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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多情浪子[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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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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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浪子 作者:司馬紫煙

第一章


  靠近長江畔的一所茅屋中,一個青年從床上爬起來,扯開滿臉裹紮的白布,捧過桌上的銅鏡,對鏡中端詳了半天,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妙……其妙……龍老哥,你這改變形貌的手術當真是超絕人間,奪天地造化之工,無怪人家稱你造化手。」

  在他旁邊是一個中年人,神情抑鬱,臉色凝重長長歎了一口氣道:「功能參造化,形同塚中人,除了這所小房屋以及方外百丈的荒園,我不能到別處去一步,又有什麼用呢?」

  年輕人一笑道:「老哥,忍耐一點,你想有出頭的日子的話,大夥兒集資所建的義莊廬連圖樣都畫好了,佔地五十里,高閣連雲,十大名姝,也都物色就了,只等那魔頭的本相揭開,群俠蕩魔大舉完成後,立刻就破除禁制,恭迎你出山,而且就在你的百花廬中召開慶功宴,奉上田契,讓你這個惜花主人,名正言順地享得半輩子清福了。」

  中年人都苦笑道:「老弟,六年株守,過著比和尚還清苦的生活,我已經把老毛病都磨得差不多了,還談什麼惜花主人?」

  年輕人笑道:「老哥,你別沒良心,憐憐惜惜也算是人間絕色,你老哥有這樣兩個美人兒作伴,還要歎清苦……」

  中年人卻道:「終日對名花,花膩我也愁了,老弟,你應該知道我,花必為我有,色可著人賞,名花是要供人欣賞的,一個人看有什麼意思,看來看去兩張臉?花亦悲慘我亦悲慘……」

  年輕人道:「老哥,你有妙手回春之工,為何不在她們身上施展一番,這樣不是終日對花不寂寞了嗎?」中年人搖搖頭道:「老弟,你不懂了,面目可變,靈性難易有什麼用,你以為我沒試過,老實說,閒下無事,我翻遍古人畫譜,從最早的妹喜妲己開始,西施王嬙,飛燕太真,每一個歷史上聞名的美人我都試過了,但沒有用,一開口,惜不還是借了,憐不還是憐了,骨子裡一點都沒變!」

  年輕人哦了一聲,道:「那倒是很不容易,我真佩服她們,六年來,我六易其身,倒把自己給忘了,一生長在劇中是件悲哀的事……」

  中年人忽地一怔道:「老弟,糟了!我為你變形的次數太多,當初已忘記為你留個底樣,現在對你的印象已經很模糊,有朝一日,你功成之日,要把你變回來恐怕不太像了。」

  年輕人沉默片刻才道:「忘了也好,我在哪一個身份上成功,就做哪一個人吧,我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能做我自己本人,我扮演任何一個腳色都很成功,就是做章雲亭失敗了!」

  中年人默然片刻才道:「老弟!這次你準備用什麼身份。」

  「浪子燕青!」

  中年人一怔道:「那好像是水滸傳裡的一個腳色,你怎麼想到用他呢?」

  年輕人笑笑道:「我必須以一個我的姿態出現,但又必須很快就引起人的注意,這是一個很好的名字,人人知道,一聽就會記得,那有助於我的使命,而且我喜歡浪子這兩個字。」

  中年人一歎道:「老弟!這是第七次了,孤劍林封飄萍生,進而修羅沈君瑞,好書生上官笑予,漁郎王九漁,以及上一次的霹需劍客楚天涯,再加上這次的浪子燕青……」

  年輕人黯然道:「是的!那六個人在武林中崛起得快,消逝得也快,名字或許還在流傳著,可是人已經永遠地消失了,而且都死於穿心一鏢,但願這次浪子燕青能活得久一點!」

  中年人道:「到底有沒有眉目呢?」

  年輕人苦笑道:「沒有!我用很多方法去攻擊,每次都以為抓住他了,甚至於已經殺死他了,可是當穿心一鏢臨體時,我才知道又錯了,一切的努力都白費了,又得從頭開始。」

  「這魔頭有這麼多化身嗎?」

  「沒有化身,只有替身,那穿心追命的一鏢是絕無人能代替的,尤其能擊中我,更不是第二個人所能替代的。」

  「老弟,會不會你的身份有了問題,要不然怎會每次都是你挨鏢呢?」

  「不會,因為我的身份只告訴你一個人知道,連我們的自己人都不曉得,怕這傢伙就是我們中間的一個,所以對每一個人都守秘密。」

  「那為什麼每次都會被暗殺呢?」

  「因為那六個人表現太積極了,每次都直接威脅到夭魔令的根本,他必須除去了我而後安心。」

  「他有沒有發現六個人都是你一人化身呢?」

  「應該不可能,每次我用一種不同的武功,而且在穿心鏢下,沒有人能死而復生的。除了你這位造化手之外……」

  中年人一歎,道:「也許你老弟的稟賦過人,藥醫不死,我雖是精通醫術,但同一個地方連挨六鏢,也只有你能挺過來。」

  年輕人苦笑道:「不知道我還能挨多少鏢?」

  中年人道:「老弟,這次鏢傷很重,雖然仗著我的靈丹保住了性命,但你的心已補過六次,暗傷是不免的,尤其是你不知愛惜,狂飲恣欲,鏢傷猶小,你自己摧殘自己才厲害!」

  年輕人苦笑道:「我扮演的就是浪子燕青的腳色,從孤劍林一封開始,到不久前剛死的霹靂劍客楚天涯為止,只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酒色不忘,而我的新身份又是一個浪子。」

  「你不能扮演一個嚴肅點的人嗎?」

  「不能,我最不能扮好的就是君子,所以君子劍章雲亭是我最失敗的一個腳色,偏偏我就是以這個腳色起家的。」

  「老弟,我真不懂你!」

  年輕人苦笑道:「人誰能懂人,一個最難瞭解的就是自己了,所以我扮別人都很成功,浪子有什麼不好呢?」

  中年人一歎道:「沒什麼不好,只是死得快一點罷了。」

  年輕人笑道:「有些人活到一百歲,並不證明他活著,每個人都知道君子劍章雲亭還活著,但沒有人記得他了,而林封,上官笑予,那些人活了只不過一年兩年而已,最短的才只有半年,卻依然有人念著他們,想著他們。」

  中年人道:「我知道,哀莫大於心死,何況我不演浪子,死得還會更快,天魔會出現江湖之中,專門就向傳統道義挑戰,我演的最多的是君子,死得最慘的也是君子,現在活著的江湖人中,恐怕只有偽君子而沒有真君子!」

  中年人又是默然片刻道:「天魔令,穿心鏢,這實在是個厲害的傢伙!」

  年輕人苦笑道:「不錯,是厲害,否則怎能一手掩蓋江湖正義呢?除了我賣命,你老哥賣力外,就只有幾個出錢的人,從林封開的,我一直就是孤軍奮鬥,每次我摸到一點線索時,居然找不到一個響應的人。」

  中年人道:「不能怪他們,別人沒有你這麼長的命,他們只能死一次,因此必須把生命用作最有價值的一擲。」

  年輕人道:「也許是的,所以我沒有絕對把握前,不敢發出金劍令,我怕若有一點差錯就糟了,把最後一點實力暴露出來,縱或我不能再活一次,卻真正要孤軍奮鬥了。」

  中年人笑笑道:「對!你應該對人間正義有信心,老實說一句,憑我這一手技藝,千金立致並非難事。我也不能叫大家給我建什麼這死廬,物色什麼十大名姝,我除了一份衛道之心外,就是對揭穿天魔令主穿心鏢的真正身份感興趣。」

  年輕人大笑道:「誰不是一樣,一次次的死而復生,我現在是好奇心賭氣重於衛道了,我發誓要跟這傢伙鬥到底!」

  中年人笑道:「我祝你這一次能成功,但是老弟,如果浪子燕青再死的話,你得換個方式了,老是沉屍江中不見形跡,恐怕瞞不了人,天魔令既是這麼精明的一個人,也難免不生疑心,我這六衍迷陣被他闖了進來就什麼都完了。」

  年輕人笑道:「這點你放心,六衍迷陣變化萬端,你摸索六年都闖不出去,別人又怎麼能闖進來呢?至於死的方式,我實在無法改變了。因為除了經這個門戶,我是真正死定了,沒有第二條路可以上這兒來。」

  中年人道:「六衍大陣只有江上一條門戶。」

  年輕人道:「我只知道這一條,但是龍老哥,你別動腦筋由這兒出去,除非你有我這一套在水底潛行百里的本事,否則的話,你只能在江邊打個圈子,還是在這個地方。」

  中年人道:「必須要潛行這麼遠?」

  「是的!每一次我中鏢落水,都在百里之外,靠著龜息大法,最長的一次,足足蹩了四天四夜才來到這兒來。」

  中年人道:「看來我是出不去了!」

  年青人笑道:「那倒不然,一個是天魔令主被殲,真相大白之時,另一個是我真正的死了,就是你出頭之日。」

  中年人道:「那我下次就不救你了。」

  年青人笑道:「你可以這麼做,但我相信你不會,因為除了在第一個方式下離開,你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天魔令主對造化手龍雨田的興趣很高,至今猶在搜索你的下落,到了他的手裡,你可真有好日子過了,因為他跟你一樣,也是好花成癖,但你是惜花他是折花,天魔教下每處分宮,都有上百名少女,個個嬌美如花……」

  中年人的臉色一亮,年輕人笑笑道:「你別高興,那些少女是被擄去時嬌艷如花,出來時個個都成為妖魔鬼怪了,這個人天生有虐待狂,他要蹂躪一個女人前,必先毀掉容顏,他也急需你這樣一個妙手,替他把一個個的天仙變成夜叉!」

  中年人臉現憤色道:「這傢伙簡直不是人!」

  年輕人神色也是一黯道:「所以我們才必須消滅他,天魔教中人人蒙面,倒不是為了神秘,而是那些臉令人不忍卒睹!」

  中年人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呢?」

  「誰知道,希望浪子燕青能解答這個問題。」。

  說完他走出茅屋的門,朝滾滾的江水看了一眼,然後輕吁了一聲道:「浪子燕青的生命開始了,從長江去,但願不在長江死,否則下一個腳色,我真不知道又要扮演什麼?」

  投身入滾滾江流,不濺起一點浪花。

  茅屋中,龍雨田對著兩個二十來歲的美艷少婦,輕輕一歎道:「這下子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事情做呢,惜惜,為我唱一曲,我要聽聽人的聲音。」

  一個少婦道:「老爺子,我們陪您聊聊還不是一樣嗎?」

  龍雨田鼓燥起來了,一拍桌子道:「叫你唱歌你就唱,你們只有在唱歌的時候才有點人的味道;聽你們說話,我的耳朵都快起老繭了!」

  少婦不敢違抗,柔順地應了一聲,另一個少婦則撥弄起三弦,彈罷過門,這個少婦開始順著曲調唱了。「妾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同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矣,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一遍又一遍,也不知唱了多少遍,但因為龍雨田沒有叫停,她們也不敢,只好一直唱下去。

  忽然膨的一聲,是彈三弦的少婦將弦子扭斷了,跟著砰的一聲,三弦被摔得粉碎。

  歌聲倏然中止,惜惜驚問道:「憐憐!憐憐!你怎麼了?」

  憐憐跳了起來,哭著衝出門外去了,口中叫道:「我要瘋了,每天看長江,還要不停地唱這個曲子,我實在受不了!」

  惜惜驚愕地看著龍雨田,誰知這位老爺子今天居然出奇地好脾氣,居然微微一笑道:「由她去,她這麼一發作,證明她還有點人味,因為我跟她一樣,也快瘋了,過著這種生活,不瘋就不是人!」

  惜惜輕歎一聲道:「老爺子,我倒覺得這日子很不錯,又平靜,又安逸,沒有人來打擾,連敲門的聲音都沒有!我可以在門口曬一天的太陽,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睡覺,晚上數天上的星星,看月亮由東而西,不會驚世駭俗,不怕人笑我癡,笑我傻,老爺子,莫非我不是人嗎?」

  龍雨田怔住了,出奇地望著她,似乎說來也沒想到這個伴他六載的女子有這麼超逸的心靈!

  講了半天,他才道:「不,惜借!是超人!是達人!憐憐情急而憤然碎琴,她表現的是至人,我居然這麼混帳,一個至人、一個達人,終日伴著我,我竟毫無所知……」

  「她是情花能語,你是解語花情,我以惜花主人自居,卻未能領悟你們花中之趣,慚愧的是我!燕青啊,你永遠不來都行,我願終老是鄉,不再出去了。」

  惜惜卻忽然道:「他這次又換名字了,叫燕青?」

  「浪子燕青。」

  「是的。」惜惜喃喃地念著。

  「燕青,浪子!浪子!燕青。」

  不知不覺,她的眼淚已流了下來,龍雨田詫異地望著她,她忽然警覺時,龍雨田卻遞給她一塊手絹?

  「你在想念他是不是?」

  惜借連忙擦擦眼淚道:「怎麼會呢,他來時,婢子連門都不敢進,只有在昏迷不醒時,才代老爺子照料他,連話都沒說過一句。」

  龍南田卻笑了道:「沒關係,他是個值得懷念的男人,我也不會嗔怪你有這種感情,因為我知道不是男女間的那種戀情,而是對一個值得懷念的人出生的一股懷念之情,豈僅你如此,我也是一樣,所以我一次比一次將他塑造得更完美。幾乎把男人外表上所能有的優美之處都加在他身上去了。」

  惜惜悄悄地歎息一聲道:「說也奇怪,婢子根本沒跟他談過半句話,只是在老爺子口中聽說他的一些事情,卻對他耿耿於懷。」

  龍雨田笑道:「那是因為我在平日把他說得太完美了。」

  「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嗎?」

  「不錯,但我所知有限,只是從送糧食來的老秦口中聽到一點零星的事跡,而他對自己的事又談得太少,如果能出去打聽一下,必然更為精采動人!」

  惜借的臉色忽地一紅道:「老爺子,您不會對婢子感到生氣吧?」

  「婢子是說對那個浪子的關切之情。」

  龍雨田笑道:「那怎麼會呢,我已經說過了,我最討厭一個人沒有靈性,沒有感情,尤其是漂亮美麗的女人,如果缺乏靈性,簡直就糟蹋了這份好容貌,你跟憐憐以前就是缺乏了靈性的表現,所以我越看越煩,世人除了造化手之外。還送了我一個惜花主人的外號,就因為我懂得女人,懂得欣賞她們的美,更懂得不自私,讓大家欣賞她們的美。」

  惜惜忽然道:「老爺子,您真懂得女人嗎?」

  龍雨田哈哈大笑道:「我如果不懂,天下還有誰懂呢?」

  「老爺子,您別生氣,也許您比一般人懂得多一點,但您並不是真的懂,因為您只是要人家表現出來後去欣賞欣賞,卻從來沒有去嘗試發現體會女人真正美的地方。」

  龍雨田哦了一聲,惜惜又道:「婢子與憐憐侍候了您,您一直認為我們是木頭人,是行屍走肉,直到憐憐碎琴,婢子吐露心聲後,您才認為我們有可取之樸.那已經是太遲了,惜花何如知花,知花則又不愛好,花若有知,寧供知己折瓶上,也不願在枝頭受冷清的,因為花壽最短,花期有限,一枝盛開的鮮花,她絢爛的時間不過霎那,她寧可在最盛的時候被折下來。」

  龍雨田呆呆地道:「惜惜,你真了不起。這些道理是我從未聞的,你還能教我一些更深的嗎?」

  惜惜道:「更深的您不會懂,您只能領悟到這個境界。」

  龍雨田道:「但我可以學。」

  惜惜一歎道:「好吧,更深的境界,就是知花於未放,愛花以及時,惜花於已殘,生為花之神,死為花之魂,目中看花時,但知有花不知己,古來有多少情中之聖,他們也許只見過對方一次,卻默默地為對方付出了一生,為伊憔悴一生,也許對方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有這片情存在過。」

  龍雨田肅容起立,作了一個長揖道:「惜惜,你要我為你做什麼?」

  「老爺子如若真愛惜婢子,請您放婢子出去!」

  「你要出去?」

  「是的,去找那個浪子燕青。當然我不會去見他,也不會妨礙他那偉大的工作,我只想悄悄的跟著他,默默地照顧他,婢於追隨老爺子多年,對醫道已頗有心得,知道他已經不可能再死第七次了,他的心已經有了六個鏢洞了,若再被穿透一次,很可能來不及回到您這兒來了。」

  「你對他關切這麼深?」

  「是的,聽來似乎不可思議,但從第一次見到他後,婢子就準備把這一生都貢獻給他了。」

  龍雨田臉上的神情很奇特,惜惜又道:「婢子在這兒侍奉老爺子,是為了他需要老爺子,現在看來,他以後需要老爺子的可能不多了。」

  龍雨田苦笑道:「惜惜,我真想幫助你,但是你知道了這個六衍迷陣把我困死在裡面,連我自己都出不去了!」

  惜惜笑道:「只要老爺子答應,婢子自己就一定能出去。」

  「什麼,你能出去?」

  「是的,婢子閒下無事,只有研究陣圖消遣,利用老爺子所藏的那些書,婢子在第二年已找到了出入的門戶。」

  龍雨田道:「你是說你在第二年已經知道脫困的方法,那為什麼不出去?」

  「因為他需要老爺子,而老爺子又需人侍候,婢子為了他,只好一直留下來。」

  龍雨田沉思片刻後道:「惜惜,我太小看你了,想不到你竟是如此聰明!」

  「老爺子肯答應嗎?」

  龍雨田道:「可以,但有一個條件,你把出入的方法告訴我。」

  「老爺子也要出去?」

  龍雨田道:「是的,我也是為了他,剛才我是不忍心告訴他,如果他再挨穿心一鏢,能生還此地的機會已不多,所以我想若能跟在他身後,或許還來得及再救他一次。」

  惜惜道:「婢子相信我能救得他。」

  「但是你不能給他第八條生命,第八個身份,對方是個絕端厲害的人物,不換身份,他不僅什麼也做不了,也不可能活得多久。」

  「老爺子出去方便嗎?」

  「龍雨田出去不方便,田雨龍出去就沒關係了,我相信沒有人能夠認出我來,連那小伙子自己在內。」

  「可是老爺子一伸手,別人就知道了。」

  「除了浪子燕青,我不為第二個人治病。」

  「包括您自己。」

  「包括我自己。」

  「離此之後,婢子不再侍候您老人家了。」

  「當然,我也不配要你侍候,離開這個地方,你是你,我是我,我們如同陌路,事實上你也不可能再認出我。」

  「好吧!老爺子請讓我先走一步。」

  「行,我要兩三天的功夫,改變我的形貌,我不想有第二個人見到我改變的形貌,你把憐憐也帶走,留一張字條,告訴我出入的方法門戶就好了。」

  「老爺子準備什麼時候開始?」

  「等你們走後,最好是現在就開始。」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2-1 22:1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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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21:48:57 |只看該作者
  惜惜又沉思片刻,才跪下磕了一個頭道:「老爺子,您多珍重,謝謝您幾年來的教誨。」

  龍雨田把她扶了起來道:「慚愧的是我,你教我比我一生所學更多。」

  惜惜又道:「婢子把憐憐叫來叩別您老人家?」

  龍雨田笑道:「不必,我最怕的就是別離,一拍兩散,乾脆痛快,曹阿瞞始終散履分香,人以為達了,我覺得這都是多餘。」

  惜惜一笑道:「老爺子真是達人,那婢子就此拜別了。」

  龍雨田笑道:「我們殊途而同歸,目標都在一個人身上,我也告訴你我將易名為田雨龍,但希望別讓憐憐知道,她不如你沉穩,我們或許會再見,但見了也是陌生人了。」

  惜借道:「婢子知道,憐憐一定高興死了,再在這兒耽下去,她可能真會發瘋。」

  她出門追著去找憐快了,龍南田望著她的背影,心中忽然萌起惆悵之感,他有過不少女人,也失去不少女人,但是這一個,他覺得從未得過,卻有了失去的感覺了。

  「既未得,何損失,得失之間,竟如此無常啊!」

  苦笑中,他發出一聲輕歎。

  六朝金粉地,秦淮胭脂流。

  淡淡的月色,灑下淡淡的哀愁!

  在紙醉金迷中,歡樂是屬於男人的,哀愁是屬於女人的;男人把酒灌下肚子裡,把歡樂發洩在笑聲裡。

  女人把眼淚吞下肚子裡,把笑容擠出在臉上,風塵中的女郎都有悲慘的身世,但她們的臉上只有得到笑!

  可是居然有一條畫肪是例外!

  這是一條十分華麗的畫防,航中人是秦淮河上第一朵名花金紫燕。

  金紫燕是秦淮河上紅得發紫的歌女,這一點是最善妒的秦淮船娘也無法不承認的;

  她不但人美,美得像一朵深紫色的玫瑰。

  而且歌也很美,美得如出谷的乳燕,一曲絃歌千金數,包得起她的畫舫的,必然是不吝千金的豪客。

  人美如紫玫瑰。歌清如燕晰欣,身價貴如金!

  這三項條件不是巧合,所以她叫金紫燕。。

  金紫燕斜倚船欄,紅紗為罩的燭燈映著她的嬌艷,襯托得她更美得像一朵花。

  她在笑,真正開心的笑。

  倒是她對面的一個男人在流淚。

  這個男人俊得如玉樹臨風,衣著卻很普通,青衿一領雖未破卻漿洗得有點變白了,不過很乾淨。

  金紫藏為什麼笑得那麼開心呢?

  因為她在秦淮河高張艷幟以來,第一次接到一個能令她稱心如意的男人,一個斯文俊美而又癡情的男人,雖然只有三天,她已經整個地俘虜了這個男兒.她當然要開心了。

  這男人為什麼流淚呢?

  不是哭,女人不會為愛哭的男人動心的。雖然他的臉上帶著憂愁,但流淚卻是為了嗆咳。

  嗆咳是為了他喝酒太猛。

  一桌子的菜沒動幾樣,動了也只是那麼一點,然而一門裝的錫酒壺都排了六把,這六把是已經空空的。

  他的手上拿著第七壺了,仍然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然後是一連串猛烈的嗆咳,咳得他彎了腰,蒼白的臉色漲得通紅,眼睛中又滿是淚水。

  咳聲稍停,金紫燕不再笑了,她喜歡一個男人有豪氣,這樣子喝酒的方式使她動心,但這樣喝法卻使她心痛!

