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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Nelson DeMille] 《荒島奪命案》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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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6: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貝思像是被赫然出現在眼前的幽靈似的大船催眠術般地鎮住了。
  我也十分驚訝,我是指暴風雨的呼嘯聲和船上發動機的轟鳴聲使我沒能聽見後面的船聲,
而且克里斯遊艇很難被發現,行進時也沒有開燈。
  不管怎樣,托賓業已向我們包抄過來。我能想到的便是「金秋」號的船頭怎樣牢牢地粘住
「桑德拉」號的船尾––一個極具弗洛伊德色彩的意象。
  看來我們快要沉船了。
  托賓意識到我們已經發現他,於是打開他的呼號喇叭,大聲叫道:「你們他媽的滾開!」真
了不得。
  我猛推節氣閥,拉大我們和他的船距,他知道難以超過「方程式三零三」,即便在這樣的
水域。他繼續用粗話招呼我們:「你們滾開!去死吧!去死吧!」
  弗雷德里克的嗓音有幾分沙啞,或許是傳話電流的失真作用。
  貝思拔出她的九毫米格洛克手槍,蹲在椅子後面開始在椅背上瞄準,我想她應該開槍,可
她沒有。
  我扭頭看著克里斯遊艇,托賓不在外面的艇橋上,大概在甲板艙裡,那裡還有一整套控制
系統。我注意到艙房輪舵一例用鉸鏈連著的擋風玻璃正在升起。更有意思的是,弗雷德里克船
長把頭伸到窗外,右手端著來福槍,我推測他是用左手掌握方向盤。他的右肩靠著窗框,來福
槍正對著我們。
  好了,現在我們就在沒有燈光的黑暗中冒著大風大浪的惡劣天氣駕駛著兩艘快艇狂奔。我
猜這或許也是托賓為什麼還沒有開火的緣故。我向貝思大喊:「開兩槍。」
  她回頭叫道:「他不開槍我不能開槍。」
  「快他媽的開槍。」
  貝思開了幾槍,一下子打光了十五發,我看到托賓旁邊的擋風玻璃被打碎了,而且也注意
到托賓不再倚在窗戶上拿著來福槍。我告訴貝思:「幹得好!」
  我把十五發子彈砰地一聲推進槍膛,又瞄準了豪華遊艇。
  我繼續一邊注意控制方向盤一邊不斷回頭瞥幾眼。海面航行條件越來越糟。這時突然托賓
出現在窗口,我看見來福槍口閃出一道光亮。「蹲下來!」我叫道。來福槍閃了三下,我聽見
一發子彈重重地打到儀錶板上,另一發擊碎了風屏。貝思也回擊了幾槍,比上一回慢而穩。
  我知道我們比不上他來福槍的準確性,因此將發動機開到最高檔,乘風破浪,遠離克里斯
遊艇而去。現在相距大約六十英尺,互相也看不見。我聽見他的呼號喇叭劈啪作響,暴風驟雨
的海面上又響起他虛弱無力的聲音:「你們快滾開!你們會淹死的!是逃不過這場暴風雨的!快
滾開!」
  聽上去不再像我認識的那位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紳士,儘管我並不喜歡他。他已經把外
表的假一套扔掉了。
  「你們死定了!他媽的你們都得死!」這個剛剛殺死我愛人的傢伙如此嘲弄我,令人十分
惱怒。我對貝思說:「這個雜種真該死。」
  「約翰,不要讓他激怒了你,他知道他完蛋了,已經徹底絕望。」
  他絕望?我們情況也不很妙。
  無論如何,貝思面對船尾,保持著開槍的姿勢,試圖把她的槍放在椅背上。她對我說:「約
翰,轉個大圈繞過去,我們到他後面去。」
  「貝思,我可不是約翰‧保羅‧瓊斯,這也不是一場航海大戰。」
  「我不想讓他老跟在後面!」
  「別擔心,只要小心注意著他。」我瞥了一下油錶,看到指針介於八分之一和零油點之間
。我說:「我們沒有油和他做對抗演習了。」
  她問我:「你認為他正打算去普拉姆島嗎?」
  「那兒是金子所在。」
  「但他知道我們正在抓他。」
  「正是為此他才堅持要殺死我們。」我補充道「或者至少要看到我們翻船淹死。」
  貝思沉默了一會然後問我:「那我們怎樣能戰勝他?」
  「我猜我們比他跑得快,這是物理定律。」
  「你有計劃嗎?」
  「沒有。你呢?」
  「是向安全的港口開的時候了吧?」
  「也許。但我們不能回去,我可不想又撞上弗雷德里克的來福槍。」
  貝思在甲板上找到塑膠地圖,把它攤在儀器板上。她指著圖說:「那邊一定是長灘洲燈塔。」
  我向右前方看去,一盞燈閃著微弱的光亮。
  她繼續說:「我們如果向燈塔左邊行駛,或許能見到一些引我們去東瑪瑞思島或者東方島的
航標。可以把船停在某個地方,然後打電話給海岸警衛隊或者普拉姆島上的安全人員,提醒他
們注意有關情況。」
  藉著儀器板上一盞照明燈的微弱光亮,我瞥了眼地圖說:「我沒辦法在暴風雨裡駕船通過這
些窄航道。能進入的唯一地方只有綠港,德里港或許也可以,但弗雷德里克擋在這些島與我們
之間。」
  她想了片刻後說:「換句話說,不是我們在追他,而是他在追趕我們––將我們趕進外海。」
  「對––你可以說我們在引他入圈套。」
  「什麼圈套?」
  「我知道你要問我,相信我吧。」
  「為什麼?」
  「為什麼不?」我拉回節氣閥「方程式三零三」穩定了一些。我對貝思說:「其實我喜歡這
樣。現在我確信知道他在哪兒和將去哪兒。」我又說「我寧願和他在陸地上較量。我們將和他
相會在普拉姆島。」
  貝思折起地圖。「對」她回頭看了一眼又說「我們已經在他射程之外,難以趕上。」
  「分析正確。」我調整航向,向進入嘉丁納海灣的燈塔右側行駛,這樣我們就能到普拉姆
島去。我問貝恩:「你還剩多少發子彈?」
  她回答道:「槍膛裡還剩九發,口袋裡有一整梭子十五發。」
  「足夠了」我看看她然後說「你回擊得不錯。」
  「不怎麼樣。」
  「你擾亂了他的目標,也許已經擊中了他。」
  她沒有回答。
  我對她說:「我聽到他的最後一發子彈從耳邊呼嘯而過,穿透了風屏。天網!真像又回到昔
日城市之中。」我忽然想到什麼,問道「你沒事吧?」
  「嗯––」
  很快地看了她一眼我說「怎麼回事?」
  「還不敢肯定––」
  「貝思,你怎麼了?」我見她右手摸了一下雨衣,身體退縮了一下,伸出手一看全是血。
她說「該死––」
  我一時語塞。
  她又說:「好笑––我沒意識到被打中了––當時只覺得一熱––可還行––只是擦傷。」
  「你––你肯定––?」
  「是的––我能感覺得到擦傷的地方––」
  「過來我們看看。」
  貝思向我駕駛輪盤的地方靠近了一些,面向船尾鬆開救生衣,然後提起雨衣和襯衫,乳房
和臂部之間的肋骨部分沾滿了血。我叫她站穩,一邊伸出手摸了一下傷口,這才放了心。的確
是下肋部位的擦傷,傷口較深,但尚未傷及骨頭。
  我的手指探到傷口時貝思倒吸了一口氣。我移開手問道:「還好。」
  「我告訴過你的。」
  「我用手指探到槍擊的傷口上撥了一下,弄痛了嗎?」
  「沒有,可現在疼了。」
  「下去找一下急救箱。」
  她下去了。
  我查看了一下地平線。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見海峽盡頭兩邊突出的陸地。
  不到一分鐘,我們便出來進到嘉丁納海灣。又不到兩分鐘,大海看上去像是有人用羅盤搖
晃和攪拌過一樣。海風呼嘯,海浪澎湃,船幾乎要失控,我開始考慮自己的選擇。
  這時貝思從艙裡爬上來,緊抓住儀器上的把手。
  風浪中我喊道:「你沒事吧?」
  她點點頭,叫道:「約翰!我們得往回開。」
  我知道她說得對,可是「方程式三零三」是不走回頭路的,我也不會。於是回想起湯姆‧
戈登在我的屋廊裡說的話,那一夜似乎相隔很久了。停在港灣裡的船隻當然安全,但那並不是
船的真正功用所在。老實說,我不再懼怕大海,也不怕可能會為此而死。而且,此刻我正在惱
恨的氣頭上。我瞥了一眼貝思,四目相遇,她似乎懂我的心思,但並不願和我一樣做精神病發
作狀。她說:「約翰––要是我們死了,他就會逍遙法外。我們必須把船開進港口或者某個小港
灣。」
  「我不能––我是說會擱淺沉船的。我們必須安然渡過這場風暴。」
  她沒回答。
  我說:「我們可以開到普拉姆島,兩個小港灣海標齊全,有燈光指引,還有自己的發電機。」
  貝思打開地圖,盯著它似乎想找個答案解決我們目前的困境。事實上正如我斷言的,綠港
和德里港就在我們身後,可托賓攔在中間。
  她說:「既然已出到外海,我們應該繞過去,和托賓的船錯開,就可以回到綠港。」
  我搖搖頭:「貝思,我們必須順著有路標的航道行駛。如果看不見它們,我們就完了。現在
航道很窄,又有個傢伙拿著來福槍跟在後面,只能一直向前開。」
  她看看我,我知道她不完全相信我的話。可以理解,因為我沒有全說真話。事實是我想殺
死托賓。一想到他殺害了湯姆和朱迪,只有看到紐約州處死他我才會滿意。現在他又謀害了愛
瑪,我更得親手殺死他。打電話向海岸警衛隊或者普拉姆島安全人員報警,甚至和托賓打個平
手都不是,事實上,說到平手,我想到今晚保羅‧史蒂文斯會在哪裡呢。
  貝思打斷了我的思路說:「五個無辜的人死了,約翰,五個已夠多了。我不想你再把我們的
命送掉。現在回去吧。」
  我看著她說:「你打算拔槍對著我嗎?」
  「要是你逼我那樣的話。」
  我一直盯著她,說:「貝思,我能對付這種天氣,我知道我能。我們會沒事的,相信我。」
  她回頭盯了我許久才說:「托賓在你鼻子底下殺害了愛瑪‧懷特斯通,這是對你男性尊嚴的
打擊,也是對你男子漢形象和自我的侮辱,所以你要一直拼下去。對吧?」
  撒謊也沒用了,所以我答道:「那只是部分原因。」
  「還有什麼?」
  「嗯––我和愛瑪相愛了。」
  貝思點點頭,她似乎在沉思什麼,然後又說「那好––如果你打算不顧一切地讓我們送命
的話,或許你也應知道全部真相。」
  「什麼全部真相?」
  她答道:「不管是誰殺了愛瑪‧懷特斯通––我猜是托賓––而且先強暴了她。」
  我沒有答話,應該說自己沒有感到極大的震驚。每個人都有其原始的一面,包括花花公子
托賓。而一旦這種黑暗的陰暗面主宰人性後,它就會以可以預料和非常嚇人的方式表現出來。
可以說我在法典中已看到幾乎所有的暴行––強姦、酷刑、綁架、傷殘、謀殺等等。但這次卻
是頭一回收到壞蛋發來的信息,而且我還沒有用我通常的工具對付它。他強姦了她,而他強暴
的時候,或許認為是在強暴我。
  我和貝思都沉默了片刻。事實上,機器的轟鳴聲和大風大浪使得談話很困難,我倒無所謂。
  貝思坐在左邊椅子上,雙臂緊抱。船時而前後顛綴,時而搖擺,只是還沒有旋轉和潛入水
下。
  我仍然站在輪子邊,靠在椅座上。狂風從破碎的擋風玻璃裡吹過來,暴雨從四面八方襲來
。汽油已經很少,我又冷又濕,精疲力竭,而且腦海裡不時閃現出托賓強姦愛瑪的情景。貝思
似乎保持著奇怪的沉默,緊張兮兮地直盯著前面迎面而來的波浪。
  終於,她好像恢復了知覺,回頭看了看。她一言不發地下了坐椅,走到船的後半部。我瞥
了她一眼,看到貝思跪在船尾,同時抽出了九毫米手槍。我又朝身後的海上看看,只有如牆一
般的排排巨浪。當又一個巨浪把「方程式三零三」拋起來時,我看到身後克里斯遊艇的艇橋,
相距不過六十英尺,正在逼近。我當機立斷,把節氣閥往回猛拉,船隻剩下一點動力。貝恩聽
到發動機轉速大減,回頭瞥了一眼表示懂我的意思。她轉身向著克里斯遊艇瞄準目標。我們得
會會這頭野獸。
  托賓還沒有注意到雙方速度上的突然變化。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克里斯遊艇已經距離「方
程式三零三」不到二十英尺,而他還沒有擺好來福槍。貝思搶在他前面向著艙房窗戶後面的黑
影穩穩地連發數彈。我目睹著槍戰,一邊保持「方程式三零三」船頭正對著波浪,一面朝後看
看確信貝思沒事。
  托賓好像從艙裡消失了,我懷疑他有沒有被擊中。突然就在這個時候,克里斯遊艇船頭的
聚光燈亮了,照著「方程式三零三」使跪著的貝思暴露在燈光下。「該死」貝思正在往格洛克
槍裡裝最後一匣子彈,托賓這時又回到擋風玻璃處,雙手脫離方向盤,瞄準了來福槍。
  我拔出手槍,急轉身,讓後背抵住輪盤;一邊試圖瞄準托賓,他的來福槍在不到二十英尺
外的地方正對著貝思。
  那一瞬間,彷彿一切都凝固了––兩艘快艇、貝思、托賓和我,甚至大海。
  我當即開火,托賓正對著貝思的來福槍管猛然轉向我,槍口火光一閃。幾乎在同一時間,
無人掌舵的克里斯遊艇向右舷偏去,托賓的射擊也就落了空。這時克里斯和「方程式三零三」
的船尾成直角,我能看到在船艙玻璃一側的托賓。事實上,他也正看著我,兩人四目相祝。我
朝船艙連擊三槍,托賓一側的窗子被擊碎,再看時他已溜了。
  此刻我注意到,拖在克里斯遊艇後面的正是托賓船塢裡那艘捕鯨船。無疑托賓想使用捕鯨
船登上普拉姆島。
  這時克里斯遊艇又漫無目的地上下跳動,可以肯定無人掌舵。正在我想著是否已經打中他
,托賓把船頭不慌不忙地調整過來,聚光燈再次照亮我們。貝恩朝燈開火,第三槍把燈打滅,
火花夾雜著玻璃四處濺射。
  托賓還未被挫敗,他加大油門,船頭逐漸接近「方程式三零三」的船尾。要不是貝思從口
袋裡抽出閃閃發亮的手槍,正好擊中豪華遊艇的擋風玻璃,托賓早已猛撞我們的船。但見耀眼
的白色磷光中玻璃炸成一片,克里斯遊艇頓時偏離航向。我猜想托賓很快已經離開了舵位,閃
到一邊躲避爆炸。事實上,或許他已被燒傷,或者瞎了眼,甚至死了。
  貝思大叫一聲:「快走!快走!」
  我已經打開節氣閥「方程式三零三」頓時速度大增。
  我還能看到克里斯遊艇艇橋上火舌亂竄。貝恩和我互相看看,還在狐疑我們是不是太幸運
了。但是當我們注意到身後托賓的船時,火光似乎平息了下來。兩隻船相距有四十英尺,我們
又聽到喇叭劈啪作響,那個小雜種又開始講話。
  「柯里!我是來找你的!還有你,母狗夫人!我要殺死你們兩個!我要殺死你們!」
  我對貝思說:「我想他講的是真話。」
  「他怎麼敢叫我母狗?」
  「嗯––當然是在嘲笑你。他不認識你,那他怎麼會知道你是母狗呢?我是說如果你是母
狗的話。」
