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冷] [天堂之路][全書完]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八節 當雨天我們重逢

    在輕易甩掉陳飛揚的手下之後,林東來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酒店.

    他知道對于馮紅程可以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陳飛揚肯定是會感到疑惑的.

    既然疑惑,那他一定會要求跟馮紅程見面.當見到馮紅程之後,他的疑惑會消失的,因為他將會看到劉少卿所看不到的,馮紅程身上所具有的,對上位者來說很有吸引力的東西.

    林東來對馮紅程在必要時候所展現的表現能力,擁有充分信心.

    見完馮紅程之後,陳飛揚還是不會立刻做決定,但是他心里已經有了相當的傾向性.

    當新聞發布會發布之後,耗資數百萬元鋪天蓋地的文宣轟炸開始,陳飛揚的心理防線將會一點一點地被撕裂.

    他能撐多少天呢?林東來賭他撐不了四天.而到那時候,剛好就是跟李浩楠的七天之約.

    七天之後,大局已定,兩億到手,天下何處不可去?

    當想到這里,林東來甚至懷疑李浩楠是不是只是想跟自己開個玩笑.畢竟,以他的立場來說,幫助維利會把自己帶回去,實在是缺乏充分動機.

    雖然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林東來對于李浩楠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他坐在房間里,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面不斷地劃著各種表格,一直想要模擬出李浩楠的操作手法.

    然而模擬來模擬去,林東來始終沒有找出任何思路.

    最後,林東來放棄了,躺在了床上.

    能夠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接下來,所需要做的,就是靜靜地等著看結果.

    這也就是說,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林東來幾乎都無事可做.

    當想到這點,林東來就開始覺得有些無聊了.

    這麼多年來,他就像個多線程的程序,已經習慣了同時處理很多事.

    現在突然之間,一下子變得像單線程的程序一樣,只需要處理一件事,實在是讓人覺得閑得厲害.

    既然無事可做,那就睡下懶覺吧,這麼多年來,都快忘記懶覺到底是什麼感覺了.

    林東來這樣想著,把眼睛緩緩閉上.

    在床上躺了好一會之後,林東來才發現,想睡就睡可是一項偉大的本領,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做到的.

    從床上坐了起來,林東來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缺了點什麼,想了好久,他才想起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聽到《angel》了.

    這麼多年來,林東來已經養成了這種習慣,當他想睡覺,而總是無法睡去的時候,他就會去聽這首歌,這首歌對他的入眠有著奇效.

    反正沒什麼事,就到唱片店去逛逛吧.

    這樣想著,林東來從床上爬了起來,離開酒店,到街上逛去了.

    雖然來了廣州已經一周,但是林東來對廣州還是極度不熟悉,沒法一下子就找到唱片店,只能是在路上瞎逛著.

    當穿過一條滿是飯館和網吧的長街之後,林東來在這條長街的末尾拐角處看到一個小小的唱片店.

    這唱片店面積不大,也就幾十平方米,卻自有一種精致的味道,讓人看上去很舒服.

    林東來走進了唱片店,本來想要找店員問有沒有SarahMclachlan的唱片,結果看到店里只有一個嬌小的店員,蹲在地上在整理一堆唱片.

    林東來心想,那就不打擾她了,自己找吧.

    很快,林東來就在一堆唱片里找到了那首《angel》,將唱片放進試聽機,戴上耳機,隨著唱片的轉動,那熟悉的旋律再次在耳邊響起.

    四月中的廣州,正是恰到好處的時候,不冷不熱,很是宜人.

    午後的陽光,透過林東來面前透明的櫥窗,彌散在他的四周.

    林東來看到天空很低,藍藍的,美好迷離,像是觸手可及.

    幾縷柔和的風拂過門前的木棉樹,帶著木棉樹葉微微的顫抖,穿過唱片店的各個角落,在林東來身邊蕩漾開來,有一種清香的味道.

    好像被最高明的按摩師按摩過一樣,林東來整個人的身體一點點放松下來,一種安詳的感覺醞釀在心間.

    然而,一首《angel》還沒聽完,剛才還風和日麗的天空卻突然轉晴為陰,原本柔和的風一下子變得激情了許多,隨即,就是一陣漂泊大雨開始下了起來.

    林東來還沒有完全把心情轉換好,就看到有一個嬌小的身影走到門邊,將唱片店的門關上,免得有雨水飄進來.

    就在這時候,林東來看到了這嬌小身影的面龐,他整個人當場呆住了.

    幾乎在同時,這個嬌小身影也發現了這個店里的客人,好像是自己認識的.

    兩個人即驚訝又歡喜地對視了好一陣之後,林東來緩緩將耳機摘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四月的廣州,就像春天的巴黎,天氣太容易變了."

    不知道為什麼,當面對舒雅的時候,林東來總是願意讓自己變得文藝一些.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有時候甚至顯得矯情也在所不惜.

    "真的是你嗎?"

    舒雅不敢確定地抱著胸口,驚喜地笑著問道.

    "如果你所說的,是某個晚上路過的聽者的話,那我想應該是的."

    "我實在是太高興了,真沒有想到……"

    舒雅說到這里,開心地蹦跳著,一只手掩住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連後面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一會之後,她才終于停了下來,雙手交在身後,抿著嘴唇,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能夠再見到你,真讓人高興."

    舒雅的笑容,讓林東來覺得可以融化冰山.

    此時此刻,他真想用一首意大利歌劇來回應舒雅的話,然而現實中,他卻只是微笑著點點頭,"我也是."

    "你聽的是什麼歌?"

    舒雅說著,走到林東來身邊,看了看他放在試聽機里的那張唱片.

    當她站在林東來身邊只有不過數厘米的時候,一股青蘋果似的香味撲面而來,林東來的手心竟然在一瞬間汗濕.

    "果然是《angel》."

    看到唱片之後,舒雅笑著說道.

    "呃……是的,來的時候匆忙,沒有帶這張唱片,所以打算買一張."

    林東來不露痕跡地將手上的汗水擦去.

    "不用買,我送給你."

    舒雅笑著將唱片取了出來,找到唱片盒,將唱片放了進去.

    對于舒雅的好意,林東來沒有拒絕,他站在原地,矜持地說了聲,"謝謝."

    "你應該知道我叫舒雅了吧,那天她們都喊了我的名字了."

    一邊包裝著這張唱片,舒雅一邊說道.

    "是的,我知道."

    林東來緩步走到櫃台邊,說道.

    "但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舒雅說著,抬頭沖著林東來笑了笑.

    "我叫林東來,森林的林,紫氣東來的東來."

    林東來感到自己的喉嚨有些發干,他發現自己不管怎麼站都覺得很別扭.于是,他干脆拉了一個椅子,在旁邊坐了下來.

    "好名字,很大氣."舒雅轉過臉,看了看窗外,"希望這場雨不要下太久,不然你可能要在我這里多待一會.我今天沒帶傘."

    "嗯,是的,我也沒帶傘."

    林東來也轉過臉,看向窗外,心里想,"最好一直是下到明年去吧."

    "林先生……"

    "可以叫我東來嗎?我的朋友都這樣叫我."

    "哦,東來哥,你來廣州不久吧?"

    舒雅終于將唱片包裝好了,放在櫃台上,然後坐下來,問林東來道.

    "是的,我剛來一周,見到舒雅你的那天晚上,是我來到廣州的第一個晚上."

    "你來廣州做什麼?還是做鋼琴老師嗎?"

    舒雅打開自己隨身帶的水杯,喝了口水之後,問道.

    林東來幾乎順口就想說是,但是話到嘴邊,被他咽了回去.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覺得對舒雅的任何欺騙,都是種罪惡.

    "不,不是,我現在在一家廣告公司任職."

    林東來這樣說道.

    "廣告公司?做什麼,做美工嗎?"

    因為美術和音樂都算是藝術類,總算是沾點邊,所以舒雅會這樣猜測.

    "哦,不."林東來搖頭,"是策劃."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像東來哥這麼有藝術家氣質的人,來做策劃這麼理性的東西."話說到這里,舒雅又很理解得點了點頭,"不過,這也很正常,現在工作那麼難找,專業不對口是常事.我們學校里藝術系的出去,有八九成都是改行的,據說還有人跑去做包工頭."

    林東來不知道舒雅為什麼會得出自己有藝術家氣質的結論,但是他很愛聽她這麼說自己.

    至于舒雅錯誤的惋惜,林東來沒有辯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哦,對了,我還沒給你倒水呢."

    舒雅說著,到飲水機下面去找紙杯,結果發現紙杯已經沒了.

    略微猶豫了一陣之後,舒雅舉了舉自己的杯子,"沒有紙杯了,用我的杯子,你不嫌棄吧?"

    "當……當然不會."

    沒有人會相信,林東來竟然會有結巴的時候.

    "東來哥,你喜歡喝冷的還是熱的?"

    "呃……冷的."

    "喝冷水對身體不好,還是喝溫的吧."

    舒雅說著,自作主張幫林東來把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林東來.

    "謝謝."

    林東來接過水,喝了一口.

    溫水滑過喉嚨的時候,林東來忽然有一種感覺,好像自己的嘴唇所碰到的杯壁,比起杯子的其他任何部分都更加溫熱.

    "難道,是因為舒雅剛才剛好也是在這個地方喝水嗎?"

    當發現自己腦海里浮現出這樣的想法的時候,林東來的臉也變得溫熱起來.

    喝完水,林東來把茶杯放了下來,托在手心.

    他有些心虛地看了看舒雅,發現她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心里才稍微松了口氣,總算沒有露餡.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九節 類似愛情

    "你不是本地人吧?"

    為了讓自己羞赧的情緒快些度過,林東來選擇了一個看起來還算自然的話題.

    "聽我的口音,你就該聽得出來啊."

    舒雅笑著說道.

    "是江蘇人?"

    林東來略想了一會,問道.

    舒雅有些訝異地點點頭,"怎麼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我有個朋友是江蘇人,你的口音跟他很像."

    其實那個人林東來只見過他一面,交談過十幾分鍾.

    見到一個人之後,在最短的時間里記住他的各種特征,這是林東來職業的一部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子找不到話題的關系,當關于哪兒人的話題結束之後,兩個人之見突然出現了一個空檔.

    一陣安靜突如其來,林東來並不覺得有任何不適,他安之若素,並且深感享受.如果可以的話,就這樣安靜地在這里和舒雅坐上一天,那真是再完美不過的事.

    但是,舒雅似乎並不這麼覺得,她覺得初相識的兩人一點聲音也沒有的話,會讓人覺得尷尬,于是,她談到了一個她唯一想到可以談的話題,"那天晚上為什麼你會突然中途離開呢?我本來還想跟你好好聊聊的."

    林東來並不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垂下頭,看著掌心的茶杯.

    舒雅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笑著說道:"東來哥好像是個不大喜歡跟人袒露心扉的人."

    "我小的時候,曾經養過一條小狗,我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只記得是土黃色的小狗,應該是很低級的那種,我叫它阿黃.對于別人來說,或許只是兩塊錢就可以從街上買到的小狗,但是對我來說,卻是生命里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我小時候是個很愛睡覺的小孩,那時候我總是喜歡選擇而陽光燦爛的地方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睡覺,而阿黃就跟我一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睡覺……"

    林東來淡淡的講述中有一種緩慢的力量,讓舒雅完全進入到他的情境當中.當聽到小狗也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的時候,她好像看到了那情形一般,笑著插話道:"小狗也會四仰八叉地睡覺嗎?"

    "別的小狗不知道,但是阿黃確實是會的.我想,他大概是跟我學的吧."

    林東來笑了笑,抬起頭,望著窗外,一副深陷往事的樣子.

    "有時候,我睡不著了,也沒什麼事好做,我就會去逗阿黃,踢踢它的屁股,扯扯它的尾巴.阿黃每次都是甩甩尾巴就跑到別的地方去睡.實在是被我惹急了,也就是晃著腦袋沖著我低吼幾聲,然後就把頭一扭,頭也不回地跑到別處去,一副不跟你小孩子家計較的模樣."

    "說得我都有點想養只小狗了,後來呢?"

    舒雅雙手透著腮幫子,笑著問道.

    "後來,有一次我被一只野狗追,阿黃沖了上去,擋住了它.黃昏的時候,我看到阿黃回來了,還帶來了另一只狗的尸體,正是那只咬我的狗,那只狗比它大上整整一倍.阿黃自己也滿身是血,在把那只狗拖到門口後,它自己也搖搖晃晃地倒下了.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才開始明白,如果有些東西失去了,我們是會悲傷的.有時候,這種悲傷是一輩子."

    說到這里,林東來深吸了口氣,總結性地說道:"得到值得珍惜的東西,自然是一種幸福,然而失去的恐懼,卻也足夠駭人……有時候,我不是個足夠有勇氣的人."

    林東來說完,重新低下頭,看著他掌心的杯子.

    直到現在,舒雅才明白,林東來是在委婉地回答著她的問題.她也從林東來的回答中,聽出來了林東來對她的特殊情愫.

    雖然舒雅已經十八歲,但是對于愛情,她依然是蒙昧而懵懂的,她無法確定林東來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她只能確定林東來對她是有相當程度的好感.

    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因為對于林東來,舒雅也同樣有著相當的好感.

    當第一次看到眼前這個沉靜的男子,站在台下對自己的歌聲發表評論的時候,她就已經被他身上某種特質吸引,對他充滿了探索的欲望.

    她當時就很想走下台來,跟他聊天,了解他的過去,知道他的愛好.

    可惜,當時林東來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這次唱片店里的再度重逢,讓舒雅的心中有一種宿命的感覺,這感覺很美妙,讓她想起她小時候最心愛的書包失而複得時候的感受.

    就在舒雅正要說話的時候,有一個年輕女孩走了進來.

    "真倒黴,一出門就下雨淋了我個透濕.等到我換了衣服拿了傘出門,雨又停了."

    一進門,她把傘放在一邊,就自顧抱怨道.

    等到她把傘放好,轉過頭來的時候,才發現坐在了一旁的林東來.

    "舒雅,這是你男朋友嗎?很帥哦."

    女孩笑著對舒雅擠眉弄眼.

    "沒有了,你不要亂說,這是我的一個朋友."舒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又轉過頭看著林東來,"不好意思,小婷她就這樣,喜歡亂說話,你別介意."

    林東來笑了笑,沒有說話,轉過臉看著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雨已經停了下來.

    四月的雨就是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

    這時候,他聽到舒雅說道:"東來哥,小婷來交班了,我要回學校去了."

    "哦,那我……"

    林東來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把茶杯放在櫃台上,心中有一種喪家之犬的感覺.

    "東來哥,下午有什麼要緊事嗎?"

    略微猶豫了一會之後,舒雅還是問道.

    "沒有."

    林東來飛快地點頭.

    "那你方便送我回學校去嗎?要坐很遠的公車,一個人真的蠻無聊的."

    舒雅看著林東來,有些害羞地邀請道.

    "我……我很喜歡坐公車."

    如果這句話是過去時的語態的話,那是句假話,因為林東來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坐過幾次公車.

    而如果這句話是現在時的語態的話,那是絕對的真話,因為這個時候就算舒雅說要騎驢回去,林東來也會真心實意地覺得他很喜歡騎驢.

    五分鍾後,林東來和舒雅坐上了212路公車.

    在車上,林東來和舒雅一直平淡地交談著,仿佛兩個已經認識很多年的老朋友.

    只不過,在車上兩個人稍微轉換了一下角色.

    舒雅成為了主要的講述者,而林東來則成為了聽眾.

    她跟她講述她的成長經曆,她的愛好,她的朋友,她的爸爸媽媽,甚至于她曾經朦朧地喜歡過,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生的高中學長.

    林東來一直靜靜地聽著,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

    等到講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以後,舒雅想起三天之後她即將參加合唱團選拔的事,她于是問道:"東來哥,我有個請求,你可以答應我嗎?"

    還不知道是什麼事,但是林東來卻馬上答應道:"可以."

    "三天後我,我就要參加合唱團的選拔了.但是我一直找不到好的伴奏,東來哥你方便來給我做鋼琴伴奏嗎?"

    舒雅雙手交在一起做祈禱狀,臉上是期待的表情.

    "但是……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彈鋼琴了."

    林東來艱難地說道.

    "沒有關系的,你的功底應該還是在,這幾天恢複一下應該問題不大的.要是不方便的話,你可以到我們學校來練琴,我可以幫你找琴房的."

    "哦,不,還是我自己找地方吧."

    林東來心里一點底都沒有,但是話已經說出去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舒雅面前食言.

    "我能夠在一秒鍾之內揮出八拳,難道七十二個小時還學不會一首鋼琴曲嗎?"

    林東來的心里這樣想著,問舒雅道:"舒雅,你要唱的是什麼歌?"

    "當然就是《angel》了."

    聽到舒雅的這個答案,林東來的心里稍微有了點底氣,不管怎麼說,他對這首歌的旋律還是非常熟悉的,不算完全沒有基礎.

    不過,現在讓他感到頭痛的是,該到哪兒去找個好的鋼琴老師呢?

