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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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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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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21:52:44 |只看該作者
  實際上,道夫就是由於幸子在暗中幫忙才日益走紅的。當然,那些都幹得很巧妙。篇篇報道的字裡行間都蘊含著她的努力,有時登在婦女週刊上,有時登在月刊上,有時還在報紙的婦女欄裡。報道往往是以他人為主體,就是說報道的女主人公是別人(女演員、電視演員、模特兒、歌唱家等),而真正的目的卻是介紹她們旁邊的那位彬彬有禮的佐山道夫。這種客觀、謹慎的介紹在使他得到社會承認上收到顯著效果。如果過分從正面宣揚,那就成吹喇叭抬轎子了,社會上反而會報以懷疑的目光。在確立地位之前,以短篇報道作介紹是聰明的辦法。這些是幸子的意見和戰術。就這樣,她作為幕後指揮,同許多雜誌社搭上關係,積極地進行活動。
  她方法正確,活動也很得當,不愧是個聰明的女人。因為事情關係到道夫的未來,她毫無保留地為他活動。美容設計師佐山道夫能有今天,全靠她,全靠暗中動員起來的輿論界的力量。
  如果現在枝樹幸子反戈一台,這種有利條件便會逆轉,把他捧起的重力便會以數倍的反力將他摔下,把他捧起來的輿論界內部對他的反感、嫉恨立刻就會表面化。
  不知波多野雅子帶來什麼樣的難題。必須設法度過難關,不論出什麼事都要挺住!
  即使雅子是不甘寂寞到這裡來,眼下的危機仍是一樣的。雖然比前者好辦些,但兩個女人在博多碰到面的危險卻不容輕視。
  「讓你久等了,好不容易才把車子停到停車場。帶我到後台去吧!」
  江頭善造傻呼呼地笑著來到他身旁。
  這種時候還被這個厚臉皮的傢伙纏著,道夫心中又煩又急,卻又不好拒絕,便吩咐柳田:
  「先把他帶到後台人多的那個地方。」
  到草香田鶴子的房間,自己得跟著,可是現在又沒有時間,沒空去陪他。
  「老師,把他帶到那兒就行了?」
  「戲一會兒也去,你馬上回來。」
  江頭對柳田點點頭道:「麻煩你了。」
  道夫不想讓江頭多嘴多舌地對柳田和其他人說出自己的經歷,便加重語氣提醒他說:
  「我去之前你盡量不要同人說話,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
  感謝不盡的江頭天真地點點頭。已過而立之年的成人能在後台親眼目睹歌星,竟像孩子一樣激動。
  道夫在考慮如何處置。幸子將在3點鐘來到劇院附近,到時用電話通知碰頭地點。
  另一方面,波多野雅子4點鐘抵達機場。如果去接雅子,就不能見幸子。雖然能以工作忙為借口顧全面子,先到機場接雅子,爾後再匆匆地會會幸子,可是以後又怎麼辦呢?幸子一定會纏著要同他一起消磨散場後的那段時間,一起吃飯,爾後一起逛逛博多的大街。
  對雅子,可以讓柳田把她安排在哪個旅館裡,但是她特意從東京趕來,總不能冷淡她。還有剛才一直擔心的那件事。她帶來的說不定又是個難題。
  不論怎樣,總要捨棄一方。於是,道夫惦量起兩方面的價值。
  道夫想先弄清雅子為何而來。恐怕與錢有關。如果她到這兒來不是因為同丈夫發生糾紛,只是一時心血來潮,那就不用太擔心了。那樣的話,今晚這一夜可以編個借口,讓她先自己待著。枝村幸子明天早上是肯定要回東京的,她回東京前這段時間,可以優先陪她。讓雅子自己單住一宿,她準會大發脾氣,可是事後可以哄她。
  問題是,如果她是為別的事而來,而且事情很嚴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沒弄清緣由之前,心裡著實難以平靜。
  同幸子早上已有約會,如果撂下她不管,她肯定會用以往那種語調追問自己。她是個自尊心強的女人,不知她會怎樣糾纏,恐怕又會大鬧一場吧。如果她今後沒什麼利用價值,盡可嘲笑她一番了事,可是眼下還不能這樣,就像今天早上考慮的那樣,現在同她鬧翻不是上策。
  關於雅子,只要丈夫沒發現她有外遇,她就不會希望事情張揚出去。從這一點來說,她有把柄,因此不至於把事情鬧大。如果她發現道夫另有新歡後大為生氣,今後不願再資助他,甚至同他大吵一番,連借的錢也不要他還就棄他而去,那就謝天謝地了!自己作為美容師已有相當的地位,今後不愁沒人資助——道夫終於拿定了主意。
  這當兒,柳田回來了。
  「我讓那位客人坐在後台的角上了。」他向道夫匯報。
  「他說什麼了嗎?」
  他擔心江頭吹噓自己同道夫以前就是朋友,生怕他張揚他的經歷。
  「沒有,沒說什麼。」
  聽了柳田的回答,道夫鬆了口氣。
  「老師,他是你的朋友?好像是本地人。」柳田問。
  「唔,算是朋友吧……一個魯莽的傢伙。在這裡偶然碰上他,他說想見見草香田鶴子,死乞百賴地纏得我沒辦法。鄉下人就是這樣,臉皮那麼厚,又不好拒絕。……他有時候喜歡大吹大擂,你別聽他亂吹。」
  「小地方的人就這樣。」柳田隨聲附和。
  「唔,有件事想請你辦。是這樣,你剛才給我的那封電報說波多野雅子要乘飛機來這裡。」
  「哦,波多野太太?」
  柳田吃了一驚,可是立刻又裝作沒事的樣子。波多野雅子經常到美容室,柳田也認識她。雅子同他在四谷的村瀨美容室時不一樣,到自由之丘來的次數不多,可是柳田也看出了名堂。雅子是個無知的女人,言談舉止上動不動就擺出資助人的架子。
  在這一點上,道夫經常在沒有外人的時候規勸雅子。
  「您是我的資助人,我一直瞞著他們,請你不要流露出來。」
  道夫對雅子使用親暱的敬語。她比他年長。在她面前,他像是在對有閒太太撒嬌。雅子就喜歡他這樣。
  「是嗎?我的架子大嗎?」
  「我只想讓你擺出顧客的架子,如果讓人看出我問你有關係,那就糟了。」
  「自己可沒有這種感覺呀,今後注意,不然我也麻煩
  雅子接受了他的意見。
  可是道夫想,在這種情況下也許把實情告訴柳田更好些。如果沒有人在他和女人之間進行聯繫,會有諸多不便。柳田敬慕道夫的技藝,發誓效忠他。道夫認為,雖然以後難以預料,但目前看來柳田還是守口如瓶的。
  「你下午到機場去接波多野,好嗎?她下午4點到。」道夫漫不經心地說。
  「知道了。」柳田已經心領神會。
  「見到波多野,就說我這會兒實在抽不出空來,請她原諒。爾後把她安排在一家旅館住下,住哪兒好呢?」
  飯店、旅館到處可見,可是一旦要選定一家,一下子又想不起來。本子3點鐘要到這兒來,爾後,同她逛逛博多市街,看著夜景,那樣,說不定會在什麼地方碰上波多野雅子。雅子被一個人安排在旅館裡,閒著沒事也有可能到街上走走,她本來就愛逛大街。也許不會發生那種不幸的偶然吧,可是一想到萬一,不免又擔心起來。
  「還是飯店好些吧?」柳田說。波多野雅子到店裡來時的貴夫人氣派柳田也是知道的。「…我們住的飯店,草香小姐一行住在裡面,有點嘈雜了吧。」
  柳田也不傻。
  「是啊…」
  「不在市裡不行嗎?」
  柳田的話提醒了道夫。是啊,還是不在博多好,讓雅子住一在遠一點的地方比較安全,而且,距離遠可以同工作忙這個借口一起,構成他今晚不去見她的理由。
  「是啊,還是不在市內好,找個幽靜的地方。去哪兒呢?」
  道夫精神振作起來。
  「溫泉怎麼樣?」
  「溫泉?」
  「這一帶聽說有武藏溫泉,我在一本介紹飯店的小冊子上看到過。」
  道夫立刻就想反對。對武藏溫泉道夫不滿意,他想迴避那個地方。
  可是,明天把幸子送到機場,爾後往雅子的旅館打電話,叫她到博多來,自己就可以不去武藏溫泉了。道夫在瞬間作出了決定。
  「好吧,就到武藏溫泉,你從機場用車把她送去。」
  「住哪家旅館?」
  「我也不熟,你就看著辦吧,別住太差的。」
  「明白了。波多野太太如果問到老師什麼時候到武藏溫泉來,我怎麼回答好呢?」
  「今晚是獨唱音樂會的最後一場,我就不能去了。明天時間不能定,你婉轉地告訴她,我會盡量早去的。這不是在東京,出差在外忙得很,沒有自由,難以脫身。這方面你好好解釋一下。」道夫說,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補充道,「因為太忙,叫她在我去之前不要往劇院或飯店裡打電話。明天時間就多了。」
  「我一定好好說。」
  柳田忠誠地點點頭應允。道夫連零花錢一起給了柳田3萬日元車費。
  道夫來到後台,江頭正不自在地坐在角落裡。縱然臉皮很厚,可是後台上淨是年輕漂亮的女人,他也感到不好意思了。看樣子江頭沒能亂吹什麼。
  江頭怯生真是幸運。他被東京來的歌星們的氣氛鎮住了,什麼也沒能說。只要能堵住他的嘴就好了,都怪開始那些多餘的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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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21:54:49 |只看該作者
妨礙

  快到三點的時候,劇院的人到後台來叫道夫接電話。草香田
  鶴子正在前台演出。江頭坐到觀眾席上去了。
  電話在辦公室裡。到辦公室要在黑暗的通道上走三四分鐘。辦公室裡有五六個辦事員,電話聽筒擱在桌子上。
  他拿起聽筒。果然是幸子的聲音。
  「我就在附近,這會兒能出來嗎?」幸子爽快地說。
  「出去一小會兒還可以。」
  「…哦,邊上有人嗎?」
  幸子對道夫這樣正經感到懷疑。
  「咽」
  「你是在哪兒?後台?」
  他知道幸子為什麼要問這個,她是懷疑草香田鶴子在旁邊。
  「這兒是辦公室。」
  「不知道你是在哪兒打的,我都等你半天了。」
  他對她解釋後台離辦公室很遠。旁邊的辦事員們好像聽得莫名其妙。電話必須趕快結束。
  「你在哪兒?」
  「毛納米飲食店。順著劇院斜對面的那條路,拐角的第二家,步行不要五分鐘,快點兒來。」
  「好,我這就去。」
  「哎,柳田君在那兒嗎?」
  道夫不禁一愣。柳田剛去機場接雅子。他覺得好像幸子猜到了似的。幸子愛胡猜,感覺也很敏銳。
  「哦,現在不在。有事嗎?——」
  「啊,沒什麼。你快點來吧。」
  道夫出了劇院的後門。前面是電車道,汽車擁擠不堪。人行棧道的綠色信號老是不亮。
  他已對幸子說過,白天只有很短的時間能同她會面,可是看樣子她會纏住他,使他久久不得脫身。那就盡可能順從她,爭取早點擺脫。——可是,幸子在電話裡問柳田幹什麼呢?以前她從沒說過找柳田有什麼事。
  毛納米飲食店一下就找到了。幸子一個人坐在角上的桌子旁,道夫進來她也不馬上轉過臉來朝他微笑,仍舊一動不動地瞅著牆壁上的裝飾,送來的咖啡一點兒也沒喝。她不高興的時候就是這副神態。
  道夫坐到她面前,要了一杯咖啡。
  「怎麼了?」
  「沒怎麼。」幸子果然不高興了。
  「太宰府去了嗎?」
  「沒去。
  「為什麼?你不說想去看看的嗎?」
  「一個人去有什麼意思!」
  幸子這才把臉轉向他。也許是心理作用,她眼圈發紅,眼睛濕潤。
  「我有什麼辦法呢?這會兒離開後台就很不容易了。」
  「侍候草香田鶴子就那麼忙?」
  她又開始諷刺他了。
  「不是侍候。真拿你沒辦法,那是工作。」
  「剛才的電話真是在辦公室打的?」
  「哦,是啊!」
  「我總覺得草香田鶴子就在邊上,你的話太生硬了……我想見見柳田君,找他問問。」
  「問柳田也是一樣。」
  此刻,道夫頭腦裡浮現出柳田正往機場接雅子的情景。
  「我知道,柳田是你的人,不會對我說實話。不過,他總會告訴我什麼的。」
  「請你說些什麼呀!老想著這些,想玩的地方也沒能去成吧?」
  道夫彷彿看到幸子一直待在山莊旅館胡思亂想。
  「哪裡,你呀,一點兒都不理解人家的心!」
  幸子終於端起已經冷涼的咖啡。
  「我把你早上說的詳細地研究了一番。」
  「什麼事?」
  「傻瓜!你不說要買下青山一間酒吧的地皮,在那兒開個分店,錢不夠嗎?」
  「是啊·」
  「你的想法太幼稚了,不科學,行不通。」
  「有什麼科學的方法嗎?」
  「有啊,你想想看。」
  「我想不出來。你腦子好,聽聽你有什麼好辦法。」
  幸子兩手支著下巴,眼睛瞅著天花板,好像在思考什麼。道夫想,她會把主意說出來的。
  「你想從一兩個人那裡籌到錢,這很困難。」她眼睛又盯著道夫說。
  「我認識的人中,沒有多少人肯借錢給我。」
  「想辦法嘛。你開店,如果實行會員制,怎麼樣?」
  「具體怎樣搞?」
  道夫覺得這個想法別出心裁。
  「讓有錢的演員作會員,暫且可以先請籐浪龍子參加。有這樣的名人作發起人,其餘的廢物便會一哄而上,那樣,你的美容院就等於是得到了藝人的支持,又等於作了廣告,豈不一舉兩得?青山在位置上也很適中,不正好嗎?」
  道夫也聽得探著身子。同幸於平時的話不一樣,好像頗有現實性。
  「可是,籐浪龍子會答應嗎?」
  「說這種沒志氣的話可不大像你啊,籐浪很欣賞你的才幹,你找她說說著麻!」
  「我給她說之前,你先探探籐浪的口氣,好嗎?」
  幸子故意停頓一下,拿出一支香煙。道夫打著了打火機。幸子伸長脖頸,臉湊上去吸著了煙。到底年齡不饒人,那張臉近來好像特別顯老。
  「我先給籐淚說說也可以,不過……」她身子坐回原處,大口地吐著煙霧,望著道夫說,「不過,店是你開的,要看你的決心,凡事都想依賴別人,那太天真了。我是雜誌社的僱員,雖然能幫你,但畢竟有限度。」
  「只要你的設想能實現,我就豁出去幹。」
  然而,通過那種會員組織真能籌集600萬日元以上的資金嗎?乍聽以為是好主意,可是仔細一想,實現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可以籌集多少錢?」道夫想聽聽孝子的預測。
  「就以籐娘為大筆出資人吧,她或許能拿300萬日元。」
  「300萬日元?再有10個人就有可能。下余部分我用美容院作抵押,從銀行貸款。」
  「就是籐派出300萬日元,別人也不能出那麼多。七個人不行,沒有20個人,恐怕達不到預定額。」
  「不籌集那麼多就不行嗎?」
  「你想想,雖然支持你,但是一旦出資,人的想法就不一樣了,那些人現在各自都有專屬美容師,礙於那些情面,她們不會一下子換成你的。」
  藝術界似乎是冷漠無情的,但在深處卻有著縱橫複雜的人情網,並不僅僅是同一個美容師的關係,那些也會影響到其他。而且,實行那種新創的會員制,他自己也會受到美容界的反感,一些美容師會因為失去原來的顧客而惱怒不堪。利用有宣傳價值的藝人開分店,將會使現在遭到的嫉妒更加激化。
  可是,這些都不可怕。在同業界的無形壓力下退縮不前,那就一事無成。為此,他暫時還需要枝村幸子。要抵抗、反擊同行的壓力,只有利用輿論界。在這個世道,個人的蜚短流長,不如雜誌上的一行吹捧之辭容易使人相信。
  道夫望著幸子那張早就膩了的臉孔想道,對她還要再討好下去。
  「要能順利辦成就好了。」
  道夫故意讚賞幸子的主意。他確實也希望能夠成功。
  「你呀,沒有適當的人跟著指點就完了。」幸子不失時機地。教誨他,「你是搞技術的,搞技術的人應該專心致志地鑽研技術,經營管理讓聰明人來考慮,按照他的計劃於。不論哪個演員,一個人是不能發展的。同以前大不一樣,如今幹什麼都要靠聰明人來經營。」
  「這樣的人很難得呀!」
  道夫真怕她主動要求承擔這個角色,如真是那樣,就再別想擺脫這個討厭的女人了,到那時她一定會包攬一切,隨心所欲地發號施令,那就完全沒有自由了,就是采博多,也別想同別人有絲毫米往,她的肉慾會死死地捆住他,連手腳都動彈不得的。
  「嗯,依我想,你要想把青山那所房子弄到手,這是個好辦法。」枝村幸子自鳴得意地說。
  「這確實是個奇妙的主意,以往還從來沒人這樣想過。」
  「就是沒有嘛,而且這正符合你的才能,別人誰也不能勝任。」
  他難得聽到幸子正面讚揚他。
  「我也是這樣認為,或許我是夜郎自大吧。」
  「你是有些叫人不大順眼,不過說真的,要是一個普通的美容師也想這樣做,恐怕不會有人理睬;而對你,籐浪龍子大概會答應的。因此,你要不斷提高技藝,那樣,來當會員的自然就會多起來。」
  「實行會員制,利潤怎樣分成呢?」
  「必須組成公司式的機構,你擔任經理之類的頭銜,主要出資人當董事,怎麼樣?」
  「我當經理?」
  道夫不由得撇撇嘴。雖然明知是給自己戴高帽兒,但那番話仍把他那強烈的功名心刺激得癢癢的。
  「這種機構,不光是日本,在全世界恐怕也是首創吧?我沒做過調查,未敢斷言。」幸子一本正經地侃侃而談,「大概日本的美容界在各地開設自己的分店,想當大老闆,想得過頭了,沒有顧客。他們都在拚命地擴展自己的實力。我認為,這樣做的危害同傳統的嫡派制沒有兩樣。他們熱衷於同反對派進行勢力爭奪,用那種體系,總有一天會喪失精神,漸漸只剩下軀體,以至失去顧客的支持。……你說是吧?不論多麼有天才的美容師,那只是他個人的才能。沒有才能的徒弟只能當個分店的小老闆。因此,同嫡派制一樣,下面的分店只是借權威之名招徐生意。什麼技術人才的階級性體系,純係一派胡言,那裡只存在富有才能的個人。」
  幸子陶醉在自己的主意和說教中。
  「你的話很有意思。」道夫說。一想到此刻正是波多野雅子抵達機場的時刻,雖然委託給柳田,心裡仍有些不安。要是柳田能侍候好雅子,順利地把她送到武藏溫泉那還好,可是說不定雅子因為他派人去接她而不肯聽話,到那時,怎樣調整同這位心情舒暢。煤煤不休的幸子在一起的時間呢?
  道夫看了看表。
  「但事我以後再抽空研究一下,咱們早一點吃飯吧。」
  談興正濃的幸子被打斷了話題,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還早嘛,夜場6點才開始!
