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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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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荒野遊龍[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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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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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53: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細話太極


  晏四見謝玉茜猜疑龍小姐有意掩護飛賊,不同意地搖頭道:「我倒不這麼想!她一定是想利用這個機會跟飛賊談一下,哀求他遠走高飛,不要再生事了!」

  謝文龍苦著臉道:「龍小姐的線索不能提,飛賊又溜了,我這趟差事怎麼交代呢?」

  晏四道:「丁兆民的線索還沒有斷,飛賊的手法分明是太極門出身,他縱或不知情,那三友山莊的凌家兄妹多少有點門路可摸,我們走一趟,至少也可以替徐廣梁解解圍,今天我瞧著那老頭兒的情況實在可憐,一個成名的江湖人落到這種下場,難免令人有兔死狐悲之感!」

  謝文龍振奮地說:「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

  謝玉茜關心地問道:「你的傷勢不要緊嗎?」

  謝文龍笑笑道:「沒關係,我受的不是重傷,這不全好了?何況跟著四叔在一起……」

  晏四正色道:「文龍!你最好別存著依賴我的心理,我也不會一輩子跟著你,仗本事吃飯的人一定要靠自己!」

  謝文龍低下頭,感到很不好意思,晏四倒也不太過意,輕輕一歎道:「文龍!也許我對你太嚴厲了一點,這都是為了你好,你在公門裡混了幾年,經歷是夠廣,就是臨事的決斷還不夠,昨天晚上你若不是臨事躊躇,一刀下去,什麼都解決了!」

  謝文龍低聲道:「小侄知道,昨夜是為了案情重大,小徑才想留個活口,問問口供,現在知道了飛賊與龍府的聲譽門第有關,自然不能再大意了!」

  謝玉茜笑道:「幸虧你昨天沒拿住飛賊,否則問口供時,龍大人不會不在場,當堂指出他的女兒……」

  晏四笑笑道:「那還不至於,飛賊對龍琦君一定用情極深,砍下他的腦袋也不會把龍琦君供出來的!」

  謝文龍道:「四叔,咱們這就走吧!」

  晏四點點頭,謝玉茜道:「我也去!」

  謝文龍連忙搖頭道:「你去不太方便!」

  謝玉茜道:「有什麼不方便的,經過昨天晚上一鬧,我在京師也成了名人了,你們都走了,說不定那個飛賊會挾怨找上門來呢!」

  謝文龍笑笑道:「飛賊來了也不是你的敵手,你不必找借口湊熱鬧了!」

  晏四卻神色一動道:「不!玉茜擔憂的很有道理,現在不僅是飛賊會找她,龍琦君可能也會找她,那天龍琦君有許多把柄落在她手裡呢!」

  謝文龍笑道:「這更沒有道理了,龍琦君未必會想到妹妹發現了她的秘密!」

  晏四道:「不見得,她能把一件秘密埋藏在心中那麼久而不動聲色,必須是個很厲害的角色,當時也許想不到,事後詳細一推想……」

  謝玉茜道:「她找了來又能怎麼樣?」

  晏四道:「為了保全自己,為了保全家聲,她很可能幹出一兩件辣手的事!」

  謝文龍忙道:「我看不至於,第一,龍小姐不像是個歹毒的人,再者,她又怎能鬥得過妹妹!」

  晏四笑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龍琦君的那個僕婦武功已經不錯,她本人一定也練過!」

  謝玉茜笑道:「我相信她練過,昨天我們握過手,她的手很粗,不像是個養尊處優的閨閣千金,那一定是掌握兵器的緣故,不過就是她跟那個僕婦一起來,我也不在乎,而且我想她也沒有那個膽子!」

  晏四道:「龍家對你們有恩,她想到你們就是揭穿了她的秘密,也不至於在她父親面前告發出來!」

  謝文龍道:「對呀!玉茜避開龍家,要到家裡來商量,她若是真夠細心,一定會明白我們的意思,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曼四微笑道:「我不擔心玉茜,可擔心另一個人!」

  謝文龍愕然道:「另一個人?還有誰呢?」

  晏四笑道:「自然是得知龍琦君秘密的人,這個人對龍家可沒有交情,甚至於還有點小怨。」

  謝玉茜道:「您說的是九格格嗎?」

  晏四點點頭道:「不錯,當時清醒的只有你們兩個人,能知道她秘密的也只有你們兩人,龍琦君不會擔心你,卻不能不防備九格格說出去!」

  謝文龍在:「九格格根本不懂得江湖訣竅,怎麼會得知龍琦君的秘密呢?」

  晏四道:「這很難說,今天龍錦濤告訴我說和親王府中養著一班大內的侍衛,九格格免不了會與他們有點接觸,多少也能知道一點江湖門檻。」

  謝玉茜微怔道:「不錯!九格格這個人也很怪,我聽見他跟飛賊談過幾句話,好像他們以前見過面似的!」

  謝文龍笑道:「她被飛賊搶走過一次,自然見過面!」

  謝玉著搖頭道:「不!聽他們說話的情形,好像以前還見過面!」

  謝文龍忙道:「這更不可能了,飛賊與龍小姐還可能是在回疆時攀上的交情,九格格從未離開過京師,他們怎麼也會扯得上關係呢?」

  謝玉茜道:「關係可能排不上,因為那飛賊還想殺她呢!不過我相信他們以前一定還見過面,再者九格格對江湖上的門檻可能很精,尤其是飛賊使用迷魂香時,連我都沒有在意,她卻先聞到了!」

  晏四笑道:「有這樣的情形,龍琦君敢放過她嗎?」

  謝文龍一呆道:「這可怎麼辦呢?」

  晏四道:「本來這不關我們的事,可是龍格格出了什麼問題,你這九門提督的班頭可添了大麻煩!」

  謝文龍道:「我不管,龍大人的責任比我更大,龍琦君一定要害她的老子,與我們有什麼相於!」

  晏四正色道:「這就不對了,武林人做事講究有始有終,你的職位在身一天,就得負一天的責任,龍琦君要對付九格格是不得已,九格格叫人暗殺了,龍錦濤最多落個失察的罪名,總比他女兒的醜事掀出來,弄得身敗名裂,家破人亡好得多!你可不能這樣想!」

  謝文龍急了道:「我能怎麼辦,總不能跑到親王府去向九格格提出警告,別說我見不著她,見著了,我也不能把話對她直說!」

  晏四笑道:「你當然不能去,玉茜是個女孩子,很可以去拜訪九格格,暗中用活點醒她,叫她別亂說話,必要時還可以留在那裡保護她!」

  謝玉茜忙叫道:「我不幹,昨天一天已經把我彆扭死了,再叫我去受罪……」

  晏四沉聲道:「玉茜,我以息隱之身重入江湖,而且還打破自己的戒律,涉身在六扇門上辦事,都是為了你們在地下的父親,想解脫文龍的困境,你們是同胞手足,反而倒很托起來了!」

  謝玉茜見晏四微有怒意,才噘起嘴道:「您分明是找個地方把我圈起來,不讓我跟去瞧熱鬧罷了!」

  晏四笑道:「女孩子家,趕什麼熱鬧,而且你在王府,說不定還有大熱鬧趕上呢!快去吧!隨便找個理由去看看九格格,就留在那裡,有什麼事必須妥慎應付,總之以息事寧人為原則,你懂我的意思嗎?」

  謝玉茜道:「我懂!假如龍琦君真有什麼行動,我一定會在暗中把事情消弭下去!」

  晏四一笑道:「對了!這沒有一定的準則,只能隨機應變,我相信你必能應付得了的,這只是個萬全的準備,說不定什麼事都沒有,過一兩天,文龍就派人接你回來!」

  三個人都商量定了,各自打點一下,謝文龍拜託附近的住家照應門戶,相偕離家而去,到了分岔路口時,晏四又關照謝玉茜道:「你到王府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你的行動要機密一點!」

  謝玉茜笑著道:「我曉得,說不定我會像飛賊一樣,偷偷地溜進去!」

  謝文龍急了道:「這不行,親王府出了事之後,戒備本不像以前那麼鬆懈了,叫人抓住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謝玉前笑著走開道:「那批飯桶侍衛連九格格被人劫走了都不知道信息,還能抓得住我嗎?」

  謝文龍急得要過去追上她禁止她胡鬧,晏四含笑拉住他道:「你別急,這小鬼是逗你玩的,她比你靠得住多了,昨天晚上若是讓她一個人斗飛賊,恐怕已經得手了,暗器用在人前面,這才是老江湖的手法!」

  謝文龍紅著臉道:「小侄以為光明正大的心胸才是立身處世應有的態度!」

  晏四怔了一怔才歎口氣道:「文龍!我沒有理由來駁斥你的話,可是這種想法在江湖上絕對行不通,你父親就是一個例子。他一生以俠義為懷,結果被人栽了一髒,陷身冤獄,假如不是幸好碰著龍錦濤,幾乎連命都保不住,還賠上了一世的清白。」

  謝文龍仍是頑強地道:「先父的冤屈得白,可見公道人心仍在,假如不是先父平生行為正直,四叔也不會跟他老人家建起這麼深的友誼,龍大人也不會擔著干係替他作保平反冤獄了!」

  晏四一歎道:「做人的態度是一回事,臨敵制先又是一回事,你別扯在一起來說!」

  謝文龍抬起頭來朗聲道:「小侄想光明的心胸是在平素的行為中培養而成的,也許我的心機不如茜妹,可是我並不贊成她那種手段,動輒以暗器傷人,幸虧昨天是為了拿賊,而且她的責任又太重,不允許有差錯,否則我一定要好好地數說她一頓!」

  晏四頓了一頓,然後才笑起來道:「文龍!你跟你老子簡直是一個脾氣,當年我們就常為這一點意見抬槓,最後總是被他佔住了理,今天我依然心甘情願地在你面前再低一次頭,也許我是江湖闖得久了,把一腔豪氣都磨光了,換來這一點經驗,不過我仍是贊成你的,練武的人,應該把心胸光明列為第一要務,這樣才不會淪入歧途,流為寇賊,可是對於你妹妹的作法,我也相當贊成,仗武功以行俠濟世,根本就是以暴止暴的行為,對於那些無惡不作的奸徒,以毒攻毒也不失為上策。」

