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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邂逅瘋華倫 靈藥贈少俠
落日餘輝裡,過龍江身上白衣閃燦出一片刺目白光,整個身軀看上去柔若無骨,隨著關雪羽拉開的劍勢,成為環狀墜了下來。
關雪羽一劍走空之下,大吃一驚。
此時此刻,過龍江的忽然來到,勢若狂風怒濤,卻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像是一枚突然滾過來的鐵環,過龍江整個身子,其實就是一個圓圈,猝然而臨,勢若旋風,一俟來到了近側,其時已走避不及。
一彎長虹,閃自過龍江這個滾動的人球,這一劍看似光華一道,容到眼前的一霎,忽地幻化為三,成了三段劍影,劈一掛二,直向著關雪羽正面猛力劈下來。
關雪羽一招失手,心知不妙,卻沒有想到對方劍勢如此詭異莫測。
眼前情勢,躲閃懼感不及,便只有實接硬架之一途。
一念之興,掌中劍運力一抖,就勢向外揮出,只聽得「嗆啷」一聲脆響,雙劍交鋒之下,關雪羽格開了對方的一劍,緊接著利用後彈的力道,快速地向左面揮出,「噹」一聲脆響,格開了右側面的一劍。
雙劍交鋒的當兒,關雪羽這才感覺出對方沉實驚人的臂力,然而這還不足為患,卻有一道陰森森的劍氣,驀地閃出,直向他左心窩處疾刺而來。
以關雪羽之機智身法,對於末後這快速閃出的一劍,竟然不能防範,一驚之下,由不住嚇了一身冷汗。
危機一瞬裡,忽然想到了燕門絕技「七十二手燕子飛」中救命一招——「燕起秋波」,在緊迫一瞬裡,陡地揮出左掌,直向對方來犯的長劍身上按去。
這一手顯然出乎過龍江意外,不禁為之一驚。
掌劍接觸的一霎,激盪出清脆的一聲劍鳴。
似乎就借助著這些微力道,關雪羽已野鶴振空般地騰了起來,在空中一個快速的疾滾,呼啦啦夾帶著大片的衣袂帶風之聲,已閃出了兩丈開外。
當真是險到了極點。
落地之後的關雪羽,雖僥倖沒有為對方劍勢所傷,卻也嚇得面色蒼白,一顆心通通直跳,這才知道對方非但一身內外功力驚人,即以眼前這手劍術而論,顯然亦在自己之上。
他原來對於本身的劍術自視極高,想不到與對方一經接觸之下,才知道自己仍然不是對方的敵手,一腔熱念陡地降落冰點,內心之沮喪驚悸,真個到了無以復加地步,一時只管瞠目看向對方,作聲不得。
眼前人影輕閃,過龍江已來到眼前。
「我幾乎忘了,燕字門的『七十二手燕子飛』劍法,確是高明之至,有幸既然相見,總要我長長見識。」
話聲一頓,掌中長根劍已居中劈下。這一劍看似四平八穩,居中而下,直向關雪羽頭頂正中劈下來。
然而關雪羽有了前車之鑒,卻不敢再作如是想。
想念之中,他一面再提真力,貫注於劍身之上,並不急於迎架對方的劍身,足下前跨一步,陡地一劍直向著過龍江咽喉上力刺了過去。
這種以進兼防的劍招,確是厲害,況乎劍身之上真力貫注,不要說真的被扎上性命不保,就是為劍上光華沾上一些也不是好玩的。
過龍江何等精明之人,看到這裡冷哼了一聲,心中不禁暗吃一驚。
所謂「一人拚命,萬夫難當。」正是說明了一個人氣勢駕人。
眼前關雪羽因眼見過龍江劍法了得,自己只怕不是對手,生死攸關,說不得也就存了破釜沉舟的決心,集全身功力於眼前一役,是以劍勢一出,大異尋常,過龍江亦不得不及時迴避。
兩口劍在極端險象裡,「噹」的一聲互相交接。
那只是微妙的一式交接。
交接之處只是劍尖部位,由於力道沉實,一觸之下所生的反彈勁道至為強猛,兩個人的身子,乃像風中燕子般忽地騰飛開來。
關雪羽把握住這一刻良機,猛可裡在空中一個倒剪。
「呼」一聲,反欺而上。
這一式大悖常情,快到了極點。
原來關雪羽目前雖然未能全部習會燕家七十二手飛燕劍法,卻也精通過半,眼前這一劍即是劍法之中「風雨燕歸來」之一招。
