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冷] [天堂之路][全書完]

陸戰男兒

第一集 浪子歸來 第十九節 垂死的智者

    美國,紐約.

    李浩楠正躺在床上,他的手里拿著一本尼采的《權力意志》.

    和在約翰面前的從容淡定,飛揚灑脫不同的是,此時的李浩楠臉色蒼白,頭發散亂,整個人的面容憔悴不已.

    此時此刻,他一直努力想要把這本他已經看過無數遍的書再次認真看一遍,但是他發現他根本做不到,他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

    劇烈的疼痛感完全控制了他的感官,讓他無法專心做任何事.

    門口的鎖響了起來,一個高挑的身影走了進來.

    當她看到在客廳上那個白色的藥瓶,頓時皺起眉頭來,她拿起藥瓶,快速走到李浩楠的身邊,"哥,你怎麼又不吃藥?"

    李浩楠轉過臉,看了看他的妹妹,臉上露出平和的笑容.

    他揚了揚手里的書,"這些藥還沒這本書對我有效."

    "哥……"

    "好吧,就當是怕了你了.把藥給我……"

    李浩楠朝著女孩伸出手.

    女孩把藥遞給李浩楠的時候,臉上露出心疼的神色,"哥哥,你應該在家里好好休養,為什麼要跑到紐約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來.這里對你的病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李浩楠打開藥瓶,拿出三顆小藥丸,不用水,直接吞服了下去.

    "曾經我也想過,就這樣算了吧,安靜地死在加州美麗的陽光下算了.就像那些人說的那樣,年輕的時候,不是理想主義,那是你沒有心.年老的時候不是保守主義者,那是你沒有智.我已經不再是當你那個無所畏懼的小伙子了,我該長大了.我是時候該像一個可悲的成年人一樣活著,沒有自己的意志,也不追求真正的自由了.但是,當理查德突然來找我,當我聽到那個比我更年輕的年輕人的故事,我突然發現,我是那樣的激動,簡直就像是迷路的人突然發現了北極星一樣."

    女孩不解地搖了搖頭,"哥,加州的生活究竟有什麼不好呢?你在那兒要什麼有什麼,想要怎麼活就怎麼活,為什麼你還不滿足呢?"

    李浩楠聽到這里,將《權力意志》合了起來,抱在胸前,認真地看著他的妹妹,"在加州衣食無憂,想要什麼就可以買什麼,直到最後,在海邊沙灘的沙灘椅上,聽著海浪聲,悄然離世.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這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生活.但是,你知道嗎?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樣過著的每一天,除了恥辱之外,我什麼感覺也沒有."

    女孩瞪大眼睛,看著她的哥哥,"為什麼?"

    "你永遠不會懂的,妹妹,你是只溫柔的金絲貓."李浩楠憐愛地摸了摸女孩光滑的秀發,"你永遠不會懂得一只狼的心里,究竟在想什麼."

    李浩楠正說到這里,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一聽到門鈴聲,李浩楠就像是聽到了號角的古代戰士一樣,整個人身體猛地繃緊,剛才憔悴的神情,在他臉上一掃而空.

    李浩楠的目光一時之間,也從剛才的一片柔和變得像老鷹一樣鋒利,"一定是約翰,把他拖在客廳,不要讓他進臥室."

    女孩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她的哥哥會突然之間,變得好像吃了興奮劑一樣.

    不過,她知道現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她"哦"了一聲之後,趕緊走出了李浩楠的臥室.在出去後,順手把臥室的房門帶上.

    她一打開門,看到門口的來人,果然是約翰.

    "露西,李先生在嗎?"

    往常看到露西,約翰都會寒暄一番,但是他今天看上去很急,都沒有跟露西寒暄,就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哥哥他在房間里午休,您有什麼事嗎?約翰先生."

    露西側過身子,把約翰讓了進來.

    "是的,非常重要的事.露西小姐,可以麻煩你把令兄叫醒嗎?"

    約翰側過臉,看了看臥室的方向,問道.

    "我哥哥很討厭別人把他吵醒."

    "我也知道這樣很不好,但是這次真的是有要事."

    "好吧,那你坐一下吧,我去叫醒我哥哥.哦,對了,約翰先生,您想喝點什麼?"

    "我什麼都不需要,只想盡快見到令兄."

    兩人的對話到這里,臥室的門打開,李浩楠從臥室里走了出來.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露西簡直完全無法想象她的哥哥竟然會在兩分鍾內,變得如此精神.他的頭發精細有致地錯落在頭上,腰板挺得筆直,目光和腳步都顯得格外有力,讓人完全無法想象他的身體其實已經到了幾乎被病魔蛀空的地步.

    "李先生,情況恐怕比我們想象中的要不樂觀得多."

    一看到李浩楠走了出來,約翰馬上站了起來,說道.

    "哦?究竟是什麼事能夠讓維利會的預備委員如此失態呢?"李浩楠笑盈盈地走到約翰身邊,然後朝著路西說道,"約翰來了,你怎麼茶都沒有一杯?"

    露西聳了聳肩,趕緊走開去倒茶.

    "純正的中國茶,好好品嘗一下,我昨天剛讓人從香港帶來的."

    李浩楠說著,坐了下來.

    約翰可完全沒有李浩楠這麼悠然自得,他拿出一個文件夾,放在茶幾上,"李先生,在十個小時前,我們收到最新的情報,這里面是我們這一情報走出的分析."

    李浩楠拿起文件夾,略微看了看之後,很是贊賞地點點頭,然後看向約翰,"維利會情報收集的能力確實一流.劉少卿,陳飛揚,王博才,任天翔,王慧欣,黃漫珊,馮紅程……在這麼短的時間里,你們竟然同時監聽了這麼多人的電話,實在是了不起.不過,我不知道這些情報所透露出來的東西,讓你有什麼好緊張的."

    "李先生,難道你還沒有看出來嗎?"約翰攤開手,問道,"林東來是在布局,他根本就是想讓這位叫做劉少卿的闊少幫他拿到這塊地,然後他又利用陳飛揚對他的恐懼.讓陳飛揚參與到這塊地的競爭當中.如果我們的分析沒錯的話,那麼接下來該入局的,就是任天翔了.地到了劉少卿的手里之後,跟到了林東來手里沒有區別,他有一萬種方法,讓劉少卿把這塊地交給他,甚至是無償的."

    "沒錯."李浩楠笑著看著約翰,"然後呢?"

    "然後,陳飛揚就會開始來跟他爭這塊地.一旦這種事發生,林東來會馬上找到任天翔,讓他弄假成真.讓陳飛揚更加堅定地認為他們是想在這塊地上有大發展,之後,就有兩種可能性,最大的可能是,林東來會巧妙地輸給陳飛揚,把這塊地的發展權讓給陳飛揚,而陳飛揚得到這塊的價格,將不會低于兩億元.刨去所有的費用之後,林東來也將獲利超過一億.另外一種可能性是任天翔獲勝,他來發展個項目,如果是這樣的話,林東來的獲利可能只會更大,畢竟,地在他的手里."

    這時候,露西的茶端了過來,李浩楠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然後笑著轉過頭,看著約翰,"難道你就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嗎?"

    "好奇什麼?"

    "好奇林東來究竟怎樣將這塊價值一千萬人民幣的地,炒到價值兩億啊."

    "李先生……"

    約翰的臉上帶著笑意,但是言語間的不滿之意,卻溢于言表.

    沒錯,他是很敬重李浩楠不假,但是這種敬重是有限度的.

    傲慢的另一面是敏感,約翰連對方不是很認真聽他的話都不是很能接受,更何況像李浩楠這樣,看來完全不當做一回事.

    "真是表面堅強,內心脆弱的日耳曼人啊."

    李浩楠在心里這樣感歎完,將茶杯放下,問約翰,"好吧,約翰,說說你的想法."

    "我們必須制止他這麼做.如果林東來順利地完成了這件事,那麼他的自信心就會膨脹起來.到那個時候,我們再想要讓他回頭就已經不可能了.說一個不恰當的比方,一個能夠在主流電視台獲得收視率的明星,你還能指望她回頭繼續拍AV嗎?"

    約翰說話的時候,一直直視著李浩楠,這是他的習慣動作.在他的心理暗示中,他總是自認為這樣做,可以在無形中壓倒對方.

    李浩楠清楚地感受到約翰的這種企圖.

    依照李浩楠的本性,他真的很想開口說"不要這麼幼稚好嗎?瞪大眼睛盯著對方,就能把對方壓倒,你以為你是斗牛嗎?"

    不過,他已經過了這種有話直說的年紀.

    "約翰,你跟東尼認識多少年了?"

    李浩楠也看著約翰,不過他的目光里並沒有非要壓倒對方不可的氣勢,而是充滿了交流的誠意.

    "十幾年."

    "可以麻煩你說得更清楚一些嗎?"

    "十五年."

    李浩楠深吸了口氣,點點頭,"十五年,可以算得上是很漫長的一段時間了.那麼請問,約翰先生,十五年來,林東來遭受過挫折嗎?"

    "當然,這十五年來,他可不是在辦公室當文員,怎麼可能不遭受挫折呢?"

    "有時候,不,或者我們說得更精確些很多時候,甚至于連性命也要賭上去,是吧?"

    "是的,對于他來說,這是常事."

    "很好,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這十五年來,東尼可曾退縮過?"

    "沒有."

    約翰的回答幾乎是不加思考.

    當他回答完之後,他才終于知道李浩楠跟他談論這些話題的目的.

    "像東尼這樣習慣在逆境和挫折中求存的人,一味的打壓,除了激發他的斗志之外,我不認為還能起到別的什麼作用."

    約翰不習慣被人當面否認,但是他不得不承認,李浩楠的否認非常之有道理.但是,以他的個性,他不可能直接承認自己的錯誤.

    "李先生,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在山腳下是不會摔死人的,只有山峰上才會摔死人.摧毀一個強者的意志,必須在他對自己最為滿意的時候."

    "可以說得更詳細一些嗎?"

    "約翰,讀過我們中國人的《三國演義》嗎?"

    "中國人的東西,我只讀過《孫子兵法》."

    "你太過功利了,如果你真的想了解我們中國人的話,你該多看看《三國演義》."

    李浩楠毫不客氣的批評,讓約翰心中不悅,但他竭力忍耐.

    "回去之後,我會馬上去找這本書來看的.不過現在,我們還是直入主題吧,你看可以嗎?"

    "在《三國演義》里有個經典段落,叫做七擒孟獲……"

    李浩楠本來想給約翰好好講講這個經典橋段,也算是給這個妄自尊大的日耳曼人普及一下中華文化.不過,當他看到約翰眉頭簡直是毫不掩飾地皺了一下之後,就興趣缺缺地打消了念頭.

    "我的計劃是,讓林東來完成他的這個計劃,然後在他自認為一切都很完美,對自己的表現非常之滿意,對未來充滿無限幻想的時候,我們再出手將他徹底擊垮.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林東來的信心才會動搖."

    "我並無意質疑李先生你的能力和判斷,但是,做為以防萬一,我想問一聲,如果到時候局面不受控制,那麼這個責任由誰來負?"

    聽到這里,李浩楠差點忍不住仰頭大笑起來.

    約翰終于泄露出他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了,在完全不把林東來放在眼里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是他對林東來深深的恐懼.

    這種在平時絕對一丁點也絕不外流的情緒,稍微遇到緊迫的外力擠壓,頓時暴露無遺.

    由此可見,約翰所謂的強大信心,是何其的脆弱.

    "既然是我的提議,那麼當然是我負全責了."

    "好,既然李先生這麼說,那我也無話可說了.我將會給委員提交書面報告,彙報目前所發生的一切,以及我們研究出來的應對方案.不過,請你放心,在委員下達新的指令之前,我們將會竭盡全力配合李先生你的行動."

    約翰說著,站了起來,然後又好像想起什麼,"李先生,我還想再問一個問題."

    "請問."

    "你現在還需要再繼續觀察兩到三個月,然後才決定什麼時候出手嗎?"

    "不,時間看起來比我想象中要緊迫."李浩楠抿著嘴唇略想了一會,"一個月內吧,我就會開始有所動作了."

    "好,那我不再打擾了."約翰說著,又沖著坐在一旁的露西笑著行了一禮,"露西,謝謝你的茶."

    "露西,送一下約翰先生."

    露西站了起來.

    "不必了."

    約翰趕緊伸出雙手,往下壓,示意露西坐下去.

    "那就恕不遠送了."

    李浩楠也就不再跟他客氣了.

    "哥哥,你們所說的那個東尼究竟是什麼人?"

    等到約翰離開之後,露西不禁好奇地問道.

    "一個將可以代替我活下去的人."

    "哥哥……不是說是為了報答理查德委員的恩情,所以才特地出山的嗎?怎麼聽起來,好像你是幫這位東尼的?"

    "恩情?"

    李浩楠的臉上浮現出蔑視的笑容,"恩情?狼是不需要別人施予恩情的,只有狗,才會去撿別人丟過來的骨頭.他們希望這個世界永遠按照他們指定的規則運行下去.他們不喜歡打破格局的人,無論是摩根財團還是維利會都是如此.所謂的和解,不過是一次看似優雅地勸降罷了.那時候,我投降了,並不是因為我沒有足夠的自信和斗志,而是因為我不是一個人."

    李浩楠感到鼻子發熱,他掏出手帕,放在鼻子上,一股沁紅的血液從他的鼻孔流了出來,將他的白手帕染得一片通紅.

    他感到頭腦一片暈眩,整個人幾乎倒在地上.

    露西趕緊站了起來,扶著她的哥哥.

    "哥哥……你的病怎麼看起來比想象中惡化得更厲害."

    "好消息是,它不會再繼續惡化下去了,因為已經沒有辦法更惡化了."

    李浩楠抬起頭,看著他的妹妹,笑道.

    中國,平洲,北京時間,2010年4月20日下午3點.

    躊躇滿志的林東來站在三湘大酒樓的樓頂,向著左側方的平洲市市政府看了過去.

    他所望到的方向,正是今天舉行路演的會議室.因為並不是特別秘密的會議,所以窗簾並沒有拉上.透過玻璃窗,林東來可以把屋內所有人都收在眼內.

    按照常理來說,林東來此時應該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才對.

    然而實際情況並不是如此,站在樓頂的林東來第一次感到了莫名的不安.他總感到在這一切順利的表象下,隱藏著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林東來一直努力地運轉著他的大腦,想要找出這個黑洞究竟是什麼.

    然而,一向工作效率高昂的大腦,在這個時候卻失靈了,林東來甚至連大概的方向都找不到.

    沉迷在完全找不到方向的恐懼中,這可不是林東來的做事方式.

    因此,當感到內心擁有這種迷惘的時候,林東來深吸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也許只是維利會帶來的陰影吧."

    一個小時後,林東來的手機響了起來.

    林東來剛把電話接起來,就聽到電話里是劉少卿用盡一切力氣壓抑,但是依然無法掩飾的欣喜若狂的聲音,"林專家,地拿到了."

    "是嗎?那就太好了,恭喜你了,劉總."

    "哪里,哪里,也有你的功勞,等到錢到手之後,我會分錢給你的."

    無論是語氣,還是用詞,劉少卿都跟所有事成之後的老板一樣,一副很感謝你,但是具體分多少好處以後再說的樣子.