  謝文龍心中雖然不同意,可是對於這位老前輩一向尊敬慣了,也不敢過於拂逆他的意思,只得含糊地道:「小侄知道了,以後會留心的!」

  晏四正色道:「文龍!我曉得你心裡不見得真服,而我告訴你的也不是正理,可是我希望你能記住這一點,必要時可以當作一個參考,我們練武的人不能有一次錯誤,假如對歹毒的敵人過於仁慈,不但沒有第二次機會,說不定連命都保不住,生死固然不足懸心,可是我們好容易練成這一身本事,沒有盡量發揮所學所能就糊里糊塗死掉了,未免太不值得!」

  謝文龍聽著仍是點點頭,心中在奇怪,這位沉默寡言的四叔今天怎麼變得特別瑣碎起來了,晏四輕輕一歎道:「我特別告訴你這些,就是我覺得今天會有點不平凡的遭遇!」

  謝文龍征然道:「凌氏兄妹雖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動,可是他們到底為名家出身,難道會對我們……」

  晏四輕歎道:「我也不清楚,反正我總有點不安的預感,好像今天會有點事發生,丁兆民來到京師之後就去訪問凌氏兄妹了,到現在仍然沒有現身……」

  謝文龍笑笑道:「也許您安靜得太久了,一旦有點事就覺得心神不寧!」

  晏四激怒道:「笑話,我在江湖上闖南到北幾十年了,什麼大風浪沒經過,這一個小小的飛賊就會把我擾得心神不寧?哼,你未免把我這老頭子說得太沒用了!」

  謝文龍忙道:「四叔!小侄不是這個意思!」

  晏四哼了一聲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謝文龍謙和地笑道:「您當年許多英雄事跡小侄都聽說了,卻從來沒聽說過事前會有預感!」

  晏四道:「所以這一次我才覺得不太對勁,我深深感覺到從飛賊這件案子工會牽引出武林中一場軒然大波!」

  謝文龍一句話衝到口頭,又嚥了下去,晏四笑笑道:「你一定是認為我的年紀大了,臨事的顧忌多了,我心中並不承認,可是我倒希望這是我的多心病。今天看了徐廣梁的遭遇,我感慨很深,英雄末路,烈士暮年,是天下最悲哀的境遇,我老頭子闖了一輩子的江湖,好容易掙了這一點微名,我也怕入土之前給砸了!」

  謝文龍連忙道:「您不會的!就憑您這一身功夫,也不會栽在人家手裡!」

  晏四苦笑道:「這很難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比我高明的人多得很,只是我的運氣好,沒碰上而已,人不會永遠得意的!」

  謝文龍呆了一呆才道:「四叔!假如您不見怪,小侄倒想請您退出這件事了,因為您沒理由要……」

  晏四豪邁地一笑道:「我已經在龍錦濤面前擔下了這件事,現在想退出也太遲了,而且我晏四生來是個江湖人,這些安穩日子過得也膩了,靜極思動,也是我出頭攬事的原因之一,我並不怕丟人,假如真有個人能給我老頭子一點教訓,我倒是很高興不負此生。」

  他的話說得含糊,謝文龍卻能完全體會,英雄是不甘寂寞的,尤其是到了暮年,感到來日無多,雄心更為振發,更希望能在垂死之前有一番作為,因此他笑了一笑道:「四叔!咱們別光顧著說話,該趕去辦事了吧!」

  晏四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多的話,平常他除了教導武功外,很少對謝文龍開口,這可能是最多的一次,他覺得自己也有點反常了,忙點點頭道:「你認識地方嗎?」

  謝文龍邊走邊道:「認識!三友山莊的園林在京郊很有名,當它的主人不在的時候,他們家管莊的人常把園林開放,租給人作游宴之用,只是小侄從來沒想到它的主人竟是太極門支系的名家!」

  晏四道:「武林中散逸的高人很多,太極門中散流在各地的支系更多,連丁兆民自己都弄不清楚,因為太極門前輩開山祖師丁棠是個愛動的遊俠,每到一個地方,總是收幾個弟子,這些弟子都不相識,丁棠死後,各人都認為自己是太極門正宗。」

  謝文龍道:「丁兆民是丁老前輩的後人,自然是名正言順的正宗摘系!」

  晏四一笑道:「那倒很難說,下棠有個任毛病,他傳給自己的後人並不比別的弟子更多,除了基礎的入門功夫不變外,他施教完全因人而異。閩中陳家是丁棠的大弟子,他們自視為太極正宗也很有道理!」

  謝文龍笑道:「這位前輩也怪,他為什麼要收那麼多的弟子而給門戶留下無窮的後患呢?」

  晏四道:「丁棠本人並不想開門立戶,他只是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把自己的技藝用各種方法,選各種適當的人才而流傳下去,其實這才是練武人真正的心胸。武學是一項看不見的財寶,更不能據為私有,丁棠本人是個了不起的武學大師,他一身內外兼修,兵刃拳掌無不超凡入聖,他的後人未必能全部承受下來,所以他才廣收門人。」

  謝文龍問道:「他為什麼不把這些弟子集中起來呢?」

  晏四一歎道:「人的精神體力畢竟有限的,丁棠雖然各種技藝精通,到底不能每一種功夫都練到登峰造極,為了使各種功夫能夠精益求精,他故意使這些單子不見面,甚至於不認識,使他們能在某一種武功上去求更精的發揮,以免他們互相交易所得而分心。所以各家武功多年來很少進境,而唯獨太極門卻日精一日,要是太極門所有的支系能結合起來,必可雄霸武林而目空天下。」

  謝文龍道:「他們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晏四道:「練武的人誰肯屈居人下?太極門的人只尊奉丁棠為祖師,卻不承認丁兆民夠資格領導他們,因此各自為政,像那個羅上春,他以逆穴手法稱雄武林,成為天下一絕,丁兆民在他手法上看出太極門的淵源,曾經去請他歸化太極門,放棄劫盜的生涯,羅上春卻拒絕了。而且根本不承認自己是太極門中的人!」

  謝文龍忙問道:「那大家何以認為他是太極支系呢?」

  晏四一笑道:「逆穴手法的基礎是太極門功夫,他不承認也沒有用,丁兆民與他會晤後對外否認也沒有用,對武功稍具知識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出於一家的,而且羅上春經過那次會晤後,不久就失去了消息,一直到我在回疆送他的終,他都沒有再在中原出現過!」

  謝文龍凝重地道:「羅上春的隱跡是否與那次會晤有關呢?您問過丁兆民沒有?」

  晏四道:「問了,甚至於我還問過羅上春,可是他們兩個人都不肯說,這次由徐廣梁口中,我又得知凌氏兄妹的事,恐怕也有點關係,所以我想找到丁兆民再問問明白!」

  謝文龍不再開口了,晏四也不再說話了,兩個人默默地走著,心中都在想著同一的問題。由太極門錯綜複雜的關係,再加上那個會逆穴手法的飛賊,這很像是一串散失的珠練,這練上的珠子是按大小排列的,找到了幾顆,還缺了幾顆,若是能將它們一起我到,就可以重新穿連成串了,而他們此刻就是手執著那根串練的絲線去找失落的珍珠,雖然還沒有成功,卻已慢慢地接近了。

  走出五六里後,三友山莊的圍牆已遙遙在望,這片山莊的特色是院中只有松竹梅事種花樹,各具形色,點綴得宜,冬日賞雪,更是個極妙的去處。大家一直都認為是因歲寒三友而命名,想不到還會有三個主人的名字在內。

  金老頭怔然地道:「您弄錯了吧!家主人門下甚薄,無親無故。」

  晏四笑道:「恐怕是你措了,據我所知,她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叫凌蒼松,一個叫凌翠柏!」

  金老兒搖頭道:「沒有的事,老漢在主人家幾十年了,人小看她長大的,知道她並沒有哥哥!」

  「這就怪了,我不但知道他有兩個哥哥,還知道她在開封另有一所別莊!」

  金老兒道:「別莊是有的,而且還是老漢的弟弟在那兒照管,家主人為了照管這兩處產業,一年分別在兩地各住一段時間,可是她絕沒有哥哥!」

  晏四沉聲道:「不管她有沒有哥哥,更不管她是否居孀,她知道我姓晏的前來環訪,定然會接見!」

  金老兒搖頭道:「您對家主人既然如此熟悉,可能是她認識的,可是您也清改天再來,家主人今天身子不舒服,正在養病,吩咐老漢不管任何事都不得打擾。」

  晏四笑道:「她病了我更應該會者留她!我跟她是世交。」

  金老頭臉上微微有著猶豫之色道:「家主人是個居孀的女流,而且還在有病,您就是她的世交,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去看她,何況老漢也不敢前去通報!」

  謝文龍道:「那我們今天是不能過去了?」

  金老頭又賠笑道:「是的!請大人原諒!」

  謝文龍半笑半正經地道:「假如我是為著公事呢?」

  金老兒似乎微微一怔道:「公事?謝大人不是開玩笑吧了老漢在此循規蹈矩幾十年了,從來也不敢犯法。」

  謝文龍淡淡地道:「我不是說你犯法!」

  金老兒道:「那就是家主人犯了法?」

  講文龍搖搖頭道:「我也沒有這樣說!」

  金老兒忙道:「此地就是這兩個人,如若我們都沒有犯法,謝大人這公事兩字就用不上了!」

  晏四忽然道:「貴管家雖然很少出門,對於世情倒不太陌生,說起話來也相當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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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老兒這才意識到自己口頭鋒芒大露,連忙一笑道:「老漢雖然不識字,可是癡長歲月,而且這所園子平時也接待過一些京師貴人,多少總有點見識!」

  謝文龍一笑道:「金管家,我雖然身在宮裡,卻從來不肯倚仗官勢壓人,今天很對不起,我非進園子不可!」

  金老兒見他說出這種話來,也沉下臉道:「此地是民宅私產,家主人因為可憐老漢貧困,特別恩准空閒時租賃出去賺點額外入息,今天家主人在家養病,老漢說什麼也不敢放二位進去,謝大人如若為了公事,最好提出官府的搜查令文,老漢對主人也有個交代了!」