「呼!」隨著關雪羽拉出的一隻右手,這一劍有如銀虹例卷,卻於丈許長虹裡,捲起了一天劍雨,猝然而臨,使得過龍江全身上下,俱在劍雨覆蓋之中。
即使以過龍江如此能耐之人,在驟然面臨著這等劍勢之下,亦不禁為之大吃一驚。
總算他身手確實有過人之處。
隨著關雪羽騰起的劍勢就空一個疾流,白衣如雲一般霍地張了開來,隱藏在長衣內的肉身,這一霎間,竟像是變得異常的薄小,幾乎是薄薄的一片,這等收氣御風之功確是武林中極不易見的身手,更難能的是,他竟然施展得如此自然,乍看起來,簡直與長衣合為一體,隨著關雪羽展出的劍勢在空中作一定的波浪移動,那麼疾猛的劍勢,竟然全走了空招。
隨著關雪羽展出的劍勢,但只見一片白光閃過,卻將對方那雪白長衣的下擺,斬下了巴掌大小的一片。
然而作為動手拚命來說,這一招顯然是失敗了。
金雞太歲過龍江一聲冷笑道:「小子,你納命來吧!」
話到劍到,快到無以復加,即使以關雪羽那等功力之人.亦無能看清,他這一劍的出勢,隨著過龍江極為輕靈的一個前跨之勢,掌中劍筆也似地直抖了出去。
這真是精妙絕倫的一劍。
隨著一縷尖銳的劍風,筆直的直刺而進,雖然是四平八穩的一劍,卻令人萬難躲閃,妙在他的時間部位準頭,三者配合得天衣無縫,簡直無懈可乘。
這一劍過龍江手狠心毒,直取對方心臟。其實是他早已處心積慮的一招,終於得逞。
然而,最終的結果,卻難免令他大失所望。
鋒銳的劍尖,在刺中對方心窩的一霎,想像中原應該是「噗」地一聲,事實卻並非如此,代之而出的竟是有如撥動琴弦「叮」然一聲。
過龍江掌中那口長根劍,非但未能將對方身上刺穿,竟反彈了回來。
顯然是在對方身上長衣之內,另外有物件防體。
過龍江不禁為之暗吃一驚,關雪羽絕處逢生,亦由不住為之嚇出了一身冷汗。
當然,關雪羽肚裡明白,要不是自己內裡穿著那一件「飛燕護心寶甲」,眼前這一劍定當一命嗚呼。
饒是這樣,由於對方這一劍力道至猛,雖然仗著護甲的反彈之力,將對方劍上力道化解不少,餘下的勁道猶有可觀。
頓時,隨著過龍江長劍力刺之下,關雪羽整個身軀驀地騰空直飛了起來,這一個後退的勢子。一半由於過龍江劍上的力道,一半是借助於關雪羽本身的用力,如此一來才算是把對方猛銳的穿刺之力化解乾淨。
容得關雪羽的身子落定之後,才意外的感覺到,敢情此身竟然站立在一方峭壁當前。
這座古堡原本就建築在高山之巔,四面懸空,只是佔地甚大,處身堡內,萬難體會,落足堡外便自不同。原來環峙古堡四周,種植的有萬竿修篁,關雪羽這一奮力騰起,便超越於竹叢之外,一面是強敵在側,另一面是萬丈懸崖,真可是進退維谷,左右兩難。
過龍江原本可以一劍結果對方性命,卻沒有想到對方身上竟穿有護心寶甲,時不我與,一招之誤,竟使對方得能逃過而有活命之機。
當然,他是絕不能就此甘心便放過了對方,冷笑一聲,緊接著騰身而起,「呼!」一聲,一掠數丈,緊循著對方騰起的身勢之後,落身於竹林之外。
關雪羽仗寶衣保住一命,內心餘悸猶存,這時乍見過龍江如影附形而至,猶自不肯放過自己,既憤又驚,怒嘯一聲,腳下力點,「嗖」地欺身而近,他掌中劍向外揮處,閃出丈許長短的一道銀芒,斬上削下,劃出了一個「乙」宇,直向過龍江上下齊斬過來。
這一劍由於關雪羽悲憤在心,自是出盡全力,凌厲的劍氣之下,迫使過龍江不得不為之暫時後退。他這裡方自閃身而避,關雪羽已陡地折過身勢,隨著淒厲的一聲長嘯,直向著萬丈懸崖下縱身而逝。
隨著關雪羽投落的身勢之後,過龍江再一次的快速閃身,來到崖邊。
目光所及,但只見雲霞片片,蒼蒼茫茫幾乎將整個崖口封鎖,哪裡分辨得出對方一些蹤影。
這一手顯然又是出乎過龍江意料之外,以他那般傑出的輕功絕技,對於關雪羽投身懸崖之舉,也是不可思議,關雪羽必然只有死路一條。
然而,過龍江卻又不能斷然判定,作如此想,一時在崖前踱來踱去,苦苦不得良策。
自他出道以來,會見過扎手厲害的人物不知凡幾,卻沒有任何一個像眼前關雪羽這般令他作惱頭痛。這一霎,他目注著雲霞滿遮的洞底,亦不知是悲是喜,抑或是另有傷情別緒?
