?」
  「等一下你想看什麼都行。」她笑道。
  峨,我的天。我想這是嘲諷還是當真?我朝她笑笑,她也笑笑。
  談正事吧。我又問她:「戈登夫婦是活躍分子嗎?」
  「是的。」
  「他們何時參加?」
  「大約一年半前,他們已從華盛頓特區搬來。戈登夫婦是中西部人,但他們在華府替政府
工作。我猜你知道這點。」
  「他們曾和你談過工作嗎?」
  「沒怎麼談。」
  「你去過他們家嗎?」
  「去過一次。」
  「你和他們有過社交往來嗎?」
  「偶爾有過。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社交非常廣泛,所以他倆很高興參加。」
  我又提出了一個有些微妙的話題:「湯姆對你有興趣嗎?」
  她沒有顯出受侮和震驚的神情,答道:「可能有。」
  「但你沒有和他發生過性關係?」
  「沒有,他從未說過。」
  我清清嗓子「我明白––」
  「聽著,柯里先生––約翰。你的這些問題在浪費你我的時間,我不知道是誰因為什麼殺
死了戈登夫婦,但那和我毫無干係,也沒有和我產生三角關係。」
  「我沒說有,只是作為整個調查的一部分,看看會不會與性愛有關。」
  「那好,我沒有和湯姆睡覺,我認為他是忠誠的,就我所知朱迪也一樣。在這裡桃色新聞
很難不讓大家知道。」
  「那可能是你的推測。」
  她注視我片刻然後問:「你和朱迪有染嗎?」
  「沒有,懷特斯通女士。這不是下午放映的肥皂劇,而是一起謀殺調查,讓我問問題。」
  「不要這麼急躁。」
  我深吸了口氣,說了聲:「對不起。」
  「我希望你能找到兇手,接著問吧。」
  「好。這樣––我想問––你聽到他們被殺時的第一個反應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猜兇殺和他們的工作有關。」
  「好。現在你怎麼想?」
  「沒什麼想法。」
  「難以置信。」
  「我們接著談吧。」
  「那好。」我仍然不清楚這次詢問應從哪入手,或者說我想具體找尋什麼。但我腦子裡有
個意向,像地圖一樣,上面有普拉姆島、拿騷角、長島海灣的懸崖、托賓葡萄園和匹克尼克歷
史協會。如果你把這些點連成線,便會得到一個五邊形的幾何圖,毫無意義。但倘若你抽象地
思考一下這些點之間的聯繫,也許有點意思。我是說,這五點的共同特點是什麼?也許沒有,
但無論怎樣似乎又有聯繫,像是都和什麼有關。是什麼呢?
  我考慮究竟是什麼使我的思想總在普拉姆島上轉。歷史?考古?就是這個,可究竟是什麼?
  我又問懷特斯通女士:「你認識在普拉姆島上工作的人嗎?」
  她想了一會,然後答道:「不怎麼認識,只有幾個顧客在那工作。除了湯姆和朱迪外;我並
不認識任何科學家,也沒有人參加過這個協會。」她又說「他們是個團結的群體,只在內部交
往。」
  「你知道有關在普拉姆島發掘的情況嗎?」
  「只有湯姆‧戈登答應過給歷史協會一個機會,到島上開展挖掘活動。」
  「你有沒有參加考古活動?」
  「沒有,我喜歡檔案工作,也有個檔案學的學位。哥倫比亞大學的。」
  「是嗎?我在約翰‧傑伊學院任教。」那個學院事實上在哥倫比亞南部約距五十個街區,
總之我們找到了共同點。
  「你教什麼?」她問道。
  「刑偵學和陶瓷學。」
  她笑了,一邊扭動腳趾一邊又重新交叉起雙腿。米色,她的裙褲和外衣一樣顏色。我簡直
幾乎想要交叉起雙腿讓懷特斯通女士注意一下我的那傢伙正從休息狀態中驚覺起來。把你的「
小便」憋在「帳篷」裡吧。
  我接著說:「檔案學,很有吸引力。」
  「可能會,我在斯通尼‧布魯克工作過一段時間,後來在這裡卡橋格免費圖書館弄了份工
作。圖書館建於一八四一年,但薪水依舊。我是這裡長大的,很難在外面生活下來,除非有一
份差事。我擁有一個花店。」
  「對,我見過那輛貨車。」
  「對了,你是個偵探。」她又問「那麼你到這來幹什麼?」
  「療養。」
  「噢,是的,我記起來了。你看上去氣色不錯。」
  她氣色也不錯,但你不應該向一個證人進行還擊,所以我沒有提。我又發覺她那柔美的聲
音伴著呼吸十分性感。
  我問她:「你知道弗雷德里克‧托賓?」
  「誰不知道?」
  「他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成員。」
  「他是我們最大的贊助者,經常給我們葡萄酒和資金。」
  「你是葡萄酒鑒賞家嗎?」
  「不,你呢?」
  「是的。我能分辨出『麥勞』和『百威』兩種酒,蒙著眼也行。」
  她笑了。
  我又說:「我打賭很多人希望許多年前就已加入葡萄酒行業。我是說做生意。」
  「我不知道,這倒有趣,但不會很賺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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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3:47 |只看該作者
  「對托賓來說是盈利的」我指出。
  「他並不靠這種方式生活。」
  我坐了起來:「你為什麼這麼說?」
  「他就是這樣做的。」
  「你很瞭解他?個人情況?」
  她反問我:「你瞭解他個人嗎?」
  我可不喜歡被質詢,但我在這兒如履薄冰,有力量的人會怎樣掉下去呢?我答道:「我參加
過一次他辦的品嚐酒會,那早是七月份的事了,你當時在嗎?」
  「在。」
  「我和戈登夫婦在一起。」
  「對了,我見過你。」
  「我沒有看見你,否則應該記得。」
  她又笑了。
  我又問:「你瞭解托賓多少?」
  「事實上,我們有染。」
  「在什麼方面?」
  「我指是情人,柯里先生。」
  聽到的消息讓我失望,然而我得辦正事,又問她:「什麼時候?」