  晏四問道:「金管家真厲害,居然是老公事的口吻,不過你也知道提督衙門辦事向來不需要搜查令!」

  金老兒高聲道:「這只是欺負老百姓而已,難道謝大人也敢硬闖官宦世家的宅園嗎?」

  謝文龍聽他口氣越來越硬,不禁略有怒意道:「假如事屬必要,謝某連紫禁城都敢不告而入,謝某心目中只有良務之分,並不在乎權貴。」

  金老兒見他生氣了,只有賠笑道:「那麼謝大人一定是掌握著我們作奸犯科的證據了?」

  謝文龍乾脆脆硬到底道:「那倒沒有,可是我接獲密報說飛賊藏匿在這一帶,所以必須詳細搜查一遍!」

  金老幾道:「這一帶地方很大,未必見得收在本國!」

  謝文龍笑笑道:「不錯!可是這所園子地廣人稀,很可能被飛賊做為藏身之所!」

  金老兒道:「不可能,老漢每天都將園中各處治理一遍,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謝文龍道:「可疑之處要等我看過之後才能確定有沒有,你未必懂得辦案織賊的方法!」

  晏四跟著道:「管家如果問心無愧,大可坦然讓我們搜查一遍,這樣推三阻四,倒像是有見不得人的弊病似的!」

  金老兒聽他們話頭來得嚴重了,倒是不敢再阻難,頓了一頓才道:「二位一定要進來,老漢自然不敢推托,只是希望別擾鬧到主人!」

  晏四一笑道:「金管家平能這樣通情達理,豈非省了多少口舌!」

  金老兒將那塊銀子還給謝文龍道:「謝大人既然是為著公事而來,自不必花費破鈔,老漢也不敢拜受賞賜!」

  謝文龍笑笑道:「謝某原不想擺明身份,所以才借遊園之便,順帶查看一遍,這點小意思……」

  金老兒也不答理,氣沖沖地走在前面領路,晏四朝謝文龍一使眼色,兩人跟在後面進去了。

  園中花木以梅林為主,間或點綴著幾處竹叢,還有一些亭台假山魚池,面積很大,完全是依山而築,四周是高大的磚牆,通道也很寬,兩邊遍植青松,高聳入雲,翠蓋盈盈,別具一種幽靜的氣氛。

  青石板路上一塵不染,梅竹也修剪合宜,晏四一面走一面問道:「這裡都是金管家一個人收拾?」

  金老兒在前面道:「不錯!家主人愛清靜,再說她靠著一點微薄的祖產,也養不起多餘的閒人!」

  晏四道:「這麼大的一片園子,尋常要十幾個人也招呼不過來,金管家倒是很能幹的!」

  金老兒聽了這句話,連忙回頭道:「老漢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可是也不忍心增加主人的開銷,所以才利用主人不在時賺點外快,找附近的莊稼人幫忙收拾收拾,而且這園子的鮮筍,梅實都可以有點入息,用作雇工之資!」

  晏四笑道:「原來是這樣的,否則維持這一片大園子,每年倒是一筆大開銷!這幾天凌寒梅回來了,外人是否也進來收拾呢?」

  金老兒道:「沒有!連主人的三餐飲食,都是老漢胡亂料理著湊合的,絕沒有外人來過,所以二位到這兒來找飛賊,實在是浪費時光!」

  晏四一笑道:「沒有外人幫忙,光是掃這路上的落葉,恐怕也要費不少時間吧!」

  謝文龍聞言心中也是一動,暗暗佩服晏四的觀察精明。這園中的道路能維持如此清潔,也不是一個老頭子所能獨為擔負的,金老兒也對晏四增加了戒意,站住腳步,審慎地回答道:「家主人好潔,老漢少不得勉為其難,好在老漢終目無所事事,常年勞碌慣了,這點工作還幹得了!」

  晏四笑道:「不容易!不容易!我們的歲數差不多,如果叫我每天掃一趟園子,我可就吃不消了!」

  金老兒笑道:「老爺子是享福慣的,哪能於這種粗活兒,不像老漢苦命人。」

  晏四微笑道:「我估計一下,這園子裡的路加起來,總有四五里長呢。別說是上了年紀的人,就是一個小伙子,只怕掃斷了腰,也弄不到這麼乾淨,管家今年高壽?」

  金老兒怔怔地道:「糟踏六十四年草料了!」

  晏四笑笑道:「一四得四,四六二十四,金管家真是好精神,竟然抵得上四個十六歲的小伙子幹活兒!比我這個糟老頭子強得多了!」

  金老兒連忙道:「老爺子說笑話了,老漢哪能跟老爺子相比!」

  晏四忽轉冷笑道:「這是真話,四個小伙子整天光照料這些道路,就忙得從早到晚不得一點閒空,管家竟然能抽起空去侍候主人的三餐,實在太難得了!」

  金老兒臉色一動,乾笑著道:「老漢哪能每一處都照顧到,只是揀看得見的地方敷衍一下,幸好這園中花木間草,竹林離大路遠,松樹不大掉葉子,而且松針干了份量很輕,風一吹就吹到兩邊土裡去了,倒是省了老漢不少力!」

  晏四大笑道:「解釋得好!什麼話到了管家口中,總有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釋,那真是不簡單!」

  金老兒繼續領路笑著道:「老漢在這裡幾十年了,不過是日常生活的一點經驗說給老爺子聽聽,二位到此地來是為了偵察飛賊,懷疑到老漢身上就太多心了!」

  晏四沉聲道:「我說過你有嫌疑嗎?」

  金老兒笑道:「老爺子拐彎抹角,一直在盤問老漢,不是像在問供嗎?」

  晏四冷笑道:「飛賊真相未明,每個人都有嫌疑,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有關係!」

  金老兒回頭想說什麼,但是又忍了下去,逕自穿進一條小路,走向一棟竹架的小樓,晏四地謝文龍攔住了低聲道:「這老傢伙是什麼來路?」

  講文龍也低聲道:「他姓金,單名一個節,管理此地幾十年了,四叔懷疑他嗎?」

  晏四低聲道:「此人大有可疑,當然他不會是飛賊。可是他的談吐像是個下人嗎?」」

  謝文龍一笑道:「他是凌家的老僕,凌氏兄妹既然是太極門支派,他略會武功也不足為奇!」

  晏四搖搖頭道:「我看不簡單,他口稱飛賊為小子,卻又說沒有聽過飛賊的事,這就是個大漏洞,凌家明明有三兄妹,他卻只承認一個凌寒梅。」

  謝文龍道:「京師人稱呼小子是口頭語,至於其他的事,也許他是真的不清楚。」

  晏四道:「凌氏兄妹在此地設置別莊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付徐廣梁,凌家三個人終年來往兩地,他怎會不知道,何況他還說是從小看著凌寒梅長大的!」

  謝文龍一怔道:「這倒是個問題,不過與飛賊的事情關係不大,我們犯不著追究!」

  晏四凝重地道:「不!據我看來,關係越來越密切,我公開亮明身份字號,他若是武林中人,不會不知道,所以才再三阻止我們入內,顯然有不願意被我們知道的事。」

  謝文龍道:「我們何不直接找凌寒梅一談呢?」

  晏四笑笑道:「暫時不忙,先看看再說,假如有一點意外的發現,進行起來開方便得多!」

  金老兒已經進入竹樓了,他們也跟著進去,這竹樓一面臨水,三邊都是翠竹環繞,所以叫做聽篁樓。秋風吹著竹葉瑟瑟,形成一種天然的音籟,若是在雨夜秉燭品茗,倒別有一番情調。

  通路必須穿過竹林,晏四一路走著,對四邊的環境十分注意,為其是見到幾枝斷折的殘竹後,神色更是一動,拉著謝文龍飛快地向竹樓走去,樓下是大茅竹架空的,高有丈許,約莫八九丈見方,樓窗四敞,本來是用竹簾遮住,此時都捲了起來,用一道竹梯通上去。

  晏四向謝文龍示意叫他由梯子上去,自己卻轉到另一面去了,謝文龍不知道他打什麼主意,也只好遵照他的吩咐,踏著格格支支作響的梯子攀上竹樓。

  這棟竹樓地以前來過,而且很偏愛此地的清幽,前面是一所敞廳,清一色的竹製傢具,只有桌椅的案面是紫檀木打光安在紫竹腳架上的,可以作宴客的花廳,也可以作獨居的書房,更難得靠水池的那一面有一間小小的臥室,放著竹榻,適合於酒後小憩。

  金老兒在門口迎著他,見只有他一個人,神色微異地問道:「還有一位老爺子呢?」

  謝文龍故意一笑道:「晏四叔昨夜吃多了油膩,肚子不舒服,找地方方便去了!」

  金老兒臉色一沉道:「此地是主人常來散心的地方,萬一撞上了成何體統!」

  謝文龍含笑道:「四叔是個很謹慎的人,自然會找最隱蔽的地方,而且貴主人此刻染恙在身,連客人都不能見,總不會跑出來亂逛吧?」

  金老兒道:「現在碰不上,可是以後看見了那堆髒東西,叫老漢如何交代?」

  謝文龍笑笑道:「四叔做事從來不留痕跡,怎麼會把地方弄髒呢?」

  金老兒氣哼哼地道:「不弄髒地方,難道他還會包起來帶走不成!」

  謝文龍聽他說話如此不客氣,臉色也沉了下來道:「吃五穀雜糧,沒有不拉尿的,誰還能頂著茅廁走路,金管家這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金老兒冷笑道:「二位前來辦公事,可不是來出恭的,老漢無法拒絕二位公幹,可沒有義務供給二位登坑……」

  謝文龍臉色一變,正想開口發作,晏四卻從內間裡笑嘻嘻地探頭道:「文龍,別跟他吵了,我老頭子肚子不爭氣,倒是怪不得人家生氣,不過我可沒丟人,也沒糟踏地方,金管家總不至見怪了吧!」

  金老兒見晏四突然從臥房內現身,神色又是一變,連虛偽的客氣都不顧了,怒聲問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晏四笑嘻嘻地道:「沒有什麼意思,老頭子本來想找個地方解解內急,雖然這裡很少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到底有點不雅,所以找了個隱秘的竹叢,而且為了怕勝了地方,想先挖一個坑,以便事後掩埋起來。」