  「我懂你的意思。」
  「那好。」
  「快掉轉船尾。約翰,他又趕上來了。」
  「沒問題。」我又加速,但速度太快使得船身不穩。事實上,這時我們遇上一個大浪,將
船頭直直地掀起來,我以為船要向後翻了。聽到貝思驚叫聲,以為她已被掀到甲板上。可是當
船恢復原狀時,她搖搖晃晃地走過甲板,沒來得及站穩又從過道的樓梯口半路上掉了下去,她
躺在樓梯上,我喊道:「你沒事吧。」
  她四肢支撐著爬上過道:「我沒事––」
  我立即減速,對她說:「下去休息一陣子。」
  她搖搖頭,坐在椅子和儀器板之間,說:「你注意海浪和航標,我看著托賓。」
  「好。」我想到貝思也許是對的,我應該繞行一圈從後面趕上托賓,不能再讓他趕上我們
。也許他正坐在乾燥舒適的船艙裡看不見我們,那就能向他靠攏,否則我們還得面對虎視耽既
的來福槍口。
  我們唯一的優勢是速度,但事實證明這種天氣使得我們不能完全發揮優勢。
  我對貝思說:「幹得好,想得也周到。」
  她沒有回答。
  「你還有多的信號彈嗎?」
  「五顆多。」
  「好。」
  「並不好。我弄丟了信號槍。」
  「你不想回去找找?」
  「對你的玩笑我感到厭煩。」
  「我也是,但我們只能這樣。」
  於是,繼續沉默,暴風雨看來又大了不少。
  終於,貝思說:「我以為我死了。」
  我答道:「我們不能再讓他靠得那麼近。」
  她看看我說:「他放過我向你開了槍。」
  「那就是我的命,無論何時什麼人只要有一顆子彈,他們就會選我作為目標。」
  她正要笑,卻又突然下去了。不到一分鐘,她回來遞給我一瓶啤酒,說:「每次幹得好,你
就能得到一瓶啤酒。」
  「我的妙方已所剩不多,你還有多少瓶啤酒?」
  「兩瓶。」
  「應該沒問題。」
  仔細思考一下各種方案我意識到大多數都已用過。現在還剩兩個港口可供選擇––東方海
角的渡口和普拉姆島的小港灣。前者大概就在左邊,普拉姆島則還有兩英里遠。我看看油錶,
指針顯示油量正在耗盡,但尚未指向零油點。
  現在海面情況太糟,我甚至很長時間看不見海標。我知道高坐在艇橋上的托賓能看清我們
和海標。我忽然想到他有雷達裝置––這種船冒險時使用的雷達可以幫助他發現我們。而且他
一定還有個回音測探儀,即使看不見航標也能使船行駛起來容易得多。總之「桑德拉」和「金
秋」是無法相比的。「該死。」
  海浪的強度在不時地增大,浪濤不斷地衝擊著船頭和兩側。我能感覺到「方程式三零三」
船身在加重,其實我確信是在慢慢下沉,更多的負重使得船速減慢、耗油增多。我意識到托賓
能在速度上超過我們,看來我們在這場挑戰大海和與托賓的海戰中要雙雙落敗了。
  我瞥了貝思一眼,她意識到我在看她,我們四目相對。她說「防止翻船或者沉船,我想現
在告訴你我其實很喜歡你。」
  我笑著答道:「我知道。」看著她我又說「抱歉,我本該永遠也不––」
  「閉嘴,開你的船。」
  我把注意力轉回到輪盤上。「方程式三零三」現在走得很慢,跟上來的海水都快漫上船尾
了。很快我們就會身陷水中,或者發動機艙浸滿水,那樣托賓就會趕上我們,這次再也不能甩
掉他。
  貝思一直注意著托賓的動向,她當然注意到海水漫過船尾,不能不意識到船體正在下沉,
速度在減慢。於是她說:「約翰,水將要把我們淹沒。」
  我又看看油錶,目前唯一的機會只有加大油門看有什麼結果,手扶節氣閥,全力加速。
  「方程式三零三」開始行動,先是慢慢的,後來增加了速度。船尾的進水少了,但來自前
方浪濤的阻力更大更猛。事實上,每隔五分鐘船就像撞上一堵磚牆。我以為快艇要被擊破了,
但玻璃鋼的船身還算堅固。
  貝思牢牢地坐在椅子上,隨著每陣巨浪上下起伏。
  讓船全速前進有了效果,至少能控制住船,防止被水淹沒,可是省不了多少油。但我別無
選擇,儘管有較大的權衡餘地,我不願現在就沉船,而寧可讓它慢慢地用光油。真是極大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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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6:04 |只看該作者
  但憑我自買第一輛汽車以來所有的用油經驗判斷,油錶總是比你所剩的油量要麼多要麼少
,我不清楚這隻油錶情況怎樣,但會很快發現的。
  貝思說:「油量怎樣?」「還好。」
  她盡量放低腔調說:「你想停船加油、尋求幫助嗎?」
  「不,男子漢從不求助,我們有足夠的汽油到達普拉姆島。」
  她笑了起來。
  我對她說:「下去歇一會兒。」
  「要是我們翻船呢?」
  「我們太重,現在翻不了,沉船之前你會不斷受到警報的。先休息一下吧。」
  「好的。」說著她便下去了。我從打開的手套格裡取出地圖,把注意力集中在它和大海上
。向右我隱約看到遠處閃閃發亮的頻閃觀測燈,應該是東方海角的燈塔。我瞥了一眼地圖,如
果現在向正北行駛,極可能找到東方海角的渡口,但在渡口和燈塔間會有很多礁石淺灘,通過
這一地區將是一大壯舉。另一種則是再行兩英里的航程去找普拉姆島的港灣。但那意味著要進
入普拉姆島狹水道,即便在風平浪靜的時候也相當地詭譎難行。何況在這樣一個接近颶風的暴
風雨的天氣––哎,至少是場挑戰吧。
  貝思從過道裡上來,左右前後不停地搖晃,我抓住她伸上來的手把她拉上來。貝思遞給我
一枚沒有啟封的巧克力,我說了聲:「謝謝。」
  她說:「下面的水有腳跟深,污水泵仍在工作。」
  「好,船稍感輕鬆一些。」
  「好極了,你下去休息一下,我來駕駛。」
  「沒事,你的擦傷呢?」
  「沒事,你的小腦怎樣?」
  「我把它丟到岸上去了。」我一邊吃著巧克力,一邊向她解釋我的選擇。
  她清楚地理解我們目前機會不多,說:「所以我們可以在東方海角觸礁或在狹水道裡淹死?」
  「對。」我敲著油錶說「我們已超過了能折回綠港的海域。」
  「我認為就在那兒喪失了機會。」
  「我想是––」我又問她「那麼,去海角還是普拉姆島?」
  她看了會地圖說:「從這到東方角的航行危險太多。」她又向左邊看看「我甚至看不到往東
方角的航標。即使還有些航標沒有被沖垮或漂走我也不會驚訝。」
  我點頭道:「對––」
  貝思又說:「忘記狹水道吧。除非油輪才能在暴風雨裡經過那兒。」她又補充道「我們要是
還有多的油,可以一直開下去直到跟在後面的眼睛不再注意我們。」她抬頭看了看又說「我們
別無選擇。」
  她或許說得對。湯姆和朱迪曾經告訴過我,暴風雨中試圖向陸地航行的本能想法往往是錯
誤的。海岸的航行情況是變化莫測的,突如其來的浪濤可以擊碎或擊翻你的船隻,或者迫使船
觸礁。其實暴風雨中較安全的方法是只要有油就一直在外海上開下去,或者一直靠左行駛。但
我們甚至都不能選擇,因為有個傢伙帶著來福槍和雷達跟在我屁股後面。我們只有硬著頭皮前
進,就看上帝和老天給我們準備了什麼。我說「我們將一直保持這樣的航向和速度。」
  她點點頭:「好吧,我們所能做的也就這些––要是––?」
  我看著她,發現她正盯著船尾,我往後看看,什麼也沒有。
  貝思說:「我看見他,我想我看見了他––」她跳到椅子上,保持住片刻的平衡之後跌到甲
板上。她掙扎著站起來叫道「他就在我們後面。」
  「該死」我現在知道那個狗娘養的果真有雷達,我很高興沒有無謂地想繞過他。便對貝思
說「並不是我們的運氣有多糟,他一開始就盯上我們。」
  她點點頭說:「無路可逃,無處藏身。」
  「當然無處藏身,可得試著逃跑。」
  我於是全速打開節氣閥,船立即加快速度。
  「方程式三零三」艱難地在風浪中行駛著,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我估算了一下時速約為二
十海里,相當於這艘船在平靜的海面上行駛速度的三分之一,而且也不會有現在滿艙的海水負
重。估計克里斯遊艇這種天氣時速至少可達二十海里,他當然就能追上我們。事實上貝思說「
約翰,他正在逼近我們。」
  我回頭看看托賓船的大概輪廓,這時克里斯遊艇正在約四十米開外的浪尖上。大約五分鐘
不到,他將能抱著來福槍相當準確地瞄準我們,而我倆的手槍委實毫無作用,除了偶然的幸運
一槍。
  貝思問我「你還剩多少發子彈?」
  「我看看––槍筒裡放了五發,––我射了四發––那麼,那個警察還剩多少發子彈在–
–?」
  「這可不能開該死的玩笑!」
  「我想緩和一下氣氛。」
  我從彭羅斯小姐規矩的嘴裡聽到幾句髒話,接著她又問我「你能再加速擺脫目前的倒霉境
況嗎?」
  「也許可以,把下面的重物扔掉,把擋風玻璃打碎。」
  她跳下去又取上來一個滅火器,用它把她的擋風玻璃打碎,然後將滅火器扔到海裡。
  我說「以這個速度,我們並沒有負載多少海水,水泵每時每刻都會減輕一點重量。因此我
們會速度更快一些。」我補充道「加上我們的油又快燒光了,重量也會減輕。」
  「我不需要上物理課。」
  她腦怒了,可這總比先前見到的那樣安靜和順從要好得多。當自然和人一道欺騙你時,發
發怒是有好處的。
  貝思又上下了幾回,每次回來都要把一些東西扔到海裡去,不幸的是包括冰箱裡的啤酒。
她成功地把一部便攜電視搬上來扔到水裡,還有一些衣服和鞋。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們甩掉了弗
雷德里克,他或許看到這些漂在海面上的貨物會斷定我們已經沉船。
  我們的速度於是又加快了一點,但克里斯遊艇仍在緊追不捨,一個無可逃避的事實便是他
將很快要放下來福槍向我們射擊。我問貝恩「你還剩多少發子彈?」
  「九發。」
  「你只有三匣子嗎?」
  「有?你拿著只有五發子彈的該死的玩具手槍跑來跑去,一顆子彈也打不中你,你當然有
膽量––」她突然蹲到椅子後面拔出手槍說:「我看到槍口閃了一下。」
  我回頭瞥了一眼,果然不錯,無畏的該死的弗雷德里克正站在他的射擊位置上。槍口又閃
了一下。在暴風雨搖擺不定的船上互相射擊是件容易事,但要擊中什麼東西則很難。因此我並
不過度擔心,可當兩隻船都在浪尖上時,托賓就有了居高臨下和長槍管的優勢。
  貝思很聰明,並不急於開火。
  我看見東方角的燈塔就在左邊,比以前近多了。我意識到儘管船一直在向東開,卻已被吹
向北方,現在只剩下一件事,我也實實在在地做了。那就是把輪盤猛向左轉,船便掉頭向狹水
道駛去。
  貝思喊了起來「你幹什麼?」
  「我們正在向狹水道方向行駛。」
  「約翰,我們會淹死在那兒。」
  「要麼就淹死,要麼讓托賓逐個地把我倆當槍靶,或者讓他把我們撞沉,然後一邊看著我
們淹死一邊大笑。」我又說「我們如果在狹水道沉船的話,也許他也會。」
  她沒有答話。
  暴風雨從南面吹來,所以我掉轉船頭朝北,船速立即加快一些。不到一分鐘,我能看見右
前方普拉姆島的輪廓,左前方則是東方燈塔。我把船正對燈塔和普拉姆島海岸的中間航線,一
直開進了普拉姆島狹水道。
  起先,托賓還跟在後面,隨著浪濤越來越大,從兩邊陸地上吹來的風大得近乎超音速。托
賓不見了,我猜想他已經放棄追逐,而且確信下一步他會去哪兒和幹什麼,希望我能再活十五
分鐘以證實自己的想法。
  現在我們已經進入狹水道,有點靠中間。西邊是東方海角,東邊是普拉姆島,南面是嘉丁
納海灣,北面則是長島海峽。我記得史蒂文斯說過一場幾百年前的颶風曾拓深了這兒的海底,
這種說法可信。我是說,這就像洗衣機原理一樣,所有的東西都從海床被翻了上來––沙石、
海草、木頭、各種破爛物和廢棄物。現在也不需要我再掌什麼舵;「方程式三零三」無異於隨
波逐流的一塊漂浮物而已。船的側面已經橫轉過幾次,簡單地說就是朝東西南三面旋轉了幾次
,只有暴風驅使著我們向北進入長島海峽,那正是我想要去的地方。
  試圖進入普拉姆島港灣的念頭幾乎是可笑的,因為面前的情景顯現出這個地方多麼可怕。
  貝思努力靠近我,終於擠到我旁邊的椅子上,她四肢緊抱在我身上,而我正在為了逃命緊
握著方向盤。此時交談幾無可能,她埋頭於我的頸部,我聽見她在說:「我嚇壞了。」
  嚇壞了?我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大概算一算,這顯然是我有生以來最糟糕的經歷。
  「方程式三零三」現在搖晃得太厲害,使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有幾次意識到我們簡直是在
空中飛行。我知道這艘在水中具有良好穩定性的快艇的確能在半空中猛然翻過來,只能靠進到
船裡的污水在我們被捲到最高點時使船身保持下沉。
  我有過一個念頭:打算一看到螺旋槳在空中轉的時間比水裡還多時就把船速降為零。油量
運算是個長期戰略,而我面臨的形勢卻是短期的––可是,嗨,很難說。
  貝思貼得更緊。要不是有淹死危險的生死關頭,我會覺得這很溫馨。事實上我希望身體的
接觸能給她一些安慰,我就有這樣的感覺。她又在我的身邊說:「要是沉到海裡,就抱緊我。」
  我點點頭,想到托賓已經殺死了五個好人現在又將要另外兩個人因他而死。我不能相信這
個屎球真能製造這些悲慘的死亡。我能做出的解釋只能是:長著小而亮的眼睛和大肚皮的矮個
子都是無情和危險的人物。他們真的可以和世界相對抗,你知道嗎?嗯,也許還不只是這樣。
  不管怎樣,我們就像唾沫糰子被吹過稻草堆一樣地吹過狹水道。我覺得具有諷刺意義的是
,正是這場兇猛的狂風使我們平安地通過這裡,可能正是順著剛進來的水流行進的。我是說,
海潮的流向和暴風的方向都是急速向北的,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通常情況下狹水道的海潮和由
狂風引起的變化莫測的漩渦並未出現。打個類比說,有點像捲在湍急的馬桶圈中和塞在廢水管
裡兩種境況的差異。
  現在我們到了長島海峽,海浪和大風的強度都有所減弱。我加大發動機的轉速,徑直向東。
  貝思仍在我身邊,只是抱得不再那麼緊。
  右前方是黑乎乎的普拉姆島燈塔,我知道如果能開到那個海岬後面,我們能少受些風吹浪
打,就像先前隱蔽在避難島後面一樣。普拉姆島沒有前者高,靠向大西洋的面積大得多,可它
能提供一些保護。
  貝思說:「我們還活著呢?」
  「沒錯。」我補充道:「你很勇敢,非常冷靜。」