    "謝謝."

    林東來的語氣里沒有那種跟別人要好處時的討好感,這讓劉少卿心中感到不快.他原本是想邀請林東來今晚出去瀟灑一下的.但是現在,他打消了這個打算.

    "林專家,我今晚就回廣州去,把廣州的事情辦一下,這邊的事情就麻煩你幫我盯幾天,可以嗎?"

    劉少卿一副已經是林東來老板的樣子.

    "沒問題,但是我現在畢竟還是白馬廣告的員工,我還是要去報道的.而且,我在廣州也還有點私事."

    "這沒問題,不會耽誤你太久時間的,我很快會派人來接手.另外,我會幫你租輛車,萬一你有急事的話,你也可以隨時趕回廣州去.反正這兒離廣州也不遠,車子開快點,來回也就三個多小時."

    "行."

    "那就這樣,辛苦了,林專家,平洲就全拜托你了."

    不要說這次交易,到底該分多少錢,甚至于連林東來逗留在平洲這幾天的費用該怎麼核算,都沒有說,劉少卿就把電話給掛了.

    不過,林東來並沒有對劉少卿有任何怨氣.

    畢竟,做為白送一千萬給你的人,也實在沒什麼好苛求的了.

    林東來繼續撥出一個電話號碼.

    "喂,林先生."

    "友山兄,今天下午大概是什麼情況?"

    "在召開路演之前,我已經把劉少卿的方案跟陳書記做了深入溝通.而且我也告訴了陳書記,劉醒德不僅收了劉少卿的錢,也收了王博才的錢.很可能王博才的錢送得還多些."

    "陳書記于是馬上決定支持劉少卿,是嗎?"

    "是的,其實劉少卿和王博才這兩個人,一個是地痞流氓,一個是紈绔子弟,兩個陳書記都不喜歡.當初只是純粹是為了跟劉醒德斗氣,才會支持王博才的.現在既然王博才也給劉醒德送了錢,那麼支持的基礎自然就不在了.而讓陳書記下定決心的,是你擬定的那份協議.當陳書記看到這份協議中寫到,購買土地的人,購買這塊土地是用于開發大型度假村,並且投資額不得少于十億,一年內,實際進入資金不得少于三億,否則就要賠償五千萬,並無償退還土地的時候,陳書記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拍板了."

    "劉少卿最後簽署的就是這份合約?"

    "沒錯.在路演開始前兩個小時,陳書記專門召開了常委會討論這個投資案.因為劉少清的方案實在比王博才的好上太多.所以,常委會盡管很多人都是劉醒德的人,還是只能投贊成票.本來,劉醒德談到了劉少卿畫餅充饑的問題,不過,在陳書記出示的那份協議書面前,就不好說什麼了.會議結束不到五分鍾,路演就開始.在這五分鍾里,陳書記把所有人都留在會議室,不准打電話,也不准發短信."

    "這麼說的話,接下來的路演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沒錯.路演結束之後,常委會現場討論,大家的意見統一偏向劉少卿.這時候,王博才急了,他突然開口叫價三千萬.當時劉少卿很緊張,不過陳書記一句話就把他的叫價給化解掉了.他問他,你可以保證對這塊地投資超過十個億,一年內進入資金不少于三億嗎?"

    "然後就簽約了,劉少卿把全款都付了,是嗎?"

    "是的,劉少卿很激動,他就在王博才和所有人的面前現場轉賬.簽協議的時候,也只是略微翻了一下,根本沒有細看.不過,讓我覺得奇怪的是,劉醒德知道這個合約里是有風險的.不管怎麼說,他都收了劉少卿的錢,但是連個醒都不提,眼睜睜看著劉少卿把字前簽下去."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果這次說了,他劉醒德接下來還怎麼繼續撈錢?"

    林東來笑了笑,說道.

    "林先生,我有個問題很好奇,不知道方不方便問?"

    "友山兄,我視你為我的朋友,你就不用跟我搞'不知當講不當講’這種客套了,有話直接問吧."

    "從王博才的出價就可以看得出來,你的判斷是對的,王博才的背後,確實有陳飛揚的指使.我好奇的是,為什麼要讓劉少卿陷入這樣尷尬的境地呢?難道你們不擔心惱羞成怒的劉少卿直接把這塊地賣給陳飛揚嗎?這樣的話,你們的計劃就失敗了."

    "劉少卿並不是一個甘願為別人做棋子的人,我們這樣做,也是出于無奈.不過,既然我們這樣做了,那麼我們就肯定有辦法確保他把土地交到我們手里.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失敗了,我們也沒有損失.最起碼,我們也為平洲做了一件好事.畢竟,劉少卿那一千萬是實實在在的,那份協議也是實實在在的,無論是誰接手這份合約,他都必須履行合同."

    美國,紐約.

    躺在沙發上積蓄了一陣體力之後,李浩楠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向臥室.

    露西跟隨著李浩楠來到臥室,看到李浩楠打開保險箱,從里面掏出一份文件,遞給露西,"這是我給你成立的基金會的資料.從明年開始,你每年就可以從這個基金會支取一百萬美金,直到你去世."

    "哥哥,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做這個?"

    露西捧著資料,即悲傷又愕然.

    "沒什麼,反正是遲早要做的事……露西,你已經十九歲了,已經是成年人,以後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

    李浩楠伸出雙手,在露西的肩膀上拍了拍,轉身走到衣櫃,開始收拾衣服.

    "哥,你要去哪?"

    "回中國."

    "你跟約翰不是說一個月內出手嗎?"

    "約翰等不了那麼久,理查德也一樣."

    李浩楠的話剛說完,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李浩楠拿起手機一看,正是理查德的電話號碼,他笑著拿著手機在露西面前晃了晃,然後把電話接了起來,"理查德,我就知道你會打電話來."

    "是的,因為只有你知道林東來對我來說,究竟有多麼重要."

    "我已經在打包行李,理查德."

    李浩楠轉過頭,看了看露西,示意她幫他整理行李.

    "李先生,你總是這樣,什麼事都想在別人前頭.說吧,你需要我給你什麼支持."

    電話那邊聽起來是松了口氣的樣子.

    "我唯一需要的,就是除我之外,沒有任何人,也沒有力量來干涉."

    "這麼說,你要自己一個人解決問題?"

    "我想我的意思很清晰."

    "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首先,我喜歡自己一個人做事.其次,單獨完成這件事,會帶給我成就感.最後,理查德,我會徹底擊敗他,讓他知道商人到底是什麼回事.讓他徹底明白,他還是退回到自己比較擅長的領域為好."

    電話那邊一陣沉默.

    "李先生,你預計你大概需要多久時間?"

    "一個月."

    "靜候佳音."

    一個簡潔明了的回答之後,理查德把電話掛斷了.

    李浩楠轉過身,看到露西捧著約翰的資料走了過來.

    "你在干嘛?"李浩楠看著露西,問道.

    "你回國去,不是要跟這位東尼交手嗎?這里面是他的資料."

    李浩楠接過資料,再次瀏覽了一遍.

    "很不錯,算是很有想象力,做為一個從來沒有正式操作過商業項目的人來說,可以打六十分了.如果只是個普通的年輕人的話,能夠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了不起,值得悉心培養一下了.如果多加曆練的話,也許可以成為一個不錯的跨國公司的區域經理……"

    李浩楠說到這里,將這些資料隨手往地上一丟,"但是,這種狐狸一樣的競爭方式,不適合林東來.如果只靠這樣的小伎倆,就想掙脫維利會的控制,自立門戶,這也未免太過兒戲了."

    "那林東來的競爭方式應該是怎樣的呢?"

    露西不禁好奇地問道.

    "像狼一樣的競爭方式."

    "這兩種有什麼區別?"

    "狐狸的競爭方式的核心,是狡猾,利用對方情報的不流通,以及性格的弱點來打倒對方.這種方式,在對付那些中小型的對手的,是可以的.但是當面對真正的巨頭,就變得毫無意義了.因為巨頭的情報永遠比你更豐富,更全面.是問,當美國財政部部長都是高盛前任CEO的時候,你可能指望你比高盛掌握更多的情報嗎?但是狼就完全不一樣了.狼不僅狡猾,而且彪悍,擁有團隊,在需要智慧的時候,狼使用智慧.但是狼最後用來決勝負的,永遠是力量."

    李浩楠說著,轉身看著遠方,仿佛看到了林東來的背影,"林東來,你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把你身體里與生俱來的那股彪悍發揮出來.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黑暗的地下,還是看似光明的陽光下,全都一樣,騙,是永遠不能長久的,只有騙加搶,才能夠天長地久.時代不同了,干什麼都需要複合型人才啊."

    中國,平洲.

    傍晚六點,已經出發往廣州趕的林東來,拿出手機給劉少卿打電話.

    電話通了之後,劉少卿那邊顯得很嘈雜,充滿了淫聲浪語.毫無疑問,一到廣州,這位公子哥就迫不及待地跟他的狐朋狗友們在一起大肆慶祝了.

    "喂,是林專家嗎?有什麼事?"

    電話那邊的劉少卿聽起來有點不耐煩.

    "劉總,你仔細看過那份合同嗎?"

    "合同?我們之間有過什麼合同嗎?"

    "不,我說的是你跟平洲市政府簽的那份合同."

    "平洲市政府的那份合同?我看過了,有什麼地方有問題嗎?"

    劉少卿終于開始意識到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了.

    "我今天在請王秘書吃飯的時候,跟他要了合同的複印件看了看.結果,我發現合同的第七頁第十八條第四細則里提到——乙方購買該土地用途是開發大型度假村,且投資額不得少于十億,一年內,實際進入資金不得少于三億,否則視同乙方違約,需賠付甲方人民幣現金五千萬,且甲方可無償收回土地.劉總,這種合同你怎麼會簽?"

    "什……麼?"

    劉少卿顧不得身邊人異樣的眼光,馬上跳了起來,失聲叫道.

    而林東來則毫無同情心地繼續火上澆油,"劉總,按照這份合同,這塊地幾乎不可能賣得出去.除非我們能夠真的在一年之內,找到一個願意在這里發展度假村的下家."

    就好像冬天里被人臨頭淋了一大盆冷水一樣,劉少卿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個地方不是涼的.

    "東來,你……你在哪?"

    "我還在平洲啊."

    "別在平洲待了,趕緊回廣州來,我們一塊商量下該怎麼辦,好嗎?"

    "劉總,這種事就算我回來了,我也沒辦法啊."

    "別這麼說,你……你腦袋好使,我,我知道,你是不是生氣我下午的時候沒跟你說分紅的事?哎呀,我跟你說,你誤會我了,我是一下子給忘了.一成,我心里早就是這麼想的.只要這塊地賣出去,我就給你一成分紅,純交易價的一成,什麼手續費,稅費什麼的,全都我負責.這……這誰知道."

    "唉……好吧,我現在回來吧."

    "誒,誒,好,那我等你,對了,你到時候把judy也叫上吧,這事也讓她幫忙出出主意."

    "成,我們在哪見?"

    "老地方,還是河天酒店的咖啡廳."

陸戰男兒

第一集 浪子歸來 第二十節 為何而戰

    廣州,晚上七點.

    林東來身在上次和馮紅程一起喝東西的酒吧.

    三分鍾後,馮紅程從酒吧外走了進來.

    "有人跟蹤,甩不掉."

    一坐下,馮紅程給自己倒了杯酒,不動聲色地說道.

    "沒事,公司注冊得怎麼樣了?"

    林東來說著,抬起頭瞟了瞟,看到有三個彪形大漢剛從門外走了進來,然後分散在三個地方坐了下來.他們的腰上看上去鼓鼓囊囊的,應該是有槍.

    "一切都辦好了."

    馮紅程也轉過臉,看了看那三個大漢.那三個人也不以為意,凶悍地跟他們對視,好像完全不在意被發現.

    "很好,驗資那塊呢?"

    "也聯系好了,是我一個朋友墊的資,錢已經打進去,進入驗資程序了,費用方面我跟他先賒著,一周之內還他就可以了."

    "不用等一周那麼久,我現在就給他.不過,我現在沒有人民幣,給你美金,你拿去換吧."

    林東來從懷里掏出四萬美金.

    馮紅程以前做的生意,那是絕對國際化,美元,盧布,英鎊,歐元,連智利幣都說過,所以對美元一點也不陌生.

    當他接過林東來的錢,在手里一掂,一搓馬上就知道這筆錢換成人民幣,應該不止二十三四萬.

    "太多了."

    馮紅程伸出手,想要把錢遞回去.

    林東來伸出手,把他的手擋住,"你的車馬費也在里面."

    馮紅程沒有再扭捏,直接把美金揣到自己的懷里.

    "林大哥,我在電話里告訴你有人跟蹤,你為什麼還要讓我來?"

    "我在平洲把地成功拿了下來,陳飛揚肯定是要找我聊一聊.這種事躲是躲不過去的,更何況,我從來就不想躲他."

    林東來的右手把手中的啤酒杯在手里轉來轉去.

    "紅程,我還記得你說過,你要保有你的個人品牌.我現在就給你這個機會.你現在就可以去河天酒店的咖啡館,告訴劉少卿兩件事.第一,我給了你一筆錢,讓你幫忙注冊了一個風云國際,這個公司雖然法人是你,但是實際上幕後控制人是我.第二,你告訴他,我其實早就回廣州了,正在跟陳飛揚面談,正在私下討論跟陳飛揚聯手發展這塊地."

    "什麼?"

    馮紅程整個人當場愣住.

    "在說之前,你可以開門見山地告訴他,你已經不打算繼續跟他了.跟他說這兩件事,只是出于跟他這麼長時間,離開他的一種饋贈.我讓你說的兩件事都是真事,最起碼從他的角度來說是真事.你只要跟他說出這兩件事,也就算仁至義盡了."

    好像完全沒有看到馮紅程的反應一般,林東來繼續自顧說道.

    "林大哥,你不是說你跟陳飛揚怕你嗎?那他怎麼會跟你……"

    "好了,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你現在出發,應該是剛好准時到.我約了劉少卿八點見."

    馮紅程滿肚狐疑,但是在現在這場合,他也不好深究下去,只能點點頭,"好吧."

    然後站起來,轉身離去了.

    那三個大漢沒有一個站起來,全都當他是路人一樣任他離去.

    林東來笑著沖著這三個大漢招了招手.

    三個大漢互看一眼然後一起走了過來.

    "是不是陳飛揚讓你們來找我的?"

    等到三人走到跟前,林東來抬起頭,笑著問道.

    "既然你知道,那就不用廢話了."

    一個大漢說著,伸手就來抓林東來.

    林東來坐著動也不動,左手接住大漢伸過來的手臂,把他輕輕往前一帶,這個大漢的整個身形就頓時往前撲.

    在他的身子將要撲倒在酒桌之前,林東來身形一長,左手向上一翻,只聽得咔嚓一聲,這大漢的右臂應聲而斷.

    整個人頓時痛得癱軟在地.

    這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快到不可思議,那兩個大漢雙眼睜大,身形本能地向後退.

    不過,這時候再退已經來不及了,林東來搶先一步,左手勾住一個大漢的後腦勺,將他整個人勾彎,右手一個在他的肋間猛擊一拳.