  憐惜地上去為他捶了幾下背,柔聲道:「瞧你,昨夜又著涼了吧,為什麼不蓋被子。」

  「沒有人替我蓋。」金紫燕又笑笑道:「你又孩子氣了,燕青!我是沒辦法,昨夜是馬百平公子叫的局,一直鬧到天亮才散,我何嘗不想陪你呢,可是我吃這碗飯,就不能得罪馬公子,他家裡開設了兩家鏢局,四家綢緞莊,十六家糧號……」

  燕青憤然道:「我知道了,他有錢,有錢就可以買到一切。」

  金紫燕笑道:「那倒不然,金陵比他有錢的人多的是,可是他有勢,官面上的,地方上的,江湖上的勢力他都全佔了,所以別處的應酬我都可以推開,馬公子的卻不行。」

  說著又取出袖間的紗巾為他試去淚水,試到嘴角時,她看見一縷殷紅,這才失聲叫道:「燕青,這是什麼?」

  燕青傻傻地看了一下道:「血!」

  「你吐血?」

  「沒關係,老毛病了,小時候就有的,不是癆病,是心血,跟人打架時,被人打傷的!」

  「你這斯文的人,怎麼喜歡打架?」

  燕青笑道:「就是這脾氣害了我,所以讀書學劍兩不成,到現在依然一領青衾,一劍隨身,飄泊天涯!」

  「那你就該少喝點酒,酒最容易引發內傷。」

  燕青道:「是你說喜歡我這麼喝的,而且我這麼喝已成習慣了,你放心,我的量大得很,不會醉的。」

  伸手去拿第九壺時,金紫燕朝燙酒的小丫頭一示眼色,小丫頭琴兒笑道:「燕少爺!對不起,您喝得太快、酒還沒熱。」

  「沒熱就喝冷的。」

  金紫燕忙一沉臉道:」胡說!紹興冷飲最傷身,也容易醉。」

  燕育道:「我要醉,今日一醉明日不知身在何處,才能減卻找幾分離愁,紫燕,別攔我的興。」

  金紫燕一位道:「什麼?你要走了,上哪兒去?」

  燕青苦笑道:「哪兒也不去,哪兒都可以去,哪兒有銀子賺上哪兒去,我不想走,但囊中金盡,我還能再來嗎?」金緊燕道:「燕青,你沒錢?」

  「沒有了,我為餘杭林監道當了一手護院,賺了四百兩銀子,整個花光了,金陵是銷金窟呀,但我認為值得。」

  金貴燕板著指頭數算了一下道:「不對!我每天收你二十兩,那是給我幹娘的份例跟酒菜錢,燕青,我知道你的銀子不多,所以只要你出兩成的份例,我自己一文都沒要你的,連琴兒的打賞都是我替你出了,就是希望你能多住幾天,三天才化了你六十兩。」

  燕青笑道:「有三百兩被我送人了,早上夫子廟有個賣藝的老頭子死了,只留下一個小孫女兒,才十一歲,連棺材錢都湊不出來,小女孩要賣身,我把銀子給她了。」

  金紫燕道:「你倒是很大方?」

  燕青苦笑道:「不是大方,是同情,不是同情活的,是同情死的,那老兒一生淪落江湖,客死異鄉無人收,將來我很可能就落到那個收場,所以我種個因,希望能收個果,有一天也能有個人替我收一收,免得我死後叫野狗啃了。」

  金紫燕道:「算了!你還有四十兩呢?」

  「由餘杭到這兒,路上花了二十兩,二十兩買了把劍。」

  「你還要劍幹嗎?難道還想去當強盜!」

  燕青笑道:「我如肯當強盜的話,也不會淪落至此了,教我武功的那個老師成之諄諄,就是不准我淪入黑道。」

  「你老師是誰?」

  燕青道:「三白先生。」

  金紫燕一驚道:「你是擒龍劍三白先生的門人呀,那可真了不起!」

  燕青道:「紫燕,你怎麼知道我老師的名號的?」

  金紫燕笑道:「昨夜馬公子請的幾個江湖人,他們說起當世幾個有名的老劍客,就有你老師的名字在內,而且談得特別多,不過又說起這位老先生有十多年沒出現了。」

  「他老人家十年前就亡故了,死前三年收了我,他老人家畢生只有我一個弟子,可惜只有三年,如果能多活幾年,我多得他老人家的一點指點,也許能混出個名堂。」

  金紫燕道:「三白先生,擒龍十八劍簡而不繁,變化無窮,只要天份好,有個兩三年也足夠揣摸了。」

  燕青一頓道:「紫燕,你對武功上的事倒是懂得不少呀。」

  金紫燕連忙說道:「這也是昨夜聽人說的,燕青,你既是名劍客的門人,怎麼會連劍都沒有一把呢?」

  燕青道:「先師把他的劍傳給了我,可是我如此潦倒,怕辱及他的名聲,把劍理在先師的墓側,等我有出息的時候,再取出來,目前我不是做打手,就是當護院,隨便弄把劍也就能湊合了。」

  金緊燕一笑道:「你老師死了十年,你也應該混出個名堂呀?」

  燕青道:「怎麼混法?我守墓三年,出道江湖時,連個混飯的地方都沒有,我老師的名望雖高,卻沒有什麼朋友,我也不想仗著先師的名頭混飯吃,想當保鏢,沒人敢用我,有的鏢局自己都快關門了,有的鏢局根本不用來歷不明的人,結果我只好淪落到為人護院了!」

  金紫燕笑笑道:「你別灰心,只要你有真才實學,總會有出頭日子的,馬百平開著兩家鏢局,我替你推薦一下看看。」

  燕青笑笑道:「算了,我如果要靠一個女子來推薦,還不如掮出我那死去老師的招牌,這一點免談。」

  金紫燕只是笑了一笑道:「燕青,老實說,我真捨不得你走,這樣好不好,你在這兒住著,乾娘那兒的銀子我替你出。」

  燕青道:「免,我如靠一個女孩子養活,不如當強盜去了。」

  金紫燕道:「不是我養你,算是借我的好了。」

  燕青笑道:「我一生中就是不欠債,不向人低頭這兩項臭脾氣難改,我在林監道家護院,一年四百兩還供食宿,條件很優厚,可是他那幾個姨太太很討厭,整天藉故找我搭訕,我告訴林老頭,你知道他怎麼說?」

  金紫燕笑道:「我怎麼猜得著呢?」

  燕青道:「他說他根本無須護院,完全是為了那幾個狐狸精,才聘請我,他自己七十多歲了,報效無力,又怕她出來亂鬧笑話,叫我不妨應付應付,他不但不干涉,而且還準備加我的俸銀一年八百兩。」

  金紫燕笑道:「這位老爺子倒是很達觀,你財色兼收有什麼不好,別人打著燈籠還找不到呢。」

  燕青笑笑道:「只可惜我無福消受,我可以在女人身上花錢,卻不想在女人身上賺錢,所以我一怒捲了鋪蓋,就為了那一肚子窩囊氣,我才到金陵來,想在這六朝金粉的秦淮河上把銀子都花光。」

  金紫燕道:「可是我沒賺到你的,你的銀子化在夫子廟另一個女的身上去了。」

  燕青道:「那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你別糟踏人好不好。」

  金紫燕道:「我只是婉惜留不住你,燕青,老實說,我並不在乎每天二十兩,可是我知道你的脾氣很怪,如果不要你的錢,你根本不會上我的船,我每天的收入不下三四百兩,可是為了你,我把一切的應酬都推絕了,你難道不明白?」

  燕青一歎道:「我明白,你是我此生僅遇的一個紅粉知己,如果我有能力,一定把你拔出火坑,終身廝守,可惜的是,我此刻除了一身一劍之外,連半分銀子都沒有了。」

  金紫燕目中流露出精光道:「我可以跟你走。」

  燕青苦笑道:「別傻了,紫燕,你跟我走,吃什麼,喝什麼,秦淮河的水或許可以解渴,西北風卻充不了饑。」

  金紫燕道:「我們可以自食其力,那怕日子苦一點,你去種田打柴。我為人刺繡織布,都不怕會餓死。燕青,人生得一知己難,我實在厭煩了這些生活!」

  可是小丫頭琴兒卻殺出了一句話道:「姑娘,你忘了身不由己,金奶奶會答應嗎?」

  金紫燕臉色一黯,長歎無語,目中隱現淚來。

  燕青卻道:「紫燕,憑你這份情思,已經使我終身銘心了,跟著我這種流浪漢不會有將來的,你還是找個穩安的歸宿,紫燕,三日相聚,權當一場春夢,明日各東西,春夢了無痕,我別無所求,但求今日陪我一醉吧。」

  金紫燕道:「好,今天但求一醉,不管明天了,最好是這一醉就永遠不醒過來。」

  琴兒想攔阻他,可是金紫燕已不顧一切地搶過酒壺,自己大大地喝了一口,把壺遞給燕青。燕青一飲而盡,金紫燕卻不等灑熱,把酒罐提到了桌上,拿了兩個大碗,分一個給燕青。

  兩個人就這麼一碗碗地舀了出來,看一眼就口到碗松。

  琴兒悄悄地離船上岸,沒多久,岸上有人叫道:「金姑娘,馬公子有請。」

  全紫燕已醉得伏倒在桌上;燕青卻只有幾分酒意,走到船頭上,打量著一個短裝的精壯漢子,問道:「是哪一個馬公子?」

  那漢子道:「金陵有幾個馬公子,自然是馬百平他吶!」

  燕青道:「管他是馬百平,牛百平,金姑娘今天陪我了不接條子.」

  那漢子冷笑道:「這是金姑娘說的嗎?」

  燕青一拍胸膛道:「是大爺我說的。」

  漢子一沉險道:「你小子算哪頭蒜?」

  燕青打了個酒嗝道:「浪子燕青。」

  那漢子哼了一聲,道:「少聞,你爺爺叫飛鷹牛七,是金陵隆武鏢局的鏢師,小子,你的酒喝多了,爺爺不跟你一般見識,快把金姑娘叫出來回答,爺爺好向馬公子交代。」

  燕青沉聲道:「金姑娘醉了,你就拿我的話回報馬百平去。」

  牛七雙腿一躍,此人不愧有飛鷹之號,居然不經跳板,躍過兩丈來寬的河岸到了船頭上,船連動都不動!」

  他張目一望,金紫燕伏在桌上,倒是一怔道:「真的是醉了!」

  燕青道:「我浪子燕青說的話,你居然敢不信。下去。」

  一指點了過來,牛七輕輕架住,冷笑道:「小子,你跟爺爺動手還差得遠呢。」

  話才說完,燕青腳下一項,膝蓋迎撞下陰,牛七不虞及此,痛得一彎腰,燕青抓起他背上的衣服往河中一擲,砰然一聲,水花四濺!

  燕青在船頭哈哈大笑道:「你還配稱飛鷹,不如改號落湯雞好了。」

  秦淮畫舫除了客人特別要求,或是要到內艙去繾綣銷魂才解纜行船,一般都是靠岸集中岸邊。

  一則便於尋芳客沿岸瀏覽,二則也為了叫酒菜方便,因為秦淮畫舫集於西湖,船上就是艷窟,船娘也就是市笑鬻色青樓艷妓,不像西湖的船娘,還有即席伎烹的手藝,因此西湖春色在水上,秦淮春光在岸邊。

  遊客中不乏王孫侯少,爭風打架的事常見,但近十年來,從沒有隆武或景泰鏢局的鏢吃虧的事發生。

  因為這兩家鏢局的後台是馬家。而提起金陵馬家,幾乎三尺孩童皆知,有人說過一句話,別處的知府是皇帝派的,金陵的府台卻是馬家派的。

  那就是說,沒走通馬家的門路,那一任知府無法在金陵干滿兩個月。

  馬家的勢力成於金鞭馬景隆,一條金鞭稱譽武林三十年來未遇敵,沒有落過敗績,但馬家的勢力盛於馬景隆的兒子馬百平,馬景隆只開了兩家鏢局,他的兒子銀鞭金劍馬百平卻在短短的五年中,執掌了金陵商界的牛耳;而且自份了兩家鏢局的總鏢頭。

  沒有人知道馬百平的武功有多高,但有一點事實可以證明,那兩家鏢局有十多位鏢師,六位與金鞭馬景隆齊名的武林前輩高手,這六人見了馬景隆,還可以稱一聲大哥,見了他們子侄輩的馬百平,卻要規規矩矩叫一聲少主。那就是說馬百乎無論在聲望與技業上,都已超過乃父。

  秦淮河畔是多事之地,打架的事常見,每當有人動手時,總是圍上一大堆人看熱鬧,為勝利者歡呼,也為失敗者鼓勵、壯氣。

  可是今天這個半途上冒出來的陌生小子,浪子燕青把隆武鏢局的鏢師飛鷹牛七丟下了秦淮河,卻沒有一個人鼓掌,也沒有一個人敢叫好,離他較近的船舫居然悄悄解提了,不管有沒有客人,都準備離去了。

  因為他們知道,這兒立將成為是非之地。

  飛鷹牛七自稱鏢師,那是他自己吹,兩家鏢局十名鏢頭沒有他的份,他只是馬百平的一名小夥計而已。

  但也沒有人認為他是混充自稱字號,因為這兩家鏢局的伙記趟子手,甚至於趕車的身手,都是一流的,換到第三家鏢局去是可任鏢師有餘。

  飛鷹牛七落水之後,也不知道他是不會水,還是受了傷,居然連爬上岸的能力都沒有了,一冒一冒的,雙手亂抓,含含糊糊的叫救命!

  叫僅管叫,卻沒有人下水救他,因為大家都怕惹上是非,而且船家也都知道,河水深不及胸,不可能淹死的。

  燕青在船頭上看了一下,可能心中不忍,撈起一根長蒿,伸到水裡去,用篙頭的鐵鉤鉤住了他的後領,正準備往岸上送,忽然人群中出來一個中年漢子道:「把他鬆開。」

  燕青道:「鬆開了這位朋友可能就會淹死了。」

  中年漢子沉聲道:「淹死了活該,隆武鏢局中沒有這種廢料。」

  燕青一怔道:「他不是隆武鏢局的人?」

  中年漢子道:「以前是的,現在不是了,他丟了隆武鏢局的臉,叫人摔下河去不說,居然還叫救命!」

  燕青道:「他是我丟下去的,淹死了豈不是一場人命官司。」

  中年漢子冷笑道:「朋友放心,隆武鏢局的人死於非命,從不會借官方了斷,官面上的事由隆武鏢局負責,扯不到朋友身上去。」

  燕青笑道:「真有這麼好的事兒嗎?」

  中年漢子道:「當然!這是我說的,八卦金刀紀子平,隆武嫖局的鏢師,我的話可以作得了數。他的命由我作主。」

  燕青道:「你是鏢頭,他也是鏢頭,憑什麼替他作主。」

  紀子平哈哈一笑道:「金陵隆武景泰兩鏢局的人個個都可以被稱為鏢頭,但能被稱為鏢頭的卻只有十個人,在下名列第十,雖是敬陪末座,但紀某出來了,牛七就不能算是鏢師了。」

  燕青一笑道:「原來還有這些講究,我只道鏢師跟鏢頭,想不到完全是不一樣的呢,想不到金陵的規矩與別處有所不同。」

  紀子平笑道:「金陵有大小十六家鏢局,只有隆武景泰兩家有這個分別,現在,我叫朋友把他鬆開。」

  燕青道:「對不起,我不是貴局的人,當然無須聽你紀大鏢頭的話,我只知道人命就是人命,殺了人就要償命的。」

  紀子平道:「這倒不錯,隆武的人被殺雖不必打官司,償命是照樣的,只是由我們自己來還債而已。」

  燕青笑道:「那不行,我只是一個人,可不能跟貴局那麼多的人拼,我惹不起貴局,還是把他救上岸去的好,他不死,你們就沒理由要我償命了。」

  紀子平道:「沒用的!朋友,他死定了,你的命也償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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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21:49: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燕青道:「我倒不信,我把他救上岸,如果你們再殺他,那是你們的事,至少跟我沒關係了。」

  紀子平笑笑道:「這倒也說得是,朋友,只要你把這傢伙送到岸上,這一條命算你拾回來了。」

  燕青將竹篙一挑,牛七的身子在水中拔起,拋出七八丈高去,直往岸上飛落,紀子平冷笑一聲,雙掌掄起,對準牛七的身上推去,口中喝道:「滾回去I」

  可是燕青在拋起牛七後,身子一點船頭,像飛鳥似的飛了起來,人在空中,長篙點了下來輕輕一觸紀子平肋上,紀子平用起勁力的雙掌居然被卸掉了!

  竟變成雙掌托住了牛七,而且因為承受不住那下墮的威力,兩個人摔成一堆,被牛七壓在下面。

  燕青的籬尖迅速下移,撞在地面上,篙身復曲,逐即又彈直走來。

  燕青就利用那彈勢,飛身回到了船頭上。

  紀子平狼狽不堪地爬了起來,手指燕青叫道:「朋友,好功夫,留個真萬兒下來。」

  燕青道:「浪子燕青,大丈夫生不改名,死不改姓,這還用得作假,我看你朋友不錯,口裡說得凶,牛老兄被拋上岸時,你還怕他摔著了。伸手去接了一把,我這免謝謝了,人交給你了,可沒我的事了。」

  紀子平怒道:「朋友,就算你叫燕青好了,留個地方以便再訪?」

  燕青道:「那可沒了准,明天在什麼地方,連我自己都不曉得,山不轉路轉,咱們如果有緣,總會再見的,不是嗎?」

  紀子平恨恨地道:「諒你也飛不上天去,你等著好了。」 ˍ燕青根本不理他,自顧撐了船,緩緩蕩去,他感覺船尾輕輕一動,好像有人上來了,卻裝作不知道。

  沒多久,琴兒由後面出來道:「燕爺,您怎麼跟他們動起手來了,這可怎麼好?」

  燕青笑道:「沒關係,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姑娘醉了,你想法於為她醒了酒,然後我送你們回寓去。」

  琴兒道:「爺呢?您今夜不到姑娘的寓所去嗎?」

  燕青仰頭看看天上的夜月,長歎無語!

  琴兒見他不回答,催著又問他一遍。

  燕青才歎道:「我倒是想去,因為根本沒別的地方可去,但我去了又怕見金老婆子的那張冷冷的臉。」

  琴兒笑道:「您又不是沒去過,老奶奶也沒對您怎麼樣呀。」

  燕青道:「前兩夜我不怕她,我身邊有銀子,她開口伸手我拿得出來,今天我把銀子給人了。」

  琴兒道:「前兩夜她問您要了沒有?」

  燕青道:「沒有,但要不要是她的事,有沒有是我的問題,萬一她開了口,我拿不出,那可怎麼辦?」

  琴兒笑道:「您放心好了,姑娘是她從小買的不錯,但幾年來已經為她掙下不少,身價也足可抵了,姑娘跟她說好了,每天十兩銀子的份例歸她,將來從良脫籍時再給她一筆養老金,至於姑娘另外的收入,都是姑娘自己的。」

  燕青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正在奇怪著呢,天下鴇兒沒有不要錢的,她怎麼會讓我白睡了兩夜!」

  琴兒道:「尤其是今夜,您更不能走,您先打的那個牛七還沒關係,後來的紀爺是隆武鏢局的鏢頭,這個亂子可鬧大了,他們很可能會打上寓所來,豈不害姑娘受累。」

  燕青:「這麼說我倒是真不能走了?」

  琴兒道:「是啊!至少您得等姑娘醒過來,讓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商量個結果……」

  燕青道:「有什麼好商量的,姑娘還能幫我打架不成?」

  琴兒道:「不是的,姑娘怎麼能幫您打架呢,她連捏死一頭螞蟻的力氣都沒有,但是她跟馬公子是老交情了,也許能幫您去求個情……」

  燕青道:「那倒不必,我這個人是不會低頭的,掉了腦袋剜大個疤,要殺要刮我一人當就是了。」

  琴兒急急道:「爺,話不是這麼說,馬公子的人在秦淮河上丟了瞼,如果不扳回面子,以後還能混嗎?您的本事大,可以放手一走,姑娘可怎麼樣?」

  燕青笑道:「馬百平既是個人物,就該找我才是,難道他還好意思找到你姑娘頭上不成……」

  琴兒還要開口,金紫燕忽然抬起頭來道:「琴兒,沒你的事,你少開口。」

  琴兒急急道:「姑娘您不知道,燕爺他……」

  金紫燕一沉臉道:「我人醉心不醉,所發生的事我全知道,馬百平欺人太甚了,我在秦淮賣笑不假,但賣的是我自己,我有權利選擇買主,憑什麼他一叫我就要走去?」

  琴兒低頭不語,金紫燕道:「燕青,送我回寓去,今夜陪我一宿,明天一早你就走,跟那些傢伙拚命犯不著。」

  琴兒道:「馬公子那兒呢?」

  金紫燕道:「船一靠岸你就去告訴他,說是我講的,燕爺是我的客人,我願意陪他,打人也是我求燕爺出手的,有什麼事叫他找我好了,不許找燕爺。」

  琴兒愕然道:「您要我這樣告訴馬公子?」

  金紫燕跳了起來,一個嘴巴摔了上去叱道:「是的,我要你這樣告訴他,說我不是他姓馬的人,我還有交朋友的自由!」

  琴兒撫著臉不敢作聲,燕青笑道:「燕燕,你對琴兒發什麼脾氣呢?」

  金紫燕哼了一聲道:「你不知宿這個小鬼多可惡,不知道姓馬的給了她多少好處,竟然替姓馬的監視我的行動了。」

  琴兒苦著臉道:「姑娘,您冤枉我了,我完全是為了您的。」

  金紫燕冷笑道:「為我好,你真心為我就該讓我安靜一天,你也知道燕爺明天就要走了,更該知道我這一生中有幾個知心朋友,我的身子賣給人了,我的心是不賣的。」

  琴兒低下頭道:「是!婢子該死,婢子錯了。」

  船慢慢地駛向下游,終於在一處碼頭上靠了岸。

  金紫燕的香閨就在不遠處,亮著燈,一個老婦人直倚門而立,金紫燕似乎渾身無力,伸出雙臂,道:「燕青,抱我上去,我要好好陪你一夜,明天一早我們就要分手了,或許永遠再見不到你了!」

  燕青笑道:「那倒不一定,我去混混,賺到銀子再來看你。」

  金紫燕忙道:「不,你別來,最永遠別到金陵來,來了我也不見你,咱們的情分就是這三天。」

  燕青道:「我照一般例子出條子叫你呢?」

  金紫燕冷冷地道:「那當然可以,但我未必肯接待,你也出不起那個價,燕青,何必呢?你說過的,你是個浪子,浪子是不會生根的,我們既然沒有將來,又何必弄得彼此不敬呢?今宵一聚,常留懷念,這不是更好嗎?」

  燕青咬咬嘴唇道:「我忘不了你,昨天你說這種話,我毫不在乎,今天船上一醉,我發現你我的心……」

  金紫燕連忙道:「別太相信一個歌妓的話,我們這一行唱起來好啊,可認真不得!」

  燕青道:「等我發了財來替你贖身。」

  金紫燕一笑道:「行啊,你知道我的身價多少嗎?五千兩黃金,除非你去當強盜,否則你永遠也賺不了這麼多的錢。」

  燕青沉默不語,抱起她向門口走去。

  那個老鴇兒奶奶在門口看著他們,一言不發地跟著進到同堂打道:「燕兒,你喝醉了?」

  金紫燕道:「是的,媽媽,燕爺為了我跟隆武鏢局打了一架。」

  金奶奶道:「我聽說了,馬公子派人來問過了。」

  金紫燕忙道:「他作何表示?」

  金奶奶道:「他問你是什麼意思?」

  金紫燕道:「我叫琴兒去告訴他了,燕爺是我比較談得來的一個朋友,我要陪上他一夜,明天燕爺就要走了!」

  金奶奶道:「燕爺明天就走嗎?」

  金紫燕道:「是的,而且永遠不會再來了!」

  金奶奶歎了一口氣造:「那就好,燕爺,不是我這老婆子嘴碎,燕兒是我的心肝兒,我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並沒有抬著她當搖錢樹,我希望她有個好歸宿,但你們不適合,你要是真喜歡她就該替她著想,讓她找個好歸宿。」

  燕青想想道:「是的,大娘,我明天一早就走。」

  金奶奶的扁嘴上流露了一絲笑容,取出一個小包道:「這個你拿回去。」

  燕青道:「這是什麼?」

  金奶奶道:「是六十兩銀子,我知道您把身邊的銀子全做好事,身邊已經一文莫名了,咳,年輕人總是衝動的,行事顧前不顧後,當然這是您的一片俠心,老身十分敬佩,但您明天上路,總不能餓肚子呀。」

  燕青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金奶奶笑道:「您是燕兒的朋友,就別說這種見外的話,咱們雖下賤,可還不能要朋友付酒飯住宿錢。」

  燕青還想開口,金奶奶又道:「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燕兒的身價您是知道的,要說該要付,您這點銀子還不夠打發琴兒的賞錢,既然是朋友,您就別這些讓大家不痛快的事。」

  燕青沒想到這老婦人會說這樣通情達理的話,一拱手道:「那就謝謝大娘了。」

  金奶奶笑道:「燕爺,老婆子雖然愛錢,可是孤老一個,死了也不能打口金棺材躺著入土去,本來老身想送您一點,但想到您不會收的,所以只把您的六十兩奉還,時間不早了,你們上樓聚聚吧,馬公子那兒,琴兒也許說不清楚,老身再去一趟,不讓他來打擾你們的最後一聚。」

  金緊燕撲到她的懷裡道:「媽媽,你真好,謝謝你了!」

  金奶奶撫著她的頭髮道:「孩子!媽媽自小把你拉扯到這麼大,不疼你疼誰?讓你幹這一行沒辦法,難得你交上一個知心的朋友,媽媽當然要成全你的。」

  燕青卻道:「大娘,您老人家去講得通嗎?」

  金奶奶笑道:「馬家在金陵勢力雖大,卻嚇不倒我,講不通就撒潑使賴,老婆子從二十歲就在秦淮河上混,還怕他一個後生小伙子?他老子沒生他之前就跟我睡過同一張床上,他們要臉,老婆子可不要臉,諒這小子還不敢宰了我。」

  燕青頗感動地道:「禍是我闖的,卻連累大娘。」

  金奶奶一笑道:「沒什麼,您是為了燕兒,老婆子只有感激,燕爺,金陵雖然不能久留,但您今天在秦淮河上拆了姓馬的台,打了紀子平,到別處去就可以叫字號了。」

  說著顫巍巍扶著枴杖走了。

  金紫燕笑道:「燕青,上去吧,我媽出頭了,天大的事也擺得平。」

  燕青笑道:「是啊,真想不到!」

  金紫燕似乎自覺失言,忙道:「想不到什麼?」

  「想不到大娘這麼熱心。」

  金紫燕吁了一口氣道:「我還以為你不相信她有這麼大的本事呢!」

  「那怎麼會,我相信她一定辦得了的。」

  「哦,為什麼?」

  「不是你說的嗎?你說只要她出了頭,天大的事能擺平下來。」

  金紫燕道:「我說歸我說,但你絕不是為了我的話才如此認為她。」

  「那當然不是,我是江湖人,是從江湖的道理上推測!」

  金紫燕道:「說給我聽聽。」

  燕青笑道:「那還不簡單嗎,江湖上有句俗話,好漢怕光棍,光棍怕無賴,大娘豁出老臉,在他鏢局裡鬧起來,馬百平再也狠不起來了。」

  金紫燕哼了一聲道:「你忍心那樣說她?」

  燕青一歎道:「我對這位老大娘十分感激,但我說的是實話,她那麼大的歲數,不憑這個,又憑什麼去跟馬百平理論呢?」

  金紫燕伸出雙臂,像泥一樣地纏在他的身上,道:「燕青,我也知道這是事實,但你也該留點口德,我媽媽是為了我們去撒潑,你不能說她不要臉。」

  燕青一歎道:「是的,我不該說這一個字,而且我更慚愧,照說應該我挺身而出的,但為了你,我不能給你添麻……」

  金紫燕道:「我不會有麻煩,正如你所說,馬百平也不會找事情找到我頭上,只是我會傷心、會難過,因為你是為了我而跟人起衝突,你被人殺死了,我會終生不安。」

  燕青道:「我說的麻煩也是把你心中的不安而言,我們萍水相逢,多少也算是一段緣份,我不敢自我陶醉說你會為我傷心,只好說給你添麻煩了。」

  金紫燕一手戳上他的額角道:「你真沒良心,金紫燕在秦淮賣唱幾年了,但我這小樓上從來不讓人一住三天過。」

  燕青道:「我知道,住一天的人也少之又少。」

  金紫燕輕歎道:「那就好,總算你知道我犯賤,這三天是我一生中最值得懷念的日子,燕青,別虛擲了這一夜,好好愛我吧。」

  燕青也輕歎道:「紫燕!我也不是個隨便動心的男人,否則我就留在餘杭上,林老頭的七個姨太太個個都美得像天仙;西湖的湖娘也個個溫柔多情。」

  抱著金紫燕上了樓,兩人倒進那一張罩著錦帳的繡榻,燭影搖紅,秦淮之春移到樓上了。

  當燕青醒來時,發現不僅日光照眼,而且床還在搖晃著,他以為又回到了秦淮的畫肪,然而看看四周,金紫燕芳蹤已沓,床也是一張硬板床。

  那不是秦淮的畫肪,坐起來推開艙的窗板。

  他看見了一片荒涼的江岸,卻望不見古金陵的石頭城,血紅的太陽,映著一天的彩霞。

  然而另一邊的天空,卻已有淡淡的月亮。

  他明白,這已是第二天的黃昏了。

  卻不知身在何處,船艙裡有一張簡陋的木桌。

  桌上放著他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行囊,一個小小包袱,以及他化二十兩銀子買來的一把劍。

  他打開包袱,除了他一身小褂褲之外,還有兩本書,一本是三白吟草,一本是擒龍劍芨。

  這是他裝點身份的東西,一點都沒有少,他拿起兩本書來逐一翻弄,劍芨原封未動,三白吟草上卻有幾點新的墨跡,證明有人把字跡臨摹過了。

  他覺得有點奇怪,吟草只是三白先生的詩草,劍芨才是三白先生一生藝業的精華,臨摹的人何以捨此而取彼呢?