  「我因為害怕而麻木了。」
  「不管怎樣。」我把一隻手從輪盤移開,看著她夾在我胃部的右手緊握了一下。
  這樣,我們上了普拉姆島的下風方向,燈塔在我們右側。此刻我能看到燈塔裡的信號燈,
像一個綠點,總是跟在我們後面。我把貝思的注意力引向信號燈,她說:「那是夜間監測行船的
設備,史蒂文斯的手下人正注視著我們呢。」
  「是這樣」我贊同道:「這大概是這樣的夜晚他們所能做到的安全措施。」
  這時狂風被普拉姆島擋去了一部分,海面也平靜了些許。我們能聽到海浪沖打著百碼外的
海灘。
  透過瓢潑的暴雨,看見樹林後面燈光閃爍,我意識到這是中心實驗室大樓的安全探照燈,
這說明發電機仍在工作,反過來說空氣過濾器和煤氣洗淨器都還在運轉。倘若我們能在這場暴
風雨中倖免於難卻在登上普拉姆島後死於炭疽病菌,那簡直太不公平。真的。
  貝思鬆開手,從我的手部和座位間的空隙裡擠了出來。她站到我旁邊,伸手抓住儀器板問
我:「你覺得托賓會怎樣?」
  「我認為他會繼續沿著普拉姆島南端行駛,他相信我們死了。」
  「極有可能」貝思答道「我也這樣想。」
  「對。除非他用無線電發射機和普拉姆島上的某個人進行聯繫,而那個人又會從燈塔裡的
傢伙得知我們還活著。」
  她想了一會然後問我「你覺得他在普拉姆島上有同謀?」
  「我不知道。但我們會查出來的。」
  「那好––那麼現在托賓往哪兒去了呢?」
  「只有一處他能去,就在這兒,在島的這一邊。」
  她點點頭:「換句話說,他正從另一個方向繞過來,我們會與他相遇的。」
  「嗯,我得努力避免這種情況,但如果托賓打算在拋錨後乘捕鯨船上灘的話,他一定得走
下風向。」
  貝思想了片刻然後問道:「我們準備上這個島嗎?」
  「希望如此。」
  「怎麼上岸?」
  「我打算強行登灘。」
  她又拿出地圖說:「這片海灘周圍有很多礁石和淺灘。」
  「那就選一個既沒有礁石也沒有淺灘的地方上去。」
  「試試吧。」
  我們又向東行了十分鐘。我看看油錶上面標識著油已耗盡。我知道應該衝向海灘,因為如
果用光了油,我們就只有任由天氣擺佈了,要麼會被沖到海上,要麼會撞到礁石上去。但我想
在衝灘前至少看見托賓的船。
  貝思說:「約翰,我們油快完了,你最好掉頭上岸。」
  「等一分鐘。」
  「我們還有一分鐘時間,船距離灘岸還有一百碼,現在就掉頭。」
  「看你能不能在我們前方發現克里斯遊艇。」
  那隻雙筒望遠鏡的帶子仍繞在她脖子上。貝思舉起望遠鏡,朝船頭眺望。她說「沒有,我
看不到任何船頭,掉頭上岸吧。」
  「再過一分鐘。」
  「現在不能等了,我們一直照你的話做,現在照我說的做吧。」
  「那好––」但在我開始向海岸方向掉船時,風突然小下來,一排不可思議的濃密烏雲從
高空壓過來。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夜空就在頭頂上,環繞在漩渦狀濃密烏雲之中,彷彿我們身
在井底。我又看看星星,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了。
  貝思說:「探照燈不在注視我們。」
  風平息了許多,海浪依舊很大。星光從烏雲合攏的圓洞中透射下來,我們能看到海灘和海
面。
  貝思說:「衝上去,約翰,你得不到第二次機會。」
  她是對的,我能看著突如其來的陣陣波浪進行測算,也能看到突出水面的礁石和沙洲浪,
後者預示著淺灘和沙洲。
  「走!」「再等一會。我實在想看看那個雜種在哪兒上岸,我不想在島上找不到他。」
  「約翰,你沒油了。」
  「有的是油。快找克里斯遊艇。」
  貝思看上去順從了我的愚蠢,又舉起雙筒望遠鏡察看著地平線。像是過了半小時,實際大
概只有一兩分鐘,她指著前方叫出來:「在那裡!」她遞給我望遠鏡。
  我看到在黑暗的雨夜裡,準確地說,在黑暗地平線地上,有一個形狀類似於克里斯遊艇艇
艙的東西,也可能是一堆礁石。
  當我們又向前靠近一些時,我知道肯定是克里斯遊艇,相對來說靜止不動,說明托賓至少
在船頭和船尾拋了兩個錨。我把雙目鏡遞給貝思「好,我們這就走。拿著望遠鏡注意礁石和其
它東西。」
  貝思走到她的座位上向前靠著,雙手緊抓沒有玻璃的風屏框架。她不管什麼時候跑動,我
都能從她臉上的表情知道她傷口正疼著。
  我把「方程式三零三」向右舷轉了九十度,船頭直指遠處的海灘。波浪開始衝擊船尾,我
又給發動機加油,大約需要一分多鐘的油量。
  海灘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明顯。衝擊著沙洲的波浪大得嚇人。我們越靠近海灘,海浪的聲
音就越大。貝思喊道:「沙洲就在前面。」
  我知道自己能及時掉頭,所以全速前進,船從沙洲上猛衝過去。
  海灘現在不到五十碼遠,我想我們其實還有機會。這時「方程式三零三」猛烈地撞上了什
麼東西,我聽到玻璃船殼清楚明白的破裂聲。瞬間裡船升出水面,接著又砰地一聲落了下來。
  我瞥了貝思一眼,看到她還死抓著屏風不放。
  這時船顯得很遲鈍,我想像得出水正從破碎的船殼處湧進來。發動機即使在全速運轉看上
去也很費勁。湧進來的海浪正把我們推向海灘,可現在回頭浪又把我們沖了回來。如果船有前
進速度的話,也很緩慢,與此同時,船已裝滿了水。事實上我看到水已濺到過道的最底部的台
階上。
  貝思喊了起來:「我們動不了啦!讓我們游到岸上去吧。」
  「不,待在船上!等待最合適的海浪!」
  於是我們繼續等待,注視著船隻離海岸線接近一些後又退回大約六圈浪花。我朝後面注視
著浪濤的形成情況。終於,看到一個巨浪正在船後形成,我將近乎淹沒的「方程式三零三」推
到空擋。船向後擺了一下,正好迎上浪頭。我叫道:「趴下身子,抓緊。」
  貝思蹲下來,緊靠著椅座。
  大浪把我們像懸在浪尖上的衝浪板一樣用力推向前,九百磅重的「方程式三零三」裝著成
千磅的海水成了陷在狂暴河流中的一隻蘆葦籃子。我本指望是一次兩棲式登陸,但看來將是一
次空降。
  當我們駕船向海灘猛衝過去的時候,我意識到應該關掉發動機,以防萬一在登陸成功之後
殘餘的汽油可能會引爆「方程式三零三」,而且兩片螺旋槳也可能會削掉我們的頭。我大喊:「
抓牢。」
  「不要胡扯!」她答道。
  我們首先從船頭摔到海浪沖刷過的海灘「方程式三零三」翻到了一邊。在另一個浪頭襲來
前我們很快從船裡跳出去。我發現一塊光禿禿的岩石,便用手臂鉤住它,另一隻手則抓住貝恩
的手腕。海浪不斷地襲來又退去,我們站起來拚命地往高地上飛奔,貝思邊跑邊用手捂著傷口。
  我們來到一塊腐蝕了的陡崖前,開始攀緣而上,濕的沙石、泥土和鐵氧化物紛紛成團地下
落。貝思說:「歡迎前來普拉姆島。」
  「謝謝。」不知怎麼地就這樣上到陡崖頂端,一下子癱在地上。我們在草地上躺了足有一
分鐘。然後我坐起身望望海灘「方程式三零三」翻倒在那兒,我能看到船體裂開的白色洞口。
這時船又滾了一圈,被回流的海浪捲回到海上,蕩漾了一會兒之後又翻了,接著一個海浪將它
重新衝到灘上。我對貝思說:「我不願再上那條船了。」
  她答道:「我也一樣,而且也不想待在這個島上。」
  「出了龍潭」我說「又進虎穴。」
  「你又在折磨我。」她答道。
  「我有個關於T恤衫的主意」我建議道「我在普拉姆島上染過病毒,聽懂了嗎?」
  「你能把嘴閉上大約五分鐘嗎?」
  「沒問題。」
  事實上,經歷了幾小時的風聲、雨聲和機器轟鳴聲之後,我樂意現在相對的寧靜。我其實
能聽到自己心臟的跳動聲,血液衝擊著我的耳朵,肺部也在喘息不定。還能聽到腦子裡一個小
聲音在說話:「小心帶著來福長槍的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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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6: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我們坐在草上,稍許恢復了一下,呼吸也均勻了。我又濕又累又餓,不僅受了傷,而且肺
部受了刺激非常疼痛。我已經把船上穿的鞋弄丟了,注意到貝思也是赤著腳。幸運的是,我們
還活著,手槍還在肩挎的槍套裡。我取下輪子確信最後一發子彈處在待發狀態。貝思拍了拍口
袋說:「好了––我的也在。」
  我們仍然身穿雨衣和救生衣,但我注意到貝思丟掉了掛在脖子上的雙筒望遠鏡。
  我們觀察著大海,黑壓壓的烏雲在風暴眼的周圍形成了奇特的漩渦。天仍在下雨,但不是
瓢潑大雨。當你已通體透濕時,一點小雨算不了什麼。我擔心如果坐得太久體溫會變得過低。
  我看看貝思問道:「你額頭上的傷口怎樣?」
  「沒事。」她又說「已經在海水裡浸泡過了。」
  「好。那你的槍傷呢?」
  「約翰,簡直好極了。」
  「你所有其它的撞傷和碰傷呢?」
  「都感覺很不錯。」
  聽得出她聲音裡夾雜著一絲嘲諷,我站起來身體搖晃幾下。
  貝思問我:「你沒事吧?」
  「我還好。」她拉著我遞過去的手也站起來。「嗯」我說,話裡夾雜些陳詞濫調「我們現
在出了虎穴,卻沒有走出森林。」
  她嚴肅地對我說:「我相信湯姆和朱迪夫婦將會為你的航海技術感到驕傲。」
  我沒有回答。還有一句沒有講出來的話,大概是「愛瑪會對你為她所做的一切感到高興和
滿意。」
  貝思又說:「我想我們應該回頭向狹水道方向找到中心實驗室。」
  我沒有回答。
  她接著說:「我們不能錯過探照燈,要找到普拉姆島安全部隊幫助我們,我將給辦公室打個
電話或者無線電通話。」
  我仍然沒有作答。
  她看看我:「約翰?」
  我說:「跑這麼遠我不是來向保羅‧史蒂文斯求助的。」
  「約翰,我們境況並不好,只有不到五發子彈,鞋也沒有了。是通知警察的時候了。」
  「想去你就去中心實驗室吧,我去找托賓。」我轉身沿著陡崖向東,朝著托賓先前把船停
在海灘上半英里的地方走去。
  貝思沒有在後面叫住我,但過了一會她又走到我身邊。我們在無語中前進,都穿著救生衣
,一部分為了保暖,還有一部分我猜是因為你從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得回到海裡去。
  樹木正好伸長到腐蝕的懸崖上,下層灌木很濃密,我們赤腳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很不好
受。
  風暴眼上的風很平靜,空氣則是凝滯的。我能聽到鳥兒的啁啾。這兒的氣壓極低,儘管我
對氣壓並不敏感,但我感覺有些急躁,也許是有點胡思亂想。事實上我甚至有點惱怒和殺氣騰
騰了。
  貝思壓低聲調有點隱祕地問我:「你有計劃嗎?」
  「當然。」
  「約翰,是什麼?」
  「停下來放鬆一下。」
  「偉大的計劃。」
  「那好。」月光從煙狀烏雲中透射下來,我們能看到前方十英尺遠。儘管如此,由於岩石
的風化腐蝕,沿著陡崖行走有點危險難測。所以我們插到島裡,找到保羅‧史蒂文斯的巡邏車
通常開往普拉姆島東部的礫石路。這條窄路塞滿了連根拔起的樹木和掉下來的大樹枝,我們也
就不必擔心巡邏摩托車會來驚動我們。
  我們在一個倒下來的樹幹上歇息下來,我能看到自己呼到潮濕空氣中的白霧。我脫掉救生
衣、雨衣,接著是槍套和馬球衫。我把它撕成兩片裹在貝思腳上。又對她說「我要脫掉褲衩,
不要偷窺。」
  「我不偷看,凝視你不介意吧?」
  我脫掉潮濕的緊身褲,接著是短褲,又把它撕成兩半。
  貝思說:「做拳擊手嗎?我當你是一名賽馬騎師。」
  彭羅斯女士不知為什麼看上去情緒幽默,我猜是受傷之後倖存下來引發的異常興奮症。我
把襯衫繞在自己兩隻腳上。
  貝思說:「我願意捐獻內褲,可太濕了。我在船上換下來後不想再穿回去了,你要我的襯衫
嗎?」
  「不要,謝謝。這樣就可以了。」我又穿上褲子,把槍套挎到赤裸的皮膚上,外面穿上雨
衣和救生衣。現在我感覺好冷,開始發抖。
  我們又查看了一下貝思的彈傷,除了滲出一點血,似乎沒有大礙。
  我們繼續沿著泥路向前走,天空又暗了下來。我知道風眼正在北移,很快我們就處在風暴
南部邊緣,強度將和前鋒一樣猛烈。我對貝思低語道「托賓大概就在附近拋了錨。從此刻開始
得小心保持安靜。」
  她點點頭,我們一塊向北,離開礫石道,穿過樹林向陡崖邊緣折回去。果然不錯,離岸約
五十碼處停著克里斯遊艇,在洶湧的波浪之上緊緊地拉著托賓前後放置的兩條錨纜。在微弱的
燈光下能看到下面海灘上的捕鯨船,我們知道托賓已經上岸。事實上,從捕鯨船有根繩子一直
牽到陡崖上,繫繩的那棵樹就在我們剛才蹲伏的地方附近。
  我們待在那兒沒有動,仔細監聽和凝視著黑暗中的動靜。我確信託賓已經跑到島裡面去了
,便對貝思低聲道:「他去找寶藏了。」
  她點點頭,說:「我們不能跟蹤他,所以在這兒等他回來。」她又說「那時我會逮捕他。」
  「善良的雙鞋小姐。」
  「你這是什麼意思?」
  「彭羅斯女士,我是說,人們不會只是逮捕一個三次企圖殺死你的人。」
  「你不能蓄意殺死他。」
  「不信打賭!」
  「約翰,我冒著生命危險在船上幫助你,現在你欠我一條命。」她補充道:「我仍然負責這
個案子,我是警察,就按我說的做吧。」
  對!我已經打定的主意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還去爭論。
  貝思建議我們解開繩子,讓波浪把捕鯨船沖走,從而切斷托賓的退路。我指出如果托賓從
海灘下面上來時看到捕鯨船不見了,他會驚慌失措的。我對貝思說:「待在這兒,掩護我。」
  我抓緊繩子,從十五英尺高處下到捕鯨船上,海灘上滿是礁石。在船尾我找到一個塑膠板
條箱,捕鯨船還在托賓的船塢時我曾見過它。裡面零碎的東西很多,但沒有那隻呼號喇叭。托
賓很可能知道我已經識破他,所以他要把這些有問題的小玩意都扔掉,無論如何,他不想面對
十二人組成的陪審團。
  不管怎樣,我找到一把鉗子,又把連接螺旋槳和驅動軸的剪床栓拔掉。我發現箱子裡還有
些多餘的釘栓,把它們裝到腰包裡,又從箱子裡拿了一個用於刮魚鱗和剝魚皮用的小刀。找了
找手電筒,可是小船的甲板上沒有。
  我拽著繩子把自己往懸崖上送,內褲包紮的雙腳陷進鬆軟的陡崖。貝思從頂上伸出手把我