    又是一陣咔嚓之聲,這個大漢起碼有三根肋骨斷裂.

    這時候,第三個大漢終于反應過來,用盡全力朝著林東來的後腦勺擊來.

    林東來根本沒有轉身,簡直就好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右手往後一彎,恰恰好把他的一只拳頭接住.

    就好像一只手打進了攪拌機一樣,最後一個大漢感到自己的手一陣劇痛,他那麼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右手,每一塊骨頭一點點碎裂的聲音.

    他很想放聲大叫,但是他根本叫不出來,劇烈的疼痛讓他沒有力氣大聲喊叫.汗水像泉水一樣噴湧而出,在瞬間將他的全身浸濕.

    此時此刻,他才知道為什麼陳飛揚在他們來之前,會囑咐他們,"把他當祖宗一樣請來,千萬別動手."

    過了大概兩三秒,等到這第三個大漢已經整個人都被地球引力拉著,充滿往下掉的欲望之後,林東來才緩緩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三個人,"你知道我多擔心你們打壞酒吧里的東西嗎?我現在是良民,不喜歡破壞公物."

    "林幫主,我們錯了,是陳哥讓我們來請你的.請你無論如何跟我們走一趟吧,不然我們真的不好交差."

    第二個大漢,也就是傷得相對來說最輕的那個大漢,哭喪著臉,用哀求的聲音對林東來說道.

    "你們應該覺得很慶幸,如果是一個禮拜以前,你們已經是死人了."

    林東來說著,緩步朝著門外走去.

    那三個大漢全都滿臉痛苦地站了起來,小跑著跟了上去,"林幫主,我們給你帶路."

    等到四個人都上了的士之後,林東來歎息了一聲,說道:"一開始就這麼禮貌多好?我又沒說我不去."

    三個大漢面面相覷了一陣,沒有一個敢回嘴的,個個都在心里想,遇到這位魔王級的人物,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在林東來正在趕往陳飛揚家的路上,馮紅程已經來到了河天酒店的咖啡廳.

    Judy和劉少卿都已經到了那里.

    當看到馮紅程出現在這里,劉少卿和judy都顯得很意外.

    "小馮,你怎麼會來這里?"

    劉少卿皺著眉頭,問道.

    "劉總,我想單獨跟你說幾句話."

    劉少卿轉過頭看了看judy,又皺著眉頭看了看馮紅程,猶豫了一會之後,還是走到了一旁.

    "劉總,你不是在等林東來?"

    馮紅程喘著氣問道.

    "你怎麼知道?"

    劉少卿愕然地看著馮紅程.

    "我估計他可能要晚點到."

    "他是不是還在路上?東來給你打電話了?"

    劉少卿說著,抬手看手表.

    "林東來六點就到了廣州,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應該現在正在陳飛揚家."

    "什……麼?"

    當林東來來到陳飛揚在金海灣花園的家的時候,陳飛揚專程在門口迎接.

    "好多年不見,林兄."

    陳飛揚笑著朝著林東來伸出手.

    "我想,你不會那麼喜歡見到我."

    林東來伸出手,拍了拍陳飛揚的手,然後大踏步地走進他的屋里去.

    "老大……"

    陳飛揚轉過身,看到三個手下個個帶傷的樣子,不禁搖了搖頭,從懷里掏出一疊錢,"趕緊去醫院吧."

    打發走三個手下,陳飛揚重新走回別墅,看到林東來正站在他的客廳.

    "陳飛揚,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沒有安全感嗎?"

    林東來伸手指了指那些鏡子,然後說道.

    "沒辦法,只要想到世界上有林兄這樣的人在,就實在沒辦法安下心來."

    陳飛揚笑著說道.

    "看來,當年蔣天的事,你還一直記在心里,沒有忘記,是嗎?"

    林東來轉過身,看著陳飛揚,說道.

    "蔣天有如我的父兄,當初我親眼看著他死在你的手下,又怎麼敢忘記?"

    陳飛揚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只是笑容中充滿了一種冷漠的因子.

    "很好,蔣天確實沒有看錯人.從前我在美國,你不好動手,現在我回國了,你可以報仇了……我知道你的右手衣袖里放了一把無聲手槍,來吧,開槍."

    林東來說著,走到陳飛揚的對面,在距離他三米遠的地方,將雙手張開,大聲說道:"陳飛揚,開槍."

    "你以為我不敢嗎?"

    陳飛揚說著,右手一揚,一柄短小精悍的手槍,出現在他的手上.

    "我沒說你不敢,我只是說……開槍."

    林東來自信地笑著看著陳飛揚.

    陳飛揚的手一直在發抖,他渾身上下都充滿扣扳機的沖動,但是他的理性卻在制止他,"不可以開槍,如果開槍,就什麼都沒了.這麼多年的奮斗,難道只是為了一時之快嗎?"

    五秒之後,林東來笑著搖了搖頭,"當初在跟蔣天上擂台的時候,他問過我,如果他死了,我認為惡龍幫最好的接班人是誰.我把這個問題反問回他,他說了你的名字.當時我就說,你不行,因為你太理性.在地下世界想要生存,有時候需要無理性的狂野,這東西你沒有,你太計較得失."

    林東來說著,走到陳飛揚的身邊,用手抓住他的手槍,"當年的事,我很抱歉.我當時沒有選擇,幽靈幻影需要一個落腳點,我們不得不趕走惡龍幫.不過,有件事我想提醒你注意,我對惡龍幫已經留手.在幽靈幻影滅掉的二十幾個幫派中,惡龍幫是唯一一個只死了一個人的幫派.而且我跟蔣天是在擂台上決的生死,我們都簽了生死狀的,打死無怨."

    林東來將陳飛揚的手槍拿了下來,將它放進陳飛揚的口袋,"我說這些,並不是意味著想要跟你和解.我也知道我們之間不可能和解,可是沒有關系,想要殺我,你隨時可以動手,只要你有這個本事."

    在林東來來到這里,陳飛揚設想了起碼一百種見面時的情形.

    但是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

    陳飛揚長歎一聲,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如果不是為了我手下那麼多兄弟著想,我剛才絕對會對你開槍."

    "我們談點有意義的事,好嗎?我時間很緊."

    陳飛揚吞了口唾沫,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

    "暗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到廣州來,到底想干什麼?"

    "和事佬."

    "和事佬?"

    "沒錯,為你和任天翔做個和事佬."

    "怎麼和?"

    "任家全面退出地下世界,將所有的地盤全部交給你.而作為條件,你必須出點錢,還有一些陽光下的生意.具體是多少錢,以及多少生意,我還在讓人算.我估計要點時間,你要有點耐心."

    "什麼?任家把所有地盤交給我?包括西河的所有地盤嗎?"

    陳飛揚的表情顯得即驚訝,又熱切.

    當看到陳飛揚這副摸樣,林東來馬上胸有成竹了,他知道自己這招疑兵計生效了.

    地下世界比主流世界更赤裸地遵循利益原則,在利益面前,一切其他問題都排在次要地位.

    對于陳飛揚來說,他最夢寐以求的,就是可以完全吞並任家的勢力.一旦他做到這一點,那麼他的實力將會布滿整個珠江流域,聲勢足以跟地下大豪逢文亮相提並論了.這種誘惑對他來說,是不阻擋的.

    "我剛才已經說了,是全部."

    "但是,任天翔怎麼可能會同意?"

    "這不是任天翔的意思.他來找我的時候,是想讓我們幽靈幻影來收購這些地盤."林東來說到這里,看著陳飛揚,"我想你知道幽靈幻影的風格,我們是一個很有進取心的團體.如果我們收購了任家的地盤,那麼我們就不可能只是滿足于這些地盤,我們肯定是要擴張的.在我跟任天翔見面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行動隊的報告.你的飛揚國際和遠揚集團首當其沖.而我在這份報告里看到了你的名字和照片.于是,我改變了主意.我在任天翔回國前的一個晚上告訴他,我可能沒有辦法幫他,但是我願意為他斡旋.讓任家平安地退出地下世界,並且得到恰當的補償."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當年我們在洛杉磯搶了惡龍幫一塊地盤,這是當初為了生存的無奈之舉.但是大家都是中國人,同室操戈,這件事情我一直耿耿于懷.既然這次有這樣的機會,我就想還你們惡龍幫一個人情.不管你信不信都好,這就是我的想法."

    陳飛揚站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的理性完全沒有辦法相信林東來的話,但是他又實在想不出林東來騙他的理由.

    "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麼多了,我會盡快讓任天翔那邊做出一個具體數字.到時候,我們三個坐在一起慢慢談吧.等事情談完了,我還會在廣州再待幾天,到時候你要是還想報仇,也沒問題.不管你從哪里去找,找一個最能打的人來,我願意跟他在擂台上打一場.如果我死了,我們之間的仇恨也就到此為之,幽靈幻影絕不報複.而如果我沒死,那我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怎麼樣?"

    陳飛揚想了好久之後,終于還是點點頭,"好."

    "行,那就這樣,打傷你的三個手下,我很不好意思."林東來說著,就朝著門外走去,走到門邊的時候,他又突然停住,用一種順口提到的口氣說道,"對了,平洲那塊地是任天翔送給我的禮物,你要是有興趣的話,到時候可以一起投資來開發."

    陳飛揚依然是一個字的回答,"好."

    林東來一離開房間,一直藏在二樓的秦政和陳飛鴻便馬上沖了下樓來.

    "老大,你剛才為什麼不開槍?"一下樓,陳飛鴻就問道,"反正你這是無聲手槍.悄無聲息地把他做了,手尾交給我和秦政來處理不就好了嗎?沒人會發現的."

    "傻瓜,你沒看出來林東來有恃無恐嗎?他到陳哥的家里,簡直比到自己家里還自在,他肯定是有准備的."

    秦政反駁道.

    剛才一直跟林東來對峙沒有什麼太多感覺,等到林東來一走,陳飛揚背上就滲出一層薄薄的細汗.

    "飛鴻,你不了解幽靈幻影,他們根本不是黑幫,而是軍隊."

    躺在沙發里的陳飛揚放松下來之後,感到身體一陣癱軟.

    "如果剛才我真的開槍,那麼接下來,等著我們的就是滅門之禍.我不能為了個人的仇恨,把大家全都搭上.更何況……"陳飛揚苦笑著看了看陳飛鴻,"飛鴻,你知道嗎?在剛才那個距離里,我根本沒有把握可以殺得了他."

    "陳哥,三米你都瞄不准嗎?"

    陳飛鴻睜大眼睛,奇怪地問道.

    "不是瞄不准,而是在我扣動扳機的時候,林東來可能已經竄到我身邊了."

    "怎麼可能?他又不是獵豹,哪有可能那麼快?"

    "如果輪到對人類身體的控制,全世界恐怕也沒有幾個是林東來的對手.人類在扣動扳機之前,手臂的肌肉會習慣性地自動緊張起來.在這之後,才有可能扣得動扳機.通過肌肉反應,判斷對方是將要扣動扳機.然後在他真正扣扳機之前,從三米外啟動,在對方扣動扳機的時候,將他的槍奪下來.這對于普通人來說,幾乎等于神話.然而,這對林東來來說,卻絕不是不可能的事."

    "有這麼誇張?"

    陳飛鴻嘖嘖舌,不敢相信地說道.

    "陳哥,你覺得林東來剛才說的那些話,有幾句是真的呢?"

    聽到秦政的問題,林東來反問道:"你看呢?"

    "我找不到他這麼做的理由,但是……也找不到他騙我們的理由."

    "嗯."陳飛揚點點頭,"這件事實在是太奇怪了,我們一下子難辨真假,我們還是再看看吧."

    "那平洲那塊地呢?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聽王博才說,平洲市的官員好像給劉少卿下了個套,讓他根本無法履行合約.如果我們現在入局的話,可以用很少錢就拿下他的地."

    "不."陳飛揚幾乎是馬上搖頭道,"這件事暫時放一放吧,如果林東來所說的話是真的,那麼這塊地就不值一提了."

    "但是,如果林東來是忽悠我們的呢?"陳飛鴻問道.

    陳飛揚揮了揮手,下了總結語,"林東來所提的這個提議,實在是太誘人了.就算是明知上當,我們也要搏一搏."

    聽到陳飛揚下了決定,秦政和陳飛鴻也就不敢再說什麼,只能附和道:"那是,那是."

    河天酒店.

    在聽到馮紅程的話之後,劉少卿就感覺得出來,馮紅程應該是有私密的話想跟自己說,這話還跟林東來有關.

    考慮到judy跟林東來的關系,劉少卿擔心她聽到一些不該聽的東西,于是把馮紅程從咖啡廳一直帶到了大堂.

    到了大廳,劉少卿才緊張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把事情說清楚點."

    馮紅程深吸一口氣,用很正式的語氣對劉少卿說道:"劉總,首先,我要跟你說的是,我今天跟你談完話之後,我就不會再去你的公司上班了.今天我所談的一切,就當是我們這麼久以來緣分的一個了結."

    劉少卿神情狐疑不定地看著馮紅程,"是誰要挖走你?"

    "林東來."馮紅程如實答道.

    "林東來?他不是一個judy的一個手下嗎?他挖你干嘛?"

    "林東來不像他表面上那麼簡單."馮紅程說著,從懷里掏出林東來給他的美金,在劉少卿面前晃了晃,"這是他剛剛給我的錢,用來給他注冊一家投資公司的.公司的法人是我,股份也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我,但是他才是真正的幕後老板."

    "你們早就認識?"

    "不,你帶我見他的那天晚上,我們是第一天見面."

    劉少卿不敢相信地拼命搖頭,"這太不合理了,世上哪有這種人?"

    "我也覺得完全不合理,但是事實就是這樣.我也想不通為什麼林東來要這麼做,但是他偏偏就是這麼做了.你要是不相信的話,你可以自己去查證.我言盡于此了."

    馮紅程說著,對劉少卿點點頭,快步離開了,不管劉少卿怎麼叫他,他頭也不回.

    劉少卿在原地站了好久之後,匆匆走回judy身邊,劈頭就問judy,"judy,你到底有什麼陰謀?"

    Judy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聽到劉少卿這麼質問,氣不打一處來,"劉少卿,你是不是腦袋燒壞了?大晚上的把我叫到這里來,一開口就跟我說這種話?你當你是誰啊?"

    當聽完馮紅程的話之後,劉少卿本能地覺得林東來有問題,而林東來是judy的手下,他有問題,就是judy有問題.

    更何況,在劉少卿看來,林東來只不過是個打工的,他能有多少錢?要不是judy在背後撐腰,他能搞得起什麼風浪呢?

    但是,這一切都只是劉少卿的猜測,他根本沒有任何證據.

    所以,當他被judy反吼一頓,他一下子傻了,不知道怎麼接茬了.

    好一會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于是趕緊說道:"對不起,judy,我腦袋卻是燒掉了,不只是燒掉,我簡直是快要一團漿糊了."

    劉少卿跌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久之後,才又問道:"judy,這個林東來到底是什麼人?你知道他的背景嗎?"

    聽到這里,judy就知道,林東來所說的無償把劉少卿的地搞過來這件事一定是開始做了.不過,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兩手一攤,"我對他的了解,不會比你對他的了解多.我跟他見的第一面,也就是你跟他見第一面的時候."

    "怎麼可能?你不是說他是你們公司的房地產專家嗎?"