    林東來心里的這些溝壑,舒雅是並不知道,她放松地伸了個懶腰,從包里掏出一個隨身聽,開始聽起歌來.

    她並沒有一個人聽,而是把隨身聽的一個耳塞遞給了林東來,"東來哥,一起聽聽吧,"

    林東來接過耳塞,塞了自己的耳朵里.

    接下來,兩個人便沒有再說話,一直都在安靜地聽著歌.

    聽了大約四五首的樣子,舒雅便靠著玻璃緩緩睡過去了.

    而在這時候,林東來聽到隨身聽里的歌曲,剛好放到蕭亞軒的《類似愛情》.

    隨著蕭亞軒用難得的溫柔感性的嗓音淺吟低唱,歌詞一句句聽在了林東來的耳朵里——"我站在屋頂黃昏的光影,我聽見愛情光臨的聲音,微妙的反應忽然想起你,這默契感覺像是一個謎……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樣的心情,那是一種類似愛情的東西,在同一天發現愛在接近……我們兩個人陌生又熟悉,愛似乎來的很小心翼翼,我想問問你是不是相信,愛來了這種滋味很美麗……"

    十五分鍾後,在公車快要到站的前一分鍾,舒雅准時醒來.

    下了車,林東來跟舒雅在她的學校門口告別.

    在過去二十七年的人生里,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任何東西是他林東來正無法割舍的,他慣于跟所有的人和事保持距離,一旦過于接近,就會讓覺得不安.

    然而,在轉身而去的那一刻,林東來卻突然覺得他也許需要一個朋友,可以傾聽他的傾訴.

    而當他擁有這樣的欲望的時候,他的腦海里第一個冒出的人,就是——judy王慧欣.

    簡直就像是聽到了他的召喚一樣,剛想起judy,林東來就聽到自己的手提電話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正是judy的電話號碼.

    看到這個電話號碼,讓林東來覺得今天就是他的大幸運日,他在想,他也許應該用今天這個日期去買一期六合彩,說不定就中了.

    明明很開心,但是接通電話之後,除了一個"喂"之外,竟然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開場白.好在judy沒有他的表現那麼拙劣.

    "把一堆材料丟給我,就自己跑出去逍遙,這就是你的工作態度嗎?林東來,你可不要忘了,你還是我們白馬廣告的員工,我是你的老總,你太無組織,無紀律了."

    聽到judy這樣劈頭蓋臉地一陣訓他,他反而感到一片輕松,因為這說明judy已經在盡力讓昨天的事過去.

    "好的,我現在就回公司.說起來,回到廣州一個禮拜了,我竟然從來沒有上公司看看."

    "好,我等你,給你半小時."

    聽judy的口氣,說完就要掛電話,林東來趕緊在她掛電話之前問道:"judy,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有話就說."

    "你懂鋼琴嗎?"

    "鋼琴八級,專業的,怎麼了?"

    Judy的話里帶著那種優等生理所當然,漫不經心的驕傲.

    不過,林東來並沒有跟他計較,而是馬上問道:"鋼琴我不懂,不過我想問一下,一個毫無基礎的人,在七十二小時內學會彈一艘曲子,你覺得這可能嗎?"

    "那要看誰了,如果是本大小姐的話,根本用不了七十二小時,一天就足夠了."

    judy說到這里,不是很確定的繼續問道,"你不要告訴我,你想學彈鋼琴."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十節 不可小覷的陳飛揚

    "是的,確實想要學一下."

    對于judy的疑問,林東來給了一個正面的答複.

    "你怎麼會突然有這個心情?難道是覺得下面沒有什麼事情,窮極無聊了嗎?"

    對于林東來的這個心血來潮,judy一百個不能理解.

    "你就當我突然心血來潮吧."林東來笑著說道.

    見林東來不肯解釋,judy也就不再追問,"沒問題,既然你有這心情,我教你就是,反正細節事情我也是交給下面人做,我自己倒也沒多忙."

    聽到judy這麼說,林東來長舒了口氣,開心地對她說道:"從河天酒店咖啡廳出來,我還以為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你了."

    "我又沒死,哪有那麼嚴重."

    Judy輕描淡寫,好像昨天在咖啡廳放狠話的那個人,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說到這里,judy又掏出一張支票,"這是一百萬."

    "干嘛?"林東來不解地問道.

    "不要誤會,這可不是我給你的,我還沒那麼闊……這是宣傳計劃的一部分."

    "宣傳計劃的一部分?"

    "到中信大廈去租個大型的辦公室吧,租最貴的那種,剩下的錢拿去報紙登招聘廣告.把所有你們能想到的職位都打上."

    聽到這里,林東來就明白過來了,"是要給陳飛揚一個錯覺,我們真的要在這里大干一場,是嗎?"

    "當然了,如果只是拼命打文宣,但是風云國際自己本身卻沒有任何東西,甚至于連一間像樣的辦公室都沒有,這也未免太假了."

    "嗯,好,這件事情我交給紅程去辦."

    林東來說著,就拿起電話,打給了馮紅程,讓他到白馬廣告來見他.

    林東來剛打完電話,就聽到judy說道:"不要只是吩咐小馮去.這件事情,如果你親自出馬的話,才會顯得更真實."

    "好,小馮來了我就出發."

    略微猶豫了一下,judy還是說道:"另外,我還想問你個問題."

    "什麼?"

    "對于你的計劃,小馮知道多少?"

    "差不多全部知道."

    林東來以為judy是對馮紅程不夠放心,所以補充道:"紅程這個人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這點你放心."

    "不,你誤會了,我不是相信你的眼光,我只是想提請你注意小馮的安全.他可沒你的身手.陳飛揚可不是什麼正當商人,當他真的被逼急的時候,有誰能夠保證他不會用非常規手段來審問小馮呢?"

    聽到這里,林東來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自己怎麼會犯這個低級的錯誤呢?居然需要judy提醒才會想起這件事.

    全都是這麼多年地下生涯造成的思想誤區,因為只要對方先動手,那麼一定會遭到"幽靈幻影"瘋狂的報複,所以從來沒有人敢先動"幽靈幻影"的人.

    但是現在時勢都全然不同,過去這種思維模式顯然是不同了.

    "這件事情是我疏忽,你給你哥哥打個電話,看他是不是可以派兩個高手保護小馮."

    "原來你這次真的是一個人來的."

    Judy的話讓林東來感到很奇怪,"這還有什麼好疑問的嗎?"

    "我哥哥一直不相信你是真的單槍匹馬來到廣州的."

    聽到judy這麼說,林東來頓時明白過來,"看來,直到現在為止,你哥哥都不相信我是真的只是想賺陳飛揚兩億而已?"

    "那還用說嗎?不要說他不信,你跟任何人說,都不會信啦.'幽靈幻影’的'暗龍’,會為了兩億跑到廣州來?"

    "剛才小馮的事,是你哥哥讓你試探的,是嗎?"

    Judy沒有否認,痛快地點頭,"沒錯,小馮那里,他剛跟你談完合作,就派人去保護了."

    "信不信沒有關系,只要合作愉快就行了."

    林東來說到這里,突然又想到一個人,他差點就說能不能讓任天翔也派人去保護這個人.然而,話到嘴邊,被林東來吞了回去.

    之所以吞回去,是因為林東來他實在完全沒有理由對任天翔提出這樣的要求.另外,他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跟這個人的關系,甚至于連judy也不例外.

    "剛才鋼琴的事,就算了吧."

    林東來突如其來的這一句,把judy給搞得有點納悶了,"林老板,你也太善變了吧?剛才說的好好的,怎麼又突然不要學了呢?"

    "沒什麼,只是突然心血來潮沒了."

    林東來說著,站了起來,"你的辦公室有點悶,我想出去透透氣,紅程來了給我打電話."

    說完,林東來就離開了judy的辦公室.

    看著林東來匆匆離開的背影,Judy莫名其妙,"我的辦公室氣悶?拜托,我的辦公室,風涼水冷,四面通風好不好?"

    從辦公室走出來,走到走廊,林東來掏出手機,找出舒雅給他留下的電話號碼,手放在撥出鍵上,放了半天之後,終究還是沒有把電話撥出去.

    "對不起,發生了點特別狀況,可能沒有辦法為你伴奏了."

    林東來編輯好短信之後,發給了舒雅.

    三十秒後,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舒雅打來的電話.

    林東來聽著手機響了整整二十秒之後,最後還是選擇把電話掛掉.

    很快,林東來的手機又收到了舒雅發來的電信,"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當然,不過這段時間不便聯絡,抱歉,勿回."

    把這條短信發出之後,林東來的胸口有一種氣悶的感覺,他不斷地深呼吸了好幾下之後,才將這種感覺勉強壓了下去.

    就在這時候,他剛好看到馮紅程出現在白馬廣告的辦公室外.

    "林大哥."

    馮紅程也發現了林東來,他趕忙走上來.

    "一邊走,一邊說."

    林東來搭著馮紅程的肩膀,朝外走去.

    "劉少卿剛帶著我見完了陳飛揚.我給他開價了,不過他沒有答應,只說要開會研究."

    馮紅程一邊喝林東來朝外走,一邊彙報道.

    "這是理所當然的,陳飛揚這個人思維很縝密,不過反應速度不快,他做什麼事情都是慢半拍.在自認為把事情完全看清楚之前,他是不會輕易出手的.畢竟,這是兩億,可不是兩百萬."

    兩人已經從大樓里走到了樓下,曝露在燦爛的陽光下.林東來繼續問道:"李浩楠那邊呢,你是怎麼弄的?"

    "全是照您的吩咐,我買通了他酒店里洗衣部的員工,在他的西裝口袋里放了一個微型竊聽器."

    林東來問道:"這套西裝現在在哪?"

    "還在洗衣部,他們晚上才送到他房間里去."

    "這麼說,他今天白天干過什麼,我們全不知情?"

    "我按照您的吩咐,請了好幾個私家偵探跟蹤他,但是卻都被他擺脫了.真是奇怪了,東來哥,你不是說他只是個生意人嘛?怎麼反追蹤的手段那麼高明?"

    林東來笑了笑,說道:"你們追蹤不到也很正常,李浩楠可不只是個簡單的商人."

    "既然如此,您為什麼不親自去跟?還要派什麼私家偵探呢?"

    "我去目標太大,我不希望有人因為我,而注意到他.如果真的那樣,那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與其讓陳飛揚發現點什麼,找到李浩楠,和他合流,還不如暫時不能完全掌握李浩楠的行蹤更好些.

    在林東來看來,陳飛揚已經是被他趕進陷阱的野獸,早晚都要成為他的獵物.唯一值得畏懼的,只是李浩楠而已.只要李浩楠不參與,那麼他有九成把握,能夠把陳飛揚拿下.

    而此時此刻,被林東來視為獵物的陳飛揚並沒有坐以待斃,他也在做出他的反擊.而且,這種反擊,遠比林東來想象中波瀾壯闊.

    *******************************************************************************

    飛揚國際董事長辦公室.

    "怎麼樣?飛鴻已經上飛機了嗎?"

    站在落地窗前,鳥瞰廣州城的陳飛揚,在看到秦政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之後,回過頭問道.

    "已經上機了,明天上午他就應該在紐約了."

    秦政走到陳飛揚身邊,回答完陳飛揚的問題之後,又開始提出疑問,"現在通訊手段那麼發達,還需要特地派飛鴻去美國嗎?"

    陳飛揚搖了搖頭,"無論通訊手段多麼發達,始終無法取代身臨其境的那種感覺.林東來是'幽靈幻影’的靈魂,如果林東來真的跟紐約所散布的消息那樣,跟'幽靈幻影’已經沒有關系,那麼'幽靈幻影’這個組織的氣質應該就會發生很大的改變.飛鴻他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他的這種觸覺還是十分敏感的.他的觸覺,加上他在當地打聽,調查的一些信息,應該足以給我們提供有價值的情報."

    聽到陳飛揚這麼說,秦政就也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質疑什麼了,"那馮紅程那邊呢?我們大概什麼時候給他們答複?"

    "他那邊不急,先緩一緩."

    陳飛揚搖了搖手,說道.

    "但是……你看看這個東西."秦政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文件夾,"這是我花二十萬,從白馬廣告一個內部人員手里買到的."

    陳飛揚將這個文件夾翻開一看,里面正是judy布置的宣傳計劃,里面非常詳細地介紹了風云國際和恒遠企業准備發展的,六星級度假村與超級豪華游輪二合一的發展計劃.

    事實上,情報泄露這塊也是任天翔和judy商量的計劃之一,向秦政出售這份計劃的人,在事前其實是得到judy同意的.

    這份計劃帶給陳飛揚的震撼,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觸目驚心.

    當看完這份計劃之後,陳飛揚充滿了馬上打電話給馮紅程,答應他的開價的沖動.然而,陳飛揚畢竟浸淫商海多年,心性已經比當年在洛杉磯要陳述太多.

    只不過是一個呼吸的功夫,他就強行把自己內心的震撼以及沖動給完全壓抑了下去,絲毫都沒有表現出來.

    當他臉色平靜地將文件夾交還給秦政的時候,又聽到秦政說道:"我還收到最新的情報,林東來和馮紅程十分鍾前剛到中信大廈,似乎正在洽談一個很大面積的寫字樓,一個月的租金就超過三十萬."

    "你想表達什麼呢?"

    陳飛揚轉過臉,看著秦政,淡淡地問道.

    "我想說的是,我覺得林東來跟任天翔的這次合作,應該是玩真的.所以,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給馮紅程打個電話?這大概是目前我們唯一可以延緩他們合作計劃的方法了."

    聽到秦政這麼說,陳飛揚仰頭笑了笑,"秦政,這真的是唯一一條路嗎?"

    秦政疑惑地看著陳飛揚.

    "買地,只是一時的延緩.但是,如果我們把任家徹底掃出珠江流域的話,那就是一了百了了."

    "把任家掃出珠江流域?"

    陳飛揚這話給秦政帶來的震撼,可比那份文件給他的震撼大多了.

    "他們不是要開新聞發布會嗎?很好,就讓他們開,不過,我敢打賭,在新聞發布會上,任天翔絕對笑不出來."

    "飛揚哥,你的意思是?"

    秦政即期待又緊張地看著陳飛揚.

    "從現在這一刻開始,我們跟任家全面開戰.我要不惜一切代價,在七十二小時內,打垮任天翔."

    "啊?既然這樣,你怎麼還把飛鴻派到美國去?"

    "這次……我親自操盤."

    陳飛揚說著,用手攥成拳頭,用力地拍打在面前的鋼化玻璃上.

    一場陳飛揚醞釀了數年的,光明中的商戰角逐,以及地下世界的殘酷血戰迫在眉睫.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十一節 世間一切皆不可逃脫命數

    2010年4月21日,傍晚,廣州,白天鵝賓館.

    李浩楠臉色平靜地坐躺在窗前的一個大而軟的沙發上,他盡力將他的雙腿伸直,使他的肌肉繃緊,這樣可以讓他身體的劇痛略微減輕.

    殘陽透過落地玻璃,斜照在他的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在他的對面站著的,是另外一個斜長斜長的影子,這是另外一個男人,他看上去敦厚,樸實,一個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男人.即使看著他一整天,把他一丟到人群里,你照樣記不起來.

    李浩楠的左手拿著一件西裝,放在他的雙腿上,上面是李浩楠已經找出來的那個竊聽器,而他的右手端著一大杯烈性的威士忌.

    "你看,這就是林東來,不管他多相信你,但是只要覺得必要,他還是會在你這里做點什麼,以增加他的安全感."李浩楠一臉贊賞地笑著對面前那個男人說道,"只有這樣自信和小心都同樣到變態程度的人,才有資格繼承我的事業."

    李浩楠說完,端起酒杯,大口地喝了一口威士忌.

    威士忌剛一入喉嚨,他就開始大聲地咳嗽起來,鮮紅的鮮血從他的喉管里噴湧而出,充斥到酒杯當中,和他杯中的威士忌混在一起,讓人搞不清到底哪些是威士忌,哪些是血.

    他已經喝了整整十分鍾了,而威士忌中的液體卻並沒有少多少.

    "主人,保重身體."

    那老實巴交的人很是心疼李浩楠這樣摧殘自己身體的方式,但是他卻不敢動手來制止李浩楠.對于他來說,李浩楠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在沒有他的命令之前,他絕對不會做任何干涉李浩楠的事.

    "從前聽人說,很多老和尚在死之前,都會有預感,可以准確的知道自己的死期.我那時候還不相信,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李浩楠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絲毫的頹唐,反倒是無比的灑脫.

    他棱角分明的面龐上托映著的那雙眼睛,依然是那樣炯炯有神.

    他說完,對著面前的男人淡淡笑了笑,轉而看向窗外,他的目光直射遠方,穿透密云注視著夕陽,那神情仿佛是期盼,也仿佛是挑釁.

    當他直視夕陽的那一刻,有雕塑般的感覺.

    良久之後,他笑著輕輕地一聲歎息,此時此刻,他的心中並沒有絲毫恐懼,也沒有絲毫失落,有的,只是一種淡淡的無奈.

    "黑虎,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七年了,主人."