  金老兒臉色大變叫道:「你怎麼可以亂來?」

  晏四笑道:「管家別著急,我的坑還沒有挖呢!因為我選定了地方,又不知道那裡是否准許方便,所以先來請問一下,而且順便借把鋤頭過去。」

  金老幾神色略定,居然一改笑容遣:「老爺子不必費事了,臥房裡有痰盂,您將就方便一下就算了!」

  晏四搖頭道:「不行,我老頭子活了那麼大也沒有用過這玩意兒,是非要蹲著才習慣,金管家最好還是行個方便,借兩把鋤頭給我們!」

  金老兒神色又是一變道:「老爺子又開玩笑了,解個手要多大的抗,而且還要兩把鋤頭!」

  晏四笑道:「非要兩把鋤頭不可,那個坑必須大得能理下一個死人。」

  金老頭這下子是真正地變臉了,厲聲道:「謝大人,您要辦公事就請快,老漢事情很多,可不能盡陪在這兒供二位消遣!」

  說完回頭要走,晏四攔在面前道:「你上哪去?」

  金老頭沉聲道:「老漢是主人的雇工,現在快到用午飯的時間了,自然要去準備主人的吃食。」

  晏四冷笑道:「很好,你做完飯菜後,用個提盒裝起來,恐怕貴主人無法在此地享用這餐午飯了!」

  金老頭怒叫道:「這話怎麼說?」

  「這所園子是貴主人的產業,園子裡出了命案,你們不報官查辦,私下掩埋,這是什麼罪名?」

  金老兒臉色大變叫道:「胡說!我們見時私埋屍體的?」

  謝文龍起先也當是晏四故意說笑,這時才聽出事態的嚴重,連忙問道:「四叔!哪兒有人被殺了?」

  晏四道:「我發現了一個新挖的土坑,掩蓋得很結實,照坑的大小看來,剛好是一個人體大小。」

  金老兒冷笑道:「原來老爺子只是詐詐人!」

  晏四一笑道:「不錯!那個坑挖得很深,出為沒有工具,我不知道裡面埋的是什麼,所以才詐你一下,看你這份驚慌的樣子,我相信裡面一定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玩意兒!」

  金老兒怒聲道:「犯罪講究證據,捉賊要賠,不能就憑老鄉干的猜測就亂扣罪名!」

  晏四道:「要證據也不難,我們拿了工具,把那個坑挖出來看看裡面藏了什麼就知道了!」

  金老頭叫道:「好!我這就拿鋤頭去,假如什麼也找不到,看你們如何交代!」

  晏四道:「沒什麼最好,至少脫出了你們的嫌疑,我倒是替你們擔心,萬一挖出什麼東西來!」

  金老頭氣沖沖地走下樓去,兩人緊跟在後面,走到一所小草屋前面,金老頭進去了,謝文龍知道那的確是放工具的地方,所以沒有跟進去,晏四雖然沒有進去,卻在外面監視著,這間草棚很小,四面都是空地,即使金老頭想從別的地方逃走,也無法避開兩人的眼睛。

  可是他們在外面等了半天,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也不見金老頭出來,謝文龍有點懷疑了大聲叫道:「金管家,拿鋤頭要不了這麼久,你在裡面幹嗎?」

  晏四神色一動,連忙推門進去,只見金老頭直挺挺地畫在地下,一動都不動,謝文龍跟著進來,用手探探他的鼻息,失聲叫道:「他死了!」

  晏四也用手一摸道:「不錯!連脈搏都停了,這傢伙死得真怪!才多大的工夫。」

  邊說邊在他身上摸索著,最後手指停在後須處的一個硬塊上變色道:「他是被人用逆穴手法點了死穴!」

  謝文龍驚叫道:「又是逆穴手法?那一定是飛賦下的手,這小子果然躲在此地。」

  晏四搖搖頭道:「別忙著下判斷,如果是飛賊下的手,飛賦到哪兒去了?我原來就怕這老傢伙會溜,一直很注意監視著四周,如果有人逃出去,我不會不知道!」

  謝文龍道:「反正他是進屋後才被人殺死的,如果下手的人還沒有逃出去,就一定還躲在這屋子裡!」

  晏四道:「廢話,你看看這屋子裡什麼地方可以藏得下一個人!」

  謝文龍四下一看,這間小茅屋裡不過才丈餘見方,除了一些農具外,就只有土牆上掛著一領防雨的蓑衣,根本就不可能容人藏身,不禁怔住了道:「一定有人下手殺死了這老頭子,否則他絕不會自己死掉的!」

  晏四站起身子,開始在四下尋索,最後在牆上取下蓑衣,就發現蓑衣後面是一個尺來寬兩尺來高的方洞。

  洞後是一尺多深的夾壁,然後才是外面的草牆,他爬進方洞後,居然又發現了一條進往地下的地道,謝文龍也探頭進來看見了四道:「原來這兒還有秘密的通道,飛賊一定是殺人後從這裡逃走了!」

  說著抽出了腰間的青鋼大刀,爬進來順著地道,小心翼翼地向前搜索著。這條地道通入口處雖窄,裡面卻越來越寬,而且是用方磚砌成的,每隔三四丈就有一塊小方格通到地面上來光透氣。

  謝文龍一面走一面道:「這條地道很費工程,不知道建它有什麼用?」

  晏四跟在後面道:「凌家兄妹都是武林中人,自然有許多秘密,比如說出人便於隱藏行跡,躲避仇家的追蹤,都需要這種秘密的通道!」

  謝文龍道:「他們不在江湖上行走,應該不會有什麼仇家,而且這條地道通向一間小茅屋,似乎也沒有多大的作用!」

  晏四哼了一聲道:「你對江湖上的事知道多少,越是不公開出面的江湖人,行為越是詭異,秘密也越多。他們練了武,沒有不希望揚名立萬兒的,可能就是為了這種種不得已的原因,才逼得他們隱姓埋名,不敢出頭,再者對這所園子你知道得也不多,安知其他所在沒有類似的通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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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文龍這才不開口了,二人走了約摸有里許光景,地道到了盡頭,有石級通上去,出口外是一個圓形的拱丘,推開石門,卻是園牆外的一座古墓。墓碑是嵌在墓丘上的,從外面看來,誰都想不到是一扇石門。

  謝文龍這才頹然地道:「那飛賊又溜了,這下子上哪兒找他去?」

  晏四道:「你怎麼斷定是飛賊呢?」

  謝文龍苦笑道:「除了飛賊,誰還會逆穴手法?」

  晏四搖搖頭道:「逆穴手法是一種武功,飛賊能學到這種手法,別的人也能學!」

  謝文龍一怔道:「您知道還有誰會嗎?」

  晏四道:「不曉得,可是我敢斷定這個人絕不是飛賊。因為據我所知逆穴手法是必須用右手施為的,那個飛賊昨天被玉茜用袖箭射傷了右腕,絕對無法再用逆穴手法傷人了,他在龍府點那個老媽於睡穴就是普通手法。」

  謝文龍又是一怔,晏四卻凝重地道:「不過這個下手的人必然與飛賊有關,與凌家兄妹也有關係!」

  謝文龍道:「小侄也是這樣想,否則此人不會躲在那間茅屋中,更不會知道利用那秘密的通道。不過他既是凌家的熟人,為什麼又要殺死那老管家呢?」

  晏四點點頭道:「我正在想這個問題,假如他是怕我們發現,大可躲在地道裡不出來,如果說他是凌家的仇人,就不會知道凌家的秘密通路。」

  謝文龍皺眉道:「會不會是他怕我們在園中發現更多的秘密,所以才使出這一苦肉計,把我們引開去!」

  晏四神色一動道:「嗯!有點道理,你再說詳細一點,你怎會有這種想法的?」

  謝文龍道:「小侄是經辦刑案的,每有一件兇殺案時,首先要判斷的是殺人的動機,而這個老家人的被殺似乎沒有什麼別的動機,而且他進屋時,沒有發出叫聲,可見與兇手是熟識的,說不定還是故意前去通知那個人,叫他躲起來,不要被我們找到,因為這園裡放置工具的地方很多,在竹樓附近就有一處,他不必繞遠到那一間茅屋去!」

  晏四一笑道:「很好!講得很有點道理,可見你這幾年公事飯沒有白吃,多少總混出一點經驗,你還有什麼更深一層的看法呢?」

  謝文龍紅著臉道:「本來殺死一個老家人很簡單,可是這兇手偏偏採用了逆穴手法,分明是想使我們認為是飛賊下的手,當然他也知道我們一定會發現那條地道,我們追了出來,一心想去捉拿飛賊,就不會再去摸園子了!」

  晏四道:「完全正確,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那人的目的何在,以及想隱藏的是什麼。」

  謝文龍忙問道:「是什麼?」

  晏四道:「自然是我發現的那個坑,那坑裡一定埋的是死人,而且是一兩天內新埋的,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會在今天來搜園子,因為現在不是遊園的季節,把屍體埋在那裡,過些時候,新土上面長了草,一切都掩埋了,誰知我們偏偏今天就闖了來,他們一定急著想將我們調開,好立刻掩沒證據,搬開屍體。」

  謝文龍怔然問道:「您怎麼知道坑裡一定是死人呢?」

  晏四笑道:「我經過竹林時,發現了幾株斷竹,那分明是有人在那兒動手爭鬥,被武器砍斷的,因此我才動了疑,偷著去找了一遍,接著我到了那個新坑,附近的草葉上還有幾滴乾了的血跡。」

  謝文龍叫道:「您怎麼不平說?」

  晏四道:「從那老管家推三阻四,不讓我們進園子,我就覺得不對勁,所以我才放意詐詐他,想在他口中先問出個頭緒,因為我怕是丁兆民遭了毒手。」

  謝文龍一怔道:「丁兆民是太極名家,與凌家尚有同門之誼,他們不至於對他下毒手吧!」

  晏四冷笑道:「這可很難說,丁兆民與我一同進來,原為飛賊而來,到現在仍不見蹤影,他定然是知道飛賊與此地有關,趕著來理論而遭了毒手,就便埋在園中。」

  謝文龍道:「那我們趕快前去看看究竟。」

  晏四道:「別忙,再等一下!」

  謝文龍道:「為什麼要等呢?」

  晏四笑道:「他們見我們追入地道之後,自然會想到我們去而復返的可能,一時還不會動手挖坑,此刻前去,徒然打草驚蛇,說不定只找到一個死人,活人卻都溜了,倒不如再等一下,使他們認為我們已中計遠去捉拿飛販,放心移屍滅跡時,我們再出其不意地闖了去!」

  謝文龍對晏四設想之周,自是十分信服,果然耐心地等待了一陣,討論了一下別的枝節,約莫經過了半個時辰,晏四道:「可以走了,這個時候他們大概剛把坑裡的玩意兒挖出來,闖了去剛好人贓俱獲!」

  說著又動手去推開了墓上的石碑,謝文龍驚叫道:「我們還是從這裡進去?」

  晏四笑道:「假如我們想不驚動人,自然是要從原路過去,這就是秘密通道的作用所在。」

  謝文龍怔然道:「可是這條通道是對方故意暴露的,已經不能成為秘密了!」

  晏四笑道:「你這樣想,他們也這樣想,只有我不這樣想,所以它還是一個秘密!」

  謝文龍摸著頭道:「小侄實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晏四道:「以常情而論,誰都不會再從這條路進去,因此他不會有人防守,何況三友山莊裡的人手不多。」

  謝文龍終於明白了道:「我們去而復返是他們意料中事,可是從哪條路進去卻是他們無法預測,為了防止我們突然而入,他們一定會設法防守。」

  晏四搶著道:「對了!他們如若人手充分,當然會在每一個地方都設防,可是凌氏兄妹一共只有三個人,一個人行事動手移屍,最多也只有兩個人可以用來巡風,我觀察過那個挖坑的地方,只有東西兩頭可通過地道的這條捷徑,所以他們必須考慮一下我們可能採取的途徑。」

  謝文龍笑笑道:「所以您來取這條最不受注意的路!」

  晏四道:「凌家兄妹都是很慎重的人,他們知道如何選擇最大的葉能,只可惜他們不常在江湖上行走,忽略了最不可能的地方才是最值得注意的地方!」

  謝文龍不再說話了,默默地咀嚼晏四的教訓,這個久歷江湖的老人的任何行動中都充滿了寶貴的經驗與智慧!