  「開場前還要準備呢。」
  「就是準備也還有將近兩個小時嘛,吃飯慌什麼?」
  她反正沒事,有的是時間,可自己還要工作。看樣子她要到什麼地方去玩玩。道夫也知道,是對草香田鶴子的反感使她存心這樣的。
  如果不順著她,又會惹出麻煩,因此,道夫只好暫時由著她。只要時間能允許,總有辦法脫身吧。
  「現在吃飯還不到時間,好的館子還沒開門,咱們先吃點兒點心吧。」道夫說。
  「你不是要工作到10來點鐘嗎?我可不能等到那會兒。」
  「是嗎?我陪著你。」
  「這一帶烏七八糟的,到哪兒吃好呢?」
  「到哪兒吃?別走遠,等會兒我還有工作。」
  「工作,工作!什麼呀!不是還有兩個小時嗎?坐出租汽車一下就到了。怎麼樣?博多城很小吧?不論去哪兒,來回都不要對分鐘。老坐在這裡沒什麼意思,到能望見海的地方去吃吧。」
  女人的任性不依是不行的。
  上了出租汽車,幸子對司機說:
  「司機,有沒有哪個吃飯的地方能看到大海?」
  「能看到海的地方?」司機瞪著兩人的臉,「吃飯?吃什麼飯?」
  「是啊,像魚之類,簡單點兒就行了,地方要清靜些的。」
  「那麼,箱崎附近怎麼樣?就在海邊。」
  「行啊!」
  「司機,太遠就不行了。」道夫插言道。
  來回40分鐘,吃飯盡量簡單些,用一個小時,回劇院好像還來得及。
  汽車沿著電車道,穿過東公園,在有一片松林的鎮子上行駛。道夫指手看了一下手錶,已過了12分鐘。幸子緊緊地握著他的右手。
  「司機,還沒到?」
  「快了,就在前邊。」
  聽到司機說的博多方言,頓時想起了江頭。他今天晚上要帶著老婆和小姨子免費來看獨唱音樂會——
  左側看見海了。天上一架客機盤旋著往下落。道夫又看了一下表,4點10分過了。
  「大概是東京來的飛機吧,今天晚點了。」司機從車窗往天上看著說。
  波多野雅子就在飛機上。雖然不可能看到,可是道夫卻覺得雅子正從飛機窗戶往這輛車上看似的。幸子也扭過臉去,彷彿已感覺到雅子乘坐在那架飛機上。
  要是這兩個女人都討人喜歡,那就太幸福了,可是她們雙雙都那樣令人厭惡,置身於她倆的中間,簡直透不過氣來。他渴望早日自由。
  右手有一座石頭鳥居民出租汽車馳入住宅街,拐了幾條狹窄的小路,來到海邊一所有門廳的房子前。這裡作為小飯館,式樣很別緻。一看招牌,上面寫著「烹活魚·旅館」。
  女侍似乎對幾位不速之客的到來毫無準備,身上還沒換上和服,只穿著便服。她把客人帶上二樓一個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
  「這房子不怎麼樣嘛!」
  幸子也掃視著屋裡。這是簡易客房,屋裡發白。
  「大概是飯館兼情人旅館吧。」
  幸子不好意思地皺著臉,扭向窗戶一邊。透過玻璃拉窗,可以看到海上的小島。
  「用餐嗎」臉上有雀斑的中年女侍問。
  「想吃點兒魚,有些什麼呀?」
  「嗯,現在廚師不在,只能做些簡單的,像生魚片或烤魚之類。」
  「書單的行呀,我們時間也很緊。」
  「堤,我這就送來。哦,喝點酒吧?」
  「不用了,就來點飲料吧。」
  「是
  女侍瞅了瞅默不作聲地看海的幸子,關上了拉門。
  不知是因為他說要簡單點兒,還是因為廚師不在,菜馬上就送來了,有文蛤湯、鮑魚、真鋼魚生魚片、烤真紹魚等,因為都是鮮魚,味道很好吃。幸子慢騰騰地吃著。
  道夫心中著急。時間在流逝。道夫像催促幸子似地狼吞虎嚥,一會兒就吃好了。
  「快點兒。」
  「啊,吃飯慌什麼。」
  幸子不慌不忙地操動著筷子。
  剛才那個女侍又進來了。
  她像背著幸子似地來到道夫身旁,彎著膝蓋小聲問道:
  「嗯,那邊要準備嗎?」
  道夫剛要拒絕,幸子滿不在乎地說:
  「我累了,想躺一會兒。」
  「好,那就……」
  女待不知所指地出去了。道夫都沒來得及叫住她,話也沒來得及說。
  「別胡鬧!」道夫對幸子說。幸子輕蔑地笑著。
  「不好嗎?我疲倦了嘛。」
  「我要回劇院,沒時間了。」
  「還早嘛,再玩一個小時不行嗎?」
  「不行,你自己在這兒玩吧,我去了再來,好嗎?」
  「不,我一個人在這兒幹什麼!」
  「那就一起走吧。」
  「不!我不!」
  幸子站起來,身子壓在道夫身上,一隻手去扯道夫的褲帶。
  技村幸子用雙腿夾住道夫的小腿。道夫想起來,可是下半身動不了。
  「還早哪,再等一會兒,躺著別動。」幸子盯著他。房事之後,面頰和眼圈微微發紅。被窩裡熱烘烘的,腳上直冒汗。
  他抓起枕邊的手錶一看,6點5分。草香田鶴子正在台上演第一個節目。
  道夫彷彿看到後台上的紛亂情形。他不見了,田鶴子一定怒不可遏,後台上那些人到處找他。柳田正為難著呢,這會兒該把波多野雅子送到武藏溫泉回來過了。柳田也不知道他同幸子一起躺在這兒,大概被他們追問得答不上話來了。
  道夫想,現在起床跑到劇院,還能趕上第二個節目。田鶴子出場在舞女之後。第一個節目的髮型並不複雜,田鴿子的化妝師就可以做了;而第二個是他設計的新髮型,必須他親手做,而且,他有這個責任——
  「我要起來!」道夫毅然決然地坐起身。
  「別忙布,再聽聽波濤聲。」幸子將纏著道夫的雙腳用力夾緊。外邊傳來陣陣波浪聲。
  「別胡鬧,第一個節目已經趕上不了,第二個節目我說什麼也要去…」
  「幹嗎對草香田鶴子這麼講情義?」
  「情義……說了你也不懂,既然我承擔這工作,就負有責任。」道夫心急如焚。
  「你說是承擔了這項工作,才來到這邊遠的九州?我知道你對草香有意思,才故意妨礙你們的。」幸子說著,雙腳仍夾著他的腿,臉上露出故意使壞的表情。平素地引以自負的知識和修養已無影無蹤。
  「你妨礙我的工作,想壞我的名聲嗎?」
  「你只要把草香田鶴子扔掉就沒事了,我再找別人讓你做,替你補上損失。」
  「不盡到責任,我就不能扔掉她。我要不去,柳田在後台就為難,多可憐呀!」
  「好了,快鬆開。」
  「我不?」
  「不也不行!」
  道夫用力從她的腿中拔出雙腿。幸子骨碌一翻身,抱住他的後背不放。
  「不行,說什麼也不能去!」
  「你想怎麼樣?」
  「同我一直待在這兒。」
  「到幾點?」
  「8點以後,我同你一起走。」
  「別開玩笑!」
  道夫生氣了,猛然推開幸子,站起來走到衣架前。幸子也慌忙站起身,衣服還沒穿好,便跑上前攔住道夫瞪著他。她頭髮蓬亂,喘著粗氣。
  「讓開!」
  衣架上掛著襯衫和西裝,幸子擋著不讓他取。
  「就不讓開!」
  「快讓開,求求你。」
  「俄和草香,哪個重要?」
  「別胡說,這麼聰明的人別說這種發神經的話。」
  「嘟是你把我弄成這樣的,都是你的事!」
  道夫望著幸子的凶相想,女人竟是這麼變化無常。此刻,她哪裡還有兩年前那些裝模作樣的知識和修養。
  「快讓我穿上衣服?」
  「不行!」
  幸子叉著雙腿。
  道夫推開幸子。她飛快地奪過衣架上的襯衫,抓起床邊的水瓶,走到窗前,擺出要往襯衫上澆水的架式望著他。
  「想去你就去吧,我把水澆到襯衫上,叫你無法出門。」
  她氣勢洶洶,那樣子好像沒等道夫衝上來就真要把水澆上去似的。
  「哎,不行,那可不行!」
  「那,同我一起待在這裡嗎?」
  「劇院那邊怎麼辦?」
  「沒關係,反正已經晚了,有什麼法子?隨它去吧。」
  幸子臉上露出脅迫和迫媚相混雜的哀求表情。
  道夫猛往前跨了一步。剎那間,幸子嚇了一跳,連忙把水嘩啦啦地澆到襯衫上。
  道夫好像覺得全身被澆成了落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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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發表於 2010-10-18 21:55:09 |只看該作者
  過了8點,道夫才把濕淋淋的襯衫絞乾穿上,外面又穿上上衣,同幸子一起離開那裡。從道夫答應不去之後的兩個小時裡,幸子一直摟著他,感情格外熱烈。她有點兒內疚,覺得自己妨礙了道夫的工作;同時又感到欣喜,因為總還是留住了他,這兩種心情使得她格外激動。
  他解下領帶,將襯衫澆濕的部分掩在上衣底下,不讓女傳看到,乘上了出租汽車。
  「冷嗎?」
  幸子在一旁連擁帶抱地把道夫拉到車上。
  「手別扶在後背上,涼冰冰的。」
  「是嗎?我擔心哪,可別著涼了。」幸子一反常態,對他格外親見起來。她沒注意到這個矛盾,」嗯,還涼嗎?」
  「晤,有一點兒。」
  「不發抖吧?」
  「不,還沒那麼冷……」
  「看到哪兒有商店就進去買件襯衫吧,替換的衣服還在N飯店的皮箱裡吧?」
  「m目」
  「堅持一會兒吧。」
  道夫已無心生氣了。他想,草香田鶴子那邊就隨她去吧。他努力把後台的忙亂、田鶴子的指責、大夥兒的痛罵從頭腦中趕出去。
  出了東公園,來到吳服叮十字路口附近的電車道時,有一家小商店。道夫不好進那個門面簡陋而燈光通明的商店,便坐在車上等候。
  幸子下車買來一件襯衫。
  「就在這兒換上吧……司機,請把車開到暗一點的地方。」
  汽車停到一所關門閉燈的房前,道夫脫下濕襯衫。幸子在一旁幫忙。
  「怎麼搞的?」停下車的司機回頭問道。
  「在海邊濺上了大浪的浪花。」道夫答道。
  「它海灘上的液就是很大。」司機說。
  幸子笑著說:
  「問機,我們想喝點兒熱呼的,哪兒有賣咖啡的地方嗎?」
  「懊,喝熱的,東中洲不錯啊。」
  「那兒離國際劇院很近吧?」道夫聽了問道。
  「遠著呢,你是說國際劇院那邊好嗎?」
  「不,不是這個意思,離得遠點兒好。」
  幸子把濕襯衫捲起來,包在商店的包裝紙裡。
  進了東中洲一家整潔的點心店,喝下熱呼呼的咖啡時,道夫終於鬆了口氣。幸子坐在對面,含情脈脈地盯著他。
  「我去給柳田打個電話。」
  道夫從椅子上站起身,幸子微笑著點了點頭。已經快到9點,草香田鶴子的節目全部結束了。幸子的微笑中含有一種勝利感。
  道夫去找公共電話。還好,電話機在店門口附近,離幸子的地方老遠。
  他往劇院掛了一個電話。辦公室裡接電話的是個男人,道夫請他叫柳田來接電話。對方並沒問他的名字。過了3分鐘光景,柳田來了。聽到道夫的聲音,柳田啊地驚歎一聲。
  「你是在辦公室吧?別讓人聽出是同我說話。」道夫首先叮囑他。
  「懊,明白了。」
  他聽出柳田慌裡慌張的。
  「怎麼樣?我不在,後台亂了吧?」
  「啊,噢,……不好了!」柳田壓低聲音半晌才說出話來。
  「是嗎?以後再慢慢說吧……」
  現在說同以後說是一回事,他知道要受到草香田鶴子和那幫人的譴責。
  「不是這個,老師……」
  「哎,別叫老師,不然旁邊的人就聽出來了。」
  「是……嗯,那邊,不好了。」
  他說的是波多野雅子。其實道夫就是擔心這個才打電話的,於是心裡不由得一驚。
  「你把她帶到武藏溫泉去了嗎?」道夫竭力平心靜氣地問。
  「是的,我把她安排在武藏溫泉的表屋旅館,是一家不錯的旅館。這些都還好,可是她一個勁地問老師……哦,問您什麼時候回來。我告訴她說,今天實在抽不出空,明天來。她不答應。她說無論如何今天要見到您,說是有什麼急事。」
  「喂、喂!」
  「噢,聽見了。你給她說我今天沒空了嗎?」
  「我說了,可是她不聽。她說無論如何也要在電話上同您說說,說是有急事要同您說,哪怕早一刻鐘也好。她往劇院打來好幾次電話,可是,老師……哦,您到哪兒去了我不知道,所以無法回答,急得團團轉。她在電話裡呼咦叨叨地說了許多,好像是我把您藏起來了,真叫我為難死了。這一邊,草香大發脾氣,一個勁地問您上哪兒去了,為什麼不來。兩邊夾擊,我可從沒這麼狼狽過。」
  柳田的困境道夫心中很清楚。
  「沒有辦法,我就對草香和那一位說你病了。草香不相信,狠狠地挖苦說,白天您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病了?準是有什麼好事不能來了。」
  「好了,知道了。你今天晚上要住在飯店裡,我明天早上往飯店打電話。草香田鶴子一行確實乘明天上午的日航班機回去。」
  「是啊,我也是同一班飛機的機票。」
  「把預購票退掉吧。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東京,換成多日有效票。」
  「是…您現在在哪兒?」
  「你別問了。不管怎樣,我明天早上給你打電話。」
  「是,明白了。」
  掛斷電話,回到座位上。幸子說:「電話怎麼這麼長?」臉上一副懷疑的神情。
  「果然因為我不在,後台亂成了一鍋粥。柳田那小子被追問得沒辦法。他騙他們說我得了急病,草香諷刺了幾句。」
  有關波多野雅子,他一個字也沒敢露。
  「好啊,這個小娘們兒,居然敢這樣!有點名氣就傲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卜…」幸子說著又膘了膘道夫的臉色,問道,「還想著這事?」
  「想也沒用,一切都結束了。」
  「是啊,就該輕鬆點兒。」
  喝了咖啡,吃了點心,二人離開點心店。
  他們乘出租汽車前往平尾山莊。對不起草香田鶴子的內疚心情怎麼也排適不掉,即使回到東京帶上違約罰款去道歉,此刻的沮喪心情卻依然鬱積在心頭。
  還有雅子對柳田說的「急事」。如果那只是一個借口倒沒什麼;如果真是一直擔心的那個問題,想迴避也迴避不掉,這些也益發令人憂心。
  要是不帶幸子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想到這裡,更覺得坐在身旁握著自己手的幸子是那樣可惡。把工作扔在一邊,大白天在海邊旅館於那些勾當,簡直覺得像泡在污泥中一樣。
  那天晚上,道夫徹夜不安,老是做一些不實際的夢。
  他擔心的是獨身住在武藏溫泉的波多野雅子帶來的那件事。也許那是女人的手腕,可是在沒弄清之前,仍然放不下心來。
  不僅如此,早上起來,腦袋像灌了鉛。他太疲憊了。
  幸子原定乘今天上午的飛機回東京,可是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卻隻字沒提這事。若是故意問她,她很可能又胡猜亂想,反而不走了,因此一直沒敢貿然問起。他若無其事地觀察她,只見幸子悠閒地坐在梳妝台前,連衣服還沒換。
  一看手錶,已經過了8點。幸子上次說,今天要到出版社去上班,必須乘坐9點或10點的飛機。現在已過8點,9點的已經趕不上了,趕10點的也很緊張,可她仍未準備動身。
  這會兒,雅子准在打電話催柳田。
  「哎,你今天準備幹什麼?」
  「是這樣,上回我就說過,下午1點,應邀同福岡美容公司會談,明天去長崎,參加美容公會集會,後天回東京。」
  這是他編的。他準備今明兩天休息一下。編出這樣的謊話,幸子就不會要同他一起留下兩天時間。其實離開東京之前她就說今天要回雜誌社。
  一一這兩天的「自由時間」,沒想到因為雅子突然趕來而吹掉了,一想到自己總是被女人纏住手腳,心中不禁悵然。
  「真去參加那個集會?」
  幸子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
  「真的,不信你問問柳田。」
  不用說,他已同柳田訂好同盟。
  「柳田是你的徒弟,他的話不可信。」
  「你這樣懷疑就沒法說了,說了你又不信。」
  「是啊,不能不信啊。」
  「你最近是怎麼了?就說昨晚箱崎那件事吧,真叫人想不通,哪像你呀?」
  「是啊,我錯了,不過你也有責任啊,都是你讓我那樣的。」
  「又來了,那是你瞎猜,對草香田鶴子瞎吃醋。」
  「就是啊,真後悔。」幸子搖著頭。
  「你看,過了一夜就冷靜下來了吧?」看到幸子有反省之意,道夫覺得沒有關係了,便問道,「你乘幾點的飛機?」
  「現在幾點?」
  「8點20分。」
  「9點的趕不上啦。」幸子不慌不忙地說。
  「沒預定嗎?」
  「訂的是多日有效票,到東京去的班機多著呢。」
  「是該上班了,不過不要緊,過了中午再去也沒關係。」
  「工作時間一長,上班就自由了。」
  「只要自己的工作不耽擱就行……啊!」
  幸子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接著說,對了!今天是編輯會議日。
  幸子瞟了一眼在桌邊上的手錶。道夫望著幸子。覺得她心裡還有變化,便一聲不響地抽著煙。還是不亂插嘴好,說不好刺激了她,激起她的反抗態度,又不好收拾了。
  幸子扭了扭身子,煩躁地用手搔著頭髮說:「唉,真討厭上班。」
  「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嗎?」道夫在一旁大聲問。
  「不是討厭現在的工作。作為女人的工作,這雖然不是最好的,也不算差,只是幹什麼都不自由,真討厭。」
  「那是沒辦法的,工作麻!工資很高吧?沒有哪個地方能給這麼高的薪水了,你現在是單身一人,日子多富裕啊!」
  「是啊,我整天都不小裡小氣的,所以好像很富有,其實,我一點兒也在不住錢。」
  這是實話。枝村幸子租住高級公寓,房間裝飾華麗,穿著十分講究,自己常買些好吃的邊走邊吃。可以說,同道夫搭上關係之前,她就喜歡那種氣氛。
  把這種氣氛當成個人所有而滿足的女人也是利己主義者。向別人炫耀自己的優裕生活,拐彎抹角地向人賣弄,卻又不讓別人分享。或者在經濟上沒有能力讓別人分享。以前她就說過,她知道許多烹飪有名的餐館,可是她從沒請過他。跟她去她雖不拒絕,但付款卻是均攤。其實連這樣她也不喜歡。比起同不怎麼親密的人一起吃飯,還是獨自坐在餐桌旁讓人看著顯得高貴。一個人的飯錢,不論價格多貴的餐館她都知道。坐在餐館裡,冷靜地觀察周圍的男女顧客,在他們中的某些地方挑毛病或者有意小看他們.那樣心情就非常愜意,儘管內心十分空虛。
  雖然道夫填補了她內心的空虛,但她的利己主義卻依然沒變,在他面前表現為執拗的任性,讓道夫必須服從自己的意見。
  她向來在生活中習慣於不合常規的利己主義,因此,那種任性便有些過度。對方的年齡輕,她便更加任性,而且頭腦裡還有一種利己主義者常有的恩惠意識,覺得是自己給他好處才使他有今天。此外,她的利己心中也包含著對道夫周圍強烈嫉妒的排外主義。
  「一上班,就有很多事不稱心。」利己主義者說。
  「是啊,哪兒都是這樣。」受到利己主義者幫助的年少的道夫似乎通曉事故似地說。
  「噢,若是別的工作,只要對上司吩咐的事說聲是、是就行了,我的工作卻不行。光是無條件地服從總編輯的意圖,那可不行,要充分發表自己的意見,還要堅持自己的觀點……以前的總編輯對我很理解,現在這個總編輯卻嫌我是個刺頭。可是,討厭也不行,那是我工作的個性,那裡有我的理想和志向。」
  「這樣說來,你也不能對總編輯撒驚歎?」
  他的言下之意是,今天還是該老老實實地回東京。
  「我想辭職。」幸子嚷道。
  「什麼?辭職後怎麼辦?」
  道夫為之一驚,心想她也許會說,咱們一起過吧。
  「我想單干。」
  「名已單干也能很快得到比現在高一倍的報酬。現在,有的報道是請雜誌社外的人寫,能寫像樣文章的人並不多,我靠改稿子,就能得到高額稿酬,同樣的材料,我可以從更有趣的角度,寫出漂亮的文章。」
  「寫作是能寫的。」
  「我有信心,而且,我當編輯多年,認識許多人。你也知道,我是很有面子的,就說籐浪龍子吧,她呀,對人最愛挑剔了,一般的記者根本別想接近她,同我卻是摯友,別的明星。名作家、評論家,門難進的地方都是我去組稿。」
  她為長期在雜誌社工作結交廣泛而感到自負。她結交的不光是投稿人和採訪對象。
  「就是別的出版社的幹部,那些上層人士我也幾乎都認識,以前他們經常拐彎抹角地挖牆角,勸我到他們那兒干,那樣做對不起現在這家雜誌社,所以我沒答應。……不過也好,要是社裡對我的工作不滿意,那就不能怪我了。」
  「辭職嗎?」
  「看情況吧,反正我是干夠了,老是要工作,沒完沒了。辭職以後我也不到別的出版社去幹,不管他們怎樣勸。單干以後,哪個雜誌社的工作我都可以幹,當然那要看工作內容怎樣……
  選擇很重要哇。」
  枝村幸子眼睛裡剛才那憂鬱的神情不見了,透出希望的神采。向社裡交上辭呈時的愉快、單干後才華得到施展時的歡樂、名字鉛印在目錄時的滿足、不斷獲得自由、尊敬與高額收入的欣喜——大概是看到了自己的這些未來,她興奮得雙目生輝,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技村幸子終於說,今天要按預定計劃回東京。兩天休假(包括在年度休假中)之後擅自缺勤,回想起來不是味兒,加上剛才頭腦中浮現出的未來前景對她的刺激,使她自發地決定如期返回。今後自己要單干,為了今後,現在就必須處好同社裡那些人的關係。那樣,現在約定會見那些人,不是為了雜誌社,而是為了她自己。
  可是,對還要在九州逗留兩天的道夫,她卻放心不下。
  「你真要去參加美容師集會?」
  「我怎麼會說謊?不信你去問柳田……」
  「我不說過我不相信柳田嗎?好吧,以後我再調查。長崎也是這個事?」
  「是啊,早就定好了的。」
  她調查也查不清。美容師的小小團體,根本沒法查。可是,一想到精心安排的兩天時間這次卻要浪費在陪伴波多野雅子上,心中不禁悵然若失。
  「什麼時候到羽田?」
  「後天晚上8點左右……」
  「噢,那個時候我還在社裡呢,後天開始就要忙起來了。」
  超音速客機從空中傳來短暫的轟鳴聲,震動著玻璃窗,漸漸去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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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21:55:36 |只看該作者
重返故地

  讓幸子乘上11點的飛機,道夫心裡才一塊石頭落了地,彷彿覺得兩天來的暴風雨終於過去了。
  他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呆然望著眼前晃動的人影。人們在忙碌著,聚精會神地交談著,一派朝氣蓬勃的生活和工作景象。本來他也該匯入這一人流中去的,可是如今他卻成了超脫這個世界的外人,彷彿唯獨自己周圍的空氣沉澱了一般。
  幸子和雅子著實令人頭痛,自已被捆在她們兩人中間,還沒同她們切斷關係,而且現在也不能切斷。他被束縛在既非戀愛,也無性慾,又無男女間感情的關係上,一方面是為了獲得有利的地位,一方面是為了金錢。要割斷這條關係並不難,而新的關係還未出現。特別是波多野雅子,她已不願再出資,被她糾纏只是善後處理的事了。
  可是,想來想去又別無它法。好好幹,已經有好兆頭,要珍惜這個好運,再堅持一下就會出現轉機——
  道夫往公共電話前走去。
  「早上好!」柳田像在等地似地向他打招呼。
  「來電話了嗎?」
  「來了,8點鐘左右從武藏溫泉打來的,就一次。」
  「就一次?」
  事情出人意外。他估計從今天早上起她會頻繁地給柳田打電話的。柳田的口氣也有些掃興。
  「是啊,她說,她打電話來之前,不要往旅館裡打電話。」
  波多野雅子準是出了什麼事。
  道夫回到飯店。柳田從隔壁房間過來,望著自己老師的那副眼神就像看著回家的浪子一樣。
  「我不在,讓你為難了嗎?」道夫坐在椅子上,伸著腳,微笑著問。
  「是啊,真把我急壞了。」
  柳田深知自己的身份,言語還是恭恭敬敬的。
  「怎麼回事?」
  雖然在電話裡聽說了一點兒,可是看到他的臉色,禁不住想詳細問問。
  柳田的報告只是比電話裡略微詳細些,並沒有什麼新的內容。
  「草香田鶴子說她不再找我了嗎?」
  「晤,可能是氣極了,說過這話,是有點過分了。」
  這下同草香田鶴子的關係也完了。她和那些隨從準會在東京到處說我的壞話,必須進行防禦。他想起了枝村幸子,現在大概已飛過大阪了吧,暫時還不能扔掉她。要消除和防禦這些責難,還需要輿論界。一旦地位完全鞏固,這些責難就消除了。
  有了地位,缺點也會變成好事。人們會評論說,只有天才才會那樣隨心所欲放蕩不羈。老實人往往被當成庸才,人的缺點反被視為高貴的個性。無論如何要取勝。勝利可以支配一切。枝村幸子還有利用價值。
  想到這裡,道夫便不再把草香田鶴子的惱怒放在心上,甚至連回東京後去向草香田鶴子道歉的念頭也打消了。應該擺出不屑一顧的高傲姿態。
  「老師,她……」柳田看著道夫的臉色說。
  「嗚,我給她打電話。」
  「可是她說過請您等她打電話過來。」
  「為什麼?說什麼了嗎?」
  「什麼也沒說,不過好像有什麼原因,聽起來不大自然?」
  「不大自然?」
  「是啊,比如說,旁邊好像有人……」柳田一面瞅著道夫的臉色一面說道。
  旁邊如果有人,只能是她丈夫。波多野雅子的丈夫追著老婆到九州來了?