他武功奇高,目空四海,當今天下除了有限的一二元老人物之外,幾乎沒有一個人看在他眼睛裡。百戰百勝,所向披靡,金雞太歲盛名之下,天下更是無一畏懼之事,無一可怕之人。然而這一霎間,關雪羽這個年輕人的影子,卻在他內心蒙上了一層陰影……
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觸,當他俯身向著崖下雲霧悵望時,下意識裡,總是認定關雪羽這人還沒有死,雖然這個可能性是極其微小……
極其微小,並不是等於零。
俗語說得好:人不該死,五行有救。聽來像是無稽,其實若非知歷其境者,萬難體會。
總之,當關雪羽飽受虛驚,不勝狼狽地逃得活命之後,回首方才經歷之事,簡直匪夷所思,像是夢幻,其實卻又是再真不過的事實。
當時的情形發生得太快,天下事也往往就是這麼巧法,關雪羽投身懸崖的一霎,是因為他發現到半嶺崖間岔生有一截松枝,以他的輕功造詣,足可用以借足,強敵在側也就不欲多思,隨即縱身投落。
哪裡曉得,容到他身子方自縱落,那棵岔生的松枝即刻為波詭的雲霧所遮住,是以後來的過龍江雖然仔細注視,卻亦看不出一些端倪。
再往後的情況,想來雖是跡近神奇,不大可能,其實卻也並不太困難。關雪羽挾持著他傑出的輕功、內功,運用著兩手兩腳,一路施展出「壁虎游牆」的絕技,在平如刀削的峭壁間沉實前進,約莫大半個時辰,終於攀上了側面偏峰。
容到他爬上峰頭,俯身地面,這才覺出全身像面人兒一般,真的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如果說這座峰頭再偏高一點,只消再高出丈許,後果便大堪憂慮。
在地上足足躺了半個時辰,才算恢復了一些氣力,看看自己這副樣子,真跟要飯的差不多,兩隻手掌多處都已磨破,身上衣服那就更別說了,再加上濕林淋的汗水、泥污,就像剛從陰溝裡爬出來的那份德性,好在是天已經黑了,荒山野嶺間也沒人注意,一個人摸著黑往山下行走。
猛可裡吹過來一陣透體的寒風,關雪羽由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附近草叢間「嘩啦」地響了一聲,像是什麼人藏匿其中,關雪羽一驚之下,陡地拔出了長劍,卻只見一條黑影穿出來,敢情竟是一隻山狼,一徑地落荒而去。
關雪羽由不住悵望著黝黯穹空,發了一陣子呆,歎息一聲,這才把那口青桑長劍收入鞘中。
他這裡自己喚著自己的名字,感傷著道:「燕雪呀燕雪,你本是不可一世的劍門人物,一向自負極高,想不到遇見了這個過龍江,竟而兩度亡魂,險喪性命。今夜落拓至此,誠是丟盡了燕字門的臉,此時此刻連一隻小野狼也能嚇得我心驚膽顫,傳揚出去,只怕江湖四海也無容我燕雪立足之處了。」
說著說著,只覺得一陣心酸,幾乎落下淚來。
夜風呼呼,吹得他衣襟飛揚,獵獵作響,先時汗水所沁濕的薄衫,此刻給冷風一襲,越加的不是滋味,再加以身上多處為鋒銳的石面割破,寒風襲下,簡直像是刀割的一般。
然而這許多的疼痛,卻都不比他內心的創痛來得更厲害。呆呆的停立在一堵山石之前,他的一切感受都彷彿為之停頓而麻木了。