    "七年來,我曾經有過不信守承諾的時候嗎?"

    "從未."

    "嗯."李浩楠笑著點了點頭,"這次要失信了,而且是對我最為欣賞的人."

    "主人,你的身體不會有事的."

    "黑虎,我早就說過,你不是個會安慰別人的人,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你就不必徒勞了."

    李浩楠深吸了口氣,結果又是迎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嗽完畢之後,李浩楠說道:"我原本希望上天可以給我一個月,結果醫生告訴我,我只有一個星期.可是現在,照我看,我最多只有三天了."

    "主人……"

    黑虎跪倒在地,整個人匍匐在地上,身體不斷地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真的很想也可以像林東來那樣,豪氣沖天的說一句,世間一切皆逃不過命數,獨我除外.可惜……我到底還是斗不過老天,只能承受著命中的劫數……不要再趴在地上了,我還沒死,現在還沒到哭喪的時候."

    聽到李浩楠這麼說,黑虎這才把滿是淚水的臉緩緩抬了起來,看著李浩楠.

    李浩楠指了指旁邊的一個盒子,"把它拿過來."

    黑虎走過去,將這盒子端了過來.

    "把它打開."

    黑虎依言打開盒子之後,看到里面有一把手槍,有一個小盒子,還有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這里有三樣東西,這個小盒子里的東西,這本筆記本,是送給林東來的,這把手槍是送給你的."

    "謝謝主人."

    黑虎又再次匍匐在了地上.

    "黑虎,你就不好奇那個小盒子里到底是什麼東西嗎?"

    "不好奇."黑虎搖頭道.

    "唉……朽木不可雕."李浩楠搖著頭歎了口氣,"把這小盒子打開."

    黑虎跪直身子,將小盒子打開,看到里面有一顆金色的子彈,他伸手就要去拿.

    這時候,李浩楠趕緊提醒道:"千萬不要碰……"

    及時制止黑虎之後,李浩楠才繼續說道:"這顆子彈上塗著最新研究的生物病毒,任何生物只要接觸到子彈上的生物病毒,他的身體機能,就會遭到極大的破壞,在大多數時候,這種破壞甚至是永久性的."

    "破壞身體機能?主人您的意思是?"

    "假如這顆子彈擦到林東來的話,那麼他將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那就是多久?"

    "三年,五年,十年,或者一輩子,這個都很難說."

    "主人,您不是很看好林東來嗎?既然如此,您為什麼還要如此對他?"

    "你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嗎?"

    "一個人的意志,很大程度上跟他身體的強韌也是有很大關聯的.您這樣做,幾乎等于將他強大的身體完全摧毀.您就不擔心,這樣一來,林東來會真的徹底沉淪嗎?"

    "知識,智慧,力量,財富,權勢,世上一切看似強大的東西,都只不過是過眼云煙.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想要生存下去,並且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最終所能依靠的,只能是意志而已.林東來身上最為強大的,其實正是意志.只是這麼多年來,他的身體和頭腦的強大,已經讓他漸漸不那麼需要依靠他的意志.而我,要讓他回歸真正的本原."

    "林東來不是已經放棄了美國的一切,回到中國了嗎?既然如此,您還需要把他推到更極端的環境中去嗎?"黑虎不解地問道.

    "要放棄在美國打拼得來的一切,從頭開始,自然是了不起的取舍.但是,林東來的拋棄過去,只是想要拋棄過去帶給他的負累,卻並沒有完全放棄過去帶給他的種種財富.他的身體,他的信心,依然根植于他的過去.甚至于在他操作農地項目的時候,他依然在利用他過去的身份為他牟利.號稱要拋棄過去,卻無法舍棄它留給你的財富,充其量頂多是一種怯懦的勇敢.如果林東來繼續這樣下去,他這一生都無法走出真正屬于他的路."

    聽到李浩楠這麼說,黑虎不再有任何意見,他問道:"主人,請您放心,一切我都會按照您的安排去做的."

    "我死之後,你一定要暗中保護林東來,直到他的身體完全複原,或者你死去……這是我對你的最後一個命令,也是我對你的最後一個請求."

    "是,主人."黑虎匍匐在地,無比堅決地說道,"禮物什麼時候送給林東來?"

    "如果維利會的情報沒出錯的話,今天晚上,陳飛揚就要對任天翔全面出手了.當陳飛揚不惜代價出手的時候,任天翔根本擋不住他.他一定會請林東來出馬的."

    "林東來不是已經金盤洗手了嗎?他還會再出手嗎?"

    "他會的,因為他骨子里並沒有真正跟過去告別."李浩南說到這里,仰起頭,有些疲倦地靠在沙發上,"今天晚上,讓他當最後一次地下梟雄,然後,讓他在他的戰場跟他的過去徹底告別."

    "主人,我發誓,我絕對會以我的性命去保護林東來.但是,主人,林東來的仇家實在是太多了,另外,還有維利會虎視眈眈,我一個人恐怕……"

    李浩楠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條,遞給黑虎,"這張紙條上有個電話號碼,電話號碼的主人叫做王曉薇.明天下午兩點去找她,她會給你一套完整的身份證件."

    黑虎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到現在,他總是完全明白李浩楠的計劃了.

    七年前,黑虎還只是個地盤工人,沒有合法身份,整天東躲西藏,在建築工地被砸斷腿,甚至于連醫院都不敢去.

    是李浩楠收留了他,讓最好的醫生醫他,給他娶妻,讓他有自己的孩子.

    這七年來,李浩楠對黑虎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練習槍法.

    七年來的每個日夜,黑虎業余之外的所有時間,都泡在訓練場.室內的,野外的,各種各樣的訓練場.

    黑虎並不是個聰明人,也沒有任何目標,但是他單純,他只知道李浩楠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他從不問為什麼練,也不問練到什麼程度算是成功,他只是悶頭一直練習.

    單純,在很多時候也是一種很恐怖的力量.七年後的今天,黑虎的槍法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用槍,對他來說,某個程度上比用自己的手更得心應手.

    而現在,他終于知道李浩楠要他練習槍法的目的了,那就是去送一份禮物.

    當他得到李浩楠的指示之後,他的全部感情和思緒都完全收了起來,他的腦海里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去完成這個指令.

    于是,他匍匐在地,給李浩楠磕了個頭之後,帶著李浩楠給他的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2010年4月21日,晚上六點五十分.

    無論是任家還是陳飛揚,他們的龐大現金流的來源都只有兩個地方——夜總會和地下賭場.

    可以說,這兩種生意,是他們兩大集團的生命線.

    一直以來,兩大集團之間互有傾軋和爭奪,但是為了不引起有關部門的關注,他們的爭斗一直很低調,烈度並不高.

    而在下午五點的時候,陳飛揚通過電話,命令遠揚集團麾下所有的戰斗隊員,都全部集結起來.

    下午六點半,陳飛揚下令,所有戰斗隊員全都做好准備,今晚將在西河,在廣州,在珠江流域任何兩家有交集地方,對任家發動總攻.

    而總攻的時間,正是晚上八點.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六點半下令,八點開始,這個動員過程,就等于給了任家准備的時間.

    對于這一點,陳飛揚非常清楚.

    但是他沒有辦法,畢竟他手下的,是流氓,不是軍隊,這樣大規模的行動,倉促而成是不可能的,肯定是需要動員時間的.

    不過,他也不在乎,首先他知道任家的動員速度只能比他慢,其次,他這次是已經做好了跟任家硬打的准備.

    一直以來,陳飛揚就不是打不過任家,而是投鼠忌器,擔心事情搞太大,搞得將來有關部門看不下去,出手整治,兩家都沒好果子吃.

    畢竟,大家爭地盤也是為了掙錢而已,要是把鍋砸了,大家都吃不到飯,那就沒什麼意義了.

    然而現在,情況不同了,陳飛揚覺得自己的碗快要被別人砸了.既然是這樣,那也就不管什麼鍋了,干了再說.

    應該說,陳飛揚這樣過激的舉動,是完全超乎任天翔的想象之外.

    以他商人的邏輯來說,陳飛揚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過不理性了.

    無論有多大的事情,總是可以坐下來談的啊.這樣做,這不是等于讓大家都不要做生意了嗎?真以為公安局是擺在那里當裝飾用的?還是因為現在還是三十年代的上海灘?崩牙駒的教訓還不夠深嗎?

    在收到陳飛揚發出總動員令的情報之後,任天翔在心里提出了這樣一大堆反問句.

    而這一大堆反問句提出之後,任天翔終究還是得解決問題.

    首先,這種涉及到數萬平方公里的組織調動,幫派混戰,任天翔還是第一次面對.

    其次,任天翔根本就沒有想到陳飛揚會突然采取這樣暴烈的行動,所以根本沒有做任何准備,整個一措手不及.

    在這種情況下,任天翔知道,如果不想被徹底打死,他只能求助一個人.

    這個人雖說比自己還年輕,但是要說到幫派混戰,陳飛揚跟他比起來,就是小學生.

    任天翔接到情報的時候,是下午的六點四十五分,他給林東來打電話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四十八分.

    當時,林東來剛跟馮紅程把租樓的相關事宜搞完,正在一個茶餐廳吃飯.

    "喂,任先生,有什麼事?"

    林東來一邊把一塊叉燒放進嘴里,一邊問道.

    "在西河,在廣州,在珠江流域任何我們兩家有交集的地方,遠揚集團的人都將向我們發動全面進攻.一個小時後,我們所有的地下賭場,夜總會,以及當鋪,財務公司都將受到全面的沖擊."

    林東來停止吃飯,他把筷子放下,"消息確切嗎?"

    "無比確切."

    林東來沉吟片刻,問道:"那你想我怎麼樣?"

    "組織幫戰,這並不是我所長,我父親也已經年老,新時代的幫戰他也不適應.如果沒有高人相助的話,這一次我們任家就是滅頂之災.所以,我希望林先生能夠在這時候幫我們任家一把."

    林東來沒有說話.

    林東來的沉默保持了整整一分鍾之久.

    任天翔沉不住氣了,他在電話里說道:"我知道這樣說有點失禮,但是不管這麼說,這件事情也是因林先生而起.如果您就這樣見死不救的話,您不覺得愧對judy嗎?"

    林東來依然沒有說話,他繼續沉默了.

    又一分鍾之後,林東來長長歎了口氣,"馬上打電話給你的人,把除了廣州之外所有的生意全部暫時終結,所有的人全部撤退,同時報警,保護硬件設施."

    聽到林東來這麼說,任天翔頓時松了口氣,"那廣州呢?廣州怎麼辦?"

    "一切照舊."林東來看了看茶餐廳牆上的鍾,"現在是六點五十三分,七點半在你的辦公室召開緊急會議,你們在廣州所有的骨干都必須出席,另外二三十個最精干的人到你們總部待命.還有,馬上想辦法找一個移動公司的內線."

    "好,我馬上安排."

    任天翔應道.

    林東來不再多說廢話,把電話掛斷,站了起來,對馮紅程說道:"你現在馬上到警察局去."

    "我去警察局干嘛?"馮紅程不解地問道.

    "說你錢包丟了,或者是被網絡詐騙了,總之,今天晚上找個理由待在警察局."

    林東來說完,不再理會馮紅程,飛快地離開了茶餐廳,消失在夜幕之中.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十二節 命運轉折

    2010年4月21日,晚上七點三十分.

    在恒遠企業位于十七樓的辦公室內,任氏家族廣州本部十三個核心干部已經來了十一個,還有兩個在路上,三分鍾之內就可以趕到.

    "把會議室門關上,會議開始."

    雖然坐在會議桌正中的是任天翔,不過宣布會議開始的人,是他旁邊的林東來.

    "畢云濤和名揚還沒到,是不是等一下?"

    任天翔轉過臉,用商榷的語氣問道.

    "他們已經被開除出你們的組織了."

    林東來說到這里,直視著任天翔,用一種不容否定的語氣問道:"不是嗎?"

    "是."

    除了這個字之外,任天翔發現自己竟然什麼也說不出來.

    聽到任天翔這麼說,林東來也就不再客氣,轉過臉,看著在座的眾人,問道:"你們中是誰負責情報?"

    有一個黑矮的中年人舉起手來,"是我."

    林東來問道:"移動公司的內線准備得如何了?"

    "我們有個兄弟的女朋友在移動公司工作."

    "很好,在廣州本部,遠揚集團一共有多少個骨干干部,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一共有二十五個.他們的真實姓名,花名,履曆,性格愛好什麼的,全都在我的腦海之中."

    黑矮中年人顯得有些得意地說道.

    "我對這些不感興趣,我只問你,你知道這二十五個人的手機號碼嗎?"

    "這個……"黑矮中年人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頭,"他們這些人都是經常換手機號碼的,所以……"

    林東來說道:"麻煩你在十五分鍾內弄到這些人的手機號碼."

    "這怎麼可能?"黑矮中年人睜大眼睛,問道.

    林東來問道:"那你就覺得你需要多久時間?"

    黑矮中年人琢磨了好一陣之後,才說道:"最快的話,也得一天吧."

    "這就是你的情報主管?"

    林東來指著這個黑矮中年人,毫不留情面地質問任天翔.

    任天翔伸出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咳嗽了一聲,沒有說話.

    在場的氣氛很尷尬,大家都覺得很壓抑和不適,唯獨林東來全然沒有這種感覺,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紙,將它飛到那個黑矮中年人面前,"十五分鍾前,我花了一萬塊,就從遠揚集團的一個文員手里,買到了遠揚集團的這份薪水單.其中職位在廣州本部,而薪水最高的,就是這二十五個人,你看看他們是不是你所說的那二十五個人."

    黑矮中年人將這張紙上的名字看了一遍之後,點點頭,"就是這二十五個人."

    "八分鍾前,我只花了五千塊,就從另外一個文員那里獲得了他們公司內部的通訊錄.這上面詳詳細細的把每個人的手機號碼都記錄在案."

    林東來說著,將自己的手機放在了桌上,然後緊盯著黑矮中年人.

    黑矮中年人慚愧地低下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把你們在移動公司的那個內線的聯系方式留下來,然後走出會議室吧."

    林東來也懶得跟他廢話,直接說道.

    "啊?這……"

    黑矮中年人為難地看著任天翔.

    "難道你聽不懂普通話嗎?你已經被革職了.把聯系方式留下,然後走出會議室,等待處置."

    這次,是任天翔說話了.

    黑矮中年人無奈地站了起來,報告了內線的電話號碼,然後耷拉著腦袋離開了.

    拿到電話號碼之後,林東來馬上打電話給那個在移動公司的內線.

    "我現在告訴你二十五個手機號碼,你馬上通過移動公司的內部系統,幫我查明這二十五個手機號碼的位置.每查清楚一個,我們將獎勵你一萬塊."林東來說到這里,看著任天翔,"一萬塊能接受嗎?"

    任天翔想也不想,就答道:"現在這時候就別談錢的事了,多少都成."

    林東來說完要求之後,只聽到那邊傳來不斷的敲字聲.

    這時候,林東來把任天翔早就准備好的筆記本電腦打開,連上網絡.

    三分鍾後,對方把二十五個手機號碼的位置全部查了出來.

    林東來讓他將這些號碼位置,全部用截圖的方式,傳送到他的電腦上.

    然後,林東來對這個內線說了一聲,"幫我隨時監控這二十五個號碼的位置,有什麼改變,隨時向我報告."

    說完,林東來飛快地將這些截圖全部整理在一起,然後將筆記本電腦轉了過來,對著會議室的所有人.

    "看到沒有,這二十五個人,一共分為四塊.一塊是這塊,一共有六個人,他們的運動方向是東南……"

    林東來指著其中四個亮點,剛說完,就聽到任天翔說道:"我們在這一帶有個夜總會."

    "馬上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提高警惕."

    林東來說著,又將另外兩塊也點了出來,任天翔都想到了他在附近都有什麼生意,也全都電話通知了.

    最後,林東來指著仁濟路上的一堆光團,說道:"這些手機信號是靜止的,在過去五分鍾內,基本上沒有移動過,一共有八個,里面包括陳飛揚和秦政的電話號碼.這意味著什麼,我想你們應該很明白吧?"

    林東來剛說完,就有一個干部自作聰明地叫道:"這是他們今晚的指揮部."

    覺得很丟臉的任天翔忍不住呵斥道:"這還用你說嗎?"

    "陳飛揚是個謹慎的人,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他也懂,所以他現在身邊一定是重兵把守.這是他的風格.在洛杉磯的時候,他就有把最精干的人手留在身邊的習慣.仁濟路都有些什麼建築."

    "酒吧."有個骨干說道.

    "那如果我估計得沒錯的話,他應該是將整個酒吧都包下來了,這里起碼有上百人保護他."

    "上百人?不怕,我們把所有兄弟都帶過去,把他圍死在里面."

    聽到這位骨干發言,林東來笑著問道:"你們打算帶什麼去?帶機關槍去嗎?"

    "呃……"這個骨干被堵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這里是中國,用熱兵器交戰是不現實的,只可能用冷兵器.既然是冷兵器,對方有上百人保護,你們就算派再多人,他想跑掉還是沒問題的."