  漸漸地他明白了。

  當他以霹靂劍客楚天佳的身份刺探那神秘的天魔令主之時,探悉金陵是這神秘的武林統治者一個重要的據點。

  金陵是馬家的天下,而金紫燕與馬百平經常接觸,都是可疑的對象,三天的結果沒有虛擲,從金紫燕,小丫頭琴兒,以及那個神秘的金奶奶的行動看來,她們與馬百平都是那個神秘魔王的手下,而且金紫燕的身份不比馬百平低,否則的話,她怎敢開罪馬百平而讓自己安然離去呢?

  吟草上的墨跡必然是金紫燕留下的,臨摹下來的意思,大概只是向上級交代自己是出於三白先生門下。

  擒龍劍式是三白不傳之秘,她卻沒有動,足見伊人情深,想留著這點技業讓他好混個出頭。

  以虛情換來一片真心,金紫燕為了他可能還擔了不少的關係,燕青心中不禁有一絲慚愧之感。

  「卿本佳人,奈何作賊,但願我們不會有正面敵對的一天,否則我難對你的一片盛意了!」

  一聞歎息,無限惆悵!

  包中另外一個小包,裡面竟是六十兩銀子,那是金奶奶還給他的。

  姐兒愛俏,鴇兒不愛鈔,這是秦淮艷史上一個奇跡,如果傳言出去,或許還是一段佳話。

  銀子旁邊還有一個小馬袋,繡工精細,是金紫燕隨身佩帶的,打開馬袋,除了一個同心結子外,還有兩顆明珠,頓使滿艙生光,那是兩顆夜明珠。

  雀卵大小的夜明珠,每顆該價值千金以上,另外有一張小箋:

  「贈君雙明珠,移作鮫女淚,梁燕雙棲日,莫忘斷腸悲,天地有盡時,此心水相隨……」

  燕青忍不住雙目一熱,這份摯情太動人了,尤其是移作鮫女淚這五個字,那是一種比海更深的深情!

  這五個字中包含了一個淒惻哀怨的故事:

  海中的鮫魚成精,幻化成一個美女,愛上了一個窮青年,但天人異途,注定是悲劇的收場,可是這多情的精靈,為她的情郎找到了一個面貌相似的女孩子,設法成全他們,那女子的母親是個很勢利的老婦人,堅持要量珠以聘,於是鮫女整天哭泣,落下的眼淚卻成了一顆顆的珍珠,哭到最後,淚盡血出,那就是發出艷紅色光輝的夜明珠。

  當那一對如願以償,成就連理時,鮫女卻因淚干血枯,永遠地沉屍海底了。

  金紫燕這兩顆珠子也是送給他將來的妻子的,但她是否也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呢?

  那也許不至於,可是這女郎的一生中只有一片情心,卻是完全地付給了他——浪子燕青了。

  默思良久,他才收起珠子,移步出艙。

  那是一個荒涼的小漁港,周圍停泊著幾條破漁船。

  有一個老人正在船頭整理漁網。

  燕青問道:「老丈;這是哪裡?」

  「丹徒縣的大王灣。」

  「丹徒,那不是鎮江府了?」

  「是的,大爺,小老兒搖了一天,把您從金陵載了來。」

  「我怎麼會上這條船的?」

  「一位金姑娘送來的,那位爺喝醉了酒,小老兒是上金陵探望女兒的,我女兒也在秦淮河上混,金姑娘給了我十兩銀子,要小老兒把爺載到這兒來。」

  燕青點點頭,道謝了一聲,拿了東西上了岸,信步向荒落的漁村走去,他不知道自己何以會睡昏沉至此,但金紫燕既然是穿心鏢天魔令的手下,總會有辦法的,他必須快點離開,以免連累了這個老人。

  昏睡了一天,肚子有點餓了,應該說是酒癮發了,他發現六年來刀頭舐血的生活,已經使他離不開酒了。

  村角有一家小酒店,店裡只有幾張破桌子,想是漁人們買醉之所。

  他信步跨了進去,店中有兩個中年人正在據著一張桌子,叫了滿桌子的菜,卻都沒有動。

  見他進來,兩人都站了起來,一人立刻道:「燕俠士來了,在下等恭候良久。」

  燕青微微一怔,隨即道:「二位眼生,請問是……」

  一人笑道:「在下莫桑,這是舍弟莫梓,在京師開設兄弟鏢局。」

  燕青哦了一聲道:「原來是神鞭雙傑。」

  莫桑笑道:「燕俠士別說笑了,自從金鞭馬景隆在金陵落腳後,神鞭雙傑四個字早就叫不響了,他的兒子金劍銀鞭馬百平出道後,逼著我們把神鞭取消了不說,連鞭都不准使了,兄弟鏢局現在就靠著吃老本過日子了。」

  燕青哦了一聲道:「這太豈有此理了。」

  莫梓道:「技不如人,勢又鬥不過,有什麼好說呢?金陵十六家鏢局,有十三家都向馬氏父子低了頭,還能分潤到一點殘餘,只有敝兄弟,蹩著一口氣,不低頭也不關門,三年沒一注買賣上門。」

  莫桑忙道:「二弟,別說廢話,燕俠士,昨夜你在秦淮河大顯身手居然把八卦金刀紀子平壓了下去,真是人心大快,敝兄弟十分欽佩,所以從金陵一直跟了下來。」

  燕青道:「二位有何見教?」

  莫桑道:「想請燕俠土慨施援手,讓敝兄弟有口飯吃。」

  燕青苦笑道:「二位找錯人了,燕某身上只有六十兩銀子。」

  莫桑連忙道:「俠士誤會了,敝兄弟不是來告貸的,寒家雖非富有,祖上尚有積蓄,所以三年不開張,問題還不太大。但鏢局裡三十多名人手都還沒散,一來是他們追隨敞兄弟多年,不忍見其失業流落,二來是既然不肯低頭關門,就得把局面撐下去。」

  燕青道:「賢昆仲志氣不屈,兄弟很欽佩,但不知要如何幫忙?」

  莫桑道:「敝兄弟竭誠懇請與燕俠士合作。」

  燕青笑了笑道:「莫兄要聘我做鏢師,想燕某藉藉無名,不可能為貴局拉到生意的,再說我打過了紀子平與飛鷹牛七,在金陵已無可立足之地,只會給二位招來麻煩。」

  莫桑壓低了嗓子道:「若能禮聘到燕俠士加入本局,敞兄弟就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但目前還談不上,一來是不方便,二來是金陵鏢行業為馬氏父子把持,不得他們允訴施捨,根本就招攬不到生意,兄弟是想請燕俠士合作,先壓壓他們的氣焰。」

  燕青道:「公開找他們打架?」

  莫桑笑道:「那恐怕行不通,他們人多勢眾,力不足敵,我們只能以智取,在暗中下手,兄弟的意思是這樣的。」

  說著在桌上寫了劫鏢兩個字,燕青忙道:「這個愛莫能助,燕某雖然不是什麼知名人物,但卻頗為愛惜羽毛,不能貽羞先人。」

  莫桑道:「這個在下知道,在下的意思不是要俠士有傷廉德,所以就把辦法想好了,只需如此如此,然後處置的方法有兩途,聽任俠士自決,敝弟兄保證可以做到天衣無縫,由敝局供給消息,再由俠士蒙面下手,避重而就輕,做他十幾票後,馬氏父子的信譽就大受打擊了。」

  燕青開始陷入了沉思,最後才點點頭。

  在金陵通姑蘇的官道上,遠遠來了一列馬隊。

  這是金陵百豐綢莊在姑蘇採購蘇緞的例行車隊,本來這一段路上沒有崇山峻嶺,也沒有人煙荒涼的曠野,根本無須護送也不會出事。

  但因為百豐綢莊是馬百平的名下生財之一,而馬百平又是金陵兩家最大鏢局的總鏢頭,為了讓鏢局裡的人手多一份額外的收入,六輛車子居然也派了三名鏢師護送!

  說是護送,還不如說是接貨,因為這三名鏢師是由金陵放空到姑蘇,等貨收齊了再回到金陵去。

  三名鏢師都帶了十名鏢伙,押著六輛騾車,每輛車上有六口大木箱,裝得滿滿的,由六個精壯的漢子駕著車,插上金陵隆武鏢局的大旗,在路上絕塵飛馳著。

  這一趟鏢等於是人情鏢,馬百平的確治下有方,兩家鏢局的十六名鏢頭,每年總有三四趟這種順水輪流著換班接送,東家是一個人,護送的費用卻很高,反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買綢緞的人倒霉而已。

  像這樣六車蘇緞。不過才十萬兩銀子,護費卻高達兩成,鏢局本身循例抽一成,作為三隊員的紅利,另外的一成就是護鏢人員的淨利,實際上只是讓鏢頭帶人到姑蘇玩一趟,散散心,賺點額外的花消而已。

  全程不到千里,行程不足四天,這是最輕鬆的鏢,但馬百平的利潤似是很厚,一則是金陵的富戶多,講究穿著,化得起銀子,二則是他生意眼精,在姑蘇鄉下都派設得有人搜購織綿緞。

  蘇緞是聞名天下的手工藝品,工料色鮮質柔而光,所以賣貴一點不怕沒主顧,有人說過笑話,「要買真蘇緞,金陵百平豐」那意思是說就是到了姑蘇,也不一定購買到蘇緞,但在金陵百豐、平豐兩家緞莊都可以有絕對保證貨真的道地蘇緞。因為姑蘇本地所產的織綿緞為數本來就有限,早就被那兩象綢莊的人訂購去了。

  在這種獨家包攬的情形下,自然是利市百倍,也無怪乎馬百平樂得大方,讓那些鏢局的好手們也分潤一成了。

  綢莊不下百家,家家都有蘇緞,但百豐與平豐兩家的蘇緞比別家貴上一兩倍,仍然是門庭若市,貨到立罄,因為金陵的人都知道,一分價一分貨,這兩家出來的貨品絕不會有劣品。馬百平就拿準在這一點上,財源日進,而他屬下兩家鏢局的旗飛揚在官道上,也大大的出一番風頭,這是一舉而數利的事。

  這次隨車的鏢師雖說有三名,但十六名鏢頭中只有一個「方天戟」薛依,其他兩個紅狐賈如化,青狼尤俊,不過是跟飛鷹一樣,辦辦事情跑跑腿的二爺而已。

  方天戟薛依成名武林二十年,手中一長一短兩柄銅戟出盡威風,十年前已被隆武鏢局羅致,那時馬百平還沒有出道,他是金鞭馬景隆的磕頭兄弟,也是馬百平的爺叔輩。

  所以他的待遇極豐,在金陵已置家,但在姑蘇又另置了一家,每隔兩三個月,總要上姑蘇一次,五千兩的護送費,多半是作為姑蘇藏嬌的花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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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21:49:57 |只看該作者
  紅狐賈如化與青狼尤俊此行花紅是五百兩一人,他們所得雖僅薛依的十分之一,卻比薛依潤氣,一身穿得光鮮水亮,黃銅馬鞍子擦得閃閃發光,在馬上顧盼自雄,趾高氣昂,來回奔馳呼喝開道。

  其實這根本用不著,別說官道上十分太平,就憑隆武鏢局的招牌也沒有人敢逆其鋒。

  他們倆特別起勁是因為這時正當陽春插秧季節,兩邊的水田中有許多村姑農婦正在插秧,一簇簇的少女彎腰在田中露出雪白的腿插秧苗,還輕輕地哼起江南民歌,一片旖旎風光。

  他們都是沒滿三十的小伙子,也沒有成家,正是向異性炫耀的年齡,又何況是春天。

  他們也許看不中這些村女,但卻希望引起她們的注意,健馬過處,兩邊的少女抬起頭,拋過一份傾慕的目光時,他們就得意了。

  有時還流目四顧,發出一聲佻撻的戲語。

  「好白的腿呀!」

  「好細的腰呀!」

  羞得那些女郎慌忙低頭彎腰,他們就暴發出一聲大笑。

  薛依是知道他們毛病的,有時輕輕呵責一聲,大部份時間則是瞇著眼睛在笑,心裡有點羨慕。

  他已過了五十歲,也過了那種輕薄的年齡,畢竟是春天,他心中感染了一分春意。

  這是一段輕鬆而風趣的旅程,陣陣春風如甜酒股的醉人,薛依閉上眼,墜入了綺想。

  想起了在姑蘇的那個小女人,想起了她豐滿的隆胸,火樣的熱情,以及醉人的細語。

  姑蘇的女人罵人都是好聽的,何況是撒嬌的柔語,薛依有點遺憾日子過得太快,五六天一晃就過去了,再度繾綣,恐怕又是三個月了。

  但是又有點怕去,每去一次,那女人像蛇一樣地纏著他,幾乎使他疲於應付,因為他畢竟是上了年紀,而且練武的人,最忌的就是縱慾過度。

  他畢竟是要靠武功過日子,養家活口的。

  在遐想中,他忽而又有點悲哀,他目前的日子過得極其愜意的,但未來呢,別人厭倦江湖時,可以退出歸隱,他卻要一輩子賣命,沒有退出的自由。

  隆武鏢局中沒有退休的人,有進無出,到死方休!

  比起許多同一代的江湖人,他算是幸運的,幸運地作了一個好的選擇,但這個選擇是否真正的好呢?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前面進入一片小丘陵,沒有了水田,也沒有了女人,賈如化與尤俊也安靜下來了。

  尤俊湊到他旁邊笑道:「薛大叔,歎什麼氣呢?是不是捨不得觀前街的二嬸兒,沒關係,下個月咱們再去好了。」

  薛依對這個年青人頗有好感,因為尤俊是他引進的,又是他的小同鄉,平時也頗知奉順。

  因此忙笑叱道:「胡說,這是照輪的,那能回回都輪到我。」

  尤俊笑道:「下個月該是火龍神丁宏老爺子的班兒,可是他秦淮河包了個小雛兒,正打得火熱,捨不得離開,小侄跟他說一聲,分他兩千兩,叫他讓一班就成了。」

  薛依道:「他肯嗎?」

  尤俊道:「不肯也要他肯,小侄會關照那個妞兒纏牢他。」

  薛依道:「八成兒又是你幫他拉的線,你這孩子專不學好。」

  尤俊笑道:「大叔!小侄完全是為了您老人家,那妞兒還是小侄先弄到手的,看他也有意思,才讓了給他,還不是為了方便您多跑一趟姑蘇,好去看看咱二嬸兒吶。」

  薛依笑道:「欠打!小尤,你自己也想再撈一票吧,不過丁宏的脾氣燥,心眼兒狹,你可別去割他的靴接子。」

  尤俊笑道:「小侄怎麼會呢,不過丁老兒不會怎麼樣的,他知道自己那份德性,如果不是小侄幫忙,人家花嬌嬌的小姐們兒那隻眼睛瞧得上他,而且是在秦淮河,有金家一老一少在撐著,他又不敢耍蠻的,停個三天兩天,他還叫小侄去一趟呢。他知道沒我的就沒他的,這可不是小侄瞎吹牛。」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半個月前,那小妞是外地來的,叫花憐憐!她還有個妹妹叫惜惜,可真是一對姐妹花,不比金姑娘差,可真有魅力!」

  薛依一瞬眼道:「你要死了,給金姑娘聽見了不要你的命才怪!」

  尤俊伸伸舌頭道:「小侄是這麼比方,當她的面,小侄怎敢胡說呢,可惜的是大嬸兒管得太緊,否則小侄把花惜借給您引進一下,那妞兒文文靜靜,可真討人喜歡!」

  薛依搖頭道:「我沒興趣了,一個嬰娘夠我受的了,小尤,你要知道我們這一行的苦衷,七月大校就快到了。」

  尤俊道:「是啊,所以小侄才替您打算,下個月去一趟,回來後就好好養息一番,否則要等到六個月才輪到您呢,去了您又不能不應付,可是回來後立刻大校,在丁老兒之後了。」

  薛依笑著看他一眼道:「你幫老丁弄個女的,也沒安好心吧。」

  尤俊笑道:「大叔,小侄是您一手提拔起來的,去年您落了個第二,叫老丁佔了先,他的師侄火鷂兒劉騏就抖了起來,今年小侄不得不使點心眼兒,好揚眉吐氣一番。」

  薛依一歎道:「靠我是沒多大用處的,在這個圈子裡,你自己得站起來,我們總共才十個人,就是比在最後,也還是有我一個位子,倒是你們這一夥兒,裡裡外外有三十多個,如果比到十五名以外去,就沒什麼好混的了。」

  尤俊笑道:「大叔放心,您的傳授,小侄日夜都在用功,丁老兒也答應把他的火龍掌教我幾樣,今年一定會把火鷂兒給比下去,前三名是望不到了,小侄絕不會落到第五去。」

  薛依點頭道:「但願如此,也不枉我對你一番栽培,而平手底下一虎一雁是無法望及的,連我們這十個老的也不見得穩能贏得了,他們跟百平是上面教的一樣功夫……」

  尤俊忽然放低聲音道:「大叔!少主的功夫究竟是跟誰得的,令主究竟是哪一個門派的?」

  薛依忙道:「少問!這句話是犯忌的。」

  尤俊道:「是!小侄是私底下問。您跟局主是老兄弟了,也許會知道得清楚一點。」

  薛依輕歎道:「我不知道,連馬老哥也不知道,金陵是百平在當家,金姑娘任監察,也許他們兩人曉得,但是這是一個秘密,天下武林道上,誰都想揭開這個秘密。」

  兩人開始陷入沉思,忽然車隊停了下來。

  紅狐賈如化的高嗓子在大喊道:「朋友,你也不睜開眼睛看看,這是那一家的字號?」

  薛依一怔道:「什麼事?」

  尤俊道:「不曉得,好像有攔路找麻煩,這傢伙真是吃了狼心豹子膽了,小侄瞧瞧去。」

  催馬上前,但見一個身形微瘦的青年騎士,牽了一匹瘦馬,手中卻摘住了隆武嫖局的鏢旗,路旁還躺下了一個趟子手趙八臂,紅狐賈如化的一隻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意欲拔刀,但被對方用手扣住了脈門;想是遇上了會家子吃了悶虧,打哇哇地大叫大吼— —

  尤俊首先感到奇怪的是這青年的氣度,他雖衣著平常,那張臉卻漂亮得出奇,簡直比女人還俊,可是這種俊又是屬於男子的,不是那種女性化的嬌弱之美。

  鼻樑挺直,長眉飛鬢而如劍,眼睛大而亮如電。

  尤俊倒是沒有魯莽,首先問道:「是怎麼回事?」

  賈如化卻叫道:「尤四哥,這小子摘咱們鏢旗。」

  尤俊哦了一聲,卻朝那青年供了棋手問道:「朋友請鬆手,先把我這兄弟放開,咱們好好談談,我相信你不是存心來找碴子的,可能是發生了一點誤會。」

  那青年果然放開了手,尤俊道:「兄弟姓尤名俊,外號青狼,在金陵隆武鏢局混飯吃,在這條路上常走動的,借問朋友大名寶號?」

  青年淡淡地道:「浪子燕青,尤朋友,隆武的盛名,我在京城已領教過了,但像你這麼說話的人倒還少見,所以我給你一個面子,放了你這個朋友。」

  尤俊微微一怔,這青年的語氣很狂,但又藉藉無名,不知是哪方神聖,但是江湖閱歷頗豐,記住了江湖上一句老生常談,就是遇上了婦人老弱,僧尼道土以及讀書文土,萬不可輕視。因為這一類人中藏龍臥虎,最多身懷絕技,深藏不露的奇士。

  所以尤俊仍然很客氣地問道:「原來是燕兄,久仰!久仰,不知敞同伴是如何得罪了兄台,說出來,兄弟好向兄台賠罪。」

  燕青冷冷地道:「好說!好說!在下路上走得好好的,不知怎的開罪了貴局的爺們,在背後就賞了在下一鏢。」

  尤俊一沉臉道:「真的。是誰這麼大膽橫行?」

  趟子手趙八臂爬了起來,腦門上一條血槽還在淌血,吶吶地道:「尤鏢頭,事情是這樣的,這小子存心搞亂……」

  尤俊不待他說完,就摔了一個嘴巴過去,打得趙八臂又跌了下去,怒聲道:「說話嘴裡客氣點,我就知道是你闖的禍,說;你是怎麼得罪人了。老老實實的說出來。」

  趙八臂沒想到尤俊會打他的,但看見尤俊一瞼怒色,只得撫著臉,老老實實地說明了經過。

  事情本沒有什麼了不起,鏢隊是由趙八臂掌旗開路,賈如化居次,尤俊本來也在一起的,他為了跟薛依說話,才落到後面去了。

  進了山道沒多久,就追上了在前面的燕青,他騎了一匹瘦馬,故意慢吞吞地走著,擋住了鏢車的前進。

  趙八臂喝了兩聲叫他讓開,他都沒理,趙八臂就刷地抽出了一鞭子,可是鞭沒抽著對方,反叫對方伸手接了過去,反手一鞭,打在趙八臂的腦門上,把他扯下馬來了,賈如化一見自己人挨了揍,而對方跳了下馬,伸手要摘趙八臂馬上的鏢旗,連忙也下馬拉刀要砍。

  可是才搭上刀柄,燕青的五指已知扣住了他的脈門!

  賈如化就叫了起來,尤俊一見賈如化手腕上四個指印已經把賈如化黑壯的手臂捏得發了青,情知這傢伙的腕力很強,乃又一拱手道:「這是敞局的人失禮了,可為了趕路,請兄台情借一步,而且打了招呼……」

  燕青冷冷地道:「在下也不是第一天出門,更不是第一次碰上鏢隊,趟子手喊鏢借道的事常見,第一句出口就是滾開的卻少見。」

  尤俊知道這不會假的,趙八臂是個最會作威作福的傢伙,這條路根本就是隆武景泰兩家鏢局的天下,對一個孤身擋路的行人還會客氣嗎?