拉了上去。
  我說:「我把螺旋槳上的剪床栓取來了。」
  她點點頭:「好。你留下了嗎?萬一我們以後需要。」
  「在,我吞下去了。看我顯得多愚蠢?」
  「你不是顯得愚蠢,你在做蠢事。」
  「這是我策略的一部分。」我把軸栓遞給她,留下了刀子。
  令我驚訝的是,貝思說:「聽著,我對剛才所說的一些不好聽的話向你道歉,我有點疲勞和
緊張。」
  「不要想那些。」
  「我感覺冷,我們能否––擠在一起?」
  「抱在一起?」
  「是擠在一起取暖,這樣可以保存體能。」
  「對,我在哪兒讀過這種說法。那好––」
  於是,我們擠成一團,或者說抱成一團,有一點尷尬。我坐在一根倒在地上的樹幹底部,
貝恩則跨坐在我的膝部,雙臂緊抱著我,臉埋在我的胸口。這樣的確能暖和些許,事實上在當
前情況下一點也沒有肉慾的感覺,只是單純的人體接觸、團隊合作和生存。我們已經一塊經歷
了許多風雨,現在快要結束了。我倆都已意識到從愛瑪死後彼此的關係發生了某些變化。
  總之,這很像魯濱遜或者金銀島之類的傳奇。我猜想我有點喜歡這種生活,因為所有年齡
的孩子都喜歡和周圍的人與自然相較量。可是我明顯感到貝思‧彭羅斯並不是在分享我的孩子
氣的狂熱。女人傾向於多一些實際,少一些惹人注目的誇張表演的可能。而且我認為追追殺殺
並不怎麼吸引女性,可眼下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是追蹤和殺人。
  我們就這樣相擁了片刻,聆聽著風聲雨聲。我一邊注視著克里斯遊艇在浪頭上時而轉動,
時而搖擺,緊拉著錨纜繩,一邊留神下面的海灘,聽著叢林裡有沒有腳步聲。
  大約十分鐘過後,我們終於互相分開。我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關節,卻感到另一處關節意料
不到的麻木。
  我對貝思說:「我感覺好多了。」
  她坐在倒地的樹基上,雙手環繞著聚攏起來的膝部,對我的話沒有反應。
  我說:「我正在想如果我是托賓應該怎麼辦?」
  「至少他得有辦法。」
  「對。試想他去島內掩埋寶藏的地方,對嗎?」
  「為什麼一定在島內?不能沿著海灘走嗎?」
  「寶藏可能最先在海灘邊上發掘出來,也許就在某一個這樣的陡崖上發現的––也許這些
就是『奇德陡崖』––但戈登夫婦很可能已將掠奪的財寶從發掘出來的洞穴裡轉移走了,因為
那種洞很易倒塌,到時又得重新挖掘,對吧?」
  「很可能。」
  「我認為戈登夫婦已把財寶藏到特瑞要塞裡面或者附近某個地方,也許在我們上次見過的
迷宮似的軍事據點裡。」
  「有可能。」
  「那麼,假設托賓知道財寶在哪兒,他必須現在就運出來,經過樹林回到這裡,根據財寶
重量需要大概兩三回。對吧?」
  「有可能。」
  「所以,如果我是托賓,我會把寶物帶回這裡,然後把寶物放到捕鯨船上。我不會在這種
天氣乘捕鯨船又回到克里斯遊艇上去,或者試圖在這樣大的浪濤裡把寶物轉移到遊艇上去。是
不是這樣?」
  「說得對。」
  「因此,他打算待在捕鯨船上等到風雨過去,但他又想在黎明時分之前趁直升飛機和巡邏
艇還未出來巡視之際動身離開,對不對?」
  「也對,因此呢?」
  「因此,我們應該跟蹤在托賓後面,在他重新挖掘財寶時立即撲向他。對吧?」
  「對––不,不對。我跟不上你的推理過程。」
  「是複雜,可又符合邏輯。」
  「約翰,你簡直在胡說。邏輯說,我們應該待在這裡,無論怎樣托賓都會回來,我們正好
等到他。」
  「你可以等他。我決定去追蹤那個狗雜種。」
  「你不能。他裝備比你好,我不會把自己的槍給你。」
  我們相互對視,我說:「我要找到他,你得待在這裡,如果我不在的時候托賓出現的話––」
  「那時他很可能已殺死了你。約翰,在這兒等吧,這裡安全係數大。」她又說「理智些吧
。」
  我沒理會這些話,跪到貝思身邊,拿起她的手說:「下到捕鯨船上去,那樣,如果他沿著海
灘走或者從繩子下來時你可以看見他。注意瞄準下面的那片礁石,等他離你很近而且你能在黑
暗中看清他時,用第一發子彈打中他的身體中部,然後很快靠近他向他頭部開一槍。懂嗎?」
  她足有幾秒鐘沒有答話,然後點點頭。她笑著說:「那時我會說,『不許動,警察!』」
  「對,你學得很快。」
  貝思掏出九毫米的手槍遞給我說:「他回到這裡時我只須一槍。拿著這個,還有十四發在裡
面,把你的給我。」
  我笑道:「這種公制設計的手槍叫我糊塗,還是用我真正美國造點三八口徑的六響手槍。」
  「現在只剩五響了。」
  「對,我得記著這點。」
  「我能說服你不去嗎?」
  「不能。」
  此刻,我們或許需要一個匆匆的吻別,可是我想彼此都沒有這種情緒,只是用勁握了一下
對方的手。我站起身,向樹林裡走去,逐漸遠離貝思和大風呼嘯著的陡崖。
  不到五分鐘,我又來到礫石路上。好了,現在我就是托賓,我可能要有一個指南針,但不
管有沒有我都聰明地知道應該在這些樹木中選擇性地做個刮痕的記號,以便告訴自己在這條路
上相對於海灘登陸點的方位。
  我朝四周看看,果然發現一條白色長帶繫在相距大約十英尺的兩棵樹上。我認定這是托賓
指南針的航向。儘管我沒有指南針,也沒有帝國大廈作指引,但看上去托賓是朝靠近正南方向
下去的。
  我從樹中間找出一條路,努力保持航向的原狀。
  說實話,要不是我很幸運,並且發現了這個代表托賓方向的記號,我可能已經轉身回到貝
思那裡了。可我有一種感覺––幾乎是一種自信––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推拉著我向托賓和奇德
上校的藏寶地前進。我彷彿清楚地看見我和托賓還有那批財寶在一起,我們的周圍全是死去的
人––湯姆和朱迪、墨菲夫婦和愛瑪,還有奇德本人。
  地勢在上升,我也意識到自己正在一片開闊地的邊緣。另一側,在黑色地平線的映襯下我
能認出是兩幢小建築。我知道那就是廢棄了的特瑞要塞。
  我在周圍找了找標記,又發現一節繩子懸在樹上,這是托賓從樹林裡出來的地方,也將是
回來時進樹林的路。顯然,我腦子裡慣有的導航系統運轉良好。如果我現在是一隻候鳥一直向
南,一定能準確飛抵佛羅里達。
  不必驚訝,托賓正在向特瑞要塞進發,實際上普拉姆島上所有路徑都在那兒會合,而且在
廢棄的建築群及附近的軍事燃料庫裡可以找到數百個絕佳的藏身之處。
  我知道如果等在這兒的話,在他回來時能夠伏擊他。可我現在寧願做個潛步追蹤獵物的獵
手,也不想當個耐心的伏擊手。
  又過了幾分鐘,我想確信是否有人端著來福槍正在遠處空地邊等著我出現。從大多數戰爭
片判斷我知道不應該穿越空地––應該迂迴前進。可我如果那樣,要麼會丟掉托賓,要麼就會
使自己迷路。我必須走他已經走過的路。雨現在越下越大,風速也正在上升,真是慘極了。我
回過頭,張開嘴,讓雨水順著臉龐流進喉嚨,這樣感覺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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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6:10 |只看該作者
  我走進空地,繼續向南走。腳上的布衣服已被撕破,雙腳不僅疼痛而且在流血。我不斷提
醒自己要比健步如飛的托賓堅強得多,而且現在我所需的只是一顆子彈和一把刀。
  我走近開闊地的盡頭,看到一條窄窄的林間小路將開闊地和廣闊的特瑞要塞分開。我沒有
辦法知道托賓往哪去了,現在不會再有路標,因為大樓現在就是他的路標。我能做的就是繼續
前進。
  我曲曲折折地從一個樓房轉向另一個樓房,尋找托賓的任何蹤跡。過了大約十分鐘,我發
現眼前是過去的總部大樓,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托賓的蹤跡。他可以從這兒去任何方向––
向南到外圍的海灘,向西到主大樓,或者向東上到豬排骨狀的山坡。或許他可以伏在什麼地方
等著我走得更近些,甚至有可能無意之中和他錯過去,就像在海上一樣讓他繞到我後面,那就
不妙了。
  我決定檢查一下要塞裡的其它建築,於是低頭彎腰,開始向教堂跑去。突然,我聽到一聲
槍響,一下子撲倒在地。我一動不動,又是一聲槍響,但都是零星的經過消音的槍聲。沒有清
脆的聲響,更沒有任何東西從我頭上呼嘯而過,原來並不是對著我開的。
  我全速衝到教堂擋板的一側,朝槍響的方向望去,能看到五十碼開外的消防站,我忽然想
到有人在那裡開的槍,所以加上消音器。
  我開始向消防站靠近,可是當頭頂上的大門開始打開時又很快趴到地上。那門好像是左右
搖晃著慢慢上去的,彷彿有人正拉著滑輪上的繩子打開它。我注意到這兒電力業已中斷。可我
看到樓上的窗戶裡有微弱的燈光––蠟燭或者是煤油燈。
  還沒等我決定下一步做什麼時,不知怎麼見一輛沒有開車燈的大型消防車從車庫裡開出來
,轉彎上了公路,向東朝著島嶼狹窄的骨架地段開去,那兒是早已荒廢的軍火庫。
  消防車底盤很高,容易超越路上排排倒地的樹木,不久就消失在黑暗中。
  我赤腳以最快的速度跑向消防站,拔出左輪手槍,從敞開的車庫門口衝進去,我能辨認出
車庫裡有三輛消防卡車。
  在雨裡待了這麼久,這裡的乾燥讓我頓時足足有十秒鐘不適應,但很快恢復過來。
  當我的雙眼習慣黑暗的環境後,我看到車庫後面有根消防枝,樓上宿舍裡的燈光從天花板
的洞隙裡滲透下來。消防枝的左邊是寬闊的樓梯,我舉著手槍踏在上面,樓板吱吱嘎嘎地響。
我知道不會有危險,也猜到將要看到的一切。
  樓梯上去就是消防宿舍。裡面點著煤油燈。藉著燈光,我看到兩個消防隊員倒在床位上,
不用近前觀看就知道已經死了,這使得被托賓殺死的人上升到七個。我們絕對不必用老一套方
法來算這些帳。
  鞋和襪子都放在每張床位的旁邊,我坐在一張凳子上穿上一雙厚襪子和一雙電鍍了的橡皮
靴,正好合腳。牆的一面放了些上鎖的小櫥櫃,另一面則是掛著雨衣和汗衫的鉤子。我並不迷
信,盡可能多地穿上了其中一個死人的衣服。
  消防站宿舍的後面是個和船上類似的小廚房,櫃台上有盒巧克力堅果,我拿一顆嘗了嘗。
  我走下樓梯來到消防站前面的東西向大路上,接著向東沿著消防車的印跡上到地勢上升的
鋪設的公路。殘枝斷柳擋在路上,消防車剛剛從上面駛了過去。
  又走了約半英里,即使在黑夜裡,我也能回憶起上次乘坐史蒂文斯的觀光車經過的路線。
雨瓢潑直下,風又不斷地將樹枝刮斷。我不時地能聽到像是來福槍的劈啪聲,使我的心怦怦直
跳,但這聲音其實是枝叉從樹上啪地一下斷落下來時和樹幹碰撞發出來的。
  鋪設好的公路上水流潺潺,沿路的排水渠已有污水四處漫溢,我逆流上山,在滑下來的泥
團和掉下來的樹枝中間穿行。這肯定比我公寓門前的爛泥地更糟。自然真是令人敬畏,有時簡
直是要命。
  不管怎樣,我對前方並不加注意,因為當我抬頭看時消防車就停在前面不過十五英尺距離
。我突然停止腳步,抽出手槍,單膝跪下。雨中我看到一棵大樹倒在地上堵住車子去路。
  消防車佔據了狹窄路道的大部,我從左邊側身擠過去,從污水溝裡漫出來的水齊膝深。我
走到司機一邊的車門口朝裡偷看一眼,駕駛室裡沒有人。
  我想使駕駛失靈,但是駕駛室的門被鎖死,發動機罩也從裡面鎖上了。真該死!我爬到高
高的底盤下面,掏出刀子。我對汽車機械懂得不多,會撕扯衣服的傑克對汽車修理並不怎麼會
。我只好割破幾個管子,結果流出來的是水。我另外切斷幾根電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破壞
了發動機。於是我從下面爬了出來,上了公路繼續前進。
  此時我來到軍事堡壘的中部,到處是大塊的混凝土、石頭和磚砌的廢墟,上面長滿了籐蔓
和灌木叢,看上去很像我曾經在康昆城外熱帶雨林中見過的瑪雅遺跡。事實上,那時我正在度
蜜月,可現在不是,哪個也算不上我的真正蜜月。
  雖然能見到左右兩邊有狹路和混凝土建的斜坡及階梯,我仍然堅持走大路。顯然托賓可能
從這些路徑中的任一條進入軍事據點!我意識到很可能已找不到他的蹤跡,便停下腳步,在與
路緊鄰的混凝土牆邊蹲下來。我正打算回轉,這時又聽到遠處有響聲。我一邊繼續傾聽,一邊
努力平息自己的沉重呼吸。接著又聽到尖銳、嗚嗚的叫聲,終於聽出這是警報聲。聲音從很遠
處傳來,在風雨中很難聽到。方向是西面,先是長而尖利的聲音,跟著一聲短的汽笛聲,然後
又是長的聲音。顯然是個警報,很可能是從主大樓的電子喇叭裡傳來的。
  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已能辨認空襲警報,現在肯定不是。這既不是火警,也不是消防車或
者警車的警報,也不會是輻射洩露的警報聲,這些我曾經在警察訓練的電影聽到過。這樣,隨
著聲音的逐漸消失,一半因為我並不真笨,我知道––儘管以前我從未聽過這種警報––我聽
到的乃是生物病菌洩露的警報。主耶穌啊––
  這時島上的供電已經中斷,主大樓附近的備用發動機一定業已熄滅,而陰電氣流泵和電子
空氣過濾器都已停轉。聖母瑪麗亞––
  一個用電池供電的大型警報器此刻正在什麼地方發佈著壞消息,島上所有值勤人員必須穿
上反生物病毒的裝備,等著警報過去。我沒有這種裝備,見鬼,我甚至連內褲都沒有––聖父
在上,阿門。
  因為我知道該怎麼做,所以並沒有慌亂。這就像上學的時候,在一片空襲警報的哀號中,
假想著蘇聯的導彈正在向弗奧拉魯高地飛速奔來,我們要很快鑽進防空洞。
  嗯,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麼糟。風由南向北一陣勁吹––不對!其實,風暴正在向北部運動
,而大風是逆時針方向的,這樣可以想見大風會把西南角的中心實驗室散發出的任何東西吹到
島的東邊。「真該死。」
  我蹲在雨中,思考著各次兇殺案的前前後後,想到風雨中九死一生的歷程以及在所有致命
的愚蠢、無聊的自負、貪婪和欺騙一起上場之後,殘酷的死神闖了進來,開始清掃戰場「噗嗤
」就像這樣。
  我心裡清楚,如果發動機突然壞掉,那麼整個實驗室裡面的東西都會向外洩露。「我知道
這一點!我知道這事會發生!」可是為什麼偏偏在今天?偏偏在我來這個白癡島的第二天?