    "那……以林兄看,該怎麼辦才好?"任天翔探詢林東來道.

    "很簡單,今天在座所有的干部,馬上帶領你們手上的所有人,趕往這里."林東來指了指筆記本屏幕上,向著一個夜總會去的光團.

    "這里有六個人帶隊,按照任先生給我看的遠揚集團的資料,以他們的作風來說,每個人大概是帶十六七個人左右,也就是大概一百人.其他兩路你們不管,帶上所有的人,把這一路給徹底打死.至于陳飛揚,交給我好了."

    林東來說完之後,看到那些骨干還坐在那里不動,便碰了碰任天翔.

    "全都馬上出發."

    這時候,任天翔才命令道.

    當這些干部全都魚貫而出後,任天翔問林東來,"林兄,你要多少人?"

    "我來之前不是說了,讓你調二三十個精干的人手嗎?"

    "已經准備好了,一共三十個,不過,對方有上百人,你只有三十個,會不會吃虧?"任天翔有些疑慮地問道.

    "當年項羽只有二十七個人,尚且在劉邦數十萬大軍中來回沖了好幾個回合.現在我有三十個,比他還多三個.哪里去不得?"林東來說著,站了起來,"打這種突襲戰,最重要是人員精干,多沒用,讓他們都進來吧."

    任天翔也跟著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三十個平均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虎背熊腰的大汗走了進來.

    "嗯,還不錯.不過……"林東來走到一個大漢身邊,用手拍了拍他插在腰間的長刀,問道,"這是什麼?"

    "刀."漢子大聲答道.

    林東來笑了笑,將這把長約八十五公分的刀從他腰間拔了出來,笑道:"帶這麼長的刀,去拍電影沒問題,真打起來就免了吧."

    說著,林東來轉向在場的所有三十個打手,"以後打這種架,全部給我配上三十公分的野牛角藏刀匕首.團體貼身戰,沒有把長匕首更好用的東西了.不過今天就免了,你們全都帶上棒球棍吧."

    林東來剛說完,任天翔就馬上打電話讓手下人辦.

    當林東來帶著這三十個人來到樓下,分別坐上三輛面包車之後,三十一根棒球棍便送來了.

    "我就免了."林東來拒絕了遞到他手里的棒球棍,搖手道.

    "林兄,這次全靠你了."任天翔感激地說道.

    "帶著judy趕緊找個可靠的地方躲起來吧,在我給你電話之前,都不要現身.記得跟那個在移動公司的內線保持聯絡,一旦有任何情報變動,記得隨時通知我."

    林東來說完,就把面包車的車門關上.

    三輛滿載著人的長面包車,消失在夜色之中.

    在第二輛面包車上的林東來,拿出任天翔剛打印出來的,陳飛揚所在的那個酒吧的結構圖,撲了開來,對著負責帶領另外二十九個人的頭目說道:"你看到沒有,這個酒吧一共有兩個進出口,一個是前門,一個是後門.你們到了前門之後,拿著棒球棍,大張旗鼓地沖進去,見人就打,見東西就砸.能夠有多少戰果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把聲勢搞得很大.一旦發現吃不消,你們就馬上撤退,不需要有組織的撤退,可以四散奔逃.不過,最少要撐個五分鍾."

    "那後門呢?"小頭目問道.

    "後門你們就不要管了."

    三十分鍾後,也就是2010年4月21日晚上八點四十分左右,勝利酒吧一個包廂內的陳飛揚正在不斷地收到來自各地的壞消息.

    任家在西河的所有場子全部關門,在河源,在肇慶,在整個珠江流域的全是如此,唯一沒有關門的,只有廣州.

    廣州的三路人馬,有兩路才剛動手,就被聞訊趕來的警察制止,另外一路更是在路上就被伏擊,打得落花流水.

    這一切讓陳飛揚感到很懊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任家怎麼會反應這麼快,而且還報警.這可是道上的大忌,他們不怕以後無法立足嗎?看來,今晚指揮的人不是任天翔,而是林東來.不對,如果是他的話,肯定還有後手."

    陳飛揚剛想到這里,就聽到酒吧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怎麼回事?快去看看."

    陳飛揚剛跟秦政這麼說著,就看到有一個手下的兄弟滿臉慌亂地跑了進來,"陳總,有許多人從前門沖了進來."

    "來了多少人?"陳飛揚幾乎是馬上站了起來.

    "不清楚,反正氣勢很盛,兄弟們都出去迎戰了."

    秦政馬上說道:"飛揚哥,你快走,我在這里頂著."

    陳飛揚也不推脫,伸手拍了拍秦政的肩膀,"好,這里就交給你."

    說完,陳飛揚帶著手下十幾個最可靠的人手,馬上快速從酒吧的後門離開.

    勝利酒吧的後門,是一條髒亂的小巷.

    當陳飛揚帶著人在小巷里步行了五十米之後,他看到在小巷的盡頭,站著一個人.

    他穿著一襲黑色大衣,靜靜地站在那兒,昏暗的路燈照耀著他棱角的臉,不耐而又疲倦,仿佛被迫加班的死神.

    一種強大的,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懼感,從所有人的心頭自然生起.

    此時此刻的陳飛揚,極度後悔為什麼出來的時候,沒有帶手槍.

    "陳飛揚,今晚我不想傷人."

    林東來說著,緩緩朝著陳飛揚等十幾個人走去.

    感受到林東來的強大氣場朝著自己一步步擠壓而來,陳飛揚幾乎生出了掉頭就跑的想法.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林東來多年前在他心中留下的恐怖烙印,直到今天也絲毫沒有消失.

    不過,陳飛揚終究還是沒有掉頭,因為他知道,今時今日的他,不容許這麼做.

    在還有十幾個人保護的情況下,毫無抵抗的掉頭就跑,這對一個地下領袖來說,意味著什麼,陳飛揚無比清楚.

    除了站在原地堅持之外,陳飛揚沒有別的選擇.

    陳飛揚掏出手機,給秦政打電話,"林東來來了,把人全部帶到後面的巷子里來."

    林東來看到了陳飛揚在打電話,他並沒有因此加快腳步,而是繼續一步步緩緩向前逼近.

    直到當他跟這十幾個人相隔不到十米的時候,他的身體突然提速,用獵豹突襲獵物一般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里,朝著陳飛揚沖去.

    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想到,人類竟然可以有如此之快的速度.

    就連陳飛揚也是心中一片駭然,完全沒時間反應,"他現在比從前更強大了."

    然而,就在林東來要撞向這堆人的時候,突然有一輛汽車沖進了巷子里.

    林東來猛地停住,往後彈出幾步,空出安全距離之後,往後觀望.

    就在此時,林東來心中一聲驚醒,抬頭望向左上方的酒吧樓頂.

    即使在漆黑的黑夜中,他還是看到了那張老實巴交的臉.

    "砰!"

    當槍響的時候,林東來已經催動著他的身子閃開了,然而,槍手早就預算到了他的路線.一顆金色的子彈,擦著他的肩膀,射入了他身旁的牆縫中.

    幾乎是在瞬間,林東來整個人就完全失去了知覺.

    當他的身體掉落在地上的一秒鍾內,那輛突如其來的汽車已經沖了上來.

    車上走下一個蒙面人,將他拖上了車,然後揚長而去.

    **************************************************************************

    三天後,林東來睜開眼睛.

    他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身邊只有一個檔案袋,一份報紙,一張舒雅送給他的唱片,一個筆記本.

    當林東來想要坐起來的時候,他發現他身體里那多年來一直伴隨著他的,近乎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力量已經完全隨他而去.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終于做了起來,而當他嘗試著將雙手握住的時候,都需要耗費他極大的注意力.

    "為什麼會這樣?我這是在哪里?"

    林東來懷著這樣的疑問,東張西望.

    很快,他看到在左側方有個同樣穿著病服的人,他于是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帶我來這里?"

    當他問完話後,他才發現,那個人好像在跟自己說一樣的話.

    林東來于是伸手揮了揮,那個人竟然也把手揮了揮.

    林東來于是站了起來,走到那個陌生人身邊,伸手去碰他.

    林東來的手指感到一陣平面的冰涼.

    原來,他看到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面鏡子.

    林東來馬上轉身,打開那個檔案袋.

    他看到檔案袋里有張照片,正是他現在的樣子.

    姓名——楚歌.

    年齡——二十八歲.

    職業——無業.

    籍貫——湖南.

    一行行資料在林東來的眼中掠過,只看了一分鍾後,林東來就將資料扔掉,撿起那份報紙.

    這是一份英文報紙,上面在第一版整版報道——紐約最具影響力黑幫之一"幽靈幻影"破滅.

    原來,在三天前,"幽靈幻影"前軍師劉天所掌握的一大批黑材料,被傳到了紐約警察局的信箱里.

    這些黑材料,總共涉及"幽靈幻影"六十七名骨干成員.

    紐約警察局在收到材料之後,馬上安排人手追捕.然而,在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這六十七個人全都已經離境.

    而得知警方的行動之後,紐約其他各大幫派,馬上開始吞並"幽靈幻影"留下的地盤和勢力范圍.已經成為一盤散沙的"幽靈幻影"的普通成員,也被各大幫派瓜分殆盡.

    短短兩天之內,"幽靈幻影"就成為了曆史名詞.

    林東來坐在病床上,沉默良久,拿起了那本筆記本.

    只見筆記本的扉頁上寫道——只有當我們無法回到過去,我們才能面向未來.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十三節 應聘

    2010年,2010年4月26日,下午兩點.

    陝西,西安.

    林東來,對了,從法律上來說,他現在的名字叫做楚歌.

    他從那個只擁有一張病床以及一個衣櫃,總大小不超過十平方米的出租房走出來已經超過三十六個小時了.

    在出租房的衣櫃里,他找到了一套價值六百八十元的西裝,以及十塊錢人民幣.

    從出租房走出來之後,林東來沒有浪費時間去查到底是誰把他帶到這里,他甚至都沒有去查這個出租房的主人到底是誰.

    因為林東來知道,能夠將局面導入如此局面的那個人,不可能給他留下任何線索.

    就像十幾年前一樣,林東來所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活下去.

    就他現在這個身體,就是他想去打劫,也沒有能力.

    這樣的話,也就只剩下一條路了,那就是像所有外地來西安的打工者一樣,盡快找到一份工作.

    首先,林東來花一塊錢買了一份報紙,開始按照報紙上的目錄找工作.

    沒有文憑,沒有像樣的履曆,甚至于沒有像樣的工作經驗,林東來不指望以自己這個身份能夠找到任何高層工作.

    一開始,林東來就將工作定位在了中低層.

    他首先從中層開始找起,策劃經理,市場經理,甚至于保安經理.

    為了節省電話費,林東來沒有打電話去應征,而是直接上門,而對方的態度,無一例外都是極度冷淡的.

    中層工作林東來找了三家,有兩家的人事經理根本不出來見他,只是讓文員打發他把履曆留下.另外一家見了他,看了看他的身體之後,隨便敷衍了幾句,就讓他離開了.

    林東來迅速下調他的工作期待,直接開始將自己定位為低級職位.

    策劃,文案,文員,全都可以.

    然而,三十六個小時之後,在十二家單位遭到毫無一致的冷遇之後,林東來的財富已經從十塊錢縮水到五塊錢了.

    他的肚子里是發漲的饅頭和十個小時前的一瓶礦泉水.

    "必須找到工作."

    在三十六個小時,踏足第十三家單位的時候,林東來在心里跟自己說.

    很幸運,這次有人接待他.

    是一個體重超過一百八十斤的肥女人,她虛假地笑著,想要裝出和善的樣子,然而眼眉間的勢利在她眼角的褶皺中橫流四溢.

    "你好,請問您貴姓?"

    開場白和笑容一樣絕對公式化.

    當聽到她這麼問的時候,林東來甚至懷疑即使她面前坐的是只猩猩,她也會這樣問.然而,林東來極力讓自己看起來顯得相信她的善意的樣子,"免貴姓楚."

    "楚先生,你在來之前,沒有給我們發過你的簡曆,是嗎?"

    看了看記錄之後,肥女人問道.

    "哦,是的,我是在報紙上看到你們的招聘廣告,所以直接過來了."

    "一般來說,我們的程序都是要先發簡曆的."

    肥女人眼角的褶皺顫抖了一下,擠出一個故作寬容的笑容,"不過沒關系,既然你來了,那我們就直接面試吧."

    "謝謝."林東來點點頭.

    "你來應聘的是什麼崗位?"

    "文員."

    "我想問一下,請問你對文員的理解是什麼?"

    林東來看了看肥女人身後五十平米的辦公室,以及在辦公室表情麻木,滿臉厭倦地工作著的四五個小職員.

    他相信眼前這個肥女人的公司每個月的營業額,說不定還不如一個銀行經理的薪水.

    然而,就是眼前這個肥女人,問出了一個這樣深刻到簡直可以跟"是生還是死"相比擬的問題,而他必須一本正經地作答.

    而最致命的是,林東來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嗯……"

    林東來沉思了三秒,肥女人眼角的褶皺這次跳了跳,"這個問題跳過.第二個問題,你以前做過文員工作嗎?"

    "沒有,不過我會用心做好這份工作的."

    肥女人低下頭笑了笑,然後滿臉謙虛地說道:"你犯了個邏輯錯誤,用心和做好是兩個概念.如果用心就可以,那我現在就應該是百億富翁了,因為我每天都用心地想要成為一個百億富翁.你說得我說得對嗎?"

    無懈可擊的邏輯,林東來完全無法反駁.

    就算可以反駁,他也知道他不可能反駁,他不想失去這第十三個機會.

    "你對月薪有什麼要求?"

    "看公司的情況,我願意跟公司一起成長,所以薪水方面,公司看著給就好了."

    "用馬克思的話說,我是資本家,而是你勞工,我們之間的矛盾是不可協調的.所以,一起成長這種話是屁話.說這種話的人,一般都是對自己的能力完全沒有信心.就好像你在菜市場看到一堆爛蘋果,你問店主這堆蘋果多少錢,他和你的答案絕對和你一樣——看著給好了."

    林東來笑了起來,除了笑之外,他真的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麼.

    "你能接受加班嗎?"肥女人剛說完,看了看林東來,不等他回答,就自顧搖頭,"看你的臉色,應該是不行了."

    "最後一個問題,你認為自己有什麼特長?"

    "我懂一點策劃,在與人溝通的時候,也略有一些能力.另外,如果公司需要,我也許還可以做些組織工作."

    "你不該來應聘文員,你應該去應聘五百強企業的CEO."

    胖女人用筆在紙上劃了點什麼,然後將身子靠後,壓得她身下的椅子吱呀作響.

    有大概十五秒的樣子,都是胖女人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林東來,而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又過了五秒,林東來探詢著問道:"請問,您是否打算請我?"

    肥女人將桌上蓋著的紙翻了開來,只見上面寫著個大大的"0","你說呢?"

    "謝謝."

    林東來站了起來,笑著沖著肥女人點了點頭,緩步離開.

    走出這間公司所在的寫字樓大廈,林東來重新回到了陽光下的大街.

    雖然身體已經孱弱,身份已經改變,但是林東來的大腦沒有受到任何損傷,他對人性,對商業的洞察力仍在.他的組織,管理以及控制他人的能力也依然存在.

    然而,當林東來真正處身到社會的最底層的時候,他發現,這一切都沒有用,沒有意義.

    戰略,思想,洞察力,當你還需要解決溫飽的時候,這一切都顯得是那麼華而不實.

    沒有學曆,沒有資曆,沒有成功案例,即使你在面試會上說出了巴菲特明天就要說的話,你所能得到的,除了嘲笑和好高騖遠的印象之外,什麼都不會有.

    用一句中國用爛了的成語來說,現在的林東來,可謂是真正的英雄無用武之地.

    在現在這情況下,要麼怨天尤人,要麼狂躁憤懣,或者兩者兼具,這是人性使然.

    然而,林東來兩者都沒有,他的內心簡直像青海的內陸湖一樣平靜.

    因為林東來之後,無論是怨天尤人,還是狂躁憤懣,都不會帶來任何價值.這種無聊的負面情緒,除了傷害本就已經足夠孱弱的身體之外,沒有任何益處.

    在形勢已經如此嚴峻的情況下,不能再做任何沒有益處的事.

    雖然已經失敗了十三次,但是當來到大街上,林東來還是在自己的心里對自己說道:"今天天黑之前,必須找到工作."

    報紙上的工作,林東來已經放棄了,這並不是因為灰心喪氣,而是因為經過十三次的失敗,林東來已經意識到一個事實,那就是沒有任何文憑,也沒有任何履曆,甚至說不出任何工作經驗的自己,指望找到報紙上的工作,是不大現實的.

    看來,工作還是在街上,必須得是在短時間內,可以讓對方看到自己價值的場所,才可能找到工作.

    "實在不行的話,天黑之前,就找一家餐館當服務員."

    懷著這樣的心情,林東來開始在街上逛了起來.

    逛到大概三點的時候,林東來的身體已經疲倦到了極點.

    這是真正的疲倦,身體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骼,乃至于每一根汗毛都處于一種不堪重負的狀態.