  「開始於––哦,大概兩年前,一直持續到––這有關嗎?」
  「你可以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我知道。」
  我又問她:「那你們的關係發生了什麼變化?」
  「沒有什麼。托賓只是不斷地與許多女人交往。我們的關係保持近九個月,對我倆都不算
長,可也不差。我們去過波爾多、洛瓦爾和巴黎,週末去曼哈頓,過得很好,他很慷慨。」
  我思索了一番。我已經有點戀上愛瑪‧懷特斯通,而且有些惱恨弗雷德里克已把我一下子
打到悶罐裡。我又說:「想問你一個私人問題,你可以不回答,可以嗎?」
  「可以。」
  「你還––?我是說––」
  「我和他還是朋友,他現在正金屋藏嬌呢,名叫桑德拉‧威爾士,十足的騙子,包括那個
名字。」
  「對。你說過托賓是不單靠他的工作生活的。」
  「是的,他擁有銀行和私人投資的小塊產業,但花費太大。可悲的是他很成功,如果不去
福克斯伍德可能他能靠收入活得更好。」
  「福克斯伍德?」
  「對,你知道,那個印第安賭場,在康涅狄格州。」
  「噢,對。他賭博嗎?」
  「一直賭。我陪他去過一次,一個週末就輸了近五千美元,主要是在紙牌和輪盤賭上。」
  「我的天,但願他還有回程的船票。」
  她大笑起來。
  去福克斯伍德,你可以駕車過東方角輪渡去新倫敦,或者乘坐直達那兒的汽車的輪渡,去
那好好玩一通,然後週日晚上回到東部。對中北福克地區的忙碌世界真是項美好的娛樂消遣。
如果你不是強迫的話,可以在那兒玩個痛快,贏或輸了幾百美元之後,吃頓晚餐看場球賽,然
後睡在一個豪華房間裡。這樣的週末約會真不錯。然而,很多本地人並不喜歡這種近乎有罪的
生活,有些主婦也不想讓男孩們拿著買水果的錢去賭博。可是和其它情形一樣,這事得相對而
言。
  看來,弗雷德里克‧托賓,這個冷靜而外表華美的葡萄園栽培家,表面上鎮靜自若,實際
上是個賭徒。但如果你想想看,有什麼比每年種植葡萄更冒險的嗎?事實上,在這裡種葡萄尚
屬試驗性,目前情況良好。沒有枯萎病沒有蟲災,沒有霜打和高溫打擊。但某一天「安拉貝爾
」號颶風或者「塞克」號會把上億顆的葡萄吹進長島灣,有點像庫拉德生產的最大的培育植物
桶一樣。
  同樣還有湯姆和朱迪,他們拿那些病原菌在賭博,還用其它東西在賭,結果輸了。弗雷德
里克在種植葡萄上賭贏了,然後就轉到紙牌和輪盤賭上,結果輸了。
  我對懷特斯通女士說:「你知道戈登夫婦和托賓先生曾經一道去過福克斯伍德嗎?」
  「我想沒有。但我不清楚,我和托賓分手快一年了。」
  「對,但你們仍然是朋友,你剛才還說。」
  「我猜是這樣,他不喜歡以前的情人都憎恨他,想和他們保持朋友關係,這使晚會很有趣
。他愛讓和他有過性關係的幾十個女人在一個屋裡。」
  誰不愛那樣?我又問她:「你認為托賓先生和戈登夫人有染嗎?」
  「我當然不知道,但我認為不會,托賓不追求有夫之婦。」
  「多好的騎士風度。」
  「不,他膽小如鼠,那些丈夫和男朋友使他害怕,他一定曾經受過挫折。」她的呼吸聲裡
夾雜著輕聲笑。接著又說「不管怎樣,他寧可和湯姆做朋友也不願和朱迪做情人。」
  「為什麼?」
  「不清楚,我從沒有搞懂弗雷德里克為什麼會和湯姆接觸緊密。」
  「我想一定有其它原因。」
  「大多數人也這麼想,弗雷德里克主動結交湯姆的。」
  「為什麼?」
  「不知道。起先我以為他想接近朱迪,可後來我瞭解到他並不追有夫之婦,那一定和戈登
夫婦的魅力與工作有關。弗雷德里克還是個社交家,夢想自己是北福克地區的社交領袖。也許
他是,他不是最富的,但葡萄酒業為他奠定了一些社會地位。你懂嗎?」
  我點點頭。有時候你整週整日的求索卻一無所獲,有時候你卻會碰到金子,但有時候只是
傻子的金子。我是說,這妙極了,可和那起謀殺案有什麼關聯呢?這未免誇張吧?有點在報復
懷特斯通女士嗎?這可不是我那位前妻,她把我送到錯誤的地方以便使對方的生活變糟。於是
我直截了當地問道:「你認為弗雷德里克‧托賓有可能是殺死戈登夫婦的兇手?」
  她看著我彷彿我失去了理智,然後說:「弗雷德里克?他可做不出任何帶暴力的事。」
  「你怎麼知道?」
  她邊笑邊答:「天知道,我能舉出很多理由來證明我的話。」接著說「他簡直不做體力活動
,對自己的脾氣和情感控制有加,而且他為什麼要去殺戈登夫婦?」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被殺,你呢?」
  她停了片刻才答道:「也許為了毒品。」
  「你為什麼這麼想?」
  「嘿––弗雷德里克關心過他們,戈登夫婦吸可卡因。」
  「他告訴過你?」
  「對。」
  有意思。特別的是弗雷德里克從未向我提起過,而且沒有一點道理。我知道一個吸可卡因
者的形狀和行動情況,戈登夫婦不會是這種人。那麼為什麼托賓要把這個加於他們身上呢?我
問她:「他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不久前,有幾個月了。托賓說他們來找他,想知道托賓有沒有什麼好貨,想買下來保持
他們的習慣。」
  「你相信嗎?」
  她聳聳肩:「可能是這樣。」
  「那好––再回到托賓先生和戈登夫婦的關係上來。你認為是托賓先生找到後者並且培養
相互關係的。」
  「看上去如此,在和他相處的九個月裡我知道是這樣,他多次和他們電話聯繫,而且很少
有聚會不邀請他們的。」
  就此我思考起來,這當然和托賓先生告訴我的不相一致。我問懷特斯通女士:「那麼對於戈
登夫婦托賓先生的魅力何在呢?」
  「不清楚。儘管我知道他使每個人以為有另外的原因,好笑的是戈登夫婦似乎很合得來,
彷彿他們以與弗雷德里克為伍自豪。可是,有幾次我們四個在一起時,你可以看出他們還是以
和他地位平等自居的,你懂嗎?」
  「懂,可他們為什麼要演戲呢?」