  不管怎樣,我決定拚命地往回跑,到海灘那找到貝思,上到捕鯨船上,再駕駛克里斯遊艇
掉頭離開普拉姆島,那是最好不過的。至少我們會有機會活下來,可以讓死神替我照顧托賓。
  另一個想法又閃過腦際,但並不太妙––要是貝思聽出警報聲,乘坐捕鯨船跑到克里斯遊
艇上,然後駕船離開了呢?我琢磨了一會兒,認定能在風暴中和我一塊跳到小船上的這個女人
決不會現在丟下我不顧。可是––瘟疫有著比波濤洶湧的大海更為可怕的地方。
  當我下坡向消防車跑去時,得出一些結論:首先我已經跑開太遠;其次我不想看到貝思的
決定;再者我得找到並殺死托賓。還有一點,我無論怎樣都是個死人。我突然之間羞愧於自己
的驚慌失措,於是回頭走向要塞,去碰碰運氣。警報繼續在呼嘯。
  接近路的頂坡時,我看到一束光亮––其實是一束射線在我右邊掃過地平線,一閃即逝。
  我搜索了路四周,發現一條狹窄的磚路,通往植物園。看得出最近有人走過這裡,我奮力
穿過叢生的灌木和掉在地上的樹枝,最終來到一處地勢下沉的庭院。穿過周圍混凝土牆上的鐵
門可以到達地下彈藥庫。從那可以看到四周群山環繞,山頂有混凝士澆鑄的軍事炮台。我意識
到上次訪問這裡曾站在炮台上面俯視過這個院子。
  我還是蹲在灌木叢中,從大面積的混凝土裂口處向裡注視了半天,沒有任何動靜,也沒見
亮燈。
  我拔出左輪手槍,小心靠近院子,然後沿著逆時針方向做圓周運動,始終背對著長滿苔蘚
的混凝土牆。
  我走到第一個雙層大鐵門,門是關著的,但從鉸鏈可以看出門是向外開的,而且從前面的
瓦礫碎石看得出最近門沒開過。
  我繼續繞著院子轉圈子,意識到如果有人從護牆上俯看這裡,我便成了隻極易打中的鴨子
,一隻死鴨子,甚至是一隻煮熟了的。第二處鐵門和第一個一樣––老而生銹的鐵門顯然都有
幾十年沒有打開了。
  但第三面也就是庭院南面牆上的一個雙重門微微半開,地上的碎石被開門時掃到了一邊。
我朝四英吋寬的開口向裡看,可是什麼也沒有聽到或看到。
  我又把門向懷裡拉開幾英吋,鉸鏈嘎嘎作響,真該死。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仔細聽了聽
,只有風聲雨聲和遠處尖利的警報聲,正在告訴每個人不可想像的事已經發生。
  我深吸一口氣從門口溜了進去。
  足足有一分鐘時間我站著沒有動,想摸清這是個什麼地方。和消防站一樣,在這裡可以得
到避雨的待遇,可也知道這將是受到的最後的待遇。
  這個地方很潮濕,好似從未進過陽光。
  我向左悄悄跨了兩大步,碰到了牆,身體感覺到混凝士牆面的起伏。我向對面跨了四步又
碰到牆壁。我設想自己在一個地道裡面,就像第一次旅行時我們在這兒見到的可以通往羅斯威
爾外僑區或者納粹實驗室的那條地道。
  可我沒有時間去納粹實驗室,也對外僑區不感興趣,只需要決定托賓是否已跑到這裡。如
果是這樣的話,他來取寶藏嗎?還是已經發現我想引我入圈套呢?只要他在這兒,我對他幹什
麼都無所謂。
  前面看不到電筒光,如同在地下室裡一片黑暗。肉眼不可能適應這種黑暗,所以如果托賓
在這兒,他得打開電筒向我開槍。可如果他那樣做,我便會向他的電筒光徑直開槍,這種情況
下不會有第二槍。
  我穿著救生衣向前走,雨衣和橡皮靴咯吱作響。肩挎時髦的皮槍套,牛仔褲下面沒穿內褲
。皮帶上插著一把製革短刀,腳上穿著死人的羊毛襪,就這樣我在漆黑的溝道裡盡量往高處走
,以避免碎石、瓦礫之類的東西。我想到了老鼠、蝙蝠、甲蟲和蛇,但又把這些念頭趕出腦海
。這些東西對我都不是問題,真正問題乃是後面緊跟而來的空氣中的炭疽病菌和前面黑暗之中
的那個神經病。
  萬福瑪利亞––其實,我總是很虔誠信教的,只是沒事時想到和談得不多而已。我是說,
當我躺在陰溝裡流血快死時,並不是因為有危險才呼喚上帝的。只是那一時刻沒有其它事可做
,正是最合適祈禱的時候––聖母––
  這時右腳突然踩上什麼滑膩的東西,險些失去平衡。我趕緊蹲下身,在腳的周圍摸了摸。
接觸到一塊冷冰冰的金屬塊,想把它移開,卻紋絲不動。順手摸過去才發覺是根埋在混凝土地
板下的鐵軌。這才記起史蒂文斯介紹過島上曾有過一條短距離鐵軌,用來把彈藥從港灣裡的船
上運到軍事炮台。顯然,這是條通向彈藥倉庫的鐵道溝。
  我繼續前進,腳一直碰著鐵軌。幾分鐘後,我感覺到鐵軌轉向右邊,又接觸到什麼粗糙的
東西。我跪下來又摸了摸,這裡有個岔道,鐵軌分開來一左一右。就在思考托賓和我同時向終
點靠近時,我看到路上有把該死的叉子。我依舊跪在地上注視兩個方向的黑暗深處,可什麼也
看不到,聽不見。我猛然想到,如果托賓認為只有他一個人,他一定會打開電筒,至少應該大
踏步重重地向前走。
  因為看不到也聽不見他,我做出一個了不起的推斷,那就是托賓知道並非就他一人在這裡
。或許他只是在前面離我太遠,也可能他根本不在這裡––為我們這些有罪的人祈禱吧––
  我站起來沿著鐵軌向右走去,地道裡水滴聲越來越大,但空氣好多了。
  幾分鐘之後,我意識到已走到盡頭,到了一個更大的地方––彈藥庫。事實上,我的雙眼
正盯著上面,能看到頭頂的一小塊黑色天空。雨從洞口落到地板上,我還能辨認出搭到洞口的
一種腳手架似的裝置,隨即意識到那就是將炮彈提升到炮台上去的彈藥升降機。那麼,這裡該
是盡頭了,我知道托賓在這裡,而且他正在等我––我們得死了,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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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6: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托賓似乎並不急於露面,我一邊聽著雨滴的聲音一邊等待著。過了一會,我幾乎以為就我
一個人,但仍然感覺到屋裡還有一個人,一個惡人的存在。的確如此。
  我非常緩慢地將右手移到腰際,抽出那把製革短刀。
  托賓當然知道這就是我,我也知道那就是他,而且是他領我來到這兒,打算讓我葬身於此。
  他也知道只要他挪動一下位置、發出一點聲響,或者按一下手電筒,我都會開槍。而且也
懂得黑暗中他的第一槍頂好是最準的一槍。因此我們都站著沒動,如同貓和老鼠。只要你願意
,每個人都在想找出誰是貓。
  這個小刺頭有著鋼鐵般的意志,我也行。我打算必須的話就在這兒站上一星期,他也會一
樣。聽著外面的風雨聲,我避免向上面天花板的開口處仰視,那樣會毀了我已經習慣了的夜視
能力。
  我站在潮濕和呈洞穴狀的房間裡,任憑襪底的寒意陣陣襲來。我裸露的雙臂以及胸膛和後
背也承受著刺骨的寒冷。一陣咳嗽就要襲來,我使勁憋了下去。
  又過了大約五分鐘,也許多一些。托賓現在一定懷疑我是否會悄悄退出去。我正處在托賓
和我身後的地道出口之間。所以如果他失去冷靜我懷疑他可能想從這邊衝出去。
  終於,托賓眨了一下眼睛,這是個比方。他向遠處牆上扔了塊混凝士之類的東西,響聲在
廣闊的彈藥庫間迴盪,這一招把我嚇了一跳,但還不足以讓我拔出手槍。弗雷德里克,你玩這
愚蠢的詭計。
  這樣我們在黑暗中彼此對峙,我努力想透過黑暗聽到他的呼吸聲,嗅到他的恐懼。我想我
看到他眼裡閃爍的光亮,或許是屋頂缺口微弱的光線反射在鋼材上的光亮。光亮是從我的左邊
發出的,可黑暗中無法判斷距離。
  我意識到自己的刀也可能會反光,所以向左移了移,避免頭頂上方暗淡的光源。
  我又試著去看剛才的光亮,但已不見了。如果我再看到它一次,我想我一定會衝上去,用
力戳、砍、擋、刺一番,直到真正刺進他的骨肉。我得繼續等待。
  可我越是盯著自己認定的發光體看,自己的眼睛就越是不聽使喚。我看見這些近似磷光的
斑點在自己的眼前跳動,接著轉換形式變成了張著嘴巴的頭顱。哇,簡直是在談暗示的威力。
  現在很難平靜地呼吸,因此如果沒有頭頂上的風聲和水聲,托賓肯定已經聽見我,我也能
聽見他。這時又一陣咳嗽襲來,我還是努力壓了下去。
  我們都在等待,估計他知道我是孤身一人,而且他知道我至少有一支手槍。我確信他有一
隻槍,但不是那支殺害湯姆和朱迪的點四五口徑式手槍。如果他帶著一支來福槍,那麼當他意
識到約翰‧柯里跟蹤而來時,他肯定很想在空地裡選擇安全的距離將我射殺掉。無論如何,來
福槍在這裡並不比手槍強,可我沒有想到他竟有支獵槍。
  獵槍射擊的轟鳴聲在這間封閉的屋子裡簡直震耳欲聾,我幾乎大吃一驚。可我一旦意識到
自己沒有被打中,大腦一旦記住了爆炸的方向––大約在右邊十英尺外––在托賓還沒來得及
準備開第二槍時,我就朝看到的槍口閃光的地方射出了最後一顆子彈。
  我丟掉手槍,向前衝去,盲目的戳刺一通,卻沒有碰到任何東西,也沒有絆到地板上的屍
體。很快刀子刮到了牆壁,我站在那兒頓時呆若木雞。
  這時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猜你只留下一顆子彈。」
  我當然沒有回答。
  那聲音又說:「回答我。」
  我回頭慢慢轉向說話的托賓。
  他說:「我想我聽到你把槍丟在了地板上。」
  我意識到他每次都是邊說邊走,真聰明。
  他又說:「藉著頭頂上洞口的光亮我能看見你。」現在我注意到剛才撲向獵槍響聲使自己暴
露在暗淡的光線之下。
  托賓仍然邊走邊說:「如果你還這樣畏畏縮縮,我就殺死你。」
  我不懂他為什麼沒有開槍,但我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抓住這個機會,我立即從牆邊離開
,罵了聲:「弗雷德里克,滾你的。」
  突然一陣光亮罩在我身上,我意識到他在我周圍來回移動,現在正用電筒照住我。托賓說
:「不許動,否則我要開槍了。不許動!」
  我只好站在那裡,背對托賓。他一邊用電筒光照著我,一邊將一支看不到口徑的獵槍頂住
我的屁股。我讓刀子緊靠身體,防止他看到,但托賓又說:「將雙手舉過頭。」
  我讓刀子滑入腰帶,雙手舉頭,仍然背對他。
  他說:「我要你回答幾個問題。」
  「然後就放掉我。對嗎?」
  他笑道:「不,柯里先生。你就要死,但先得回答我的問題。」
  「滾你的。」
  「你不想失去什麼,對嗎?」
  「只是不想失去我的生命。」
  他又笑起來。
  我說:「你也不想失去什麼,可你在福克斯伍德出了大醜,真是個愚蠢的賭徒。」
  「閉嘴。」
  「我打算轉過身子看看你的牙套和假髮。」
  在我高舉雙手轉過身子的同時,我暗中吸氣,又輕輕跳了一下,短刀的刀柄和刀把就滑進
了我的緊身牛仔褲。這可不是我想藏它的地方,但已經沒了蹤影。
  現在我們面對面,相距約十英尺。托賓用手電筒照著我的身體中部,不是臉上。我又看到
他左手提著的自動步槍順著電筒光正瞄著我,但沒見獵槍。
  托賓使的是一種能發出聚焦光束的搜索型電筒,能用來照射很大的距離。由於電筒光沒有
漫射開來,因此屋裡其它地方依舊漆黑一片。
  托賓又用電筒從頭到腳照照我說:「看來你扔掉了一些衣服。」
  「滾你的。」
  光束停在我肩挎的槍套上,他說:「你槍在哪兒?」
  「不清楚,我們找找吧。」
  「閉嘴。」
  「那就別提問題。」
  「不要惹惱我,柯里先生。否則那一發子彈將射進你的腹股溝。」
  好了,我們可不想威脅征服者真的開槍,雖然我知道自己很難避免惹惱他。我問道:「你的
獵槍呢?」
  托賓說:「我撬彎了撞針的擊鐵,把槍扔到屋子另一邊。幸虧它開火時沒有打中我,但你是
中了誘餌,真笨。」
  「住嘴––你站在暗處用手摸著屁股足足想了十分鐘,究竟誰笨?」
  「我對你的嘲諷感到厭倦。」
  「那就開槍吧。你已經毫不費力地殺死了熟睡中的兩名消防隊員。」
  托賓默不作聲。
  「我還不夠近嗎?你向湯姆和朱迪開槍時他們離你有多遠?近得都可以引爆炸藥。或者你
願意像對付墨菲夫婦和愛瑪一樣猛擊我的頭部嗎?」
  「當然願意。也許我會先打傷你,再用獵槍敲碎你的腦袋。」
  「要幹就幹吧。先打傷我,刺頭,快開槍!然後我就會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撲向你。來試試
。」
  托賓沒有那樣做,也沒有答話。顯然他還有事要解決。終於他又問道:「還有誰知道我?關
於這一切?」
  「人人皆知。」
  「我想你在撒謊,你的女朋友在哪兒?」
  「就在你後面。」
  「柯里先生,如果你想和我玩花招的話,你只會死得更快些,而且痛苦萬分。」
  「你會坐上電椅,肉會被燒焦,假髮會燃燒,牙套發出紅光,鬍子也會冒煙,而你的隱形
眼鏡將溶進眼球。你死了也將下地獄受烹。」
  托賓先生毫無反應。
  我們都站在原地,我雙手按頭,他則左手提著電筒,右手拿著手槍。顯然他佔優勢。我看
不清他的臉,但想像得出一定既窮凶極惡又沾沾自喜。終於,托賓對我說:「你搞清楚關於財寶
的情況了,對吧?」
  「你為什麼要殺死愛瑪?」
  「回答我的問題。」
  「你先回答我。」
  托賓停了幾秒鐘,才說:「她知道太多,講得太多。但主要是我想用這種方法告訴你我極端
不滿意你的嘲諷和干預。」
  「你這個沒有良心的無恥小人。」
  「大多數人認為我很迷人,愛瑪也是,戈登夫婦也不例外。現在你回答我,你知道寶藏情
況嗎?」
  「對,奇德上校的寶藏,埋在普拉姆島,準備移到別處再發掘出來。還有瑪格麗特‧威利
、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等等。你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麼聰明。」
  「你也一樣,但很幸運。」托賓說「可現在已經結束了。」
  「也許是,但我既不用假髮也不需要牙套。」
  「你可真的惹惱了我。」
  「而且我比你高得多,愛瑪說我那傢伙比你的也大。」
  托賓先生決定不理睬我的奚落。顯然他在開槍之前需要和我聊聊。
  我又說:「你有一個不幸福的童年嗎?有一個專制的母親和一個關係冷淡的父親?是不是那
些孩子叫你膽小鬼,而且拿著你的菱形織襪開玩笑?把這些情況都說出來,我願意分擔你的痛
苦。」
  這回托賓先生沉默了許久,看得出他手中的電筒在顫抖,槍也是。當一個傢伙搶先用槍逼
住你時,有兩個辦法:其一是很溫順地與他合作,另一種則是刺激和辱罵,以便激怒他,叫他
犯錯誤。前者是標準的警察程序,後者卻很危險,也有些愚蠢。顯然我偏向於第二條方法。於
是我說:「你為什麼發抖?」
  他的兩臂提了起來,左手是電筒,右手是自動步槍。我意識到他開始要瞄準了。喔,噢,
快回到第一條方法。
  我們站在那彼此對視,看得出他正在決定是否扣動扳機。我則考慮是否應該在他開槍前發
出一聲毛骨悚然的叫聲,然後向他撲去。