    這種狀態,自從三十六小時前起,就一直纏繞著林東來.

    在此之前,林東來並不是沒有嘗試過疲勞,他曾經七天七夜不睡覺,而且每天晚上都要出去行動.那時候的身體的疲勞度比現在要劇烈一百倍.但是那時候的身體,只是感到累,並不覺得倦.

    累跟倦的區別在于,累了,只要躺下睡一覺,體力和精力就都可以恢複,而倦了,則需要更長更長的時間來恢複.

    必須休息,必須現在,就在這里休息.

    當身體發出這樣的警告之後,林東來將身上的報紙拿了下來,墊在地上,不顧來來往往的路人的目光,整個人靠著一根電線杆坐了下去.

    在林東來的正對面是一個街角,在這個街角的左邊第三間有一個賣茶飲的小店.

    這是那種非常小的小店,除了櫃台之外,店里只能放下一張桌子.

    店面裝修得還算別致,燈光也還不錯,只是同一條街,跟它類似的茶飲店有整整三家,而且它的地理位置是最差的.

    生意看上去很寥落.

    看到這小店,林東來才記起來,自己已經有超過十個小時沒有喝過任何液體了,他的嗓子已經快要冒煙了.

    坐在地上休息了約莫五分鍾之後,干渴就催促著林東來站了起來,朝著這個茶飲店走去.

    當來到這間茶飲店的門外,林東來看到在店里,是一個安靜的年輕人正坐在櫃台內.

    他二十出頭,面貌清秀,眉宇之間卻有一種郁郁的情節,看上去似乎是對自己的人生很不滿的樣子.

    在他的面前,鋪著一本書,看起來應該設計類的書籍.而他自己已經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看來,店里的生意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寡淡.

    林東來這樣想著,走進店里,看著掛在牆上的茶水單,找來找去,找到最便宜的蜂蜜綠茶也要五元.

    這相當于他現在所有的身家.

    也就是說,如果他打算在這里喝杯茶的話,就必須冒著馬上破產的危險.

    就在林東來處于一種無奈地矛盾之中的時候,清秀的年輕人醒了過來.

    "先生,你想要點什麼?"

    年輕人說著,並沒有馬上站了起來,而是拿起身邊的一根拐杖.在拐杖的幫助之下,才站立起來.

    到這個時候,林東來才注意到櫃台後的這個年輕人是個瘸子.

    "我……"林東來猶豫了好幾秒鍾之後,才終于鼓起勇氣說道,"我沒有錢,我可以請你免費送我一杯白開水嗎?"

    聽到林東來的話,清秀的年輕人頓時笑了起來.

    林東來注意到,這笑容很乾淨,沒有任何雜質,也沒有任何太多的含義.

    年輕人笑完之後,爽快地說道:"反正今天下午還沒開過張,我請你吧.說吧,你想喝什麼."

    聽到年輕人這麼說,林東來沒有客氣,他馬上說道:"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要杯蜂蜜綠茶."

    "可以,我馬上給你弄一杯,你在那坐一下."

    年輕人說著,熟練地拿過杯子,開始操作了起來.

    林東來坐在小店里唯一的一張桌子旁,靜靜地等著.

    在這等待的過程,林東來一直默默地觀察這個年輕的殘疾人.

    看起來,他應該是遭受到了人生的某種不幸,所以才會顯得那樣郁結.

    然而,在這種郁結之中,當看到需要幫助的人的時候,還是會爽快地出手相助,這實在是種不錯的品德.

    贈人玫瑰,手有余香,這樣的心態,對于處于逆境的人來說,是一種近乎不可觸及的奢侈.不要小看這一杯蜂蜜綠茶,很多人在處于逆境,或者覺得自己受到上天不公平對待的時候,甚至連一杯白開水也不願意送給別人.

    "好了,嘗嘗我的手藝."

    做好了一大杯蜂蜜綠茶之後,年輕人拄著拐著拐杖,要把茶端到林東來面前來.

    這時候,林東來趕緊站了起來,走到櫃台邊,將蜂蜜綠茶接了過來.

    雖然很口渴,但是林東來還是克制住豪飲的沖動,緩緩地將蜂蜜綠茶倒進自己的喉嚨中.林東來這樣克制,是為了保護他的身體.

    過急地喝凍飲,很可能對他目前的身體造成不可預期的傷害.

    "你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窘迫過吧?"年輕人笑著看著林東來,說道.

    "嗯,你怎麼看出來的?"林東來反問道.

    "我看到你嘴唇都干得開裂了,但是綠茶端到手里,你還是不緊不慢的喝著.如果是一個經常窘迫的人,是不會有這樣的從容的."

    "你的觀察力很棒."

    "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個設計師."年輕人說著,指了指小店的各個角落,"這個小店就是我自己親自設計的,你覺得怎麼樣?"

    "很別致."

    "謝謝誇張."年輕人說到這里,長長地歎了口氣,"但是我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一個設計師了."

    林東來問道:"為什麼?"

    年輕人苦笑了一聲,問道:"有誰會請一個得了小兒麻痹症的人做設計師?"

    林東來說道:"美國曾經有個得小兒麻痹症的人干過總統,據說還干得相當不錯."

    "呵,羅斯福是偉人,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更准確的說,連小人物都算不上."年輕人憂郁地輕輕歎了口氣,"你叫什麼?"

    "我叫楚歌."

    "再過半個月,我就要跟你一樣了."

    "你是說,跟我一樣落魄嗎?"

    年輕人搖了搖頭,"不,是比你更落魄.不管怎麼說,你還有一副健全的身體,而我只是個殘疾人.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每天在這個小店里無所事事的等著,等著它關門."

    "不瞞你說,在三十六個小時以前,有那麼一小會,我和現在的你一樣消極.或者說,我可能比現在的你還要消極得多.但是,就在那個時候,我想起了我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話,我覺得很有感觸,所以我決定忘掉我心中的這種消極,積極地去面對我眼前的一切."

    "什麼話?"年輕人好奇地問道.

    林東來看著年輕人,認真地說道:"我無所事事地度過的今天,是昨天死去的人們所奢望的明天."

    年輕人眨著眼睛,在腦海里消化著林東來的這句話,約莫十幾秒之後,他笑著點了點頭,"確實是很有哲理的話,不過,就算活著,但是活得這麼身不由己,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

    "有哲理的話不能改變現實,卻可以激勵心靈.而我們的心靈可以改變這個世界."林東來說到這里,話題一轉,"你剛才說,你這個店還有半個月就要關門了,是嗎?"

    "嗯."年輕人點點頭,"這店不掙錢,每個月要虧一千多,我已經交不起房租了."

    "你願意請我嗎?"

    林東來的問題讓年輕人啼笑皆非,"楚老哥,你沒有聽懂我的意思嗎?我連房租都交不起,我怎麼有錢請你呢?"

    "暫時不需要給我發薪水,只要管飯,給我綠茶喝就行."

    "呵,好吧."年輕人笑著,聳了聳肩,說道,"不過,我勸你趁著半個月的時間,趕緊再去找份工作."

    林東來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喝了一口蜂蜜綠茶.

    不管怎麼說,奔波勞碌了將近四十個小時,工作,總算是找到了.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十四節 茶飲店（上）

    "你叫什麼名字?"

    在喝完蜂蜜綠茶之後,林東來問這個年輕人.

    "我叫楊忘川."

    "忘川?黃泉路盡頭的那條河也叫忘川,你父母怎麼會給你取這麼個名字?"

    林東來有些訝異地問道.

    年輕人笑了笑,沒有說話.

    見年輕人沒有再說話,林東來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他道了聲謝,將空杯子放下,離開了茶飲店.

    他這一走,就走了好幾個小時,一直到天黑下來,都沒有看到他回來.

    然而,就在楊忘川以為林東來只是開個玩笑的時候,林東來卻回來了.

    他滿頭大汗,兩只腳都在微微發抖,顯然是體力透支得很厲害的關系.

    "楚老哥,你這是怎麼了?"楊忘川有些緊張地問道.

    林東來笑著搖了搖手,"沒什麼."走到桌子邊坐了下來.

    "你去干什麼了?怎麼累成這樣?"

    楊忘川拄著拐杖,從櫃台後面走了出來.

    "我想,我也許還需要一杯蜂蜜綠茶."

    林東來靠著牆壁,笑著說道.

    "我這就去給你弄."

    楊忘川趕緊重新回到櫃台,開始調蜂蜜綠茶.而林東來則趁著這個時間恢複他的身體.

    等到楊忘川把蜂蜜綠茶調好之後,林東來也緩過氣來了.

    "我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把周圍的整個環境都看了一遍."

    喝了一口蜂蜜綠茶之後,林東來說道.

    "周圍環境?看這個看什麼?"

    楊忘川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轉了一圈之後,發現在這附近有兩間中學,還有很多寫字樓,這些學生和白領,都是很寶貴的客戶資源.只要把兩類客戶把握好了,你這間店不至于這麼落魄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兩間學校離我們這挺遠的,他們學校旁邊也有茶飲店,不會到我們這兒來的.那些寫字樓的白領倒是偶爾有些人到我這兒來,不過客戶量太少了."

    "你的店面太小,位置也不大好,如果只是做上門客,你當然維持不下去."

    "我是開店的,不做上門生意,難道還能到大街上喝茶嗎?"

    "其實,所有做食品,飲料類的小店鋪,想要把生意做大,都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外賣."

    "外賣?"

    "對."林東來點點頭,"上班族客戶的自主性太強,要拉他們需要使用一定成本,這塊可以放到後面.中學生相對來說,自主選擇的能力弱些,我們是完全可以先在他們手上想些辦法的."

    "哦?什麼辦法呢?"

    "第一,我們要在我們的茶的名字上下功夫,要針對這些中學生取一些能夠打動他們的名字.我下午調查的時候,跟幾個中學生聊過天.我發現他們對動漫很感興趣,我覺得我們可以做個調查,看看這些中學生目前最流行什麼動漫.然後我們就從這些動漫里找些元素,看能不能跟我們的茶配合在一起.比如,我聽到一個女中學生提到本漫畫叫做《尼羅河的女兒》,那我們就可以把我們的一種茶飲料,取名叫做'尼羅河女兒之淚’."

    聽到這里,楊忘川連連點頭,"嗯,這個好辦,我自己本身就是漫畫迷,這種元素還是很大的,我可以找到.哈,楚老哥,你可真聰明,這都被你想到."

    "你懂漫畫那就好,到時候你想辦法多多創造些好聽的名字,跟漫畫貼合,跟我們的茶也切合.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浪漫,讓人充滿想象.把名字設計好之後,我們可能就要制作一些傳單了.傳單不能做成普通的那種紙傳單,那很容易被人一拿到就隨手扔掉.我建議將這傳單設計成書簽,要帶有香味的.這樣,拿到傳單的人就不舍得扔掉,傳閱率就很高了.另外,我們還必須把這傳單設計得很唯美,能夠吸引住人,你既然夢想成為一個設計師,我覺得那你應該可以做到這點."

    "沒問題,這也包在我身上."

    越是聽林東來說,楊忘川越是開始覺得他的店充滿希望,整個人的頹靡之情一下子消失無蹤了.

    "還有個細節,到時候我們要把我們的傳單做個編號.然後,我們在店里每天做活動,隨機拿幾個號碼組合在一起,放在店門口.只要有人拿著標有這幾個編號的傳單上門,那我們就免費提供他一星期的飲品.這樣的話,那些學生中就可能專門去收集這種東西,而這個過程,其實就是傳播信息,為我們做免費宣傳的好方法.要是到時候經濟許可的話,我們除了免費飲品之外,還可以准備一些那些中學生很喜歡的禮品,刺激他們都去收集.要是做得成功,能夠在兩個學校中引起一股熱潮的話,那就更好不過了."

    "妙,實在是太妙了."

    楊忘川忍不住拍起掌來.

    "另外,我們還可以在兩個學校里找些比較活躍的分子,送給他們免費喝茶的特權,同時給他們一張八折消費卡,任何人通過他們,都可以在我們這里八折消費.當消費累積到一定點的時候,我們要給這些活躍分子返點."說到這里,林東來很著重地對楊忘川說道,"這些活躍分子,我今天已經物色到了兩三個,明天我會繼續去物色,這些八折消費卡我們最多只能拿出去十張."

    "為什麼呢?"楊忘川不解地問道,"茶自身的成本很低,只要銷量起來,即使是八折,我們也是很賺錢的."

    "如果八折消費卡這個東西濫發的話,就會變得毫無價值.物以稀為貴,我們必須控制這種消費卡的數量,才能讓擁有這種消費卡的人感覺到它的珍貴.而正因為它稀少,也可以從某個側面展現擁有者的身份和地位,這樣,他就會珍惜,並且很好地去利用它."

    "哦,我懂了,你利用的是人的攀比心理."

    "是的,這個八折消費卡更要設計得好看一點.因為只有十張,更要花工本,材質方面,我建議使用水晶.其實也要不了多少錢,也就幾十塊錢一個.至于名義嘛,我們就取名為天使卡,聽起來唯美些."

    "好,這個也我來做.還有別的嗎?"

    "暫時沒有別的,就這些了.不過,現在時間緊迫,我們得快點動手才行.你大概多久可以把這些東西搞好?"

    楊忘川摸著腦袋想了一陣,答道:"我今晚通宵,把傳單和天使卡設計好.明天就去印,傳單應該明天下午就可以出來.水晶那個可能要點時間,不過最慢後天下午應該也可以出來."

    "好,既然這樣的話,那你就快點動起來吧."

    林東來說著,就站了起來,卻被楊忘川一把給拉住了.

    "楚大哥,你別急著走啊,反正今天沒什麼生意,我早點關門,請你吃飯吧."

    聽到楊忘川這麼說,林東來的肚子馬上就咕嚕咕嚕叫了起來,再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剩下五塊錢.

    林東來于是點點頭,"成啊."

    到了一個小攤檔,坐下來,點了幾個菜之後,楊忘川就對林東來說道:"楚大哥,就憑你這麼出色的頭腦,怎麼可能找不到工作呢?真不可思議."

    "我沒有文憑,沒有資曆,甚至都沒什麼像樣的工作經曆.當這幾個條件加在一起,所有面試我的人,都在心里把我自動歸類為無用者的那一堆了."

    楊忘川睜大眼睛說道:"這有什麼關系呢?只要認真交流的話,他們一定可以發現楚大哥你身上的才華的啊."

    林東來笑了笑,說道:"絕大部分人只願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只願意聽到自己想聽的東西."

    對于林東來的這句話,楊忘川不是完全聽得明白,他只是覺得眼前這個楚大哥,不像他表面上那麼簡單.

    剛見到他的時候,楊忘川只覺得他是個落魄的失業人員.

    但是當他出去走了一圈,回來跟他侃侃而談之後,楊忘川幾乎是毫無抵抗力的,在最短時間內就被他征服了.

    林東來在說話的時候,整個身體都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種說服人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的,發自內心深處的信服.這是一種了不起的力量,楊忘川從前從未在別人身上發現過.

    "呵呵,不過沒有這些自以為是的家伙,楚大哥也不會到我這來,這是我的運氣."

    說完,楊忘川就可以給林東來談他想如何設計傳單和天使卡,林東來一直靜靜地聽著,一句話也沒有說.看到眼前這個年輕人開心得手舞足蹈的樣子,林東來的內心也跟著有一種淡淡的高興的感覺.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讓林東來開始漸漸有真實的感覺了.他直到現在,才開始慢慢接受人生這劇烈的改變.

    "並不是為了向李浩楠證明什麼,我只是要好好地活下去."

    林東來在心里這樣對自己說道.

    第二天,林東來在兩間學校里不斷打聽,花了整整一天之後,他終于又物色了七八個在學校里很有影響力的活躍分子.他們中有學生會干部,有社團領袖,也有廣播站的播音員.

    林東來可不是隨便幾句話就把這些人忽悠到的,他所用的忽悠手段,毫不誇張地說,絕對是用導彈打蚊子.

    每次,他相中了一個人,首先就跟他們談陸羽,談中國的茶文化.

    然後就開始大談中國的文化從來都是與時俱進,不斷革新的,茶文化也是一樣,不能固步自封.

    再然後,林東來就將自己拍腦袋想出來的,用動漫中的元素命名茶,稱為是一種最新的茶文化,是屬于年輕人的動漫茶文化.

    為了說服這些中學生,林東來還非常厚顏無恥地大吹大擂說,這種文化在法國戛納一帶很流行.他就是從德國回來之後,想要嘗試推廣這種新的茶文化的.

    之所以說法國,是因為在世人的心目中,法國都是時尚潮流的中心.而之所以說戛納,是因為那里名氣很大,但是沒幾個人去過.

    最重要的是,現在的中學生可不是傻瓜,他們都會上網搜的.他們又學了英語,要是說英語國家,說不定就搜出問題來.而說法國的話,他們又不是外國語學院,總看不懂法語的.

    在老謀深算的林東來面前,這些中學生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平均只用了十分半鍾的時間,林東來就把這些中學生撩撥得熱情高揚,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什麼很了不得的事.