  通道很快走完了,當他們由方洞中移開蓑衣進入小屋則,地上金老兒的屍體已經不見了!

  晏四一怔道:「我不相信他們有這份閒情來搬走這一具屍體。」

  謝文龍道:「這兒並不是停放屍體的地方,他們自然要移走了!」

  晏四道:「不!他們最主要的目的是不讓我們知道坑中的屍體,金老頭之死是我們目睹的,並沒有掩藏的必要!」

  謝文龍道:「也許他們要把金老頭的屍體去代替坑裡的屍體!」

  晏四又沉思片刻後才道:「現在我什麼也不敢預測了,到那裡去看看再說,對方比我想像中狡猾得多!」

  謝文龍到屋角去拿了一柄鋤頭,晏四阻止道:「不必費事了,那裡有挖土的工具!」

  謝文龍問道:「您怎麼知道的?」

  晏四道:「我點過屋中的工具,原來有六把鋤頭的,現在只剩下了四把,人家早就拿走了兩把。」

  謝文龍紅著臉放下鋤頭,這雖是一點小節,他卻沒有注意,可見在處事的經驗上,他還差得很多!

  晏四這次倒是沒有再利用機會對他施教,匆匆地走出屋子,逕直向竹林走去,謝文龍也緊跟在後面,行了一程,遠遠可以看見有一個人佝僂著身子各地上挖土,晏四先停下觀察了一下,確定那人是在將土從坑中挖出來,才低聲道:「還來得及,他是在往外挖!」

  謝文龍連忙急步趕過去,手按著刀柄喝道:「你現在想毀滅證據太遲了!」

  剛說完這句話,他自己卻連退了兩步,因為那挖土的人一抬頭,正是業已死去的金老頭!神態安詳,頭上因為工作的原故,汗水直滴。

  這個事實令他太吃驚了,金老頭的屍體經他與晏四同時檢查過,連四肢都僵硬了,怎麼會死而復生呢?

  金老頭向他笑了一下道:「謝大人怎麼現在才過來?」

  謝文龍吶吶地道:「你……不是死了嗎?」

  金老頭臉上堆下溫色道:「謝大人玩笑開得太過分了!」不等謝文龍開口,他又接下去道:「老漢與大人無冤無仇,怎麼空口白舌咒老漢死了呢?上了年紀的人最忌諱這種事,大人說話可得謹慎些。」

  謝文龍怔了一怔,又睜大了眼睛仔細地瞧了一遍,確認他是金老兒無誤,才失聲叫道:「我明明瞧見你死在那間小屋裡。」

  金老頭一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老漢有個氣血不足的老毛病,一緊張就會昏過去,過一會又會自動醒過來的,老漢是在那屋子裡昏迷了一下,醒來時不見了二位,還以為二位已經走了呢。」

  謝文龍道:「不可能!你明明是被人點了死穴!」

  金老頭笑道:「大人又在說笑話了,老漢不懂得武功,卻也聽人說過點了死穴之後就不能再活了,老漢不是好好地在這兒嗎?」

  謝文龍又怔住了。金老頭的話沒有錯,死穴是最快的殺人方法,一指斃命,斷無再生的可能,可是金老頭活生生地站在這裡又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因此他皺著眉頭,大惑不解地道:「我檢查過你的身體,連手腳都硬了。」

  金老頭沉下臉道:「謝大人是專理刑事案件的,死人看得多了,老漢進入屋子到現在也不過才個把時辰,就是真的死了,也不可能僵硬得這麼快,大人這話讓人聽了不怕笑掉大牙嗎?」

  謝文龍被他說得滿臉通紅,卻也無話可答,照一般的情形而論,人死後最少也得三四個時辰才會慢慢地僵硬,而他們發現金老兒的屍體時,最多不過才喝一盅茶的工夫,怎麼會四肢僵硬呢?

  晏四卻走了過來,冷冷地道:「老管家真厲害,把我們兩人都耍了!」

  金老兒裝作不懂地道:「老爺子您說些什麼?您二位閒著沒事幹什麼都能消遣,可別拿我這苦老頭子開心。」

  晏四沉聲道:「那一場假死的把戲算作玩得高明,尤其是把我們騙進地道裡去。」

  金老兒連忙道:「您發現那個地道了?」

  晏四怒聲道:「要不是那條地道,我們怎麼會被你騙了開去,讓你來這兒毀滅證據!」

  金老兒笑道:「老漢聽不懂你的話,這園子是主人從人家手裡買過來,地道是早就有了的,因為沒有什麼用,老漢就找件蓑衣蓋了起來,誰知你老爺子居然找到了。」

  晏四面對著這個狡猾的老頭子,的確也沒有主意了,想了一下才問道:「你說你有個老毛病,一緊張就會昏過去,你今天緊張些什麼?」

  金老兒苦笑一下道:「還不是為了這坑裡的東西!」

  晏四道:「坑裡什麼東西使你緊張?」

  金老幾道:「您二位知道了沒關係,可是千萬不能讓家主人知道,否則老漢就砸了飯碗了!」

  晏四厲聲問道:「到底是什麼?」

  金老兒笑道:「老漢馬上就可以挖出來了,您二位自己瞧瞧不是更用白嗎?」

  說著舉起鋤頭,又開始挖土的工作,這土坑已經挖下幾許深了,他又挖下尺寸,終於一鋤頭翻起一團帶血的濕土,謝文龍神色一變叫道:「果然是屍體,你們殺了人!」

  金老兒含笑繼續翻掘道:「老漢像是殺人的兇手嗎?」

  說著鋤頭又帶著一段腸子拋了上來,謝文龍叫道:「還說沒殺人,這是什麼?」

  金老兒笑道:「謝大人見過長尾巴的人嗎?」

  鋤頭下剛好露出一段毛茸的長尾,使得謝文龍怔住了,金老兒笑道:「這是條大黃狗,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昨夜偷偷溜到園子裡來,被老漢殺來吃掉了。」

  謝文龍與晏四面面相覷,呆了半天,晏四才問道:「你為什麼不早說?」

  金老兒笑道:「您說跟家主人是世交,總會見面的,如果給主人知道老漢偷偷地殺狗吃了,一定會辭退老漢!」

  晏四冷笑道:「你是凌家的老傭人,她會為這點事辭退你嗎?」

  金老兒道:「家主人近年來吃素念偉,連老漢從外面買點葷菜她還直說罪過,如果知道了老漢偷偷殺生,這還得了,再說這條狗是偷來的,被狗主人知道了,老漢也擔當不起,因此才把皮毛五臟埋在這裡,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偏偏又給您老爺子看見了,可見真不能做虧心事,舉頭三尺有神明。」

  晏四冷冷地道:「你挖的少個坑真不小,這條狗有一個人那麼大呢!」

  金老兒道:「老漢吃了它的肉,自然要挖個大一點的坑,也算對得起它一點!」

  晏四明知道他是在說謊,可是對方佈置得太周密了,這坑中明明是具屍體,只怪自己大聰明,在外面耽誤得太久,讓他從容地移開屍體,還弄了一條死狗作為搪塞,呆了一陣才問道:「我們可以請見貴主人嗎?」

  餘者兒笑道:「老漢曾經請示過主人,她說眼晏老爺子素未謀面,也沒有什麼世交。」

  晏四道:「不管怎麼說,我非見她不可!」

  金老兒笑道:「可是她對晏老爺子的大名倒是久仰北斗,很願意跟您見見面!」

  晏四微怔道:「她願意見我?」

  金老兒道:「是的!她在寒芳閣上候駕,說是您老爺子再來的時候,就叫老漢請您上那兒去!」

  晏四想了一下道:「我這就去見她!」

  金老兒忙道:「您等一下,老漢得把這坑裡的玩意兒挪挪地方!」

  晏四道:「不必了!我見了凌寒梅,絕不提起這件事!你先帶我們去,回頭再慢慢收拾好了!」

  金老兒道:「那真謝謝您了!」

  晏四冷笑道:「不必客氣,我只怕你肚裡的狗肉不容易消化!一個人做了虧心事,不管掩藏得如何嚴密,總會被人發現的!」

  金老兒笑笑道:「老爺子說得真對,老漢自打昨夜吃下狗肉開始心裡就一直不安貼,下回絕不敢貪嘴了!」

  晏四冷笑不語,等他將坑裡的泥土隨便掩埋了一下,就催著他帶路,寒芳閣是園裡唯一的高閣,建造在梅林中間,冬日賞梅玩雪,是最佳的去處。

  謝文龍以前也去過,見金老兒帶他們繞遠路前去,不禁動問道:「由水池旁邊過去不是更近嗎?」

  金老兒道:「那是小路,家主人說晏老爺子是貴賓,老漢不敢怠慢,所以從正路過去!」

  晏四笑道:「不必客氣,老朽腰腿不濟,還是少走兩步路的好,文龍,既然你認識路,咱們抄近路吧!」

  金老兒十分勉強地道:「老爺子要走近路,老漢自然遵命,還是由老漢帶頭吧!」

  說著轉入小徑,不一會來到池邊,晏四故意靠近水池邊走著,金老兒道:「老爺子小心一點,別失了腳滑下去,這池子挺深的!」

  晏四笑笑道:「沒關係,這片水池又清又涼,洗個澡也很舒服,即使掉下去起不來,也是個絕佳的埋骨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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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蛛絲馬跡