  因此忙又拱手道:「失禮!失禮,那實在是敝局的手下該死,所幸閣下身手卓絕,已經教訓過他了。」

  燕青冷冷地道:「不錯!所幸我還會兩下子,假如我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一鞭子挨下去又怎麼說呢?」

  尤俊道:「兄弟當然還是一樣會道歉的。」

  燕青冷笑道:「我不信,如果你們真是這麼講規矩,這傢伙就不會如此張狂目中無人了,隆武鏢局如果真的懂得約束下人,趟子手就不會出口叫人滾開,伸手就拿鞭子抽人了。」

  尤俊的臉微微一沉道:「兄台,這話也可以這麼說,隆武的鏢旗每月在這條路上,少說也要經過一兩次,差不多人全認識,朋友如果真是個文弱書生,也不會在路上擋著了,兄弟已經認了錯,兄台也可以適可而止了。」

  燕青笑了起來,道:「這還像句話,從金陵到上海,迢迢千里,誰敢攔擋隆武景泰兩家大縹鏢的路,恐怕我還是第一個不長眼的,路雖是人人可走,但你們為了趕路,好好一聲的話,未始不可以講一下,可是叫我滾開,我倒是沒這麼賤。」

  尤俊道:「看樣子兄台似乎是跟敝局有點過不去,兄弟眼生不知在什麼地方,敝局跟兄台有了過節。」

  燕青道:「沒有。不過前兩天我在金陵為了爭一個姑娘,跟貴局發生了一點兒小磨擦,把貴局一個叫飛鷹牛七的傢伙扔下了秦淮河,又得罪了一個叫紀子平的傢伙。」

  尤俊不禁一怔,牛七不足道,賈如化連刀未出鞘局被對方制住,那傢伙自然更不行,可是紀子平是十六鏢師的榜上人物,雖是名列最末,卻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發生衝突的。

  因此忙道:「兄台在紀老手中吃了虧,就把氣出到我們頭上來了。」

  燕青哈哈一笑道:「吃虧的是他,當場摔了個灰頭土臉,我倒是不怕你們隆武鏢局,可是我相好的那個姑娘在秦淮河上還要混下去,再三請求我別跟他們鬧下去,我卻不過美人深情,才躲了一躲,可不是怕你們,想不到在這兒又遇上了,倒真是冤家路窄,有緣得很。」

  趙八臂叫道:「放屁,憑你這小子還鬥得過紀老爺子。」

  才叫完這句話,尤俊一腳又將他踢得滾在地下道:「混帳。我在說話,有你開口的份?」

  趙八臂傻了,尤俊卻轉臉道:「朋友,那是你存心找碴子來的了。」

  燕青一笑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湊巧走在一條路上,但你們先找上了我,我總不能平白就這樣算了。」

  尤俊道:「好;既然有金陵的事在先,多說廢話也沒什麼用了,朋友的意思是怎麼樣呢?」

  燕青道:「我不是盜賊,但要留下你們這趟鏢。」

  尤俊笑道:「兄台可知道鏢車上裝的是什麼嗎?」

  燕青道:「知道,鏢車上除了隆武的鏢旗外,還有馬百平開設的綢緞莊,想必是從姑蘇販來的織綿緞,百豐號是以專賣道地蘇緞而出名的。」

  尤俊道:「兄台打聽得很清楚!」

  燕青笑笑道:「何必打聽呢?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兒吶。」

  尤俊笑道:「兄台知道就好了,這四車綢緞拿了去也脫不了手,而百豐卻等著這批貨,我們不妨打個商量,乾脆打價算給兄台好了,全部是十萬兩銀子。」

  燕青頗感意外地道:「你打算讓我截下這筆鏢。」

  尤俊道:「連紀老都在兄台手下吃了虧,我們想不奉上也不行,不過我們也沒帶這麼多銀子在身上,只好先付個抵押。」說著把趙八臂鏢馬上的大鏢取了下來,疊好雙手遞上道:「憑這面旗子,我們絕不會賴帳,只是朋友也不是專為劫鏢而來的,總得留個地方,好讓我們拿了銀子來贖吧。」

  燕青想了一下道:「好吧!三天之後,我在鎮江府城西門口候駕,等貴局拿銀子來贖旗好了。」

  尤俊道:「兄台,我們可是君子交易,全憑一諾,三天後如找不到兄台,你那位在秦淮混飯吃的紅粉知己可就不太方便了,兄台總不會叫一個姑娘為難吧?」

  燕青道:「這是什麼話,三天後,我准有個交代,放心!」

  尤俊道:「好!燕兄,這次是我們失禮在先,不能讓江湖朋友笑話我們仗勢凌人,所以才自認理屈,下次再見面的話,兄台可得打聽一下,金陵隆武景泰兩家鏢局不是好欺負的。」

  燕青哼聲冷笑,拉過自己的瘦馬絕塵而去。

  薛依在旁始終沒開口,也沒表示意見,一直等燕青遠遠走了才道:「小尤,就這麼讓他走了?」

  尤俊道:「是的,犯不著跟他硬幹,雖然您老未必會輸給他,但這一戰勝之不武,輸了可太不上算,不如讓他去了,回到金陵後,看看馬總鏢頭的意思如何再說,紀老叔是為了爭風,丟了臉沒關係,您老是護鏢的,如果打輸了,讓人摘了鏢旗,不但您丟臉,連鏢局也丟臉,倒不如趁著咱們理屈的這個藉口,自動把鏢旗給他,也不能算他摘了去的。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一點。」

  薛依笑笑道:「你這孩子真有心計,但你怎麼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呢?我不相信老紀會栽在他的手裡。」

  尤俊笑道:「事情真假等回金陵就知道了,但小侄寧可信其有,賈兄刀未出鞘,就叫人制住了,這份身手就夠瞧的了。」

  薛依道:「若他在金陵的事都是他捏造的呢?」

  尤俊道:「那也沒什麼?咱們損失的不過是十萬兩銀子的一面鏢旗,並沒有丟鏢局的臉,就算他摘了去,也不能亮出來說是咱們被他摘去的吧,可是鏢局跟您老的臉都丟不起。」

  薛依拍拍他的肩膀道:「有你的。小尤,就憑你這份細心,我總算沒白疼你一場,好好幹下去,將來有你出息的。」

  尤俊笑了一笑,朝趙八臂道:「爬起來上路吧,這次得了個教訓,以後可乖一點了,別以為鏢局的底子硬,就可以橫行霸道了,江湖上到底不是咱們一家的天下;以後你給我收斂一點。」

  趙八臂苦著臉,腦門上還在淌血,臉腫起老高,卻不敢再吭氣,一蹶一蹶的上了馬。

  鏢隊又行動了,而這次動得很快。

  尤俊自己在前開道,逢有人阻路,他都很客氣地拱手,連連叫道:「借光!借光。兄弟們有點急事……」

  鏢車上仍然飛揚著隆武的鏢旗,尤四爺在這條路上也是個熟人,他出面客氣地打招呼,自然沒人會擋道了。

  除了中途歇了四個時辰,他們連一口水都沒喝,終於在第二天的中午,鏢車到了金陵城中。

  金劍銀鞭馬百平沒在鏢局,尤俊問了一下,知道他還在家裡,卻證明了幾天前真有個叫浪子燕青的傢伙在秦淮河畔懲了飛鷹牛七,劃了八卦金刀紀子平的老臉。金陵城中余浪蕩漾,茶館酒樓,都還在談著這個漂亮的小伙子。

  尤俊朝方天戟薛依一笑道:「老爺子,怎麼樣,幸虧咱們沒魯莽吧,否則栽了這麼個觔斗,可就太不上算了。」

  馬百平在他華貴富麗的私邸中睡午覺,被叫出來時臉上有點不高興的樣子,朝薛依一拱道:「薛二叔,辛苦了,不過您回家去歇著也就行了,這是例行的事,您又是長輩,犯不著告訴小侄的。」

  尤俊笑道:「如果平安無事,自然不敢來驚動少東的。」

  「什麼?鏢出了事?」

  尤俊道:「鏢貨倒是送到百豐了,只是鏢旗讓人摘了,要等著拿十萬兩銀子去贖呢。」

  馬百平的臉上神色一變,怒道:「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一個叫浪子燕青的傢伙。」

  馬百平一拍桌子道:「又是他,這小子是活得不耐煩了。」

  然後轉為詫然地道:「紀老栽在他手裡很冤枉,完全是大意所致,因在秦淮河畔,眾目所睹,不便跟他再鬥,二叔的方天戟名揚四海,難道也收拾不下他?」

  尤俊道:「薛老根本就沒動手,也沒出面,是屬下一手料理的。」

  說著把經過情形仔細地說了一遍,馬百平聽完後才道:「做得對,尤兄弟,隆武景泰在金陵樹起了不倒的金字招牌,咱們可不能打沒把握的仗,你的處置對極了,雖說貨主跟鏢行是一家,但到底是兩下生意,在保鏢的業務上,咱們不能丟一點人。」

  尤俊道:「屬下等不在金陵,對紀叔的事完全不知,但對方提了出來,屬下覺得寧可信其有,屬下想如果沒這回子事,他也不敢等咱們去贖旗,可以不去理會,既然真有這件事,咱們倒是要慎重考慮了,該如何處理呢?」

  馬百平想了一下道:「尤兄弟,你在這件事情上的表現很有心計,就由你去全權處理吧,要帶多少人都由你。」

  尤俊道:「少主,對方既有擊倒紀叔的能力,縱然說是出之大意,手底下確也有得兩下。」

  馬百平道:「當然,他是三白先生的傳人,琴兒檢查過他的行囊,他帶著三白先生的手抄劍芨,這是假不了的。」

  尤俊一怔道:「三白先生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輩,這可得慎重其事。」

  馬百平一笑道:「沈三白已經死了,是那小子自己說的,那大概也不會假,所以你放心,只要收拾他一個人就行了。」

  尤俊道:「只怕屬下無此能力。」

  馬百平道:「在十位鏢頭中由你挑三位跟了去,負責審度情勢作決定,動手時由他們出手好了,務必把那小子擺平下來,這應該沒問題了。」

  尤俊說道:「十位鏢頭部是名震當世的高手,就算沈三白不死,有三位也足夠了,只是在下身份低微,恐怕難以勝任。」

  馬百平看了他一眼笑道:「尤兄弟,你倒是很懂得利用機會往上鑽呀。」

  尤俊連忙道:「少主誤會了,屬下怎敢有這個膽子,但屬下說的是實情,十位鏢頭中,只有薛老爺子還有體惜屬下,還有火龍神丁老爺子,也會棒棒屬下的場,如果有這兩位老爺子同行,屬下有什麼話,拜託任何一位轉告,自然沒問題,可是這一次屬下不想驚動他們兩位,那就難說話了。」

  馬百平哦了一聲道:「你不打算請他們一起去?」

  尤俊道:「不打算,薛丁二位老爺子在去年大校時名列一二,是咱們這邊最佳的高手,如果此去辦砸了,不僅於鏢局盛名有損,連少東的面上也不好看,因此屬下打算請景泰那邊的幾位老爺子辛苦一趟較佳。」

  馬百平道:「有三個人還擺不平?」

  尤俊一笑道:「屬下希望能順利達成任務,但不得不往萬一處想,萬一有了意外,必讓景泰來分擔一份,別讓人都丟在這邊。」

  馬百平道:「隆武景泰根本就是一家,還分擔什麼彼此。」

  尤俊道:「那是外人的看法,自己人都知道景泰是誰在負責,少東也只是擔個虛名而已,那個叫浪子燕青的傢伙,在秦淮河就拆了紀大叔的名,在江寧道上又來找上我們,似乎是專跟我們過不去,屬下不能不多費點心,你以為如何?」

  馬百平的神色微動道:「你認為燕青是金紫燕那邊的人。」

  尤俊道:「屬下不敢確定,但多說一種可能諒無妨礙,反正對少東有利無弊,少東認為如何?」

  馬百平笑了起來道:「尤老四,不怪人家都誇你是智多星,你了你一個青狼的外號,而且丁大叔一向是最討厭你的,最近提起你來,卻也讚不絕口,認為你是十獸十禽中最頂尖的一個,看來你是有兩下了,一切都照你說的去辦吧。」

  尤俊道:「屬下忠心耿耿以報少東,也希望能把這件事辦妥,因此要請少東踉景泰打個招呼,授屬下全權行事。」

  馬百平道:「紀子平在秦淮河栽了個踉鬥,又被金姥姥前來硬壓了下去,回到總壇去了,所以鏢局裡出了一個鏢頭的缺,金陵分壇十六大護法也出了一個鏢,就由你補上去吧,這下子你就可以放手辦事了。」

  尤俊一怔道:「這……屬下怎敢當呢。」

  馬百平道:「我說行就行了,隆武的人我可全權作主的,尤兄弟,今晚我就跟金紫燕知會一聲,要哪三個人你也先告訴我。由我向她開口,既然你升為護法,地位就平等了,職司在身,他們不敢不聽你的。」

  尤俊屈膝打了一躬道:「多謝少東栽培。」

  馬百平含笑扶他起來道:「別客氣,今後你就是護法了,不必稱我為少東,叫我百平兄就行了,金陵分壇一向無事,人力上我認為足夠了,但能動腦筋的人卻不多,我很高興有你這個好助手。」

  說著朝薛依一拱手道:「薛二叔,您回府去見二嬸兒吧,她已經派人來問說幾次您的歸期了,我帶尤四弟到後面去見家父,為他填具鏢頭的聘書,教中的護法由小侄致聘,但鏢局的正式鏢頭還是要家父認可的。」

  薛依道:「愚叔是否也要去看看馬老哥,我有好久沒見他了!」

  馬百平道:「不必了,家父近日來身子不太爽,對一般老兄弟雖是思念得緊,卻不大願意見面,因為他的心裡還是轉不開,見了面,談起來也未必愉快。」

  薛依怔了一怔才道:「馬老哥也是的,這樣又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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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馬百平道:「說的是啊。如果不是小侄在令主那兒打通關節,家父手創的景泰鏢局早就關門了,南北十三省,除了本教支持的鏢局外,哪一處不是名存實亡,但家父始終想不開,小侄也沒有辦法,只好不讓他老人家多操心。」

  薛依歎了一聲,拍拍尤俊的肩膀道:「小尤,你這下子是混起來了,好好幹吧。」

  尤俊忙道:「是的,小侄全仗老伯的栽培跟少東的提拔,苟有些微進取,一定不會忘記二位的恩德。」

  馬百平笑道:「四弟,在薛二叔面前,你還是個晚輩,對我卻不必再客氣了,如果你不改稱呼,你這個鏢頭豈不是紙上文章,名惠實不至,別人也不會瞧得起你的。」

  尤俊道:「是,大哥,小弟遵命!」

  馬百平卻又一皺眉道:「老四,大哥這個稱呼不妥,你名列十獸,叫我大哥,黑虎陶宏會不高興的,他是令主直接派下來的,我也不想跟他鬧得不愉快,你還是叫我百平兄吧。」

  尤俊道:「是的,小弟以後會注意。」

  馬百平站起身子向後走去,尤俊忙跟了上來,低聲道:「百平兄,小弟有句心腹話,您千萬別見怪,您在金陵分壇坐鎮六年,建功至鉅,該是令主面前的第一紅人,可是令主還要派兩個人在這兒盯著你。」

  馬百平道:「這是必須的,金紫燕身邊的琴兒一樣盯得很緊。」

  尤俊道:「可是琴兒在身份上是個丫頭,何況有金姥姥在撐腰,必要時還可以申斥她兩句,黑虎陶宏與白雁林奇對您卻太跋扈,完全忽視您的尊嚴,弟兄們瞧著都不平。」

  馬百平一歎道:「有甚麼辦法呢,金姥姥在令主面前說得起話,金紫燕是她從小帶大的,我可沒有這個好靠山。」

  尤俊笑道:「沒有靠山就得要靠自己,咱們不妨用點手腕,拔掉那兩塊障礙,那您就可以跟令主直接聯繫了。」

  馬百平無奈的道:「我也有過這個想法,但事情並不容易,唯恐弄巧反拙,連我都砸了,他們是令主的親信心腹。」

  尤俊道:「眼前就有個機會,您把他們兩個人也叫去跟著監視,小弟弄根臘叫他們坐坐,讓姓燕的來對付他們。」

  馬百平道:「燕青對付得了嗎?」

  尤俊道:「論身手,這一虎一雁在咱們一堆中是拔尖之選,但不會強過十大護法,燕青能一招制住紀大叔,應該沒問題。」

  馬百平道:「可是他們未必肯聽你的,他們也不會出手的。」

  尤俊笑道:「白雁是景泰的,三老中,隆武可以讓青萍劍史劍如老爺子出馬,彼此不相隸屬,到了外面,就不敢不聽了,黑虎則由景泰的史老護法出頭指令,這就行了。」

  馬百平道:「那倒是行得通,如果他們敢抗命,回來後我也可以按律嚴辦,問題是這兩個老的肯不肯得罪他們。」

  尤俊一笑道:「一定肯的,小弟特地指定這兩個老的,就是因他們有過不去的地方,去年大比,白雁跟黑虎暗裡相互較下勁兒,黑虎傷了秦老爺子的弟子過山鼠劉方,白雁一劍削平了百花蛇楊春的四枚手指,讓史老爺子面子上很難看。」

  馬百平道:「白花蛇楊春跟青萍劍有甚麼關係?」

  尤俊道:「以前沒關係,去年史老爺續絃,新夫人就是楊春的表姑,他算是史老爺子的內侄。」

  馬百平笑說道:「原來是這檔子親戚,你們可真會鑽。」

  尤俊道:「人總是往高處爬的,史老爺子有個怪毛病,斷弦之後,故劍情深,一直不肯再娶,結果小弟探知了他的愛妻是個大腳麻臉婆娘,史老爺子就喜歡這個樣子的人,剛好楊春有個表姑全合條件,而且新寡不久,才三十多歲,小侄叫他接了來,果然一拍即合,現在楊春在苦練史老爺子的青萍劍法,準備報雪斷指之恥。」

  馬百平道:「老四,你專門探悉這些隱私,討好老一輩的,丁叔對你改變觀感,聽說也是你給他弄了個女的……」

  尤俊笑道:「百平兄,人往高處爬,小弟不想久屈末流,而在本教中別又無取巧之途,完全要靠真本事,這些老一輩的,個個秘技自珍,連徒弟都不肯多收一個,小弟只好在旁門左道上討好這些老人家,替自己爭點好處。」

  馬百平笑道:「你倒是個有心人,現在總算達到目的了。」

  尤俊道:「小弟雖蒙您賞識提拔,但小弟卻不敢以此自滿,目前只有薛老爺子對小弟肯傾囊相授的,可是他老人家的方天戰是奇門兵刃,一長一短,小弟難忘大成,而今年大比時,小弟如果不能出人頭地露兩手,連您也沒面子,所以小弟一定要好好地充實一下,但時間急迫,一時難望有成,最扎手的莫過於一虎一雁,小弟一定要設法先扳倒他們。」

  馬百平沉思片刻才道:「試試不妨,但要提防後果、如果不成,讓那兩個恨上了你,我也沒辦法幫你的忙。」

  尤俊笑道:「百平兄放心,小弟自有分寸,絕不會累到您的。」

  馬百平的心事被他說破了,臉上有點訕然道:「牽上我倒還沒甚麼,金陵分壇是假我家鏢局建立的,一時還動不了我,但你這個新任的護法卻保不住了,我有用人之權,總壇卻有殺人之權……」

  尤俊道:「小弟不但不會牽上您,連小弟也可以置身事外,只要幾句話,就可以把兩個老的送進圈套裡,但事情成不成,黑虎白雁對小弟的猜忌是難免的,他們的地位雖高,但那是對內的,對外還是要受幾位護法的節制,也因為史秦二位老爺子對他們不太客氣,他們才公報私怨,假大比較技的機會,挫挫兩位老爺子的面子,小弟送膺重寄,突然跳到他們頭上,他們會放過小弟嗎?」

  馬百平道:「這倒也是,紀九叔一走,陶宏就向我問過幾次遞補的人選,看來他自己是很想爬一步。」

  尤俊道:「這不錯了,下次大比,黑虎白雁恐怕對小弟更要含很至深了,說不定會不讓小弟活下去。」

  馬百平道:「那他們不敢,大比時不准傷命的,否則立將償命。」

  尤俊笑道:「他們不必殺死小弟,將小弟弄成殘廢就夠了。」

  馬百平又沉思片刻道:「老四,我既然提拔你,就不能害你,靠幾個老的是不夠的,等這次事情辦好回來,我教你幾手吧。」

  尤俊忙道:「那就多謝您,小弟也知道您身手無敵,只要您肯指點一下,比甚麼人都強,但虎雁還是不宜久留。」

  馬百平笑道:「那當然,你能相機除掉他們最好,否則就等你回來,在大比上挫他們一下,將他們壓下來,他們也無顏留此,總有辦法把他們弄走的。」

  尤俊含笑讚道:「還是您高明,小弟動了多時的腦筋,想不到您早已胸有成竹,安排下拔除眼中釘的妙著了。」

  馬百平得意地道:「老四,我是喜歡用心不用力的人,所以才賞識你,但我可不喜歡有人跨到我頭上。」

  尤俊仁道:「小弟怎麼敢當,您只要看小弟對薛老爺的忠心就夠了,小弟最重飲水思源……」

  馬百平一笑道:「你為丁大叔弄個女的,還不是想讓薛二叔在下次大比時好領先一步,這個鬼主意可瞞不過我。」

  尤俊尷尬地笑道:「少主聖明,小弟是薛老一手提拔的。」

  馬百平道:「正因為你對薛二叔如此忠心,我才覺得你還有可取之處,以後對我不能如此,就有你出頭的日子了。

  尤俊忙道:「是的,小弟也知道少主即將大有作為,浙江分壇叫霹靂劍客楚天涯給挑了,安徽分壇叫一個漁郎五九漁的傢伙給鬧散了,這兩處還來不及重建,小弟想少主正好發展過去,在那兩處建立分局。」

  馬百平一笑道:「我正有這個意思,就是怕人手不夠,現在有了你,我可以考慮一下,讓你主持一個分局,但那要等大比之後才能決定,現在你跟我去見老爺子,少說話。」

  兩人來到後進,偌大的一片院子,靜悄悄地寂無人影。

  馬百平咳了一聲,才見洞門中出來一個使女道:「原來是少爺!」

  馬百平道:「桂花,老爺子午睡醒了沒有?」

  桂花道:「老爺子向來不午睡,正在書房打坐。」

  馬百平吩咐道:「稟告他老人家一聲,說我有事要見他。」

  桂花進去了一會兒出來笑道:「老爺子請您進去。」

  馬百平帶了尤俊進去,但見一個老人盤膝坐在木榻上,神容枯瘦,兩眼無神,一副龍鐘之態,完全看不出是曾經縱橫武林的名俠金鞭馬景隆了。

  見他們進來,馬景隆一哼道:「你又來幹甚麼?」

  馬百平笑道:「爹,紀五叔走了。」

  馬景隆冷冷地道:「走了好,他作孽也作夠了。」

  馬百平微微皺眉道:「爹,您何苦這麼說呢,孩兒也是為了大家好,想你當年風雲十傑的赫赫盡名,維持不易……」

  馬景隆怒道:「不許你提風雲十傑的事,我沒有這些好兄弟。

  馬百平仍是笑道:「爹,您自己不在乎一世英名沉沒,他們可不能這麼達觀,他們要活下去,要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馬景隆不耐煩地道:「好了,好了,我多虧有你這麼個好兒子,他們也幸得你這個好侄子,才能夠苟且偷生,我們都承你的情。」

  馬百平仍是笑道:「爹,當初令主是先看上了十傑英名才找上孩兒的,因此孩兒還是沾了各位老人家的光,直到現在為止,您仍是金陵分壇的主持人。」

  馬景隆道:「我可沒接受。」

  馬百平笑道:「您掛個名義就夠了,有孩兒替您分勞。」

  馬景隆哼了一聲道:「我既然是掛名的,你還來煩我幹什麼?」

  馬百平道:「紀叔叔的缺不能久懸,孩兒找了個人來,請您賜准。」

  尤俊連忙上前一揖道:「晚輩尤俊,叩見馬老伯。」

  馬景隆冷哼了一聲道:「不敢當,尊駕是哪兒派來的?」

  尤俊道:「小侄是薛老伯的同鄉晚進,由他老人家提拔的。」

  馬景隆哦了一聲道:「薛老二爬得這麼高了!」

  馬百平笑道:「薛二叔依然故我,尤四弟則是孩兒認為他才堪大任,跟孩兒又較為投契,才想讓他高爬一步。」

  尤俊道:「還請老伯父成全。」

  馬景隆輕歎一聲道:「青年人,你一心想往高處爬,可得慎重考慮一下。」

  尤俊笑道:「小侄但求隨遇而安,不敢奢望。」

  馬景隆冷峻地道:「百平,你作得了主嗎?」

  馬百平道:「孩兒在這幾年略有功績,引用個把人應該是可以的,而且用個自己人,總比上面派下來的好得多。」

  馬景隆道:「靠得住嗎?」

  馬百平道:「想比派來的靠得住。」

  馬景隆歎聲道:「你別忘了我以前告訴你的話就成了。」

  馬百平道:「孩兒不敢忘,因此身邊多幾個自己人想好一點。」

  馬景隆點點頭道:「好,我同意了,聘書,鈴記都在桂花那兒,你問她要了填一填就是,百平,我沒有別的要求,但望我死後能落個屍骨安寧,不被人挖了墳墓就於願已足。」

  馬百平神色尷尬地道:「您老人家言重了。」

  馬景隆神情蕭索,揮揮手把他們支退了。

  離開了後院,馬百平才道:「老四,家父的話,你最好別放在心上。」

  尤俊道:「小弟根本不懂。」

  馬百平道:「老四,你是個聰明人,這麼說就叫我不放心了。」

  尤俊忙道:「百平兄,您放心,小弟聽出老伯對本教並不滿意,這一點小弟自然不會胡亂說出去的,至於其他的……」

  馬百平輕歎道:「老四,天魔教在武林中的口碑如何你也明白,家父先前並不肯答應,經找苦請之後,才勉強應命,但提出一個條件,就是要我設法有機會振作一下。」

  尤俊道:「這也無可厚非,令主到今天都不敢公然現身,本教也只能暗中活動,可是有見不得人之處,您的意思呢?」

  馬百平道:「令主雖不公開現身,但整個江湖大勢都已全盤在握,我還有別的選擇嗎,目前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但如果有機會,我們把大權在握,至少就可以公開來行事,一世霸業,並非不可期,我又何甘屈居人下。」

  尤俊誠懇道:「您有這個心,小弟自然是忠心追隨到底。」

  馬百平道:「老四,你說的是真話?」

  尤俊笑道:「自然是真話,小弟也不想老是在暗中活動,不僅是小弟一人如此,幾位老爺子又何嘗甘心如此,只是沒辦法振作而已,人心如此,事大有可為。」

  馬百平點點頭道:「我也看清了這一點,但是事不可操之過急,最主要是令主的身份太神秘了,還有他的穿心鏢也太怕了,一鏢出手,當者披靡,這六年來,江湖上連續出現了六個年輕好手,從孤劍林封開始,直到最近在焦山被殺的霹靂劍客楚天涯,雖然挑了六處分壇,最後仍死於穿心一鏢之下。」

  尤俊道:「是的,要想取得本教的勢力不難,只要把穿心鏢找出就夠了,您的機會應該多一點,因為您知道他是誰。」

  馬百平搖頭道:「你錯了,我也不知道,沒一處分壇知道,否則早就有人動腦筋了,六處分壇被挑,但六年來,分壇主持人卻換了十九個,那些人都是以為自己發現穿心鏢是誰了,發動叛變,往往在他們自以為成功得手之後,又莫名其妙的死在穿心一鏢之下,所以後來就沒人敢嘗試了。」

  尤俊道:「只要他是個人,總有機會能發現的,我們留心著就是,大家慎重一點,不看準了絕不輕動。」

  馬百平拍拍他的肩膀道:「這就是我要借重兄弟之處,因為這是件用心的事。」

  青狼尤俊接替了八卦金刀紀子平的缺,正式補上了隆武鏢局的鏢頭,這消息是頗為讓人震驚的!