  她聳聳肩:「誰知道?」她看了我半天接著說:「好像整個看上去是戈登夫婦在敲詐弗雷德里
克,好像拿到了他的什麼把柄。公開場合他是大腕;私下裡湯姆和朱迪與他則相當熟悉。」
  敲詐,對此我仔細思慮了好一會。
  愛瑪‧懷特斯通又說:「我只是在猜想,在推測,並不能證實任何情況。我和弗雷德里克相
處愉快,我喜歡他,當他要分手時並沒有傷害我。」
  「好。」我看看她,四目相對。我問道「兇殺案後你和弗雷德里克交談過嗎?」
  「有,昨天早上。他打電話過來。」
  「他說什麼?」
  「和別人一樣,標準的套話。」
  我們談了些電話交談的細節,的確聽上去很正式,僅僅是形式的客套。
  我問:「他今天和你談過嗎?」
  「沒有。」
  「今天上午我拜訪過他。」
  「是嗎?為什麼?」
  「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為什麼來這兒?」
  「對。」我不想解釋自己已經不再掌握關於普拉姆島案件的潛在證人和墨菲夫婦,而且不
再負責了,只好去訪問那些縣警局不會想到的人。我不是完全在孤注一擲,但有點在夾縫中前
進的樣子。
  我又問她「你認識戈登夫婦其他朋友嗎?」
  「我並未真正介人他們的社交圈,除了我們和弗雷德里克在一起時,那個時候我們都是他
的朋友。」
  「麥克斯威爾警長不是他們的朋友嗎?」
  「我想是的。但我一直理解他們的關係如同戈登夫婦和弗雷德里克的一樣。」
  「我們似乎很難找到戈登夫婦的朋友。」
  「就我所想到的,他們所有的朋友就是普拉姆島上的人,這並不很異常。我告訴過你––
他們是個團結緊密的群體。」她又補充道「你最好去那兒看看,比在這轉好。」
  「可能是這樣。」
  她問我:「你怎麼看弗雷德里克?」
  「一個令人愉快的人,我很高興和他在一起。」這是真的,但既然我知道他已經把這兒的
懷特斯通女士搞到手,我更相信世上沒有公正的性愛。我又加了句:「魚眼。」
  「而且善於隨機應變。」
  「對。」我說「我能請你幫個忙嗎?」
  「說吧。」
  「你不要告訴他我們的談話好嗎?」
  「我不會詳細介紹的,但會告訴他我們談過。」她又說「我不撒謊,但會對一些事守口如
瓶的。」
  「這正是我希望的。」
  在曼哈頓,沒有像這裡這麼多連鎖關係。我得記住這個,小心應付,還要適時改變自己的
辦事風格。我是聰明人,能夠做好。接著這個話題我問愛瑪‧懷特斯道:「我猜你認識麥克斯威
爾警長吧?」
  「誰不認識?」
  「你和他約會過嗎?」
  「沒有,但他要求過。」
  「你不喜歡警察?」
  她笑起來,腳趾又扭動了一下,同樣又雙腿交叉,我的天。
  接下來我們又聊來聊去,過了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愛瑪‧懷特斯通有很多關於別人的閒
話和評論,儘管大多與此案無關。問題是我還是不清楚自己來這幹什麼,但很愉快,儘管我得
說我是個君子。偶然找找女警官是可以的,因為作為同伴她至少可以告訴你出去徒步旅行一下
。可是,和百姓在一起,尤其是那些可能在警察面前玩花招的人,你得小心。你也不想傷害自
己或證人的利益,但我對此感興趣。
  不,我並非本性多變,仍然熱戀著貝思。我問懷特斯通女士:「可以用你的電話嗎?」
  「當然,就在那邊。」
  我走進鄰室,好像從十九世紀進入二十世紀一樣。這是歷史協會的工作套間,完全現代辦
公條件,包括檔案櫃、複印機等等。我拿起其中一個桌子上的電話,撥通我的留言機。只有一
條消息,一個男聲說:「柯里偵探,我是南侯德縣警局的柯林斯警探。彭羅斯警探叫我打電話給
你,她正參加一個長會;說她今天下午不能見你,晚上或明天她會打電話給你。」到此結束。
我掛上電話,環顧辦公室,一個桌子下面有條皮帶,很可能是懷特斯通女士的。
  我回到圖書館,但沒有坐下來。
  愛瑪‧懷特斯通看著我問道:「出了什麼事?」
  「沒有,我們談到哪兒啦?」
  「不知道。」
  我看了看錶,然後問她:「午飯時能接著談嗎?」
  「當然。」她站起來「首先我領你參觀一下我們的房子。」
  她真的帶我一間間看過去。樓上大多數屋子用於辦公、儲藏、展覽和檔案存放。但有兩間
是古色古香的臥室。愛瑪介紹說一間是十八世紀中期造的,另一間和整個房子同時建於十九世
紀中期。她又說:「這房子由一個在南美洲創業的航海商人建造的。」
  「種植可卡因?」
  「不,別傻了。他從巴西購買次等寶石,名叫塞繆爾‧法恩斯華斯船長。」
  我向下按了按那個凹凸不平的床,問她:「你在這兒打盹?」
  她微笑道:「有時候,這是羽毛床墊。」
  「白色的裝飾羽毛?」
  「可能是,據說已經用光了。」
  「它們又大大復歸了。」
  「每個東西都在復歸。可惡的鹿吞掉我的杜鵑花。」她領我走出臥室說「你說過想看檔案
。」
  「對。」
  她領我來到一間大號房子,以前可能是臥室,現在則放滿了檔案櫃、書架和一張橡木條桌
。她說:「我們有早到十七世紀中葉的書籍和文件的原件,有契約、信件、遺囑、法令、布道書
、軍令、商店宣傳單和航海日誌,有一些吸引人的東西。」
  「你怎麼幹上這一行的?」
  「嗯,我猜這與我在此地長大有關,我的家族可以上溯到最早的殖民地定居者。」
  「我希望你不是瑪格麗特‧威利的親戚。」
  她笑道:「與我們家族有些關聯,你不喜歡她?」
  「無可奉告。」
  她接著說:「檔案工作一定有點像偵探工作。你想––很多謎和問題等待回答,許多東西等
待發現,你不覺得如此嗎?」
  「我同意,既然你提到這一點」我說「實話告訴你,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想當名考古學
家,有一次還找到一枚毛瑟槍彈,在附近什麼地方記不清了。」我又補充道「現在我身體弱,
年紀大了,也許應該做做檔案工作。」
  「噢,你並沒怎麼老,你可能會喜歡這項工作,我可以教你讀檔案。」