  柳田到機場迎接時只有雅子一人。那麼,她丈夫也許是從機場上的出租汽車司機那裡打聽到她去武藏溫泉的。他是知道妻子的不貞,來找她算賬的?雅子說打電話過來,是想瞅丈夫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打來嗎?
  道夫心裡又忐忑不安了。這件事如果鬧大了,那可就不像為草香田鶴子做髮型那樣把她搭在一邊也沒關係了。
  雅子的丈夫也同別的女人有關係,因此也許會以妻子的不貞為理由,要求同她離婚。若是那樣,他就不怕事情公開。儘管對妻子沒有興趣,可是一旦知道她與他人私通,那就另當別論了。憎恨情敵是丈夫的共同心理。若被當成醜聞傳開,說不定會被新近增加的雜誌當成好材料,佐山道夫可就要大大出名了。即使不是那樣,男性美容師也是社會上好奇心的對象。
  這種醜聞若登到那些雜誌上去,枝村幸子也愛莫能助。
  —
  —可是,也許這些是自己把人憂天,說不定她來這裡什麼事也沒有。他甚至想,不能光柱壞處想。
  「哎,我想給那邊打個電話,你把武藏溫泉的旅館名和電話號碼寫出來。」
  「合適嗎?…」
  柳田擔心地在飯店的代錄紙上寫下「表屋」二字,又寫出電話號碼和房問號碼,便離開了房間。
  投轉直通的電話撥號盤,聽筒裡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好像是旅館帳房的總機。
  「您是哪一位?」
  「我是杉山。」
  杉山是同雅子聯繫時用的化名,雖然只是一字之差,可是姓杉山的卻很多。
  「喂、喂。」
  是雅子的聲音。道夫心裡一陣慌亂。聲音一開始就很輕,好像怕人聽見。
  「出了什麼事?」佐山用手捂著送話器,開門見山地問。
  「柳田沒告訴你嗎?」波多野雅子連忙問。她的聲音也像用手捂著似的。
  「聽他說了,所以才打電話給你的。」
  「我說過我打電話去之前別打過來!」雅子輕聲斥責。
  「哦,可是,我想早點兒聽到您的聲音呀。」
  這是個手腕。像以往那樣對她撒嬌,如果她也同他調情,說明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如果仍是嚴肅的語調,說明事態確實嚴重。他在試探。
  「我也一樣賺!」雅子說。道夫頓然鬆了口氣。
  「你現在在哪兒?」
  「在博多的飯店,我剛回來。」
  「昨天我給你打電話了,您怎麼沒打來丁』騾子責怪他,語氣似乎很匆忙。
  「對不起。我心裡一直想著您,可是在後台工作的時候突然感覺不適,貧血了,就是在柳田去接您的時候。後來我被送到一家醫院,昨天晚上就在那裡住了一夜。因為收到過您的電報,雖然住在醫院裡,心裡卻時刻掛念著您。一小時前剛從醫院回來,聽柳田說,您說過不能給您打電話,我就一直等您的電話,等到現在也沒見電話來,忍不住就往您那兒掛了……」道夫一口氣說道。他必須先讓她知道昨晚不在的原因。
  「是嗎?……現在怎麼樣了?」雅子問。聲音不大,但聽上去很為他焦心。道夫漸漸放下心來。
  「已經沒關係了,有點勞累過度,醫生說是疲勞所致。」
  「那就好哇!」雅子好像愁眉舒展了似地歎息一聲。道夫也覺得掉了塊心病。可是,好像有難同她在一起,還不能掉以輕心。
  「太太,能早點兒到這兒來嗎?」
  道夫作進一步的試探。
  「我倒是想去,可是……」
  雅子分明在躊躇。
  「您如果來,我在飯店裡等您。飯店的地址柳田給您說了吧?」
  「嗯……給你說啊,現在不行。」
  聽聲音她好像往周圍看了看。
  「為什麼?」
  他故作驚訝。
  「來了個熟人。」
  「熟人?」
  「我丈夫的堂妹,一位26歲的老處女。」
  —不是她丈夫。道夫鬆了口氣。都怪自己自尋苦惱。他把聽筒貼在耳朵上,視線轉向窗外,只見藍藍的天上飄浮著朵朵白雲。
  「瞎,幹嗎叫他堂妹妹來呀?柳田去機場迎接的時候不就您自己嗎?」
  「我們坐同一班飛機,事先都不知道,她戴著深色太陽鏡,我也沒認出來。我同柳田坐到這裡後,她乘另一輛出租汽車從機場廣場跟在後面,也住進了這家旅館。我在這裡看到他堂妹時真嚇了一大跳。」
  「她為什麼要這樣?」
  「她說她跟在我後邊,就是為了嚇嚇我。那是撒謊,…準是我丈夫讓她來監視我的。」
  「為什麼您丈夫現在要派人監視你呢?」
  「他發現我有些不正常。」
  「哦,真的?」
  「是啊,過去他可從沒叫人監視過我。」
  「是怎麼知道的?」
  已經鎮定下來的心中七上八下地不安起來。
  「是這樣,他知道我虧空了5000萬日元。」
  「花在自由之丘的店上的費用是7000萬日元,那裡面包括我以前存下的私房錢,你還了我5000萬日元,可是,丈夫知道的虧空還有5000萬日元…」雅子像往他耳朵裡吹風一樣輕輕地說道。
  「那些錢不都是您的私房錢嗎?」道夫禁不住大聲反問。
  「你以為我那麼有錢?我丈夫雖然是證券公司的經理,同職員也差不多。…,·,給你說吧,丈夫看到我的存款折了。對我的事他從來不管,這二年來從沒看過我的存款折。」
  原來是這樣。那麼他的堂妹是在調查她的行動?——道夫終於理解了雅子剛才的話。情況清楚了,問題的複雜性也明白了。
  「湖為這些……」雅子請求似地說,「300萬日元,有辦法嗎?」
  「能弄到2500萬日元,我就可以騙過丈夫,不足的部分我再張羅。」
  夕陽映照在窗戶上。道夫心中冒火,又抑制住了,呼味呼味的氣喘聲在電話裡像是在歎氣。
  「哎,…能想到辦法嗎?」雅子央求似地說。
  「這個嘛,太太,馬上拿出2500萬日元,不太容易哩……」
  本來雅子的口氣是7000萬日元就給他了,沒說要還。她說店裡如果賺錢,就分點紅利。這樣說來,她不就是投資嗎?不是貸款。而且,虧空的主要原因是那塊地皮,而地皮是屬於她的。
  若是貸款,那就說清楚,可她從沒說明,總是擺出大方的架子,炫耀給他的恩惠,所以,道夫感激不盡,對她畢恭畢敬。本來就不是一般關係,如果整天糾纏在我借錢給你,你借錢給我這些事上,那就不自然了。嘴上說情,實際上並不償還,這樣的互相饋贈是常有的事。那是有肉體關係的男女之間的情分。這種關係已持續三年之久,從道夫來說,是忍耐和順從了三年。
  在既像饋贈又像借款的曖昧中,隱藏著波多野雅子狡猾的用心,道夫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因為美容院經營如意,在這之前他已給了雅子500萬日元,那不是「還債」,而是作為酬謝和利潤分成。所以,給她那筆錢,便等於以往的賬全部勾銷了,剩下的錢根本沒打算再還,就是那500萬日元也給多了。嘴上倒也假惺惺地說要「還」,那只是為了對應形式上的「借」。他知道,對這些雅子心中有數。
  雅子現在又提出錢的事,看來是吝惜她拿出的那筆錢,看到他生意好了想「回收」。她表面上裝出慷慨大方的樣子,實際上是個小氣、吝嗇的普通中年婦女。同她的肉體一樣,她在金錢上的慾望也很強烈。
  她說什麼被丈夫懷疑了,銀行貼上的虧空被發現了,誰知她的話是真是假,起碼她說丈夫兩年多沒有看過老婆的存款折這話不實際。
  她說丈夫派堂妹來監視她,那可能也是她為了使事情顯得很嚴重放意演的戲吧。不,就連是否真有老處女堂妹這個人都是個疑問。柳田去機場時雅子並沒有同伴。雅子說她堂妹戴著墨鏡,與她乘坐同一架客機,從機場坐出租汽車跟蹤到武藏溫泉,住進了同一家旅館,她的話並沒有現實性。如果說那是廉價的驚險小說或電視裡的場面,倒還可以讓人接受。
  ——道夫在回答雅子之前不到一分鐘的沉默,頭中浮現出這許多想法。
  「太太,我現在就到您那兒去吧。」
  他想,到了那兒就能揭開雅子的騙局了。
  「哦,不行,你不能來,堂妹說不定什麼時候會進來的。」
  雅子的聲音很慌亂。
  如果有這種危險,就不該在電話裡說這麼長的時間。
  「既然堂妹在,我就到旅館附近再給您打一次電話,您接到電話後出來一下。」
  「啊,不行,那不行,你別來……」
  道夫擱下了還有說話聲的聽筒。
  為什麼要服侍那個胖娘們兒3年多!——道夫憤然吐出胸中的悶氣。
  他頓時覺得,枝樹幸子不知要比她強多少倍。
  左面聳立著一座大山,右面曲曲彎彎地聚集著幾座小山包,中間是一片平原,平原上有一條漆著白線的車道,車道盡頭,左邊的山沒有了,視野豁然開闊起來。
  出租汽車在漆著白線的車道上疾駛。道夫坐在車裡想,為什麼要特意到這種地方來呢?沒有這種必要。要見波多野雅子,可以叫她到博多來。是她說有事的,當然應該她來。為什麼要自己去呢?雅子並沒有提出來,是自己要去的。
  既是錢的事,盡可不予理睬。如果有事,雅子會焦慮不安地跑來的。她不理解自己的心情。只有一個理由使他對雅子要賬感到生氣,她說被堂妹監視,這顯然是個小花招。當然這也沒什麼意思。戳破女人的謊言,並不能解除還債的苦惱,相反,事情會更加複雜化。還是巧妙地裝成不知道的樣子是聰明的辦法。
  自己想到那裡去,難道是因為什麼神秘的作用?其實道夫一直在擔心那個,與其說是愚蠢地想見見雅子,倒不如說是某種因緣使得他想到那一帶路一趟。
  道夫不時透過車窗膘一碟右邊的山包。他故意表現出不感興趣的樣子,無意中流露出窺視某種東西似的眼神。旁邊沒有別人,後望鏡裡也看不到他。他是有意坐到後望鏡看不到的角上的。其實用不著顧忌什麼,盡可縱情的眺望,不必偷偷摸摸地窺視。可是,看到一座比別的山高、頂上林木茂密的山時,似乎有什麼忌諱,他不敢正眼去瞅。
  這座山留有他的記憶。他以前從別的地方往上看過,不是這個角度。不論從哪邊,這座山都不使人愉快,山形和色調都好像要顯靈似的。營原道真從山頂上化作雷霆飛入京城繁死仇敵的傳說,更給這座山增添了傳奇色彩。
  道夫覺得,不該認為這次武藏溫泉之行是因為什麼因緣。哪有什麼因緣、魂靈?這樣想豈不壞事。這次重返武藏溫泉是為了談錢的事。人一發起火來哪兒都去,什麼討厭地方都去。這次來要好好看看天拜山。
  「先生,」司機望著後望鏡說,「您現在看到的那邊就是武藏溫泉,上哪家旅館?」
  置身於玄妙的環境中,一聽到人的講話聲,周圍的神秘頓時消失殆盡。
  「哦,不去旅館。」
  道夫靜了靜神望著前方,道路的兩邊和山腳下豎著不少溫泉旅館的招牌,其中也有「表屋」。
  「不去旅館?」
  「嗯……」他在考慮到哪兒打電話合適,「車站吧。」
  車站前面有公共電話。在那兒比在點心店裡掛電話安全。
  進了二日市的市街區,司機便把車開到了車站。
  道夫走進電話亭,按照柳田寫下的號碼撥電話。報了房問號之後,便深呼吸一下,等著雅子出來。乘車時的興奮此刻還未完全平靜。
  雅子「喂、喂」他叫了起來。道夫並沒有馬上應聲。他想鎮定一下,不然直髮喘。
  雅子又催了:「喂、喂……」
  聲音很輕,她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
  「是我……」道夫簡短地說了一聲。
  「啊,來了?現在在哪兒?」雅子問。她剛才還緊張地說不行,不能來,現在卻很冷靜。
  道夫又不出聲了。他不能作聲,因為一開口就會顯得很激動。
  「喂喂……哎,在哪兒?」
  「車站。
  「車站?哪兒的車站?不是博多的吧?」
  「這兒的。」
  「二日市車站嗎?好啊,我這就去,都準備好了。是叫輛出租汽車還是步行快?從這裡步行到車站遠嗎?」
  「不遠。」
  「你真是個怪人……在車站等著我,是在站裡還是在外邊?」
  「孫邊。」
  「外邊?好吧,我這就去,你別走啊,這兒我可不熟。」
  「好」
  「在那裡碰頭以後還去哪裡?……行啦,見了面再說吧!」
  出了電話亭,在外面等著的一個中年男子急忙進去了。
  道夫站在離車站進出口稍遠的地方,點著了一支煙。從房頂上還能望見那座山的一部分。
  他仰著臉,往那座山的方向吐著煙霧。
  「我不是返回『現場』。」他在心中自言自語。
  等了30分鐘,波多野雅子乘出租汽車來了。她身著駝色西裝,西裝裙褲腰撐得鼓鼓的,同周圍的女人相比顯得肥胖了些。她扭動著又粗又圓的脖頸,眼睛東望西望。
  道夫從大樓柱子後面走了出來。
  「啊!」雅子一愣,少時便走了過來。她好像對周圍並不在意。
  「讓你久等了。我叫的出租汽車等了半天才來,到底是鄉下。」
  道夫想說,那你幹嗎要到這小地方來,可是話沒說出口,卻問道:「怎麼回事?電話裡沒能細說……」
  他直盯盯地望著雅子,不知不覺中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雅子好像挺著急,鼻尖上汗津津的,連化的妝也破壞了,香粉下露出了皺紋。他深深地感到,她也老了,老得大白天都不能正面看她。
  「嘻嘻,對不起,我來得這麼突然。」
  雅子臉上現出似羞非羞的媚態。
  「堂妹在哪兒?」
  「現在不在。接過你從博多打來的電話之後,她到我房間來了,我怕出岔子,就哄她,打發她出去玩了,兩個小時之內關係不大。」
  雅子一點兒也沒有擔心籌款的樣子。道夫認為果然不出所料,便放下心來,於是對這個中年女人竟玩弄這種把戲不由得火上心來。他好像覺得是她把自己叫到這種地方來似的。
  「可是,他堂妹不是來監視您的嗎?她常於這種差事吧?」他諷刺地說。可是雅子卻不在乎,竟微笑著說:
  「是啊。不過,她年紀比我輕,自然想一個人玩玩,還有些孩子氣嘛!」
  「您在電話裡說了,那是真的?」
  在電話裡互相看不見,現在面對面地說,倒覺得輕鬆些。
  「是真的啊I」
  她雙眉微蹩,語調也不大自然,看來並不嚴重。現在聽上去也不像是真話。
  「噢,您到這兒來是找我要錢的?」
  —也許她說的不是假話,可是或許她是以那些為借口,來這兒同他幽會的。於是他便不當一回事,心中暗想:既然如此,那就巧妙地應付她吧!
  「是啊。」雅子瞅了道夫一眼,挨到他的身邊,「咱們走走吧?」
  「去哪兒?」
  「反正站在這兒是沒法說的,周圍的人都看著哪!」
  「走走也行,您時間不多吧?」
  這是個試探。她剛才說堂妹兩小時後回到旅館,如果是真話,雅子在時間上就要受到限制;如果是說謊,她就會說三個小時也沒關係,五個小時也不要緊,等等。
  她是個為了慾望不顧其它的女人。
  「現在幾點?」
  「快至12點了。」
  「可以到兩點。」
  現在還說不準,說不定到了兩點又會延長時間。
  「哎,這一帶哪裡僻靜些?」
  「這兒是鄉下,哪兒都僻靜,到處都是莊稼地。」
  「我不喜歡那些大煞風景的地方,沒有景色好的地方嗎?」
  「是啊,在車站相反的方向有太軍府天滿宮,是一處名勝。」
  「不行,那兒不行,堂妹現在就在那兒呢,那會碰上的。」
  看來真有其事。
  「攸,到那兒去怎麼樣?」雅子興致勃勃地指著正面。
  「那邊嗎?」
  他不由得心虛起來。
  「不好嗎?我問過旅館的女侍。」
  「問,問什麼?」
  「去天拜山腳下呀,營原秘傳修行鑒那齣戲就出自那兒。我很喜歡那齣戲,那種拉車可漂亮了。好容易來一趟,去看看吧!」
  「好吧。」
  道夫毅然朝站前廣場上的出租汽車走去,心裡彷彿在向什麼應戰似的。
  出租汽車在一條寬馬路的盡頭停了下來。這裡是山間,住著許多農戶,路邊立著公共汽車站的標誌。
  「叫出租汽車等著嗎?」
  「不用了,讓車回去吧。有車等著就不能盡興地玩兒,我想好好跟你聊聊。」
  雅子付了車錢,又給了100日元小費。給出租汽車100日元小費是她的病好。
  「這兒真幽靜,全是山。」
  雅子環顧四周。
  「四面全是山,我們是在山裡。」
  道夫望著周圍的景色。
  他為自己投產生畏懼心理暗自感到高興。山的斜面覆蓋著綠蔥蔥的雜木,山洞王映出黑鰱越的陰影。
  「山上有寺院。」雅子望著掩在杉樹林中的石徑說。
  「是的。」心中意外湧出的某種東西促使他開口說道,「去寺院看看嗎?」
  他愣愣地望著雅子的嘴,差一點想說,剛才的話不是我說的。
  「好啊,去吧,我喜歡寺院。」
  「這是座山寺。」
  「好像是吧。哦,你很熟嘛,以前來過?」
  「沒來過,一看就知道了。」
  道夫走在前面。大概是害怕了,雅子喊道:
  「等等我,我怕。」
  道夫回頭看了看。
  「我們一起走,這路上說不定有蛇。」
  雅子抓住道夫的手腕。肥胖的腳上穿著一雙中踢皮鞋,走在凸凹不平的石徑上,身體的重心倚在道夫身上。石縫裡長著草。
  因為是在杉樹林裡,枝葉茂密的地方,道路暗黑,空氣也濕潤潤的。
  (我不是重返故地,我是帶著一個女人來玩的。)
  現在正進入這座山的深處。
  「哎?」
  雅子用力拉了拉他的手腕。道夫剛停下,她便一下把嘴貼上來,喘著粗氣,緊摟著他的腰。陽光透過枝葉交叉的縫隙,映到山路上。
  (同那時候一模一樣啊。當時,她在這兒拚命地抱著我。她想摧毀我的夢想……我再看一看。)
  雅子終於移開嘴唇。
  「真想你。」說著,臉偎到道夫的肩上。
  「給我說錢的事?」
  「你真壞!」
  「不是您說的嗎?」
  「這也是其中之一,可是……現在別說這些。」
  雅子抓住他的手腕,拽著他往前走。
  「到底出了什麼事?他竟派人監視您。沒發現我的事吧?」
  「丈夫真的開始懷疑我了。」
  「可是,您說要錢,是真的嗎?」
  「唉呀,又提出這個了!以後再說,現在什麼也別想,只同你在一起,知道嗎?』」
  雅子搖著頭,閉著眼睛。
  「好。去看寺院吧!」
  雅子抱著他的胳臂,彎著腰,叉開兩腿,走不動了。
  「哎,到寺院還遠嗎?我累了,坐下歇一會吧?」
  雅子似乎全身都在訴苦。
  道夫望了望四周。紅土小道通到灌木叢中,消失在黑越魁樹林裡。
  「走!到裡面去吧!」
  雅子毫不躊躇地點了點頭。
  (同那時一模一樣,一點兒也不錯!)