  金老兒聽晏四語帶雙關,神色激動,卻沒有開口,繞過聽篁樓後,折入梅林,已經看見寒芳閣的瓷瓦房頂了。

  分枝拂葉,來到白石為階,雕欄為柱的華樓之前,晏四道:「這座樓子這樣乾淨,我們腳上全是泥,弄髒了地下殊為不敬,還是脫了靶子過去吧!」

  金老兒連忙道:「沒關係!您的腳上挺乾淨!」

  晏四舉起一隻腳道:「這上面沾滿了黃泥!」

  金老此神色一動道:「那一定是您在坑邊踩上的,您儘管上多好了,問頭老漢再擦擦乾淨。」

  晏四笑道:「那不是太勞神管家了?」

  金老兒笑笑道:「這是應核的,誰叫老漢貪嘴吃狗肉呢?否則您老也不會沾上這腳泥了!」

  晏四似乎被牆上的三幅大立軸吸引了注意,這三幅畫正中的一幅彩色寒梅,筆意靈活,題著「寒芳獨秀」四個大字,右邊是一幅潑墨寫意的山水,一株老松挺出峰際,題著「勁節傲世」,左邊是綠色淺勾的幾筆翠竹,題著「孤直凌風」,三幅畫都沒有落款,然而筆法蒼勁,如出名家之手。

  晏四將題跋在口中喃喃地念了兩遍,目光移到金老兒的臉上,他正捧來了兩杯茶過來,被晏四看得很不自然地笑道:「這都是主人的手筆!」

  晏四笑笑道:「好!好極了!名家手法果然不同凡響,不過上面的題跋是男人的筆法。」

  這時樓上走下一個淡裝的婦人,發上別著一朵白絨花,姿色倒也平平,只是很清秀,年紀望去也不過蘭十才出頭,臉上帶著一片憂鬱的笑容,輕輕地道:「晏大俠果然好眼力,那是先夫的手澤!」

  晏四笑了一下,金老兒已搶著高聲叫道:「小姐!晏老爺子跟提督衙門的謝大人來看您了!」

  樓上傳起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請二位在廳裡用茶,我馬上就下來!」

  那聲音十分嬌嫩,像是發自少女之口,謝文龍一怔,低聲問金老兒道:「貫主人多大年紀了?」

  金老兒道:「家主人雖然五十多歲了,由於不常勞動,看起來還很年青,尤其是說話的聲音,跟三十年前毫無改變!」

  晏四連忙道:「內家功夫主能保顏益壽,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謝文龍被說得又是臉一紅,金老兒笑笑未語。晏四一抱拳道:「夫人可是凌女俠?」

  那女子斂衽還禮道:「不敢!未亡人凌寒梅!」

  她別有一股懾人的氣度,使得晏四為之肅容拱手道:「夫人果然駐顏有術,依然玉貌朱容。」

  凌寒梅輕輕一歎道:「大俠見笑了!」

  晏四連忙道:「老朽說的是真心話!」

  凌寒梅無限感慨地歎道:「妾身果能有大使所說的玉貌朱容,先夫也不捨棄我而去了!」

  晏四征了一怔道:「不知尊夫是……」

  凌寒梅輕輕地閉了一下眼睛道:「先夫羅上春。」

  晏四與謝文龍都是一震,凌寒梅卻悠悠地歎道:「其實我們只有婚約,還沒有正式成為夫婦,在三十五年前,為了一點小誤會,他棄我而去,多少年來,我一直盼他能回心轉意,誰知卻等到了他的死訊!」

  晏四吶吶地道:「老夫在三十年前親自送了羅兄的終,卻不知他……」

  凌寒梅連忙問道:「曼大俠確定他是先夫嗎?」

  晏四道:「不會錯,老朽曾經見過他幾面,而且也曾問過他,他無法抵賴才承認了!」

  凌寒梅園中閃著淚光道:「這麼說他真的是死了,那個小畜生瞞得我好緊!」

  金老兒在旁神色一動,晏四也發現了,連忙問道:「夫人說的是誰?」

  凌寒梅搖搖頭道:「沒什麼,一個不相干的人,羅上春死的時候,可曾對大俠說過什麼?」

  晏四道:「沒有,他死時十分潦倒,竟是貧病交迫,以老朽想他不該如此,可是老朽問他時,他只搖頭不答!」

  凌寒梅不信道:「他對自己棄武不用也役有解釋嗎?」

  晏四道:「沒有,不過他說了一句話,也許可以算為解釋!」

  凌他梅連忙問道:「什麼話?」

  晏四道:「他說深悔此生學了武功!」

  凌寒梅一震道:「只有這句話?」

  晏四點點頭道:「是的!老朽想他一定是受了很深的刺激,才對世事如此灰心,否則一條生龍活虎般的漢子,斷不至潦倒歧那個樣子!」

  讀寒梅木然地流下眼淚,自言自語道:「他到死都沒有原諒我,這個誤會是永遠無法解釋清楚了!」

  金老兒在旁道:「小姐!反正你問心無愧就夠了,是他自己要鑽牛角尖。」

  凌寒梅將眼一瞪,厲聲喝道:「哪有你插嘴的份?」

  金老兒連忙低頭垂手,站過一邊,晏四又問道:「夫人與羅兄之間究竟有什麼誤會?」

  凌寒梅神色一冷道:「這是我們的私事,晏大俠請不必追問,妾身也無可奉告!」

  晏四碰了一個釘子,仍然不死心道:「老朽此來並非查探夫人的私事!」

  凌寒梅笑笑道:「妾身的行蹤從無人知,一定是徐廣梁那老殺才多的嘴,晏大俠對先夫有埋骨之德,看在大俠的份上,我們對他不再追究就是了!」

  晏四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把徐廣梁的問題解決了,可是今天要解決的問題並不止這麼一點,因此笑笑道:「其實徐廣梁與夫人之間純屬不必要的誤會,當年只是他一時多事代丁兆民出頭……」

  凌寒梅神色一沉道:「不錯,所以我並不怪他,徐廣梁可饒,丁兆民難恕,妾身與先夫之間的誤會,他是罪魁禍首,晏大俠若是想替丁兆民說情,妾身萬難從命!」

  晏四眼珠動了一動道:「老朽無意替丁兆民說情,不過有許多事想找他問問明白!」

  凌寒梅道:「晏大俠為什麼不去問他呢?」

  晏四冷笑道:「丁兆民兩天前與老朽同時到達京師,可是立刻就失去了人影,一直沒有找到他!」

  凌寒梅道:「那與我有什麼關係?」

  晏四道:「丁兆民一定到此地來過!」

  凌寒梅搖頭道:「沒有,他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到此地來!」

  晏四道:「羅上春的死訊只有他知道,他如未曾到過此地,夫人怎麼得知?」

  凌寒梅冷笑道:「晏大俠這是言不由衷,羅上春之死是大俠在提督衙門內對徐廣梁說的,徐廣梁回鏢局後告訴過很多人,妾身因此才得到消息!」

  晏四又被堵住了嘴,可是他忘記問問徐廣梁是否真的告訴過別人,此刻無法判斷對方說的是真是假,而且他也胸有成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事探究,因此變更話題,手指講文龍道:「這是舍侄謝文龍,系故人謝萬里之後!」

  凌寒梅笑道:「謝大人威震京畿名動四海,妾身久已聞名,追風鐵騎有這麼一位顯親揚名的後人,當含笑於九泉!」

  謝文龍紅著臉拱拱手道:「夫人既然知道晚生的行業,當然也知道晚生正遇上一件辣手的案子。」

  凌寒梅笑道:「剛才老金說過了,謝大人是到這兒來緝拿飛賊,妾身雖然略諳技擊,卻不敢為非作歹,謝大人找錯地方了!」

  晏四笑道:「那飛賊擅長逆穴手法,這種手法只有羅尼一人得知,夫人既為羅兄……」

  凌寒梅臉色一沉道:「不知道,羅上春雖是我的丈夫,對他在外面的行為我從不過問!而且逆穴手法是先夫不傳之私。」

  晏四笑道:「不見得吧!貴管家不久之前就被人用道穴手法點在死穴上!」

  凌寒梅回頭問道:「老金有這種事嗎?」

  金老地笑笑道:「老奴舊病復發,曾經昏過去一下,這二位就硬說老奴被人點了死穴!」

  晏四連忙道:「確是如此,老朽相信不會看錯!」

  凌寒梅笑道:「晏大俠恐怕是錯了,這個老家人自己不會武功,連妾身會武功也不知道,相信不會有人用那種重手法對付他吧!」

  晏四冷笑道:「老朽闖了多年的江湖,難道連這一點手法都看不出來?」

  凌寒梅也冷笑道:「晏大俠見多識廣,自然知道死穴被點後萬無生理,何況是以逆穴手法施之於一個不會武功的老人,可是老金好好的在這兒,大俠又怎麼說呢?」

  晏四被她說得怔住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凌寒梅冷冷地道:「拿飛賊是正經事,妾身不再耽誤二位的公幹了,如果二位認為寒宅有問題,儘管放心搜查好了,可是晏大俠是江湖上成名的俠義道,謝大人又是一位遠近知名的幹練官差,如果在寒舍勞師動眾而一無所獲,傳出去對二位的盛名都不大好聽!」

  說完話站了起來,接過金老兒端來的一碗益茶,掀開瓷蓋、淺淺地抿了一口,在一般的禮節中,這是送客的表承。晏四與謝文龍畢竟是正道人物,明知此事疑竇重重,卻苦於找不到證據,自然不能再賴著不走。

  晏四無可奈何地一拱手道:「老朽告辭了,騷擾之處,尚祈夫人恕罪!」

  凌寒梅仍是冷冷地道:「別客氣,妾身的身份既已亮了出來,難怪二位動疑,不過妾身再把醜話說在前面,二位今天最好查個明白,以後再來,妾身可不接待了!」

  晏四頓了一頓才道:「老朽想不必了,該查的已經請教過夫人,不該查的老朽亦無權動問,老朽今日最大的錯誤乃是伴同文龍前來,變成了官人的身份,以致引起許多的誤會!」

  凌寒梅卻笑笑道:「什麼身份都是一樣,晏老英雄在江湖上高風亮節,舉世同欽,誰都不會認為晏大俠會管六扇門當鷹爪,另一方面說,妾身從不廁身江湖,更沒有做過什麼壞事,晏大俠即使以官差的身份前來,妾身也不會感到有所不便!」