    "是專家沒錯,他是漫珊從上海帶回來的.一下飛機,還沒到公司報到,就已經到咖啡廳來見你了.在此之前,我跟你一樣,也沒見過他."

    "黃漫珊跟他很熟?"

    "不熟,他們也是在上海的時候認識的."

    聽到judy這麼說,劉少卿呆立原地半天,然後才囁嚅道:"我,我要找陳飛揚."

    Judy並不那麼喜歡劉少卿,但是其實也沒那麼討厭,所以當他看到劉少卿站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的時候,她不禁動起了惻隱之心.

陸戰男兒

但是,她也就只能是動動惻隱之心罷了,做不了任何實際的事,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林東來到底要怎麼做.

    就在judy面前,劉少卿打電話問到了陳飛揚的電話.

    結果,陳飛揚根本就沒有接他的電話,而是交給了他的副手秦政聽.

    電話這邊的劉少卿卑微的討好著,而電話那邊的秦政高傲的冷漠著.

    三分鍾的對話里,劉少卿一再把自己的價碼往下降,到最後,到了只需要收回本金的地步.

    但是秦政那邊的回答,好像機器人一樣機械而麻木,"我們要開會研究."

    電話掛斷之後,劉少卿整個人癱軟在沙發上,他掏出香煙,黯然地抽著煙.

    "少卿……"

    judy站起來,正准備要說點什麼.

    這時候,劉少卿突然一把將手里紙質的香煙盒丟在了judy身上,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滾你媽的蛋,別在老子面前裝模作樣.林東來人是你帶來的,我買地這事,也是你跟他說的.你敢說,你跟他不是一伙的?賠了一千萬老子認了,但是你少給我貓哭耗子假慈悲,我劉少卿不吃這一套……操你祖宗,送錢給你們,然後還要我陪著笑臉說謝謝,門都沒有!"

    當劉少卿把香煙盒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Judy整個人好像被雷電擊中了一般,木在了原地.她做夢也沒想到,劉少卿竟然敢這麼對她.剛才對他的惻隱之心,以及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一點內疚感,一下子煙消云散.

    在經過了最初的驚愕之後,judy感到渾身一陣輕松,她沒有像劉少卿所想的那樣,跟他當場大吵起來.

    這正是劉少卿所想要的,他的內心實在是覺得憋氣,太想找個人大吵一通了.

    但是,judy沒給他這個機會,她彎腰撿起劉少卿打在她身上,然後掉在地上的香煙盒,放在桌上,然後緩緩坐下,笑著看著劉少卿說道:"謝謝."

    udy話音剛落,就聽到她那沒有聽多久,但是已經很有熟悉感的腳步聲響起.

    Judy和劉少卿幾乎是同時轉過臉去,看到從門外走進來的,正是林東來.

    不過,今天的林東來跟前面他們所認識的林東來,判若兩人.

    從前的林東來溫文爾雅,雖然略顯冷漠,但是並沒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

    而現在的林東來依然是那樣文質彬彬,然而,舉手投足之間,卻自然有一種近乎暴力的強烈壓迫感.

    他就這樣在兩人的目光中,若無其事地坐了下來,然後笑著看著劉少卿,戲謔之中,更充滿了主宰的意味.

    "我今天來,就是來見一個送一千萬給我,還跟我說謝謝的人的."林東來說到這里,頓了頓,然後又補充道,"說謝謝的時候,必須笑著."

    一股熱血沖到劉少卿頭頂,他張開嘴,正想要大罵的時候,看到林東來笑著緩緩搖頭,"不要說髒話."

    好像被冷風刮過一樣,一種涼颼颼的感覺讓劉少卿頭頂的那股熱血又壓了下去,他的髒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林東來,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這麼害我?"

    劉少卿的話與其說是質問,不如說是無力的申訴.

    "因為我不喜歡你."

    林東來的回答赤裸到讓judy聽著都覺得太過霸道了.

    劉少卿更是眼睛睜大,完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這輩子還沒遇到過像林東來這樣,直接到連借口都懶得找的人.

    "林東來,你不要太囂張,你不要以為我真的沒有辦法.我是拿不出三億,但是不代表我父親拿不出來.大不了我真去平洲搞個度假村."

    劉少卿終于鼓起勇氣,在語言上反抗起林東來來.

    林東來聽到他這麼說,微微仰起頭,笑了起來,"你父親的公司叫做平原置地是嗎?一家發展得還算可以的房地產公司,零九年的營業額四十五億.聽起來,三億對你父親來說,不算是拿不出的數字."

    "你明知道我父親的實力,你還敢這麼陰我?"

    雖然早就知道,但是當聽到林東來說出來的時候,劉少卿的底氣還是莫名地足了些.

    "如果是零九年,我也許真不敢動你.但是很可惜,今年是一零年.平原置地手頭的三個主力樓盤,兩個正在銷售的,一個快要封頂的,都是中小戶型.正是這次國家政策調整的重災區.你父親的現金流,也許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良好."

    一下被戳中死穴,劉少卿的底氣一下子就消了.

    "說起來,你父親的問題其實也沒那麼嚴重.雖然你父親生來喜歡拖欠供應商和施工隊的錢,但是只要樓還在賣,那些人還是對你父親有些耐心的.只要等著資金慢慢回籠,你父親基本上就可以過關.但是,如果這時候出點什麼狀況,那可就難說了."

    林東來身子靠後,雙手交叉,仿佛在說一個動人的故事般,繼續說道:"比如平洲市的人突然把你們父子要在平洲投下巨資開發樓盤的消息大肆宣揚,那麼那些被你父親拖欠資金的人,他們的耐心恐怕就沒那麼好了.再加上有心人的煽動,也許他們就一起來逼債了.你父親要是把錢都還上,那你父親的資金恐怕就不只是緊張那麼簡單了.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說不定他連賣豬肉的錢都沒了.而如果你父親不還錢,被供應商堵住公司,新樓盤的施工隊全面停工,呵呵,那時候銀行那些放貸的人,我想他們的表現一定會讓你們深刻認識到,什麼叫做牆倒眾人推……恰恰就在你們焦頭爛額的時候,平洲市的人應該也會發現你們不對勁.當然了,他們有可能根本就發現不了,但是,你放心,一定會有某些不那麼忙的人提醒他們的.之後,他們就會不斷派人來催促你們落實投資.當發現你們根本無力投資之後,劉少卿先生,你就是現行詐騙犯……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到結尾,只需要一個月.也許,你一個月之內,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接手人吧.如果是這樣,我很願意恭喜你.但是……"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

    劉少卿一個激靈,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此時此刻,他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

    "我……我一分不收,把這塊地給你."

    劉少卿用力吞了口口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林東來笑著搖了搖頭,"你沒說謝謝,還有……笑容."

    "你不覺得你這樣太過分了嗎?你有沒有想過?劉少卿現在是被你掐住死穴了,他不得不屈服于你.但是如果他有任何一個別的機會,他都會對你反戈一擊."

    當劉少卿帶著屈辱和無奈離開之後,一直坐在一旁沒有說話的judy,冷淡地對林東來說道.

    林東來感受到了judy的冷漠,這讓他內心深處略感不適.

    但是很快,太多年形成的本能將他保護了起來,他重新心如止水.

    "我有一個朋友,在美國工作過,是個流氓頭子.每一個被他打敗的人,他都會讓他們下跪,三叩九拜,表示效忠.然後,這些人就會成為他的下屬.就像劉少卿對我一樣,這些人對他,也只是畏懼,並不是真正發自心眼里的尊重和愛戴.但是這有什麼分別呢?畏懼,就已經足夠了."

    林東來緩緩吸了口氣,繼續說道:"一個像劉少卿這樣的人,漠視弱者,卻畏懼強者.對他,我必須得這麼做,我必須得讓他知道,我可以死死地吃住他."

    "你不覺得你這樣太不擇手段了嗎?你這樣做人,你不擔心你樹敵過多了嗎?"

    "一只獅子,會害怕一群綿羊的仇恨嗎?"

    林東來嘲諷地笑著,他說話的姿勢,讓人看起來很有距離.

    "雖說商場如戰場,但是畢竟不是真的戰場,不是真的你死我活.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這種你死我活的思維方式.我越來越覺得你跟我父親太像了."

    judy苦笑著站了起來,"我以前覺得我們很近,但是現在我發現,我們原來很遠.或者你覺得自己很酷,很有力量,但是我坦白跟你說,你的所作所為只會讓我覺得你很膚淺,很自以為是."

    Judy說到這里,喊不遠處的侍者拿紙和筆來.

    "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我會把我哥哥的賬號給你,你記得准時把錢還給他就好了.記住,不要賴賬,他不算是守法良民."

    在judy說這些話的時候,林東來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句話也沒有說.

    委屈,是的,是委屈,隔了整整超過十秒之後,林東來才終于搞清楚此時此刻在他胸前里湧動的是什麼情緒.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這麼生存著的,不擇手段地去競爭,去掠奪,去厮殺,打敗所有競爭者,掠奪所有可以搶的東西,干掉任何膽敢擋路的人.然後把戰利品分給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人.

    他身邊所有的人都鼓勵他這麼干,每當他成功地這麼干一次,他們就會大肆誇獎,恭維他.

    要知道,如果不是一開始就感受到judy身上的冷淡,而本能地進行保護的話.林東來本來是打算高興地跟judy談這筆生意接下來該怎麼做,將要賺到多少錢,而她的分紅又將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形式獲得的.

    林東來原本是滿心歡喜地希望看到judy欣喜若狂的表情,就像那些從前跟他一起並肩作戰的人,在分到遠超預料之外的戰利品的時候一樣.

    現在這是怎麼了?難道他干得不夠好嗎?

    在剛才judy說她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時候,林東來其實也很想說,我也不是很理解你的想法,我為我們大家都賺到錢了.只要一切順利,我為你賺到你你現在這工作十年也賺不到的錢,我做錯了什麼?

    林東來的心中有千言萬語,但是他卻始終一句話沒說.

    他的心中有他的矜持,他不屑表白,他的人生經驗告訴他,強者不需要解釋,只有弱者才會可憐兮兮地辯白.

    "林東來從不祈求任何東西."

    當judy終于得到紙張,在上面寫下他哥哥銀行賬號的時候,林東來在心里默默地對自己說.

    Judy終于將賬號寫好了,她遞給林東來.

    林東來將寫有賬號的紙張,折疊好,放在口袋里,抬起頭,看著剛剛彎著腰寫完賬號,站在原地的judy,"我是個有信用的人,只要在能力范圍內,我總是喜歡信守承諾.在我們剛見面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在適當的時候,會把我的真實身份告訴你.現在看來,我們以後大概是沒有什麼機會再見面了.那麼現在,恐怕就是我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的時候了."

    Judy雙手抱胸,看著林東來,"我在聽."

    "除了林東來這個名字之外,我還有個英文名字,叫做東尼.一周以前,我還是紐約'幽靈幻影’的首領,外號'暗龍’."

    "'幽靈幻影’?"Judy的瞳孔瞬時間放大,"就是將陳飛揚他們從美國趕回來的'幽靈幻影’?"

    林東來用沉默作為回答.

    Judy完全不敢相信地跌坐在沙發上,她從他的哥哥那里已經聽了太多關于"幽靈幻影"的故事里,這些故事里充滿著殘忍,殺戮,血腥,背叛和勾心斗角.

    而在這所有的故事里,有且只有一個主角,那就是"暗龍".

    盡管眼前的林東來刻意地表現得冷漠而距離,但是Judy還是完全無法想象眼前的這個人,那個在傳說中跟地獄魔王已經沒有任何區別的人,就是一個人.

    "我不信."Judy不自然地笑著搖頭,"你在吹牛."

    "非常感謝你的款待,也很感謝你介紹這個項目給我.等到一切成功之後,你的那份我會直接打入你哥哥的賬戶的."

    林東來說完,站了起來,沖著judy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後邁著他二十多年來一貫的步子,朝著門外走去.

    離開河天酒店,來到人群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種強烈的孤獨的感覺迎面襲來,讓林東來有一種被子彈擊中的感覺.

    理智告訴林東來,他現在應該馬上讓馮紅程找到任天翔的聯系方式,然後上門去拜訪,進行他現在的計劃.

    然而,林東來並沒有這麼做.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困頓而又迷惑,他發現自己完全沒有激情飛快地去完成這個農地計劃,他甚至于開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完成這個農地計劃.

    "我到底在干什麼?我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林東來反反複複問自己這兩個問題,但他始終無法給予自己答案.

    林東來,正被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虛無感充滿他的全身.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一節 神秘人物來臨

    在街上晃了一夜,林東來找了間酒店睡了一覺,一覺睡到中午十二點.

    當他醒來之後,他便已經從昨晚那種消極的混沌中走了出來.他開始意識到為什麼judy對他的所作所為,會有那樣大的反感.

    這是一種文化的差異,一種地下世界和主流世界的文化差異.

    在地下世界,弱肉強食,赤裸,直接,絲毫不加掩飾.

    主流世界雖說也是強者為尊,但是跟地下世界終究還是有區別的.

    這一點林東來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是到現在,林東來才發現,他並沒有把握好這種區別.或者,更准確的說,他根本還沒有搞清楚這種區別到底在哪里.

    從前,當自己處于這種困惑的時候,他最好的詢問對象,那就是劉天.

    可惜,現在劉天已經死了.

    又想了好一會之後,林東來又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就是他在美國的那個華商朋友.正是在他的指引下,他才那麼堅決地離開"幽靈幻影",走上自己的新生活.

    換了一張手機卡,林東來播出了那個人的電話號碼.

    很快,電話接通了.

    當聽完林東來的疑問之後,電話那邊的人輕聲笑了笑,反問道:"東來,主流世界和地下世界的區別,就是收稅和搶劫."

    "收稅和搶劫?"

    林東來眨了眨眼睛,沒有明白過來.

    "好吧,我再跟你講個故事.拿破侖當年在意大利指揮意大利軍團的時候,有個士兵因為饑餓,私下搶劫,結果被當眾槍決了.理由是,軍隊擁有它的尊嚴.第二天,拿破侖指揮他的意大利軍團對當地進行了有組織的搶劫.地下世界除了弱肉強食這一條規則是永恒之外,其他幾乎所有規則都是流動的,短促的,所以在地下世界,需要最快的反應,最狠辣的決定.但是,在主流世界,除了弱肉強食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規則,我們必須適當地去遵循這些規則,否則,就會被視為異類.主流世界尊敬強者,但是排斥異類."

    當聽完電話那邊的人的話之後,林東來一方面有點明白,但是一方面卻顯得更加迷惑,"那……我接下來究竟該怎麼做呢?"

    "這些事情太複雜了,我想我們還是見面談吧."

    "嗯?"林東來的眉毛挑了挑,有些驚訝地說道,"李先生,要你大老遠從美國跑回國,不大方便吧?"

    "沒什麼好不方便的,我現在已經在廣州了."

    "哈?你怎麼會突然回國?"

    "沒什麼,剛好國內有一筆生意要做,對手好像比較難纏,所以董事會讓我親自出馬."

    "哦,是這樣,不管多麼難纏的對手,我相信有你出馬,應該都沒什麼問題的.你在哪?我現在去找你."

    "白天鵝賓館."