對他來說,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所感受的奇恥大辱,想到悲憤之處.真恨不得就著眼前大石一頭撞死算了,猛可裡他拔出了長劍,向著迎面大石,一陣疾風驟雨般地劈砍,霎時間石屑紛飛,濺了一片,落下的碎石屑,就像是冰雹般落向四野。
他這樣像瘋子也似的發洩了一陣子,獨自個坐在當地喘息不已。經此發洩之後,心裡才像是舒坦了一些,再看手中劍,兀自青光燦然,這般猛砍硬磕,卻不會想到是否會傷及心愛寶劍?這時冷靜下來,好不心疼,當下小心地把劍身拭抹潔淨,細細觀察一會,幸無片毫損傷,家傳名劍畢竟不同一般。
想到了方纔之事,總算萬幸,如果自己來前沒有穿上那件護心寶甲,此刻料必已死在了對方穿心劍下,再者,奮身投崖之時,如果沒有看見岔生崖畔的那棵古松,一腳踏空之下,更是焉能還有命在?該死不死,顯然冥冥中另有安排。
想到這裡,他不禁雄心頓起,暗中咬了咬牙,自忖著只要自己此生不死,終必能練成絕技,再一次找過龍江分一勝負。
他心裡這麼盤算著,便自還劍入鞘,一步步續向山下行去。只是這一霎腦子裡,盡自都是過龍江的人影,尤其是方才雙力比鬥時的那些動作過程、此刻想來,極為清晰,一幕幕由眼前掠過,想到了對方那招狠厲的一劍穿心,兀自由不住心有餘悸。
他雖不似過龍江那般自負過人,目空四海,但是凡武功練到了一定境界,確實不易服人倒是真的,但是一想到金雞太歲過龍江那般身手,卻不能不令他暗自折服。
越是這樣,便越加地激勵起他的雄心壯志,不只一次地為自己許下心願,此生今世,當以打敗這個過龍江,為第一要務。這樣發著狠,心裡真個便似舒坦多了,不知不覺,回到了落腳的客棧。
華燈初上,棧房裡來往客人甚是熙攘,關雪羽自忖著這副作子實在見不得人,便繞到了後街小巷,縱身而入,摸著黑來到了自己的居住的這爿院落。
他性喜安靜,每一次居住客棧,都煞費周章,特意地要店家安排靜室,一來便於自己練功。再者為的是逃避亂囂的酬酢,就像眼前他所居住的這個地方,便是鬧中取靜,小小的院落裡,只有三間靜室,其中兩間是空著的,關雪羽佔住一間。獨享這滿園秋色,倒也有一分恬靜。
然而,他似乎就要失去這份恬靜了。
當他一步踏上廊道時,意外地發覺到,緊鄰著自己的那一間客房,現在竟然有人居住了。
原因是這間房子此刻竟亮著燈。
微微愕了一下,心裡不免有氣,記得當日來時,他早已與店家說好,這裡不再收受外客,自己情願多付些錢,想不到卻是變了卦,原想立刻去找尋店家理論,想一想自身此刻之狼藉模樣,實在是見不得人,暫且隱忍不發,明天再說。
想著,他便特意地放輕了腳步.繼續前行。
一陣清雅的琴聲,隨著微風隱送過來,聲音裡透著淒楚古雅。
先時,當他一腳踏入院牆時,便彷彿聽見了這陣子琴瑟之聲,事屬平常也沒有留意,現在,當時再次聽見時,情形便自不同。原來琴音發處,正是自己這位新來的鄰居。
彈琴弄瑟的人敢情不是凡俗之輩,這乍入耳際的三擘四劃,已是大有餘韻,聲調古雅,正是引人入勝。
「哦,」關雪羽一步站立,不免神馳,「這是什麼人?競有此功力造詣?」
一念之興,便不禁把先時怨忿之心打消了一半,若非眼前齷齪。真恨不能直趨造訪,倒要見識見識這是何等人物?