    後來,當聽到還有免費飲料可以喝,還可以領到八折的天使卡,卡上的消費累計金額到了一定程度,還可以返點,這些人的熱情更加是空前高漲.

    在下午六點鍾,當這額學生全都下課了之後,林東來把他們都約到了茶飲店中.

    趕巧的是,就在他們來到茶飲店之前,楊忘川前腳才剛把店門打開.

    他白天沒有開店,而是忙著張羅傳單和天使卡的事情去了.

    忙活了一天,他的書簽傳單全都印出來了,他是找朋友弄的,朋友只要他出了點材料錢,所以成本相對很低廉.

    楊忘川一共搞了一萬張,結果他一個人拿不動,還是朋友開車幫他送過來的.

    實事求是的說,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楊忘川設計的東西,確實都還蠻不錯的.那些中學生一進店門,馬上就被放在地上的書簽傳單給吸引了,全都沖上去欣賞了起來.

    當他們聽到這些書簽上的編碼的意義和價值之後,他們的興趣更是一下子被拔到一個頂峰了.

    到最後,這些人中居然有個人主動要求幫助他們派發這些書簽傳單.他一個人說完,其他九個人也跟著說要如此.

    當聽到他們這麼要求,林東來忍不住轉過頭去看楊忘川,結果看到楊忘川也剛好轉過頭看他,兩人相視一笑——"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十五節 茶飲店（下）

    雖然心里很願意這些中學生幫忙發送傳單,但是林東來也知道,做為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的特點,就是熱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當楊忘川很高興地准備把這些傳單全部給這些中學生的時候,林東來馬上制止了.

    原因很簡單,書簽傳單一共有一萬張,分到每個人手里,就有將近一千張.

    要認認真真把這些書簽傳單,發到這可不是一個很小的工作量.

    指望他們去街上幫你派發,是不現實的.

    剛開始熱情高漲的幾個小時,說不定認真幫你發發,一旦熱情勁一過,說不定就隨便亂發,甚至于丟到垃圾桶也是很可能的事.他們畢竟不收錢,你也不可能怎麼去監督他們.

    林東來算了下,兩間中學加起來,一共兩千多學生.于是給了他們每個人一百張書簽傳單.這個工作量相對來說,就很小了.

    在分配書簽傳單的時候,林東來把每個人掌握的書簽傳單編碼都記錄了下來.

    林東來還跟他們說,所以拿著這些書簽傳單叫外賣或者來買茶飲的人,都可以享受九折,並且享受滿十倍贈送一杯的優惠.當然,如果這些人報出了發給他書簽傳單人的天使卡的卡號,他們也可以享受八折優惠.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這些拿著書簽傳單來購買茶飲的消費金額都將計入他們的消費返點.

    最後,林東來還給他們一個重大許諾,"現在是四月底,我們到年底的時候,會對你們的天使卡下的消費金額做總計.等到最後,消費總額最高的人,將得到最新型的蘋果平板電腦ipad."

    當聽到這里,楊忘川眼眉一抖,正要說話,卻看到那十個中學生放出的光芒,簡直好像要把整個茶飲店都燒掉一般.

    于是,楊忘川硬生生把自己喉嚨里的話又吞了下去.

    "叔叔,我……我可以多拿一些傳單嗎?"

    十秒之後,有個中學生澀生生地問道.

    林東來斷然拒絕,"不行,這些書簽傳單的造價並不便宜,我們不能隨便浪費."

    拒絕完之後,林東來又轉而笑了起來,招呼楊忘川給他們調茶喝.

    喝茶的時候,林東來又打眼色,讓楊忘川跟這些中學生聊聊漫畫.

    按林東來的原意,只是想讓楊忘川博得這些中學生的好感,以便讓他們更願意賣力工作.

    結果,其效果大大超出了林東來意料之外.

    楊忘川對漫畫的愛好和了解,遠超林東來的想象,當一談到漫畫,他整個人就完全投入進去,說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而這些中學生跟楊忘川聊的投機程度也遠超他的想象.

    剛開始的時候,林東來只是靠著牆壁,一直在休息,臉上帶著禮貌的笑容,並沒有特別注意他們的話.

    聽到後來,林東來敏銳得意識到,這里面似乎有值得進一步挖掘的地方.

    "你們的學校有漫畫愛好者的社團嗎?"林東來問道.

    "沒有."其中一個學生搖頭道.

    而另外一個學生則答道:"我們有,我就是里面的成員,但是我們的成員很少,只有二十幾個人,而且大家聚會也不多,很松散."

    這個學生剛說完,又聽到另外一個學生說道:"是啊,要說到漫畫愛好者真的很多,但是願意坐在一起談點什麼的,就很少了.能搞創作的,就更加少了.要說到漫畫社團,Cosplay社團倒是很火,不過那東西太耗錢了,都是大學生在玩,我們玩不起."

    "你們兩個學校加起來有將近兩千人,已經是很大的學校了,有些小的學校,只有幾百人.就這麼點人,你們想要組織社團當然不是那麼容易.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們可以組織一個跨校的漫畫愛好者社團?比如說……把碑林區,甚至于整個西安市的漫畫愛好者中的中學生都集結起來?"

    十個中學生面面相覷,一片茫然.

    雖說都是這兩個學校里出了名的活躍分子,但是林東來這樣的想法,對他們來說龐大到甚至有些遙不可及,他們連想都沒有想過.

    對于他們來說,做為一個只有十六歲的中學生,思考這麼遠大的計劃,實在是有點過于不可思議了.

    而他們又怎麼能夠想到,他們面前這個看似虛弱的大哥哥,在同樣的十六歲,就在墨西哥北部的沙漠里,對他那些幾乎陷入絕境的同伙們說:"我們一定要殺進美國."

    大概沉靜了七八秒的樣子,有個學生笑了笑,"這……這怎麼可能呢?這不現實."

    "你覺得什麼是現實?"

    林東來的聲音並不大,他的臉上也是帶著笑意,然而言語中那不經意的凝重,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一種淡淡的壓迫感.

    "呃……"

    那個中學生語塞,說不出話來.

    "現實就是不為人力所可以改變的事情."

    林東來轉過頭去,看到接話的人,是蘇沈.這個男孩是十個中學生里,林東來第一個記住名字的.

    他有著一頭凌亂有微微有些小卷的黑發,林東來剛看到他的時候,他正跟他的朋友在一起,也就剛才語塞的那個中學生.

    別人給林東來介紹的,是蘇沈的那個朋友,因為他是學生會的副主席.然而,一下子吸引了林東來目光的,卻是蘇沈.

    他最初給人的印象是很溫和,甘當配角.

    當林東來跟他的朋友談話的時候,他即沒有插話,也沒有亂動,而是一直靜靜地站在旁邊,面帶笑容.

    只有當他的朋友有某些問題不確定該怎麼回答,向他投來求助的目光的時候,他才會開聲.

    而他的朋友,以及幾乎所有十六歲的男生不一樣的是,他在回答問題的時候,首先是絕不倉促,總是思考一兩秒之後才回答,甚至給人一種遲鈍的感覺.其次,當他回答問題的時候,永遠都是只回答到恰到好處,絕不多說一句廢話,也絕不流露半點炫耀的意味.

    他的這種表現,給林東來一種驚豔的感覺.

    林東來意識到,這個小男生的身上隱藏著巨大的潛力,他的身體里種有一顆內斂卻充滿力量的種子.

    懷著一種近乎天性的愛才之心,林東來借重這次茶飲店的推廣計劃,蘇沈拉入了十人名單.

    而現在,林東來的眼光再一次得到了證明——在其他九個中學生啞口無言,大腦停機的情況下,只有蘇沈勇敢地發言.

    "不."林東來笑著搖頭,走到櫃台上,隨手拿起一顆棗核,"這顆棗核如果只是放在櫃台上,那它就只是一顆棗核而已.但是……如果我們將它種到土地里,它就將生根,發芽,長成一棵大樹,直到後來,開花,結果.為什麼會有如此之大的區別呢?因為前者只是一顆棗核,而後者卻是一個生命.就連一顆棗核的生命里,都充滿了不斷自我突破和改變的曆程,更何況我們呢?"

    林東來說著,走到桌子邊坐下.

    "那按照楚大哥你說,你覺得現實是什麼?"

    蘇沈認真地看著林東來,問道.

    "在我看來,這個世界上的現實,永遠只有四個字——事在人為.就說你們這個跨校漫畫社團吧.聽起來好像很難,其實做起來並沒有那麼複雜.你們現在有十個人,有兩個學校.你們可以先從這兩個學校開始組織.你們兩個學校相隔近,交流也方便.等到你們建立起一個社團之後,可以再利用互聯網成立一個交流論壇.周末的時候,你們可以到別的學校去聯絡相關的社團,或者對這個比較有熱情的同學.通過他們,在各個學校建立起聯絡點.然後,你們通過不斷地組織聯誼,將這些聯絡點的活躍度提高起來.再將你們的所有的活動都用數碼相機記錄下來,放到論壇上供參加活動的人一起下載.這樣的話,可以大大增加你們的社團的凝聚力.同時,如果有誰對你們社團感興趣,可以先到你們的論壇上來感受你們的氣氛.一旦氣氛形成,到時候很多人就會主動來加入你們的.到那時候,建立一個全碑林區,乃至于全西安的中學生動漫聯合協會,又哪里算是什麼天方夜譚呢?"

    林東來的侃侃而談不要說這些中學生,就連楊忘川聽得都是目瞪口呆.

    "好像真的可以呵."

    原本覺得完全不可能的中學生們在聽到林東來這一番話之後,臉上都開始綻放出難以壓抑的熱情來.

    林東來于是趁熱打鐵地繼續蠱惑道:"你們楊大哥的設計能力是很不錯的.你們的論壇之類的東西,可以完全由我們來負責幫你們建設.至于你們剛開始的時候所需要的活動經費,我們也會在我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支持你們.你們想想看,要是你們能把這件事辦成,那你們就不只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而是全西安的風云人物了.這對你們的將來也是有很大裨益的.就說上大學吧,你們要是真的能成功,那被一些名牌大學當做特長生招進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林東來的餅畫得實在是太大了,又圓又甜,這些中學生們都已經血漲到腦袋上,快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呢.

    而相對其他九個中學生來說,蘇沈的頭腦是稍微冷靜些的,他在同樣很激動的同時,還是想著問道:"人多有人多的麻煩.人多了,主意就多,到時候容易亂,搞不好要鬧分裂."

    "沒錯,蘇沈,你說到問題的關鍵了.所以,你們在開始動作之前,要做的第一個准備工作,就是確定你們的組織架構.說通俗一點,你們十個人現在要選出一個會長,一個副會長,然後分外聯,內務,組織,創作八個正副部長,把每個人的分工全都分好.再制定一個詳細的行動綱領,所謂行動綱領,就是你們要在哪個時間段內要達到什麼目標.剛開始的時候緊些,做一個一個月的計劃,把前半年做完之後,可以松些,做季度計劃就可以了.等到你們卸任,交給下一任的時候,就可以按照學期來做計劃了."

    林東來說著,看著這十個中學生,除了蘇沈一直悶著頭在思考之外,其他九個人都在互相打量著對方.

    林東來知道,這些人肯定是誰都不服誰.

    "不過呢,你們現在還不是很熟悉,我建議你們可以先彼此熟悉一下.以後,我們這個小店就當你們的交流地點.每個周末,你們都可以到我們這里來活動.我們這里雖然小些,但是我們會找多些小凳子來,讓你們都可以坐下,飲料任你們喝.你們可以一直討論,知道你們中有個人可以提供出你們認可的執行方案來,然後就由這個人來擔任會長.有了會長之後,再有這個會長來分配各人的職務.在這段時間里,我們會幫你們把論壇准備好,你們看怎麼樣?"

    林東來說完,這些中學生紛紛點頭.

    接下來,林東來就給這些中學生每個人送了一杯飲料,讓他們回家.

    當他們都離開了之後,楊忘川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林東來,"楚大哥,你剛才像極了一個將軍,一個政治家."

    "謝謝你沒有說我像個詐騙犯."林東來笑了笑,自嘲地說道.

    "哪有楚大哥你這麼有人格魅力的詐騙犯.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會突然想到鼓動他們搞這個社團?就我們現在的財力,恐怕沒有能力給他們多少支持啊."

    林東來伸手拍了拍楊忘川的肩膀,"支持是互相的,奧運會創造了多少品牌啊."

    "這……這動漫社團跟奧運會有什麼關系?"楊忘川不解地問道.

    "我們不是號稱要把動漫文化和茶結合在一起嗎?既然這樣,那麼這個社團一旦真的成立,那麼隨著他們的壯大,我們的茶肯定也要跟著走的.比如,我們的論壇的廣告位,他們的所有傳單的四個角落,不全都可以放上我們茶飲店的廣告嗎?這種隱形的推廣,可比你去街上發傳單要強一百倍."

    楊忘川遲疑著說道:"但是……但是,我們當初說什麼動漫文化跟茶結合,不是只是一種幌子嗎?"

    "原來是幌子,但是現在不是了啊.野史里說,朱元璋還跟劉伯溫說,本想打家劫舍,誰料弄假成真呢.幌子這個東西,你把它打久了,打實了,就不再是幌子,而是旗幟了."

    林東來的這些一套一套的話,說得楊忘川一愣一愣的.

    好半天之後,楊忘川感慨地搖著頭,跟林東來開玩笑道:"楚大哥,我覺得你在我這茶飲店干,實在是太屈才了.就您這本事,我覺得去聯合國干秘書長都沒問題."

    "我昨天和前天找了兩天工作都沒找到,你就埋汰我吧."

    林東來笑著說道.

    "那是他們瞎了眼."楊忘川笑著頓了頓,然後又說道,"楚大哥,如果是這麼說的話,那我們這茶飲店的發展,還真的跟這幫小孩子很有關系了.既然這樣,那這個會長人選還真是很重要.依你看,你覺得這十個人里,誰最適合當會長?"

    林東來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那個蔡軍不錯,他是學生會副主席,個子又大,氣勢很足,很有大哥風范."

    "這又不是在選黑社會打手."

    "那那個夢雪呢?小女孩長得挺水靈的,一看就聰明,口才很好,而且女孩子性格好,協調能力也強."

    "她做外聯部長倒是很適合."

    "這麼說,你看上了那個宋夕陽?他是這些人里最多才多藝的,又是學校的播音主持人,又是小記者,還是學生會里的部長.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是這些人里唯一一個能夠畫原創漫畫的."

    "創作部長的材料."

    自己認為最佳的三個人選都被林東來否決之後,楊忘川不禁問道:"楚大哥,你就別賣關子了,你就說吧,你到底覺得誰最好?我實在是看不出來了."

    看楊忘川是真急了,林東來才淡淡地說道:"如果這個社團的會長不是由蘇沈出任,那就只能是一場熱鬧."

    "蘇沈?"楊忘川顯得很意外,"不是吧?我看他沒什麼特別之處啊.十個人里,就屬他話最少.而且,我看他好像什麼都是唯他的朋友馬首是瞻.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干得了會長呢?"

    "領袖分兩種,一種是天生喜歡當領袖,也有領袖才能的,像我們的毛主席,一種是形勢所成,自然而成的,比如我們的小平同志.而蘇沈就是後者.你只看到他安靜,配合這些柔的一面,卻沒有看到他在所有人都陷入僵局,卻勇于發問的剛的一面.做為十六歲的年輕人,總是容易游走在自大和自卑的兩個極端中.而蘇沈卻可以在任何時候都保持不卑不亢,願意傾聽別人的想法之余,卻絕不盲從,保持著獨立思考的能力.光是這一點,就比那九個人捆在一起,還要強上十倍不止了.這個年輕人,如果好好加以培養,前途絕不可限量."

    楊忘川回憶著剛才那十個中學生跟林東來說話時候的情形,再想著林東來的話,慢慢地開始理解起林東來的話來.

    而當他理解林東來的話之後,他心中對林東來的敬佩之意,更加倍增.而他對林東來何以落魄到現在這地步的疑問,也是更加濃了.

    就在這時候,蘇沈去而複返.

    "楚大哥,如果我們中有個人的方案看似最好,但事實證明是不可行的呢?那怎麼辦?"

    "不要去想對和錯,重要的是要先有方向.即使是錯的,也要先要有一個方向.從古至今,幾乎每一條正確的道路,都是由錯誤的方向開始的."

    蘇沈站在原地思考了一陣,對林東來說道:"楚大哥,我沒有完全聽明白你這句話.不過,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說完,蘇沈對林東來微微鞠了一躬,飛快地跑了.

    "楚大哥,火眼金睛啊."

    聽到身旁楊忘川感慨地一聲贊歎,林東來緩緩閉上了雙眼.

    此時此刻的他,一點也不感到開心,因為蘇沈讓他想到了,他在廣州的另一位兄弟.

    "紅程,不知道你現在怎麼樣了."

    其實,林東來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想聯絡馮紅程,還有judy.

    然而,幾經思考之後,林東來沒有這麼做.