    就在林東來跟他的這位華商朋友通話的同時,judy也來到了她哥哥任天翔的辦公室.

    任天翔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留著上班族式的那種分頭.僅從外貌來說,毫無特色,並不會給人什麼特別深刻的印象.

    不過,所有曾經因為這樣而輕視過他的人,都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在聽完judy的述說之後,任天翔雙手抱胸,坐在辦公室深思起來.

    "三哥,他真的是你所說的那個什麼'暗龍’嗎?"

    見任天翔老半天都不說話,judy終于忍不住問道.

    "林東來還沒到廣州,我們圈內的主要負責人,就都知道他要來了."

    任天翔終于說話了.

    "也包括你?"

    "當然."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Judy生氣地問道.

    "因為我想搞清楚'暗龍’到底想干嘛."

    "真是太過分了,萬一他在家里把我強奸了呢?"

    Judy瞪著任天翔,沒好氣地說道.

    "'暗龍’從不傷害老弱婦孺,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任天翔略微彎下腰來,將雙手肘撐在桌子上,"當林東來住在你家的時候,整個珠江這一片,大家都在瘋傳,林東來要跟我聯合.你知道這個消息,對我有多大幫助嗎?陳飛揚本來對我們步步緊逼,這個消息一傳來,所有行動全部都停頓了下來."

    看著任天翔熱切的眼光,judy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你這麼看著我干嘛?你到底想干什麼?"

    "妹妹,林東來真的願意出手相助,我們家就可以徹底從泥濘中拔出來.我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里成為合法家族.將來,我的孩子,你的孩子,都可以成為身家清白,無可挑剔的商人,政治家,律師,醫生……"

    Judy做出一個手勢,將任天翔打斷,"行了,你不要跟我說這些,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怎麼跟你沒關系?林東來回國不到三天,就住到了你家,這怎麼可能跟你沒關系呢?"

    "事情沒你想得那麼複雜.林東來只不過是丟了行李,在機場沒有飯吃,剛好碰到黃漫珊.然後黃漫珊又剛好跟我同住,所以他就住在我家而已."

    "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簡單才對.'暗龍’的行蹤向來是一級機密,但是這次回國,人未到聲先到,搞得滿城風雨.而且一到廣州,就住在你家.這難道真的只是偶然?我不信……丟了行李,'暗龍’在機場沒有飯吃,拜托,judy,你用你的小腦想想看,這可不可能?"

    任天翔說到這里,搖著頭笑了起來.

    "那你說,你覺得他到底想干什麼?"

    任天翔沉吟了片刻,然後說道:"之前我也搞不清楚,不過聽了你說了昨晚的事,我覺得林東來好像確實是通過你跟我接觸.但是……邏輯上來說,不該是這樣啊."

    "什麼這樣那樣,你到底在說什麼?"

    "如果林東來想跟我合作,那太簡單了,他直接給我個電話就行了,我肯定求之不得,他用得著繞這麼大***嗎?而且,他為什麼會對這塊農地這麼感興趣呢.他的度假村計劃我知道,做好了確實可以有不錯的利潤.但是這種利潤度,用得著他這麼大費周章,親力親為嗎?而最讓我想不明白的是,林東來好像被你的態度刺傷了.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輕易被別人刺傷呢?思來想去,想去思來,我覺得,最大的可能,應該是……"

    任天翔書說到這里,欲言又止.

    "行了,有什麼你就趕緊說,你便秘啊?"

    Judy嘖了一聲,不耐煩地說道.

    "他喜歡上你了."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二節 軍師劉天

    "咚咚".

    門內人說了聲進來,林東來推門而進.

    床上躺著一個年輕人,豎條襯衫,一頭周潤發式的大背頭.

    他的手里拿著一本《權力意志》,當聽到林東來走進來的腳步之後,他將書笑了起來,看向林東來,一臉亦邪亦正的笑容.

    "好久不見,東來."

    這個年輕人說著站了起來,笑道.

    "准確的說,是一百二十五天,浩南兄."

    林東來同樣笑著走上前.

    "哈哈,你的記憶力還是這麼好."

    李浩楠說著,朝著林東來張開臂膀.

    林東來跟他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他沒有注意到,當他緊緊擁抱住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盡管只是友誼式的擁抱,但是對他這樣孱弱的身軀來說,依然是極大的負擔.

    然而,當擁抱結束,兩人面對面的時候,他的臉上又重新恢複了那種亦正亦邪的笑容,除了從容和淡定之外,你從他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到.

    "我們言歸正傳吧,好嗎?我現在的每一分鍾都很寶貴."

    李浩楠揚起手,看了看他的手表,然後說道.

    林東來點點頭,找了個椅子做下,李浩楠就坐在他的對面.

    "我之所以離開'幽靈幻影’,就是不想再過過去那樣的生活.我想成為一個全新的人,重塑自己的生命.我想要走正道,我想要成為一個正常人,想要離開打打殺殺的生活,過安甯的日子.但是我現在發現一個致命的問題,我完全無法擺脫我這十幾年來養成的習慣和思維方式.無論做任何事,我所想到的,永遠是如何用最快,最省力的方式去獲得.但是,我發現我所身處的世界,對這些好像並不太認同.我已經盡力想要去融合,但是我發現我實在是很笨拙,我好像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你為什麼會突然有這種想法?因為什麼?一個女人嗎?"

    "有點關系,但是並不全是因為她.她只是個導火線,促使我思考,她也是面鏡子,我從她的反應里看到了自己.我根本沒有任何改變,我好像也很難改變."

    李浩楠歪著頭笑了起來,"你到底要改變什麼?"

    "我不知道,我只是對現在的自己不喜歡.也許,我應該柔和一些,不那麼直接,不那麼鋒利."

    "你想改成什麼樣?一個庸庸碌碌的,在銀行排著隊領薪水,為移動公司多扣五塊錢信息費,而在業務大廳跟他們吵上一整天嗎?"

    林東來斷然否決,"當然不."

    林東來剛說完,李浩楠就笑著接道:"就算你想,你也沒這個機會.你不要忘了,你的頭頂還有維利會呢,他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知道嗎?我這次來就是受他們之托,來對付你的."

    "哦?是誰出的面?約翰?"

    李浩楠不屑地揮揮手,"他還不夠資格,是理查德."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忍不住了."

    "這很正常,維利會在全世界培養的六個地下幫派之中,以'幽靈幻影’為最強,而是你'幽靈幻影’的靈魂.你對他們來說,最起碼值四十億美元.維利會所掌握的所有資產,也不過數千億美元,四十億對他們來說,算得上是寶貴的資產了.又怎麼由不得他緊張?"

    林東來問道:"他讓你干嘛?"

    李浩楠如實說道:"打敗你,摧毀你的自信,然後讓你回美國去."

    "原來你這次要做的生意,就是我."

    林東來淡淡的笑了笑,然後把腰直了起來,表情頓時開始變得凝重起來,"你打算遵照他的話去做嗎?"

    "我並無意遵照任何人的指示,但是我確實打算這麼做.人情這東西,總是要還的."李浩楠笑著看了看林東來,說道.

    林東來苦笑著搖了搖頭,"想不到,我們終究還是要成為敵人."

    李浩楠笑道:"沒什麼好感傷的,你我這樣的人,做敵人比做朋友,對我們彼此更有價值."

    "既然你當初鼓勵我出來,為什麼現在又會被理查德請出山來對付我呢?真的只是為了還人情嗎?我不信."

    李浩楠問道:"那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麼而來呢?"

    "是為了劉天嗎?"

    李浩楠看著林東來,笑了起來,"你知道我跟劉天的關系?"

    "從見你的第一面的時候,我就知道.劉天珍藏的一張相片里,有你."

    林東來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劉天咋臨死前,把你推薦給我.他說,當我人生有什麼疑惑的時候,可以向你請教.他說,你是他這一生中唯一認為比他還要清醒的人.結果,當他死後的第一個星期後,我還沒有來得及去找你,你就故意找機會來接近我了."

    李浩楠好像一點也覺得奇怪,他饒有興趣地問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既然早知道我是跟劉天關系最好的師兄弟,你為什麼還要跟我無話不談,引為知己呢?"

    "因為我想讓你了解我更多,這樣的話,你替劉天報仇的時候,就更有把握.我一直在等,等了整整五年,等到我都忘記你要替他報仇了.沒想到,這一天會在今天到來."

    "劉天?"李浩楠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皺了皺眉頭,長歎了一聲,看向窗外,"以我這個師弟的才能,他其實完全不必在地下世界混的.但是他這個人就有這個癖好,他喜歡刺激,喜歡在非法的,灰色的世界里游蕩.我剛開始無法理解這種癖好,但是後來,我漸漸明白了,他是個賭徒.他之所以下注,並不是為了贏,而是為了體驗刺激的感覺.既然是賭徒,那麼就沒什麼好說了,願賭服輸,只不過,別人輸的是錢,他輸的是命,這沒什麼區別.所以,就算他真的叫我為他報仇,我也不會做的.更何況,他根本沒有叫我這麼做."

    李浩楠說著,看著林東來,"你知道嗎?在你處決劉天之前,他已經有了預感,他給我寫了一封信.他說,如果他被你處決,那麼希望我可以接替他,在你需要的時候幫助你."

    李浩楠再次歎了口氣,"劉天一方面很欣賞你,覺得你是近乎完美的藝術品,每當想到這件完美的藝術品里有他的心血,他就情難自已,熱血澎湃.另一方面,他又是個冒險家,喜歡在你面前耍點詭計,喜歡變著法的挑釁.每當他的伎倆成功的時候,他簡直就好像獲得了十次高潮一樣興奮.相信我,他一點也不恨你.如果你總是不對他下手,他才會恨你,因為你這是在侮辱他的心血……這些話聽起來真的好病態,但是,這就是劉天.一個,我這輩子永遠也無法理解的人."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三節 李浩楠的信

    美國,紐約.

    "狂獅"約克的家里來了一個人,是一個女人.

    通常來說,來到約克家里的女人,只有一種,那就是妓女.

    但是眼前的這個女孩,當看到門打開後,露出約克獅子一樣的頭顱之後,嚇得整個人都發起抖來.

    她衣著保守,氣質清純,很明顯,跟妓女這兩個字實在一點關系也扯不上.

    看到來人,在看到露西手里提著的行李,約克驚訝得嘴巴張得老大,身上的凶悍之氣收斂得半分都沒有了,"露……西小姐,你……你怎麼來了?"

    "我……是替我哥哥來給你送一封信的."

    露西飛快地從身上找出一封信,遞給約克.

    "哦,好的……"約克趕緊接過信,然後看了看露西放在地上的行李,"但是……露西小姐,你這行李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我要離開紐約了."

    "離開紐約,露西小姐要去哪里?"

    "對不起,我哥哥說誰都不能告訴."露西搖了搖頭,"信已經送到了,那我走了,約克先生,再見."

    "哦,好的,路上小心……"

    約克舉起手,頻頻點頭.

    此時的約克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凶悍的獅子,倒更像是只看著香蕉樹離去的大猩猩.

    等到完全看不到露西之後,約克才有些惋惜地撓了撓腦袋,"實在是太可惜了,露西小姐怎麼就離開了呢,那豈不是完全沒機會了."

    懊惱地感歎了一番之後,約克才打開信件,當看完第一段話之後,約克的表情便馬上變得好想參加葬禮一般肅穆起來.

    "在我們中國人的觀念中,最為聖潔美麗的動物,莫過于鳳凰.傳說中,鳳凰每隔五百年就會熊熊烈火中自焚,以此洗滌這五百年所承受的不快和仇恨.在肉體經受了巨大的痛苦和輪回後,它們才能以更美好的軀體重生.東尼他就是一只這樣的鳳凰,他的身上所承載著的,並不比一只活了五百年的鳳凰要少,現在的他,已經有了重生的自我意識.但是如果沒有我們的幫助,他的重生是不可能獲得成功的.因為他太過強大了,他對世界和自我的認識,已經完全定型,幾乎不可動搖.想要在一個大廈之上建立一個新的大廈,有且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完全摧毀這座舊的大廈……"

    當看到"摧毀"這個詞語的時候,約克的眉頭完全不受控的顫抖了起來,而接下來的那段話,更是讓他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對于東尼來說,他心中的那座大廈的地基,正是'幽靈幻影’.'幽靈幻影’不滅,舊的大廈絕不可能倒塌;'幽靈幻影’不滅,維利會將永遠不會放過東尼;'幽靈幻影’不滅,新的大廈就永遠只是個遙不可及的童話……"

    看到這里,約克再也無法看下去了,他猛地將信合了起來,巨大的身軀倒在牆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好像被什麼人死死地扼住了喉嚨一般.

    中國,廣州.

    在李浩楠談完劉天之後,他和林東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十五秒之後,打破沉默的是林東來,"既然不是為了劉天,那麼,李先生,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你做事從來不需要理由,我也一樣."

    "但是,當初是你鼓勵我離開美國,是你鼓勵我尋找新的生活.現在,你卻又奉理查德之命來阻止我.這……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不."李浩楠笑著搖頭,"這一點也不矛盾.我對你的鼓勵,和我對你的阻止,一點也不矛盾."

    "怎麼說?"

    "我是鼓勵你尋找新的生活,這沒錯.但是,你不是一個二十一歲剛大學畢業的大學生,你是一個'幽靈幻影’的前老大.你的身上背負著的過去,遠比一般人要沉重得多.所以,如果你想要獲得新的生活,除了自身的意願之外,更重要的是,你有沒有這個能力.而我,就是這塊試金石.如果你連我這關都過不了,我勸你還是回到紐約去,繼續當你的老大吧.也許那個地方更適合你."

    "我明白了."林東來來時眼中的一絲迷惑一掃而空,他臉上重新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我接受你的挑戰.說吧,我們怎麼比?"

    李浩楠再次舉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現在是2010年4月21日13點34分45秒.我給你七天時間准備,七天之內,我什麼都不會做."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李先生,恕我直言,你恐怕沒什麼機會."

    林東來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未來是不可預測的,只有到了未來的那一天,我們才知道結果究竟是什麼."

    李浩楠的臉上云淡風輕,神秘莫名.

    "浩楠兄,我們怎樣分勝負呢?"

    李浩楠伸出一根手指,淡淡道:"一個月之內,如果我不能完全摧毀你的自信,就是你贏."

    林東來仰起頭,失聲笑了起來,"我林東來或許會一直迷惑,但是恐怕沒有浩楠兄所想的那麼脆弱."

    "我願意看到你獲勝."

    李浩楠說著,站了起來,這是很明顯的送客信號.

    "希望這次交戰之後,我們還可以做回朋友."

    林東來也跟著站了起來,朝著李浩楠伸出手.

    李浩楠緊緊地握住了林東來的手,"最了解我們的,永遠是我們的敵人.我倒是更願意永遠當你的敵人."

    "唉,你和劉天一樣,都是怪人."

    林東來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然後他深吸一口氣,"我走了,記住保重身體,你的氣色看起來不那麼好."

    李浩楠的臉上泛出甯靜的笑容.

    林東來轉身離開,他剛一出房門,李浩楠就猛然一轉身,從懷里掏出一塊手帕,掩住嘴巴.

    隨著"噗"的一聲輕響,一大口鮮血把整個手帕都染得鮮紅.