  尤其是他跟方天戟薛依從姑蘇回來,在路上遇見了大鬧秦淮的浪子燕青劫鏢,這小子自作主張,把鏢旗都讓人摘了,回到金陵後,大家都替他捏一把冷汗,不知會受什麼處分呢?

  可是馬百平居然提升了他的職務,補上了鏢頭的空缺!

  這對鏢局裡略具地位的人來說,更還有另一個意義,隆武嫖局的正式鏢頭,也就是那個秘密組織的分壇護法。

  不過這個消息經確定之後,還是替他歡喜的居多,因為青狼尤俊是人緣最好的一個,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歡他。

  同一輩的喜歡他慷慨,肯幫人忙,心眼兒活,手段大方,金陵是銷金窟,鏢局裡入息雖多,兄弟哥兒們還是鬧窮的時候多,唯一不鬧窮的是尤俊,他賭得精,人長得瀟灑,秦淮河畔的姑娘們多半是倒貼他的,所以他的錢花不掉,但也沒存下,全是幫助了同輩弟兄。

  老一輩的也覺得他不錯,謙和有禮貌,會獻小慇勤,還能體貼各人的嗜好,暗底下安排所需,誰有了甚麼私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小尤,連最難纏的火龍神丁宏,後來也改變了對他的看法,逢人就稱道尤四這小子不錯。

  尤俊並不是排行第四,那是每年大比時,他在十獸十禽中,始終是站在第四位,第一第二者是被黑虎陶宏與白雁林奇包去了,他們身份特殊,武功也別樹一格,誰也爭不去,有人估計過,他們如果有機會,大可以把十大鏢頭擠下兩三個去,可惜是大比分兩個階段舉了,他們只好在小一輩稱雄了。

  第三倒是經常替換,有人爬上去,也有人摔下來,但尤俊的第四卻穩穩地坐了好幾年,爬上去的人擠掉了第三,擠下來的卻壓不倒尤俊,所以有人叫他尤四,也有人叫他四哥,也有人叫他老四,這要各人的身份而定。

  但是這第四是專定的,連常霸首次兩位的黑虎白雁,也沒有叫他們大哥二哥,這也是人緣的原故了。

  馬百平當眾宣佈了這件事,頒下聘書時,獲得的是一片采聲,只有兩個人的神色不悅。

  那當然是黑虎陶宏與白雁林奇。

  白雁林奇的編額是在景泰鏢局,兩家局子雖然是一家人,人事上卻是分開的,只有總鏢局一肩雙挑,因此他的不高興只放在臉上,付之冷笑而已。

  黑虎陶宏卻忍不住了,去年大比他居第一,也算是小兄弟中的領班頭兒,鏢頭出缺遞補,由外面換個老一輩的名家,他沒話說,在本局小一輩中拔升,應該非他莫屬,居然被尤俊撈去了,他立刻就沉聲問道:「總座,尤四憑甚麼補紀老的缺?」

  馬百平笑道:「不憑甚什,是家父自己點中的。」

  陶宏道:「老爺子又憑什麼?」

  馬百平淡淡地道:「他不憑甚麼,憑他是鏢局的東家。連我這總鏢頭也是他老人家指定的,陶兄弟如果不服氣,可以找他老人家理論去,只要一句話,我這總鏢頭讓你干都行!」

  火龍神丁宏性子最烈,立刻一拍桌子叫道:「陶宏,憑你也配,小四子心眼兒活,人緣好,他補老方的缺,大家都沒話說,如果是你補上,老夫第一個就不答應,你要是再多放一個屁,老夫就要你好看。」

  陶宏見他開口才不敢作聲了,因為此老的烈火神掌獨步武林,惹得起的人還真不多。

  黑虎閉口,白雁可哈了腰,笑笑道:「尤兄弟,這下子可恭喜你了。」

  尤俊忙道:「那裡!全仗各位哥們抬愛與各位老爺子的栽培。」

  林奇陰陰地笑了一笑道:『聽說你們的鏢旗叫人給摘了。」

  方天朝薛依道:「不錯,那趟是老夫主保的,林老弟是否想要老夫認罪呢?」

  林奇忙道:「薛老誤會了,屬下怎麼敢。」

  薛依冷笑道:「那就好,老夫讓對方摘了旗自然有老夫的道理,這個道理用不著向你老弟解釋而已。」

  林奇冷笑道:「屬下不敢,只是屬下聽說出事時,薛老沒有一點表示,完全是尤兄弟一手交涉,景泰隆武雖是兩個字號,卻是一個體系,事關大家的榮辱安危,屬下想有權利請教一下為甚麼吧?」

  馬百平道:「可以,因為我指示過,有人劫鏢不准動手。」

  林奇道:「總座可以說明是甚麼道理嗎?」

  馬百平道:「本來是不必的,但我還是願意說明一下,我怕又遇上像孤劍林封之流的人物,浙皖冀魯晉洛六個地方出事,都是未明敵情,貿然出手的原故,我要慎重一點,失一趟鏢事小,動搖根本事大,在沒有摸清對方底細前,我不想輕易發動,所以尤四弟的措置極為得體,也因為這個原故,家父看出了他的穩重而予以拔升。」

  林奇道:「浪子燕青只是個無名小卒。」

  馬百平含笑道:「能夠把方老一招制服的就不是無名小卒了。」

  林奇道:「秦淮河畔的事,我們並不知道。」

  尤俊道:「燕育在劫鏢時卻自己說出來了,雖然無從查證,小弟寧可信其有,孤劍林封,漁郎王九漁,在沒有出道前也是無名小卒,可是一出道就名動四海,小弟不敢輕率。」

  林奇道:「對方留旗指明時地要我們去贖取,尤兄弟意思如何呢?」

  馬百平道:「我已經跟家父商決了,十萬兩銀票也準備好了,由尤四弟帶著。另外請史六叔,裘五叔與陳四叔三位去一路,伸量一下燕青的底子,如果還是擺不平他,就只好把銀票牽上,圖個平安無事。」

  陶宏道:「那不是太丟人了。」

  馬百平冷笑道:「陶兄弟,我們不是光為保鏢,也不是為了跟人賭狠鬥勝,金陵這片基業是我辛苦創下來的。」

  陶宏道:「燕青的底子摸清楚了,他是沈三的傳人,也沒甚麼了不起,咱們用不著那麼多人。」

  馬百平一笑道:「這麼說陶兄弟有把握對付他下來了。」

  陶宏道:「屬下請求一試。」

  馬百平道:「好極了,就請陶兄弟辛苦一趟,如果你能一個人把事情擺平了,這十萬兩銀子就移作你的獎金。」

  這是個很誘惑人的數字,座中諸人都怦然心動,連老一輩的都為之色動,林奇連忙道:「燕青的底子我更清楚,他的行囊中有三白劍譜,藍鳳郭小琴已經從頭看到尾……」

  馬百平笑道:「那更好,林兄弟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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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21:50:28 |只看該作者
  黑虎陶宏一翻眼道:「老林,這是隆武的人,你插一腳算老幾?」

  林奇也一翻眼道:「景泰有兩位老鏢頭也去,事情是大家的,怎麼沒我份呢。」

  尤俊笑道:「兩位兄長都去,誰把燕青收拾下來,契金就歸誰,大夥兒出力,就由大家均分,十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一個人花不了,何不落個皆大歡喜呢?」

  馬百平道:「好,就這麼說,連尤兄弟一共去六個人,但全部的提調則由尤兄弟主持,限期是明天中午,大家準備一下就出發,到那兒還得調查一下,看看他有沒有幫手。」

  馬百平的話就是決定,大家也都沒話說了。

  臨行前,尤俊到馬百平的屋裡請示最後機宜。

  馬百平笑笑道:「老四,還是你行,一提賞格,這兩個傢伙就自己爭著要去了,如果硬派他們,他們說不定還會拿蹺呢。」

  尤俊笑道:「他們當然爭著要去,這兩個傢伙都欠了一屁股的賭債,急著等錢還債呢!」

  馬百平笑罵道:「一定是你掏的鬼,他們平常不好賭的。」

  尤俊笑道:「財帛動人心,昨天晚上小弟存心擠擠他們,拿著這趟保鏢的花銀在廳邀兄弟伙推牌九,我做莊,輸下上千兩銀子,他們瞧著眼紅,也就下來了,我就專吃他們賠別人,到了天亮,我自己小輸,他們卻寫下七八張借條,每人合起來有上萬兩呢。」

  馬百平道:「他們不知道是你玩鬼嗎?」

  尤俊笑道:「不會的,我也是輸家,贏的都是別人。」

  馬百平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全交給你了,可別真叫他們把十萬兩獎金贏了去,否則我的公帳上不好報銷,就得貼私囊了。」

  尤俊道:「兄長放心好了,兄弟寧可叫燕青賺了去,也不會落在他們的手裡,燕青賺了去,兄長可以報銷了。!

  馬百平道:「那當然可以,可是對總壇就不好交代了!」

  尤俊道:「如果他們兩人都不回來了,兄長對上面也有話可說,我相信總壇不會怪罪兄長的。」

  馬百平道:「燕青能放倒他們嗎?這兩個傢伙手底下狠來得,紀叔與秦六叔未必能強過他們,十大護法中,恐怕只有丁大叔與薛二叔能蓋得下他們。」

  尤俊一笑道:「看情形,反正到時候,他們一定爭先出手,燕青不行的話,三位老爺子還行。」

  馬百平道:「做得嚴密一點,別讓人看出來了。」

  尤俊道:「兄長放心,小弟保證叫他們有去無回就是。」

  兩人又以一笑達成默契,尤俊才出門而來,其餘五個人都在馬上等候待發了,三個老的是青萍劍史劍如,神手靈猿陳亮,八臂神裘梅風,他們倒無所謂,神態悠閒地坐在馬上不置一詞。

  黑虎陶宏卻冷笑道:「尤四兄,你現在是要人了,竟要幾個老爺子等你了。」

  尤俊將臉一沉道:「陶宏,在局裡關起門來,我們是自己人,你如何對我說話都沒有關係,但出了大門,請你記住你的身份,我是鏢頭,你是手下,你這種態度,讓局外人看了很不好,進一步對鏢局的內部也會起疑了。」

  陶宏沒想到會碰這個釘子,惱羞成怒道:「你這是對我說話!」

  尤俊沉著臉道:「不錯,但不是對你說話,而是教訓你要守份。」

  陶宏怒吼道:「你敢!你憑甚麼?」

  尤俊一揚手中的一塊小小的銅牌道:「就憑這個,你服不服?」

  那是金陵分壇的符令,陶宏臉色一變,忍住氣不敢開口了,尤俊又沉聲道:「林兄弟。」

  白雁見情況不對,乖覺地恭聲道:「屬下在,聽候指示。」

  尤俊道:「陶宏桀傑抗上,應於薄懲,領鞭十下,立刻執行。」

  林奇微愕遲道:「鏢頭是要屬下執刑?」

  尤俊冷笑道:「難道要三位老爺子來動手嗎?」

  林奇頓了一頓才道:「屬下遵命。」

  提是馬鞭走近陶宏的身邊,陶宏目中怒火直射,使他一時遲疑不敢動手,尤俊又沉聲道:「林兄弟,在行刑時,受刑人如有違抗等情,立於格殺不赦,鞭重以見痕為度,不得循私,開始!」

  這是正在鏢局的大門口,不但有本局的同仁夥計,也有過路的行人與左近的街鄰,圍了一大堆。

  林奇朝陶宏歉然一笑道:「陶兄,兄弟是奉命行事,請多原諒。」

  說完一鞭抽下來,陶宏的腦門上就起了一條紅痕,他落鞭的勁道倒是下得恰到好處。

  陶宏的手已按上了腰間的劍,可是林奇的左手也按在劍柄上,不僅如此,史劍如裘梅風與陳亮也都蓄勢待動。

  這四名高手監視之下,陶宏知道再使性子就是自尋死路,而且被人抓住大帽子,死了也是白死。只有咬牙切齒地便挨了十鞭,打完後臉上頸上已滿是紅紅的鞭痕。

  林奇朝尤俊一恭身道:「行刑完畢,敬候示下。」

  尤俊道:「辛苦了,但陶宏還忘了一件事,你提醒他一下。」

  林奇想了一下才道:「陶兄,向尤鏢頭謝罰。」

  陶宏目中凶光一閃,但還是忍氣吞聲向尤俊一拱手道:「屬下無狀,敬謝鏢頭從輕發落。」

  尤俊淡淡地道:「罷了,以後注意點,我也不是故意要處罰你,只是大局必須要維持,紀律不可鬆弛,現在你跟林奇先走一步到達地頭後,覓妥下處,同時就近查訪一下對方的行動,那裡的情形你們較熟,我到達時,就要你回報的。」

  陶宏又恭聲應是,與林奇上馬飛馳而去。

  青萍劍史劍如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這狗頭今天總算嘗到厲害了,老四,還是你行,你比百平還有魄力。」

  尤俊笑道:「百平兄主持大局,行事當以寬大為主,而且也有許多顧忌,不如小侄可以自由放手行事。」

  陳亮道:「老弟,你現在身份與我們平行了,這次又是你做主帥,可不必對我們如此客氣了。」

  尤俊忙道:「那怎麼敢當,小侄全仗各位老爺子的提攜,百平兄把小侄提升,主要就是因為小俊對各位老爺子曉得恭敬,而一些小兄弟們,對各位老爺子的敬意不如往昔了,百平兄深感不安,才特令小侄加以整頓一下。」

  這番話使三個老的十分舒服,就是在鏢局裡面的幾個老的都眉開眼笑,連連點頭。

  馬百平跟薛依在談話,笑笑道:「薛二叔,還是您有眼光,尤四弟的確是個人才,小侄愚昧,以前竟沒有發現他的長處而加借重。」

  薛依是最開心的一個,尤俊不但是他引進,也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尤俊的成就,就是他的面上風光。

  因此他立刻道:「哪裡,哪裡,這孩子自己懂得上進,也不是愚叔一人之力,各位老哥弟們也都幫著照料他成材的,最主要的還是你的提拔。」

  他很懂得人情世故,不獨居其功,把尤俊的成就分潤給每一個人,自然引起了皆大歡喜。

  尤俊等四人趕到鎮江府時,已經天黑了,其實兩地相去不過百里,快馬不用兩個時辰,他們是故意慢慢地走,路上作了一番計較,而且也給陶宏與林奇充分的時間去瞭解狀況。

  天魔令主秘密控制住一個震撼江湖的組織,自然有他一套的手腕,即使在各分壇,也只有的連縱系,沒有橫的接觸,刺探消息的眼線,只向他特置的心腹呈報,再轉呈給分壇主持人,所以想要叛變他很不容易,陶宏與林奇是專司轉遞消息的特使,各領一部份秘密人手,因此尤俊才要他們先來瞭解一番。

  抵達時,林奇在路口等候,尤俊問道:「林兄弟,對方有動靜嗎?」

  林奇道:「沒有,屬下的分站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也不知道有劫鏢的事。」

  尤俊道:「這也難怪,秦淮河畔鬧事時,消息沒傳到這兒來,他劫鏢時也沒有別人在,這傢伙又寂寂無聞,陶宏呢?」

  林奇道:「他還在繼續打聽,少時會到使處稟報的,也許他會有消息。」

  尤俊冷笑道:「林兄弟都不知道,他會有甚麼消息,分明是對我有成見,不願意來見我而已。」

  林奇訕然地道:「陶兄弟的性子燥烈一點,令使請多曲諒。」

  尤俊冷冷地道:「他的心胸狹窄,睚毗必較,根本不適合這種工作,由於他今天的態度,跟我同在一局必難相處,林兄弟,你是上面的人,應該清楚,如果這樣鬧下去,上面會支持誰?」

  林奇道:「令使是總坐與分壇提升的人,自然是支持令使,況且今天的事是他不對,屬下已準備呈報總壇,將他撤換回去,另外派個人來。」

  尤俊道:「兩局一家,實在沒有派兩人的必要,林兄比他穩健多了,我想呈請百平兄轉示總壇,由林兄一肩兼任兩處。」

  林奇瞼色一喜,卻又道:「這個……屬下固不辭辛苦,但屬下可不能作主。」

  尤俊笑道:「我想沒問題,事興與人和,由百平兄據情上報,林兄側面加以證實,總壇必定會答應的,以後我們合作也愉快得多了,林兄意下如何?」

  金陵分壇是最肥的缺,多領一職,不僅權限加重,利潤也提高了一倍,林奇怎不為之心動呢。

  急忙一躬應道:「屬下全仗令使栽培,敢不傾心以報。」

  尤俊笑道:「別客氣,我的令使身份只限這件任務,是暫時的,以後還要林兄多支持賜顧呢。」

  林奇道:「令使已經是護法兼鏢頭了,職分為上司,況令使得總座青眼獨加,以後是令使照應屬下的地方多。」

  尤俊一笑道:「彼此,彼此,大家都別客氣了,我在路上已有這個意思,難得林兄一人在此,正好說說知己話。」

  說著握握他的手,林奇感到有一個小字團塞了過來,忙接住了,將他們引到宿處,卻是一家大店房,每個人都開了一間雅房,林奇親自接了燭火,送尤俊進房,打開紙團看了一遍,隨手在火上燒了道:「屬下這就去找陶宏問問去。」

  尤俊見他燒燬了紙團,一笑道:「林兄是個幹才,我就不多關照了。」

  林奇道:「屬下知道。」

  壓低聲音又道:「郭小琴把三白劍式的精招平波三式記下了,屬下一定可以做到天衣無縫,令使靜候佳音吧。」

  尤俊笑道:「十萬兩賞金已經在囊中,為了使三位老護法開了口,最好是五五均分,但我這一份還是林兄的。」

  林奇趕忙道:「那怎麼敢當呢,令使該多要一份才對。」

  尤俊笑道:「我花費不多,而且我弄錢的地方多,現在有了這個機會,只要沒人搗蛋,我們合作之處尚多,你就別客氣。」

  林奇再三稱謝,才喜孜孜地去了。

  尤俊出去,陪著三老用餐,約莫一刻工夫,林奇來了,神色十分凝重地道:「陶兄被殺死在金山寺下江邊,可能形跡已露。」

  三老都為之一驚,尤俊忙道:「是誰下的手?」

  林奇道:「不知道,胸口咽喉及小腹各中一劍,劍痕只有一個深洞,十分乾淨俐落,對方必是個高手。」

  青萍劍史劍如道:「那好像是三白先生的達波三式,由下挑上,一氣呵成,我們看看去。」

  五個人來到江邊,黑虎陶宏的屍體還半浸在水裡。

  史劍如驚道:「果然是達波三式,浪子燕青開始下手。」

  其他二老神色驚異,只有尤俊與林奇相視一笑。

  中午,鎮江府城西門外,有一家四海春酒館。

  招牌上口氣大,酒館的規模只是一家小村店,供那些進城賣菜的鄉下人歇足打尖。

  酒不好,菜也不會好,但生意不錯,鄉下人挑了一擔菜,以及自養的雞鴨,自捕的魚蝦,送進城賣完了,回程時剛好是是中午了,就在這兒喝上一杯,四海春就是為這些主顧而開設的。

  可是今天那些老主顧們都很失望,酒館空著十幾張桌子,只坐了五個人,酒店的老板夥計站在門口,直朝那些主顧們打恭作揖陪不是,今天不做生意。

  整家店子被那五位達官老爺包下來了。

  酒樓下面飄著金陵隆武鏢局的鏢旗,還有著一張字條,說明本店暫停營業,但因為主顧們都是不識字的居多,所以老闆夥計還得在門口說明。

  座上的五個人,最急的是林奇,一直搖頭外望道:「已經過午了,怎麼還不來。」

  尤俊卻沉穩道:「他既然在這兒殺了人,不會不來的。」

  林奇道:「他要是不來,咱們不就苦了,回去怎麼交代?」

  尤俊一笑道:「不來是他的失信,咱們為的那面鏢旗權當舊了作換面新的就是,省下了十萬兩銀子。」

  林奇額上流汗尤戚的道:「可是陶兄的被殺又怎麼說呢?」

  尤俊道:「史老爺子監定過屍體,證明是三白達波三式所致,世上會達波三式的只有燕青一人,往總壇報就是了,追兇的事,如果是在金陵地面上,咱們當然要查,否則就歸總壇處理,咱們不能擱下大事,專忙這個。」

  青萍劍史劍如哈哈地道:「假如達波三式只有燕青一個人會,自然是沒有問題,就怕另外有人也會這種劍法。」

  林奇急得直淌冷汗道:「三白別無傳人,還會有誰呢?」

  史劍如道:「那可很難說,藍鳳郭小琴就看過三白劍笈,這三式劍法學起來並不難,只是差火候的深淺而已。」

  尤俊道:「史老說笑話了,琴姑娘又怎會殺陶寵呢?」

  史劍如道:「老夫不是說一定是她,因為這三處劍痕太深,不像熟手所為,三白施展這一招時,劍深不過兩分,取的都是致命之處,兵不血刃就可達到斃敵的目的,陶宏死得太勉強了,看起來令人難以相信。」

  尤俊道:「燕青是三白傳人,火候自然不深。」

  史劍如笑笑道:「老夫只是就事論事,琴姑娘遠在金陵,也不可能到此地來殺人的.只是說陶宏死於燕青刻下,未免太離譜了,他若是只有這點火候,不可能打敗紀子平的。」

  林奇急得臉上都變了色,尤俊卻道:「不管陶宏是否死於燕育之手,咱們都必須裁定是燕青,否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總壇往下追究,咱們不勝其煩,對咱們的名譽也有影響,史老以為如何?」

  史劍如這才點點頭道:「老夫自然沒意見,但怕林老弟另作呈報,說老夫判斷不實,老夫可擔待不起。」

  林奇忙道:「哪裡,哪裡,屬下一定尊重史老的判斷,對三白劍術的研究,史老是權威,誰敢懷疑呢?」

  史劍如一笑道:「林老弟這麼說.尤老四又不願多事,老夫自然也不便多事,好在此行是尤老四做主帥,林老弟是協從,我們三個老的只是跟來看了,有了問題還是二位負責。」

  尤俊道:「小侄負全責,陶宏是燕青殺死的,這是結論。」

  林奇這才吁了一口氣,尤俊忽道:「來了!」

  眾人都精神一振,店中進來兩個人,都是金陵兄弟鏢局的神鞭雙傑,莫桑莫梓兄弟。

  史劍如一怔道:「他們來做什麼?」

  莫桑卻走過來揖一揖道:「承蒙見邀,不知有何貴幹?」

  史劍如愕然道:「我們邀的?莫老大,你開什麼玩笑?」

  莫桑也愕然道:「怎麼史老不知道?敞兄弟因為在金陵賦閒無聊,到金山寺來散散心,昨夜接到貴上百平兄的帖子,說有事請做敞弟來作個見證,在下直感奇怪,但受寵若驚,不敢不來,誰知史老竟不知道,那不是拿我們兄弟開玩笑。」

  莫梓也憤憤道:「我早就說了,隆武鏢局是多大的字號,有什麼事情會找我們小人物來做見證,大哥偏要說彼此同為鏢行一脈,馬鏢頭既是以禮相請就應該來一下,結果卻是自討一場沒趣。」

  莫桑在懷中取出一張帖子道:「史老,這可不是我們自己往臉上貼金,帖子在這兒,既然用不到我們,我們也不在這兒惹厭了。」

  尤俊接過帖子一看,也怔住了。

  帖子的確是馬百平具名的。

  「敞局偶因微故,適知賢昆仲俠駕經過,敬盼虎駕於明日午時,經過西門外以為見證,尚稍念及同道之誼,予以賜准,勞神之處,客當面謝弟馬百平拜。」

  尤俊苦笑道:「這帖子是誰送去的。」

  莫桑道:「不知道,我與會弟遊山去了,帖子是交給金山寺由知客僧轉達的,就因為沒見到送帖的人,無法辭謝,否則一定不敢當此寵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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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21:50: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尤俊道:「敞局是發生了一點小事,與人相約在此解決,但敝上百平兄並未前來。」

  莫桑說道:「這麼說這張帖子不是馬總鏢頭發出的了?」

  尤俊道:「二位難道連敝上的筆跡都認不出來。」

  莫桑冷笑道:「兄弟鏢局雖然比隆武景泰早設了幾年,但接到馬總鏢頭的貼子還是第一次,無從拜識貴上的墨寶。」

  言下充滿了不滿之意,尤俊只得笑笑道:「這恐怕是跟我們約定的那個人假敞上之名而為的,他這麼做,自然是希望二位在場,好把事情傳出去,二位不令他失望,就請屈留片刻,做個見證吧。」

  莫桑哦了一聲道:「那是個什麼人?」

  「浪子燕青!」

  莫桑失聲道:「是他,他不是在秦淮河畔,跟貴局的紀老英雄衝突的那個小伙子嗎?」

  尤俊笑道:「這件事倒是傳得很快、」

  莫桑道:「事情發生在秦淮河畔,金陵有誰人不知,我們是離開金陵的第一天聽說的,這小伙子是什麼來路?」

  尤俊道:「一代劍隱沈三白先生的傳人。」

  莫桑又哦了一聲:「那就難怪了,沈老前輩有聖劍之稱,他的傳人自然有兩下子,怎麼會跟貴局衝突起來的呢?」

  尤俊道:「沈三白雖是一代劍隱,敝局還未必含糊他,只是這小子太不知進退了,在秦淮河畔,他折辱了紀老,敝上為了息事寧人,不願多加追究,而且為那種事鬧起來也沒意思,所以就此算了,那知他竟以為我們怕了他,前些日子偷去了我們一面鏢旗,指明要我們今日午時在此以十萬兩銀子贖回。」