  他拄著女人的手,走在草地上。
  (同這個女人是頭一次來,不是重返故地。誰會再回到跟以前的女人睡過覺的地方呢!)
  —罪犯是肯定要回到作案現場一次的。
  雅子白皙的臉孔仰望著天空,白嫩的脖頸伸得長長的,在堅硬的矮竹和樹葉叢中,那是惟一放浪而柔弱的物體。道夫想撲上去扼住那白皙的脖頸。他在同這種誘惑鬥爭。正因為那脖頸又白又粗,他那憎惡而衝動的誘惑便更加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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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21:56:20 |只看該作者
神秘的線

  桑山信爾原打算同妻子到武藏溫泉住兩天,可是,第二天在
  福岡會見以前的前輩和同事,耽誤了時間,最後在市內西公園附近的旅館住了下來。法院和檢察廳的辦案人員出差到此地時,當地的業務部門都把他們安排在這裡,因此,出差人員便以為這是一家指定旅館。
  上午要去熊本縣玉名市,10點以前就叫旅館要來了出租汽車。
  同旅館有合同關係的出租汽車公司派來的司機是個30來歲的青年,皮膚淺黑,眉毛濃重。司機麻利地將桑山夫婦的手提行李裝進後部行李箱中。
  桑山同妻子說話時司機一直聽著,汽車行駛到天神葉十字路口等信號的當兒,他開口了:
  「先生是東京人吧?……在東京,草香田鶴子很有名氣吧?」
  「是啊,可出名了。」妻子微笑著替丈夫回答。
  「是吧?果然名不虛傳哪!」司機點著頭,「昨天和前天,草香田鶴子在我們這劇院辦了兩天獨唱音樂會,場場爆滿吶,我到了草香小姐的後台,站在跟前親眼看她化妝。不化妝就漂亮得很,一化妝,更是美極了,我都看愣了。」
  司機向乘客吹噓到後台看草香田鶴子的事,妻子便隨聲附和地奉承道:
  「是嗎?那不錯啊,你是草香的歌迷吧?」
  「是啊,昨天晚上連火場券也沒要錢,我老婆和小姨子都去看了。」
  「你認識草香的經理?」
  「不是經理,給草香做髮型的那個是我的朋友,哦,太太,知道有個叫住山道夫的髮型設計師嗎?」
  綠燈亮了,司機連忙發動車,一邊開一邊等著乘客的回答。
  桑山的妻子瞟了丈夫一眼。
  「唔,知道倒也知道,不過……」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素昧平生的司機,便含糊其辭地支吾過去。後面的話使司機感覺到,他們同往山道夫並非私交,而是因為他的「有名」。
  「是嗎?佐山道夫很有名啊!」
  「你怎麼認識佐山的。」
  「他是我的老朋友。」
  確實聽說過往山的老家是九州。妻子想起美容定老闆村瀚以前曾經那樣說過,便對丈夫嘀咕了幾句。
  桑山看了看駕駛席上掛著的司機姓名,叫「江頭善造」。桑山在福岡地方檢察廳工作期間處理過許多案件,知道任賀姓江頭的很多。
  「哦,是嗎?這麼說,你被請去看音樂會是因為佐山和草香都在這裡,你是去見他的,是嗎?」
  妻子在從東京來的飛機上,看到過往山道夫同那些衣著華麗的演員們在一起。桑山也看過。
  「不,不是我去見他,是宮飯君偶然乘上我的出租汽車。」
  「宮飯?
  「哦,是住山君以前的名字,我同他熟識的時候…」司機有些吞吞吐吐地說。
  「佐山君在九州的時候叫它板?」桑山第一次開口問。
  「啊,是啊,前天見到他的時候,他說佐山是他母親家的姓,他喜歡這個姓,就改了名。」
  「唔,是這樣。」
  這樣的事也並非沒有先例。藝人和商人常做這樣的事,大概是覺得髮型設計師也屬於藝術家的範疇吧。
  「你在這裡是怎樣同佐山熟識的?」
  「嗯…我們在一起幹過幾天。」
  為了趕上下一個吳服叮十字路口的綠燈,司機加大油門,緘口不語,好像不想再說了。看上去他對舊友很有情意,不願暴露在東京獲得成功的朋友那些不大體面的過去。
  同乘客只是萍水相逢,司機不想深談是很自然的,他們理解這一點,並不深問。
  從吳服叮到博多站不一會兒就到了。
  上了火車,桑山的妻子又提起了道夫。
  「在飛機上見到過佐山,出租汽車司機又說他是佐山的舊友,這世界看起來很大,實際上很小啊。」
  桑山點了點頭。她的話沒錯,自己也有同感。
  「佐山在這兒子的什麼工作?」
  妻子依然興趣十足。
  「嗯。」
  「說是同那個司機一起幹過,莫非也是當司機?」
  「誰知道呢,佐山也是靠自己的本事幹到今天這樣的,過去可能並不怎麼樣。不過,過去是過去,他再成功一點,就可以成為事業家傳記中的人物了。」
  「是啊,可是,那個司機也許是為了佐山的面子,對過去的事說得含含糊糊。」
  「他們有交情嘛。」
  「可是,過去越窮,佐山的努力不就越會得到好評嗎?」
  「那倒也是,不過,位上君的名望還沒到那種程度,還只是在發展中。那位姓江頭的司機大概是覺得現在讓人知道那些對他不利。」
  「你怎麼知道他姓江頭的。」
  「駕駛席上掛著名牌。姓江頭的人佐賀縣很多,容易記住……」
  佐山君要是名望再高一些,那麼就像你說的那樣,他的過去越可憐,就越能給他的名字增輝。只是在他地位還未鞏固的時候,那只會成為別人攻擊誹謗的材料。據聽說,他們同行中互相拆台,競爭十分激烈。」
  妻子對他的話表示讚許。
  「看起來,那位司機倒是很關心他的朋友。」
  「江頭不一定能想到東京是一個激烈的競爭世界,但總要為老朋友著想吧,故鄉的朋友嘛!」
  過了水城,左面是左野山,右面是天拜山。桑山隔著車窗朝右眺望,直到火車駛過天拜山。
  「哎,今天是幾號廣
  「不吉利的日子,13號,4月13…」
  那天是4月8日,已過去八年零五天。
  桑山從皮包裡拿出一本世界審判資料,打開昨晚看到的地方。
  「在自供造成的錯判案件中,極為著名的案件是1819年9月在巴爾蒙特最高法院判決的鮑倫案件。案情大致如下:
  「鮑倫兄弟因殺害拉賽爾·科爾賓受到起訴。科爾賓是被告的表弟,體質虛弱,精神不大正常,對他負有撫養責任的鮑倫兄弟嫌他是個累贅。據認為,鮑倫兄弟在科爾賓失蹤那天在遠處的地裡幹活兒,科爾賓也在那裡,先是同他們兄弟吵架,後來二兄弟中有一人掄起木棒擊中科爾賓的後腦部,把科爾賓打倒在地。有人曾懷疑科爾賓當場就被打死了,及至兩三個月後在現場的地裡發現了科爾賓的帽子,這種懷疑益發加重。
  「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懷疑便漸漸淡化了。可是鮑倫家附近的一個人幾次做夢,都夢見科爾賓被殺死,夢中還詳細出現了科爾賓被打死的情景和藏屍的地點。於是鮑倫兄弟被告發,人們深信他們是殺死科爾賓的兇手。
  「經過當局嚴密偵查,在現場地裡的一個老地窖裡發現了許多骨頭,其中有人骨,還有兩隻獸爪。被告鮑倫兄弟由於自供——被告人供述,他們殺死了科爾賓,將屍體藏在現場的地窖和樹洞裡——和以上事實,被判處死刑。
  「被告人鮑倫兄弟當天即上訴到立法部,要求將死刑減為無期徒刑。但結果獲准給被告中的一人減刑。
  「於是被告人撤回自供,並對發現科爾賓者懸以重賞。後來,科爾賓在新澤西被發現,並很快回到鮑倫兄弟家。這樣,兩兄弟的行刑在危急關頭被撤銷。
  「科爾賓是害怕被一直虐待他的鮑倫兄弟害死才悄悄出走的,後來發現的屍骨是別人的。
  「被告人之所以作出虛假的自供,是因為當局勸告他們說,反正是要判決有罪的,要想保住性命只有上訴請求減刑,要想減刑,惟有作出表示改悔的自供,才能得到那種恩賜。
  「在審判中,有無數超自然而不合理的自供,還有詳細描述的千奇百怪而不可相信的事實,證人的證言也是如此。這只能說明那個供述人是騙子,或者是精神錯亂者。」
  —桑山檢察官將書擱在膝蓋上。
  妻子說「世界看起來很大,實際上很小」,這是乘佐山道夫舊友駕駛的出租汽車時得到的感受,是句常識性的俗語。這句俗語是偶然經驗的積累,人們從其規律性上得出常識,從而使之帶有普遍性。也就是說,「常識」使偶然這種超自然性失去了神秘性。在這種常識中,也包含著「因緣」。這種超自然的常識如果使證人的供述心理產生奇妙的自信,那將會怎樣呢?」
  桑山使沉浸在天拜山殘影中的自己清醒了一下頭腦,發覺『超自然」的幻覺潛在自己的意識中,不由得搖了搖頭。
  前面就是煙霧瀰漫的大豐田。熊本縣境快到了。
  同年11月中旬的一天,桑山信爾應邀出席一位先輩之子的婚宴,地點在市中心的一家飯店,時間是下午3點。
  桑山2點半左右到達飯店的宴會廳。門口掛著宴會房間安排表,上面寫著十組宴會名單,宴會時間是錯開的。今天是黃道吉日。
  桑山看罷先輩預訂的宴會告示後,又往旁邊掃了一眼,只見黑板上用白胡粉寫著一行漂亮文字:
  「波多野先生、久保先生,兩家宴席在芙蓉廳。」
  寬敞的大廳對面有三間宴會廳,桑山去的是裡面的一間。大廳裡有各家宴席的接待處,其中「波多野家——」接待處人最多,最排場。接待處的白桌子上,放著許多小木盒,木盒裡裝有送給來賓的小菊花,精緻的小木盒上注有「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標記。
  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恍惚在哪兒聽說過。桑山一邊想一邊走到自己要去的接待處,簽到後,順著走廊往裡走去。芙蓉廳就在前面,身著禮服的人們在門口走來走去。宴會好像還沒開始。
  桑山進了門,來到賓客休息室。因為新郎父親的關係,來賓多是法律事務方面的,桑山也端著一杯雞尾酒與人敘談,消磨等待的時間。
  同最高檢察廳的老檢察官交談間,桑山猛然想起了剛才沒明白的那件事。
  妻子在以前常去的村瀨美容室經常遇見一位「波多野太太」,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就是那位「波多野太太」丈夫的公司。妻子說過波多野太太的丈夫是證券公司的經理。
  舉辦這次婚宴的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是否就是那位太太丈夫的公司尚不能斷言,不過,即使姓波多野的人很多,但證券公司卻是有限的。
  如果就是那家公司,那麼可能是波多野的兒子或女兒結婚吧。可是桑山想,他們有那麼大的孩子嗎?
  少時,飯店的傳者請賓客人席,大家三三兩兩地站起身朝過廳走去。
  芙蓉廳好像也是同時開復,桑山無意中往右邊瞅了一眼,只見新郎新娘正一前一後地從休息室往宴會廳走去。看到新郎的模樣,桑山不禁一愣。
  新郎年約50歲光景,頭髮稀疏,前額光禿,胖墩墩的身上穿著一套禮服,顯示出舉止不凡的威嚴。跟在新郎身後的新娘留著西式髮型,看上去大約30歲剛出頭,身材修長苗條,容貌楚楚動人。
  桑山沒見過波多野夫婦。但從年齡上看,芙蓉廳的新郎肯定就是波多野經理,這從接待處的豪華氣派上也能看出來。
  (波多野先生的太太是個胖女人,中年發福,誰也沒法子。)
  桑山想起了太太說過的話。
  直到宴會結束,桑山一直想著波多野經理的婚禮。若是平常倒也沒什麼,可是明明知道他有太太,因此這一現象便使他百思不解。宴會中間,隔壁的宴會廳不時發出鼓掌聲和談笑聲。
  桑山一回到家,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妻子。
  「奇怪啊,聽你這樣說,那男人好像沒錯,可是……」
  妻子納悶地皺著眉頭。
  「怎麼回事呢?難道是同那位太太離婚了?搬到這兒以後從沒去過村瀨美容室,也不知道波多野先生的太太怎麼樣了。」桑山的妻子說。
  桑山半年前搬到了阿佐谷,妻子現在都是在附近的一家小美容院做髮型。
  妻子說,好久沒去過了,明天到村源美容室去看看。第二天傍晚,桑山下班剛到家,妻子便向他匯報。
  「聽說波多野先生的太太五個月前就死了。」妻子雙目圓瞪地說。
  「怪不得!」
  秦山眼睛裡又浮現出昨天飯店裡的情景。再婚的新郎顯得很幸福。
  「以前就有病?」
  「不,突然死的。」
  「什麼病?」
  「村做先生說他也不知道,不過他推測說,那位太太很胖,可能是腦溢血或心臟麻痺吧,我也那樣想。她那麼胖,血壓一定很高,心臟也不會好。」
  「胖得很嗎?」
  「嗯,不過也不是讓人感到有多麼胖,她愛打扮,對美容和裝飾十分講究。」
  「多大歲數?」
  「年齡嗎?是啊,看樣有40來歲。」
  不錯,進入飯店宴會廳的那位新郎有50多歲。
  尾隨在他身後的新娘很年輕,不論怎麼看,兩人至少相差20來歲。新娘身材纖細苗條。那位50歲的男子在其肥胖而已近半老徐娘的妻子死後不到半年就匆匆續絃,其心理也不難理解。
  「不過,才半年就再婚,波多野先生也不大象話。」昨晚聽丈夫說過婚宴情形的妻子又譴責起波多野來,「即使以前就喜歡她,也要等週年以後,這是一般常識嘛!」
  「那是舊風俗,現在時代變了。」
  「那位新太太好像同他關係由來已久,既然早有來往,何必那麼迫不及待,總要顧點影響吧!」
  「哦,她早就同他有關係!」
  「聽村做說的。波多野太太的丈夫是證券公司經理,生活奢侈,玩樂放蕩,可能有一個情婦。聽他太太的口氣,好像夫妻之間不大和睦。」
  妻子以普通的正義感,譴責急急忙忙娶情婦為妻的骯髒的利己主義。
  「村瀨君是同情他昔日的顧主吧?」
  「不,不是,他說那位太太有今天這樣的下場也是她活該。」
  「他不喜歡她?」
  「倒不光是這個,我看是因為生意上的原因。」
  「噢,是因為波多野太太不大光顧他的美容室?」
  「是這樣,本來村懶對佐山辭職就不高興,現在佐山名氣大了,他更加不悅,村懶的太太就毫不掩飾地說佐山的壞話。據說,在自由之丘開店出資的就是偏愛佐山的波多野太太。」
  「是真的?」
  「金額多少不清楚,反正事情是真的。」村瀨太太遺憾地說,「佐山老早就在暗地裡計劃辭去村做美容室,波多野太太是他的同謀。店裡的僱員們早就知道他的計劃,誰有老闆夫婦蒙在鼓裡。」
  根據這些話,波多野太太同往山之間還有一層關係。說起男美容師同女顧客,便會使人產生一種想像。
  「對徽太太說是真是假不能肯定,住山同波多野太太不是。一般關係,為在自由之丘開店一下拿出幾千萬日元,這不是一般的顧主對美容師的偏愛,那是瞞著丈夫的。」
  「幾千萬日元。」
  「有點誇大了吧,就是半數也是不小的一筆錢啊。她丈夫經營股票很有錢,所以,這些錢太大會有的吧。」
  「因為經營股票所以就很有錢,這種理論太簡單了。不過反正經濟上很富有,所以波多野太太的私房錢可能會比一般人多。」
  「由於這些原因,雖然波多野太太死後不到半年,她丈夫就同以前相好的女人結婚,村做也並不怎麼同情她。」
  說不定他還有些幸災樂禍呢。
  「村激太太還說,這下往山佔便宜了,幾千萬日元沒人要了,她丈夫也不知道這回事。真作孽…哎,聽說佐山要在青山開店。」
  桑山檢察官9點40分左右去上班。
  11月中旬的日比谷公園裡,樹木幾乎都已葉落枝空。今天明天,天氣有幾分寒意。桑山在公園旁邊檢察聯合辦公大樓裡乘電梯上樓。從一樓到五樓,電梯裡還有幾位地方檢察廳的檢察官,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桑山到福岡地方檢察廳任職以前,是東京地方檢察廳的檢察官。過去的同事還剩下三分之一,其餘都分散到各地去了,沒變動的就是些檢察事務官。
  桑山想找櫻田事務官,電梯在三樓、四樓、五樓停下時他便留心看著地方檢察廳的檢察官們一個個走下電梯。他們像以前那樣,懷裡抱著裝有筆錄材料的文件包。桑山最初擔任靜岡地方檢察廳檢察官後調來東京時,也是那副朝氣蓬勃的勁頭。當然,那時沒有現在這樣摩登的辦公大樓,其實現在這幢大樓在戰後的建築物中還算是粗糙的。
  同兩位同事在六樓下了電梯。電梯上還剩下一位兩鬢染霜的瘦男子,他是最高檢察廳的副檢察長。
  六樓一半是地方檢察廳公安部,另一半是高等檢察廳刑事部。寬敞的辦公室裡裝有暖氣,七八個同事已經上班,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閒聊。
  桌子上雜亂無章,判案集、文件、法律書籍堆得者高,在每個人的面前形成一道自然的籬笆。每張桌子上還擺著一塊塑料牌,上面寫著各位檢察官的名字。桑山在一張便箋上寫下二三行字,裝進信封,便招呼女辦事員:
  「請到下面的地方檢察廳刑事部去,把這個交給櫻田先生。」
  收信人是櫻田事務官。櫻田是桑山任地方檢察廳檢察官時隨從他工作的一個老偵探,今年42歲。
  10點鐘,檢察官們差不多都到齊了,在這之前,他們同普通的公司職員一樣,閒談著報紙上登載的體育消息、電視評論等,一到10點,擔任公審的檢察官便把文件夾在腋下去出庭,負責審閱筆錄的就伏在桌子上。聊天以10點為界,10點一過,頓時全室鴉雀無聲。
  電話鈴響了。
  「桑山檢察官嗎?我是櫻田事務官。」
  「你好!」桑山檢察官說。
  「您好!」櫻田聲音低沉。他歌唱得很好聽。『羽u才來聯繫了,我12點20分以後有空。」
  「那麼,到時候一起在附近吃飯,有件事想麻煩你,邊吃邊談吧。」
  「好吧。」
  擱下電話,桑山啜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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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21:56:35 |只看該作者
  檢察官回想起福岡那個叫江頭的出租汽車司機說過的話。他曾感激地說,由於舊友佐山道夫的介紹,他不僅免費觀看了草香田鶴子在劇院舉辦獨唱音樂會,還進了她的後台。那裡是小地方,所以最近出名的草香田鶴子紅得很,佐山道夫作為她的專屬髮型設計師隨從演出,當然也非比尋常。因為是老朋友,他說起來充滿了自豪,彷彿自己也很了不起。
  (宮飯是佐山君以前的姓,前天見到他時,他說母親家姓佐山,他喜歡這個姓,就改了名……以前同他在一起於過…
  —妻子聽人說波多野太太同佐山不是一般關係。傳說太太給佐山不小一筆錢,那在很大程度上是村瀨美容室老闆夫婦的誹謗。不過,也並非沒有可能。
  可是,波多野太大的死與佐山無關。據說太太是死於急病,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另外,她今年4月11日到九州去的時候,雖然佐山到過博多,但並沒同波多野太太在一起,這也排除了他的嫌疑。再進一步說,太太的死是在去九州的兩個月之後,這也說明與他無涉。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桑山對某些地方卻有所關注。或許是最近比較清閒,手頭沒有什麼案子的緣故。
  下午4時許,櫻田事務官又給桑山打來一次電話。
  「剛才很不好意思。」
  櫻田說的是一起吃午飯的事。平時都在辦公樓地下室裡的法務省餐廳吃5000日元一份的包餐,今天是在附近的快餐館招待櫻田。