  「不是英語吧?」
  「是英語寫的,只是十七世紀和十八世紀的古英語可能難懂,拼寫糟透了,手稿有時很難
解讀。來,看看這個。」她把桌上的一個大活頁夾遞給我,裡面裝有舊羊皮紙的幾張塑膠唱片
套。翻到其中一頁她說「讀讀這個。」
  我彎腰仔細看著書裡的那張褪色的稿紙,讀道:「親愛的瑪莉,不要相信關於我和法恩斯華
斯太太的傳言,我對你誠信忠貞,你呢?愛你的丈夫喬治。」
  她大笑起來:「上面可沒這麼說。」
  「看上去像這樣。」
  「來,我讀給你聽。」她把夾子拉了過去,說「這是一封一個叫菲利普‧雪萊的人寫給欽
命總督貝拉蒙特公爵的,時間是一六九八年八月三日。」她把那封我無法破譯的信讀給我聽,
裡面儘是「老爺」、古語的動詞「有」和「您卑下的僕人」這類話。那傢伙在抱怨處理一塊土
地紛爭時所受的不公正待遇,我是說,這些人橫渡大洋來到新大陸以後仍然有在薩斯沃德時一
樣的苦惱。
  我對懷特斯通女士說:「很感人。」
  「這有什麼,你可以在幾個月內學會,我用兩個月教會了弗雷德里克,現在他連注意力間
距都沒有了。」
  「真的。」
  「語言並沒有手稿和拼寫那樣難。」
  「對」我又問她「你能給我一份會員名單嗎?」
  「當然。」我們走進辦公室,她給我一本平裝的會員通訊錄。
  我問她:「你怎麼得到這份工作?」
  她聳聳肩「我不知道––這種工作令人厭煩。也是弗雷德里克出的一個往上爬的餿主意。
我本是這兒的檔案保管員,我很樂意這份工作,後來他提議我當主席。弗雷德里克想什麼就能
做成什麼,而且我還是個檔案員、賣花女兼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主席和檔案保管員。」
  「你餓不餓?」
  「當然,我給花店打個電話。」她打電話的時候我在四周轉了轉,聽見她輕聲說「下午我
可能回不去。」
  不,懷特斯通女士,要我說你是可能回不去的。
  她掛上電話,我們下了樓。她又說:「我們這兒有小型招待會和晚會,聖誕節聚會很不錯的
。」
  「這使我想起––你打算週六參加托賓先生的晚會嗎?」
  「也許,你呢?」
  「我想我會去的,作為一項職責。」
  她建議道:「你為什麼不在眾人面前逮捕他,用手銬將他帶走?」
  「聽起來有意思,只是我認為他沒有做錯什麼事。」
  「我確信他做錯了事。」她將我帶到前門,外面天氣暖和多了。
  她鎖上門,摘掉那張留言條。我說:「我來開車。」
  我用遙控裝置啟動車子,她說:「這倒不錯。」
  我說:「遠距離引爆汽車炸彈才不錯。」
  她笑了起來,我可沒有開玩笑。
  我們鑽進我的車。我開始倒車,有意讓車門半開,那個女性聲音又響了:「駕駛員的邊門處
於半開狀態。」
  愛瑪說:「這可不怎麼樣。」
  「我知道,聽起來像我的前妻。我真想殺死它,我指這個聲音,不是前奏。」
  愛瑪一邊擺弄著計算機按鈕一邊問我:「你離婚有多久?」
  「其實十月一日才正式生效,我同時在努力避免通姦和重婚。」
  「應該不難。」
  我可不知道怎麼才能做到。這時我將車開出停車場,我對她說:「想去哪兒?你選個地方。」
  「我們幹嗎不保持這份情調找家歷史名館?韋恩將軍酒店怎麼樣?你知道它嗎?」
  「知道,不就是約翰‧韋恩的家嗎?」
  「別傻了,是瘋子安東尼‧韋恩,他葬在那兒。」
  「怎麼瘋的?凹凸不平的床墊?」
  「不––你不懂歷史嗎?」
  「毫無道理。」
  「瘋子安東尼‧韋恩是一位革命戰爭時期的將軍,領導過格林山的童子軍。」
  「對,他們的口號是『我的心在燃燒,你正坐在我的水管之上。』」
  愛瑪‧懷特斯通沉默片刻,我知道她在考慮自己是不是選擇對了。末了,她說:「在野豬嶺
上,我會給你指路的。」
  「那好。」看來我們要去一個坐落在野豬嶺地方的韋恩將軍酒店。我是說,自己能有這個
心思嗎?不掛念曼哈頓嗎?很難說。我要有錢就可以兩者兼顧,可我沒有許多錢。這使我想起
托賓事實上也沒多少錢。過去我一直忌妒他,以為他幸福到極點––葡萄、女人和金錢––原
來他什麼也沒有。更糟的是他還欠了債,對於像托賓這種人來說,失去這一切等於失去生命。
他也許就要死了,可還沒有,而湯姆和朱迪卻死了。有聯繫?也許,這顯得有趣得很。
  但是時間對我來說已不多,也許還能冒充四十八小時的警察,然後將被關進南侯德警局、
紐約或者薩福克縣警局。
  懷特斯通女士在我沉思的當兒指引起路來,最後她問我:「關於病菌的事他們對我們說的是
實話嗎?」
  「我想是的,不錯。」
  「和細菌戰有關嗎?」
  「不會。」
  「還是毒品?」
  「我不能確定。」
  「偷竊?」
  「看上去像,但我認為和被盜的疫苗有關。」誰說我不是個團隊合作者?我可以和其他人
一樣擺出這些官方的廢話。我問她「你有其它想法?」
  「沒有,只是感覺戈登夫婦被殺有某種我們不能理解的原因。」
  正是我所想到的,一個聰明的女人。
  我又問她「你結過婚嗎?」
  「結過,當時上大學二年級,年紀輕輕,一塊過了七年。」她又說「加加看,離婚也有七
年了。」
  「你二十五歲。」
  「你怎麼得出二十五歲?」
  「難道是四十二歲?」
  她說:「向右轉,我這邊。」
  「謝謝。」
  這是個令人愉快的駕車經歷,很快我們就到達野豬嶺––卻是伸進海灣的一個半島。有些
位於拿騷角的東北部,有時也叫小豬嶺。
  我注意過這一帶地名主要有三個來源––取自當地美國人、英國定居者和房地產經紀人的
名字,後者的地圖上常有他們自己造的好聽的地名,用來代替像野豬嶺這樣令人發笑的稱呼。
  我們又路過一個叫卡斯特研究所的小型天文臺,威利夫人曾跟我提過。我還了解過這家天
文臺和它對面的美國印第安博物館的大致情況。
  我問愛瑪:「戈登夫婦對天文學感興趣嗎?」
  「我不清楚。」
  「你知道他們從威利夫人處買過一畝地嗎?」
  「知道」她猶豫了一下接著說「不是個好交易。」