只是現在,他卻寧可保持著一副屬於自己的寂寞,雖有詫異之心,想過也就罷了。
進屋亮燈,一翻清洗之後,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衣裳,這才像是真的舒暢不少。
「不才愧我非名士,可喜卿能作解人」,那陣子幽雅含有古韻的琴音,自一開始就若即若離的響著,對於此刻的關雪羽來說,實在是一種心靈上最恰當的安撫。
斜倚著倦軀,原應思睡的神情,卻竟外在此縷縷音韻裡,得到了振奮、亢進,敢情是欲睡不能了。
昔蔡中郎得桐木而制琴,乃名「焦尾」,自此而後,這門樂藝便屢有進展,發展至今,堪稱洋洋大觀,極不簡單,良琴擇主而造,佳士亦非良琴而不樂,諸此自不比一般巷坊凡俗,大抵而言,擅琴者必得弦外之音而佳,否則便落俗矣。
關雪羽於此道雖然算不上一流之境,卻也得窺堂奧,說得上一個知音,正因為如此,這乍然飄臨的琴音,才令他格外感覺親切、驚喜,平心而論,對方於此琴藝之一途,卻是較乎自己更高明多了。
眼前這人顯然既琴又瑟,尤其難能,所謂「琴傳而瑟不傳」,是因為擅琴者多,而懂瑟者稀,合琴而瑟者更少矣,這人必將是右手挑琴,左手彈瑟,左右互換,一樽滿俯,謂之「珠玉滿懷」,寓意於白香山「大珠小朱落玉盤」之典故也。
過去在青燕峰,關雪羽常見父母雙合琴瑟,那才是歎為觀止,晉朝的楊泉曾說:「琴欲高張,瑟欲下調。」是因為瑟聲偏高,不慎便將奪琴聲,故只能取其幽,至於所彈之曲,琴如是,瑟亦如是,同聲相應,才能配合無間。
有了這番認識,關雪羽此刻再聽隔室人所和琴瑟,更不禁大為欽佩。
他所以猜測隔室只是一人獨奏,並非二人配合,那是因為由相同無隙的指法中聽出,一個「小間勾」接下去一個「大間勾」,魂魄相依,聽起來真個迴腸蕩氣,接下去的一段大四走弦「大漠風沙」,更不禁把關雪羽聽傻了。
正因為這一曲「大漠風沙」也是他父母喜愛的曲子,此時聽起來便越加的感到親切,當日父母雙合此曲時,曾使他歎為觀止,直認為當今人世,再無人能與之抗衡,而眼前這陌生客人的造詣,更像是較諸父母猶上一層,令他驚異的是只聞曲韻的抑揚曲折,一擘一劃都似與父母一般。
他這裡正自如癡如醉,彈者更似難能自己,陡然間音歇飛吟,所謂「弦瑟欲斷,聲聲按本」,琴瑟道中得此「奇」境者,實不多見。
關雪羽忍不住脫口而出,輕輕地喝了聲彩。
彩聲方自出口,隔室的琴瑟聲驀地中止,彈者用了一手輪指,亂音一轉就此打住,卻聽得隔室傳來了一聲冗長的歎息,就此歸於寂靜。
關雪羽心中甚是後悔,只道是自己一時盂浪,大意失色,敗壞了人家清興,那一聲歎息,多半是為此而發,想要到隔牆說上幾句道歉的話,只怕益增唐突。
「算了,今夜晚了,明天再說吧!」
心裡這麼想著,便過去撥暗了燈光,順便打開了門扉向隔壁看了一眼,卻只見銀紅的窗戶紙上映著一個高髻長髯的老人形影,不過是匆匆一窺,緊接著那房裡的燈光便自熄了。
關雪羽益發地覺出無趣,方要把門關上,只聽得一聲女子的口音說道:「慢著!」
暗影裡人影一閃,一個高挑的窈窕身影陡地現身眼前。只須瞄上一眼,關雪羽便立刻認出了她是誰來。
「鳳姑娘?」
「是我,」一抹笑靨展顯在鳳姑娘臉上,「抱歉,這麼晚來造訪,我可以進來麼?」
「這……請。」
鳳姑娘一笑,進入屋內。
關雪羽走過去,正欲剔亮了燈。
「不用,難道你忘了,我是不太喜歡亮光的……」
關雪羽點點頭,回身坐下。腦子裡記起那一次在麥家晤談時,果然是置身於黑暗之中,比較起來,今夜還算是亮的了。
「你的命真大,居然還沒有死,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恭喜!」
說時,鳳姑娘那一雙充滿了睿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他身上滴溜溜轉了一轉,淺笑著點了一下頭。