  「我瞭解過了,因為時間緊,以後再細查,先將已經弄清的情況向您匯報一下吧。」
  「你這麼忙還打擾你,真對不起。」
  「您今天什麼時候下班?」
  「我想5點鐘離開這裡。」
  「那麼,我在有樂叮的公園門口散步等您。」
  桑山答應了。
  5點,桑山收拾桌子上的東西。這會兒,地方檢察廳已不會有人來。高等檢察廳對地方檢查廳偵查的案件,在認定事實和法律解釋方面負有責任。高等檢察廳刑事部有門名檢察官。今天沒有開會。
  5點,天已黑了。櫻田事務官那矮小的身影在門口踱來踱去。大街對面的霓虹燈和車燈不時照亮櫻田的帽子。櫻田頭髮稀少,平時總戴著一頂禮帽。
  「到那邊喝啤酒吧?」桑山同他一起邊走邊說。他們進了有樂叮一家啤酒館。顧客聲音嘈雜,反倒有利於談這種事。
  「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的經理叫波多野伍一郎,53歲,前妻子叫雅子,婚後生活22年,無子女。雅子的父親一直供養波多野從學校畢業,是他的同鄉。波多野家境貧寒。這種情況是常見的。」
  櫻田一面喝著啤酒,一面對桑山匯報初步調查的情況。
  這不是匯報。桑山不是憑職務,而是以個人以前同他的關係請他幫忙的。桑山向他提出問題,這是他的答覆。桑山熟悉他的脾氣。
  「雅子的死亡報告是在今年6月17日發出的,不是病死,是肇事死亡。」
  「肇事死亡?」
  「正確地說是自殺。提交新宿區官署的死亡診斷書是西多摩郡青梅市的一位醫生寫的,就是諸岡醫院院長諸岡秀太郎。」
  「在青梅死的?」
  「大概在青梅市那邊的御岳附近的山林裡,是縊死。聽說死後一個星期左右,村民才發現屍體吊在樹上,用的是麻繩,隨身攜帶的手提包裡有一隻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的空信封,就是從那只信封上明白死者身份的。」
  「這是諸岡醫師說的?」
  「我打電話問的。」
  「這麼說驗屍也沒發現什麼疑點學?」
  「沒有。所屬警察署驗屍後確定為自殺,遂將遺體交給其丈夫伍一郎。據說在那一帶的林中自殺的人很多,就是現在到山裡走一趟,也會發現一些身份不明的屍骨。」
  桑山也有所聞。還在他任東京地方檢察廳檢察官的時候,有一次青梅山林的小道上發現了一副骷髏,於是惹出了一場亂子。他們一度以為是一起碎屍案,後來知道,是自殺者的屍體腐爛後,野狗咬斷了頸部。
  「遺體是伍一郎來領的?」
  「是的。因為是這樣死的,便在當地火葬場火化後帶回去了。」
  「沒有遺書?」
  「聽說家裡櫥櫃的小抽屜裡有一封給伍一郎的信。原因伍一郎也說不清楚,好像家庭關係很複雜。雅子的遺書上大概寫了些對不起丈夫之類的道歉話。」
  桑山想起了妻子聽到的那些流言。
  「那份遺書呢?」
  「伍一郎給燒掉了。他覺得見不得人,不想讓別人看。」
  如果妻子坦白同他人有私情而自殺,丈夫當然不想讓人看。
  「伍一郎最近新娶的那位女士叫久保澄子,是銀座後面安樂窩酒吧的女老闆,伍一郎是她的出資人,兩人是三年前搭上的關係。就是說,由於雅子自殺,情婦成了正房。聽說是伍一郎顧不得等到週年就要舉行婚禮的。」
  波多野伍一郎在妻子橫死半年後就同早有關係的情婦久保澄子正式結婚,其原因從桑山見到新娘姿色上便可瞭然。桑山沒見過波多野的前妻雅子,聽妻子說過她很胖,因此伍一郎能娶上這位年輕貌美的後妻是幸福的。伍一郎急匆匆地操辦婚禮,他那急不可耐的心情不難理解。不言而喻,久保澄子也無異議。正式當上證券公司的經理夫人,她也是幸福的。只是婚禮辦得過早,兩人對社會輿論多少有所顧忌。
  可是,顧忌什麼呢?前怕狼後怕虎,結果弄得自己走技無路,那樣的生活在某種意義上是愚蠢的。流言蜚語隨著時間的推移日漸減少,直至消除,最後作為既成事實,社會上也會給予承認。總之,死者吃虧。朋友們大概要半開玩笑地對波多野伍一郎說:「你真行!」這種事在社會上並非首創。
  然而,桑山心裡不願因社會上對這類事習以為常而就此了結,所屬警察署斷定雅子的橫死為自殺死亡,果真是這樣嗎?因為聽妻子說過雅子同佐山道夫的傳聞,桑山不得不有所懷疑。
  「波多野雅子的死亡報告是6月間日發出的,那麼6月17日是在青梅的山林裡發現屍體的日期,還是雅子離家出走的日期?」桑山一邊往櫻田的杯子裡斟啤酒,一邊問道。
  「是發現屍體的日期。聽說在山林的斜坡上,繩子朽斷了,屍體滑落在地上。死後已歷時一個星期,究竟是雅子離家出走那天自殺,還是過了一兩天後自殺的,驗屍也判斷不出來,因此,波多野家便把發現日期定為死亡日期。」
  在道理上這也不乏先例。
  「雅子是哪一天離開家的?」
  「據說是6月10日。所屬警察署向伍一郎詢問情況時瞭解到,那天下午兩點左右。雅子說到朋友家有事就出去了。當時伍一郎不在家,這是聽家裡的女傭說的。」
  「去訪問的朋友的名字,雅子沒告訴女愧嗎?」
  「聽說沒告訴。」
  「她是乘車外出的,是家用車嗎?」
  「聽說不是家用車,雖然有家用車,但都是伍一郎在休假日自己駕駛,平時停在車庫裡,上班有公司的車接送。雅子外出都是乘包租車,或者在外面叫出租汽車。那天坐的是出租汽車。」
  「坐出租汽車去哪兒不知道吧?」
  「所屬警察署判定是自殺,因此對這些好像沒做調查。」
  「雅子給伍一郎寫一份遺書,沒人看到過,遺書中有對歷一郎道歉的意思。上面是怎麼寫的?」
  「我是打電話同所屬警察署聯繫的,這一點還不清楚。不過,伍一郎養著那樣一個情婦,平時家庭一定不和睦,雅子肯定會抓住把柄同丈夫大吵大鬧,結果,她意識到不能挽回丈夫的愛情,便慘然自殺。是這樣吧?在這種情況下,女人在遺書上大概一方面要寫出心中的怨恨;一方面又為自己的任性表示歉意,表現出女性的溫柔。伍一郎可能只對人強調了這一部分。」
  「6月10日至門口氣候怎麼樣?」桑山忽然轉變了話題。
  「這個我查過。那幾天非常熱,青梅那一帶大概平均在二十七八度。」
  「下雨了嗎?正是入梅的季節吧?」
  「是的,不過,今年梅雨季節遲,十五六兩天是小雨,以後從二十日開始才真正下雨。」
  屍體在被發現之前已被雨淋過,前後已經高溫天氣,腐爛快。雨水使勒住脖頸的繩索朽斷,屍體滑落到山坡上。
  「發現屍體的地方平常就有人自殺?」
  「是的。附近有溪流,景色宜人,是個遊覽勝地,駕駛家用汽車的人們一到星期天和祭日便聚集到那裡,還有不少人乘電車去,非常熱鬧。自殺者有一種奇妙的心理,喜歡選擇風景優美的地方。」
  「名勝地自殺的就多。現場在山林深處?」
  「不,不是。沿著溪流有條散步小道,就在那條道到山裡扣米的地方,那地方特別不惹人注目。」
  桑山認為,所屬警察署斷定是自殺有三個原因,即:屍體已經腐爛;那一帶自殺者較多;丈夫伍一郎對妻子的自殺有精神準備,等等。可以認為,丈夫的話對所屬警察署的判斷起到很大的影響作用。
  「附近有人看到雅子到現場去嗎?她身材肥胖,在那一帶行走是很顯眼的。」桑山繼續問櫻田。啤酒已是第三瓶。
  「我沒向所屬警察署問到這些,明天再連這些一起調查一下,必要時我可以到當地去一趟。」
  櫻田不解地瞪著眼睛,似乎想問他為什麼對那起自殺案這樣感興趣。於是桑山對櫻田說:
  「所屬警察署已判定是自殺,遺體也已火化,事到如今沒法重新調查了。可是,我對這起自殺案十分關注。」
  「您是說雅子可能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櫻田事務官盯著桑山的臉。
  「我心裡還不那麼明確,有一些事使我感到蹊蹺。」
  「您是說伍一郎同情婦久保澄子的關係嗎?您認為是歷一郎為了早日同情婦正式結婚而殺死了妻子,不是他本人直接作案,而是用別的辦法造成這一結果的,是嗎?」
  為了同情婦結婚而謀害本妻的案例在檢察廳並不稀奇。可是,像波多野伍一郎那樣當經理或有社會地位的人卻很少做這種事。櫻田單純地以為桑山懷疑的就是伍一郎過早地同情婦結婚這一點。
  「剛才說過,我還不是明確地懷疑。」檢察官說,「只是,在自殺的判定上,有些使我不大明白。這件案子現在已時過境遷,就把能調查的再查一查吧,那樣也好放心。」
  「調查什麼呢?」
  「目前我想知道波多野伍一郎從雅子離開家的6月10日到發現屍體的17日這幾天中的行蹤,特別是雅子出走後兩天之內最為重要。」
  「明白了。如果伍一郎是出差在外,那就連出差地也查清楚。」
  從市內到青梅,不論是乘電車還是乘汽車,往返部要四個小時,加上在現場的行動,要五個小時。像證券公司那樣經常要對外聯繫的企業經理難得有五六個小時的空白時間,因此,在那段時間必需有充分的理由。櫻田說的「出差」,是指他作為「借口」的意思。
  「噎,這很有必要。還有久保浪子,她結婚前住在哪兒?」
  「在青山的公寓,聽說是三年前靠伍一郎住進去的。」
  「問問管理人,調查她6月10日後的行蹤。當然你是不會疏忽的,這些不能讓其本人和周圍的人察覺。」
  「知道了。」
  「澄子同伍一郎相差週歲,又是酒吧的老闆,因此她同伍一郎勾搭上之前肯定同別的男人也有關係。我想知道她同伍一郎搭上關係後是否還保持那些舊關係。」
  有姦情的女人同其情夫共同謀取資助人的財產,這種先例屢見不鮮。久保澄子正式嫁給伍一郎之後,因為沒有子嗣,家庭財產將全部歸澄子所有。櫻田認為,檢察官好像想把這一點作為「動機」進行調查。
  「還有自殺的雅子,」桑山說,「雅子知道丈夫有一個女人,家庭經常發生糾紛,那麼雅子的品行怎樣呢?我想把這個也瞭解一下以供參考。」
  桑山故意沒提佐山道夫。如果在櫻田調查雅子的階段出現佐山道夫的名字那就好了,現在不必給櫻田以先人之見。
  「關於雅子的品行,是啊,她很有錢,沒有孩子,丈夫又在外邊養情婦,她心情煩悶就會到外面尋求慰藉。丈夫放蕩不羈,她也隨心所欲了。」
  櫻田微笑著點了點頭。這種事在社會上不足為奇。
  「還有一點……4月12日和13日,波多野雅子在不在東京?」
  「4月12日和13日?」談話的飛躍使樓田不知就裡,「什麼意思?那不是在雅子死亡兩個月之前嗎?」
  「是啊,以那天為中心,在前後兩三天中雅子是否在東京,這一點我很感興趣,請你也瞭解一下。」
  櫻田沒再追問緣由。在檢察官與事務官之間養成習慣,那就是一切都按照檢察官的意志行事。這一次似乎是公務,實際上可以說是桑山的私事,然而,這件私事的性質卻使事務官彷彿覺得自己同桑山檢察官重又恢復了以前的關係。
  —那天晚上,桑山對妻子閉口沒談波多野雅子和佐山道夫。不用說,他正調查雅子『咱殺」這件事也隻字沒露。在這一點上,他的關注帶有公務色彩。
  「在維也納附近的體巴魯茲貝爾克,一個名叫瑪麗·海拉萊爾的婦女從50米高的巖壁墜落,摔成重傷,被巴登醫院收容。妻子重傷住院本該使丈夫驚慌失措,可是他那悲傷的態度中透出幾分假意。所屬的維也納警察署接到報告後查明,海拉萊爾同妻子結伴外出旅行之前,曾對鄰人放風說:如果我們出去旅行沒回來,家裡的房屋就給親戚。警方還瞭解到,海拉萊爾同一位女同事有不正當關係,甚至同她訂立婚約。從海拉萊爾夏天同妻子一起到意大利旅行時起,他們的家庭生活便突然遭到不幸。
  「法院調查查明,在現場的其他安全地帶,有很多他想折斷的那種樹木,可是海拉萊爾偏偏要折斷靠近懸崖的那一棵樹。抓住這一點深入追究,於是他便供出以下犯罪事實:他選擇危險地帶的那棵樹,確實是為了引誘妻子上前。因為他太靠前,妻子不由得撲到他的懷裡,他用力一推,妻子便頭朝下栽到懸崖下。」
  桑山在讀一本外國的《偽裝殺人犯罪案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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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21:57:00 |只看該作者
調查報告

  高等檢察廳的檢察官辦公室寬敞明亮,六張辦公桌分別擺在
  兩處,每處對著擺放三張。這是兩個組,其中一組靠近高等檢察廳檢察長辦公室的牆壁。辦公桌、椅子和日用器具都是監獄裡的犯人製作的。
  傍晚,櫻田打來電話。
  「我剛從青梅檢察署回來,想把情況向您回報一下,在哪兒等您呢?」
  桑山說出附近一個一般的餐館名。
  兩人一邊吃著包餐一邊交談。
  「我先拜訪了所屬警察署的偵查科長。現場在山南面的斜坡上,從步道到現場成65度角,坡很陡。」櫻田對檢察官說,「繩索原以為是麻繩,其實是條細草繩,吊在樹枝上,後來斷;了。您推測的對,那裡接連下了兩天雨,加上前後幾天的酷熱,屍體很快腐爛膨脹,繩索便承受不住了。繩子的斷頭殘留在樹上,掛在脖子上的那一頭隨著屍體滑落掉到一邊去了。我還拜訪了負責驗屍的諸岡醫師,他確信那是縊死造成的自殺。可是,由於檢察廳現在還來瞭解這件事,他心中又不太踏實了。」
  「你告訴他這不是正式的調查嗎?」桑山提醒他。
  「我說了。不過,警察署和醫生對自己的判斷都沒有絕對把握,他仍有些不安。辦哪個案件都沒有絕對的把握,總擔心什麼地方搞錯了,這也是常有的事,地方檢察廳的事務官去調查,我雖然聲稱是為了作參考,但他仍感到驚異。」
  即使是解剖過成百上千具橫死屍體的老資格法醫學者,有時也會在鑒定之後感到心虛,桑山就曾聽到一些正直的解剖醫生這樣說過。
  「我本想把現場照片借來,可是後來覺得不是正式調查,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們倒是樂意借的。」
  「嗯,還是不惜為好。」
  桑山考慮到是私人調查,對不俗表示贊同。照片隨時都可以借到,聽了松田的話心中已經有數。
  「關於目擊者的情況,他們說因為判定是自殺,便沒在附近調查。偵察科長說,今後要有什麼情況我們就注意瞭解。我向他道了謝。」
  桑山覺得情況已經明白了。
  「偵察科長介紹了波多野伍一郎來確認並領取遺體的情況。伍一郎見到雅子的屍體時,罵了一聲:這個混賬!表現並不怎麼悲傷,好像更多的是顧忌經理的體面。」
  在維也納那樁偽裝殺人案中,由於丈夫對妻子的事故故作悲傷之態,警方從其不自然的態度上發現了他的罪行。波多野伍一郎則太自然了。妻子自殺使丈夫失了面子;而妻子死後則可以公然與情婦成婚,他克制著內心的這一喜悅。在這種場合,如果丈夫表現得過於悲傷,反倒弄巧成拙。
  「伍一郎對妻子自殺的原因是知道的。他對科長說,出了這樣的事,自己和妻子都有責任。他沒隱瞞自己有女人,同時隱隱暗示妻子也有相好的男人。」
  「對方的名字伍一郎說沒說?」
  「沒說。
  「噢。雅子去青梅那天,伍一郎有不在現場的證明嗎?」
  「他出差去大限了,有證據。」
  「4月11、12田雅子在不在東京?」
  「我調查了,雅子不在東京。不過,是12、13、14日三天。」
  聽了櫻田事務官的回報,桑山冷不丁地問:
  「沒到福岡去嗎?」
  「沒有,沒去福岡,說是在大阪。」
  櫻田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問起福岡。
  在從福岡到熊本縣玉米市去的列車上他同妻子交談的那番話,桑山仍記憶猶新。
  (哎,今天是幾號?)
  (是木吉利的13號,4月13日。)
  4月12日,佐山道夫到了博多。草香田鶴子於11、12日在博多的劇院舉辦獨唱音樂會,道夫隨從演出,擔任她的專屬美容師。在從羽田起航的飛機裡見到過他,那位姓江頭的出租汽車司機也提到過他。
  雅子12日去大阪,到14日一直不在家。佐山道夫什麼時候從博多回京的呢?據司機江頭說,獨唱音樂會確實是12日晚上結束的。
  「波多野雅子一個人去大阪的?」
  桑山拿出一支煙。
  「聽說是一個人,她丈夫伍一郎一直在公司上班。」
  櫻田不時源瞟攤開在桌子上的筆記本。
  「去辦什麼事?」
  「我巧妙地向波多野的女傭人打聽過,據說,她外出時說是女校時代的同級生們在大販聚會,回來後她又說她悠然地遊覽了京都、奈良。」
  「是乘新幹線,還是乘飛機?」
  「聽說是乘飛機,為了趕上兩點從羽田機場發出的班機,臨走時匆匆忙忙的。」
  「誰去送的?」
  「沒人送。」
  既然沒人送,她乘上去福岡的班機也沒人知道。
  「有兩點鐘發出到大飯的班機嗎?」
  櫻田借來了餐館的時刻表,翻到後面,只見一頁上標明:「日本航空公司班機,兩點出發,全日本航空公司班機,兩點對分出發。」
  「去福岡的呢?」
  時刻表上標明,日本航空公司班機,兩點10分出發;全日本航空公司班機,兩點50分出發。兩點10分也可以說成「兩點的飛機」。
  「稱沒查閱兩個航空公司班機的乘客登記簿嗎?不會用化名吧?」
  櫻田哦了一聲。4月12日是雅子在青梅的山林裡死去的兩個月之前,他的驚訝似乎在反問:雅子兩個月前的旅行怎麼會同她的死有關啊?
  「我有些懷疑。如果難於是他殺,說不定她的旅行內容就同她的死有關。」桑山回答了櫻田的表情。
  「那麼,雅子回到家裡是15日?」
  「聽說是那天中午。」
  如果是12日去的,那就是三天之後乘上午的飛機返回的。往山是什麼時候從博多回來的呢?
  秦山覺得現在該向櫻田介紹往山道交了。事務官一邊聽,一邊默默地記筆記。
  「我先去向草香田鶴子的經理瞭解佐山是什麼時候回東京的。」聽了桑山的介紹,櫻田說道。
  「嗯,還有佐山在博多住的旅館,以及在博多的行蹤。」
  「知道了,那個叫住山道夫的美容師很有本事嗎?」
  「技藝好像不錯.兩年前獨立開業,在自由之丘開了一家美容院,不久就在美容界嶄露頭角,雜誌上也經常有他的名字。」
  「他很能幹啊,在女人方面也有兩下子嗎?」
  「男美容師同女顧客的傳聞並不稀奇,不過往山同波多野雅子之間卻有著特殊的關係。佐山沒獨立之前,雅子來店裡常常指名點他,他獨立大概也是她出的錢。」
  「往山身為美容院的僱員,可能沒有多少錢吧,於是證券公司的經理夫人便成了女出資人。在自由之丘一帶開店可不簡單吶,那一帶地價貴攝了。」
  「兩年前也不便宜。」
  「在小說和電視劇本裡經常看到,而在實際生活中,有錢的闊太太給年輕的情夫大筆錢財的例子也不鮮見。她丈夫伍一郎察覺了吧?」
  「可能隱約有所察覺。但是,不論老婆子什麼值一郎都不放在心上,自己也有情婦嘛。為了堵老婆的嘴,對老婆的風流事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不定他正巴不得老婆和佐山的關係,能發展到同他離婚的地步呢。」
  「所以就默默地眼看著老婆拿出一大筆錢,視而不見,對嗎?」
  「我認為這一點同伍一郎認領雅子屍體時的態度是密切相關的。伍一郎不僅二話沒說就同意了所屬警察署的自殺定論,甚至還主動說出妻子遺書之類的話,以強調認定的正確性。他說的遺書,誰也沒見到過,遺體也很快在當地火化了。雖然當時是夏天,死亡又經過很長時間,當時不得不就地火化,但總使人感到他做得太匆忙了。見到妻子的遺體不僅不悲傷,反而因為丟了自己的面子而表示厭惡。……是啊,離婚有諸多麻煩,身為經理不能不考慮社會影響,畢竟不是年輕夫妻。所以,老婆死是最理想的。」
  聽著桑山的話,擺田事務官想,這位溫和的檢察官為什麼能夠這樣深刻透徹地體會出他那殘酷的心理呢?