  終於他又放下手槍和電筒。托賓說:「我不會被你激怒的?」
  「那就好。」
  他又問我「彭羅斯在哪?」
  「她淹死了。」
  「不,她沒有,究竟在哪兒?」
  「也許她到中心實驗室叫人去了。弗雷德里克你完了,也許你應該把槍交給我,老夥計。」
  他仔細思索了一下。
  這時我又說:「順便講一下,在酒桶下面的地下室裡我找到裝著骨頭等東西的箱子,而且叫
去了警察。」
  托賓沒有回答,現在他希望一切祕密和我一道消失的可能性已不存在。我等著隨時射來的
子彈,但托賓,這個很會做生意的傢伙又問道:「你想平分財寶嗎?」
  我幾乎笑起來:「平分?戈登夫婦也想平分,看你怎麼對他們的。」
  「他們罪有應得。」
  「為什麼?」
  「他們忽然良心發現,簡直不可饒恕。他們想把寶藏上繳給政府。」
  「可那本來就屬於政府。」
  「屬於誰無所謂,重要的是誰能找到寶藏並且擁有它。」
  「根據弗雷德里克‧托賓的指導原則––誰擁有財寶,誰就有發言權。」
  他輕聲笑起來。有時候我要激怒他,有時則應引他發笑。沒有其它人,我只有既做好警察
又做壞警察。這就足以使一個傢伙精神分裂。
  托賓又說:「戈登夫婦找到我,問我是否願意考慮和政府達成協議。我們作為發現者得到一
筆數量適當的財寶,其它大部分用於裝備最新的國家藝術實驗室。剩下的錢則留給普拉姆島建
一個娛樂設施,在島內為僱員的孩子建一座日托中心,還有環境清潔站、歷史古跡和島上其它
工程。這樣我們就會成為英雄、慈善家和合法的公民。」托賓停了片刻又說「我告訴他們這主
意不錯,當然那時他們也快要死了。」
  可憐的湯姆和朱迪。當他們和托賓訂協議時已經完全脫離了他們的聯盟。我說:「所以,以
你命名的旅遊城對你沒有吸引力?」
  「一點也沒有。」
  「噢,弗雷德里克,你做事真是鐵石心腸。我打賭你有著男孩一樣年輕的心。」我又說「
我相信你一定把它藏到壁爐上的罐子裡。」
  他又輕聲笑起來。又到改變他情緒的時候,要努力讓他保持談話的興趣。我說:「順便告訴
你,暴風雨毀了你的葡萄園和船塢。我又破壞了你的地窖和托賓大廈裡的公寓。我只是想讓你
知道這些。」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看來你不大會玩外交手腕,對吧?」
  「外交手腕就是先說說時髦的好話直到你最終碰壁的藝術。」
  他笑道:「那好,柯里先生,你已經沒有危險,你是知道的。」
  「托賓,你想要什麼?」
  「我想知道寶藏在哪兒。」
  這話讓我有些驚訝,我答道:「我認為就在這裡。」
  「我也這樣想。八月就在這裡戈登夫婦帶我在島上做了一圈私人考古觀光。當時財寶就在
這間屋裡,埋在舊彈藥堆下面,可現在卻不在了。」他又說「但有個條子。」
  「一個條子?比如一張叫你滾開的紙條?」
  「對。這樣一張來自戈登夫婦的條子說他們搬走了財寶,而且如果他們過早死了,寶藏的
下落就會永遠無法得知。」
  「所以你就滾開了,好樣的。」
  托賓答道:「我不相信他們沒有把這個祕密告訴信賴的人。」
  「也許告訴了。」
  他說:「比如你。你是怎麼知道謀殺與細菌戰無關?又怎麼知道奇德上校的寶藏和我的情況
呢?回答我,柯里。」
  「我完全是自己推算出來的。」
  「這麼說你一點也不知道現在寶藏的下落了。」
  「沒有一絲線索。」
  「太糟了。」
  那支自動手槍又提起來瞄準了我。
  「好」我說「也許有一兩個線索。」
  「我想你也許知道,他們給你留了遺書嗎?」
  「沒有,可我但願有過。」我說「他們暗示我說財寶對我沒意義,但對你或許有用。」
  「例如?」
  「嗯––嗨,你覺得這值多少錢?」
  「對你來說?還是所有在一塊的總價值?」
  「整個的。如果幫你找到它我只要百分之一。」
  這時他把電筒照在我的胸部,就在下巴下面。托賓盯著我看了會,問我:「柯里先生,你在
和我玩花招嗎?」
  「沒有。」
  他靜靜地在那待了片刻,正在左右為難。一方面他急切地想在此時此地將我結果,另一方
面他又對我可能知道寶藏的下落抱有微弱的希望。托賓正在抓救命稻草,他知道這一點,但他
卻不能接受整個計劃業已洩露的事實,而且現在他不僅破產和出醜,而且寶藏不見了,幾年心
機就此付諸東流。另外他極有可能因謀殺被起訴,判刑和送上電椅。
  最後,托賓說:「的確不可思議。既有金幣,又有寶石––來自印度莫臥兒大帝國的寶石–
–紅寶石、藍寶石和珍珠鑲嵌在極其精緻的金製底座裡––還有成包成包的其它珍稀寶石––
價值一定達一兩千萬美元––或許更多––」他輕輕嘆口氣又說「我想這些你都知道,戈登夫
婦要麼把機密都告訴過你,要麼就給你留了封信。」
  我真地希望他們做了其中一件,最好是前者。然而戈登夫婦什麼也沒有做,儘管他們也許
打算這樣做。可像我推測的一樣,戈登夫婦顯然給托賓留下這樣一個印象,即紐約警察局的約
翰‧柯里知道一點內情。這樣可以使他們免遭毒手,但結果並沒有。不過這倒使我一直活到現
在,雖然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我對托賓說:「我到葡萄園來看你時你就知道我的身份。」
  「當然知道。你覺得世上只有你最聰明嗎?」
  「我知道我只是這屋裡最聰明的。」
  「好,柯里先生。如果你是這樣該死的聰明,為什麼得站在這兒、雙手按頭,為什麼槍在
我手中?」
  「問得好。」
  「你在浪費時間,知道寶藏在哪兒嗎?」
  「知道,也不知道。」
  「夠了,給你五秒鐘時間考慮。一––」他又用手槍瞄準了。
  「寶藏在哪兒有何區別呢?你不可能帶著寶藏逍遙法外的。」
  「我已經準備好船,可以把我送到南美。二––」
  「弗雷德里克,面對現實吧。如果你正在想著自己坐在海灘上有土著女孩餵你芒果的話,
老夥計,快點忘掉幻想吧。把槍給我,擔保你不會上電椅。我向上帝發誓。可我會親自殺死你
。」
  「如果你知道什麼,應該趕緊告訴我。三––」
  「我認為史蒂文斯知道一些內情。你覺得呢?」
  「有可能。你認為他拿了寶藏?四––」
  「弗雷德里克,忘掉那討厭的寶藏。事實上,如果你走出去仔細聽聽,就能聽到生物病菌
的警報聲,已經發生洩露。幾個小時以後我們都得去醫院或者等死。」
  「你在撒謊。」
  「不,沒有撒謊。你沒聽到警報聲嗎?」
  托賓在那靜聽良久才說:「我猜想,不管怎樣警報已經過去。」
  「那好,我們做筆交易吧。」
  「什麼交易。」
  「你給我槍,我們一塊出去到你船上,然後很快去醫院。我們對地區檢察官說你是主動投
降的,就可以保釋你出來。等到一年以後開庭時,每個人都可以撒謊。怎麼樣?」
  托賓默不作聲。
  當然,多起殺人的罪名使他獲保釋的機會等於零,而且注意到沒有使用像逮捕、監獄等反
面詞語。我又說:「如果你自願把自己交給我,我一定仔細替你考慮的。」對,老夥計。「真的
,看我劃十字保證。」
  他似乎正在思忖我的條件,這是個危險的困難時刻,因為托賓必須在反抗,逃走還是投降
之間選擇。我的印象告訴我托賓是個慣於孤注一擲的卑鄙賭棍,即使在他失敗的時候個性強烈
的自負也不會消失。
  他說:「我想起來你不是這裡的辦案人員。」
  恐怕他已察覺出我的漏洞。
  「我記得你是以個人身份捲進這起案件的,而且你想為湯姆、朱迪、墨菲和愛瑪等人向我
報仇––」
  他當然完全正確,而我也將必死無疑。所以我猛地向左撲去,跳出電筒光,就地從地板上
翻滾到黑暗中去。托賓一邊晃動手電筒一邊開槍,但我翻過地板比他的判斷要快得多。其實,
就在槍響的時候我又向相反的方向翻了一次,正好被槍聲蓋住了聲音。我又從褲子裡取出短刀
,再遲些就會危及到那傢伙了。
  窄窄的電筒光束在屋裡瘋狂地亂照,托賓還不時地亂射一通,子彈呼嘯地掠過混凝土牆,
爆炸聲在黑暗中迴盪。
  有一次電筒光正好閃過我身上,可是還沒等托賓意識到和掉轉電筒,我又消失了。讓一支
手電筒和子彈老跟在後面可沒有聽上去那麼好玩,但總比你所想像的容易得多,尤其在這樣大
的毫無障礙的地方。
  每次在地板上翻滾爬行時,我都在周圍摸摸,想找到那把獵槍,可總也摸不到。儘管我沒
有火力在手,優勢依然在我這邊,而且只要這個笨蛋一直開著電筒和開槍的話,我就知道他的
方位。顯然,弗雷德里克已經失去冷靜了。
  可是,就在他察覺出應該關掉電筒前,我像足球後衛一樣向他猛撲過去。他聽到我的動作
,但尚未來得及向我掉轉手電筒和手槍時,我已經和他撞到一處。
  托賓如同一隻炸破的氣球大叫一聲,倒在地上。談不上較量,我很輕鬆地就從他手中搶過
手槍,然後打開手電筒照在他身上。我雙膝跪在他胸部,一隻手將電筒光照著他的臉,另一隻
手把短刀架到他脖子上。
  托賓呼吸有些困難,但還是吐出幾個字:「好了––好了––你贏了––」
  「說得對。」我用刀柄劃過他的鼻子,敲破鼻梁。我聽到破裂的聲音伴隨著托賓的尖叫聲
,鮮血從鼻孔裡噴出來。叫聲又變成嗚咽聲,他睜大眼睛看著我,發出一陣呻吟。「不––請
––夠了––」
  「不,不,還不夠,不夠。」我又用刀柄狠敲第二下,打破他的牙套。接著我掉轉刀子割
斷髮套根基,將假髮剝掉。托賓又一陣呻吟,他現在處在半休克狀態,對我的舉動並沒有完全
反應。我聽見自己在黑暗中尖叫著:「你敲碎了她的頭!你強暴了她!你這個下流雜種!」
  「不––噢––不––」
  我知道自己已經喪失了理智,本該離開那兒,可是那些死人的影子好像總在黑暗中逡巡。
在這之前,經歷過海上驚險、島上追蹤、生物病菌的洩露和在黑暗中躲避槍彈這一系列危險之
後,約翰‧柯里已經為某種在黑暗中最活躍的東西主宰,我又用刀柄兩次猛擊托賓的額頭,卻
敲不破他的腦袋。
  托賓發出一陣長而可憐的哀號:「不––」
  我真想在自己做出無法挽回的邪惡舉動之前站起身離開這裡,可是潛伏在我們內心的黑暗
力量已經復甦。
  我從身後抽出製革短刀,透過托賓的褲子直刺進他的下腹,一條深面寬的切口頓時皮開肉
綻,腹腔裡的腸子也裂了開來。
  托賓大叫起來,接著是奇怪的沉默,一動也不動,彷彿想弄清發生的一切。他一定已感覺
到血的溫暖,但生命力尚存,托賓可能正在感謝上帝他還活著。我會很快結果這一切的。
  我抽回右手,抓住一大把熱乎乎的內臟,把它們拽出來,一直拉長到我身邊;接著我又將
內臟扔到托賓的臉上。
  在電筒光的照耀之下,他和我四目相對。托賓幾乎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因為他對自己臉
上熱乎乎的玩意不知為何物,這時需要一兩句話提示他。所以我說:「你的內臟。」
  他尖叫著,一聲接一聲,雙手抽打著自己的臉。
  我站起身,手在褲子上抹了抹,然後轉身離去。只留下托賓的哭聲與尖叫聲在那間冰冷冰
冷的屋子裡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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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6: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我並不準備通過那條黑暗的地道慢慢走回去,而且好的策略便是不要走你來時的路回去,
也許有人正在那等你。
  我看看上面的開口,黑漆漆的暴風雨的天空從未像現在這樣吸引人。我走到那座從地板豎
到彈藥庫頂端的鋼筋架子邊,就是我說的用來把火藥和大型炮彈提升到炮台上去的梯子。所以
我覺得應該建得不錯。爬上第一級橫桿我發現它很牢固,又上了幾級發覺雖然生了很多銹,但
都很牢靠。
  雨水從上方的缺口處打在我身上,下面傳來托賓的陣陣尖叫。你可以想像這個傢伙過一會
就會不叫了,我是說,一旦初始的恐懼過去後,他就應該緊握住自己的內臟並把它仔細塞回肚
子裡去,也就不會大喊大叫了。
  不管怎樣,越往上空氣越好。到了約十五英尺高處,我能感覺到從洞口刮進來的風。約二
十英尺時我已到了洞口,雨在水平方向上下得很大,看來暴風雨又回來了。
  此刻我看清洞口周圍是一圈帶刺的鐵絲網。很顯然,炮台用來圈養動物的時候,這些鐵絲
網可以防止它們掉到洞裡去。「真該死。」
  我站在梯架子的最後一級上,身體有一半出了洞口,風雨聲現在已經淹沒了托賓的喊叫聲。
  我仔細研究了一下周圍這些四英尺高的帶刺鐵絲網。既可以從這翻過去,也可以回到下面
,再從地道裡走出去。我想到下面有和滿地板的內臟待在一起拚命尖叫的托賓。如果他控制住
自己並且找到獵槍或手槍怎麼辦?所以,既然走了這麼遠路,我決定再走最後的四英尺。
  痛苦多數是精神而不是物質的,因此我努力讓大腦什麼也不想,一直爬上鐵絲網,從頂上
躍到下面鋪的道路上。
  我躺在地上喘息片刻,摸摸手上和腳上的傷口,很慶幸當初為了防止三顆子彈不乾淨,醫
生給我打了破傷風預防針。
  我不顧傷口的疼痛站起來向四周看看。這裡是一個直徑約三十英尺的環形軍事炮台。炮台
挖到山的一側,周圍是齊肩高的混凝土牆,以前大炮就放在牆裡面。一個鋼製的旋轉裝置被埋
在混凝土鋪的路上,用來將大炮旋轉一百八十度弧形。
  我看到陷下去的炮台另一側盡頭有一條混凝土鋪的斜坡,一直上升到看似瞭望塔的地方。
根據目前我的判斷,自己正在那個豬排骨坡的南面,而軍事設施則指向南面,正對大海。實際
上我能聽到海浪拍擊附近的海灘。
  我清楚這些炮台是怎樣成為優良的圈養動物的場所,這反過來也提醒我空氣裡滿是瘟疫。
雖然這不是你能輕易忘記的東西,但我估猜我正在努力壓制著它。關鍵是如果仔細傾聽我能辨
認出嗚嗚的警報聲,還有托賓尖利的叫聲––並非真正的,而是在我腦海之中,我知道這聲音
會延續一段時間。
  就這樣我站在那兒––腦子裡想著托賓,耳朵裡回想著生物病毒的警報聲,風雨拍打著我
的面龐,還有寒冷,顫抖,飢渴,渾身傷痛,幾乎半裸著身體,但我卻感覺自己幸福到了極點
。事實上,我幾乎吶喊起來,還跳了幾下快步舞。我對著狂風大喊:「我還活著!活著!」
  這時,腦子裡彷彿有一個小聲音在說話:「不會太久。」
  我頓時停下勝利的舞步:「什麼?」
  「不會太久。」
  實際上並不是一個小聲音在我的腦海裡,而是背後有人講話。
  我轉過身去。
  在五英尺高的牆頂上,有個身形魁梧的傢伙正在俯視著我。他穿著黑色雨衣,戴著的帽子
使得臉幾乎看不見,有幾分像站在暴風雨中的死神,或許還在微笑呢。真令人毛骨驚然!我問
道「你究竟是誰?」
  可那個傢伙沒有答話。
  我猜想當時自己對在雨中跳舞和喊叫時被抓住的情景一定覺得有些愚蠢。但我強烈意識到
這並不只是眼下自己面對的最小問題。「你究竟是誰?」
  還是沒有回答。但我現在看清那傢伙胸前正端著什麼東西。死神用的標準的長柄大鐮刀?