    這麼多年來,他實在有太多的仇家了.從前有"幽靈幻影"做後台,沒人敢惹他,現在"幽靈幻影"已經成為曆史,想要對他下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現在在外面,想必一定有很多人在找他.

    說不定,judy,馮紅程,黃漫珊甚至李逸海,這些曾經接觸過自己的人,都已經被人盯上了,只要自己一跟他們接觸,就會馬上被人發現.

    林東來現在這身體無法自爆不說,少不得還要將這些朋友們也聯絡下去.

    這次自己發生這樣的變故,林東來其實誰都不擔心,他只擔心馮紅程.

    一想到自己離開之後,馮紅程就要自己一個人在廣州面對心胸狹窄的劉少卿,心狠手辣的陳飛揚,林東來的內心就無比沉重.

    這種沉重帶給他的身體的壓力,遠比這一天的忙碌要大上十倍不止.

    而對于這明知道將要發生的一切,林東來卻是完全幫不上忙.

    這種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無力感,讓林東來感到一陣鑽心的疼.

    "難道,這就是普通人的感覺?如果普通人就是這樣,我不要做普通人……紅程,我林東來向天發誓,我一定會回去的,一定!"

陸戰男兒

第二集 蛻變 第十六節 風云何用

    林東來消失,"幽靈幻影"解散的消息傳到中國之後,陳飛揚也就失去了跟任天翔全面開戰的動力.最後,在一個公安系統的強力人物的斡旋下,雙方握手言和.

    而隨著林東來的失蹤,馮紅程做為林東來在廣州唯一的一個直屬屬下,也就失去了意義.原本那塊可以賣到兩億的農地,一下子變得一文不值了.

    按照跟平洲市政府的協議,任何接受這塊地的公司,都必須在一年內投入三億資金進行開發.對于馮紅程來說,就算把自己剁了賣了,不要說三億,連三百萬都湊不到.

    剛開始,馮紅程去求任天翔拿下這塊地.

    不過,因為上次見識了陳飛揚全面開戰的實力之後,任天翔對陳飛揚無比忌憚.他擔心他這樣做引起陳飛揚不必要的敏感,所以對馮紅程的要求斷然拒絕了.即使是judy從旁說情,他也不為所動.

    無奈之下,馮紅程只能去求陳飛揚.

    陳飛揚答應了免費接收馮紅程擔任法人的風云國際屬下的這塊地.不過,據說,簽約的時候,馮紅程是從辦公室跪行到陳飛揚面前,在他腳下簽的約.

    就在林東來想到馮紅程的時候,他正在廣州一間叫做金州卡拉OK的娛樂場所開工.

    今天是他第一天重操舊業.

    "小馮,來了一撥客人了,包了貴賓房,你趕緊帶著你手下的小姐去吧.不然的話,生意就要讓那個陳姐的人搶了."

    聽到領班這麼說,正在盒飯里扒飯的馮紅程馬上站了起來,朝著領班手里塞了五十塊,"謝謝,陳哥."

    "唉,什麼話,都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你現在重出江湖,我能不照顧你嗎?"

    領班一邊把錢揣到懷里,一邊笑著說道.

    跟領班來了個熊抱之後,馮紅程趕緊帶著手下幾個小姐,向著貴賓房走去.

    "各位老板,歡迎光臨我們金州卡拉OK,不知道有沒有……"

    門一打開,馮紅程熟練操著很久沒有用的開場白,正說到一半的時候,看到在他的對面,是一個翹著二郎腿的熟悉的臉.

    "劉總,您怎麼來了?"

    看到劉少卿掏出香煙來,馮紅程趕緊掏出打火機,打燃,湊上前給劉少卿點上.

    劉少卿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後突然張大嘴巴,噴得馮紅程一臉.

    "馮大馬夫重出江湖,我劉少卿怎麼可能不來捧場呢?"

    看著劉少卿似笑非笑的表情,馮紅程面帶尷尬地笑著,他知道,今天這事恐怕沒那麼好了了.

    雖然他馮紅程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甚至在可能的情況下,還盡力做對他有利的事,但是,在劉少卿心里,卻始終只記得他背叛了他.

    看著馮紅程的尷尬笑容,劉少卿輕蔑地一笑,轉過臉,問他的一個朋友,"聽說你上次上了一個老鴇,是不是?滋味怎麼樣?"

    "畢竟當年也是頭牌,現在年紀也不太大,也就三十出頭,還是很爽的.只要試過,保證難忘,只可惜她輕易不接客,不然的話,我還真想天天找她."

    劉少卿指了指馮紅程,"試過老鴇,馬夫要不要?細皮嫩肉,很不錯的哦."

    "劉總,你自己用過的馬桶,還給我用?我不要,你給別人吧.陳總,你有沒有興趣?"

    "呵呵."

    "陳總笑了,劉總,我看陳總有這意思."

    劉少卿淫褻地笑了笑,轉過臉看著馮紅程,"小馮啊,我們陳總可比我有錢多了,你別客氣,盡管開價.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不敢還你價."

    "劉總,您就不要拿我開玩笑了."

    馮紅程吞了口唾沫,客氣地笑著說道.

    "我沒給你開玩笑.你的人可以賣?為什麼你不能賣?難道你覺得你比她們高貴嗎?"

    "那當然說不上."

    "那你什麼意思?難道你是說,你的屁股只能賣給林東來,我朋友就不配嗎?"

    劉少卿說著,狠狠地一腳踹在馮紅程胸口,把馮紅程踹倒在地,"操你娘,什麼玩意,你不就一拉皮條的嗎?裝他媽什麼矜持?今天晚上就給老子把屁股賣在這,多少錢老子都出,我就不信能比一千萬還貴."

    "諸位老總,如果你們想要小姐,那沒話說,我肯定盡力.如果我的人你們不滿意,我可以給你們找別人的,直到你們滿意為止,我請客.至于我的屁股嘛,不是我小馮不願意,實在是這不是我的專業,怕萬一弄不好,掃了大家的興."

    馮紅程將一口又濃又腥的血痰硬生生吞下去之後,笑著對屋里幾個人拱拱手,然後又跪在地上,對劉少卿說道,"劉總,我知道我從前是有對不起您的地方.您踢我,我挺高興的,這說明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跟我這種小人物計較了."

    "誰他娘的不計較了,我當然要計較,而且他娘的要計較一輩子.一千萬啊,**你娘,我買你屁股一萬次都夠了."

    劉少卿惡狠狠地說道.

    這時候,馮紅程手下有個小姐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說道:"劉總,馮大哥真是個好人,他有什麼對不起您的地方,請您多包涵,別再為難他了."

    她話說完,其他五個小姐,就也跟著一起跪了下來,替馮紅程求情道;"劉總,您就放馮大哥一馬吧."

    馮紅程雖然是個馬夫,但是他也有他的原則.

    第一,不逼良為娼.

    第二,一切以小姐的健康為優先.

    第三,絕不克扣小姐應得的收入.

    第四,絕不逼小姐逼她們不願意接待的客人.

    第五,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盡量對手下的小姐在各方面施以援手.

    正是因為如此,馮紅程今天第一天重操舊業,就能馬上電話到五六個小姐來跟他.也正是因為如此,今天這些小姐才會跪下替他求情啊.

    看到這一幕,原本跟著在一起起哄的劉少卿的那些朋友們,就臉上也有些過意不去了.

    隔了好一會之後,有個一直沒有說話的童總,拍了拍劉少卿的肩膀,"算了,少卿,冤家宜解不宜結,誰都有做錯事的時候,我看這事就算了吧."

    劉少卿見全場氣氛不是很對,也就不再堅持自己的說法,他故作寬容地笑了笑,說道:"童總,我剛才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難不成我還真能讓老陳在這把他強奸了?不過呢,我劉少卿怎麼說也是有頭有臉的,我讓自己下面的人耍了,一點懲罰都沒有,那以後也沒法出來混了.這樣吧……"

    劉少卿把臉轉向馮紅程,"你在這包廂里把衣服全都脫光了,然後走出去,我跟你的事,就算了."

    "哎喲,這太不是問題了."

    馮紅程笑著站了起來,一邊脫外套,一邊對在座的劉少卿以及幾個他的朋友問道,"諸位老板,要不要順便給你們來段豔舞?"

    "不用,不用."童總馬上搖手道.

    "呵呵."

    馮紅程笑了笑,把襯衫脫了,然後是西裝和鞋子,襪子,最後他略微猶豫了一下,將內褲也一溜到底.

    然而,他赤條條地笑著看著劉少卿,"劉總,您看,您還滿意嗎?"

    劉少卿指著馮紅程,轉過臉,看著他的幾個朋友,臉帶鄙夷地說道,"看到沒有,面不改色心不跳,還說他不是賣屁股的."

    陳總和王總跟著淫褻地大笑了起來,那位童總也有些不自然地跟著笑了笑.

    劉少卿深吸了口煙,右手一屈,將香煙彈在馮紅程身上,"光著身子滾出去吧,下賤胚子."

    "謝謝劉總,謝謝各位老板."

    馮紅程滿面笑容地沖著劉少卿等人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走出房去.

    馮紅程一出去,他的幾個小姐就趕緊從地上撿了他的衣物,追了上去.

    "馮大哥,您趕緊把衣服穿上."

    追到門外,幾個小姐趕緊把衣服塞到馮紅程手里.

    "謝謝姐妹們,今天不好意思,給你們丟臉了."

    馮紅程接過衣服,一邊穿,一邊淡淡地笑著對這些小姐們說道.

    看到馮紅程這樣平靜,他手下的幾個小姐妹都嚇壞了.因為她們都不相信有任何人在遭受到這樣嚴重的侮辱之後,還能保持這樣的平靜.

    "馮大哥,這種小人,你別跟他計較,跟這種人人渣治氣犯不著."

    一個小姐安慰馮紅程道.

    "我沒事,你不要替我擔心了.不過我真的有點累,我想早點回去休息.不過我會跟陳領班打個招呼,你們的生意應該還是有保障的.小蘭,今天晚上你帶隊."

    看到馮紅程的臉上依然是掛著平靜的笑容,這位被稱為小蘭的小姐著急地說道:"馮大哥,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可千萬別想不開.今天這算什麼啊,韓信還受過胯下之辱呢?等將來你發達了,總有找回場子的時候."

    "你們放心吧,我不至于為了這點事就去自殺,我的命沒這麼賤.好了,你們好好干活吧,注意安全,有事給我電話."

    馮紅程將衣服穿好,向著走廊盡頭走了過去.

    他剛走出十幾步,他手下的五個小姐飛快地合計完,集體沖著他奔了過來.

    "你們干嘛?"馮紅程看著她們,不解地問道.

    "馮大哥心情不好,我今晚也不想干活了.我們陪你去喝酒,不過得你請客,怎麼樣?"小蘭拉著馮紅程的手,撒著嬌說道.

    馮紅程一直忍在喉嚨里的眼淚,在這時候終于完全無法壓抑地噴湧而出,他用力地抱住他手下的小姐.他的眼淚不斷地往外奔淌,他劇烈顫抖著的身體發出最低沉的嗚咽,仿佛一只受傷的野狼.

    都說婊子無情,婊子為什麼無情?那是因為對她們無情的人太多了.

    如果她真的相信了你的有情,那麼她對你絕對比尋常女子要有情有義上一百倍.因為只有她們這些見慣了人間最丑陋,最黑暗面的人,才知道"情"字是多麼的彌足珍貴.

    一聽到馮紅程這種從胸膛深處發出的低聲嗚咽,幾個小姐也跟著一起哭了起來.

    她們是好像架著一個傷病員那樣,扶著馮紅程走到卡拉OK的.

    走出卡拉OK之後,馮紅程的情緒稍微可以自控些,他才說道:"不去酒吧了,太貴,去超市買點酒,我帶你們去找個好地方喝."

    二十分鍾後,馮紅程一行六個人,來到了中信大廈.

    "怎麼會來這?"

    五個女孩面面相覷,看到彼此都是滿臉不解.

    馮紅程並不解釋,坐上電梯,直上七十六樓,來到一個辦公室前,將門打開,然後將全辦公室的燈都打亮.

    層高三米九,面積一千多平方米,中間沒有任何柱位,空曠無垠,視線上就給人極為廣闊的感覺.

    "馮大哥,你這是……"

    "這是風云國際租的辦公室,風云國際的法人,你們知道是誰嗎?"

    馮紅程背著兩箱紅酒,走到辦公室的邊緣,來到落地玻璃窗邊,將紅酒放下,然後指著自己,"就是我,馮紅程."

    "真的?那我們今晚在這里都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群P都沒問題."

    馮紅程四仰八叉地躺在落地玻璃邊,側過臉,看著三百米下的廣州城,說道.

    五個女孩一聲歡呼,一起奔到落地玻璃邊,透過七毫米的落地玻璃牆,鳥瞰五光十色的廣州城,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讓她們這些平時總是收客人氣的小姐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感.

    "站在這里,端著紅酒,看著樓下螞蟻一樣的汽車來來往往,馮大哥,真的像做夢一樣,有拍電影的感覺哦."小蘭也坐在地上,看著馮紅程,說道.

    "你們要喜歡,我給你們搞幾張床,讓你們在這住三個月."

    "哇?不是吧?這里的租金估計是天價,馮大哥,你怎麼……"

    小蘭正要說什麼,卻被馮紅程伸出手打住,"不說這些,來,我們喝酒."

    三杯酒下肚,五個女孩都開始有點興奮起來.

    經過小蘭提議,她們統統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從網上下了一樣的舞曲,然後把五台手機湊在一起,權當是音響.

    伴著手機里放出的音樂聲,五個人每人拿了一瓶紅酒,在辦公室里縱情舞蹈起來.

    一邊跳,一邊喝酒.

    而馮紅程也拿了一支紅酒,靠在落地玻璃上,一口一口地喝著.

    每隔一小會,馮紅程就會有一種身後的玻璃破碎,自己從樓上摔下去了的錯覺.在從前的時候,馮紅程走到高樓,都不敢離落地玻璃太近.

    但是,現在馮紅程的心中卻沒有半點恐懼.他甚至有些覺得,就這樣摔下去,其實也不那麼壞.

    五個女孩瘋了半個小時之後,全都累了,一個個倒在地上,大聲地笑著,大口地喝著酒.

    又過了一會,小蘭又爬了起來,躺在馮紅程身邊,"馮大哥,你到底都經曆了些什麼?"

    "我做了一個夢."

    馮紅程站了起來,像夢囈一般說道:"我夢到在自己的面前出現了一座通天塔,我以為我可以攀著它,一步步走向我的天堂;我夢到我長了一對翅膀,我以為從此我可以飛上藍天,不再在底層摸爬滾打,被人理所當然的欺負,被人理所當然的歧視."

    馮紅程閉上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我只是想要活得像個人,我只是想要能夠讓別人打心眼里真正尊重我,我只是想要別人凡事跟我講道理,為什麼就這麼難呢?"

    "馮大哥……"

    "不……"馮紅程睜開眼睛,"或許有些人會說,不屑得到憐憫.但是我不會這麼說,姐妹們,今晚能夠得到你們的憐憫,我很感謝,真的,打心眼里.不過,我也要告訴你們,請你們不必憐憫我,也不要擔心我,更不要以為我會去尋死.我雖然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像是被打回原型,但是我已不是原來的馮紅程.我還有希望,我不知道著希望究竟有多大,但是我非常負責地告訴你們,我的心里還有希望."

    馮紅程搖了搖頭,"應該說是信仰,我還有信仰."

    馮紅程大喝了一口紅酒,"我會忍耐,一直忍耐,直到那個給我夢的人重新出現,直到通天塔重新出現在我面前,就像我的身上重新長出翅膀……"

    "馮大哥,你說的那個人真的會出現嗎……"

    一個女孩剛說完,小蘭馬上就打斷她,帶著醉意笑著說道:"當然了,就像紫霞仙子說的一樣,馮大哥的意中人一定是個蓋世英雄,總有一天,他會駕著七彩祥云出現的……"

    "然後呢?馮大哥就要嫁給他了嗎?"

    一個女孩接過這話,剛說完,幾個女孩就止不住的抱在一起大笑了起來.

    而已經在短短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喝了五瓶紅酒的馮紅程,也有些醉得癱倒在地上,在半醒半醉之間,他充滿無限落寞地喃喃自語道:"云從龍,風從虎,龍虎不再,風云何用?"

陸戰男兒

第三集 見龍在野 第一節 即得隴，需望蜀

    這一天下來,林東來和楊忘川都累得夠嗆.

    剛才在跟一幫中學生說話的時候,因為過于興奮,不那麼覺得.等到蘇沈跑掉,整個人放松下來之後,楊忘川才發現自己已經累得渾身上下都軟了.

    至于林東來,今天這一天,他的運動量比昨天要大了兩倍不止,以常理來說,以他的身體,根本不可能吃得消.

    但是,因為考慮到楊忘川的經濟情況,每拖一天,這間茶飲店就多一分危險,林東來是硬頂下來的.

    林東來今天一天不知道出了多少汗,到後來,甚至于都無汗可流,只感到薄薄的鹽沙在襯衫和皮膚之間摩擦.