  桑山檢察官工作一絲不苟,生活循規蹈矩,夫婦間相互信任,從沒做過什麼出軌的事。檢察官這種職業在調查各種犯罪事實過程中,可以從罪犯的自供、證人的陳述上瞭解到人的各種心理,在這一點上,就像是個接受懺悔的牧師。
  牧師和檢察官在居高臨下「接受」坦白者懺悔上有共同之處,他們絕對沒有在平等的地方接受懺悔的意識。對對方的自白,牧師要依據聖經,檢察官要依據六法全書。
  櫻田事務官也有同樣的意識。可是,作為檢察官的手足實際擔任偵察的他,要比檢察官更直接、更廣泛地接觸到現實的對象。他最先聽取加害者、被害者、證人的陳述,同警察署的偵察員一樣。檢察官在其後審閱筆錄,同有關人接觸。到那個階段,供述會出現變化,因為供述老會在那期間加以修改。供述者一旦冷靜下來,既可以增加供述的正確性,也可以想出一些對策。
  偵查初期階段表現出的人性——驚慌失措的神態,以及激動、憎惡、恐怖等情緒,在檢察官調查時就減少或消失了。從偵察員來說,檢察官的調查只剩下過濾後的「事實方面」的材料。檢察官只能看看偵查初期的筆錄,無法知道偵察員所看到的一切。
  「聽取供述並不是要理解供述語言本身的含意,只知其表而不知其裡是不全面的。平常聽匯報,那是要明白匯報者匯報的含意;在這裡則不然,而是要注意供述的深處,從供述的深處掌握供述者過去真正經歷過的事實,因此,必須具有敏銳的觀察力。但是,不論觀察力多麼敏銳,都不可能有巫婆唸咒語那樣的神通。不僅如此,供述者還有一定的支配力。人是容易上當受騙的。」(毛利由一《自由心證論》)
  在偵查初期階段,供述往往成為「騙不了人」的記錄。
  「筆者一向對警察方面作成的文件持有濃厚的興趣,堅決反對粗粗瀏覽警察署筆錄的作法。
  「雖說警察方面的文件在許多場合缺乏證據力,但是在記述案件背景的深度和廣度方面,警方的調查卻最為詳細,因而可以從中得到研究案件的新線索,掌握案件的複雜背景。
  「筆者想推薦一個檢查文字證據(筆錄類)的方法,即一遍又一遍地拿在手上,不厭其煩地閱讀,不帶任何疑點,不帶任何調查目標,只是反覆地讀,那樣,讀著讀著便會發現問題。「書讀百遍意自通」這句格言在這種場合也適用。」(三宅正太郎《論審判》)
  原大審院法官三宅對警方調查筆錄的熟悉無遺給予高度重視不無道理。從那些詳盡的材料中可以瞭解到對方在調查初期表現出的人性。法官清楚地知道公審記錄在中途已幾經過濾,那也正是法官的憂心所在。
  然而,就是讀那些調查筆錄也不能瞭解人的真正心理,因為「事實」都寫得像六法全書各條款那樣,淨是些概念性的東西。
  於是,便出現了這樣的忠告:
  「因此,作為撰寫調查筆錄的參考,建議大家多讀些一流名家的小說。小說裡生動、真實地描寫出主人公和出場人物的行動、對話及其心理,彷彿親眼所見一樣揭示出人在愛憎上的分歧。對主觀和客觀事物的敏銳的觀察以及細膩的描寫,只有名家的作品中才有。不過不同的是,小說是創作,而調查筆錄是記述事實。
  「供述調查筆錄是法律上的訴訟文件,因而在撰寫上要依據法律,這當然是首要條件,但是,作出供述的嫌疑人、被害人和證人卻不一定是法律家。如果把這些並非法律家的人的行動都寫得具有法律性,那麼寫出的客觀事實和其現象間真像便大相逕庭。」(馬屋原成男《怎樣撰寫供述調查筆錄》)
  閱讀名家的小說能否對瞭解供述心理起參考作用,櫻田事務官還沒有切身體會。櫻田以前在警視廳偵察一科工作,後來調到東京地方檢察廳。因為工作關係,他廣泛收集審判方面的書籍,認真攻讀。雖然對許多地方感到有道理,但在實際中一直沒用上。三宅法官說,只要用書讀百遍的方法反覆細讀案件筆錄,就能有所得。但那不過是從過濾後的殘渣中接觸一些汁液罷了。
  不管怎樣,生活嚴謹的桑山檢察官能把波多野伍一郎的反道德心理說得那樣深刻透徹,使樓田大為驚異。桑山檢察官愛讀書,可能連名家的小說也讀吧。
  三天後,櫻田打電話給桑山,要報告情況。在檢察廳辦公樓裡會面不太合適。隨便調遣地方檢察廳的事務官,讓人看到了不好,仍按老辦法,在附近的點心後會面。
  「查清了不少。」櫻田事務官打開筆記本,『飛說波多野雅子。她乘4月12日下午2點則分出發的日本航空公司班機去了福岡,乘客登記簿上記著她的真名。」
  「乘飛機,她大概是考慮到萬一出事故,所以才填了真名。」
  「在福岡住哪個旅館?」
  「旅館還不清楚,我委託福岡警察署調查了,結果還沒出來,說不定是住在博多吧,那一帶旅館很多。」
  關山很自然想到了二日市的武藏溫泉,他們夫婦到九州旅行時就住在那兒。
  「佐山道夫呢?」
  「據草香田鶴子的經理說,草香一行12日結束演出,乘13日上午的飛機返回東京,佐山和他的徒弟柳田利男留下沒走。」
  「原來是這樣。他們在博多逗留多久?」
  「經理說不知道。因為12日晚上在後台做髮型時佐山根本沒去後台,草香大發雷霆,拿柳田出了一通氣。」
  「他的徒弟柳田在後台嗎?」
  「是的。11日佐山還是在的,可12日夜場他卻擅自溜了。經理憤然地說,把他帶到博多是為了讓他在獨唱音樂會上做髮型,可他竟跑得沒有影,這在合同上、情義上都是說不過去的,恐怕不是因為有點名氣,覺得自己了不起而隨心所欲,而是無故曠工玩女人去了。」
  「12日正是波多野雅子去博多的日子吧?」
  「是的,時間相符。」
  「雅子乘下午2點10分的飛機,4點鐘左右到板付,如果佐山是為了見雅子而曠工,那麼這同誤了在後台的做髮型就一致起來了。」
  「是啊,重要的出資人來了,比起獨唱音樂會,還是侍候好出資人更重要。可能他一直沒離開雅子。」
  「這個問問他的徒弟柳田就可以知道了。」
  「我請人打聽過了。美容院同保健所有聯繫,保健所裡有個年輕人我認識,他同柳田熟。他婉轉地向柳田打聽過,柳田說,他乘13日傍晚的飛機回京,佐山自己留下來了,說是要到福岡美容師協會的講習會上去講學。佐山是15日中午回來的,回來時同雅子一起,這沒錯。她也膽大起來。」
  「福岡真有那種講習會嗎?」
  「保健所的那位朋友也打電話到福岡瞭解了,據說沒有那樣的講習會。」
  桑山想起了那個出租汽車司機。江頭見過往山道夫,向他索要了獨唱音樂會的招待券,讓他帶到後台。他對舊友非常感激。說不定江頭知道往山12日以後的行動呢,也許任山是用了他的車,才給他好處,以使堵他的嘴——
  「關於往山在6月10日以後的行動,他沒離開東京,每天到店裡上班。店裡每天晚上8下班,下班後的行動還不清楚。聽說白天他有時也到青山看新店的地皮。」
  櫻田簡單介紹了青山那間店舖的位置,告訴他那裡原來是酒吧。
  「那一帶地價很貴吧?」
  「有30多坪,每坪要在200萬日元以上。」
  「房子把地皮佔滿了嗎對
  「佔滿了,是兩層建築,帶地下室。」
  「那不少啊,錢還是波多野雅子出的嗎?」
  「這個不太清楚,沒詳細調查。聽說佐山不是要賣掉自由之丘的店,而是成立了一個會員組織,通過那個組織籌款開店。會員中很多是藝人。我到現場看過,地點在繁華街的邊上,作為美容院地理條件不錯。」
  「粗略概算一下,光地皮也要300萬日元。說是會員制,其實大部分是雅子給的吧?」
  「我也這樣認為。雖然是藝人,也不會為美容院出資的。」櫻田事務官抱有同感,「正像您懷疑的那樣,如果雅子是佐山所殺,原因就在錢上。因為,雅子這筆錢一定是瞞著丈夫的,並沒公開,所以雅子一死,那筆錢便統統落入佐山手裡。佐山這個人真狡猾。」
  「如果這些是事實,即使佐山的美容院很興旺,他也還不起那麼多錢。按照你的推斷,殺人的動機可以成立。」
  「現在事情漸漸清楚了,雅子之死不一定是自殺,如果殺人動機能夠成立,他殺的假說就可以變成現實。不過遺憾的是,沒有直接證據,屍體火化了,所剩的只是骨灰,這樣只有從別的方面直找證據。」
  「這很困難,可是既然到這一步,就盡量試試看吧。你剛才說,往山在波多野雅子離家出走的6月10日那天沒離開東京;可是,不光在6月10日,其它時間也經常去青山分店的新建現場,是嗎?」
  「是的,幾乎每天都去,這是柳田說的。」
  「現場有人在施工,他們證實佐山去過了嗎?」
  「這些還沒有調查完,不過我到現場聽木工說,佐山確實每天都去看30分鐘到一個小時,或者去說些什麼。」
  「從東京到青梅,坐車要兩個小時,佐山在10日以後,有沒有哪一天長時間去向不明?」
  到青梅來回要四小時,在現場活動一小時,會計五個小時,有五個小時空白的那一天就很可疑,但據櫻田匯報,佐山並非一直待在自由之丘的店裡,而是經常外出籌建新店,商談施工等,因此每天都有四五個小時不在店裡。然而,在時過半年的現在,要調查他的行蹤談何容易。
  如果是嫌疑人,可以毫無顧忌地訊問他,也可以根據其目供搜集證據。然而,如今他不是「罪犯」,現在的調查也必須盡量背著他本人。這樣,要查清他半年前是否不在現場幾乎是不可能的。
  「現場的目擊者呢?」
  假定波多野雅子是6月10日或10日以後去青梅現場,附近肯定有人看到過她,可是所屬警察署一開始就判定是自殺,沒作這方面的調查。櫻田到青海去了,可是沒找到目擊者。櫻田說,他向車站工作人員、商店僱員和附近的居民打聽過,結果一無所獲。
  「奇怪呀,每次有人自殺,附近就有人說見到過那樣的人,或者說那人到店裡來過,可是這次什麼議論都沒有。」
  「是啊,說不定是天黑了,往山開車把她帶去的。附近到處都可以停車,在那兒下車走到現場是不會有人看見的。」
  —線索在這兒斷了。
  「櫻田君,下星期的星期天和祭日連在一起吧?我想麻煩你,如果方便的話,想請你到九州去一趟。」
  「九州?」
  櫻田不解地望著桑山。
  「聽說佐山道天老家在九州。」桑山道,「說起來很偶然,在往山跟隨草香田鶴子到博多去的時候,我正好回熊本的老家,途中住在福岡,當時見到一個年輕時同佐山在一起工作過的出租汽車司機,他提起了舊友往山,只是對年輕時同往山一起幹什麼工作不肯透露。司機的名字我知道。既然已開始調查,我想知道佐山的過去。兩天的連休,你可能也有很多事要做吧。」
  「不,就是連體三天我也沒什麼事,在家裡只會悠悠蕩蕩,閒得無聊。您如果覺得合適,我很高興去。」
  「謝謝!」
  桑山將旅費和零花錢交給了不肯收的櫻田。
  「另外,我還想看一看佐山在青山開的店。」
  「我這就帶您去。」
  「我們兩人一起去,不顯眼吧?」
  「礁上不要緊,施工的人也不在現場。」
  出了點心店,叫了一輛出租汽車。
  從青山x丁目十字路口往南拐,最近這一帶高級公寓愈來愈多,新建住宅也與日俱增,樣子變了。十字路口北面那條街上有許多餐館和點心店,相反方向的南面可能不適合開酒吧,卻正適合開美容院。
  房子正在施工中,牆壁的四周圍著安全板,預告的招牌還沒掛出來,附近公寓的燈光慘淡地映出這座鋼筋水泥建築。
  「果然是一等地皮啊。」
  桑山同櫻田並肩站在一起抬頭往上看。
  「選了個好地方,在這一帶,顧客大都是些上流人士,恐怕費了不少勁哪!」櫻田也輕聲說道。
  「兩層樓都用鋼筋,太過分了吧,看樣子要花不少錢啊。」
  兩人站在路邊木引人注意的地方望著安全板。面前的馬路上,有行駛的汽車,也有行人,誰也不去注意這幢施工中的二層樓。
  那當兒,一對夫婦模樣的人路過這裡在安全板前停了下來。他們站在一邊細心地觀看施工中的建築。看來不是因為一時感興趣停下來,他們就是奔這個地方來的,丈夫在打著手勢對妻子說什麼。
  桑山和櫻田自然側耳傾聽。開始以為是佐山道夫帶著女人看房子來了,可是那男人長得胖墩墩的,頭髮也留得老長,在特徵上同上次見過的佐山不相符。
  男人的說話聲音很大。
  「給這房子加上鋼筋是佐山君的意見,他說如果生意興隆,將來還要接三層、四層。他連以後的事都考慮到了。」
  「佐山很精明啊。」
  妻子緊挨著丈夫,瞅著建築物上的安全板。
  「他腦子靈,住在我們隔壁時沒想到他這麼聰明,只知道他手很巧……人一走運,腦子也好使了。」
  「你也有點運氣了,一定也會有今天的。佐山來請你設計,這很難得啊。同走運的人搭檔,你也會時來運轉的。」女人微笑道。
  「還說不上搭檔。現在的佐山君,會有更有名的設計師跟他搭檔的。所以,雖然我不能全面協作,但能讓我參加他工作的一部分,也就很難得了。」
  「佐山先生還沒忘記四谷時代的艱辛啊!那陣子,你經常開夜車,等著佐山先生下班回來,那時候的感情非同一般啊。」
  「那不是單純的同情。」丈夫對妻子說。
  桑山和櫻田都不認識這對夫婦。他們是兩年前同佐山住在同一公寓的商業圖案設計家岡野正一及妻子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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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來信

  傍晚的緣故,博多天氣微寒,風也格外冷,聽說冷空氣是從玄海灘過來的。那幾天正是連體日,旅館家家客滿,要不是原先預訂,說不定無處住宿呢。旅客這麼多,想見到司機江頭善造可不容易。結果,我向營業所打聽後,趁第二天上午8點換班時趕去見他。
  「我怕亮出身份後江頭有戒心,便自稱是婦女週刊雜誌的記者,想給在東京美容界享有聲望的佐山君寫篇報道。往山君的生意是以女性為對象的,這樣他就不會感到不自然。
  「我把江頭君帶到出租汽車公司附近的點心店,一邊吃烤麵包,喝咖啡,一邊交談。既然要報道佐山君,就要記述他到東京以前在九州幹什麼工作。我對他說,聽說那時候你同佐山君在一起,特來採訪。
  「江頭說,在佐山君半年前隨草香田鶴子來博多舉辦獨唱音樂會時同他見過一面。佐山不是真名,真名叫宮報道夫。宮飯出生於福岡縣南部的大川叮,少年時代就在那兒度過。大川位於築後川沿岸,靠近佐賀縣境,是櫥櫃傢具的著名產地。宮飯的父親是個木匠,卻愛擺架子懶幹活,因此家中貧窮,以至道天中學一畢業就到大川傢具廠當學徒。江頭也在那兒工作,兩人就認識了。江頭說,官場在大川傢具廠干了兩年後,便辭退工作,離開了大川叮。後來聽說,他在佐賀縣伊萬里的陶器廠燒彩釉,詳情不大清楚。上次在博多見到他時,也沒提到這個。江頭說,宮飯即佐山道夫,好像不願意提起不大光彩的貧窮的過去,自己理解他的心理,並沒多問。
  「我住了一宿就到大川去了。江頭開車偶然搭上佐山是在11日晚上9點多。據說當時他是到福岡西部郊外的平尾山莊旅館。江頭說,好像他搞了一個女人住在旅館裡等他。江頭從女侍那裡聽說,那女人不到30歲,身材高挑纖細。
  「接下來我就打算到平尾山莊,去見見旅館賬房的人。同江頭分別時我給他說,今後採訪上可能還要來打攪,到時請多多關照,說完我又給他一筆錢。江頭很高興。
  「後來,我到了平尾山莊,會見了旅館主人,也見到了負責佐山同那個女人住的房間的女侍。住宿登記簿上留下的是男人的筆跡,登記的名字不是佐山,而是橫濱的平田一郎,大概是化名。據女侍說,他的女伴是個高條兒,化妝很內行,服飾、色調、髮型都很講究。顯然那女人不是波多野雅子。那女人是11日下午6點到的,她說她先到,後面還有一個人。晚飯前她待在房間裡,有時出去散散步。9點多鐘,那男的乘出租汽車到了。那人的特徵同佐山一模一樣。司機不用說就是江頭。女傳說,佐山同江頭好像早就熟識,兩人說話很隨便。
  「第二天,即12日早上,兩人很晚才起床,10點鐘吃早飯。那個叫平田的男人獨自乘江頭的車出去了。女人下午1點左右說是去博多,也乘出租汽車走了。
  「12日的下午4點,波多野雅子從東京到博多。佐山晚上9點鐘同女伴一起乘出租汽車回來。
  「這樣,雖然雅子12日到博多,但同雅子會面的可能性卻不大。佐山仍同那個女人住在平尾山莊。
  「那麼,雅子怎麼辦呢?從前後時間來看,佐山沒有去見雅子的跡象。佐山上午離開平尾山莊,那是去為草香田鶴子上台演出做髮型的,沒有空閒時間。雅子乘的飛機下午4點抵達板付機場,可是,從他們倆9點多才從外面回到平尾山莊來看,那時候佐山正同那個女人在一起。
  「退一步說,假定佐山讓那個女人在什麼地方等著,自己去機場接雅子匆匆會一面,而專程從東京趕來的雅子卻不會輕易放走佐山;而且,12日夜晚讓雅子獨自住在另一家旅館裡,這在常識上也講不通。
  「12日早上,兩人都起得很早,9點多便吃完早飯離開旅館。
  「兩人後來的情況就不清楚了。佐山是15日回京的,波多野雅子回到家也是同一天。從13日算起,還剩有兩三天時間,在這兩三天中,不知道佐山是同住在平尾山莊的那個女人去遊覽了,還是同雅子在一起。」
  櫻田事務官的信還沒完——
  「佐山度過少年時代的大川叮位於築後川的河口,離柳川約20分鐘路程,鎮上幾乎擠滿了傢具製造廠家,大街上晾乾的木料以及油著清漆和塗料的西服櫥、桌子、椅子、衣櫃等傢具觸目皆是。
  「在這裡,我也以週刊雜誌記者身份,走訪了大川傢具廠,會見了一個廠長模樣的人。
  「廠長年近花甲,像個手藝人,他根本不知道宮報道夫改名為往山道夫。那位廠長介紹說,官場道夫的父親叫宮飯莊六,現在如果還活著,該63歲,比廠長大幾歲,是做櫥櫃的一把好手。可是,手藝人散漫的習性使他的家庭始終一貧如洗,一家人在工廠附近的胡同後面過著貧窮潦倒的生活。他貪杯、嗜賭,一不高興就曠工;家庭稍有寬裕就到處遊蕩。他屬於過去的手藝人類型,有人說他是因為妻子早亡才如此墮落。他的兒子道夫就是在那樣的家庭裡長大成人的。中學畢業後,他到大川傢具廠當學徒工,不到兩年便遠走他鄉。父親莊六在他走後半年左右得腦溢血猝然死去,據說當時由於道夫下落不明,曾經為無法舉行葬禮費過一番周折。看來江頭也是大川傢具廠的學徒工這一點確鑿無誤。
  「後來,有人提供了道夫在有田的線索,便打聽他的住址,把父親的死訊告訴他,把他本人找了回來。可是,道夫辦完葬禮立刻又回有田了。
  「據廠長說,道夫在塑形方面比做傢具更有特長。這或許是結合住山道夫的現在得出的評價。他在有田是當學徒工,給陶器燒彩釉。他本人也瞭解自己的特長吧。
  「哪天晚上我回到柳川,住了一宿之後,第二天去有田。幸好我知道道夫工作過的那家陶器廠的名字,他在柴山陶器廠。在這裡他當然還是叫宮飯道夫。柴山陶器廠的主人說,還能記得十年前在廠裡幹過的宮飯道夫,可是,他在那兒不到一年。到XX年的年底,就到佐賀市去了。當燒彩釉學徒工的官場道夫工作很出色,辭職時廠方再三挽留,可他本人說自己不喜歡這個工作。後來聽說,他在佐賀市S生命保險公司當外勤員。
  「我又到佐賀市去了。S生命保險公司佐賀分公司在能看到站前街城樓的官廳街附近。公司裡的人全都換了,沒人認識宮飯道夫。他們細心查閱了各代理店的花名冊,於是查明他是烏棲代理店的外勤員。當時我也自稱是特意從東京趕來的雜誌記者,所以保險公司才那樣熱情。我立刻就到鳥棲去了,從佐賀到鳥輛不到一個小時。
  「鳥輛代理店的老僱員還記得宮圾。查閱那裡的花名冊後知道,宮報道夫是辭去集山陶器廠的第二年2月進店的,工作到次年5月。他工作表現不好也不壞,算是一般吧。因為是新僱員,在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也沒做出什麼顯著的成績。
  「我在那個代理店還打聽了宮飯道夭的私生活。他們說,他是個普通的人,沒多少特殊的印象。他不嗜酒,也不同人交際,好像性格孤僻。後來,我去了他過去寄宿的保險公司單身宿舍。說是宿舍,並不屬公司所有,實際上是為那些單身漢租賃的公寓。接當地的習慣,代理店的外勤員大都家在附近,很少有人住公寓。
  「我訪問了公寓管理人。他也記得宮報道夫。在這裡也沒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材料。據說,他平素寡言少語,不愛同人交談。不過,他有時夜宿不歸,偶爾還有女人打電話來找他。他是年輕人,又是跑外勤,因而並沒特別注意。女人打電話來時並不自報姓名,而且從沒來找過他。
  「宮報道夫那時候就看婦女雜誌、服飾雜誌了,就是這一點給人留下了反常的印象。不過,聽說他好像並不是因為看了雜誌才到當地的美容院去拜師學藝的。
  「於是,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宮飯道夫即佐山道夫為什麼要學美容呢?他從九州到東京都幹了些什麼?不知道他通過什麼途徑,反正地成了美容師,當上了村獺美容室的一個像樣的僱員。他在那兒很受顧客歡迎。說不定他在保險公司當外勤員的時候,美容院就是他的業務聯繫單位。
  「我又回到了代理店。我想從瞭解他的老僱員那裡打聽宮飯道夫聯繫的顧主。我的推測猜對了一半。他聯繫的顧主有醫院、學校、農業組合。理髮店、美容院等。我想可能他就是那個時期對美容院發生興趣的。感覺敏銳的他認為,將來男人也能當美容師,現在就已看出苗頭,於是立志當美容師。
  「上面說過,宮飯道夫於5月辭離保險公司,代理店沒人知道他辭職後的去向。宮報道夫後來何時變成佐山道夫來到東京?到四谷的村徽美容室工作之前在哪兒幹什麼?有關這些問題的調查好像都離不開東京。
  「以上是我調查的概略,先簡要匯報,詳情待回京後再細談。回去時打算路過岡山,在那裡逗留3天。我惟恐3天後回去再匯報就退了,故而絮絮叨叨地寫了這封長信。」
  桑山看完櫻田事務官的長信,確認佐山道夫就是「宮報道夫」,對他的經歷也明白了大概。
  特別引起他注意的是,宮報道夫在佐賀縣鳥棲的生命保險公司擔任外勤員的時候,他的顧主中有「醫院」。
  8年前,在二日市武藏溫泉附近天拜山腳下被殺的那個姑娘,是佐賀市某公司辦事員。鳥棲在佐賀市與二日市的中間。
  兇手是佐賀縣精神病院出走的一個精神分裂病患者。
  桑山從官署資料室借來了厚生省方面的有關資料。佐賀縣神崎郡神崎呼仁比山有個「國立佐賀精神病院」。
  神崎叮位於佐賀市和烏棲市的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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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21:57:36 |只看該作者
可能性

  星期六下午,櫻田訪問了桑山的家。
  櫻田帶來了九州和故鄉岡山的土產,向他匯報了在福岡。佐賀調查住山道夫的情況,內容同信上大體相同,倒是信上簡明全面。
  桑山把一本材料拿給櫻田。這是8年前的4月7日上午,在福岡縣築紫郡築紫野叮二日市圓通寺院內發現一年輕女人被勒死的案件記錄副本。材料是所屬警察署向福岡地方檢察廳報告的,桑山從福岡地方檢察廳要了一份副本,副本記述了案件的要點。
  「被害人身份:——佐賀市水江叮xx番地,村岡友子,21歲,寄宿在牧野伴枝家。
  「工作單位:——佐賀市站前街石非食品加工有限公司外事員,工齡二年零一個月。
  「籍貫:——佐賀縣伊萬里市松葉叮XX番地,窯業,村岡市太郎之長女。
  「被害情形:——草繩勒死。外傷有幾處是擦傷,無被好淫痕跡。身著布拉吉,手戴鍍金殼坤表,手提包裡裝有皮夾,皮夾內有550餘日元現鈔,無遭搶劫跡象。衣服上沾有現場泥土、竹葉和草。推斷死亡時間是在前一天的下午6點至7點之間。
  「兇手:——佐賀縣兩松浦郡系崎村XX番地,務農,蒲田忠一之次子蒲田重男,ZI歲。
  「因精神分裂症於兩年前人佐賀縣神崎郡仁比山佐賀精神病院,4月5日夜由病房出走在逃。
  「發現村岡友子屍體時,重男正呆然坐在旁邊的草地上傻笑。因精神錯亂,無法審訊。此人一星期以來一直處於興奮狀態,醫院方面也有所注意。因屬精神病患者,不負刑事責任,免於起訴。後復又收容到該病院,三年前死於心肌梗塞。
  「案件背景:——被害人村岡友子於6日(星期六)下午2點許提前下班,後來回寄宿處,不知去向。她寄宿的牧野伴枝是她的姑母(生父市太郎胞妹)。
  「友子的品行:——公司反映良好。沒有同男性有來往的風聲,但一年前開始有時因健康等原因缺勤或早退。在她的理由中,也包括去看病人。其胞弟芳吉(18歲)因憂鬱症入佐賀精神病院住院治療。苦吉現已痊癒在家工作。
  「現場附近的目擊者:——案發前,無人看到友子。友子為何只身到現場原因不明。」
  看到這裡,櫻田不解地望著桑山。這件事桑山從沒對他說過,櫻田自然感到突然。
  桑山在樓田看記錄的當地回想起八年前山寺浴佛會的情景,那位副檢察官的話又迴響在耳邊:
  (說起櫻花樹下的瘋子,倒有幾分浪漫,可是那個被殺死的年輕姑娘都太可惜了。手拿草繩的瘋子藏在寺院後山,不幸的姑娘正好從那裡經過。行兇發生在天黑以後。據說她經常一個人去國分寺。觀音寺。實在是災難啊!)