    李浩楠緩緩地坐了下來,然後攤開手里的手帕,自言自語道:"難道連一個月的時間也不肯給我嗎?"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四節 公海賭船計劃

    無論心中有多麼迷惑,但是在戰斗的時候,林東來絕對是心無旁騖的.

    尤其是當對手是李浩楠的時候,林東來的注意力更是集中到無以複加.因為他知道,他將面臨的,是一生中最為強大的對手.雖然這一次不會有腥風血雨,但是如果戰敗,那麼其後果只會比腥風血雨之後更慘烈.

    林東來知道,李浩楠是不會虛張聲勢的,像他這樣驕傲的人,絕對不屑于此.這也就是說,當他說出要摧毀自己的自信的那句話的時候,他心中肯定是已經胸有成竹的.

    如果只是說,李浩楠只是說他想破壞自己的農地計劃,甚至于說讓自己身無分文,寸步難行,那林東來不會有任何疑問.

    他確信李浩楠有這個能力.

    但是,摧毀自信這句話,林東來卻怎麼也無法想象.

    "究竟要做到什麼程度,才會讓李浩楠覺得他有信心能夠摧毀我的自信呢?"

    在前往任天翔的辦公室的時候,林東來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然而他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連他自己也完全無法想象,究竟在什麼情況下,他的自信才會被摧毀.就算讓他自己來動手,他都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做到這一點.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好了.

    懷著這樣的心情,林東來來到了任天翔的辦公室.

    當他得到前台通知林東來來了之後,任天翔並沒有坐在辦公室等著他敲門進來,而是站在辦公室的門口等他.

    這是一個長相很平凡,但是平凡之中蘊含著力量的人物.

    這是林東來對任天翔的第一印象.

    而任天翔對林東來的感覺恰好相反,他覺得林東來絕對是那種一看就氣勢很盛的人,只有自信已經深入到骨髓的人,才會有這種自信.

    "林先生,非常榮幸能夠見到你."

    不等林東來線上說,任天翔就踏前一步,恭敬地朝著林東來伸出手.

    "在握手的這一刻起,我們就是合作伙伴了,任先生不必太客氣."

    林東來笑了笑,握住任天翔的手,說道.

    任天翔笑著連連點頭,牽著林東來的手,將他拉進辦公室中.

    也許任天翔的本意是想表示攜手並進的意思,但是他這動作讓林東來感到有些別扭,他甚至有沖動把任天翔的手甩開.

    如果是從前,他肯定毫不猶豫地這麼做了,可是現在,他忍住了.

    "不知道,林先生有什麼地方想跟我合作?"

    秘書端上茶水,兩人各自落座,沒有多余的客套,任天翔直奔主題.

    在坐下的時候,任天翔把主位讓給了林東來,自己坐在了客位.

    "judy應該已經跟你談到了,我最近在參與平洲的一塊農地開發."

    "是的,她上午來了我這里,林先生所說的合作,就是指這塊農地嗎?"

    "沒錯,我認為以劉少卿的忍耐能力,我昨天跟他談完之後,估計最遲今天晚上,他就會跟我打電話,跟我簽署合約了.也就是說,這塊地基本上已經到了我的手里."

    "劉少卿這個人我也知道一點,只不過是個喜歡投機倒把的紈绔子弟而已.昨天的情況,judy也大概跟我說了,林先生昨天的話我想應該基本把他嚇崩潰了.不過,我覺得很奇怪,劉少卿給陳飛揚打過電話了.為什麼陳飛揚會拒絕他的開價?在此之前,陳飛揚不是已經很想透過王博才得到這塊地嗎?"

    "在劉少卿給陳飛揚電話之前,我見過陳飛揚.我跟他說,我這次來是來為你們兩家做調解的.我跟他說,你已經答應把任氏家族所有的地盤都讓給他,不過要他做一定的經濟補償.而平洲這塊地,以及前期三億投資,是你做為酬勞,送給我的."

    "這話聽起來有一定邏輯,但是陳飛揚未必會信吧?"

    "信不信並不重要,問題的關鍵是他肯定會猶豫.陳飛揚我相信你跟我一樣了解,他做事很周密,但是反應不夠快."

    "是的,他確實是這樣的人."任天翔說著,想了一會,點點頭,"好了,我明白了.你跟陳飛揚談完之後,他未必信你.但是你說出的誘惑實在太大,使得他不得不猶豫.而在他猶豫的時候,劉少卿的地已經到了林先生你的手上."

    "好,既然這一點任先生沒有異議,那麼我們就談下一點.這塊地我准備賣給陳飛揚,要價兩億.在這兩億中,我將會分給任先生五千萬,judy將得到一千五百萬,剩下的歸我.不知道任先生對于這一點有沒有異議."

    任天翔望著茶幾,沉思了片刻,笑了起來,"在回答之前,我想問兩個問題."

    "請問."

    "第一,按照林先生的計算,你一共將分到一億三千五百萬.據我所知,你的這次操作基本上沒有成本,也就是說,這一億三千五百萬,幾乎全是利潤.但是即使如此,折合起來,也不足兩千萬美金.誠然,這不算是一個小數字.可是,似乎也不值得林先生你這樣的大人物特地回國一趟,來親自操盤吧?而且還是如此之大費周章,又通過我妹妹跟我借錢,又這樣利用劉少卿,這實在是讓任某人太難以理解了."

    "我能理解你的疑問,但是這並不代表我要回答."

    也許是覺得自己的語氣過于強硬,林東來微微吐了口氣,換了個略微柔和的語氣繼續說道:"我現在能告訴你的,只有一點,我所做的事,絕對只對任氏家族有利.而且,我可以答應你,等到這個計劃操作完,我會告訴你理由."

    "好."任天翔點頭,"我接受.那麼,第二個問題,相對于五千萬的利潤來說,我們任氏家族所要付出的,是什麼呢?"

    "我不需要你們做任何事,我只需要你們保持沉默."

    "在某些時候,沉默本身已經是足夠昂貴的付出了.我想我有權力知道林先生的操作詳情."

    "當然,可以給我張紙嗎?"

    任天翔站了起來,走到辦公桌邊,拿了一本記事簿,還有一支筆,放在了林東來面前.

    "對不起,我畫得可能有點潦草."

    林東來一邊畫,一邊說道.

    任天翔笑了起來,"沒關系,畢竟我們不是在畫建築圖,能懂就行."

    很快,林東來就在紙上畫出了一個簡單的流程圖.

    從劉少卿處得到地——大肆宣傳風云國際將與恒遠企業深入合作——雙方聯合投資一百二十億建立國際度假村——陳飛揚感到威脅,想辦法收購農地——將地賣給陳飛揚.

    看到這個流程圖,任天翔大概掌握到了林東來的脈絡,但是有幾個地方他還是感到疑惑,他沒問,等著林東來自己說.

    "得到地這塊,我們大家已經達成共識,就不浪費彼此時間了.我們現在說第二步,風云國際是我在廣州新成立的一家公司,今天晚上我們就要准備好一些軟文,明天早上就要見報,宣布風云國際跟恒遠企業達成戰略合作.接下來,我們要在三天之內,做好一個總值一百二十億的型大方案.從整體方案到初步的3D展示,全部要做完.三天後,我們召開大型新聞記者會,公布這個計劃."

    林東來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他在等著任天翔發問,他知道他聽到這里,一定是滿肚子疑問.

    "一百二十億?"任天翔雙手扶著沙發,眨著眼睛想了好一陣,"我想象不到這麼一塊農地,怎麼可以容得下一百二十億的投資?如果投下去,又怎麼可能收得回來?"

    說到這里,任天翔舉了舉手,"林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並不是真的要發展這個計劃,但是,如果你想讓陳飛揚上套的話,你必須得讓他相信你這個計劃是真的."

    "如果只是平洲這一萬畝農地,一百二十億當然是個連小學生都騙不了的拙劣謊言了."

    林東來從懷里掏出平洲市的地圖,攤開在任天翔面前,將那一萬畝農地圈了起來,然後再從圈里拉出一條線,畫到一片藍色區域,"任先生,這里是什麼?"

    "海."

    任天翔說話的同時,頭腦飛快地轉著.

    林東來指著這一萬畝農地,和這一片海,"不到四公里."

    然後,林東來從藍色區域再往外劃一條線,直接到地圖之外,"再過幾公里,就是公海."

    任天翔聽到這里一個激靈,"公海賭船?"

    "在新聞里,我們稱為豪華游輪,我將它命名為'烏托邦’號,在新聞里,它的造價將超越英國的'海洋綠洲’號,超過一百億人民幣.任何人只要擁有平洲這個度假村的白金卡,就可以免費登上'烏托邦’號,享受它的豪奢服務.我平洲這個度假村的白金卡的最低費用,是八十八萬人民幣.我們在度假村中進行我們所有合法的娛樂,而將所有不合法的娛樂都放到公海中去.如果運作成功,任氏家族完全可以放棄陸地上所有的非法生意.你們現有的所有組織,都可以轉型為一個強大的客源組織機構."

    任天翔終于明白了,"陳飛揚的飛揚國際看似旺盛,實際上現金流嚴重不足,完全是依靠他的遠揚集團在支撐.而遠揚集團的業務核心就是夜總會和地下賭場.你這個計劃就等于釜底抽薪,一下子把他的遠揚集團置于死地."

    "置于死地不大可能,但是他會很痛苦就是了.畢竟,我們這個計劃所覆蓋的珠江流域,跟他的勢力范圍基本完全重合.如果我們再針對他的客源大打公關戰,他想必日子會過得很艱苦.在這種情況下,陳飛揚勢必想盡一切辦法破壞我們的這種合作.而破壞我們這種合作的最好方法,就是買下這塊地."

    "就算他買下,如果我們真的要執行這個計劃,我們完全可以再買別的地啊."

    "我們現在要買的不是一萬平方米,是一萬畝,想再找到平洲那樣的地,並不像想象中那麼簡單,可選的區域是很有限的.而且,我們的計劃已經曝露了,我們再去買地,地方政府的開價可能就不可能再是這麼低了.更重要的是,陳飛揚有了操作空間.畢竟我們要買的,不是蘋果,是地,這是個太靠關系的東西了.陳飛揚在珠江的經營還是很深的,他要給我們制造麻煩太容易了.只要能制造麻煩,他就能延緩我們的計劃.而延緩我們的計劃,就等于是給他反應的時間.這個時間,對他來說,絕對超過兩億."

    任天翔沒有說話,他站了起來,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表情顯得格外嚴肅.

    整整兩分鍾之後,任天翔突然站住,對著林東來說道:"林先生,為什麼我們不真的去執行這個計劃呢?"

    早就知道任天翔會這麼反應的林東來,並沒有露出半點驚訝,他端坐在椅子上,搖了搖頭,"對不起,這恐怕行不通."

    "有什麼行不通的呢?"任天翔快步走回林東來身邊,伸長脖子,熱切地說道,"雖說是一百二十億,但是如果林先生和我們全力合作的話,我們是可以湊得齊的.沒錯,這麼一大筆錢,如果抽出來的話,對我們兩家的現金流都會形成壓力.可是,這不是問題,只要我們把這個計劃做好,我們絕對可以找到銀行團來支持.我個人可以為這一點做保證."

    看到任天翔熱切的樣子,在某一時刻,林東來真的有些動心了.

    其實,這並不是一個空穴來風的計劃.

    早在劉天還在世的時候,他們就曾經商討過這個計劃.金沙集團進駐澳門,賺得盆滿缽滿的事實,刺激到了很多人,當然也包括"幽靈幻影".

    只是,劉天死後,林東來失去了這個得力的軍師,在商業上的自信心減弱了許多,所以將這個計劃暫時擱置.

    而後來,林東來萌生了退出江湖的心思,就更加沒有再考慮這個計劃.

    "這個計劃有個致命的弱點,所以它實際上是無法實施的."

    費了好大的勁,才控制住內心的沖動之後,林東來一臉平淡地說道.

    "什麼弱點?"

    任天翔幾乎是馬上迫不及待地問道.

    "當這個計劃完成之後,我會告訴你的.而現在,我只想得到一個答案,任先生是否同意跟我合作?"

    "如果是真的去實施你剛才所說的計劃,我可以馬上答應你."

    "也許以後有機會,但是很可惜,這次不是."

    "林先生,我真是搞不懂你,如果真的執行你剛才所說的計劃,我們兩家都將獲得無法估量的好處.在這樣的好處面前,我覺得無論有什麼困難,我們都該去解決它.為什麼你卻偏偏執著于這區區兩億的皮毛之利呢?"

    "我已經說了第三遍了,任先生,當計劃結束之後,我會告訴你答案.現在,請你給我答案."

    任天翔閉上眼睛,無奈地悵然長歎.

    良久之後,他才把眼睛緩緩睜開,點點頭,"我個人以及任氏家族,都將傾盡全力,配合你的計劃."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五節 愛我所愛

    聽到任天翔的表態之後,林東來從懷里再次掏出一張現金支票,再從自己隨身的包里拿出二十五萬美金.

    "這里是我通過令妹從你這里借出的兩百萬,以及我自己從美國帶來的二十五萬美金.我核算過,所有的文宣,新聞發布會,以及3D展示的制作費用加在一起,應該差不多就是這個數字."

    任天翔是個聰明人,聞弦歌而知雅意,一聽到林東來這麼說,就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林先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這些事情你都想要交給judy來做?"

    連林東來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什麼,judy這名字讓他整個人有一種被細細的薄網網住的感覺,讓他感到莫名地局促.

    "是的,我認為她完全能夠勝任."

    林東來盡量想顯得自然,但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身子還是止不住地微微搖擺了一下.

    "judy她其實是很在意林先生的.如果她對林先生你有任何無禮的話,也只是因為太過在意,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對誰說過對不起,我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搞清楚到底做錯了什麼,但是,我還是願意說一聲,對不起."

    林東來看著茶幾,好像背台詞一樣把這段話說完,緊接著就站了起來,離開了任天翔的辦公室.

    他已經從任天翔這里獲得了他想要的東西,他一分鍾都不想多待,因為他現在的時間很寶貴.

    在他走到門邊,快要消失的時候,他略微停頓了一下,"以上這番話,麻煩你轉告令妹."

    林東來消失後一分鍾,任天翔緩步走到他的辦公室附帶的洗手間,敲了敲門,"他走了,你可以出來了."

    門打開了,judy從洗手間里走了出來.

    "聽到沒?林東來跟你說對不起.迄今為止,全世界你還是第一個享有這種待遇的人哦."

    任天翔看著judy,笑著說道.

    任天翔以為judy會露出得意的笑容,但是她沒有,她就那麼站在門邊,靜靜地望著牆,好像那里有聖光在閃耀一般.

    "喂,你到底怎麼了?"看著judy這個模樣,任天翔開始有些擔心了,"他那樣的人是不可能真正愛上誰的.他對你,只是一種本能的探索欲而已,你可千萬不要太當真了."

    Judy沒有說話,從洗手間的門邊緩緩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我見他的第一面,我就聞到他的身上有跟牧歌一樣的味道……曼陀羅花的味道."

    曼陀羅花的花語,是不可預知的死亡和愛.