    "楚大哥,我今天真是累壞了.你今天跑了一天,應該比我還累,不如我們今天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繼續吧."

    "不行,我們今晚得把所有准備做好."

    林東來靠著牆壁,搖了搖頭,說道.

    "今晚?需要這麼快嗎?他們幾個剛把傳單拿走,效果沒這麼快吧?"

    楊忘川有些疑慮地說道.

    "你經營的是飲料而已,又不是什麼房地產,顧客根本就不需要什麼深思熟慮.他們的消費行為隨意性和即時性都很強.而且,我們現在的目標客戶群是一群中學生,他們的沖動性和好奇心都比成年人更強.那十個人的傳單只要到時候一撒,效果應該馬上就會出來.換句話說,如果明天完全不見效果的話,我們的策略就算是完全失敗了."

    上述話里所有的專業術語,林東來都是從黃漫珊給他的那本廣告書中學到的,看起來還算是用得不錯.

    "可是真的好累啊."楊忘川趴在桌子上,擺了擺腦袋說道.

    "不辛苦怎得世間財?"

    林東來看著楊忘川笑了笑,將腦袋向後仰,擱在椅子的靠背上,也休息了起來,他其實比楊忘川要累上十倍不止.

    此時此刻,他身體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已經疲憊到刺痛.

    "我們休息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後開工,怎麼樣?"

    "好……吧."

    楊忘川趴在桌子上,嘴里含混不清地說道.

    林東來看了看牆上的鍾,現在是下午六點二十五分,然後閉上了眼睛.

    五十八分鍾之後,七點二十三分,林東來的眼睛睜了開來.

    和從前整個人馬上清醒過來不同的是,林東來感覺自己簡直好像吃了蒙汗藥一般,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他甚至連讓自己的小手指動起來都覺得要耗盡全身力氣一般.

    一時間,林東來甚至有自己已經退化成嬰兒的感覺.

    "這樣軟弱的身體,還真是不習慣啊."

    林東來在心里這樣想著,抬頭看著牆上的鍾,已經七點二十四分整,向著七點二十五分邁進了.

    林東來一動不動地盯著牆上的秒針,耳朵里仿佛聽到秒鍾走動時響起的"嗒嗒"聲.

    六十,五十,四十,三十,二十,當時間來到七點二十四分五十秒的時候,林東來閉上眼睛,心里默念道:"十……九……八……七……"

    當時間最終來到七點二十五分的時候,林東來的雙手猛地握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因為站得太急,他甚至感到腦袋一陣發黑,要不是他手快,撐在桌子上,差點就倒在地上了.

    又過了好一會,林東來才重新開始感覺到身體的疼痛,不過已經沒有剛開始針刺般的疼痛了.

    這時候,他才拍了拍楊忘川,"楊老弟,該醒醒了."

    "求你了,楚大哥……不要那麼殘忍了……我真的要散架了……"

    趴在桌上的楊忘川,頭都沒抬起來的,用撒嬌式的語氣對林東來說道.

    "如果我們不對自己殘忍,那生活就要對我們殘忍."

    林東來的話聲音並不大,不過卻像巨雷一樣把楊忘川從夢中驚醒,他幾乎是馬上仰起頭來,"好,開工."

    "首先,我需要一輛摩托車,如果你沒錢的話,搞輛二手的,或者先借幾天也可以.兩間學校雖然隔得都不遠,但是學生叫外賣,大多數是在課間,我們必須反應迅速,用腳走是不可能的."

    "好,這個我可以跟我一個朋友借."

    就這樣,兩個人一條條地把各種准備工作都做好,完了抬頭一看,已經半夜十一點了.

    "走,我們到街上去吃點東西吧."

    楊忘川說著,就把林東來拉到了一間小飯館吃飯.

    過了一會,服務員把楊忘川點的飯菜,還有兩瓶啤酒拿了過來.

    "來,楚大哥,我敬你."

    將一瓶啤酒打開,楊忘川倒滿兩杯酒,遞過一杯給林東來,笑道.

    "哦……不,明天還要干活,今天不能喝醉."

    林東來出于本能地拒絕道.

    楊忘川嘖了一聲,說道:"哪有那麼嚴重,男子漢大丈夫,一瓶啤酒醉了?你不喝我不高興."

    在紐約的時候,林東來總是跟別人說,他這輩子從未喝過酒.

    其實不是的,在很小的時候,林東來是喝過酒的,從他父親的杯子里偷偷喝過好幾次,別人都不知道.

    當他父親身亡,他投身地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喝過酒了.

    不只是酒,任何可以讓人的精神意志松弛或者衰退的東西,他都堅決不碰,這其中包香煙煙,大麻,過于萎靡的音樂和影片等.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林東來知道自己必須永遠保持最清醒,最理性的狀態,去面對隨時可能來到的挑戰.

    而現在,聽到楊忘川這麼說,林東來看著他手里的酒杯,一時間竟然愣了起來.

    他愣的時間,大概有三秒鍾,沒有人知道林東來這三秒鍾到底都想了些什麼,只是最後結果是,林東來接過了楊忘川的酒杯.

    這天晚上,林東來喝了他十五年來的第一瓶啤酒.

    啤酒的味道遠沒有林東來想象中那麼好喝,喝的時候,他完全難以理解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人酗酒.然而,當喝完半個小時,林東來躺在床上的時候,那種放松的感覺,讓林東來明白了酒的妙用.

    半醉半醒之間,時間仿佛已經停止,沒有了痛,也沒有了傷,有的只是一種漂浮在云朵之上的感覺.

    這時候,林東來不由得想起李浩楠送給他的那本筆記本上第二頁上所寫的話,"一個不懂得,不接受平凡生活的人,無以成為偉人."

    林東來不知道放下一直以來的堅持,喝下一瓶啤酒是否算是接受平凡的生活,但是他的確從這其中感受到了某種東西.

    這是他這麼多年以來,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東西.這東西讓他感覺到他確實是真實地在生活著,而不是像拳擊場的拳手,永遠處身在戰斗中.

    清晨八點,林東來准時醒來,他的身體依然是渾身疼痛,不過這對他來說沒什麼,他花了二十分鍾,慢跑著來到了茶飲店.

    讓他感到欣慰的是,當他到了的時候,楊忘川也剛好趕到.

    "楚大哥,你來得可真早啊."楊忘川看著林東來,開心地笑道,"你昨天那麼累,怎麼不把摩托車開回去?省得路上擠公車."

    "沒事,早上鍛煉下."

    林東來笑了笑,幫著楊忘川把卷閘門拉了起來.

    茶飲店開張了.

    盡管對林東來的營銷策略充滿信心,但是當成果真的來臨的時候,楊忘川還是大大地吃了一驚.因為成果遠比他想象中來得快,更來得猛烈.

    十點多,茶飲店的電話就響個不停,好在兩人昨晚早就做好了准備.

    楊忘川拼命地在店里調著飲料,而林東來則騎著摩托車,帶著楊忘川的手機,穿著印著茶飲店廣告語和送外賣電話的外套四處去送貨.

    林東來每次出去送外賣的時候,都會在箱子里最常點的幾種茶飲多備一些.

    在他送外賣的路上,楊忘川時不時地會通知他,又有誰定了什麼新的茶飲,而林東來則把這些都記在心里.等到了學校,就送到訂貨人的手里.

    從上午十點多,一直到下午五點多,楊忘川和林東來兩個人就基本沒閑過.

    課間一直都有人打電話訂茶飲,而中午的時候,不但有人打電話訂,還有學生直接跑上門來參觀,把楊忘川忙得四腳朝天.

    到了下課的時候,叫外賣的沒了,不過卻有很多學生都跑上門來買茶飲喝.

    昨天在這里聚集的十個人,今天也全都到了,他們全部都在幫忙招呼客戶.小小的茶飲店門口圍滿人中學生,讓很多路人都為之側目.而旁邊的兩家茶飲店,更是嫉妒得眼睛都紅了,甚至有間店還派店員過來拉人,不過被那十個中學生毫不客氣地趕走了.

    中國人都有看熱鬧的習慣,看到這里這麼多人圍著,就有很多好看熱鬧的人都過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東來見機趕緊再多拿出五百張書簽傳單,拿給那十個中學生,讓他們沿街派發.

    因為只要派發出去,都算是自己業績的關系,中學生們熱情都很高漲,沿街到處派.派的時候,還拉住別人很詳細地解釋各種規則.

    青年人身上最動人的東西,就是熱情洋溢.無論是多麼冷漠心腸的人,都容易被青年人身上的這種情緒打動.

    看到他們熱情這麼高漲,很多本來對喝茶並不怎麼感興趣的人,也都笑著把傳單收了起來.

    有許多在店面旁邊收到傳單的人,甚至于馬上就到店里來買飲料,而且他們大多數出于面子以及其他各種原因,都不是買一杯,而是買好幾杯,最多的,甚至于一次買了十杯.

    看到這情形,楊忘川樂得只見鼻子不見眼了.

    等到晚上十點關門的時候,楊忘川一合計,今天一共賣出去了四百五十多杯,以平均每杯四元的利潤來說,總利潤超過一千八百元.

    對于這樣一個並不處于商業區,租金不足兩千元的小店面來說,這個成績最保守的說,也是相當不錯.

    而如果參照這間茶飲店從前的成績,那就更不必說了,它這一天的成績,幾乎等于上個月一個月.

    "楚大哥萬歲!"

    當算清楚賬目之後,楊忘川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著林東來,狂喜地大笑.

    而第二件事,他就是馬上拉住林東來的手,說道:"林大哥,從今天開始,這間茶飲店,咱們一人一半,你看好嗎?"

    應該說,楊忘川的想法是讓林東來不大不小地吃了一驚的,"你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其實我昨天就有這想法,只是還沒看到成績,不是很能下決心.今天這場面,讓我下了決心了,我非得這麼干不可."楊忘川說著,看著林東來,"楚大哥,求你了,答應我,好嗎?"

    林東來笑著說道:"你給我東西,怎麼反倒說你求我呢."

    "什麼給不給的."楊忘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店里,"不要說別的,如果沒有楚大哥你,我估計我也就是半個月後收攤回家待業的份.但是,楚大哥你一來,我一下子就起死回生了.不只是起死回生,看起來還能大掙一筆.這全都是楚大哥你的功勞.所以說,這間店其實不應該算是我的,應該算是楚大哥你的.這麼說的話,就是我求你分一半給我了,那我說求你,又有什麼不對呢?另外,如果楚大哥不嫌棄的話,我願意一輩子跟你合伙."

    林東來坐在椅子上,一只手墊著腦袋,看著楊忘川,淡淡地笑著,不說話.

    "楚大哥,你笑什麼呢?是不是笑我太狂妄,居然想跟你合伙一輩子?"

    楊忘川說著,有些慚愧地低下頭,"也是,楚大哥你是……"

    沒等楊忘川把話說完,林東來就把身子坐直,然後沖著楊忘川搖了搖頭,笑道:"我沒那意思,我只是想起了毛主席的那句話'高貴者最愚蠢,卑賤者最聰明’,實在是太對了.很多身處高位的人,讓他分百分之一的股份出來,都好像要殺了他一樣.而你竟然一下子就讓出來一半,你知道嗎?這其實是非常了不起的本事.很多人都做不到."

    楊忘川害羞地笑了笑,說道:"這算得什麼本事,我只是想要留住楚大哥跟我長期合作而已."

    "你錯了.出了成績之後,第一時間內想著如何跟別人共享成果,這是一個人成就事業的第一要素,你已經具備了."

    "這麼說,楚大哥你已經答應我了?"

    "沒錯,從現在開始,我就是這間茶飲店的股東了."

    聽到林東來這麼說,楊忘川又再次一把抱住林東來,高聲歡呼道:"楚大哥萬歲!"

    楊忘川一興奮完,就從抽屜里把那一千八百塊拿了出來,留下八百塊之後,將一千塊二一添作五,一半自己留下,另外一半遞給林東來,"楚大哥,你收著,這是你的紅利."

    "真是不經誇."林東來伸手敲了楊忘川的額頭一下,"這才哪兒跟哪兒,你怎麼就想著分錢呢?"

    "我們這小店八百塊周轉足夠了,要麼多錢沒用,不分干嘛?"楊忘川奇怪地問道.

    "開玩笑,現在用錢的地方多了."

    林東來拉著楊忘川坐下.

    "你看,我們現在學校這塊已經有點眉目了,但是我們在上班族這塊還沒開始呢.這周圍寫字樓很多,他們的總人數加起來,可比兩家學校多得多.而且他們有工作,有收入,消費力比中學生高,購買的飲料價格,也會比這些中學高."

    "哦,那倒是,那我們該怎麼辦?"

    "很簡單,這個周末我們就把那十個中學生叫在一起,讓他們去派傳單.這次不讓他們白干,給他們發薪水.而且,還是老規矩,按照傳單上的編號,誰發的傳單,來的人還是給他分成."

    "給多少錢?"

    "一人一百."

    "這麼多?我聽說別人都是二三十塊錢."

    "你要便宜還是要效果?"

    "呃……好……"楊忘川說著,將這一千塊攏在一起,"一千塊沒了."

    "還有,這十個人去啊,不能就這麼去,必須得給他們做十件衣服.質量要好,不能看上去很低廉,而且要有好的設計,每件衣服上都要搞些很有詩意的文字,比如什麼'轉身而逝的時光里,只有茶的香味可以洞穿回憶’之類,我也說不好,總而言之,就是那種其實什麼都沒說,但是又讓人覺得它好像說了些什麼,讓人看不懂,但是又不好意思說自己看不懂的話,那些辦公室的女白領最吃這套……這些話很好找,網上到處都有,你隨便找,找到了之後,跟茶,跟我們的茶飲店牽強附會在一起就可以了."

    林東來這番話是通過對黃漫珊的充分調研得出來的,黃漫珊就是個極度小資,什麼話最作,就喜歡聽什麼話的那種女孩.

    楊忘川對林東來的崇仰之情愈加倍增,"楚大哥,你太有才了……連這你都懂,你叫我怎麼能不崇拜你呢?"

    "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這些設計你要趕緊做,衣服也要趕緊出來,這個咱們就讓那十個小孩趕緊去."

    "好."楊忘川剛笑著點完頭,又馬上抬起頭來,"不對……"

    "怎麼了?"林東來問道.

    "按楚大哥你這標准,一共要十套的話,八百塊可刹不住車啊."

    "對啊,你剛才不是還沒說沒地方要用錢嗎?"

    楊忘川苦著臉坐在椅子上,"真心疼啊,這鈔票攥到手心里,都還沒熱呢,就已經花出去了."

    "舍得,舍得,不舍怎麼得啊?"林東來說著,看著楊忘川,"我告訴你,這點錢你就說心疼,後面還有你心疼的時候呢.如果那個動漫社團搞起來,我們一定要全力支持,到時候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楊忘川吸了口涼氣,然後又咧開臉笑道:"沒關系,只要有楚大哥在,不管花多少錢,終究是會賺回來的."

    "不過,當務之急,我們最首先要做的事,就是趕緊攢錢換一間大店面.就在這附近,不需要好地段,不臨街都沒關系,但是要大,起碼得三百平米."

    "三百平米?"楊忘川眼睛睜得老大,"那一個月下來,租金怎麼也得六七千啊,這成本太貴了.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六七千要是能租下來的話,肯定是必須得裝修.三百平米的房子,那裝修最最起碼也得十幾萬啊.這我們得掙到什麼時候啊."

    "管他什麼時候,總要不了一百年吧?要想把事干大,首先要敢想.想都不敢想,可能干得大嗎?"

    聽了林東來的話,楊忘川愣了一會,然後重重點了點頭,"我怎麼不想不重要,關鍵是楚大哥你怎麼想,你說怎麼干,就怎麼干,我豁出去了.實在不行,我把我那個墜子當了它."

    "當墜子?"

    "什麼墜子?"

    楊忘川從脖子里拿出一個玉墜,林東來並不懂得鑒賞,只看到這玉墜晶瑩剔透,其中略帶一些翠色,看上去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林東來看了半天,問道:"這東西值多少錢?"

    "這是翡翠玻璃種帶翠的玉墜,有人出五十萬."

    "五十萬?"

    楊忘川的話讓林東來吃了一驚,倒不是覺得五十萬太貴,金有價玉無價的說法,林東來是聽過的.

    他吃驚的是,楊忘川有個可以賣這麼多錢的玉墜,怎麼還在這里苦熬著.

    看著林東來疑問的目光,楊忘川解釋道:"這是我媽留給我唯一的紀念,我就算餓死,也不能把它賣了.不過……當可以."

    "如果我們虧了,沒有掙到錢,你這玉墜贖不回來,那你怎麼辦?"

    林東來略微沉吟片刻,問道.

    "只要有楚大哥在,我相信不會的."楊忘川笑著搖頭道.

    "呵……"林東來笑了笑,搖了搖手,"我們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怎麼了?"楊忘川有些失望地看著林東來,"難道楚大哥你沒信心?"

    "這跟信心無關."林東來搖搖頭,說道,"只是無論策劃多精密,只要是生意,終究都有賭的成分.而有些東西,是不能拿來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