  莫桑道:「那真太不像話了,這種行為跡同敲詐勒索,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才行。」

  尤俊笑道:「念他是三白傳人,敝上以為他是窮途末路,因此叫我們把十萬兩銀票帶來了,只要他交還鏢旗,就算資助一個武林同道……」

  莫梓道:「那萬萬不可,這小於食髓知昧,以為金陵的鏢局都是好欺負的,此風一開,我們還能混嗎?」

  林奇忍不住道:「敝上雖有周濟之心,卻也要他有本事拿去才行。」

  尤俊忙道:「敝上說了,十萬銀子可以給,但必須挫挫他的傲氣,所以才請三位老爺子前來,原是教訓他一頓,再送他十萬兩銀子,要他今後好好做人,不要再學那種無賴行還,為三白先生丟人。」

  莫梓道:「馬總鏢頭倒是很慷慨,但我們卻不敢苟同,萬一他上了敝局,敝兄弟卻拿不出這麼多的銀子來。」

  他的話裡面仍是帶刺,林奇已憤然作色,但尤俊卻用眼色止住,笑笑道:「現在也不能如此善了,這小子昨晚居然行兇,殺死了敝局的一個人。」

  林奇飛快地接口道:「是啊,我們的黑虎陶宏昨夜陳屍江畔,這筆帳非要找他算一下不可。」

  莫氏兄弟都為之神情一愕,莫桑失聲道:「他還殺了人?」

  林奇接口道:「是的,他一定是昨天冒了敝上的名義去送帖子給二位,被陶老大碰上了,結果送了陶老大的一條命。」

  尤俊道:「林兄弟,事情的發生經過我們都沒有看見,不可以胡亂猜測,即使要猜測,也只能用或許二字,可不能說一定如何如何,目前我們只知道陶宏已死了,而屍體上的劍痕判斷頗似三白先生的達波三式,可是對殺人的原因都不太清楚,所以我們必須要找他問個明白。」

  林奇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臉上一紅道:「是,屬下失言了,因為陶宏與展下的交情頗深,屬下友仇心切,不免言詞偏激一點。」

  尤俊笑笑道:「照理說燕青假百平兄之名,柬邀二位莫兄來作見證,是有意思跟我們作個解決,實無殺人的必要。」

  青萍劍史劍如忽然道:「這一點老夫倒有個看法,陶宏這小子心高氣做,自以為了不起,他單獨遇上了燕青,貪功心切,想一個人把他拿住了,結果反而死在對方的劍下。」

  林奇點點頭道:「這倒是很可能的,不過對方也太狠了一點,彼此並無深仇大恨,何必一定要致人於死地不可呢?」

  尤俊道:「是啊!燕青在秦淮河畔,制服了飛鷹牛七,技壓紀老都是點到為止,他取走鏢旗時,也曾制住了紅狐賈如化,小侄看他不似凶狠之輩,不知何以會對陶兄下了毒手?」

  說時用眼睛一瞟林奇,示意他解說兩句。

  林奇究竟不笨,知道尤俊的暗示,陶宏是尤俊授意之下,由他下手刺殺的,雖然准備栽在燕青頭上,但不可做得太過份,反而容易露出破綻。

  因此他歎了一聲道:「陶宏與我私交雖篤,但我也瞭解他最深,他的性情最烈,只要一動上手,就是六親不認,平時自家兄弟切磋過手,他都不肯稍留分寸,碰上了燕青,自然更不會客氣了,他逼得太緊,人家不得不施展精招以對付……」

  史劍如道:「這倒可能,老夫對三白劍式研究較深,達波三式是絕妙的殺手,非至萬不得已時,極少施展,這一手三劍,威力至鉅,發必傷人,因此照情形推測,必然是陶宏逼得人家太緊,不得已才出手自衛。」

  尤俊道:「假如真的是這個情形,倒是怪不得人家了。」

  莫桑哦了一聲道:「如此說來,貴局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尤使沉吟片刻才道:「兄弟臨行時,敝上一再吩咐,彼此同為武林一脈,而三白先生在武林中夙有俠名,他的傳人也不會是萬惡之徒,不必煎之太急,令江湖朋友對敝局誤會,認為我們倚勢壓人,只要是陶宏死於公平決鬥,敝局只好認了。」

  莫桑道:「馬總鏢頭倒是氣度寬宏得很。」

  尤俊一笑道:「百平兄的確是近年來江湖上一個難得的俊彥,所以他以後進的身份居上,各位前輩都對他上力支持。」

  莫桑冷笑道:「敝兄弟以前對他太有失恭敬了,所以才得到大家的諒解,兄弟鏢局的業務也無人問津,可能都是這原故吧。」

  尤俊忙道:「哪裡,哪裡,這恐怕都是誤會,百平兄對賢昆仲都是很恭敬的,現在想起來,那封柬帖,很可能是百平兄自己投的,只是來不及通知我們而已,他必然是感到以往對賢昆仲有失恭敬,才借這件事表示敬意,使大家對賢昆仲多注意一點,今後業務也會跟著好起來了。」

  莫桑道:「可是這字跡不是他的呀。」

  尤俊笑道:「百平兄自己的那筆字飛龍舞蛇,完全是武家的筆法,用來寫帖子就有失敬意了,這很可能是他另央人寫的,燕青既然明著要跟敝局過不去,心目中自然不會看重敝局,又何必冒百平兄之名下帖邀賢昆仲呢?」

  莫桑道:「可是為什麼不告訴各位呢?」

  尤俊笑道:「他不願讓燕青知道他來了而增加對方的傲氣,圖為這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無須驚動總鏢頭前來解決,所以這次事件,百平兄責成小弟全權外理,三位老鏢頭只是隨行監督而已,燕青究竟只是個無名新進而已,他柬邀賢昆仲,卻必須親自具名,以示敬意,我們看到帖子,不也是等於接到通知了嗎?」

  莫氏兄弟心中都很奇怪,這封柬帖實際上的確是燕青寫的,劫鏢之舉,也是他們央請燕青干的,現在尤俊居然在自己頭上拉,不知用意何在?

  莫梓忍不住道:「貴局行事,的確有點令人莫測高深。」

  莫桑也道:「貴上既然認為這是小事,不屑自己出面,卻又要我們來作見證,這不是太瞧得起我們了?」

  尤俊道:「莫大俠又誤會了,對燕青,敞上不屑出面,甚至連三位老鏢頭也不正式交涉,責成兄弟主理,是表示敝局對此事的態度,然對賢昆仲,敝上親自具名,就是敬意的表現,兩下分開來的,由此可見敝上處事的細心,也更可見敝上對二位的推舉。」

  莫桑道:「在下仍然不明白敬在何處?」

  尤俊知道:「兄弟說句不客氣的話,隆武景泰兩局,在金陵同業間的業務是比大家多一點,所以有很多生意敝局都轉托別家代保,這原是同業間互助互惠之德,但賢昆仲性情耿介,敞上敬在心裡,不敢用那種方法來冒瀆二位,同時二位也不會接受,敝上一直耿耿於心,不知要如何才能對二位聊表心意,這次剛好有個機會可以為二位宣揚一下,敝上就利用上了,這個方式既不傷二位之廉,也可以表達敝上推舉之意,不是兩全其美嗎?」

  尤俊又道:「二位別以為這是小事,景泰之後,繼以隆武。兩局由敝上主持以後,五六年來,鏢行天下,從沒有出過一點岔子,這還是第一次呢,本來敝局可以私下了斷,可是敝上寧可自己丟點面子,央請二位出面見證雖然不夠隆重,但敝上的一片苦心微快,二位也可以體諒了。」

  他如此婉轉解釋,居然頭頭是道,莫氏兄弟不得不佩服這年輕人確是有兩下子,何況他們肚子裡雪亮,這件事根本是自己弄出來的,假如再不領這份情,就顯得自己是有鬼了。

  劫鏢以為洩忿,真要與人多勢眾的馬家鏢局作對,他們還是沒這個膽子。

  因此莫桑樂得收蓬道:「敝兄弟愚昧,沒有體察到貴上賜顧盛情,實在太慚愧了,只有回到金陵再面表謝意。」

  尤俊忙道:「哪裡,哪裡,回到金陵後,敝上應該對二位謝勞,同時也好向同業間宣揚二位調停之德。」

  說到這兒,他一皺眉道:「只是這個浪子燕青現在還沒有來,未免太令人遺憾了,萬一他要是不出頭,敝上這一番苦心就白費了。」

  話才說完,忽然有人接口道:「敝人早已恭候多時,但各位談得正高興,不便下來打擾,現在各位都商量定當了,敝人也可以下來了。」

  眾人聞聲驚顧,卻見燕青正舒坦地斜躺在屋樑上,屈起一腿,滿臉都是奚落的笑意。

  三個老的都感到臉上無光,對方就在他們的頭頂上,他們仍一無所覺,這個臉就丟大了。

  聖手靈猿陳亮以輕功單絕稱著,一長身正待縱起,尤俊忙按住了他,低聲道:「陳老,他比我們先來,老早就躲在樑上,我們不知道也不是甚麼丟人的事,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呢?」

  語畢抬頭笑道:「閣下既然早來了,又何必故弄玄虛呢,倒叫我們等得心焦,不過這樣也好,敝局對閣下的意思,閣下都聽見了,免得多費一番唇舌,請下來談談。」

  燕青飄身落地,塵地不驚,自顧坐在對面的空位上,先朝莫氏兄弟一拱手道:「後生未進,本來無意驚動武林先進,但馬百平一番誠意,邀二位來作見證,燕青也謝謝了.」

  莫桑只得裝作不認識他道:「敞兄弟不過適逢其會,湊湊熱鬧而已,閣下是名家傳人,隆武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鏢局,是非曲直,敞兄弟也無由置啄,但既叨為見證,只可以保證一件事,就是今日的經過,敝兄弟必定據實以告天下武林同道。」

  燕青笑笑道:「承情,承情,燕青所求也不過是如此。」

  尤俊沉聲道:「我們已經如約而來,閣下如何交代呢?」

  燕青笑道:「銀票帶來了?」

  尤俊道:「當然帶來了,敝局的鏢旗呢?」

  燕青笑道:「在這裡。」

  說著拋出一張小紙卷,尤俊一怔道:「這是甚麼意思?」

  燕青道:「閣下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這是個副本,正本已經送到鎮江府台衙門裡,而且有收據為憑。」

  尤俊愕然打開紙卷,觸目先見的是一張蓋著朱紅官印的收執,上面寫著:「貴局仁俠為懷,澤及災黎,本府既感且敬,除行文上憲,請為獎旌,並將公告貴局義舉,以彰仁德。」

  他有點莫名其妙,又著另一張字條,大聲念道:「聞江淮為患,兩寧受災者數以萬計,敝局本人溺已溺之先賢遺訓,特捐贈紋銀十萬兩以為賑災之用,希能拋磚引玉,啟鈞府治下之仁心善士,與悲天憫人之杯共襄善舉,唯草民乃因路過,未曾攜帶現銀,又恐耽誤時日,故先呈上敝局鏢旗一面,以為抵押,敬請鈞府於庫銀內暫墊支付,速供賑災之用,草民於三日內,定必遣專人呈上該數款項,贖回鏢旗,祈乞賜准,此呈鎮江府台陸大人草民金陵隆武鏢局馬百平拜」

  他才念完,燕青就笑道:「隆武不愧為首屈一指的大鏢局,我只以一面鏢旗,那位府台大人不但立刻照會墊支、而且當場親筆開了一張收據,現在恐怕連公告都貼出來了,可見得信用昭彰,名不虛傳!」

  尤俊等六個人都呆了。

  燕青這一手的確玩得漂亮,這十萬兩銀子除了乖乖照付之外,簡直沒有別的選擇余地。

  半天後,林奇忍不住怒叫道:「你憑甚麼替我們作主?」

  燕青笑道:「剛才我聽這位尤大俠說了,貴局的十萬兩銀子已經打算拿出來了,我代你們做件好事,難道不好嗎?」

  尤俊道:「敝上雖然有意拿出這筆銀子,但也要閣下有本事拿得走,閣下慷我人之慨,未免太心急了一點吧。」

  燕青微笑道:「我不同意這句話,做好事的是馬百平,我沒有一點好處,還賠上精神跑跑腿,何謂慷他人之慨呢?」

  尤俊道:「賑災義舉,敝局自己會做,無須閣下代勞。」

  燕青道:「你們不認帳沒關係,我可以再跑一趟,直承是我開玩笑,退還收據,把旗要回來。」

  尤俊冷笑道:「那可能嗎?銀子已經發下去了!」

  燕青道:「那也沒甚麼,你們可以否認,殺頭凌遲我一人當,反正送旗取收據都是我自己去的,府台大人還認得我,不會硬賴到你們頭上,何況馬百平在金陵勢通官府,鎮江知府也不敢便吃到你們頭上去。」

  尤俊冷哼了一聲道:「隆武鏢局丟不起這個人,這件事我們認了,但是閣下可沒有這麼輕鬆,你得作個交代。」

  燕青雙臂一抱道:「怎麼交代呢,旗子押在鎮江府,我拿不回來了,殺了我也搾不出十萬兩銀子來,你看著辦吧。」

  聖手靈猿陳亮厲聲道:「你小子把命擱下來!」

  凌空一指點出,指勁十分凌厲,遙隔三尺,燕青的胸前衣衫一扁,已經透了一個圓孔。

  可是燕青的身子動都不動,倒是他坐的椅子背上發出撲的一響,落下一塊大如手指的圓形木塊。

  座中諸人都大為震駭!聖手靈猿不但輕功無雙,穿金指功尤為武林一絕,所向無敵。

  然而燕青居然硬受了一指,而且還笑嘻嘻地站起來,摸著椅背上的那個小洞,口中噴噴地道:「前輩英風,果然名下無虛,這一指全憑內勁發出,鋒及數尺之外,依然凝而不散,實在令人可佩,可敬。」

  這一番話實足表現了他的內行,批評褒揚都極為得體,要是換了第二個人說出,受者必然風光無比,大感知己。

  因為像這種內家指勁火候境界,很難有人達到,見識差的人,還說不出好在甚麼地方。

  燕青有如畫龍點睛,把指勁所表達的境界全部拱托出來了,尤其是摸著椅背上跟指頭一般大小的洞,還用手指試試大小,正有如伯樂之相千里馬。

  大凡內家指風,最難得的是一個凝字。

  內勁分三重境界,由小而大謂之「勁」,一指發出,如果擊碎了一塊巨石,勁勢雖夠強了,卻只是威盡而已。

  第二重境界是由大而小,溶內力於一點,如單掌碎疊磚,由上碎到底是「勁」,只震碎夾在中間的一塊則謂之「巧」,那已經難多了。

  最難的,也是最高的一重境界才是:「凝」!

  所謂「凝」,也就是到達了「返樸歸真」、「天衣無縫」的境界,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

  發出時的面積多少,及物時仍然多少,就像陳亮的那一指,經四尺而達及椅背,著力處仍是指頭大小的一個圓洞,就表示他已能將隔空指穴的內勁運用到收發的由心的程度,超越空間的限制了。

  只是褒詞出於燕青之口,卻使陳亮的臉色十分難看,因為這一指是透過他的身體而及於椅背的。

  陳亮的指勁是為了傷他而發,他不但安然無損,而且還把勁力原封不動地引到椅背上去,這無疑是表示了他的功力火候,遠遠地超出了陳亮。

  而那一番褒揚也成了諷刺。

  諷刺僅管諷刺,燕青卻表示了他驚人的內勁修為,因此使得滿座群豪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燕青卻又笑笑道:「陳老千萬別以為在言詞中有何不敬之處,在下之所以能幸逃此一指之危,只是仗著先師的無相護身神功而已,但在下僅能避免身體不損而無法使衣物完整,僅僅是初步的皮毛而已,在下對陳老是敬佩得很,敬佩得很!」

  他連說了兩個「敬佩得很」,表示了他的誠意,陳亮的臉色才稍稍好看一點,乾咳一聲道:「老夫忘記閣下是三白先生的高揮了,三白先生的內力修為,已達空靈的境界,當然不是區區指力所能傷得了的,老夫這一指無異是水中撈月,徒自枉勞而已。」

  語畢還打了個哈哈,蓋過自己的困窘,但也表示他再也不會出手了。

  他無意出手,青萍劍史劍如與八臂神裘梅風也就不想徒自取辱,因為不知道這小子究竟有多少底子。

  陳亮一擊無功,還好是沒有丟人,如果像八卦金刀紀子平那樣,被他制服了,就只好捲鋪蓋滾蛋了。

  這些老人所以在隆武與景泰兩家鏢局裡耽著,一則是為了受到那神秘莫測的天魔令、穿心鏢的脅迫,主要的還是為了在鏢局中的優厚待遇。

  靠著多年的盛名,才換來了這個豐衣足食的後半生,他們不願意輕易地付之一搏。

  因為他們看得很遠,天魔教到目前為止,這是個不公開的組織,而金陵只是一個分壇而已。

  即使制倒了燕青,也沒多大的好處,砸在燕青手裡,除了拋卻一世盛名,還連帶敲碎了飯碗。

  那是很不上算的事,何況他們只是屈於現勢,並沒有為天魔教賣命的打算。

  這一個個都是老江湖,老得成了精。

  正唯如此,他們才不計身後的批評,屈身辱志,窩在金陵分壇的兩家鏢局裡養老。

  當年既沒有挺身一抗的勇氣與風骨,此刻又何必逞強賣命來為一個不甘心加入的組織而邀忠呢?

  他們存心把問題推給總壇去解決了。

  三個老的不作進一步表示,尤俊也無可奈何。

  乾笑一聲道:「閣下好功夫,看來已盡得令師真傳了。」

  燕青淡淡地道:「好說!好說!在武學上,在下不過只得先師十之一二,但先師耿介之性,卻能做到十之五六,一毫不苟取,在下是做得到的,所以前幾天江寧道上,在下只取了貴高一面鏢旗,而十萬兩銀子,也用貴局的名義做了一番善舉,難得有莫氏雙傑在此為見證,而又承他們力保將真相告諸武林,諒來不會損及先師清名,在下告辭了。」

  語畢起身一揖,回頭就走。

  尤俊忙道:「閣下就這麼走了?」

  燕青淡淡地道:「敝人倒想在這兒陪各位聊聊,但各位都沒工夫,因為貴局與鎮江府台所許的時限是今天午時,刻下午時將過,兄台還是趕緊去把鏢旗贖回來,免得陸府台擔心,人家看在貴局的金字招牌上,才放心地墊發庫銀,可不能使人為難,陸大人是個清官,也很有魄力,換了第二個人,未必就會這麼輕易相信這一面鏢旗能值十萬兩銀子。」

  尤俊征了一怔才道:「閣下做得這麼漂亮,當然不會跟我們為難吧?我們也是夥計,閣下就是要跟敝上過不去,也該替我們想一想,這麼一來,我們將如何交代呢?」

  燕青想了一下道:「不錯,江湖道上,如兄台這樣通情達理的朋友還不多,敝人頗有意一交,只是阮囊羞澀,金陵又是銷金窩,敝人自從秦淮河畔,跟金紫燕一聚之後,竟有點兒丟不下,但又去不起。」

  尤俊忙道:「沒問題,閣下只要肯去,兄弟當全力負擔一切用費,但凡閣下的化銷,都可以開在兄弟的帳上。」

  燕青道:「盛情可感,但在下要謹守師訓,一介不苟取。」

  尤俊道:「咱們交個朋友,閣下去一趟,使兄弟有個交代,就是幫了兄弟一個忙,這是兄弟應該盡心而為的。」

  燕青笑道:「去了後,很可能兵刃交加,這個交朋友的代價太大,而且朋友可以立刻變冤家。」

  尤俊道:「那是敝局的事,兄弟絕對不會與閣下正面成敵,朋友畢竟是朋友。」

  燕青搖搖頭道:「那還是不行,你我的立場,始終不可能成為朋友。」

  尤俊道:「閣下繞了半天圈子,是存心找個借口不去金陵。」

  燕青一笑道:「那我又何必開口說要去呢,我並沒有非到金陵不可的必要,對嗎。」

  尤俊道:「那閣下要如何才肯去呢?

  燕青道:「沒甚麼,我只有一個難題,沒錢,等我再賺足了一筆銀子,足夠在金陵揮霍上幾天的時候,我自己會去的,我也這樣答應過那位金紫燕姑娘,這兒有位對先師很瞭解的前輩,他也知道先師生平絕不作狂言的。」

  史劍如立刻道:「不錯,三白先生一諾千金,但閣下是否也能如此呢?」

  燕青傲然道:「在下除了武功不如先師,但行為舉止,一切都以先師為規範,這一點自信不會令先師泉下失望。」

  尤俊道:「這麼說來,我們只有在金陵恭候了,不知道閣下在甚麼時候才能到金陵來呢?」

  燕青苦笑道:「那可很難說,在金陵的銷金窟中要過兩天舒服日子,勢非數百金,而在下別無一技,只有這點武功,不是替人護院,就是保鏢,目前這兩項工作都不好找。」

  尤俊暗中輕扯一下莫桑的衣服。

  莫桑會意道:「燕朋友,如蒙不棄,敝局倒願意聘你為鏢頭……」

  燕青笑笑道:「莫大俠,別開玩笑了,貴局的字號雖久,生意卻大不如前,且三年都承攬不到一筆……」

  尤俊道:「那是以前,現在可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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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桑道:「朋友也在樑上聽說了,馬總鏢頭高義雲深,對敝兄弟大力照顧,所以一回到金陵,就會有生意了,敝局閒散日久,正需要人手。」

  燕青沉吟了一下,莫桑道:「循例鏢局聘任鏢師,都要先支付一筆安家費,敝局財力支絀,目前只能預付五百兩,而且這五百兩,也得到金陵才能付出,敝兄弟是來玩的,身邊沒作準備……」

  尤俊在桌子底下,遞給了莫梓一卷東西,他低頭一看,卻是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心中會意造:「不,我這兒還有,這是我昨天從一個朋友處挪借來的,原準備作下個月鏢局中的夥計們薪俸之用的,現在可以先付給燕朋友。」

  燕青道:「那怎麼行呢?」

  莫梓一笑道:「有甚麼不行,鏢局就怕沒生意,只要有生意上門,照例就可以先支取一半的保運費。」

  燕青道:「五百兩,是可以在秦淮河畔窩幾天了,可是莫二俠,恐怕還不等銀子花光,我就沒命了!」

  莫樣道:「這筆銀子就是買命的,閣下肯到金陵去,使我們能對馬總鏢頭懇邀見證的任務完美達成,就已經值得了,我們在金陵候駕五天,五天內閣下踉隆武的問題作個明白的解決,然後再來調商就任的合約……」

  燕青接過銀票道:「好吧,我一准到,只是尤老哥,請上覆責上,我這趟重回金陵,也許就沒命再離開了,無論如何,也請他高抬貴手,讓我先消遣幾天。」

  尤俊道:「行,沒問題,莫二俠不是給你五天的期限嗎?我們也在第四天晚上才跟閣下解決問題如何?」

  燕青笑著拱拱手:「盛情拜領,我這就先一腳趕到金陵去了,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我得先花光這筆銀子再說。」

  語畢飄然出門而去,林奇想到十萬兩的賞金落了空,那一大筆債不知如何了斷,心中大急,追了出去道:「等一下,朋友還有一件事情沒解決,敝局的黑虎陶宏,昨夜陳屍江邊,閣下怎麼說呢?」

  燕青一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如此而已,有甚麼說

  林奇征了一怔,尤俊也追上道:「閣下承認人是你殺的?」

  燕青道:「達波三式劍痕宛然,我不承認行嗎?達波三式是既師獨門絕學,在下既然三白傳人,當然無可否認。」

  尤俊道:「好,朋友很爽快,我們也不多說了,一條人命固然無價,但在江湖道上,生死本不當回事。」

  燕青笑笑道:「反正到了金陵也要解決的,殺一個人要償命,不殺人也要償命,我踉隆武的過節已不是一條人命的問題了。」

  尤俊道:「說的是,只要是公平的決鬥,敝局也不是不講理的,隆武跟閣下並沒有拚命的必要,陶宏找到了你拚命,是他自己的不對,閣下也聽兄弟說了,敝上並沒有要閣下非死不可的意思,他對令師很宏敬的,所以陶宏之死,死在他技不如人,敝局絕不會為他作尋仇的打算。」

  燕青一笑道:「達波三式之下殺死的人,絕對是公平的,史前輩已經說過了,到了使用達波三式就是到了忍無可忍,必須自衛保命的時候,以後如果貴方還有人死於這三式之下,貴方應該體諒,咎不在我。」