  「為什麼他們要那塊地?」
  「我不知道––我一直沒搞懂。」
  「弗雷德里克瞭解這個情況嗎?」
  「知道。」她把話題轉到周圍環境說「那邊是懷特斯通家族最早的房屋,建於一六八五年
。」
  「還是你家的?」
  「不是,但我打算把它買回來。」她又說「弗雷德里克本可以幫我忙,可是––後來我意
識到他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富裕。」
  我沒做評論。
  拿騷角、野豬嶺等類似的地方大多是村舍,還有一些較新的週末渡假屋,其中許多用灰瓦
蓋得古色古香。愛瑪說有些田野從殖民地時代起是公共草地,而且到處是樹林。我問道:「印第
安人友好嗎?」
  「現在沒有印第安人。」
  「全走了?」
  「全走了。」
  「除了康涅狄格州的一部分人在這兒和拉斯維加斯開辦了最大的賭場。」
  她說:「我有一點土著美國人的血緣。」
  「真的?」
  「真的。許多舊家族都這樣,但他們並不張揚。有些人來找我實際上想從檔案裡勾掉那些
親戚。」
  「不可思議」我知道有個政治正確的評論方法,可每次我嘗試它時,結果都告吹。我是說
,這東西每週都在變化,只有一條我用起來沒有問題「種族主義者。」
  「由種族引起的,沒有必要說成種族主義者。不管怎樣,我不介意誰知道我有印第安血緣
,我外曾祖母曾是科翹哥族人。」
  「嗯,你膚色很好。」
  「謝謝。」
  這時我們朝那間有著白色護牆板的高大建築開去,周圍是幾畝林地。事實上記得我孩提時
曾見過這地方一兩次。至今腦海裡還存有這些童年記憶,如同夏季的靜物畫,又有點像從取景
器中看雪崩一樣。我對懷特斯通說:「我想還是個小孩時曾和家裡人來這吃過飯。」
  「很可能,有二百年了,你多大?」
  我沒理會她接著問道:「食物怎麼樣?」
  「因人而異。」她答道「環境不錯,偏離大路,沒人會看見我們,不會招來非議。」
  「想得周到。」我把車開進砂礫車道,停下來,又啪地一下打開車門,發動機還沒有熄。
這時一陣小鈴聲響起,車的圖式系統又顯示出車門的半開狀態。我說:「嗨,你關掉了那個聲音
。」
  「我們不想要你前妻的聲音厭煩你。」
  我們下了車走向酒店。她挽起我的手臂,這令我感到驚訝。
  她問我:「你什麼時候下班?」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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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3: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午餐真是令人愉快至極。餐館裡幾乎沒什麼人,再加上它新近才裝修過,所以你可以讓想
像力盡情馳騁,讓時光倒流到一七八四年,瘋狂的安東尼‧韋恩重重地跺著腳,要人給他上格
洛格烈酒,或諸如此類的事。
  食物基本上都是美國風味的,很實惠,一點也不花哨,很適合我的大胃口。而愛瑪‧懷特
斯通也是個實在的美國姑娘,一點也不滑頭,這也很合我的口味。
  我們不談論這起謀殺案,也不談托賓,或是任何令人不快的話題。她的確精通史學,而且
她的言談都讓我著迷了。或者換句話說,是從愛瑪的嘴裡吐出來的歷史才能令人愉快地接受。
  她談到了一六四零年帶著一群信徒來到此地的令人尊敬的楊斯,此時我想,他們是否搭了
新倫敦的輪渡,當我這麼說出來的時候,愛瑪給了我一個大白眼。後來她繼續提到三百年以前
曾航行到這片水域的奇德上校和其他不那麼為人知的海盜,她還提及因燈塔著名的霍頓家族,
並告訴我這家飯店就是一個霍頓家族的人開的。然後,她告訴我關於獨立戰爭將領弗蘭西斯‧
馬里安,即沼地狐的故事,她還說東馬里安就是由此命名的。我卻爭辯說,在英國可能也有個
鎮叫做馬里安。但我可沒她那麼懂行。她又說了一些安德黑爾斯、塔特黑爾斯的家族軼事,甚
至還談了一點關於懷特斯通家族的事,她說她的家族是「五月花」號移民的後代。而且她還告
訴我一些如阿比加、喬里、伊察彼德、巴拿巴斯的姓氏,更別提如喬史瓦、塞繆爾、伊薩克之
類的姓了,而後者居然不是猶太姓。
  保羅‧史蒂文斯那像是用計算機程序設定的聲音曾使我感到乏味之極,而眼前愛瑪那高昂
的聲音簡直要讓我沉醉了,更別提她那迷人的灰綠色的眼睛了。不管怎樣,他們導致的後果是
相同的:都使我的大腦有些反映遲鈍。我集中精神去聽她講,並努力去回想那些重要的話,而
且還在想為什麼當時我會心裡一動。但是這也沒用。不過,我現在就快要記起來了。
  我說:「我覺得安東尼‧韋恩就在這兒。」
  「是嗎?說說看。」
  「嗯,他就坐在靠窗的那張桌子上,而且他在時不時的偷眼看你。而且他也不懷好意地朝
我看,他自言自語道:『為什麼他得到了我沒有得到的東西?』」
  她微笑了:「你瘋了。」
  「有嗎?會嗎?」
  「如果你不再犯傻的話,我會教你古英語的。」
  「謝謝你。」我盡量學著英語的語調講話。不知不覺,已經是下午三點三十分了。一旁的
侍者都有些不耐煩了。我不喜歡在辦案途中分散精力去追逐女人。事實上,案發後的七十二個
小時內是破案的關鍵。但是一個男人總會有些生理需求,再說我又正處在發情期。
  我說:「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乘船去兜兜風。」
  「你有船?」
  我其實沒有船,這個謊我可能扯大了。但是我有地產,還有個船塢,我可以說船沉了。我
告訴她:「我現在住在我叔叔那兒,一處農場海灣產業。」
  「是海邊農場。」
  「對,我們走吧。」
  我們離開了韋恩將軍酒館並開車往我的住所而去,那離霍格灣有二十分鐘的行程。
  當我們向西行駛在主幹道上的時候,她告訴我:「這兒過去叫做皇家大道。獨立戰爭以後改