「看來還算好,只不過破了幾塊皮,有些擦傷罷了。」
關雪羽奇怪地道:「你都知道?」
「嗯,知道的不少。」她唇角帶著一絲神秘的微笑,「我知道你見著了過龍江,兩個人在竹林子比劍,你敗了跌落懸崖……」
說到這裡,她微微閉了一下眼睛,緩緩地又睜開來,頗有怨意地白了他一眼,接下去道:「害得我飽受虛驚,白忙了一場……」
「白忙了一場?」
關雪羽一時被弄糊塗了。
「怎麼不是?」鳳姑娘說,「我得著了訊兒,特地帶著幾個人,燈籠火把。在山窪子裡一陣子好找,連個影子也沒找著,可是我還是不死心。」
大眼睛轉了一轉,怨歎一聲,她才又接下去道:「待他們回去以後,我一個人又施展輕功,登上峭壁找了半天……咳,那可是真嚇人,差一點連我也活不成了,山又陡,壁又峭,連個借力站腳的地方都找不著,隱約看見了生在半壁間有幾棵松樹,我心裡就求神說,阿彌陀佛,好歹要也掉在樹上就好了……」
關雪羽報以微微一笑,掩不住眼神兒裡的感激之情。
鳳姑娘那雙剪水雙瞳,似嗔又嬌地掃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接下去道;「我心裡是這麼禱告了,可就是沒法子能爬上那幾棵樹去,沒法子就揀了幾個小石頭子兒往樹上亂髮一氣,丟了半天也沒有回音,可見得你不在上面,這才失望地回來。」
頓了一下,她幽幽一歎道:「這樣就只有兩個可能了,一個是你已經脫險返回客棧,另一個便是凶多吉少了,我心裡可是亂極了。」
在關雪羽印象裡,這位姑娘還很少說過這麼多話,一喜一嗔,躍然臉上,表情真摯,絲毫不帶做作。
在說到「心裡亂極了」那句話後,忽然覺出了有語病,臉上由不住有些發臊,正巧關雪羽正在注視著她,她便把頭轉過一邊,看也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關雪羽苦笑道:「多謝你的關懷,你倒是真的沒有猜錯,也幸虧那幾棵樹才救了我,只是這些事你怎麼會知道的?」
鳳姑娘眨了一下眼睛道:「因為我想要知道……你信不信?只要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就一定會知道。」
關雪羽倒也不太驚奇,這句話如果出自一般人嘴裡,也許是誇大其詞,但是出自這位來自「七指雪山」鳳姑娘的嘴裡,便不足為怪。
由方才對方所說的話中推測,關雪羽已猜測到鳳姑娘現在身邊頗不寂寞,似乎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早先在臨淮關他曾聽過一個傳說,說是這位鳳姑娘已收服了聞名的皖北大盜「沈邱四老」,據說這四個人甘願聽其驅使做任何事,他雖聽知、卻並未加以證實,這時由鳳姑娘語氣裡,顯然是煞有介事了。
「你在想什麼?」
鳳姑娘一雙澄波眸子,直直注視著他。
關雪羽搖搖頭說:「沒什麼。」
接著他輕輕發出了一聲歎息,由衷地看著她道:「姑娘對我恩重如山,我卻愧無所報……每一想起,便曾無限遺憾,我只望有一日能為姑娘做些事……免去我心裡的歉疚,但願能達到這個志願才好。」
「你別……啦!」鳳姑娘聽到這裡,情不自禁地低下頭笑了,嚶嚶地笑了兩聲,又再抬起頭來,「求求你以後別再說這些話了好不好?酸不拉吉的,噢,我差一點還忘了,聽說你還是個唸書的,還中過舉人呢,是不是真的?」
關雪羽搖搖頭說:「我不想談這些,就算是吧!」
「啊,那可真好。」
話聲充滿了興奮。
接著她拍了一下手說:「你剛才不是說想要報答我對你的什麼恩……嗎?現在機會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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