希望如此,我能對付大鐮刀。可是並沒有那麼幸運,那傢伙有來福槍,胡扯。
  我考慮了一下自己的選擇。我正在一個五英尺深的環形洞穴的底部,上面有人端著來福槍
正站在出口斜坡附近的牆上。我基本上陷入了一個又圓又深的困境中,這回多數是死定了。
  那傢伙站在三十英尺開外向下盯著我––對來福槍來說射程很近。他離出口那個斜坡太近
以致於我無法考慮出路。現在唯一的出路只有退回才出來的那個洞口,可那意味著我得向他那
邊猛跑十五英尺,躍過帶刺的鐵絲網,然後一頭扎進那個梯架出口。這樣也需花將近四秒鐘的
時間,等於那傢伙兩次將來福槍瞄準和射擊。也許他對我並無惡意,也許是個喝白蘭地的紅十
字會工作人員。對,我問他:「那麼,朋友,是哪陣風在這樣的晚上把你吹到這兒來的?」
  「你。」
  「我?」
  「對,是你。你和托賓。」
  我終於認出那個聲音,便說:「好,保羅,我這就離開。」
  「對」史蒂文斯先生答道「你就要走了。」
  我可不喜歡他說話的方式。我猜想他還在因為我把他打昏在後院草地上的事惱恨我,更不
用提我罵他的那一大堆髒話。而現在他帶著一枝來福槍,生活有時更好笑。
  他又說「你不久就要走了。」
  「好。我只是從這兒路過,而且––」
  「托賓在哪?」
  「就在你後面。」
  史蒂文斯真的很快回頭瞥了一眼,又面對我說:「燈塔上發現兩條船––一隻克里斯遊艇,
另一隻是快艇。克里斯遊艇在海灣裡轉回頭,而快艇則一直開了過去。」
  「是這樣,我在那艘快艇裡面,只是出來轉轉。」我問他:「你怎麼知道克里斯遊艇是托賓
的?」
  「我認得他的船,而且一直在等他。」
  「為什麼?」
  「你知道原因。」他補充道「我部署的行動傳感器和麥克風顯示出在特瑞要塞至少有兩個
人和一輛車子。我檢查之後來到這裡。」他又說:「有人殺死了兩名消防隊員。是你?」
  「不是我。」我說:「嗨,保羅,我的頸子仰視你都快僵了,而且很冷。我想從斜坡上去,
我們一道回到實驗室喝點咖啡––」
  保羅‧史蒂文斯舉起來福槍瞄準了我,一邊說:「如果你敢移他媽的一寸,我就殺死你。」
  「我懂。」
  他又提醒我:「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還欠著沒有還給你。」
  「你必須努力疏導你的憤怒,以一種建設性––」
  「閉上鳥嘴。」
  「那好。」我本能地感到保羅‧史蒂文斯比托賓更危險。托賓是個殺人犯,也是個懦夫。
如果他意識到危險便會逃跑。我相信史蒂文斯則是個天生的殺手,是那種敢於直接同你面對面
的人,一個典型的殺人犯。我說:「你知道為什麼我和托賓在這?」
  史蒂文斯依舊端著來福槍瞄準我,一邊對我說:「我當然知道。為了奇德上校的寶藏。」
  我說:「我能幫你找到寶藏。」
  「不,你不能,寶藏在我這裡。」
  噢,我的天。我說:「你怎麼––?」
  「你以為我笨嗎?戈登夫婦就這樣想。我想確切知道所有這些愚蠢的考古挖掘是怎麼回事
。於是暗中跟蹤他們的每次行動。我一直不知道誰是他們的合作夥伴,直到八月份托賓作為匹
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一名代表來到普拉姆島。」
  「偵探工作做得不錯,我負責給你弄一份政府頒發的嘉獎,以表彰你的辦事高效––」
  「閉上鳥嘴。」
  「是,先生。順便問一下,你不應該戴上一個面具之類的東西嗎?」
  「為什麼?」
  「為什麼?那不是生物病菌的警報聲嗎?」
  「是警報,可那是個演習而已。我下令颶風來時所有島上實驗室裡的值班人員剛才都要穿
上防生物病菌的衣服,進行防生物演練。」
  「也就是說我們並不會都死?」
  「不會,只有你會死。」
  我就怕他這麼說。我便用官方的口吻對他說:「不管你做什麼都不會有殺人這麼嚴重。」
  「其實,我什麼罪也沒犯,殺你將是一種樂趣。」
  「殺死一名警察是––」
  「你是非法入境者,說不定還是個破壞者,一個恐怖分子和謀殺犯。抱歉我沒有認出你。」
  我全身緊張起來,打算向洞口猛衝過去,可又知道那是個無用的嘗試,但必須試一下。
  史蒂文斯繼續說:「你敲掉我兩顆牙,又打破嘴唇,而且你知道得他媽的太多。」他又說:「
我是富有的,你死定了。再見,小傢伙。」
  我對他說:「滾你的,傻瓜。」我跑著向洞口衝去,不是朝帶刺的鐵絲網看,而是看著他。
史蒂文斯端穩來福槍,開了一槍,真的不大可能會落空。
  槍聲響過,卻看不到他槍口處的火光,我的身體也沒有遍體燒灼的感覺。當我到鐵絲網旁
邊打算翻過去一頭扎進洞裡時,我看到史蒂文斯跳下坑來想結果我,至少我是這麼想的。可事
實上,他向前撲倒,臉朝下跌到混凝土上。我趕緊收住腳步,身子撞到了鐵絲網上。
  我在那站了一會,渾身僵硬地望著史蒂文斯。他的身體又抽搐了片刻,看上去像脊椎被擊
中,所以基本上死定了。我忽然聽到一陣清楚明白的咯咯笑聲,這才明白過來。終於,抽搐和
笑聲都停下來。我抬頭看看牆頂。貝思‧彭羅斯正朝下盯著保羅‧史蒂文斯,手槍正對著屍體。
  我說「你怎麼到這來?」
  「走來的。」
  「我是指––」
  「我來找你,正好看到他,就過來了。」
  「我真幸運。」
  「他可不幸。」貝思答道。
  我說:「快說『別動,警察!』」
  她答道:「去你的。」
  「我和你一邊」我補充說「他要殺死我。」
  「我知道。」
  「你可以早點開槍。」
  「我希望你不是在批評我的行為。」
  「不,女士。射得不錯。」
  她問我「你沒事吧?」
  「還好,你呢?」
  「不錯。托賓在哪?」
  「他––不在這兒。」
  貝思又向下瞥了一眼史蒂文斯,接著問道:「他來幹什麼?」
  「只是個清道夫。」
  「你找到寶藏了嗎?」
  「沒有,史蒂文斯找到了。」
  「你知道在哪兒?」
  「我正準備問他。」
  「不,約翰,他正準備給你一顆子彈。」
  「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為此你欠我一個小人情。」
  「好吧。到此結束了––案件告一段落。」我說。
  「還有寶藏,另外托賓他在哪?」
  「噢,他就在附近什麼地方。」
  「有槍嗎?很危險?」
  「不」我答道「他沒了內臟。」
  我們在一個混凝土地下掩體裡躲避暴風雨。雖然擠在一塊取暖,可是我們太冷了,誰也沒
睡著。我們一直談到深夜,互相摩挲著手臂和腿部防止體溫過低。
  貝思盯著我不斷詢問托賓的下落,我便把雙方在彈藥庫裡的鬥爭添油加醋一番,告訴她我
刺了托賓一刀,他身受重傷。
  她說:「我們難道不應該給他醫救治療嗎?」
  我答道:「當然,那是早晨要做的第一件事。」
  她幾秒鐘沒應聲,然後簡單地說聲:「好。」
  拂曉之前,我們動身回海灘。
  風暴已經過去,直升飛機和巡邏艇都還沒有出來,我們重新裝上剪床栓,將捕鯨船開到克
里斯遊艇附近。然後我把捕鯨船的自動排水塞子拔掉,讓小船自己沉沒。接著我們乘坐著托賓
的豪華遊艇到綠港,給麥克斯打了個電話。他開車去碼頭接我們,又把我們送到警局總部。我
們在那兒沖了淋浴,穿上運動衫和暖和的襪子。一位當地的醫生給我們做了體檢,開了些抗菌
素,建議我們吃些燻肉和雞蛋,聽上去很不錯。
  在麥克斯的會議室裡用過早餐後,我們向他作了詳細匯報。他時而驚訝,時而難以置信,
時而惱怒,時而高興,時而感到嫉妒,時而又感到放鬆,繼而又焦慮起來,如此這般,不一而
足。他不斷地問我們:「奇德上校的寶藏?你們確信與這有關?」
  我吃第二頓早餐時,麥克斯又詢問道「因此,這麼說,只有史蒂文斯知道寶藏的下落?」
  我答道:「我想是這樣。」
  他注視著我,又盯著貝思說:「你們不會瞞著我,對吧?」
  我答道:「我當然會。要是我們知道二千萬美元的金銀珠寶在哪兒的話,麥克斯,你將是最
後一個知道的。可事實上,那些東西又不見了。」我補充道「可是,我們知道的確有寶藏,而
且史蒂文斯暫時佔有過一段時間。所以,也許警察或者聯邦特工能有幸找到它。」
  貝思又補充道:「寶藏造成這麼多的人命,我想真應該詛咒它。」
  麥克斯聳肩答道:「不管該不該詛咒,我要找到寶藏。」他又說「為了歷史的緣故。」
  「絕對應該。」
  可是麥克斯似乎對我們所說的一切總不能相信和理解,總是不斷地重複他已經得到答案的
問題。
  我對他說:「如果我們執行任務之後的匯報正在變成一種審訊的話,我要麼得打電話給自己
的律師,要麼就揍扁你。」
  麥克斯強作笑容道:「對不起––這事有點動人心魄––」
  貝思說:「那就謝謝我們工作幹得不錯吧。」
  「謝謝。」麥克斯對我說「我很高興雇了你。」
  「你解雇過我。」
  「是吧?忘記它吧。」他又問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說托賓已死了嗎?」
  「嗯––我走時還沒有––我是說,我想我本該強調一下說你需要給他叫醫救治療的。」
  麥克斯看了我一會,接著問道:「這間地下室究竟在哪?」
  我告訴他盡可能多的尋找路徑的方法,很快麥克斯就去打電話了。
  貝思和我在會議桌的兩端對視了一眼,我對她說:「你會成為一名好偵探。」
  「我現在就是。」
  「對,現在就是。我該怎麼償還你救我的這條命呢?」
  「一千美元怎麼樣?」
  「這就是我的生命所值?」
  「那好,五千。」
  「今晚一塊吃晚飯怎樣?」
  「約翰––」她看看我,若有所思地朝我笑道:「約翰––我很喜歡你,可是––這太––
複雜––太––我是說死了這麼多人––還有愛瑪––」
  我點點頭:「你說得對。」
  桌上的電話鈴響了,我接聽道「好––我會告訴她。」放下話筒我對貝思說「女士,你們
縣的轎車正在外面等你。」
  她站起來向門口走去,又轉身對我說:「月內給我打個電話好嗎?願意給我打嗎?」
  「當然願意。」但是我知道我不會打的。
  我們四目相對,我眨了一下眼,她也回應了一下;我又做了個飛吻,她也一樣。接著貝思
‧彭羅斯轉身離去。
  過了幾分鐘,麥克斯回來對我說「我打電話到普拉姆島,和肯尼斯‧吉布斯通了話。記得
他嗎?史蒂文斯的助手。安全人員已經發現他們的上司死了。吉布斯先生似乎並不那麼悲傷,
甚至有些好奇。」
  「永遠沒有人會對突如其來的晉陞機會不死死盯住。」
  「對。另外,我叫他去地下彈藥庫裡尋找托賓,對吧?」
  「對,記不住是哪間屋子,裡面太黑。」
  「是的。」他又思索片刻說:「真亂透了!又得做一大堆文件工作––」他朝屋子裡看看,
又問我「貝思呢?」
  「縣警局來車接走了。」
  「噢,那好––」他又告訴我「我剛接到紐約警察局的官方傳真,叫我找到你然後監視你
直到他們中午來這。」
  「好了,我就在這兒。」
  「你打算趁我不備時溜走嗎?」
  「不會。」
  「許個諾,要麼我就得把你送到帶柵欄的屋子裡去。」
  「我許諾。」
  「好吧。」
  「把我送回家吧,我需要吃飯。」
  「那好。」
  他走開叫來一個穿制服的官員,原來是我的老搭檔鮑勃‧約翰遜。他把頭伸進屋裡問我:「
要搭車?」
  「對。」
  於是我跟他出去,他把我送到哈里叔叔家。我穿上幾件上面沒有「南侯德鎮警局」字樣的
好衣服,然後取了瓶啤酒坐在後廊上,一邊看著天空逐漸晴朗,海灣漸漸風平浪靜。
  天空現在幾乎是一片湛藍,暴風雨已將污穢清掃一空,空氣也清新不少。這樣的天空一定
只有在一百年前才能看到,後來就有了狄塞爾內燃機車、卡車、汽車、輪船、油爐和草坪割草
機,還有化學藥品、除蟲劑以及那些遍佈在我們周圍的東西,鬼知道是些什麼物質。
  草坪被暴風雨弄得狼藉一片。房屋尚好,雖然斷電了,啤酒無法冷凍,還有一個「好消息
」––留言機也打不開了。
  我想自己應該像對麥克斯承諾的那樣等待紐約警察局的人,但我叫了輛計程車跑到河頭火
車站,然後坐火車去了曼哈頓。
  我回到東七十二條街的公寓後發現過了這麼多月,留言機裡最大容量地存儲了三十六條信
息。
  女清潔工把郵件堆放在廚桌上,足有十磅重。
  從帳單和雜物裡面找到最終的離婚證書,我用吸鐵石磁頭把它粘到電冰箱上。
  我正打算不再翻看這堆沒有價值的郵件,這時一個樸素的白色信封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這
封信是手寫的,發信人地址正是戈登夫婦的住所,但郵戳上標著印第安那。
  我打開信封,取出三張格子紙,每張紙正反面都寫滿了整潔的藍墨字跡。我開始讀信。
  「親愛的約翰,你讀這封信時,我們或許已經死了––因此,就從墳墓裡向你問好吧。」
  我放下信,走到冰箱邊拿出一瓶啤酒,對自己說:「從行屍走肉的陽間向你們問好。」
  我接著讀下去:「
  「你知道奇德上校的寶藏就埋在附近嗎?嗯,現在也許你已經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我們
相信你已經察覺出一些情況。如果沒有,下面就是全部經過。」
  我啜了口啤酒,接著讀完三頁紙,上面詳細敘述了與奇德寶藏有關的前前後後,包括普拉