  「你寫的信我看了。」桑山略顯不好意思地說,「我發現化名住山道夫的宮飯道夫在馬福保險公司當外勤員時,同發生這起殺人案是在同一時期。」
  「…哦,是嗎廣櫻田應道,似乎並未理解桑山的意思。
  「上次聽江頭記住山那時也在佐賀,心裡就一直念念不忘。這次從你的信上知道他從有田去了烏棲,範圍縮小了。」
  「嗯,宮飯在有田陶器廠幹過,那兒離伊萬里不遠吧?在二腑的寺院後面被勒死的那個姑娘家就在伊萬里。」櫻田如夢初醒,連忙打開筆記本。
  「晤,可能沒有聯繫,因為那時候被害人同宮飯是否認識還是個疑問;不過,宮級在鳥棲生命保險公司代理店期間同被害人接觸的可能性也並非不存在。」
  「為什麼?佐賀同烏棲不是離得很遠嗎?」
  「它場是保險公司的外勤員呼!」
  「我在那個代理店瞭解過,烏棲的外勤業務範圍西面最多到神崎叮,佐賀屬於佐賀分公司。」
  「神峽屬於烏犧代理後的範圍,這一點引人注目曬!」
  「你不知道嗎?你在信上說,宮飯的顧主中,除公司、農業組合等等之外,還有醫院,…」
  「有醫院,」櫻田的話剛落音,驀然想起什麼,禁不住失聲嚷道,「村岡友子經常到佐賀精神病院看望住院的胞弟!」
  「是現·」
  櫻田仰望著天花板,又說:
  「可是.宮飯是否到精神病院女聯繫過保險業務,這一點調查時忽略了。」
  「既然他聯繫的顧主中也有醫院,那麼精神病院的醫生。職員就是他的推銷對象。」
  「官場可能是在到那家精神病院聯繫保險業務期間,認識了去探視弟弟的村岡友子。」
  櫻田像是在想像。
  「這是個可能性的問題,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桑山彈排煙灰。
  「他們確有結識的機會。宮飯在接待室等候時可以同岡村友子接談;去醫院或返回時兩人可以同行……」
  「還有一點,據警方調查,村岡從一年前開始經常為探視胞弟早退或缺勤,如果這是個借口,那麼兩人的相識就是在一年以前。宮飯從有田到鳥棲就是在二日市案件發生的一年多之前。按照你的匯報…」
  「是的。」櫻田點點頭,「可是,報告上說,殺害那姑娘的是個從精神病院出走的瘋子,他還促笑著坐在那姑娘的屍體旁邊呢。」他盯著桑山的臉說。
  「是啊,不過,是否真是瘋子殺死了村岡友子還不清楚。有人看到他坐在屍體旁,卻沒人看到他行兇。當然,從精神分裂症患者那裡無法得到供述,他說的都是些支離破碎的東西。」
  「那麼,您認為是宮飯把那姑娘帶到那裡把她殺死,爾後嫁罪於瘋子,是嗎?」
  「怎麼說都是個可能性的問題。如果能從可能性中排除不可能就好了。」桑山從容地說。
  「嗯,那當然好,可是……、」櫻田想提出問題,卻又不知從哪兒問起,不禁語塞,「假定是把瘋子放到殺人現場的怎麼樣呢?如果是有預謀的犯罪,宮飯必須把精神分裂症患者從病房帶出,我想那樣嚴重的分裂症,準是給關在有鐵窗的單人病房裡,宮場必須撬開門鎖,才能帶走患者。既非醫院醫生又非職員的宮飯能做到這一點嗎?」
  「這不可能把?」
  「困難?」
  「那是指預謀犯罪,若是偶然利用則是可能的。」
  「偶然利用?」
  「瘋子在前一天從醫院出走,去向不明,醫院和當地的警方四處查找。我正好在他們進行現場查證時散步到現場,聽副檢察官介紹了一下情況。」
  「哦,您在現場?」櫻田為之瞠目。
  「以前沒給你說過,八年前我到福岡去時住在武藏溫泉,正好碰上。」
  「噢!」
  櫻田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好像已懂得桑山為什麼對那個案件念念不忘。百聞不如一見,對一件事物,親身經歷當時的場面要比聽別人介紹印象深。櫻田若有所悟。
  「副檢察官說,那個出走的患者可能是翻過病院所在的仁比山,超過佐賀縣境進入福岡縣,來到天拜山。在設想的瘋子出逃路線上進行了搜查,結果一無所獲。可能他是翻山的,沒有發現。後來藏在寺院的後山時,殺死了走到他面前的姑娘。瘋子不知自己幹了些什麼,並不逃走,在第二天上午女屍被發現之前一直呆在現場。這種偶然現象並非講不通。」
  櫻田事務官並沒馬上搭腔。桑山檢察官的推斷偶然性太強,使人感到過於湊巧了。
  然而,櫻田過去經辦的案件中有很多帶有偶然性的情節。把那種偶然性當作必然性,即看作是罪犯的計劃性進行偵查,結果往往並非如此。世上有許多犯罪是借助於偶然性,這一點事務官不僅從直接接觸的案件上已有所知,在其他案件記錄上也經常看到。
  「那麼……」櫻田事務官說,「宮飯為什麼要殺死村岡友子?」
  「晤,這只有他自己知道,說宮飯是兇手只是一種假設。……
  不過,情殺的原因和動機還是存在的。我們都知道,這類案例過去也不少。」
  「可是……發展到這一步,村岡友子和宮飯也該有些風言風語呀。」
  「那是他們隱藏得巧妙吧。可是,不可思議的是,這起案子的兇手逮捕得很及時,是當場抓住的,案件當場就解決了。知道是瘋子行兇,也沒必要根據他的自供收集證據。被害人是正好通過瘋子藏身的地方被殺的,所以對被害人的周圍關係也沒作瞭解。警察署幾乎什麼都沒調查…如果當時細心地把被害者的生前情況調查清楚,說不定會發現她的異性關係。」
  「甚至會出現宮飯的名字?」
  「對,」秦山又點著熄滅了的香煙,「怎麼樣?櫻田君,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在那次事件後的一個月,宮飯辭去保險公司,離開了九州。我同你的報告對照過,正好吻合…後來,宮飯來到東京就改姓佐山。」
  「我一直認為,宮飯改姓是同過去的窮苦生活訣別,迎接新的未來。可是考慮到上述那些可能性,我覺得應重新認識。」
  「現在開始調查當時的案情怎麼樣?」櫻田兩臂抱在一起。
  「調查八年前的事?」
  「提啊,我想再到烏棲、神崎去調查。」
  「恐怕已查不到重要材料了,沒有直接證據,光有間接證據是無濟於事的。」
  東京與福岡在管轄上互不隸屬,東京高等檢察廳當然不能指揮福岡地方檢察廳;要移臊至福岡高等檢察廳,證據又不太過硬。而且,所屬警察署已作為「結案」處理,並向地方檢察廳報告過,因此不會再深究此案,櫻田事務官「私自」到當地進行「調查」這件事還會使他們感到不快。總之,如今對這個案子已無可奈何。
  「可是,這樣置之不管又不甘心,心裡的疙瘩總是解不開。」
  「是啊,怎麼辦呢?給官場寄宿過的鳥棲那幢公寓的主人再寫封信吧。」
  「也許還有希望。」
  「另外,再向那家代理店瞭解官場當外勤員的時候是否經常去佐賀精神病院,問這些也許保險公司代理店願意回答,不要提案件的事。」
  「試試看吧。……都怪我疏忽了,要是聽說他聯繫的單位有醫院時,問一下精神病院的情況就好了。那樣就不用再麻煩了。」
  「這不怪你,是我事先沒把村岡及子殺人案告訴你。」
  兩人沉默片刻。
  「現在再回到佐山道夫身上。我在信上也寫過,沒發現他同波多野雅子在博多見過面的跡象。司機江頭和平尾山莊的女待都說佐山會的是一個更年輕的女人,模樣、年齡都不像。這是怎麼回事呢?」櫻田如墜入五里霧中。
  「嗯,看了你的信我也感到意外。雅子12回去福岡是事實,所以我以為她準是追佐山去了。」
  桑山也感到疑惑不解。
  「那個年輕女人,年齡在25歲左右,身材高桃,女職員風度,是誰呢?」
  「不知道,也許是常去任山美容室的一個女顧客。」
  「有可能。也許是在青山開店的出資人之一,是個藝人吧?」
  「也許是吧,調查一下就知道了。那樣一來,雅子被殺的原因也就不難想像學。」
  「我也這樣想。就是說,佐山另有新歡,雅子成了障礙。由於她死攪蠻纏,他厭惡至極,便把她殺死,於是還落得不還欠款的便宜。雅子特意追到博多,他避而不見,使她徒勞而歸,於是在佐山回到東京後便同他大鬧起來。」
  「哎,住山有個D柳田的助手,他說不說?」
  「他嘴很緊。不過,若是警方正式偵查,也許他會說出點什麼的。」
  由於佐山既非殺害雅子的嫌疑人,也非重要參考人,無法讓警察署立案偵查。若是地方檢察廳倒是可以同警察署協商,但高等檢察廳卻沒有這個職責;要把案件轉達地方檢察廳,材料又不過硬。
  按照舊刑事訴訟法,地方檢察廳負責指揮檢察署的偵查工作Z而新刑事訴訟法規定,偵查由警方負責,地方檢察廳負責公審。檢察系統對此甚為不滿,要求「恢復」偵查指揮權的意見十分強烈——
  桑山一到辦公室,樓田事務官便打來電話。兩人午飯後在餐廳碰頭。
  「佐賀縣的鳥棲有回音了。」櫻田興沖沖地小聲說道。
  周圍有一些同事,但他們即便聽見也不明其氛
  「果然像您說的那樣。據鳥棲生命保險公司的老僱員說,宮報道夫擔任外勤員經常聯繫的單位中,包括仁比山精神病院,他常向醫療部的醫生和職員作業務宣傳,成績不小。」
  聽了櫻田的回報,雖然沒出秦山所料,但他卻不像櫻田那樣激動。實際上,這反而使人感到線索斷了。
  「介紹情況的那位男僱員說,因為同醫院沒什麼關係,所以對官板的行動並不十分瞭解。不過,那是在那個被瘋子殺死的女人去醫院著弟弟的同一時期。」
  「醫院呢?」
  「我直接給醫院事務長打了電話。雖是八年前的事,因為是樁大事件,他仍記憶猶新。據說瘋子出走完全是醫院方面的疏忽。精神病院裡雇來的護士都是些身強力壯的小伙子,專門用來制服並護送那些發狂的患者,因為同普通醫院不一樣,靠女護士是不能勝任的。負責那位病人的護土忘了鎖上病房的門鎖,瘋子於夜裡出走,無人發現。第二天早上發覺患者不見了,人們驚慌起來,當即報告了警察署。」
  「其間,護士同宮飯有沒有來往?」
  「我不好說出宮飯的名字,就問護土忘記上鎖究竟是過失還是故意。他回答說護士沒有疑點,也沒有同外界串通的跡象,純粹是過失,那位護士本人曾為此苦惱多日。按照這個回答,佐山有計劃地讓精神病患者充當替罪羊的可能性是不大的。正像您說的那樣,只有瘋子湊巧闖到作案現場的偶然性。」
  昨晚,桑山又拿出好久未讀的《怪文件》。這是一本檢察系統的內部參考材料。他記得裡面有這樣一段話:
  「想到以往檢察官作為偵查機關一直受到國民的信賴,而現在卻要放棄偵查,不免感到寂寞……」
  感到「寂寞」的是所謂「舊刑事訴訟法派」。他們及時糾正了警察的現場主義和經驗主義易犯的錯誤的偵查方針,指導初期的偵查工作,負責從偵查到公審的全過程。新刑事訴訟法頒布以後,他們只是瀏覽警方的偵查筆錄,對受理的案件並不用心,往往警察說什麼就是什麼。這是舊刑事訴訟法派的論點。
  「檢察系統內部還存在所謂新刑事訴訟法派,同內部的先輩、所謂舊刑事訴訟法派在檢察的現狀以及檢察的動向上相互對立。」
  —
  —當時是那樣。然而,後來隨著老檢察官相繼退職,舊刑事訴訟法派的觀點日益削弱,新刑事訴訟法派的觀點佔了上風。
  雖然檢察官「放棄偵查」是由於「雜務繁忙」,桑山卻感到一種「寂寞」。若理由合理倒能夠接受,而雜務繁忙沒時間偵查,這種說法委實不能令人心悅誠服。
  年輕的檢察官也強調了實行公審專職主義的理由:
  「檢察工作缺乏知識性和文化性。檢察官一般都不用功,對工作缺乏研究,離開法庭就同警察設有兩樣。」這反過來是說,年輕檢察官有一種優越感,這是同「知識貧乏」的警察劃清界線的超然主義。
  這樣看來,桑ul的思想還屬於舊刑事訴訟法派。
  桑山如此熱衷於偵查,是因為他不僅對少壯檢察官、司法進修生檢察官持有懷疑,甚至連「檢察一體的原則、下級服從上級的組織」也不信任。這是最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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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21:57:56 |只看該作者
旅行後的幸子

  在波多野雅子於6月17日在西多摩郡青梅的山林裡橫死後的半年中,枝村幸子身邊也發生了許多事。從幸子來說,應該從4月間日同佐山道夫在博多分別以後算起。
  幸子是13日午後抵達羽田的,來到雜誌社已是下午3點。從機場到公寓要走一段時間,還要更衣。提著皮包一身旅行裝束到公司不合適,加上好久沒吃過東京的可口午餐了,她來到赤場的一家餐館。
  上班後,正趕上編輯會議。幸於若無其事地在邊上坐了下來。總編瞟了她一眼,當時一言沒發。幸子在這裡是老資格,工作資歷比大部分男職員還長,比她資格老的只有總編等三四個人,其他人在表面上都要敬她三分。
  總編是一個月前從別的部提拔來的。幸子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仰著臉大口大口地抽煙。總編不時朝她投去不耐煩的目光,但當時並沒說什麼。
  可是,會議一結束,總編便說了聲;「來一下。」把幸子叫到沒人的僻靜處。
  「知道今天下午正點鐘要開編輯會嗎?」
  總編一開始就是質問的口氣。幸子倔強地瞅著他。
  「知道!」
  「知道為什麼還遲到兩小時?」
  「我也拚命想早點趕到,可還是遲到了,有什麼辦法。」
  眼神和言辭沒有絲毫歉意。
  「想早來卻遲到了。回—種回球·什麼原因片總編問。
  「是私事。因為是私事,請原諒我不能奉告。」
  幸子反抗的言辭變得規矩起來。
  「個人秘密!」總編嘲笑地說,「你不是請了兩天假,休到昨天嗎?」
  「是休年假。」
  「那當然可以,你行使這個權利我也是同意的。可是,今天遲到兩小時……確切地說應該在上午10點以前到社裡上班,所以是遲到了五個小時,這我可沒同意啊!」
  「您說得太嚴厲了吧,上午10點上班,誰也沒認真遵守過呀,您自己也常常是下午1點或2點才來嘛。」
  「那都是有正當的理由。我們的工作與營業不同,根據投稿人的時間,有時上班前去拜訪,或進行採訪,所以才遲到的,不可能天天準時,都是工作上的原因。你要問,我可以向你解釋。你以前遲到我也沒有追究過,因為我覺得可能是到哪兒聯繫工作去了。,…·。可是今天是重要的編輯會議,我說過都要到會,惟獨你遲到了兩小時。你來遲了,就不瞭解會議內容,也沒在會上發言,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個勁地抽煙。你遲到兩小時,就等於是今天什麼也沒幹。……所以我要問你遲到兩小時的理由,不能因為是個人秘密就不說。」怒不可遏的總編氣乎乎地說。
  幸於眨巴眼睛聽著,嘴唇上浮現出一絲冷笑。總編說的倒好聽,他愛逛酒吧,每次從女人的公寓來上班都超過1點,這在社裡已無人不曉。
  「這兩天休假中到別處去了嗎?」
  因為幸子默不作聲,總編又問。新上任的總編早就打算在部裡先制服這個高傲的女人。
  「出去了。」
  「沒問你去哪兒。你回來用交通工具,剛才說拚命想早回來可還是遲到了,這麼說,是有什麼不可抗拒的阻礙,使你的意志不能實現,是嗎?」
  「國鐵沒罷工,私鐵也沒遊行,也沒聽說飛機出事故……」
  「行啦,就扣我一天工資吧!」
  幸子聲音顫抖地說過後,隨即轉身離去。
  她5點離開了雜誌社。其他職員都沒走,她還有兩天休假中積壓下來的工作,可是她已無心處理,本來她是準備今晚加夜班的。挨了總編那一頓地,著實不堪忍受。對工作資歷較深的她來說,那是不能容忍的侮辱。
  幸於在工作上頗有自信,也很適應,比男職員還能幹。她長期負責藝術界,在藝術界很有人緣。負責藝術界,人緣很重要。沒有人緣就得不到好題材,在雜誌的規劃上也得不到幫助。可以說這是一種特殊的技藝,不是光憑在雜誌社的頭銜能辦到的。光靠頭銜,肯定競爭不過其它雜誌。
  藝術界是她的領域。不論總編架子多大,在這個領域裡卻一籌莫展,其他職員就是再努力也望塵莫及。
  (好吧,這個月不幹了!)枝村幸子拿定主意,這個月玩才痛快!其後果在下月號的藝術欄上就能反映出來。藝術欄是婦女雜誌的重要部分,這一欄若不如其它雜誌,總編一定會驚慌失措,他會後悔不該訓斥一個老編輯,也會像前任總編那樣對她謙讓三分。想到這些,她覺得好像已報一箭之仇。
  前任總編有點寵她。
  幸子雖然早早下班,心裡依然怒氣未消。如果這會兒往山道夫在,可以打電話把他叫來一起吃飯,爾後住到自己的公寓或別的地方;可是此刻他還在九州,也不一定就在博多的飯店裡。他說明天要去長崎美容師集會上演講。旅館由主辦單位負責安排,不到那裡就不知住哪個旅館,沒法取得聯繫。
  枝村幸子想起了福地籐子,給她工作的出版社掛了個電話。福地籐子在週刊雜誌編輯部工作,不知她在不在。月刊與週刊不一樣忙。
  福地籐子來接電話了,她說今天是一周中最清閒的,什麼時候打來她都在。
  「我想喝兩杯,願意請客嗎?」
  福地籐子的聲音像個男人。
  枝村幸子同福地籐子在新宿的餐館會面。她一般喜歡在赤飯更高級的餐館喝外國酒,可是自同道夫搭上之後,經濟漸漸拮据起來,特別是去九州往返乘坐飛機,旅館費也都是自己付,錢包裡就更不寬裕了。
  福地籐子的聲音、長相和裝束都像個男人,頭髮留得很短,鼻子和嘴巴及寬大的臉孔上沒有化妝,上身著黑毛衣,下身穿土黃色長褲。
  「總編的心情也可以理解。」福地籐子一邊喝著威士忌,一邊露出滿口金牙,瞇縫著眼睛說。
  「哦,為什麼?」
  「這說明你很能幹,新總編故意給你個下馬威,好使自己今後沒有壓迫感。」
  「是嗎?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太荒謬了。」
  「是荒謬啊,可是,男人也那樣講虛榮,反過來也說明他對你有一種自卑感。」
  「怎麼辦呢?是該同池對抗,還是該表面上順著他?真討厭!」
  「不要放在眼裡,別理他。」
  「那也不行,每天都要面對面在辦公室裡,我想曠工一個月,那樣藝術欄就出醜了,給總編一點顏色瞧瞧。」
  「對,這一招最靈。不過,總編是知道原委的,他會氣得火冒三丈,那樣情況就更嚴重。總編向社長和上級報告,你就吃不消了。」
  枝村幸子卻不以為然。她認為,不能領導部下是總編的責任,總編應將一切都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處理。的確,總編剛上任不久,現在還沒負起領導責任。她並不認為總編會將這些向社長和上級報告。
  然而,社長和上司們長期在雜誌社工作,對藝術界的老藝人瞭如指掌,不會相信總編的話,相反倒會訓斥前來回報的懦弱的總編。
  「好啊,他要報告,我就辭職。」枝村幸子憤然說道。
  「哦,辭職。」
  福地籐乾瞪著一雙小眼,望著幸子。
  「是啊,我早就不想幹了。薪水一直不高,當這樣的編輯有什麼意思!女人幹得再長,也不能像男人那樣在社裡出人頭地,所以我想當個自由採訪記者。好在以前長期擔任藝術方面的責任編輯,有這方面的基礎,聽說我單干,他們都會幫忙的。我同籐浪龍子是好朋友,作曲家新井先生、久米先生,電影導演村尾先生,還有我以前負責聯繫的作家們都會支持我的。他們現在一個個都成了名,以前都得過我不少好處。」
  「噢,那好!」福地籐子用拳頭敲著桌子。「這是你的財產,幹嗎不加以利用!你會寫文章,採訪也很漂亮嘛。我經常對你的才能感到驚奇,甚至為你老捆在那個地方感到惋惜。」
  不大高級的餐館,菜餚一般,餐具也很粗糙。廉價的威士忌使她喝醉了。福地籐子又往杯子添了幾次酒,小小的瞳孔已轉動不自如了。她讚揚枝村幸子的才能,一再保證作個自由採訪記者獨立單干準能成功。
  「你看人。H小姐,她才能平庸,寫的東西卻那麼暢銷,聽說她月收入100萬日元以上呢,真不錯。S·R小姐不費勁就收入60萬日元。我看干到她們那種水平還是有把握的。不署名的稿件可以一稿多投,也可以同時跟兩家訂合同。那樣你很快就能月收入50萬日元,署名文章就更多了,可以達到70至80萬日元,我敢保證。」
  「也許是吧。」
  這是枝村幸子的謙虛。福地籐子提到的幾個女記者她也認識,而且自信比她們強。
  「我先把稿子投給你們雜誌吧。」孝子半開玩笑地試探福地籐子。試探中包含著一絲擔心和退媚。
  「行啊,只要是你的稿子什麼時候都行。一開始先給我們,我給你用上。現在用的是A·H小姐的,都是老一套,正發愁呢。你給我們寫稿,當然歡迎了,那A·H的就不要了。」
  「真的?」
  「我還會說謊!不是我當面說好聽話,你還不瞭解自己的才能?」
  「知道一點兒,反正要比A·H小姐強。」
  「強得多!沒有自信?……好,你現在就要同各家雜誌社搭上關係。以便隨時獨立單干。採訪的對象也不要忽視,當然籐浪龍子以及親朋好友、聲樂界關係不大。辭職以後,要幹點名堂給總編看看。」
  枝村幸子彷彿覺得福地籐子說的逐漸變成了現實。她本來就有那種自信,在博多的平尾山莊就對往山道夫說過要單干,只是沒聽到別人的意見,心裡總不踏實。自己置身於雜誌編輯的世界,頭腦裡並沒有失去客觀性,因此總懷疑自己的想法未必正確。她親眼目睹許多自由採訪記者的沉浮,幹得順利倒好,萬一不走運,結果便不堪設想。自己的判斷需要聽取第三者的意見。有福地籐子那樣的老手擔保,於是她下定了決心。既然單干,就必須為自己鞏固採訪源和業務聯繫點,好吧,明天就那樣幹。
  「可是,你一個月掙八九十萬日元,想幹什麼?一個人能幹什麼?」福地籐子微笑著。
  「我是獨身,現在就必須做好進養老院的準備。」
  「說得倒好,那個不講理的總編訓斥你,說你連體兩天之後又遲到了,你究竟到哪兒去了?」
  「沒去哪兒……」
  「哼!從你臉上我就能看出來,旅行很快活吧?若是誠心誠意倒還好說,要是成了男人的玩物,那就是傻瓜一個了!」
  「不要緊,你以為我會那麼傻?」
  「你生性好強,又有修養,選擇男人標準很高,可是一旦愛上某個人,就會一葉障目,覺得他什麼都如意,還會瞎吃醋。」
  10點半,幸子同福地籐子分手。福地的話使她受到鼓舞,最後那一席話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覺得那些道理自己也明白。的確,她對佐山道夫特別愛吃醋,以致有時嫉火燒心不能自制。——然而,自己是位山的玩物嗎?