  尤俊道:「承教!承教!至少在限期之前敝局的人不會對閣下有所行動,萬一有誰自作主張時,閣下僅管利用那三式劍法招呼,在下保證不會怪到閣下頭上去了。」

  燕青一笑道:「我不是個嗜殺的人,希望死於那三式之下的,只有陶宏一個,林兄,你說是不是?」

  林奇心中有鬼,連忙道:「你怎麼問我呢?」

  燕青大笑道:「因為你對陶宏的被殺最關心,我不問你問誰?」

  大笑聲中,他昂然揚長而去,而且順手解開拴在店外大樹下的一匹馬,回頭道:「我去心如箭,暫請尊騎一用,到了金陵就會歸還的。」

  林奇叫道:「那是我的馬。」

  燕青笑道:「我知道,別人的馬我不敢借。」

  尤俊拉住了暴怒的林奇道:「林兄弟,算了吧,你另外再找一匹就是了。」

  林奇怒道:「這小子欺人太甚!」

  尤俊壓低嗓門道:「你應該感謝他,把陶宏的事替你承攬過去了。」

  林奇一怔道:「他知道是我下手的嗎?」

  尤俊冷笑道:「為甚麼他只騎去你的馬呢?兄弟,你是總壇派下來的,怎麼會那樣粗心,行事都落在人家眼裡去了。」

  林奇道:「不可能,昨夜一個人都沒有?」

  尤俊道:「天下事只怕有心人,他既然約定我們在這兒見面,自然對我們行動十分注意,而且憑他那份武功,躡在你身後,你也不會發覺的。」

  林奇道:「那怎麼會呢,我斟察過了,確定周圍五十丈內.不會有一個人才下的手,我把陶老大誆到那個地方去前,早就先相應好地勢……」

  尤俊笑笑道:「他躲在樑上聽了我們半天談話,誰又發現了呢?」

  林奇汗水直流,臉色如土地問道:「那怎麼辦?」

  尤俊道:「沒關係,百平兄也討厭陶宏,不會追究的,何況燕青也很夠意思地說了過去,只要我們以後密切合作,大家都心照不宣,別讓那些老傢伙知道就行了。」

  林奇道:「兄弟全聽指承,尤兄說怎麼樣就怎麼樣了。」

  尤俊道:「回去後,想法子把姓燕的拉過來。」

  林奇面有難色,尤俊道:「他的身手很不錯,金陵分壇雖是百平兄在主持,但這些老傢伙中,總有幾個靠不住的,你可以多留心一下,利用姓燕的去對付他們,咱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說著兩人回到店中,尤俊一拱手道:「莫大俠二俠,今天全仗二位幫忙,否則我們真交不了差,要留下他,可實在不容易。」

  史劍如立刻表示不滿,尤俊忙道:「當然,也非絕對不可能,如果三位老鏢頭同時出手,他是走不了的,但傳出去可太難聽了,把他誆到金陵去,讓敝上自己去決定如何對付是最理智的事。」

  史劍如這才神色一舒,迢:「三白的無相護體神功可御內勁,卻擋不住真刀真槍,老夫等如果以兵刃相加,未必會輸給一個小伙子,只是老夫與三白先生也有數面之交,不便對一個後生晚輩做得太絕。」

  尤俊道:「是的,何況他也沒有大過,十萬兩銀子,替我們做了一個義名,百平兄將來不會反對的,只是讓莫二俠花費,令我們十分不安。」

  莫梓立刻道:「尤老弟,你別客氣了,敝兄弟能夠不餓死已經難得了,身邊哪有五百兩的閒銀,銀票是你底下遞過來的,我只是轉個手而已。」

  尤俊笑道:「兄弟仍是十分感激,因為不是二俠出面,他不會接受,也不會立刻上金陵去,兄弟就無法交差了,現在我們要到府台衙門去繳現取回鏢旗,無法多陪,二位如果另無要事,也請快點回到金陵去,以便敝上登門致謝。」

  莫桑道:「兄弟鏢局只有我們哥倆當家,而我們閒得出來遊山玩水,還會有甚麼要事呢?」

  尤俊道:「有的,百泰綢莊有一批綢緞,急著要從姑蘇運到金陵上,貨單在兄弟身上,目前敝局實在抽不出時間來承應這筆生意,就煩請二位辛苦一趟吧。」

  說著,把提貨單雙手遞上,這是他從百平那兒要過來,原是準備讓薛依再跑一鏢,現在先做個人情,讓給兄弟鏢局了。

  這番舉措倒是大出莫氏兄弟意外,百豐百泰兩家綢莊本是馬百平的私業,也是隆武與景泰兩行的獨門生意,利潤之厚,是鏢局中從未有的,他居然托兄弟鏢局護送,這簡直是別開生面了。

  史劍如一皺眉道:「這似乎不太妥當吧。」

  莫桑道:「是啊,若是別處的生意,承蒙轉托,敝兄弟尚可代勞,這筆生意,敝兄弟實在無法接受」

  尤俊道:「照理說這是敝局與景泰的私家鏢,實無外托之理,可是目前情況不同,我們跟燕青的問題沒解決,須得預防地再來上一手,那個麻煩就大了,還是麻煩二位一下吧,好在這趟鏢無須人手,車輛可以在姑蘇僱用,二位立即啟程,差不多在五天後就可以趕回來了,正好趕上聽取我們與燕青交涉的結果,事不宜遲,二位就辛苦一下吧。」

  把提貨單硬塞了過去,莫氏兄弟接在手中,心中略生愧意,但興奮的成分居多,保下了這趟鏢,利潤不說,在面子上,卻可以在同行者大大地神氣一番了。

  把莫氏兄弟送走後,幾個人瞼色都很沉重的出了店,隨即趕往城中府衙門,剛好趕上看府衙貼出的那張大通告。

  這位陸府台大人也真有兩手,不僅在公告中大大地捧了隆武鏢局一番,而且還做了絕事。

  親筆題了一方「仁澤蒼黎」的扁額,懸紅結綵,就供在公告牌旁邊,更召了幾十名災民的代表,手捧香火,輪流在一方香案前頂香禮拜,香案上就供著那面鏢旗。

  事實做得令隆武鏢局無法否認其事。

  他們往府衙前一報身份,那些災民就口念阿彌陀佛跪了下來,而陸知府則全幅衣冠,大開中門的迎將了出來,口中連連地稱謝,跟著鞭炮齊鳴,萬人爭看。

  尤俊是在苦笑中,呈上了十萬兩的銀票:「大人如此做實在大張揚了,敝上的意思只為盡心,亦不相借此以邀善名的。」

  陸府台卻有點訕然道:「應該的,應該的。」

  他壓低聲音又道:「災民嗷嗷待哺,上獻的指示都要等到了朝廷的旨意後才能開庫放賑,遠水難救近火,下官實在憂心如焚,所以得到貴局的一紙呈文時,下官迫不及待地就施了,雖然知道貴局的金字招牌,必不敢開玩笑,但下官也捏了一把汗,萬一稍有延誤,下官的擔子可真不輕,貴我兩方將成為笑柄,現在各位果然如約而來,真信人也,真義士也,下官除感激外,更費示無限的欽敬。」

  府裡設下了宴,邀請當地名土鄉紳為陪,同時舉行了贈匾的儀式,蹩得他們一個個如坐針氈,渾身不妥。

  好容易應付過去了,還得陪著府台大人所派的師爺,慢吞吞地把匾送到金陵,尤俊把這項苦差事推給三個老的頂了,自己與林奇先一腳飛馬趕回金陵,那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甚麼話都不說,直叩馬百平的私邸。

  馬百平不等他們開口就問道:「尤老弟,這是怎麼回事?今天上午,金陵道親自來訪,說我們在鎮江做了一番善事,捐了十萬兩銀子賑銀,著著地摔了我們一場。」

  尤俊苦笑道:「這是浪子燕青的好抬舉,至於江寧道來訪,則是鎮江府台陸文濤怕我們賴帳,先來定個底,總座是如何回答的?」

  馬百平道:「我以為是你們幹的,只有含糊應承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正想派人去追問呢。」

  尤俊把燕青計謀的經過說了一遍,馬百平皺眉沉思良久才道:「這件事牽出了莫氏兄弟,想瞞是瞞不住了,就怕莫家兄弟回來亂說一通。」

  尤俊道:「小弟知道那份邀請帖子不可能是總座送的,一定也是燕青搗的鬼,所以後來想盡方法加以彌縫,硬是承認了下來,而且還斗膽把預定給薛老承保的下一單百泰的鏢貨,托他們代運了。

  馬百平道:「那怎麼行?這對我們的面子太難看了啊。」

  尤俊道:「既然承認了邀請帖子是您主動,不如好人做到底再送他們一個人情,封住他們的嘴,在同業間,您還可以為爭一個義名,讓大家知道您對江湖同道是如何的照顧,所費無幾,卻落了個善名,這比讓他們回來胡說好多了。」

  馬百平又想想道:「對,兄弟,還是你行,除了你之外,誰都沒這個腦筋,這次幸虧是你去,否則誰都不會有這份心計。」

  尤俊笑了一笑道:「百平兄,這一趟最大的收穫不是擺平了這回事,而是除去了一個心腹大患,今後金陵分壇的行事就方便多了。」

  說著把眼睛看著林奇,他的臉色立刻變了。

  尤俊笑道:「林兄,別人可以瞞,百平兄這兒可一定要說實話,否則事情就不好了,燕青可能會吵出來,史老也看出了破綻,只要你那天不夠穩,話說得太多,就會啟人之疑,反正事情是咱們兩人商量著辦的,有問題也是咱們兩人擔,預先在總座面前備個案,到時也好為咱們掩掩一二。」

  馬百平道:「你們又幹了甚麼?」

  尤俊道:「我與林兄合謀,除去了黑虎陶宏。」

  馬百平一拍桌子道:「甚麼?你們怎麼這麼膽大妄為。」

  尤俊笑笑道:「百平兄,那天陶宏跋扈之狀,小弟看了固然不顧眼,林兄也頗為不平,為報您知遇之恩,才斗膽行事。」

  馬百平道:「萬一總壇追究起來又怎麼說呢?」

  尤俊道:「燕青很夠意思,他居然替我們頂上了,現在連史老那兒也相信了,應該沒有問題。」

  馬百平道:「金陵分壇不是我一個負責的,還有金紫燕呢,如果被她知道,叫我怎麼為你們掩飾。」

  尤俊笑笑道:「金姑娘那兒好辦,她們是暗中主持,林兄是向她直接負責的,而且陶宏是隆武的人,雖直接受命於您,暗中還負有監視那邊的任務,除去了他,對金姑娘有利無弊。」

  馬百平道:「燕青對金紫燕著了迷,這次重來金陵,一晃又會去找她的,說不定她已知道了。」

  尤俊道:「這個兄弟考慮過了,不過兄弟也有把握的,上次如果不是她攔著,姓燕的就無法活著離開金陵,更不會發生以後的問題,所以她也難逃關係。」

  馬百平道:「話雖如此說,但是那後果究竟難以預測。」

  尤俊道:「事情已經干了,總有辦法解決的,林兄,你不妨先到金姑娘那兒探她的口氣,記住,不管她是否知道,你可千萬不要承認,我們再作商量。」

  林奇點點頭,哭喪著臉走了。

  等他一走出門,尤俊忍不住就大笑起來。

  馬百平苦著臉道:「尤兄弟,這件事你辦得太魯莽了,怎麼還笑得出來,林奇這家伙靠得住嗎?」

  尤俊道:「靠不住,如果事情不宣出來,他可能還不漏口,但金紫燕如果知道了實情,他一定往我身上推了。」

  馬百平道:「就是這話,他是總壇直接出來的,到時你怎麼辦?」

  尤俊笑道:「小弟怕甚麼,人是他殺的,合謀的話,小弟雖然承認也有一份,但百平兄可以否認呀。」

  馬百平道:「我否認有用嗎?」

  尤俊道:「當然有用,因為這是事實,第一,小弟的能耐殺不死陶宏,第二,屍體上的劍痕是經青萍劍史老鑒定,為達波三式,除了燕青外,只有琴兒看過,琴兒私下告訴了林奇,這句話林奇已當眾說過,怎麼樣都賴不到我頭上來,百平兄如果想坑林奇一下,不妨據實呈報,只要否認小弟曾參與合謀,連金紫燕也就難脫關係。」

  馬百平想想才道:「兄弟,你真厲害,連我都有點怕你了。」

  尤俊連忙道:「小弟如果對您有異心,就不會擔承其事了,小弟自知能為有限,所可貢獻您的,就是這點心機,小弟作謀士有餘,獨當一面則不足,您可以放一百個心。」

  馬百平想了一想道:「兄弟,我只是表示對你的欽佩而已,你可別多心,咱們哥兒倆好好幹,金陵天下怕不是咱們的?」

  尤俊笑道:「兄長如果志在金陵,就用不著小弟了,因為金陵已經是您的天下,小弟是因為您有自創局面的雄心,才甘冒殺身之險,為您除去了一塊絆腳石,把林奇套了上來。」

  馬百平笑道:「那當然,不過這要慢慢來。」

  尤俊忽又低聲道。「現在的問題是浪子燕青了,您有何打算?」

  馬百平憤然造:「此人絕不可留。」

  尤俊笑道:「只怕動不了他。」

  馬百平「哦」了一聲道:「這話怎麼說?」

  尤俊道:「有兼併雄心的不只是您一方面,要不然上次金紫燕也不會出頭攔阻我們收拾他了,而且還搬出金姥姥開口說話,而且他離開金陵,就截了我們的鏢,分文不落,送到鎮江去替我們做了一番人情。」

  馬百平「嗯」了一聲道:「那你的看法又是怎麼樣呢?」

  尤俊道:「目前小弟對此人瞭解不夠,無法斷言,只有兩個前能,一個是新出道,急於成名,才來上這一手,一個是他被金紫燕春中了,著意拉攏,煽惑著來對付我們的。」

  馬百平不禁心動道:「以你看,哪一者的成分居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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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尤俊笑道。「哪一者成份居多都沒關係,關係在兄弟是否有擴展的雄心與用人之量,因為這是個難得的人才。」

  馬百平道:「此人的機智已不必說了,武功也不必說,他能挫服八卦金刀,也能力抗聖手靈猿的隔空指穴,身手最低也在薛二老伯仲之間,端的是個人才,只是拉得攏嗎?」

  尤俊道:「沒問題,小弟兩次賣他的交情,應該可以一談。」

  馬百平道:「可是金緊燕以姿色柔情纏住他,比我們搶先一著。」

  尤俊笑道:「他對金緊燕不過是迷於姿色而已,還談不到感情,小弟已經有了對付之策,秦淮河畔新來的一對姐妹花,姿色之佳,不在金紫燕之下,而且這些江湖流浪漢不是光靠女色就能羈攏的,他一定還要有朋友,有可以讓他發舒豪情的機會,這些就是咱們的條件比較優厚了,因為某些地方,只有男人可以供給的。」

  馬百平道:「問題在他的身份不明,萬一他也像林封、王九漁以及楚天涯一流的家伙,是專門來臥底搗蛋的……」

  尤俊道:「小弟也想到這個可能,假如真的如此,我們更應該拉攏他,因為兄長也不甘心久屈人下,正好借他的手,來把令主的面目揭開,看看誰是那個神秘的穿心鏢。」

  馬百平道:「可是萬一他不成功,咱們就砸了,前後六年,已經被挑掉了六處分壇。」

  尤俊道:「所以我們不但要拉攏他,而且要跟他推心置腹,探明他的意向後,不妨暗中協助他一點,讓他把目標放在天魔令主與天魔教總壇上面去,這樣一來,受損失的只是總壇,至少咱們的實力不會受到影響。」

  馬百平道:「可是我們還能混下去嗎?」

  尤俊笑道:「這就是運用之妙了,跟他接觸時,我們絕對秘密,每次要透露一點消息給他時,也必定先鋪好路,找個替死鬼頂上去,這樣一來我們就沒有責任了,即使他不成功,咱們也一無損失,另外六處分壇被挑,前車可鑒,咱們犯不上硬碰硬的幹,把自己賠進去,那就太不上算了。」

  馬百平道:「兄弟,這麼說,你似乎已經認準了他的身份了?」

  尤俊笑道:「沒有,就算他不是的,小弟也打算把他造成那樣一個身份,那樣才能配合兄長的大計呀。」

  馬百平大笑道:「兄弟,你真行,一切都交給你辦了。」

  尤俊道:「小弟必然盡力,因為小弟怕他被金紫燕爭取到手,弄到總壇去,說不定會把您給擠下來。」

  馬百平道:「不錯,這是很可能的事,兄弟,你得趕緊設法。」

  尤俊笑道:「無論如何,咱們不做傻瓜,如果一定要跟他硬碰,據小弟估計一下,十大護法,二十名副手,至少要賠進一半天,而收拾了一個無名小卒,也無從表功,怎麼算都是虧本的買賣,實在狂不著。」

  馬百平一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你去辦吧,我全權托付你了。」

  尤俊道:「首先要找到他,再者,兄長,我還得先告支幾個,應付莫氏兄弟的五百兩,還是薛大嬸托我放印子錢的利息,我已經先填出去了,目下身上已一文不名。」

  馬百平道:「應該,應該,到帳房支頓去。」

  尤俊道:「那五百兩可以入帳,目前這幾天的花銷,兄弟以為還是暫不入帳的好,咱們要做得不讓人生疑,也讓人無可挑剔,那就得越少人知道越好。」

  馬百平點點頭,回到後房去取了一個摺子交給他道:「這上面是一萬兩整,在通厚錢莊上取用,那是我自己的私蓄,你取的時候謹慎點。」

  尤俊道:「小弟曉得,只是太多了……」

  馬百平道:「花不了的你自己留著,不夠再來找我要,兄弟,咱們哥兒倆的將來,可就全仗你維持了。」

  尤俊含笑揣起銀摺,告辭出門而去,他在四處逛了一陣,一腳來到了鉤魚巷的一家四合院前。

  輕輕地在門上叩了三下,裡面有人應聲了,他又叩了三下,裡面傳出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是誰啊,別光敲門不吭聲兒。」

  尤俊又叩了三下,門打開了,露出一張嬌美的臉。

  尤俊低聲問道:「老丁呢?在不在?」

  那女郎嬌笑道:「來過了,我把他打發走了。」

  尤俊笑道:「這麼說,浪子已經來了。」

  女郎笑道:「來了,尤爺,你也真是的,怎麼在銀票的背面寫上了我們的落腳處呢,萬一交錯了人可怎麼辦?」

  尤俊笑道:「我算著也該是第七位朋友現身的時候了,所以試了一試,萬一交錯了也沒關係,就憑花憐憐三個字也不能算是證據,最多就算是我替你們拉皮條而已。」

  花憐憐笑道:「幸虧你這一票押得准,寫上了我的名字,否則他絕不會上門的,你的行動要特別小心。」

  尤俊「哦」了一聲道:「你們早就認識了?」

  花憐憐道:「這是你不該問的。」

  尤俊又問道:「你說了我的身份沒有。」

  花憐憐道:「這是我不該說的。」

  尤俊點點頭道:「很好,你比以前那些人謹慎多了,但願這次會成功,咱們已經失敗了六次,可不能再失敗了。」

  花憐憐把他帶到一所小屋前道:「燕爺,有朋友來看您了。」

  「我沒有朋友。」

  尤俊一笑道:「不交朋友論鄉親。」

  「我也沒有鄉親,他們都死光了。」

  尤俊道:「山不親水親,都是喝長江水的。」

  「長江萬出,喝水的多著呢。」

  「你喝江頭,我喝江尾,多少總沾點親誼呢。」

  門呀然開了,燕青迎了出來,一把握住了尤俊的手,激動地道:「早知道是你,我就不動那一票了,大水沖到龍王廟,但願沒給你找麻煩。」

  尤俊笑道:「沒有,還給我造成了機會。」

  燕青十分高興地道:「那就好了,憐憐,拿酒來,我喝個痛快。」

  花憐憐皺眉道:「燕爺,您昨夜剛醉過,還是少喝點,留神您的傷。」

  燕青道:「管他呢,我要喝個痛快,六年的孤軍奮鬥,我好容易今天才遇上個親人,你別掃我的業。」

  尤俊也道:「拿來吧,我也想喝一下,等了六年,今天我找到他。」

  花憐憐道:「尤爺,留神他的傷,可不能多喝,心上一個洞還沒收口,如果吐了血,就沒有第八次了。」

  尤俊道:「憐憐,這不是你該說的。」

  燕青笑笑道:「沒關係,她是個很謹慎的人,如果不是你的一張銀票,我還不知道她是道上的人呢。」

  花憐憐低頭退走了,燕青握住了尤俊的手道:「兄弟,總算見著你了,我只知道另外有個兄弟,可是始終沒見著,還以為是他們騙我呢。」

  尤俊苦笑道:「燕兄,我沒有你這份才具,只能暗地裡干,除非你找我來,我可不敢找你去。」

  燕青慨歎地道:「白忙了六年,白死了六次,毫無進展。」

  尤俊卻笑道:「不算白忙,你把範圍縮小了,機會增多了。」

  燕育道:「你有進展嗎?」

  尤俊搖搖頭道:「沒有,我連毛都沒挨上,這次是托你的福,才爬上了一層,就要看以後的發展了。」

  燕青道:「這—次會不會又摸錯。」

  尤俊苦笑道:「很難說,但就是摸錯也值得的,想為馬百平跟其他地方的主持人不同,他也具有野心,因奪取天魔教的勢力而自成霸業,所以他也想揭開穿心鏢的真相。」

  「哦,其人如何?」

  「器度不錯,武功很高,有膽無識,魄力還不錯,班底也很硬,十大護法都是他的父執輩。」

  「聽說八卦金刀走了?」

  「是的,小弟補上了他的缺,燕兄那天在秦淮河畔時,應該宰掉他的,紀子平跟總壇的關係最密切。」

  「金鞭馬景隆呢?」

  「是個淳厚老者,已經不管事了,對天魔教極度不滿,雖為分壇主,只是排名而已。」

  「十大護法都是為馬百平的私人嗎?」

  「看來似乎是的,但小弟尚未與馬百平深談,瞭解還不夠,留諸他日,小弟取得他充分信任後才可以深入瞭解。」

  「兄弟在此多半年,已打入內部,不知將如何採取行動?」

  尤俊笑道:「你幹你的,我進行我的,只是此地情況特殊,不能像那六處地方,來個雞犬不留,金陵分壇的人道雖不同,可途而同歸,留下一部份有益無害,燕兄要除去那一個人之前,最好先用小弟打個招呼。」

  燕青道:「這當然,我就是怕自己人也誤傷了,所以手下終不敢絕情,在那六處,我等了很久,始終沒見到有人前來連絡,才予以痛殘的。」

  「目前有一個人,雖不是你殺的,你卻不妨含糊承認。」

  「是黑虎陶宏那一條命嗎?」

  「不錯,是我策動林奇下手的,他們兩人都是總壇派來的監視人,除一個,控制一個,這樣才可以深入其中。」

  燕青一笑道:「林奇下手時我在旁邊,差一點我以為他是自己人呢,幸好沒有魯莽打招呼,否則的話,那就誤事了。」

  「六度搏殺,燕兄畢竟有了一點經驗。」

  燕青歎道:「遺憾的是始終沒有看清楚那魔頭是誰,六鏢穿心,我連發鏢者是誰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鏢發自何方。」

  「連一點跡象都沒有嗎?」

  「沒有,六鏢都是透背穿心,無聲無息,只知道一點,那鏢是銀製的,堅可穿甲,最後一次我前後都穿了風磨銅的護心鏡,仍難抗這鏢之威。」

  尤俊愕然道:「風磨銅都擋不住,那不是比寶劍名刃還銳利?」

  「器利勁強,兩者合一,才有這種威力,不過這種鏢只得一位,鏢後有練相連,隨發隨收,這是一個線索,我們可以在使用軟兵器的高手中去求證。」

  尤俊道:「這不是範圍,還可能會引入歧途,他使用這秘密利器,未必會籍以成名,我們萬不可在這方面太注意,否則反而會引起對方的警覺,自洩身份。」

  燕青呆了一呆,道:「對,我以前就是老犯了這個錯,所以每一個身份都用不久,尤兄弟,看來還是你行啊。」

  尤俊苦笑道:「小弟武功不足,更沒有死而復生之能,完全怪靠著這點鬼聰明,才被膺選擔此重任,但也只能在側面相助,鋤奸祛魔的大任,還是要靠師兄大力進行。」

  燕青道:「我們也別客氣了,這一次行動歸我,策劃由你。』

  尤俊想想道:「燕兄這次可找對了,金紫燕那兒是另一條路,她與馬百平分庭抗禮,只是實力不如馬百平吧!」

  燕青一笑道:「開始我只是誤打誤撞,進了門才發現不對。」

  「燕兄跟她的感情如何?」

  燕青苦笑道:「我還能用感情嗎?只是感到她對我確有幾分真情,這次重回金陵,我倒有點不好意思。」

  尤俊道:「她自視極高,內心卻極為寂寞,燕兄這一表人才,難怪她會動心,現在我獻議馬百平拉攏你,金緊燕可能會有此意,燕兄最好兩邊都不要拒絕,若即若離……」

  燕青皺眉道:「那很不容易。」

  尤俊道:「你這次的浪子身份用得很好,浪子應該放浪一點,憐憐惜惜都是絕色,你不妨兩邊都用情,另一方面,小弟可以促使馬百平加重壓力,方便你左右逢源。」

  燕青苦笑一聲道:「也只好如此了,還有什麼要注意的?」

  尤俊笑道:「有,金姥姥是金紫燕的保姆,可以拍拍她的馬屁,要特別留神郭小琴那個小鬼,別看她年紀輕輕手底下還真來得,三白秘笈她只看了一遍,就把達波三式都記全了,而且還能轉移給林奇,燕兄別著了她的道兒。」

  燕青一笑道:「能讓她看懂的功夫就不稀奇了,我是故意驕敵之志,如果她以那點本事衡量我,就該她自己吃虧了。」

  尤俊興奮地道:「三白功笈已是人間絕學了,燕兄居然不當回事,可以想見功力之高,看來燕兄橫掃金陵是沒問題了。」

  燕青卻不樂觀地道:「有什麼用呢,我連掃六處分壇,結果仍不免一死。」

  尤俊也不覺神色凝重起來,默然片刻,才道:「燕兄的身手在隆武景泰兩家鏢局中已無敵手了,為了掩藏形跡,倒是不宜滲得太透,否則大比在即,你很容易被人看透,來評判的都是高手,假裝很難。」

  「什麼大比?」

  「總壇每年都要派人來作考較武功進展,分兩個階段進行,入教的新手也在那一比上評定等第,你壓倒了別人則遭忌,也會引起人注目,而且你已經兩度獻技,太低了也不會讓人相信,還是避免的好。」

  「那我就沒辦法在金陵混下去了。」

  「有個現成的機會,兄弟鏢局要聘你做鏢頭,這是最好的掩護身份,因為這兩兄弟與我們格格不入,正好達成你若即若離,兩面應付的需要。

  燕青點點頭道:「現在我們該幹些什麼呢?」

  憐憐突然推門而入,手中捧了一個食盒,花惜惜則端著酒壺杯筷笑道:「現在該喝酒了。」

  月光微閃,兩人都會意,左近已經有人來窺探了。

  花憐憐則冷笑道:「燕爺,金紫燕姑娘派人拿帖請您去呢,如果您嫌我們這兒的酒菜不合口味,就高昇一步吧,她那兒什麼都好。」

  尤俊道:「豈有此理,搶客人可以,但不能破壞規矩,是誰?」

  「是一位叫琴兒的小姑娘,說燕爺認識的。」

  「認識也不行,現在是我的東道,晚上再說,就這麼告訴她,別叫她過來了。」

  花憐憐笑了一笑,答應著出去了。

  燕青帶著八分的醉意,步伐踉蹌地來到了那幢曾經使他銷魂的小樓,毫不考慮地就推門進去了!