的名字。」
  「改得好。」
  「更好笑的是,我的母校,哥倫比亞大學,原先也叫皇家學院,也是在獨立戰爭後改的名
字。」
  「如果再來一次革命,我還想改掉很多名字。」
  「比如說?」
  「首當其衝的是我那分套購置的公寓所在的西七十二街,我想把它叫做櫻桃路。這聽起來
更悅耳。還有,我前妻的那隻叫雪球的貓,我想把牠更名為『死貓』。」再來次革命吧,我還
想改幾個名字呢。」
  她似乎要來打斷我了:「你喜歡這兒嗎?」
  「我想是吧。我的意思是,這兒很美,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適合這種生活。」
  她告訴我:「當地有很多怪人。」
  「我不是怪人,我是個瘋子。」
  「這兒也有很多瘋子。這兒不是與世隔絕的鄉下地方。我認識幾個擁有常春籐大學學位的
農民,也有卡斯特學院畢業的天文學家,還有在法國學習歸來的釀酒商,以及在普拉姆島和布
魯克實驗室工作的科學家們,還有來自斯托尼布魯克大學的學院派藝術家、詩人、作家等等。」
  「還有檔案管理員。」
  「沒錯。每當城裡人認為我們是不諳世事的鄉巴佬時,我就覺得很惱火。」
  「我絕對沒有這種意思。」
  「我從你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城裡人的世故,以及一種鄉下人的魅力。你來對地方了。」
  「謝謝你的評價。」
  我想我大概已經通過了最重要的一次考驗,她不會將我蹬掉了。
  現在我們正穿行在農場和葡萄園之間,她說:「這兒的秋天很長,它老是賴著不肯走。現在
果園裡結滿了果子,還沒有摘。有時候,過感恩節時新英格蘭都已經下雪了,而這裡卻仍是收
穫季節。」
  說完她問我:「我是不是太囉嗦了?」
  「不,你為我描繪了一幅美麗的圖畫。」
  「謝謝。」
  現在我已經站在了通向臥室的第一級台階上了。
  我們兩人都保持了一種歡快的心情,當那些很敏銳的人們感覺到他們正要向床笫之歡進軍
時通常都是這樣。
  不管怎樣,我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對著這座維多利亞式的大宅子,愛瑪說了一句:「一個
化了妝的身材魁梧的女士。」
  「在哪兒?」
  「你這房子就是。人們都這樣評價老維多利亞式房子。」
  「對了,順便告訴你,我嬸嬸以前就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成員,她的名字是瓊恩·波納
。」
  「聽起來很耳熟。」
  「她認識瑪格麗特‧威利」我又加了一句:「事實上,這兒是我的嬸嬸的出生地,這也是為
什麼她會勸說我的哈里叔叔買下這座消夏屋的原因。」
  「她的娘家姓什麼?」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什麼懷特調羹漢普頓郡吧。」
  「你在取笑我的姓?」
  「不是。」
  「你該找到她的娘家姓。」
  「好吧。」我在這座「化了妝的女士」面前剎住了車。
  她說:「如果她來自一個古老的家族,那我倒能去查一查。對於這些古老家族,我們有很豐
富的資料。」
  「是嗎?在壁櫥裡有很多骨骸嗎?」
  「有時候是這樣的。」
  「可能瓊恩嬸嬸的家族原來都是些盜馬人和婊子。」
  「可能吧。我的家譜裡有很多人都幹過這一行。」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說:「說不定她的家族和我的家族還有什麼關係呢。這樣我們還可能是姻親。」
  「很有可能。」我說。現在我已經站在通向臥室之門的最後一級台階上了,而床笫之歡離
我僅有一步之遙。而事實上,我現在還在吉普車裡呢。我對她說:「我們到了。」然後就下了車。
  她也下了車,打量著這座房子,說:「這就是她的房子?」
  「過去是,可她現在已經過世了。哈里叔叔希望我能買下這座房子。」
  「對一個人來說,這房子是大了點。」
  「我能將它一分為二。」然後我們進了屋,我帶她參觀了一下底樓的房間,然後又去聽了
聽電話留言,發現沒人給我打電話。於是我到廚房拿了兩聽啤酒,又回到後院。我們坐在兩個
搖椅上。
  她說:「我很喜歡望著海的感覺。」
  「這可是個觀海的好地方,我已經在這兒坐了幾個月了。」
  「你什麼時候得回去工作?」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不過下星期二我得回去體檢。」
  「你怎麼會牽扯進這個案子的?」
  「都是麥克斯威爾警長的緣故。」
  「我好像沒看見你的船嘛。」
  我抬頭望著那搖搖欲墜的船塢,說:「船一定是沉了。」
  「沉了?」
  「對,我想起來了,船在修理廠呢。」
  「是什麼船?」
  「一艘二十四英尺的波士頓捕鯨船。」
  「你出海航行嗎?」
  「你是說駕帆船?」
  「對。駕帆船。」
  「不。我喜歡乘摩托艇,你愛出海航行嗎?」
  「還可以。」
  我們就這樣閒聊著。
  我已經把夾克衫和帆布便鞋都脫掉了,袖子也捲了上去。她也脫掉了那雙平底人字涼鞋,
於是我們都把光腳架在欄杆上。她那短小的米色的夏裝下擺都滑到了大腿上。
  我拿了那副望遠鏡,我們輪流著用它來看海灣,過往的船隻,還有那片在我小時候被稱作
沼澤的濕地,還有天空,等等。
  我已經喝到第五聽啤酒了,她也一聽一聽的陪我喝。我喜歡能喝啤酒的女人。她現在有些
微微的醉意,但是頭腦還很清醒,說話也很有條理。
  她一手握著望遠鏡,一手端著「百威」啤酒,說:「在亞特蘭大海岸的候鳥飛行線上,有一
個鳥類的集合地,候鳥們常常在那兒停下來休息。」她通過望遠鏡看著遠空繼續說道:「我能看
見一隊隊黑額黑雁,排成長列的白嘴潛鳥,還有隊伍不甚整齊的夜鷺們。牠們都在這兒一直待