  幾句話救中帶刺,說得晏四的老臉也差不住了,卻又無可奈何,只好乾笑著打一個哈哈道:「夫人言重,老朽無以為辭,最後只想請教一個問題,夫人尚有兩位令兄,因何不出來相見?」

  凌寒梅笑道:「大俠聽誰說的?」

  晏四道:「是徐廣梁聽丁兆民說的!」

  凌寒梅道:「妾身自幼孤露,從無兄弟姐妹,想不到別人對妾身的家世比妾身還清楚,大俠何不問他們去?」

  晏四道:「老朽聽說兩位令兄一位叫凌蒼松,一位叫凌翠竹,而此園以三友為名……」

  凌寒梅笑道:「三友山莊乃是以景為名,因此園只有松竹梅三種花樹,別無其他原故!」

  晏四道:「蒼松翠竹是否確有其人呢?」

  凌寒梅道:「妾身如果說沒有,大俠一定不信,如果說有,實在無法憑空捏造出兩位家兄,大俠最好還是去找說話的去問問清楚吧!」

  晏四道:「徐廣梁是聽丁兆民說的,而丁兆民來京後就失去了蹤跡,否則老朽何至打擾夫人!」

  凌寒梅臉色一沉道:「大俠幫謝大人拿飛賊拿到妾身家中,找失蹤的人又找到妾身頭上,是否覺得妾身女流之輩好欺負?」

  晏四對她的尖利言詞感到實在難以招架,只得笑笑道:「因為丁兆民與夫人同出一脈,所以才請問一句!」

  凌寒梅冷冷地道:「同出一脈之說是別人牽強附會,妾身並未打出太極門的招牌,更不承認丁兆民夠資格代表太極門,提起她丁的,我還一肚子氣,大俠如果見到他,不妨警告他一聲我們還有許多舊帳待算,那是躲不過的,最好叫他自己來了結一下!」說完再度端茶送客,晏四與謝文龍只好告辭了,這次凌寒梅連虛偽的客套都沒有,只是淡淡地道:「老金!你送客人出去後,把園門關緊,別讓野狗闖了進來!」

  晏四被她指桑罵槐地羞辱了一句,心中雖然動怒,臉上卻不便發作,只好漲紅了險走出寒芳閣。

  金老兒一直把他們送出了園子,才砰的一聲關上園門,兩人默默地走了一陣,謝文龍才低聲問道:「四叔!您認為怎麼樣?」

  晏四長歎一聲道:「我覺得像被人在屁股上踢了一腳,我闖了一輩子江湖,從來沒有這樣丟人過!」

  謝文龍道:「小侄不是這個意思,小侄是問您對這姓凌的女子有何看法?」

  晏四道:「那還用問,逆穴手法重見此地,她與那個老管家都難脫關係,他們根本就知這飛賊是哪一個!」

  謝文龍道:「不錯!四叔說到羅上春的死訊時,凌寒梅還漏出一句:『那小畜生怎麼沒告訴我!』小侄想那小畜生必是指飛賊而言,而這飛賊也必是羅上春的傳人無疑!」

  晏四道:「我也覺得不錯,可是羅上春身死之時,那飛賊還沒有出世!」

  謝文龍道:「飛賊看來雖然年輕,但是外表與實足年齡往往有很大的距離,以凌寒梅而言,誰能看出她是五十開外,近六十的人呢?」

  晏四想想道:「你說得不錯,他們是專門在內家養氣功夫上打基礎的,從外表上看總是年青得多,相差個十來歲是很平常的事,不過凌寒梅太狡猾了,在她的嘴裡問不出什麼的,要想拿飛賊,還是在龍琦君身上著手容易一點!」

  謝文龍皺眉道:「如非必要,小侄實在不願在這條線索上追索,不管成與不成都難免會傷到龍大人的體面,我們豈不是恩將仇報了!」

  晏四呆了一呆道:「說得也是,這下子我老頭子真是束手無策了,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飛賊會難住我姓晏的!」

  謝文龍倒反過來安慰他道:「慢慢來吧!遲早一定會有個水落石出,我們多少總算摸出一點頭緒了!」

  晏四神色忽地一動道:「水落石出!文龍!你衙門裡有沒有水性很好的下手,武功也比較來得的?」

  謝文龍道:「水性好的倒是有幾個,武功可很難找到好的,他們多半是花拳繡腿,勉強懂得玩幾手,沒一個有真功夫的。小侄就任以後,雖然也曾指點過他們一些,可是他們的根底就打壞了。」

  晏四道:「武功倒是其次,我不指望他們能幫忙動手打鬥,只是人要機警一點,小巧功夫有點基礎就行,水性卻必須精通!」

  謝文龍道:「劉得泰跟杜九就不錯,他們當年在黃河上當過漕丁,水性絕無問題,以機警而論,倒是劉得奉行一點,這傢伙好賭,幾兩月俸常輸得一千二淨,可是他家裡日子過得不惜,一個老婆身上穿金戴銀,普通的官眷還比不上她的穿著,小侄知道他一定是手腳不乾淨,可是也拿不住證據,他多半是找大宅院下手,偷得不多,人家也抓不住他!」

  晏四笑道:「行!我就要這麼個人,今天晚上叫他跟著我辦事,我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謝文龍一怔道:「您別是打算再探一次三友山莊吧?」

  晏四道:「不錯!我敢打賭那坑裡一定埋的是死人,被我們一耽誤,才叫他們移到水池裡去了,我本想當時指出來的,可惜不會水,那池子又大……」

  謝文龍道:「小侄也覺得那坑裡的死狗可疑,看那皮毛上鮮血淋漓,根本就是剛埋了去的!」

  晏四笑道:「你的眼力也長進了,我們去的時候,那個老頭是在往裡填土,看見你之後,才改成往外挖!」

  謝文龍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把屍體丟進水池了呢?那園子裡藏屍的地方很多……」

  晏四笑道:「我見金老兒故意避開水池,就想到水池裡一定有問題,果然在水池邊發現一些泥土,好像是從坑裡帶上來的!」

  謝文龍恍然道:「難怪你沒頭沒腦說出什麼埋骨池底的話,原來是在試探那老頭子!」

  晏四沉聲道:「那個老傢伙也是個厲害角色,我那樣試探他,他都不動聲色,後來我故意指明靴子上的泥土,他竟說是我從坑邊帶來的!」

  謝文龍道:「也許真是您自己帶去的!」

  晏四笑道:「泥土的確是我自己帶去的,他們的工作做得很乾淨,池邊絕不會留下泥土的,可是我那樣一說,他反而露了馬腳,水池旁邊有點泥土本來是很普通的事,如果不是做賊心虛,他何必硬說是我從境邊帶去的呢!可見他們移屍池中的事是千真萬確的了,就是怕有什麼疏漏地方,沒把殘泥去淨,才找出那個借口搪塞,這就叫欲蓋彌彰。老傢伙雖然狡猾,還是著了我的道兒!」

  他說時忍不住發出了得意的笑聲,謝文龍道:「也許他們只是從那裡經過,並不一定會丟在水池裡!」

  晏四道:「我考慮過這個可能,可是我還有另一證據,草屋裡的鋤頭少了兩把,金老頭只用了一把!」

  謝文龍道:「您是說另一把鋤頭被綁在屍體上沉到水池裡去了?那不太可能吧,鋤頭雖是鐵打的,份量卻不夠重,用來沉屍未免太不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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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54:19 |只看該作者
  晏四笑道:「另一把鋤頭是用來挖起竹中的一塊大石頭,結果把鋤頭柄撬斷了,他才另換了一把,我在坑旁發現另一個小坑,那裡原有一塊大石頭的,後來卻不見了,那塊大石才是用作沉屍的東西,至於另一柄斷掉的鋤頭,我並不知道到哪兒去了,也許跟著石頭與屍體一起沉入水底了。只是他們忙中有錯,在挖起石塊的小坑旁留下了一段木橛,才使我推斷出沉屍池中的可能,假如把屍體藏到別的地方,挖石頭幹嗎呢!」

  謝文龍臉上現出欽佩的神色,想了一下道:「四叔既是在心要去一探究竟,今天就應該不動聲色才對,為什麼又先驚動他們呢?」

  晏四道:「原來我並沒有打算前去,只想詐詐那個老頭子,可是今天我們被凌寒梅搶白了一頓,等於是被她趕了出來,倒是非要去弄弄清楚,看看他們究意殺的是誰,假如是丁兆民,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飛賊的事叫他們交代清楚了:」

  謝文龍道:「小徑不懂您的意思。」

  晏四道:「凌寒梅說是與丁兆民有仇,幾十年來都不去尋伙,何以偏偏要在這兩天才殺死他?」

  謝文龍道:「那也不能證明飛賊與他們有關呀!」

  晏四道:「丁兆民聽說王仲華死於逆穴手法後,一直不肯多作談話,只是匆匆地趕來找他們理論,可見他也知道飛賊是與凌家有關的,一定是爭執之下才遭殺害!」

  謝文龍道:「如果屍體不是丁兆民呢?」

  晏四道:「那自然很可能,丁兆民的武功很了不得,既然敢孤身一人前來理論,必然有相當把握,他被殺的可能性不太大,可是我在他們的水池裡找出屍體,且不管是誰,都可以藉此要他們作個明白交代!」

  謝文龍道:「你今天已經挑起他們的疑竇,也許不久後就會將屍體移走了,您豈非是白走一趟!」

  晏四道:「那也沒有辦法,不過此刻已近中午,我隨便在附近逛逛,他們在行動之前,一定要先派人出來察看,見我沒有離遠,可能不敢輕易行動,到了晚上,我裝著失望而離去了,你叫劉得泰到城門口找我,我帶著他再來一趟,如果他們也在那個時候移屍,我就省一點力,否則我們自己弄弄清楚!」