    "他可比牧歌危險一萬倍,愛上這種人,是最為愚蠢的.他強大而又殘忍,自我中心又霸道.在他的心中,一切都只是工具,任何人都是可以被利用和犧牲的.這一點你該知道."

    "你不用那麼緊張,我什麼也沒有說."judy說著,深深地吸了口氣,有些焦躁地站了起來,"好了,我回家去了,你們商量的事,我會盡快安排人做的."

    看著judy轉身而去的背影,任天翔怎麼也放心不下來,他了解他這個妹妹.別看她平時一副強人模樣,她可絕不是什麼理性的人.

    不過,就算放不下心來,他也無能為力.他這個妹妹,他父親都管不住,他就更不在話下了.

    從任天翔的辦公室出來之後,judy開車回家,開到一半,她突然把車停在旁邊,很生氣地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路上的行人看到都很奇怪,這女孩是怎麼了,怎麼突然氣呼呼的?誰惹她生氣了?

    Judy就這麼生氣地抱著胸,在路邊走來走去,踱了好一陣步子之後,她突然自言自語著絮叨了起來,"王慧欣,你敢說你不是看到他第一眼,就對他有感覺?不然的話,你怎麼可能第二天就讓他看你背上的紋身,難道你是個隨便的騷貨嗎?有感覺就有感覺,為什麼不敢承認呢?什麼東西,黑社會老大又怎麼了?喜歡就是喜歡,為什麼要裝出一副扭扭捏捏,期期艾艾的小媳婦樣?大不了一廂情願,難道他還敢開槍斃了你嗎?當初還沒發育完就敢愛敢恨,怎麼現在活得這麼猥瑣?王慧欣,你真是越發育越回去了,我從頭到尾嚴重鄙視你,嚴重鄙視!我鄙視你……"

    起碼連續說了十幾次"我鄙視你"之後,judy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好笑,她于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先是小聲笑,然後是大聲,最後是完全放聲笑,笑到蹲在地上眼淚都笑了出來.

    行人看到了,都在交頭接耳,"小丫頭大概是受什麼大刺激了,神經有點問題了."

    對于路人異樣的眼光,judy不以為意,這麼多年來,把別人當透明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

    笑完之後,judy直起腰來,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給自己順氣.

    略微休息了一陣,等到自己的呼吸均勻一些之後,judy掏出手機,給黃漫珊打電話.

    "漫珊,你在哪?"

    "我在公司啊."

    "好,十五分鍾之後到我辦公室見,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談."

    "哦……什麼重要事?"

    "見面談."

    Judy說完,把電話掛了,飛快地鑽進汽車,系安全帶,點火發動,踩離合,掛一檔,松離合,把油門加到最大.

    英菲尼迪G25盡它最大努力瞬間提速,向前飛奔.

    十三分半鍾之後,judy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看到黃漫珊正坐在她的辦公室喝咖啡.

    看到judy進門,黃漫珊趕緊站了起來,"到底有什麼重要事?聽你在電話里好像很急的樣子."

    Judy轉身,把辦公室的門關上,把窗戶上的百葉窗也完全放了下來,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你到底有多喜歡林東來?"

    突然聽到judy問這個,黃漫珊為之一愣,片刻之後,她臉上泛紅起來,有些羞澀地說道:"你不是有急事嗎?怎麼突然談到這個?"

    "漫珊,我是很認真地在問你."

    judy的表情很認真,認真到簡直是嚴肅.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有好感而已."

    Judy的過于認真,讓黃漫珊整個人感到有些局促了.

    "你了解他嗎?"judy又繼續問道.

    "我……有一些吧."

    "你知道林東來的真實身份嗎?"

    "真實身份?"

    Judy的提法讓黃漫珊感到有些愕然,她不懂"真實身份"是什麼意思,難道現在的林東來現在是假的嗎?

    "是的,林東來並不是社什麼公務員,而是一個黑社會老大.不,應該說是個教父.知道黑社會老大的區別嗎?黑社會老大跟人一言不合就開片,教父開會開得不好,就會讓人用機關槍掃射."

    "judy,你……你都在說些什麼呀."

    黃漫珊整個人都有點懵了,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讓我們理性點,不帶任何感情因素來分析眼前的事實,好嗎?就像生物學家分析病毒一樣,不帶任何偏見."

    黃漫珊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目前為止,還不是很清楚judy到底在說些什麼.

    而judy則自顧繼續說下去,"林東來是美國紐約的地下教父,他在上海機場遇到你的時候,剛從美國飛過來.他這輩子因他而死的人,不誇張的說,百八十人是肯定有的.像這樣的人,我想並不適合你,你太安穩,太正常了.你們很難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你也早晚會被他的生活給弄瘋的,因為那不是正常人所可以承受的生活."

    "judy,你說的,是認真的嗎?"

    黃漫珊想想跟林東來相識的前後過程,以及林東來身上那種天然凌駕他人之上的氣質,她終于開始有點反應過來.

    "非常認真.昨天晚上是他親口跟我承認的.今天我在我哥哥的辦公室,還聽到他跟我哥哥談他們之間的合作."

    "這麼說,他之所以接近我,只是為了找一個跟你和你哥哥靠近的橋梁?"

    黃漫珊說這話的時候,言語之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失落.

    "我不確定,但是以他的為人,就算這樣做,也不算是什麼太奇怪的事."

    黃漫珊沒有說話,她用手揉搓著自己的額頭,思緒紊亂的她,一時間還是難以完全接受judy的話.她覺得簡直像是在夢境中一樣,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現在才……"judy看了看手表,"下午三點多,你要做夢還早了點."

    "你要跟我說的急事就是這個?"

    "是的,這是其中一件."

    "那你第二件急事是什麼?"

    "必須把第一件急事說完,我們才能談第二件急事."

    "第一件事不是已經談完了嗎?你說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啊."

    "不,沒談完,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態度呢.你現在是不是還決定繼續喜歡林東來?"

    "無論他多麼有魅力,我又怎麼可能去喜歡一個黑社會頭子呢?"

    黃漫珊話剛說完,就聽到judy用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站了起來,"很好,現在我告訴你第二件事,我們差一點成為情敵."

    "啊?"

    黃漫珊睜大眼睛,整個人傻在當場.

    ******************************************************************

    王曉薇出差到廣州,已經差不多一個星期了.她之所以來到廣州,自然還是因為林東來了.

    在這一個星期里,國際刑警總部不斷在改變對林東來來到中國的動機揣測.

    在最新的揣測中,他們一致認為林東來回到中國的目的,是為了整合整個珠江流域的黑幫勢力,並以此做為"幽靈幻影"成為跨國犯罪集團的契機.

    這種推論在王曉薇來說,總有什麼地方怪怪的,不過就目前所掌握的資料來說,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王曉薇把自己在辦公室關了三天三夜,但是她還是什麼都沒有想出來.

    最後,王曉薇決定放松一下自己,她離開了辦公室,換上便裝,來和其他尋常的女孩一樣來到北京路逛街.

    買了幾件喜歡的小飾物之後,王曉薇找了個飲品店坐了下來.

    感歎完廣東絕對世界級的服務態度之後,王曉薇隨手拿了本雜志,靠著椅子看了起來.

    "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王曉薇抬起頭,看著一個留著大背頭,三十上下的年輕人,手里拄著根文明棍,笑盈盈地看著他.

    怎麼看怎麼像是在電視劇集里的裝扮.

    王曉薇心里這麼想著,看了看四周,還有很多空位,"旁邊不是還有很多空位嗎?"

    "沒錯,不過我更欣賞王警官你這張桌子的造型."

    年輕人一本正經地說著很無厘頭的話.

    當聽到對方稱呼自己的職業,王曉薇就知道對方並不簡單,她把雜志收了起來,點點頭,"請坐."

    "本人免貴姓李,家父賜名浩楠,陳浩南的浩,但是楠不是陳浩南的南,而是楠木的楠.你知道什麼是楠木嗎?那是一種很珍貴的木材,以前的大地主老財都用這種木頭做棺材."

    李浩楠用手按著自己的胸口,微微彎下腰,好像英國紳士一樣介紹著自己.

    "你的話還真多."

    話聽起來不怎麼友善,但是王曉薇的臉上並無多少慍意,因為眼前這個年輕人怎麼也讓她難以討厭起來.

    "難得有跟警花搭訕的機會,不趁機多說幾句,那我就實在太不會做男人."

    李浩楠說著,大喇喇地在王曉薇對面坐了下來.

    "說吧,你到底有什麼事."

    "不要這麼冷冰冰的嘛,水都沒有喝一口,讓人怎麼說話呢?"

    李浩楠說著,自顧翻開桌上的酒水單,結果一研究就是半天.

    王曉薇坐在一旁,等了半天,等到她覺得自己都快發黴的時候,李浩楠才終于點了一杯蜂蜜綠茶.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事了吧?"

    "看不得美女在辦公室抓破腦袋,一片好心地大老遠跑來解答你心中的疑問,沒想到居然是這種待遇,實在是讓人心灰意冷啊."

    李浩楠看似兒戲的話,讓王曉薇原本懶散的身體整個繃緊了起來,"你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事,也知道些你不知道你該知道的事.比如,林東來為什麼要回國的."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六節 正義

    "你真的覺得我會相信你所說的故事嗎?"

    在和李浩楠的談話進行到大概三十分的時候,王曉薇發出這樣的疑問.

    "我所說的並不是故事,而是事實.你是警察,我相信你有辦法可以去查證.不過,你要快,不然你就將犯下大錯."

    看起來,李浩楠對王曉薇的這種疑問早有准備,他回答的時候非常流暢,簡直好像是完全不經思考.

    "我當然會去查證,不過在查證之前,我還是得說,你的話太過匪夷所思了,簡直比好萊塢電影還要誇張."

    "現實向來比電影更匪夷所思,基地組織開著飛機撞向雙子塔之前,有哪個好萊塢導演敢拍這樣的鏡頭呢?"

    李浩楠看了看他的手表,"跟王警官這樣智慧與美貌並存的人聊天,實在是人生至樂.只可惜我今天還約了別人,真希望我們還有機會能再見面."

    李浩楠說著,拿起了他的文明棍,站了起來.

    "就算你所說的都是真的,我又憑什麼要按照你所說的話去做?林東來是個罪犯.沒錯,他是個高明的罪犯,從不留下證據,但是不管怎麼說,他終究還是個罪犯.我為什麼要去保護一個罪犯?"

    在李浩楠離開之前,王曉薇忍不住開口問道.

    "王警官,法律的價值是什麼?"

    李浩楠拄著文明棍,看著王曉薇問道.

    "是維持正義."

    王曉薇毫不猶豫地答道.

    "很好,你已經完美地回答了你剛才問我的問題."

    "你是說,林東來將會維持正義?"

    "不可否認,林東來前面的人生確實做過很多錯事.但是我告訴你,他將來帶給這個世界的,絕對比他從前從這個世界奪取的要多,這其中,就包括正義."

    "這個世界墮落到要靠一個罪犯來維持正義嗎?"

    王曉薇露出毫不掩飾地輕蔑.

    "請原諒我的不敬,但是王警官,你真的以為你知道什麼是正義嗎?"

    李浩楠似乎被王曉薇的輕蔑激怒了,他的話說得有點不客氣.

    "當然,我是警察."

    王曉薇自信地答道.

    "有個人強奸了一個人,即使是在擁有數百年先進警察系統累積的英國,在破案率最高的倫敦,他被抓獲的可能性不超過百分之二十,而被定罪的可能性是一半對一半.也就是說,一個人強奸了另外一個人,他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受到法律的制裁.如果他有個好律師,這個幾率可能還要下調一半."

    李浩楠伸出一只手,張開,"百分之五,王警官,這就是這個世界司法系統所能做到的極致."

    王曉薇被李浩楠突然上漲的氣勢一下子給壓倒了,她看著李浩楠,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李浩楠把手收了回來,轉過臉,看了看門外,"好吧,就算我給你超人一樣的能力,讓你制止世界上所有非法的行為,那又怎樣?你以為你又能真正改變什麼嗎?一個貧民區的黑人,拿著一把手槍,打劫一間超市,只不過得到幾千美元.而一個頂級的律師,只需要在法庭上撒謊三分鍾,賬戶里就可以增加數十萬美元.正義?王曉薇警官,正義在哪里?"

    "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能夠被司法系統審判的罪犯,都談不上真正罪大惡極.真正讓這個世界變得肮髒,腐敗,病態的終極犯人,往往站在審判席上,出現在電視機中,站在慈善酒會里……觸犯法律的人受到懲罰,為了自己的利益炮制不公平的法律,或者讓法律變成一紙空文,這樣的人卻反而受人尊敬,被人尊為楷模.王曉薇警官,這就是正義嗎?"

    李浩楠簡直有些情緒失控了,他整個身體都隨著他的發言在顫抖,這讓他看起來像極了一個在法庭上慷慨陳詞的辯護人.

    整個飲品店的人都把目光傾注過來,看著激動不已的李浩楠.

    等到澎湃的激情終于傾瀉完畢之後,李浩楠才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失控了,他于是深吸了口氣,"我真的沒有時間了,再見."

    說完,他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難道林東來就可以實行你所想要的正義嗎?"

    在他快要徹底離開飲品店之後,王曉薇站了起來,快步追了上去,問道.

    "他可以做些事,一些你和你身後的整個體制加起來都無法做的事."

    "你是指什麼?"

    "我希望他成為世界上最強的金融狙擊手,沒有之一.如果你對金融狙擊手這個名詞不是很懂的話,你可以讓你的同事們去調查一下我的名字."

    李浩楠說完,沒有再給王曉薇機會,快速轉身離開了.

    王曉薇在原地站了很久,一直都在回想剛才的經曆,越想越覺得一切都太不真實了.如果不是回頭,看到自己的桌子上確實放著兩杯飲料的話,王曉薇一定會認為自己得了臆想症.

    ************************************************************************

    就在李浩楠跟王曉薇交談的這段時間里,林東來正和劉少卿在一間公證處見面.

    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馮紅程也到場了.

    讓劉少卿感到驚訝的是,簽約的雙方是馮紅程和自己.

    "馮總,合同沒問題的話,你就可以簽字了."

    劉少卿把合同交給馮紅程的時候,盡量掛著笑容,但是他眼睛中深藏著的恨意卻表露無疑.

    馮紅程有些局促地轉過頭,看了看林東來.他是個長袖善舞的人,但是現在這處境,實在是讓他覺得有些尷尬.

    林東來並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馮紅程于是馬上把合同拿了過來,飛快地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蓋上了風云國際的公章,然後把三份合同中之其中一份遞回給劉少卿.

    在此之前,劉少卿已經簽好字了.

    這也就是說,馮紅程簽完字,合同就已經生效了.

    拿到合同,劉少卿的手捏得緊緊的,他看著林東來,似笑非笑地說道:"林先生,你確實有一套.不過,山水有相逢,我們說不定什麼時候還能再遇上."

    "這是當然,我相信要不了多久的."

    林東來看著劉少卿,笑得無比自然.

    對于林東來,劉少卿無計可施,他于是又轉過臉,對馮紅程說道:"馮總,恭喜你找到顆大樹,希望你以後走運."

    馮紅程低著頭,沒有說話.

    劉少卿冷笑一聲,離開了公證處.

    "你感到很不適,是嗎?"