  金紫燕在等他,真心真意地在等他,洗盡鉛華,脂粉不施,別具一種脫俗的美,燕青看得呆了。

  但並沒有呆多久,因為琴兒已送了一盎濃茶過來。

  燕青接過來,喝了一口道:「好苦,不如酒來得爽喉,酒呢,出門的時候,憐憐還說這兒會給我備下好酒好萊的?」

  琴兒微微一笑道:「酒菜是準備了,但姑娘吩咐都撒了。」

  燕青打了個酒噎道:「為什麼?是為我不先到這兒來而生氣了?」

  金紫燕冷冷道:「我才沒那麼小氣,跟那種人爭風,濃茶苦口,卻能醒酒,我要你清醒一下!」

  燕青笑道:「我隨時隨地都很清醒的,即使喝得爬在地下不能動了,但醉的只是我的軀殼,我的心一直是清醒的。」

  金紫燕道:「如果你清醒,你就不該回來。」

  「我為什麼不該回來,我被人趕了出去,就要他們請我回來,我被窮逼了走,我就要帶著銀子回來。」

  金紫燕笑道:「我知道你有錢了,你發了十萬兩橫財?」

  燕青笑道:「你的消息真靈通,只可惜不夠清楚,我敲了隆武鏢局一筆,但用隆武的名義,捐贈給鎮江府濟災了!」

  「為什麼?」

  「因為我雖是浪子,卻不是盜賊。」

  「我是問你為什麼要那樣?」

  「為了我高興,你為了怕我吃虧,悄悄地把我送走了,我要證明我不怕他們,我果然做到了。」

  金紫燕歎了一聲道:「燕青!你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我是浪子,浪子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金紫燕咬咬牙道:「好!不談這些,既然你沒有發財,還是個窮光蛋,你又憑什麼回來呢7」

  燕青笑道:「我不是窮光蛋,我有錢。」

  說著把銀票亮一亮,琴兒一把就搶了過去,燕青伸手要奪回來,但又止了手道:「你拿去好了,只是別忘了給釣魚巷的花家姐妹送四十兩過去,那是我該付給她們的賞銀。」

  琴兒看了銀票背面的地址笑道:「燕爺真大方,一席就是四十兩。」

  燕青道:「酒是不像請的,至於那四十兩而是我給的賞金。」

  金紫燕看了銀票背面的地址冷笑道:「也是他叫你去找我姐妹的。」

  燕青道:「我先不知道,銀票是莫老二給我的,我還以為是莫家兄弟約我在那兒見面呢,那知道來的是尤俊。」

  金紫燕哼了一聲道:「莫家兄弟鏢局窮得都快關門了,還會有銀子給你?這分明是尤俊搗的鬼,交給他轉個手而已。」

  燕青一笑道:「那不關我事,我只對莫家兄弟負責,不過尤俊這個人還不錯,蠻夠朋友了?」

  「你們交上朋友了?」

  「我劫了他的鏢,他毫無仇意,曲意跟我結交。」

  「他是有目的。」

  燕青大笑道:「有什麼目的?我光棍一條,身無分文。」

  「他是看中你的本事,想拖你下水?」

  燕青一怔道:「下水!這是怎麼說呢,難道他在鏢局還另外幹什麼壞事不成,這不可能吧,隆武鏢局規規矩矩做生意,已經夠發達的了,根本用不著另打壞心思的。」

  金紫燕又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道:「你已經答應加入隆武鏢局了?」

  燕青搖搖頭,金紫燕吁了一口氣道:「那還好,金陵地方的鏢頭幹不得的!」

  燕青卻愕然道:「為什麼,我已經答應莫家兄弟,應他們的聘了,這五百兩就是定金內安家費,五天後再訂約。」

  金紫燕道:「莫家兄弟跟隆武都是同一個鼻孔出氣的!」

  燕青笑道:「不可能,他們一直格格不入,所以閒置了幾年,這一點我很清楚,他們絕對沒有關係。」

  「你怎麼知道?」

  燕青笑道:「因為劫隆武的鏢,就是莫家兄弟央請我出頭的,線索也是他們提供的,目的就在打擊隆武鏢局。」

  金紫燕愕了愕,似乎這個消息是她沒想到的!

  燕青忙又道:「這話可不能亂說出去,否則給他們兄弟增加麻煩,我就對不起朋友了。」

  金紫燕沉吟片刻才道:「我不會亂說的,莫家兩兄弟以前可能跟武隆不對,今後就是一家人了,尤俊把百泰綢莊的鏢托他們保了。」

  燕青笑道:「我曉得,尤俊對我說了,他是想利用這個機會,跟莫家兄弟化除一點誤會了。」

  「這話鬼才相信,欺負人家五六年,現在才巴結人家。」

  燕青笑道:「因為現在不同了,兄弟鏢局有了我這個鏢頭,是可以跟隆武抗衡一下,鏢行雖是刀頭甜血的行業,但也要講究和氣生財,同行之間,不能結怨太深了。」

  金紫燕道:「你決心在金陵呆下去?」

  燕青道:「有什麼辦法呢,我只有一身武藝可賣,除了保鏢就是干護院,但當鏢頭總比作看門狗有出息一點。」

  金紫燕舐舐嘴唇道:「你別以為這樣就耽得安穩了……除非你投靠進隆武,否則你在金陵呆不久的。」

  燕青道:「不會,尤俊向我保證,我在金陵,他們絕不找我麻煩的,而且也保證兄弟鏢局今後一定有生意可做。」

  金紫燕冷笑道:「你還殺了他們一個人,他們肯罷休嗎?」

  燕青笑道:「是黑虎陶宏要殺我,沒想到這傢伙還真兇,在江邊逼得我無路可走,不得已才回手自衛。」

  「他們肯就此不追究嗎?」

  燕青道:「我把決鬥的情形說了,陶宏身上的劇痕也可以作證明,我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出手的。」

  金紫燕忽而誠懇地道:「燕青,聽我的忠告,金陵不是你耽的地方,你還是趕快走吧,找個隱僻的地方躲起來。」

  燕青苦笑:「我躲起來喝西北風去?」

  「除了打打殺殺之外,你沒別的活兒可以干了,你年紀輕輕,打魚、賣柴,種田,怎麼樣都餓不死!」

  燕青道:「餓不死可蹙死了,我若是準備那樣過一生,何必又下幾年的苦功來練武,而且我是浪子,不是隱士,浪子是必須生活在繁華的都市裡,在刺激中過日子的,我喜歡喝酒,喜歡有你這麼美麗的女人陪著,這些在鄉下找不到的。」

  金紫燕長歎道:「看來你真是無可救藥了!我句句苦口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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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21:51:38 |只看該作者
  燕青一笑道:「紫燕,人都是這樣,好話盡拿來勸人,而不知道勸自己,譬如拿你來說吧!我不相信你是非幹這一行才活得下去,可是你為什麼不收手呢?」

  「你跟我比,我是個妓女;身不由己!」

  金紫燕道:「有人逼著我,可沒人逼著你。」

  燕青笑笑道:「命運逼著我,因為我學了武功,而且還有兩手了,人到了這個程度,想幹什麼別的都不行了,要靠武功混日子,當鏢頭最正經的一條路,你為什麼不讓我干下去呢?」

  金紫燕看了他半天才道:「那你是決定墮落了呢?」

  燕青道:「我不明白你的話,保鏢怎麼會是墮落了呢?」

  金紫燕卻答非所問地道:「好吧!燕青!你居然決心要在這個圈子裡混下去,就干脆混到底,到景泰鏢局去。」

  燕青笑道:「那可不行,我已經接了兄弟鏢局的定銀了。」

  金紫燕冷笑道:「你別跟我裝糊塗了,莫家兄弟窮得連老本都快貼光了,如果不是隆武撐腰,他們聘得起你嗎?在兄弟鏢局不過是個幌子,根本就是隆武的後台轉轉手而已。」

  燕青道:「這麼說來,我等於間接是在為隆武干了嘛。」

  金紫燕道:「若不是如此,人家怎會放過你殺死陶宏的事。」

  燕青想想道:「那也沒什麼,隆武也是鏢局。」

  金貴燕道:「既然如此,那麼你為什麼不曾景泰干呢?」

  燕青一笑道:「隆武景泰都是馬家父子名下的事業,替隆武干,替景泰干,不都是一樣嗎?」

  金紫燕道:「不一樣,如果是一家生意,何必要分兩個招牌呢?雖然兩家鏢局都是馬百平任總鏢頭,但只有隆武是他直接所轄,景泰的背後,另外有東家。」

  「是誰?」

  「是我!」

  燕青怔了一怔才道:「燕娘你別開玩笑了!」

  金紫燕道:「不開玩笑,這是真的,當然我也不是真正的東主,那另外還有人,我只是替他代管的。因為我不便直接出面,才讓馬百平出頭,在景泰,我可以作六分的主。」

  燕青滿臉不信的神色,金紫燕道:「上次你打了飛鷹牛七與紀子平,為什麼人家不找你,為什麼我乾娘去說一聲,他們就不敢來了,這就是因為我有這麼點兒關係。」

  燕青笑道:「燕燕,既然你不怕馬百平,為什麼要受他欺負呢?」。

  金紫燕冷笑道:「誰說他敢欺負我,扒了他的皮,他也沒這份膽子。」

  「可是那天在秦淮河畔……」

  金紫燕道:「那天是馬百平有事要跟我商量,為了掩人耳目,他只好用叫條子的方法請我過去,我自然有不去的權利,偏偏那天我喝醉了,牛七以為你是個普通客人,才敢對你發橫,如果我沒醉,出去說一聲就沒事了。」

  燕青頓了一頓道:「燕娘!真看不出你……」

  金紫燕低聲道:「還有很多話,我此刻不便說,但你到了景泰就不同了,我們成為自己人,也可以經常在一起了。」

  燕青搖搖頭道:「燕娘,對不起,我想過了,我還是不能去。」

  金紫燕道:「為什麼不能去?難道你寧可跟馬百平合作。」

  燕青道:「不!尤俊跟我提過了,他也有意邀我進隆武,只是無法給我一個鏢頭的名義,他說景泰隆武的鏢頭名額有限制,出了一個缺,才能補一個。」

  金紫燕道:「不錯!這倒是真的,但是你到景泰,你的報酬不會比鏢頭小,而且你是我引進的,除了一個名義之外,什麼都不比鏢頭差。」

  燕青笑道:「光棍一條,無家無累,要那麼多的錢幹嗎?我爭的就是一個名義,在兄弟鏢局,我不僅是鏢頭,還是總鏢頭,連莫家兄弟都管不了我。在別家行嗎?」

  金紫燕道:「可是馬百平能管你。」

  燕青道:「沒有的事,他憑什麼管我,我又不在他的手下。」

  金紫燕道:「可是兄弟鏢局的生意靠他支持。」

  燕青笑道:「我不信這個邪,尤俊說過馬百平可以為兄弟鏢局廣為推介,轉托生意,但他不這麼做,我自己也會爭取到,莫家兄弟所以要拉攏我,就是為了銀馬百平爭一口氣,能夠不傷和氣最好,否則就準備跟他周旋到底。」

  金紫燕道:「你們鬥得過他們嗎?」

  燕青笑道:「已經鬥過一次了,隆武好生委曲來全,就是那斗的成績,燕娘,我這個人生就骨頭硬,不肯向人低頭,所以我不進隆武,但也不會進景泰。」

  「你以為你的本事很大嗎?」

  燕青笑笑道:「我沒有這麼說,但我也沒把一些名家放在眼裡,像那個八卦金刀紀子平已成名多年,我也只化了一招……」

  金紫燕忽而冷笑道:「琴兒!你過來向燕爺討教兩手。」

  琴兒笑嘻嘻地上前,彎腰道:「燕爺!就請您多指教!」

  燕青忙道:「這是幹什麼,我沒興趣跟一個小孩子開玩笑。」

  但琴兒不可理會那一套,雙臂一探,欺身進來,襲向他兩處大穴,招式十分凌厲,燕青連忙推開了。

  琴兒十指如風,雙掌如電,或點或拍,一口氣攻了十幾招,燕青好不容易才—一化開,最後一手疾出,才捏住了她的脈門笑道:「看不出你還真有兩手!」

  活才說完,琴兒忽地一抖一滑,將他的手指震開,一指直攻他的心口,用招狠毒,竟想置他於死命。

  金紫燕也變色道:「小琴!你好大的膽子!」

  可是她叫得太遲了,琴兒的手指已插向燕青胸膜,只聽得卡的一聲,燕青神色如恆。

  琴兒卻發出一聲痛呼,摔著手直跳了,還沒跳兩步,居然連身子都站不穩,咕咚一聲跌倒在地!

  金紫燕臉色一變道:「燕青!你殺了她。」

  燕青笑笑道:「沒有!只是震斷了她一枚指骨,這個小姑娘的心太狠了,才這點年紀,居然出手就想殺人,我要給她點教訓!」

  金紫燕道:「那是她不對,可是你真的只弄斷她一根手指嗎?」

  燕青道:「那還會假,我總不能跟她一般見識。」

  金紫燕道:「只斷了一根指骨,那她怎麼會倒下去呢?」

  琴兒在地下結結巴巴地道:「姑……娘,婢子的半邊身子都……不能動了……」

  燕青一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三面深入,就該防備到先前的另一門絕技截脈手,我捏住你的脈門,你用內力一振,剛好就把我的截脈暗勁引了進去,也幸虧我有這一手,否則你剛才那一指,不要了我的命才怪。」

  金紫燕上前拉起琴兒,在她身上推拿了半天,仍然無法解開她被截的脈穴,只得道:「燕青;看她是個小孩子,饒了她這一次吧?」

  燕青笑了一笑,伸手在她身上輕拍了十幾掌,琴兒才恢復了行動,可是仍無法用勁,變色道:「你廢了我的武功.」

  燕青道:「沒這麼嚴重,你的脈穴被截,氣血受阻,一時還不會很快恢復,下去好好地躺一夜,明天就好了,小小年紀,記著不可如此狠毒,下次再這樣,我就真要廢你的功夫了。」

  琴兒又稍稍帶動了一下,果然真氣已能運行,但仍十分微弱,因此目中流露出不信的神色。

  燕青道:「去躺著,四個時辰內不要亂動,自然會好的,假如你在這四個時辰內還要擅動真氣,很可能就會終身殘廢了。」

  琴兒聞言臉色一變,掙扎著叩了個頭道:「謝謝爺的教訓!」

  燕青笑道:「看樣子你似乎還不服氣,要不要再試一下。」

  琴兒連忙道:「婢子不敢了。」

  這才悻然退去,金紫燕道:「燕青,你真是沈三白的弟子?」

  燕青笑道:「先師的遺照你們都看過了,那還會有假的。」

  金紫燕臉色一變造:「你怎麼知道的?」

  燕青道:「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在三白的遺照上的書頁中夾了一根頭髮,離開這裡後,頭髮不見了,自然知道有人翻過了,而且在我先師的吟草上,還印上了一點墨跡,自然是有人臨摹過了,我奇怪的是你們臨摹詩草,卻不臨功為……」

  「三白功技雖妙,我們還不放在心上,只是想證實一下你的身份,是否真的是三白傳人而已。」

  燕青道:「你們調查我這麼詳細幹嗎?」金緊燕道:「尤俊沒跟你說嗎?」

  「沒有!他只跟我套交情,希望我受聘隆武,我拒絕了之後,他也不提了,只希望我們能交個朋友,大家和平相處,燕娘,難道你們還有什麼秘密不成?」

  金紫燕道:「我身為歌妓,又暗兼一家鏢局的負責人,當然是有秘密的,但我不希望你知道。」

  燕青聳聳肩道:「那我就不問。」

  金紫燕反倒有點失望地道:「你不想查究下去?」

  燕青道:「不想,我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干我的鏢頭,不想牽涉進太多的麻煩裡去。」

  金紫燕道:「那你還是離開金陵的好,在這兒你遲早會被牽入的。」

  燕青笑道:「這倒不見得,我的腿長在自己身上,我的行動由我自己作主,誰也勉強不得我。」

  金紫燕道:「那你為什麼不走開呢?除了金陵你是否就沒處可去了?」

  燕青笑道:「目前是的!我收了人家的訂金,就得等滿了約再走,何況我說過了,我這個人是不甘心被趕走的,上次你偷偷地把我送走,我賭了這口氣,非回來不可。」

  金紫燕忽然壓低了聲音道:「燕青!說實話,你來到金陵是否有特殊目的?」

  燕青道:「奇怪了,我簡直不懂你說些什麼?」

  金紫燕道:「相信我,燕青,如果你是另外有目的而來,就對我實在的說了,我不會說出來的,而且我還會幫助你。」

  在這剎那間,燕青幾乎動搖了,因為他看得出這女郎說的是真心話,也是真心想幫助他。

  天魔令主以神秘的身份,從不現身的面目,暗中控制了江湖大局,也暗中控制了無數的人。

  這些人中,有很多是內心在反抗著他的。

  但燕青立刻打消了說實話的意思,因為他知道對手太厲害了,厲害得無孔不入。

  在以前的幾次,也有人真心想幫他,但最後的結果卻很悲慘,因為幫忙得太明顯了,天魔令主的秘密沒有揭穿,換回來他自己的穿心一鏢,以及幫忙者的悲慘下場1

  在金陵分壇已經有了尤俊,那已經夠了,再多的人,只有加速自己的身份早一點揭穿。

  因此他笑一笑道:「我還是不懂你的話,燕娘,我是一個浪子,流浪到了金陵,我找到了一份正當的工作,如此而已。」

  金紫燕的臉上又是失望,又有點安慰。

  她歎了一口氣道:「好吧,那你就在兄弟鏢局混下去吧,如果你想混久,記住一件事,少惹事,少跟隆武的人接近。」

  燕青笑道:「人家不犯我,我不會犯人,惹到我頭上,我也不甘受欺凌,反正我是光棍一條,無家無累,光腳不怕穿鞋的,誰要對我過不去,想得仍出相當代價的。」

  金紫燕又苦笑一聲道:「你這是完全是亡命之徒的口氣。」

  燕青也苦笑道:「我生就這副脾氣,你說有什麼辦法呢?」

  金紫燕忽又道:「燕青!你的身手實在值得欽佩,除了馬百平之後,金陵可能沒有人是你的敵手了。」

  燕青傲然造:「馬百平我也不在乎,有機會我倒要跟他較量一下。」

  金紫燕道:「馬百平不會跟你動手的,他犯不著,倒是琴兒那小鬼,你要多留神一點,這小鬼頭一身工夫很著實,氣量又窄,今天吃了你的虧,往後可能會對你暗施報復。」

  燕青臉色一沉,道:「燕娘!我也正想談,你怎麼會留這麼一個人在身邊的,我本來對她倒不在意,可是剛才她對找出手對,心狠手辣,完全不是個小孩子的樣子,如果不是看在你的臉上,我當時就想真此廢了她的功夫。」

  「當著我面不行,如果她找你的麻煩,你別客氣,儘管下手好了。」

  「你不能管管她嗎?」

  金紫燕苦笑道:「我可以管她,但她未必會聽我的,當面我自然管得住她,但也只是管管而已,卻無法奈何她!」

  「誰能夠真正地管她呢?」

  金紫燕道:「自然是那個暗中出資辦景泰鏢局的東家,我是他的經理人。」

  燕青明知道不會有結果,但仍忍不住問道:「他又是誰呢?」

  金紫燕苦笑道:「你不準備混進這個圈子,還是別問的好。」

  「好!不問就不問,燕娘,上次被你偷偷地送走後,我可一直在想你,現在我又來了,但願這次不會又糊里糊塗把我送走了。」

  燕青在金紫燕的閨樓中住了三天,金紫燕拒絕了應酬,也整整地陪了他三天。

  在這三天裡,連馬百平都很識相,沒有再來煩他,甚至連每天例行的會晤都停止了。

  燕青這三天的日子過得很痛快,白天帶了金紫燕邀游金陵的名勝,碧油香車載得美人,遊蹤遍及了雨花台、燕子礬、玄武湖、莫愁湖。

  晚上則銀燭照看小樓的雙雙儷影,金姥姥不大跟他們見面,見了面也只淡淡地打了個招呼,既不表示歡迎,也沒有拒絕。

  琴兒為一次挫折後變得乖多了,侍水奉茶,十分慇勤,可是背著燕青時,她的目中總現出狠毒的光。

  第四天,尤俊來了,一見面就笑道:「燕兄;你可真是艷福不淺,金姑娘從來也沒有陪一個人那麼久的,我看乾脆就在這兒住下算了。」

  金紫燕冷冷地道:「尤鏢頭,我住得起嗎?這兒一夕纏綿是多少?」

  尤俊笑說道:「我們燕兄現在可不同了,他是兄弟縹局的總鏢頭,莫家兄弟昨天從姑蘇回來,到百泰去領了二萬兩的護送費,兄弟跟他們談了一下,他們準備每年奉酬二萬兩,分四季支付,而且每保一趟嫖,親自要燕兄護送的抽取四成紅利,如果坐鎮鏢局,也可以分潤一成。」

  金紫燕道:「這比隆武景泰兩家的鏢頭的酬務都高呀。」

  尤俊道:「那當然了,隆武景泰有十位鏢頭,兄弟鏢局只有一位總鏢頭呀。何況兄弟鏢局全靠燕兄一個人招攬生意。」

  金紫燕冷笑道:「問題是兄弟鏢局一年可以接幾趟生意?」

  尤俊道:「有!有的是,光是百豐百泰兩家綢在,每個月至少有一筆生意要托我們代勞,就是這一票,就有十幾萬兩的收入了,還怕他們出不起價嗎?」

  金紫燕哦了一聲道:「這是馬百平決定的?」

  尤俊道:「是的,百平兄覺得別的生意一時不便轉托代保,只有這兩家綢莊是他自己的行業,可以作主讓兄弟鏢局代勞。」

  金紫燕哼了一聲道:「那可真難得,這一來不是讓隆武太吃虧了,姑蘇這趟買賣是你們這些鏢頭的額外花紅呀。」

  尤俊笑道:「也沒什麼,兩家綢在每個月都要進出三次貨,分出來一點,大家都愉快,這總比一次次的拿銀子去賑災好。」

  金緊燕道:「姓馬的這次可真大方,鏢讓人劫了,還得陪笑臉化了錢去討好人家。」

  尤俊毫不為忤地笑道:「百平兄對燕兄在鎮江府的那一次十分感激,燕兄雖然開了一次玩笑,卻做得很漂亮,既為我們留了顏面,又替我們做了面子,所以他決心要交這個朋友。」

  金紫燕道:「不是想拉他入伙吧。」

  尤俊一笑道:「百平兄倒頗有此意,可是燕兄不肯屈就有什給辦法呢?但想想也實在難以啟齒,隆武的領款名額有限制,而且都是他的父執輩,在鏢局裡幹了多年的老人了,除非他們自動求去,百平兄也不好意思換掉誰,何況燕兄在兄弟鏢局是總鏢頭的身份,到隆武來降格做鏢頭.百平兄也不便央請,因此還是大家交個朋友吧。」

  金紫燕道:「名揚四海的金劍銀鞭,居然對一個流浪漢如此客氣,這正是很讓人驚奇的事。」

  尤俊笑道:「這真是百平兄值得敬佩的地方,人家都說他驕傲,其實他只是不耐應酬那些很得虛名的人而已,對真正有本事的武林朋友,他還是很熱心的;像燕兄,人既年青有為,出身名家,卻不僅著師門的盛名以求聞,拿出真功夫來讓人見識,正是百平兄要結納的好朋友。」

  金紫燕道:「他又沒跟燕爺交過手,怎麼知道他高明呢?」

  尤俊笑道:「何必要交手呢,燕兄技挫八卦金刀,在鎮江府城外身抗聖手靈猿陳亮老師父的凌空指,那可都是真功夫,聽說金姑娘這兒的小妖精也被燕兄教訓了一番,這還不夠,」

  金紫燕瞼色一變道:「小琴的事是誰去說的?」

  尤俊笑道:「金姑娘,你這兒一共才只三個人,你沒說,金大娘不會說,當然是小妖精自己去說的。」

  金紫燕怒道:「她幹嗎上你們那兒說去?」

  尤俊笑道:「她不是認了隆武的火龍神丁老爺子做干爺了嗎,在燕兄手下受了教訓,跑去告訴丁老爺子,請丁老爺子來替她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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