  幸子想,必須考驗他——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與其說是想起,不如說是懷疑。她找到公用電話,按照以前記在本子上的號碼,往波多野雅子家裡掛電話。
  「我是川上,這麼晚打電話,很對不起。請問太太在家嗎?」
  「不在,昨天出去旅行了。」一個女傭似的人睡意源陵地回答。
  「旅行?去哪兒?」
  「說是去大膽……」
  「什麼時候回來?」
  「後天或大後天。」
  走出公共電話亭,幸子覺得一陣暈眩,雅子說是去大膽,而時間同自己回到東京正好交錯。
  幸子見到道夫時,追問他在長崎住什麼地方。道夫從她表情上察覺到出了問題,但他早有準備,滴水不漏地回答了她。要是把住址也告訴她,她會打電話去核實的。
  道夫終於現出不耐煩的神情。
  「你在撒謊。」
  幸子瞪著他。可是不知不覺中,她的表情軟了下來,好像要與他妥協。
  「哦說的是真的,你又瞎豬些什麼?」
  「波多野雅子12目不在東京。」
  道夫已有所預料。幸於很有可能打電話到波多野家。其實,看到她的表情,他便請到幾分。
  「她在不在東京,與我有什麼關係?她去哪兒你問過了廣
  「聽說去大版了。」
  「誰告訴你的?」
  「好像是個傭人。」
  「她自己說去大阪,那就不會有錯,我去的是九州。」
  「什麼大阪,我不相信!她離開東京的那天,正好是我回東京的前一天。」
  「12日你不是同我一起在博多嗎?如果她真像你瞎猜的那樣是來博多會我的,那我就不能同你在一起了。是吧?12日那天,白天和晚上不都是我們倆在一起的嗎?」
  「我13日上午離開九州的,也許你在我走之後同她見面呢。」
  「別開玩笑,如果那個女人追到博多,那我就木能把她扔在一邊,能不抽出一個小時或30分鐘到機場去接她?」
  「你這麼精明,說不定你幹得很巧妙。」
  爭論沒有休止。幸子並不知道雅子的去向,無法當作把柄追究到底。她一方面追問道夫,另一方面又從內心裡希望他沒同雅子會面。想來道夫約定同時在一個地方跟兩個女人幽會,這種可能性確實不大。雅子擅自追道天來到博多,這種舉動出人意外,要去幽會必然要事前約好。如果事先約定,道天當然不會故意置自己於困境。如果雅子是12日到博多,那麼就像他說的那樣,他必須找個借口從自己的身邊溜走,而實際上他寸步沒離。他從下午就扔下工作,從精崎的旅館到平尾山莊時刻守在她身邊。回想當時的情形,他也沒怎麼心神不寧,只是一開始不放心劇院裡的工作,知道徹底晚了之後,便安下心來,幸子在思右想,漸漸無心與道夫爭辯了。
  「我好像在受騙。」幸子的嘴邊露出一絲苦笑,這表明她已妥協。「我想辭職不幹了。」
  她說起眼下最關心的問題。心中裝著這個問題也是她無心追究道夫的一個原因。一心不能二用。
  「在博多的旅館裡就聽你說過,下定決心了嗎?」道夫好像並不怎麼關心。
  「反正是要辭職的,晚辭不如早辭。」
  「已經給社裡說過?」
  望著幸子不平靜的神情,道夫覺得準是發生了什麼事。
  「還沒正式說,不過同總編衝突過。」
  「什麼時候?」
  「從九州回來那天,上班遲到了一點兒。不過總編也太嚴厲了,我頂撞他幾句……反正我不想再干多久,我什麼都不怕。」
  孝子簡單地向他訴說了當時的情形。說話的口吻同眼福地籐子說時不一樣,那是尋求安慰、充滿情意的口吻。
  「被他訓幾句,就受不了了?」
  道夫沒表現出幸子預想的熱情。
  「我受不了,對我來說那是莫大的侮辱。」
  「澳,辭職以後又會有很多事不好辦,再好好考慮一下,怎麼樣?」
  「你是叫我在那樣的總編手下忍氣吞聲?」
  「總編也是公司的僱員,不是終身制,以後會換人的,現在還是不要操之過急。」
  道夫主張慎重行事。他不瞭解輿論界,只知道幸子一辭職,她便會更加自由,整天纏著自己。她每天上班,行動就受到制約,雖然有自由,在時間上仍有約束。要是她自己單干,恐怕她會每時每刻都纏著自己。現在就已應接不暇,要是她纏得再緊一些,工作和自由都要深受其害了。
  「我也不年輕了,不能老是傻待在一個地方,如果自己單干,收入也能相當於現在當職員的三四倍。這是個好機會,今後我也能把你接連不斷地寫出來拿去報道了。」
  「政人能增加那麼多?」
  「最低150萬日元是有把握的,我有信心得的更多一些。現在只是在《女性迴廊》雜誌一家,單子以後可以給許多家雜誌寫稿,發表的面更寬了。比如說,我即使想寫你,《女性迴廊》的編輯會議通不過也是枉然,而單干後就可以拿到別的雜誌社去。這對你多有好處啊!」
  確實亡之有理。聽了她的話,道夫也動心了。她辭職後時間自由是個麻煩,但能在輿論界宣揚自己求之不得。要是她忙起來沒有閒暇那是最好不過了。
  「我已拿定主意,正在進行獨立單干的準備。」
  實際上,她已開始同各方面拉關係。她拜訪其它雜誌她熟悉的總編,對他們說不久可能要辭去《女性迴廊》的編輯工作,到時請多關照。那些人都是以前同她交往過的好友,所以他們都答應了她的請求,叫她今後送稿來。
  不光是對其它雜誌的總編,她對編輯部的年輕人態度也好轉起來,對她負責的採訪和組稿對象也說明真意,請求在她獨立後給予幫助。那些人都滿口答應,表示一定支持。幸於在外面招待其它雜誌編輯的事頻繁起來。在她來說,那是為了將來的投資。
  幸子在外面活動越積極,對本職工作漫不經心。反正最近就要交上辭呈,與其是幹好現在,不如安排好未來。
  「你單干以後,有位畫家請你介紹一下。」道夫說。
  「畫家?」
  「就是設計師,圖案設計家。」
  「噢,以前聽你說過,住在四谷公寓時,隔壁的那對夫婦……」
  「對,叫岡野正一。他本人在神田一帶的設計事務所工作,實際上是承接朋友的轉包活,畫費很便宜。我並不認為岡野有多大才能,但他人品不錯,我想幫他取得成功。能在雜誌的插頁上介紹一下,他就會非常高興的。」
  「插圖?好吧,我想想辦法。」
  「雜誌能刊登他的畫和名字,他該多麼高興啊,他人挺好,我想請他負責青山美容室內的一部分裝飾工作。」
  「對啦,在青山開店的方案怎麼樣了?」
  「你那個方案,讓藝人當會員,籌集一筆資金,進展不大好啊。藝人不喜歡無利可圖的投資。」
  「我覺得這主意不錯,找過幾個人嗎?有什麼反應?」
  「最多就五六個人,出手都很小氣,一人只10萬日元或對萬日元,就是籐浪龍子那些大明星,一提到錢也不說話了。」
  「我再活動一下試試。」
  「請你費心。」
  在這些事上,枝村幸子還是值得信賴的,要是情慾不那麼強烈就更好了。
  有一天,枝村幸子問:
  「在青山開店的事,出資的會員招聘多少了?」
  「我打算賣掉自由之丘的店舖,把資金用來在青山開店,本來是想開總店和分店兩處的,但是資金短缺。」
  「咱由之丘的店舖能賣那麼多嗎?」
  「多倒不多,不過地皮是青山的兩倍。不足部分的融通已有眉目,我可以賣掉九州那塊父親名下的山林來填補。」
  「那好啊。哦,你在九州還有山林。」
  「是的。」道夫斷言道,「父親留下來的山還有一點兒。」
  「你在自由之丘買下那個店,真是太好了。」
  自由之丘那塊地皮一個月前還在波多野雅子的名下,那時候他既不能賣,也不能抵押。
  然而,一個月前他以店裡資金略有不足為由,借走了雅子的印鑒,說是到銀行辦貸款,一天之中就把地皮以自己的名義重寫在登記書上。
  雅子為了讓他開店選定了這塊地方,但只是「借」的。她從沒說過把那塊地送給他。愛情是愛情,物慾歸物慾。雅子只是說不向他要租賃費,自己則愉快地坐視地皮漲價。
  道夫對雅子的貪心大為不滿。當然,她並沒說過要把那塊地方給他。可是,她是為情夫開店,那塊地方當然應該屬於他,至少那是對「情人」的態度。她沒說明,他卻自以為是。
  可是,雅子從不吐口給他。明白了她的本意,他不禁惱怒起來。他想,我又不是地皮管理人!這塊地皮必須有效地為我利用,她要這塊地,等於是白白扔掉了這塊地的盈利機能。
  盜用雅子的印鑒,擅自賣掉地皮,是偽造私人文書、詐騙罪,若被起訴,兩罪並罰,將被處以數年徒刑。然而,道夫認為,是外人那要被指控,而雅子不是「外人」。
  雅子還不知道地皮已經易主,一旦知道準會大怒。道天已同賣主商妥,在青山的店舖竣工交付使用之前,仍原封不動地住在這裡。因此,外表上一切如舊,雅子沒發覺地皮和房子已屬他人所有。
  他遷到青山之後,雅子就會發覺。他一直對雅子說是從別處通融資金開辦青山分店的,因此,她還以為「總店」安然無恙。事情一敗露,她當然要大鬧一番。
  然而,鬧到什麼程度合適呢?購買那塊地皮,用的是雅子背著丈夫攢下來的錢,可以說是從丈夫那兒偷來的,而花這筆錢為的是情夫。為此,雅子吵鬧也有限度。如果她想強行要賬,那就會弄掉證券公司經理夫人的地位,就會淪為社會蔑視和嘲笑的對象。結果,波多野雅子只好忍氣吞聲,不了了之。
  如果雅子不滿,那就威脅她說,把一切都張揚出去!一句話就可以使她服服貼貼。
  在九州旅行期間,波多野雅子曾催他還賬。她說,除了「墊付」地皮錢之外,還籌集了許多現金,快點兒還吧。她的話前言不搭後語,後來一追問才說出實情。原來,雅子賣股票虧了本。
  炒賣股票盈利也好,虧本也好,都是背著丈夫干的,將賺來的錢「借」給情夫,以及催他「還」,也都瞞著丈夫。在這件事上,她不能同任何人商量。若為對方不還錢而苦惱,她只能是自作自受。
  在枝村幸子回東京後的兩天裡,道夫同這位討債的胖女人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那種柔情蜜意並非真心。對付她討債,這是最妙的一招。事實上,雅子的金錢欲確實被這一招淡化了。
  然而,這種狀態產並不能長此以往。情慾再強的女人,一旦清醒過來,又會受經濟觀念支配。
  道夫回到東京後,每天都應付雅子越來越強烈的還賬要求。
  與此同時,偽造私人文書、詐騙一事暴露的時間也愈來愈近。
  道夫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與幸子會面的。不,不光是同幸子,還同她和雅子都不認識的其他幾個女人會過面。
  竹崎弓子,赤皈烹懺飯店的女主人。她有財界的人作後台,只要她說飯店經營虧損,資助人就會給她一筆錢。對那位財界的人來說,每月給她的工資和對她的援助都是公司裡的錢,自己毫木心痛。哪個公司都有一筆私錢用作政治資金,籌措的辦法各種各樣,有系列公司、轉包公司,辦法五花八門。呈報以外的資金是不公開的。那筆錢送給政治家時,對方共木開收據。因此從幾億、幾千萬日元的政治捐款中抽出1000萬日元,除了公司裡少數幾個知情者外,其他人是不得而知的。他們在一系列活動中個個守口如瓶。
  竹崎弓子並不瞭解後台資助人的內情,只要她張口,錢款就如期送來,因此,她也常從得到的資助款中毫不吝惜地分給佐山道夫一點。大飯館的經營內容許多地方難以捉摸,稅務署也無法查清,何況,出資人還教給她許多偷稅的辦法。這也是個富於秘密性的企業。
  佐山道夫開辦青山美容室不足部分的資金多是從竹崎弓子那兒運動來的。就是說,除了賣自由之丘那塊地皮的錢款之外,不足部分由弓子幫助解決。但是,金額太大會把她嚇跑的,做生意的女人自衛本能很強。
  另一個是濱野菊子,一家二流製藥公司的經理夫人。這個公司是其公爹研製出新藥發展起來的,由於有王牌產品,現在經營情況尚好。公爹死後,一直規規矩矩的丈夫突然變得游手好閒起來。她父親是醫學博士,在協助其公爹研製新藥上起了很大作用,就是因為這個關係才結成婚姻的。她從小就任性貪玩,傳說在女子大學讀書時期就有男朋友。
  菊子買了許多鑽石、高級衣料,生活極盡奢侈。可是,衣料買得再多,也填不滿心中的空虛。結了婚便不同往常,再同男人一起玩樂在社會上會有影響,於是她選擇了經常光顧的美容院的道夫。這個道夫嘴巴很緊,不會向別人吹噓,也不會以此來脅迫自己的。往山道夫作為一位髮型設計師,最近漸漸引人注目起來。在社會上有一席之地的人對自己的聲名機如珍寶,料定他不會輕率從事。
  在青山開店,往山從濱野菊子手裡也籌到一筆錢,金額比竹崎弓子少一些,但500萬日元的錢款,在別處可是求之不得的。她又不要利潤,這更好。
  這樣一來,青山美容室便能如期開張了。對店內裝飾道夫心中有一套計劃,簡單說來,就是一切都符合女人的心理。一般說來,日本的美容室仍有過去那種理發鋪的舊意識,僅僅是作為一個梳整髮型的場所。近來,各家美容室紛紛開始考慮室內的氣氛,但還遠遠不夠。他計劃在室內裝備最好的設備,以充分滿足女人的心理。青山這地方,在環境上也很適宜。若在偏僻地帶,這種設計就不適用。道夫把賭注壓在青山美容室上。
  同竹崎弓子和演野菊子的交際都是瞞著波多野雅子和枝村幸子的,尤其不能讓枝村幸子知道,否則不知她會怎樣吃醋。表面上她文質彬彬,可在某種意義上卻是個可怕的女人。
  枝村幸子人很精明,對社會卻缺乏瞭解。讓那些演員當青山美容室的特別會員,把她們提供的錢當作資金,這不過是紙上談兵。這個主意或許是從酒吧、夜總會的會員制上得到的啟示。可是酒吧裡很多人是假借為公司辦事四處遊逛的。會員制的錢款都是從公司的交際費裡出,高級酒吧得以維持,就是依賴於那些假公遊逛的人。如果顧客全是些假公濟私的人,荒賬勢力增加,要不久多就要倒閉。儘管演員收入很高,卻沒有多餘的財力贊助美容室。要是有錢,倒是雇一個專屬美容師更能滿足她們的虛榮心。此外,不論美容院的老闆擁有多麼超群的技藝,他也不可能終日專門恭候某位女賓光顧,從時間上來說,是由於顧客多而難以騰出空來。演員們是格外吝嗇的。
  枝村幸子並不懂得這些。她雖然經常出人藝術界,周旋於文化人之間,她的採訪卻大都不過是表面性的。這一點道天並沒向她點破。他不想因為這些無價值的事情破壞她的心境。枝村幸子聲稱今後要單干,她單子也有利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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