姆島和戈登夫婦如何認識托賓的。除了若干細節我沒有注意到,其它基本上沒有什麼令我驚訝
的地方。對於那些我已經推測出來的事情,例如普拉姆島上的寶藏如何被發現的,戈登夫婦這
樣寫道:「
  「我們到長島不久托賓就寫信邀請我們去品嚐葡萄酒。我們去了葡萄園,第一次見到托賓
,此後邀請便源源不斷。」
  這就是托賓引誘戈登夫婦的開端。信裡還說,有一次托賓給他們看了一張畫在羊皮紙上的
草圖,但沒有告訴他們是怎麼弄到的。圖上標著「英倫蒲魯姆」字樣,指南針方向、長度、路
標樣樣齊全,還有一個醒目的「交叉骰骨」標記。接下來的故事可想而知,不久,湯姆、朱迪
和托賓便達成骯髒交易。
  戈登夫婦的信清楚表明他們並不相信託賓,而且他是殺死戈登夫婦的最大嫌疑人,即使作
案現場被偽造成和外國特工有關的假象。湯姆和朱迪最終認識到托賓的真面目,但時間太久也
太遲了。信裡沒有提到保羅‧史蒂文斯,看來他們對這個人毫無察覺。
  我想起湯姆和朱迪就像他們做實驗的動物––天真、愚蠢,從他們踏上普拉姆島的那一刻
起就注定了結果。
  信的末尾是:「
  「約翰,我們倆非常喜歡你相信你,而且知道你會盡可能伸張正義。
                       愛你的湯姆和朱迪」
  我放下信,呆呆地楞了許久。
  如果這封信能早一點到我手中,那我這一週的經歷定會大不一樣。當然愛瑪會還活著,雖
然我可能永遠沒有遇見過她。
  一百年前,人們只是偶爾遇到人生的十字路口,然後被迫選擇一個方向。今天,我們生活
在集成鋅片的世界中,每毫微秒就有一百萬條線路在打開和閉合。更糟的是,按鈕掌握在其他
人手中。
  我花了近半小時仔細思考人生的意義,這時門鈴響了,打開後進來的是警察,尤其是來自
國內事務局的一幫小丑,好像為了什麼原因對我有些惱怒。跟著他們我到了第一警視廳,詳細
解釋了為什麼沒有回電話,為什麼不參加會面,更不用說在南侯德鎮兼職做警察。我的上司沃
爾夫中尉也很不高興。法納利也在,我倆對重逢感到喜悅,還大笑幾聲。
  不管怎樣,頭頭們講了一大堆廢話,一一列舉我惹下的麻煩。我只好叫來律師和偵探人才
協會的代表。傍晚時分,我們達成一項協議。
  這就是生活。生活的意義和善惡、對錯、職責、榮譽、祖國和其它任何東西都沒多大關係
,而是在於如何達成恰當的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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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1:46: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第十大道上下了一場小雪,我站在六樓上看著雪花在下面街燈和桅燈的四周飛舞。
  我班上的學生魚貫而入,但我沒有回頭去看。這是新學期的第一課,雖然還沒有看到花名
冊我估計能有三十個左右的學生。這門課名稱是刑事偵察(T零九號)––副標題是他殺調查
,每週三上課兩小時,一共十五次課,外加討論課,總共三個學分。我們將在課上仔細研討各
種刑偵技能,包括保護犯罪現場、調查取證、保護證人證物和審訊技巧,還有和諸如指紋技術
人員和病理學法醫等其他專家之間的工作關係。最後四次課我們將研究一些著名的他殺案例,
但不會討論長島北福克縣的多起謀殺案。我總是在上課一開始就把情況講清楚。
  上我這門課的學生通常情況下各種人都有:有借錢專程來紐約拜訪名偵探的警察崇拜者;
有來自城市或郊區的穿制服的警察,他們要麼把眼光盯在金盾徽章上,要麼想著怎麼快點晉陞
。時不時地還會有些辯方律師想從我這學習怎樣在技術細節上證明那些社會渣滓一樣的當事人
無罪。
  有一次,我遇到個傢伙每次都來上課,仔細聽講,課程得個優等,但出去之後就謀殺了妻
子的男朋友。他自己認為幹得天衣無縫,卻被一個證人無意中瞧見,結果還是被送進者斯巴克
監獄。這只是說給你聽聽,我覺得他還是該得那個優等成績。
  我已經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黑板上,下面還有課程名稱。這樣做是為了那些未來的福爾摩斯
們,他們需要比指導老師名字和教室號碼更多的東西以確信自己沒有走錯地方。
  因此,我和紐約警察局協議的一部分便是他們答應認可我的四分之三傷殘補助,放棄準備
所有起訴,並幫助我得到一份副教授教職和在約翰刑偵學院教兩年刑事偵察的課程。紐約警局
和這個學院聯繫很緊密,所以這對他們並非難事。而我這邊必須退休,對警局和上司作出積極
的公開評價。我終於結束了,每天坐在地鐵裡,我都大聲宣佈「偉大的紐約警察局,我愛沃爾
夫中尉。」
  這時上課鈴響了,我從窗口走到講台上,然後說「晚上好,我叫約翰‧柯里,以前是紐約
警察局謀殺科的一名偵探。在你們的課桌上可以看到一份課程大綱、參考必讀書目以及適合作
論文和設計方案的若干論題。」我又說「你們將要在課內作完設計方案。」這樣可以把我須要
講授的三十個小時削減掉相當一部分。
  我又嘮叨了一些成績和出勤等方面的情況。看著前幾排學生的眼睛,發覺他們的年齡從十
八歲到八十歲不等,大約男女對半。有白人、黑人、亞洲人和拉美人,有個傢伙戴著穆斯林的
頭巾,另兩名婦女穿著印度莎麗服,還有一名穿著羅馬式護肩的牧師。只有在紐約會出現這種
情況。我猜他們唯一共同之處就是對謀殺偵察感興趣。謀殺既令人害怕又引人人勝,它是最大
的禁忌,或許是任何時代各種文化都要譴責的一種罪行,而且被視為反社會、反部落、反群體
和反個人的頭等大罪。
  此刻我一邊說著話一邊注意到有許多雙明亮的眼睛在看著我,還有很多人在點頭,看來大
家都願意待在這聽課,雖然教室裡並不總是這樣。
  我又說:「我們也將學習一些非科學的調查方式,諸如預感、本能和直覺。我們將試圖定義
這些––」「對不起,偵探先生。」
  我抬頭看見一隻手在最後一排舉起來揮舞著。了不起,可至少也應該等我的誇誇其談結束
吧。那雙手應該連著一個身軀,可那位女性偏偏坐在一個大個子傢伙後面,我只能看到她那隻
揮動著的手。我說:「有事嗎?」
  看見站起來的竟是貝思‧彭羅斯,我幾乎要跌倒在地板上。她說:「柯里偵探,您能談談合
法的搜查和逮捕以及遇到非法搜查時嫌疑犯應有的權利這方面的情況嗎?還有怎樣和你的合作
夥伴處好關係而又不把他或她惹惱呢?」
  全班同學都哄笑起來,我卻不覺得好笑。
  我清了清嗓子說:「我––現在室內休息五分鐘,我馬上就回來。」說著離開屋子走到了樓
下。其它班級都在上課,過道裡一片寂靜。我在噴泉邊停下來,喝了口水。
  貝思‧彭羅斯站在幾英尺外注視著我,我直起身子看了她片刻,下面是緊身藍牛仔褲,腳
穿旅遊靴,上身是方格呢法蘭絨襯衫,袖口高捲,頂上幾粒扣子敞開著,比我預料中還多些男
孩氣。我說:「彈傷好了嗎?」
  「沒問題,只是擦了一下,留下疤痕。」
  「將來把這件事告訴你的孫子們。」
  「對。」
  我們站在那互相看著對方。
  終於她說:「你從未給我打過電話。」
  「對,從未打過。」
  「法納利非常好,讓我及時知道你的情況。」
  「是他?我見到他時準會一拳打他的鼻子。」
  「不,你不能。我喜歡他這樣,可惜他結過婚。」
  「他也那麼說。你報名上這門課了?」
  「當然。十五次課,每次兩小時,週三上課。」
  「那你一路趕來,得從––你住的地方在哪兒?」
  「亨廷頓。坐汽車或火車不到兩小時。九點鐘下課,我到家可以看到十一點鐘的新聞。」
貝思問我:「你呢?」
  「十點鐘到家。」
  「我是說教書以外你做什麼?」
  「足夠了,三天課在白天,一天在晚上。」
  「你懷念那份工作嗎?」她問道。
  「我猜––有點。我懷念過去的工作以及與我一起工作過的那幫夥計,還有那––幹事時
的感覺––可並不懷念那幫官僚和他們的胡說八道。也該是換換地方的時候了。你怎麼樣?還
是那麼雄心勃勃?」
  「當然,我是個英雄,他們愛著我,我是整個部隊和女性的榮譽。」
  「我也是男性的光榮。」
  「只有你們男性這樣想。」她笑起來。
  顯然貝思比我談得更帶勁。
  她轉換話題說:「我聽說你曾去南侯德警署談過幾次。」
  「對。他們一直想搞清事情經過。」我接著說:「考慮到自己頭部受傷造成的選擇性健忘症
,現在我盡可能對別人多一些幫助。」
  「我聽說了,這就是你忘記打電話給我的原因嗎?」
  「不,我沒有忘記。」
  「嗯,那麼––」她沒有說完又問我「你去過北福克地區嗎?自從––」
  「沒有。而且我可能再也不會去那裡,你呢?」
  「我有點戀上那地方,於是在卡橋格買了一部分週末渡假村,周圍是一片農莊,使我想起
小時候父親的農莊。」
  我剛想回答,又決定不說。我不知道談話會怎樣發展,但我清楚貝思‧彭羅斯每週三來回
三四個小時並不是想聽聽老師的金玉良言,我的話她早已聽過,並且在九月份曾經拒絕接受其
中的一部分觀點。顯然彭羅斯女士感興趣的遠不只三個學分。而另一方面,我偏偏習慣於和別
人沒有關聯。
  貝思說:「當地的房地產經紀人告訴我你叔叔的地方已給賣掉了。」
  「是的,那房子讓我有點莫名地悲傷。」
  她點點頭:「那好,每個週末你都可以來卡橋格拜訪我。」
  我看看她,又說:「可我應該先給你打個電話。」
  她答道:「我是單身一人,你呢?」
  「我的前任搭檔怎麼告訴你的?」
  「他說你也是一個人。」
  「但並不孤獨。」
  「他只是說你沒有什麼特別的親人。」
  我沒有答話,瞥了一眼手錶。
  她又換個話題對我說:「警署打聽到的消息說案子即將審訊,沒有抗辯可能。他們要求判決
一級謀殺,處以死刑。」
  我點點頭。本可以不提及此事的,但是被除掉內臟和假髮的托賓還是活了過來。我並不感
到太驚奇因為我知道自己當時並沒有給他絕對致命的傷害。我本該這樣做,但還是避開動脈管
,沒有把刀刺進他的心臟或者割破喉嚨。我下意識地告訴自己不能犯罪,儘管我稍加努力就可
以徹底征服托賓。讓他死於休克或者失血,可能那樣也不錯。現在情況則是,他正坐在縣監獄
的單間牢房裡,考慮是去布巴監獄過一輩子鐵窗生活,還是讓自己的中樞神經系統承受一次電
擊,也許是注射一針毒劑。我希望州法院能盡快決定下來,也希望將弗雷德里克送到老斯巴克
監獄。我還想作為官方見證人之一去看著他雙耳冒煙。
  我被禁止去看那個卑鄙小人,但我相信託賓有我家的電話號碼。那傢伙每隔幾週就從監牢
裡打電話給我。我提醒他那些酒、女人、歌、古董、汽艇和去法蘭西的旅遊都不復存在,不久
後的某一天他就會在黎明前被提出牢房執行死刑。而托賓則回敬說他會逃過刑事處罰,等他出
來時叫我最好小心。這個刺頭真是極端的自負!
  貝思說:「約翰,我去看過愛瑪‧懷特斯通的墳墓。」
  我沒有答話。
  她又說:「他們把她和懷特斯通家族其他人埋在一起。那墓地既古老又美麗,大概要追溯到
三百年前。」
  我依舊沒做聲。
  貝思繼續說:「我只見過她一次,在你廚房裡。可我喜歡她,所以我想我要去她墳上放一些
花,你也應該這樣。」
  我點點頭,我應該去懷特斯通花店打個招呼。本來應去參加葬禮的,但我沒去,我不能去。
  「麥克斯問到你。」
  「我知道他會。他認為我正坐享二千萬美元的金銀財寶呢。」
  「真的?」
  「當然。那就是為什麼我有了傷殘補助金還要在這掙錢。」
  「你的肺部怎樣?」
  「還不錯。」我注意到有幾個學生已經不耐煩地走到過道裡,有的往休息室去,有的在抽
煙。我對貝思說:「我得回去了。」
  「好吧。」
  我們沿著過道一起慢慢地走著。她說:「你認為他們會找到奇德上校的寶藏嗎?」
  「不,我想偏執狂性格的保羅‧史蒂文斯藏得很牢,或許又要待上三百年。」
  「你說得很對,那可太糟了。」
  「也許並不糟,也許不管在哪,它都該永遠藏下去。」
  「你迷信嗎?」
  「過去不是,現在說不準。」
  我們到了教室門口。
  她說:「我發現這個房子裡有個游泳池。你去過那嗎?」
  「偶爾。」
  「下週我把泳衣帶來,好嗎?」
  「好吧––貝思?」
  「怎麼?」
  「嗯––這樣會很尷尬嗎?」
  「不會,但我希望這門課能得優等。」
  我微笑起來。
  「我會完成全部課程要求的。」
  「我可不接受賄賂。」
  「打賭?」幾個學生在教室裡看著我們,微笑著低聲交談起來。
  我們走進教室。我到了前面,她走到後面。
  我對全班學生說「另一位謀殺科的偵探也和大家一塊上課––來自南侯德鎮警局的貝思‧
彭羅斯警探。可能通過最近發生在長島北福克地區的系列謀殺案你們對她的名字已很熟悉。」
我又補充道「我和她一塊偵破那個案子,也學習到對方獨特的風格和辦案技巧。而且她救過我
的命,因此為了報答她,下課後我將請她出去喝酒。」
  所有的人都鼓起了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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