到十一月才會起身南飛。鶚類的目的地是南美。」
  「那很好啊。」
  她把望遠鏡擱在膝蓋上,凝望著大海。她說:「在風暴來臨的時候,狂風從東北方向呼嘯而
來。整個天空都變成了一種銀白色,鳥類的舉止也變得怪異起來。那種神祕的被孤立的感覺帶
著一種悲愴不安的美麗,這是能感覺到的,也是能被聽到和看到的。」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我問:「你想看看房子的其它部分嗎?」
  「當然。」
  在我們參觀二樓的時候我選定的第一個站點就是我的臥房,進去後我們再也沒去別的地方
了。
  她只花了三秒鐘時間就把衣服脫光了。她渾身的膚色都是一種誘人的淺棕色,身材矯健,
各部分都很完美,跟我想像中的毫釐不差。
  當她已經全身裸露的時候,我還在解襯衣的紐扣。她看著我脫衣服,同時又盯著我的腳跟
處的手槍套和那把左輪手槍看。
  我知道很多女人都不喜歡帶槍的男人,所以我說:「依照法律,我得帶著它。」事實上,在
紐約是如此,而在這裡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她回答道:「弗雷德里克也帶槍。」
  有趣。
  不管怎樣,我已經脫光了。她走到我面前,撫摸著我的前胸,問道:「那是燙傷的嗎?」
  「不,那是個彈孔。」我轉過身去,說:「看,子彈就是從這兒出去的。」
  「我的天。」
  「是處新傷。來,看看這個。」我給她看下腹部被子彈打進的地方,然後又轉過身去給她
看臀部那顆子彈射出的地方。我的左腿肚上被子彈擦傷的那一處可就不那麼好玩了。
  她說:「你差一點兒就送命了。」
  我聳聳肩。好了,來吧。
  我很高興,負責清潔的女工已經幫我把床單換掉,而且我的床頭櫃上有保險套,更重要的
是,我對愛瑪‧懷特斯通開始有了性反應。我把電話鈴聲關掉。
  我在床邊跪下做了個禱告。愛瑪上了床,並把她那雙長長的腿裹住我的脖子。
  我們都對彼此的表現很滿意,事後很快就相互擁抱著睡著了。
  她不打鼾。
  等我醒來時,我發現夕陽透過窗簾灑了進來。愛瑪睡在她自己那邊,蜷成一團。一種負疚
感忽然湧上我的心頭,我總覺得自己本應該做點比午後做愛更有用的事情。但要我做什麼呢?
我已經落入了他人的圈套,除非麥克斯或貝思來和我分享如法醫報告、驗屍結果等信息,否則
我不可能擁有現代化的偵察技術來助我破案的。我現在需要戈登家的電話記錄、指紋報告、以
及走訪更多的普拉姆島工作人員,還有到現場去的資格。但我想以上那些我恐怕是一樣也得不
到了。
  所以我還是得暗地裡展開我的調查,打打電話、同那些可能知情的人們交談。我打定主意
,不管人家怎麼想,我都要幹到底了。
  我看著在微光中的愛瑪。她是個自自然然的美人。而且很聰明。
  她張開眼睛,朝我微笑。她說:「我看到你在看著我。」
  「你看上去很美。」
  「你在此地有女朋友嗎?」
  「沒有,不過在曼哈頓倒是有。」
  「我才不管曼哈頓呢。」
  我問她:「你呢?」
  「我取消了一次訂婚,又將面臨新的一次。」
  「很好。」我問她:「晚餐怎麼說?」
  「過會兒再說吧。我會做飯。」
  「我這兒有葛筐、芥子醬、黃油、啤酒、餡餅。」
  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說:「我得去游個泳。」她從床上翻下來,套上衣服
對我說:「我們去游泳吧。」
  「好吧。」我也起身,穿上襯衫。
  我們下了樓,穿過書房和後院,走過草坪,就來到了海灣。
  她朝四周看了看,說:「這兒不會有人吧?」「基本上不會有人。」
  她脫光了衣服扔在岸上,我也照做了。她走下鋪著石頭的海灘,然後投身進去。我緊跟其
後。
  一開始我覺得海水涼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我們游出了船塢,一直到了深海灣。愛瑪是個游
泳健將。而我卻感到右肩僵硬,而且肺部也開始漏風了。我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好多了,可沒想
到還是經不起這番折騰。於是我游回到我的船塢,並抓住那古舊的木梯。
  愛瑪過來問我:「你沒事吧?」
  「我很好。」
  我們在船塢附近踩著水。她說:「我喜歡裸泳。」
  「你不必當心有什麼東西會咬你體內的寄生蟲。」
  「你會去釣魚嗎?」
  「偶爾去。」
  「在這船塢附近你就能釣到鰈。」
  「我能在超市買到鰈。」
  「如果你在乘船往海上去個幾百碼,你就能釣到河鱒和油鯡。」
  「我能釣到上等肋條牛肉嗎?」
  「吃牛肉對你沒好處。」
  「人們中飯都吃漢堡包。」
  「我知道。可是那對人的身體沒好處。」她又加了一句:「同陌生人做愛也是如此。」
  「愛瑪,我是非常冒險的那種人。」
  她說:「我想我也是吧,我甚至都不認識你就同你上了床。」
  「你也因此而喜歡我。」
  她咯咯笑了。
  說老實話,很多女人都覺得警察給她們安全感。如果說一個女人在酒吧遇見了警察,只要
他不是個殺人狂,身上也沒什麼病,口袋裡又有幾個錢的話,那她會看上他的。當今的女人要
求真是不高。
  我們在水中戲謔,相互擁抱接吻,這種感覺真好:在水中赤裸著身子,半浮半沉的踩著水
。我喜歡這種鹹水,這讓我感覺很潔淨,而且浮力也大。
  當我們一邊踩水一邊接吻的時候,我一隻手放在她那誘人的臀部,另一隻手摩婆著她的胸
部。我很久以來都沒有享受過這種美妙的感覺了。她也將一隻手放在我的臀部,另一隻手抓住
了我的陰莖,它一下子就翹了起來。
  我說:「我們能在水中做愛嗎?」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當然,你的身體狀況要好,因為你得不停地踩水並保持一定的空氣