    等到劉少卿離開,林東來一面把其中一份合同交給公證員,一面問馮紅程.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希望我可以避免今天這種情形."

    馮紅程抬起頭,臉上露出有些消極的表情.

    "還記得我說過,我會讓你保住你的個人品牌嗎?"

    "我記得,你已經給過我一個機會了."

    "是的,那只是第一個."

    馮紅程有些驚訝地轉過頭,看著林東來,"難道說,還有第二個?"

    "當然,現在就有."林東來伸手指了指門外,"一個小時後,你可以去找他."

    "找他干嘛?"

    "告訴他,你將把他的一千萬還給他."

    "你說什麼?"

    很明顯,馮紅程懷疑他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沒聽錯,我讓你把他的一千萬還給他.但是有個條件,你要讓他告訴陳飛揚,他無意中找到了你辦理公司的文件,看到風云國際的主要股東是你."

    "我不懂你的意思."

    林東來站了起來,"我們到外面去說."

    離開公證處,走在馬路上,林東來開始跟馮紅程說自己的身份,他說得言簡意賅,就是簡單介紹了一些"暗龍"這個綽號,在美國的地下世界意味著什麼.

    但是,這些卻足以把馮紅程的神經震斷.

    到最後,馮紅程站在原地,連步子都邁不動了.

    馮紅程出現這種情況,在林東來意料之中,他無意強求馮紅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完全接受這個事實.他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馮紅程.

    "林大哥,你知道我有什麼感覺嗎?"

    好久之後,馮紅程才終于抬起頭來,看著林東來.

    林東來沒說話,只是看著馮紅程.

    "坐在湖邊釣魚,等了很久,終于浮標沉下去了,我興奮得不得了,知道自己將要釣到一條大魚了.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自己被這條魚給拖到湖里去了,原來我釣的是一只鯨魚,還是只虎頭鯨."

    "你放心,我這頭虎頭鯨不會吃你."

    "不,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你擔心什麼?"

    "我不知道……我這樣的人,對你能有什麼價值可言."

    "如果我還是繼續當'暗龍’,我自然不需要你.但是問題是,我現在已經不想了."說到這里,林東來笑了笑,"但是你知道,江湖老大退隱,也是需要一筆錢的.這筆退休金我打算讓陳飛揚出."

    "這個我知道,林大哥你之前已經說了,從劉少卿這里弄到地之後,你要賣給陳飛揚.但是我不知道你到底要賣多少."

    "兩億,judy一千五百萬,任天翔五千萬,劉少卿一千萬,你一千萬."

    這一切林東來成竹在胸,所以說起來也很利索.

    "陳飛揚為什麼要花兩億來買這塊地呢?劉少卿買它只花了一千萬."

    馮紅程不解地問道.

    "這個問題我跟任天翔已經解決了,要不了幾天,你就會知道為什麼.你需要做的,是順利得保證陳飛揚沒有任何懷疑地從你這里把地買走."

    聽到這里,馮紅程終于明白過來,"林大哥你打算讓劉少卿做牽線人?"

    "如果我直接賣地給陳飛揚,他肯定是不會要的.而直接讓你去找他買,以陳飛揚的個性,也絕對會起疑.但是如果以劉少卿這樣一個受害者的身份去說,就顯得可信多了."

    "具體要說什麼呢?"

    林東來湊到馮紅程嘴邊,簡單明了的說了幾句.馮紅程笑著連連點頭,"我明白了,我這就去找劉少卿,完成這件事之後,如果他還對我唧唧歪歪,我就找人把他打一頓."

    說著,馮紅程攔了一輛的士,離開了.

    上了的士之後,馮紅程就給劉少卿打電話.

    "你還想干什麼?馮紅程,想要跟我顯擺你終于翻身做主人了嗎?"

    電話那邊的劉少卿語氣並不友善.

    "劉總,我有個機會可以讓你拿回這一千萬,你有時間嗎?"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劉少卿把車停到路邊,全神貫注起來.

    "我有個機會可以讓你拿回你的一千萬,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你確定你沒有再耍我嗎?"

    "你可以掛電話."

    劉少卿伸手,搓了搓自己的嘴巴,眼睛拼命地眨著,心跳在瞬間變得急速起來,"你現在在哪?"

    "河天酒店咖啡廳."

    "我五分鍾之內一定到."

    二十分鍾後,馮紅程來到咖啡廳,看到劉少卿早就等在那里.

    他顯得坐立不安,一看到馮紅程出現,就馬山站了起來,雙手有些緊張地握在一起,像個頭次應聘的大學生.

    "小馮,你是認真的嗎?"

    馮紅程沒有答劉少卿的話,而是自顧坐了下來,點上一杯咖啡.

    然後,他才看了看四周,一臉緊張地劉少卿說道:"劉總,我現在坐在這里跟你談話,是冒著生命風險的."

    "至于那麼嚴重嗎?"

    劉少卿想要顯得不相信和很放松,但是他誇張的笑容,一眼就讓人看出來,他其實是相信馮紅程所說的話的.

    自從被林東來狠狠地切了一刀之後,別人說林東來會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他都信.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七節 魚餌

    自從在自己的別墅見過林東來之後,陳飛揚便再一次失去了林東來的蹤跡.

    他甚至都沒有做出任何努力來找到林東來,因為他確認這是徒勞無功的.如果林東來下了決心要隱藏行蹤,以他的實力,不可能找得到他.

    不過,這並不代表陳飛揚什麼也沒有做,他把監控的目標轉而轉向了任天翔和馮紅程.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就在他這麼決定做的二十四小時內,陳飛鴻就給他傳來捷報,"林東來果然去了任天翔的辦公室,他們在一起交談了半個小時左右,林東來離開了任天翔的辦公室.之後,林東來,馮紅程還有劉少卿三個人上了公證處.再然後,林東來和馮紅程分開,不知去向."

    "馮紅程呢?去了哪里?"

    "半個小時前,他在河天酒店跟劉少卿見面了."

    "馮紅程去見劉少卿?"這個情報讓陳飛揚覺得里面很有意味,"想辦法看能不能搞清楚他們在談什麼."

    "他們十分鍾以前就已經談完了,馮紅程上了一輛的士,不知道去哪."

    "劉少卿也要監控起來."

    陳飛揚下達這個命令的時候,格外著重.

    "是的,我們就是這麼做的,我們派了一個兄弟跟著他.飛揚哥,你等下,他給我報告了……你說什麼?"

    電話那邊的陳飛鴻好像顯得很愕然,讓陳飛揚忍不住發問道:"到底怎麼了?"

    "他報告說,劉少卿的車,進了飛揚國際的停車場."

    "什……麼?"

    陳飛揚剛詫異完,桌上的內部電話就響了起來.

    "陳總,有位叫做劉少卿的先生,說有緊急事跟您磋商."

    陳飛揚把電話按免提,從電話里傳來前台的聲音.

    愣了一會之後,陳飛揚說道:"讓他上來."

    說完,陳飛揚把內部電話掛掉,然後又對著手機里的陳飛鴻說道:"他到我辦公室來了,你繼續做你的事,就這樣."

    三分鍾後,劉少卿來到了陳飛揚的辦公室.

    站在陳飛揚辦公室門口的劉少卿的表情恭敬,謙卑,滿帶笑容和激動,"陳總."

    "請坐吧."

    陳飛揚並沒有站起來,只是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

    劉少卿恭敬地點點頭,走向陳飛揚指著的椅子.

    在兩人談話之前,秘書很快泡好了兩杯茶,放在了兩個人面前,然後飛快地退出辦公室,在外面把門關上.

    "劉先生,關于你那塊地的事情,我們正在研究,請不要急."

    秘書把門關上之後,陳飛揚便說道.

    "不,不,不,我今天來談的,不是我的那塊地的事."

    說到這里,劉少卿似乎又覺得自己的表述不算非常准確,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其實還是我那塊地的事,只不過,它現在已經不屬于我了."

    "哦."

    陳飛揚點點頭,一臉平淡,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陳總,我今天來找你,可是冒著生命風險的."

    略微斟酌了一下之後,劉少卿還是決定用馮紅程跟他所說的話作為開場白.

    "哦?"

    劉少卿的戰術見效了,陳飛揚的眉毛挑了起來,原本散漫地四處散落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劉少卿的臉上.

    "陳總,我以前一直覺得林東來就是您的一顆棋子.現在看來,我錯怪您了.像您這樣光明磊落的人,不會干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劉少卿討好的話說到一半,被陳飛揚揮揮手打斷了,"說正題."

    "好的."

    劉少卿馬上把話頭掐住,坐在那里想了好一陣,自覺組織好了語言之後,才問道:"陳總,可不可以告訴我,您對林東來的認知到底有多少?"

    "劉先生……"陳飛揚把自己的身子坐得稍微正些,雙手肘撐在辦公室的台面上,"讓我來告訴你,我喜歡的溝通方式——我喜歡別人有事說事,簡潔明了,最重要的是,用陳述句."

    "呃……"劉少卿有種被燒賣噎住喉嚨的感覺,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陳總,我沒有別的意思……好吧,那我就直說了吧.林東來可不是普通人,他是美國華人街的教父,在紐約有非常強大的實力.根據我所掌握的可靠情報,林東來這次之所以要弄這塊地,可不簡單.這涉及到他的組織的一次東擴計劃……"

    陳飛揚心里知道劉少卿虛張聲勢的所謂可靠情報,來自馮紅程,他沒有戳穿.

    當他聽到"東擴計劃"這四個字的時候,他的內心波濤洶湧.因為他比劉少卿對這四個字的理解要深刻上一百倍.

    但是,陳飛揚的臉上依然一臉平靜,他一句話沒說,只是靜靜的聽著.

    "林東來所屬的組織,打算跟西河任家組建一個新的集團,這個集團的主要營業范圍,就是平洲這個度假村,以及一艘超級豪華賭船.按照他們的設計,他們將把所有合法的生意都放在這個度假村中,而所有的非法生意,都將放到那艘豪華賭船上去.根據可靠情報,這樁生意的總投資額,將高達一百二十億人民幣.如果這生意真的做成的話,那麼西河任家就可以徹底上岸……"

    雖然並並不是圈中人,但是對于西河任家和陳飛揚的爭斗,劉少卿向來有所耳聞.再說,他也不傻,此消彼長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所以,當他說到這里,故意停了下來,有些得意地瞄著陳飛揚,想從他臉上看到大驚失色的樣子.

    然而,他失望了,陳飛揚沒有任何激烈的表情,他只是點點頭,"繼續說下去."

    "如果林東來跟任家的合作真的順利進行的話,陳總,你想過沒有,這將對您造成多麼巨大的損害?"

    劉少卿終于忍不住把話攤開來說了.

    "劉先生,如果你想說的只有這麼多的話,我很感謝."

    陳飛揚說著,伸手就要去按內部電話.

    "陳總,如果我所能說的,不止是這些呢?"

    劉少卿說這話的時候,速度飛快,而且口干舌燥,連頭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陳飛揚把收了回來,淡淡道:"開價吧,劉先生."

    "陳總,請您不要誤會,我今天來這里,絕不只是為錢.我討厭林東來,討厭他那副自以為是,高高在上,一副把別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嘴臉……我和您是站在一起的."

    說到這里,劉少卿吞了口口水,然後有些羞澀地笑道,"但是不管怎麼說,我畢竟是冒著巨大的風險來的,我當然也希望能夠從您這里得到一點回報."

    "我剛才已經說了,開價吧,劉先生."

    劉少卿想了想,伸出了兩根手指.

    "兩百萬?"

    聽到陳飛揚報出這個數字,劉少卿頓時笑了起來,"陳……總,我在您眼里就那麼不值錢嗎?我在北影包個學生,都不止是這個價哦."

    "兩千萬?"

    "嗯."劉少卿點點頭.

    陳飛揚沒有還價,"希望你將要說的話,確實值這個價."

    "如果我有辦法讓陳總您得到這塊地,您說值不值這個價?"

    "那塊地不是已經不在你手里了嗎?"

    "是的,但是我有辦法把它拿回來."

    "哦?難道你有本事從林東來手里搶東西?"

    "陳總,有誰說過,這塊地已經到了林東來手里呢?"

    此時此刻,劉少卿的得意到了極點,他的臉上誇張地笑著,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

    聽到劉少卿這麼說,陳飛揚馬上想到了馮紅程,以及他所注冊的公司風云國際.

    再聯想劉少卿的話,把這一切串起來,陳飛揚的腦袋中馬上得出一個合理推論——林東來讓馮紅程注冊風云國際,因為他的身份,所以他不便出面,讓馮紅程掌握了主要股份,並擔任法人.馮紅程現在反水,想要利用他的這種法律地位,把這塊地賣給自己.

    在腦袋里思考完一圈之後,陳飛揚問道:"是馮紅程讓你來的嗎?"

    "當然不是."劉少卿飛快地否認之後,臉上顯出些不自然,"陳總,難道您已經知道了點什麼?"

    "不算完全知道,但是也不像你想象中那麼無知……兩千萬沒有問題,只要你接下來的話能讓我滿意."

    雖然臉上不動聲色,但是陳飛揚其實心里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因此對于劉少卿的條件,他終于松口了.

    "我以前有個手下馮紅程,不知道什麼時候跟林東來搭上的.林東來到了廣州之後,就讓他注冊了一個叫做風云國際的公司.而從我手里把這塊地買走的公司,也正是風云國際.我也是一個小時前才知道,原來這間公司的大股東和法人都不是林東來和馮紅程.也就是說,只要馮紅程願意,他隨時可以將這塊地賣給任何人.這個事是馮紅程告訴我的,他還告訴我,他現在覺得跟著林東來很危險,他讓我幫他安排去南美.同時,他讓我從他手里把這塊地重新買回去.他還說,無論是誰買這塊地,將來林東來和任天翔都肯定會花兩倍價格買回去的,絕對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劉少卿感到口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陳飛揚趁機插了一句,"聽起來確實是不錯的提議,你為什麼不答應他?反而來找我呢?據我所知,你們家也是家底很殷實的."

    "如果我下定決心要買的話,我當然可以買下來.但是問題是,我已經吃過一次虧了,誰知道這是不是林東來給我下的第二個套?再者說了,林東來和任天翔都是道上的人,我得罪不起.陳總您就不一樣了,您不怕他們."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陳飛揚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然後呢?你當場拒絕了他?"

    "沒有."劉少卿搖頭,"我跟他說,我資金有點問題,我要回去跟我父親商量下.馮紅程聽到我這麼說,他就說,如果我有問題,可以讓我介紹朋友來買,最好是有公安或者司法系統的背景,不害怕道上的人找麻煩的人.並且讓我千萬不要把這事傳揚出去."

    "如果只是需要客戶,馮紅程為什麼不找別人?而要找你?"

    聽到陳飛揚提出這樣的疑問,劉少卿的臉上馬上露出輕蔑的表情,"陳總,對于馮紅程您可能還不大了解,他在當我的手下之前,只不過是個拉皮條的,他能有什麼上得了台面的社會關系?就他那報價,在他那個***里,就是韓元,也未必有幾個人拿得出來啊."

    "既然馮紅程這麼不入流,為什麼林東來會選馮紅程做這麼重要的事呢?"

    陳飛揚突然這麼一問,原本自信滿滿的劉少卿一下子就傻掉了,"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