在肺部讓自己浮在水面,同時你還得,你知道的,做愛。」
  「沒問題。我的浮水技巧足以使我們兩人都浮在水上。」
  她笑了。事實上,我們近乎完美地完成了這項水上運動,並可能嚇跑了很多魚。我的肺部
也感覺好多了。
  事後,我們仰身浮在水面上。我說:「你看,我那玩意兒豎在水面上。」
  她看了我一眼,說:「噢,我還以為那是根主桅桿呢。」
  在水中盡情地做了愛。我微微抬頭,看她隨著落潮漸漸地漂離岸邊。她的乳房在月光中真
像是兩座火山島。
  她說:「約翰,看那兒,有顆流星。」
  我看著南邊的天空,看到了。
  她說:「趕快許個願。」
  「好吧。我希望––」
  「不要說出來,否則就不靈了。」
  「已經靈驗了。愛瑪。我們兩個在一起。」我想,這還不夠浪漫嗎?我已經做過愛了,而
且是兩次。當性慾消退後,留下來的就是愛情或是厭惡了。我想我是愛上她了。
  她沉默了幾秒鐘,然後說:「你說得很動聽。」
  「我是真心的。」
  我們繼續漂浮在水面上。過了一兩分鐘她對我說:「看東邊的天空,你看到了仙女星座了嗎
?」
  「我肉眼看不到。」
  「看,就在那兒。」她試圖把一堆星星聯繫起來給我看,但即使那兒有什麼名叫安德洛墨
娜的仙女的話,我也看不見。為了禮貌起見,我說:「噢,我看到了。她穿著高跟鞋呢。」
  愛瑪讓我再朝東看看,說:「那是飛馬座,是繆斯的生有雙翼的飛馬。」
  「我知道,上局六我讓在貝爾蒙特的第五場比賽中贏了。它得了第四名。」
  愛瑪已經學會不理會我的這些話了,她繼續說道:「飛馬座的珀加索斯是從海水的泡沫和被
砍下頭來的美杜莎的血中出生的。」
  「便條紙上可沒寫這一點。」
  「你想再度得到性滿足嗎?」
  「當然。」
  「那就不要在自作聰明下去了。」
  「讓我考慮一下,好吧,答應你。」我這也是真心實意的。
  這是一個怎樣的夜晚啊!皓月當空,而且幾乎是滿月;輕柔的海岸風撫摸著我;身邊還有
個美麗的女人相伴;我們的身體隨著海浪的節奏緩緩地在水中一沉一浮。這種感覺真是好得不
能再好了。總的說來,這種感覺至少要比我當時瀕臨死亡的經歷令人愉快的多。
  這又讓我想起湯姆和朱迪了。我抬頭望著天空,希望能向湯姆和朱迪送去我的祝願,跟他
們問聲好並說聲再見,同時向他們發誓我會盡全力去找出兇手的。同時我也請他們給我一點暗
示。
  我想,經過這種徹底的放鬆,這種性慾的發洩,或者可能是抬頭看著這些星座,把那些閃
光點都聯繫起來,我有了重大的突破。
  整個事件的畫面,所有的突破口,所有的線索現在都湧上我的心頭,我都無法跟上自己的
思維了。我大喊了一句:「對了!」然後猛吸一口氣,潛下水去。
  我上來時往外飛濺著水,愛瑪來到我身邊,看上去有些著急,她問我:「你沒事吧?」
  「好極了。」
  「奇德樹林!」
  「怎麼回事?」我抓住她的手臂,我們一起踩著水。我說:「你提到過的奇德樹林是怎麼回
事?」
  「有一個傳奇,說的是奇德上校曾在馬蒂塔克灣的一棵樹下埋過他的部分財寶。因此人們
稱那個地方為奇德樹林。」
  「我們說的是那個當海盜的奇德上校,是嗎?」
  「對,他叫威廉‧奇德。」
  我問:「樹林在哪兒?」
  「就在這兒的北面,這片海灣與桑德灣的交接處。你––?」
  「奇德上校出什麼事了?他同這個地方有什麼關係?」
  「你難道不知道?」
  「不知道,要不我也不會問你了。」
  「我還以為這是人所盡知的。」
  「我不知道。你告訴我好了。」
  「矚,據說他的寶藏被埋在這兒的某個地方。」
  「在哪兒?」
  「在哪兒?要是我知道的話,我早就發大財了。」她微笑著說:「而且,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
  老天。這又叫我為難了。現在似乎一切都很合情合理,不過我也有可能徹底錯了。不,該
死,這種思路還是對的。因為這種情況下,一個都解釋得通,而且所有那些像是不相關的疑點
都相互找到了聯繫。這樣一來,雜亂無章的理論就成了能解釋萬物的統一論。「對了!」「你
沒事吧?你看上去臉色蒼白,甚至有點發紫。」
  「我沒事,不過我想去喝一杯了。」
  「我也是,起風了,是有點冷。」
  我們游回到岸上,抓著衣服,赤身裸體衝過草坪回到屋裡。我拿了兩件厚厚的浴衣,和哈
里叔叔的一瓶白蘭地外加兩隻酒杯。我們坐在後院上,一邊喝酒,一邊望著海灣那邊的燈火。
一艘帆船滑過了水面,它的白帆在月光中顯得有些陰森森的。幾縷雲絲掠過星空。這是怎樣的
一個夜晚啊!我暗自對湯姆和朱迪說:「我快要成功了,快了。」
  愛瑪看了我一眼,把杯子往我面前一伸,我給她倒了點白蘭地,說:「告訴我奇德上校的事。
  她問:「你想知道什麼?」
  「什麼都想知道。」
  「為什麼?」
  「為什麼?我對海盜都要著迷了。」
  她看了我一會兒,問道:「從何時開始的?」
  「小時候。」
  「這同謀殺案有什麼聯繫嗎?」
  我看著愛瑪。除了做過兩次愛之外,我還不怎麼認識她。我坦不知道她是否能保守祕密,
同時也注意到自己已經流露出對奇德上校的太多關注了。為了使自己冷靜下來,我問她:「奇德
上校會同戈登夫婦的謀殺案有關係嗎?」
  她聳聳肩:「我也不知道,我正在問你呢。」
  我說:「我現在下班了。我只是對海盜之類的事感興趣罷了。」
  「我現在也下班了。到明天之前概不講述歷史掌故。」
  「好吧。」我問她:「你留下來過夜嗎?」
  「可能。我要想一想。」
  「當然可以。」
  我在錄音機上放了盤大樂隊的磁帶,於是我們就光著腳穿著浴衣在後院跳舞、喝酒、觀海
、看天。
  這是一個有魔力的夜晚,記得人們常說,這種神奇的夜晚往往預示著一些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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