  謝文龍皺起眉頭,晏四笑著道:「你放心好了,我老頭子一人做事一人當,即使叫人抓住了,也不會牽連到你!」

  謝文龍連忙道:「四叔,您這是幫小侄的忙,怎麼能說牽連的話呢?小侄是怕您一個人勢孤力薄……」

  晏四一笑道:「我堅持不要你來,就是為了靈便,私闖民宅到底不是件光明的事,我老頭子可以擺出江湖人身份行事,你身任公職卻大為不便!」

  謝文龍想了一想,知道這位老世叔的脾氣,他堅持怎麼做,很少會改變,只得道:「那麼小侄去把茜妹接回來,遠遠地守在外面給您觀陣,萬一您跟人動起手來,而對方人多勢眾時,我們也便於接應!」

  晏四連這一點都拒絕了道:「不必!凌家最多也不過三個人,徐廣梁在當年的時候可以勝過他們,我老頭子難道連徐廣梁也不如了!」

  謝文龍只得怏怏地答應著走了,可是他心裡始終不能放心,回到提督衙門,先對劉得泰作了一番吩咐,然後一徑動身前往親王府鄰。

  謝玉茜是偷偷溜進去的,他自然不能公開指名尋找,也不能偷偷溜去通知她,只好在門上請見九格格。

  門官對他倒是很客氣,一面派人進去通報,一面親自在門房裡招待他。丞相門房七品官,別看這一個個的門官,普通一二品大員見了他也得哈哈腰,倒過來給他問好。因為和親王權勢赫赫,炙手可熱,想攀緣走門路的人日有數起,送給親王的賀禮中,總有他額外的門包,否則就休想見得著,輕描淡寫一句話:「王爺身於欠安,不見客!」就足以把客人擋架了!

  謝文龍身份特殊,所以才受到如此慇勤的招待,在門房裡坐不了多久,裡面回話就來了:「王爺在後花園射圃中較射,請謝大人到那兒去相見!」

  謝文龍眉頭又是一皺,滿州的大員們都喜歡這一套,像樣一點的府第中都有著馬道騎圃,平時供家將們演習騎射之用,偶爾自己高興,也會下去玩兩下,以示公余不忘武事。

  朝廷對這一點居然大加讚賞,認為居安思危乃人臣忠心王事的表現,同時也是飲水思源不忘本的意思,因為大清朝的天下就是在馬背上打下來的。

  謝文龍以前也曾應邀參加過一兩次類似的酬酢,認為那是最無聊的舉動,較技競射只是個名目,召歌妓,擺盛宴,歡笑作樂才是真正的目的,尤其是較射,動輒以千金為注,都成了變相的賭博了!

  不過那只是年青的世家子弟的玩意兒,沒想到和親王那一把年齡了,也會有這麼好的興趣!

  而且自己此來為著通知妹妹晚上前去接應晏四,該準備的事情還很多,實在沒興趣去參加無聊的酬酢而浪費時間,凡是這種場合一拖就很久,很可能終宵不散,還不准中途告退。

  那是由於這種應酬場合是輪流做東的,夠資格做主人的都有相當身份,為了擺場面,廣召名廚,微逐歌技,酒酣耳熱之際,不醉倒下來想走,等於是掃主人的顏面,看不起他的招待!

  所以謝文龍婉轉地道:「在下要事在身,只有兩句話面稟格格後就走的,王爺的寵召請老兄代為懇辭。」

  那位門官哈哈一笑道:「王爺知道謝大人來了,特別前來相請的,兄弟可不敢管大入回絕,而且九格格也在那兒,今天這場較射是格格出面主持的。她聽說謝大人駕位,高興得要自己出來迎接,謝大人怎麼能不去呢?」

  謝文龍一怔道:「九格格對射箭這麼感興趣?」

  那門官笑道:「格格平常很少上射圃,去了也只是在旁邊看看,今天可是特別高興,不但自己前來主持,還帶了一位女教師,說是要向府中的將爺挑戰呢。」

  謝文龍二驚問道:「女教師?是誰?」

  那門官道:「聽說是龍三小姐的表姐,謝大人在龍將軍轄下當差,一定會知道的!」

  謝文龍這才知道是他的妹妹謝王茜,心中未免嗔怪她太不懂事,叫她秘密前來是為了保護九格格的,她竟公開出面了,而且還多事出頭比箭,這一來不但誤了正事,說不定還會惹出多少麻煩,心裡一急,腳下連頓道:「胡鬧!胡鬧!」

  那門官問道:「謝大人認識這位女教師嗎?」

  謝文龍連忙道:「不認識,只聽過有這麼個人!」

  那門官笑道:「這位小姐與大人同宗,功夫可俊得很,府裡幾位弓箭好的將爺全輸給了她,大夥兒不服氣,又到別家府上去拉好手前來助陣。」

  謝文龍衝口而出道:「這多無聊啊!」

  他的本意是在責怪謝玉茜不該拋頭露面,誰知那門官誤會了,笑著道:「這也難怪,本府的幾位將爺在京師也算是頂尖的人物了,卻輸給一個大姑娘,傳出去有多丟人呢?難怪他們不服氣了……對了,聽說謝大人是京師第一把好手,您去給咱們男人爭個面子,壓壓那小丫頭!」

  謝文龍見他越纏越措,連忙道:「弓馬是大功夫,跟我所學的玩意兒是兩回事!」

  那門官笑道:「您別客氣了,誰不知道您曾在林三分子的戰會上露的那一手,三百步五射破的,五枝箭在靶子上像是一朵梅花,王爺請您進去一定也是為了要您大展雄風,只遺憾兄弟不夠資格前去給您捧場。」

  這時內宅又派人出來催請了,謝文龍見無法推托,再者也想前去阻止謝玉茜胡鬧,遂向門官道了擾,跟著那個僕婦向裡面走去,一面又小心地詢問裡面的情形。

  那僕婦卻笑笑道:「謝大人真該早點來瞧瞧,令妹在王府可算是出盡了風頭,連大內派出來的侍衛老爺都叫她壓下去了。」

  謝文龍又是一驚,那僕婦卻低聲道:「現在沒有人知道那位謝小姐就是令妹,大人口頭也裝做不認識好了!」

  謝文龍怔然道:「為什麼?」

  那僕婦笑道:「是格格特別吩咐的,也是謝小姐的意思,老婦是格格貼身的人,受了格格的指承,特別來通知謝大人一聲,至於為了什麼,老婦也不清楚!」

  謝文龍只得道:「多謝大娘關照!只是王爺……」

  那僕婦道:「老僕姓吳,謝大人叫我吳媽好了,王爺好像也不知道謝小姐是大人的令妹!」

  謝文龍一怔道:「王爺昨天也在龍府……」

  那僕婦道:「龍大人只告訴王爺說謝小姐是他的內親,並沒有說是大人的妹妹,因此王爺並不清楚!」

  謝文龍道:「這一猜就知道了,我們都姓謝。」

  那僕婦道:「龍夫人的娘家也姓謝,所以王爺對小姐的身份倒是深信不疑,只要大人不揭穿,誰也不會想到這一層上去。」

  謝文龍這才想起龍錦濤的岳家與自己也是同姓,不過人家是金陵世族,門第顯赫,與自己根本就扯不上關係,誰想到被妹妹利用著高攀上了,心中雖然著惱,卻也忍不住好笑,一路走來,已經進入園中。

  射圃是利用園裡的空地隔出來的,周圍起著高牆,謝文龍還是第一次來到,進了圍門,見這裡氣勢十分雄偉。

  正面是敞廳兼司令台,兩邊還有旗門,除了射箭之外,還有騎道與兵器房,竟是個小型的教場。

  敞廳上分列兩席,一邊是王府的家將與和親王從大內借調的侍衛,另一邊是九格格與謝玉茜伴著一大群侍從的使女僕婦,和親王高踞首座,他才走到階下,唱名的執事官已高呼道:「提督衙門總巡捕謝大人到!」

  謝文龍又是一怔,唱名進見雖是官場禮節,多半用於正式的宴會,分清職品以便於招待,自己雖在官方當差,卻有職無品,還夠不上這個資格,而和親王竟很客氣地欠欠身道:「請!」

  謝文龍只得打了一個千道:「卑職參見王爺!」

  和親王點點頭道:「文龍!快上來,你不來我也想派人請你去了,你的傷怎麼樣了?」

  謝文龍躬身道:「托王爺的福,已無大礙!」

  和親王笑道:「那就好!聽說你一大早就帶傷出去辦案子了,事情有點眉目了嗎?」

  謝文龍道:「還沒有,卑職深愧無能……」

  和親王擺手道:「別客氣,你到底還把那個飛賊打傷了,我手下這些人簡直是飯桶,連飛減進了宅子都不知道,比你真差得多了。」

  九格格立刻笑著接口道:「是啊!上次飛賊鬧到府裡來,搶走了一個侍婢,把我嚇得半死,多虧謝大人給找了回來,昨天在龍府若不是謝大人英勇過人,殺傷了那飛賊,不知道又會鬧多麼大的亂子哩!」

  謝文龍臉上一紅,和親王把九格格被劫之事推在傳婢身上是為了對外掩飾,可是把昨夜傷賊之事安到他頭上,則使他羞愧難當!

  這時一名大內侍衛忍不住道:「王府為飛賊入侵騷擾,固然是卑職的失職,可是卑職等事前毫無所備,才被他得了手去,謝大人昨夜戒備森嚴,也沒有把飛賊捉住!」

  和親王臉色一沉喝罵道:「假帳!虧你還有臉開口說話,人家到底還跟飛賊照了面,你們連飛賊的影子都沒撈著!」

  那侍衛道:「飛賊是乘卑職等不備時前來的!」

  九格格冷笑道:「難道飛賊還要先跟你們打過招呼才來嗎?爹叫你們到府中來守衛,就是為了保護王府的安全,結果人丟了,你們還不知道呢,你們是幹什麼的?」

  那侍衛這才不作聲了。和親王又道:「謝大人昨天雖然沒拿住飛賊,可是也沒有被飛賊得了手去,光憑這一點,你們就該向謝大人多多請教,老夫向聖上請調你們出來是為了保護家宅安寧,結果你們連一個王府都保不了,還能在皇宮保護聖駕嗎?」

  那侍衛見和親王發了脾氣,心裡發了毛,當然更不敢開口了。和親王神色一轉,又向謝文龍道:「文龍!自從出了那次事情後,我對王府的防備情形實在太不放心了,所以才借小女拜師學藝為名,請你來指點一下,龍大人對你說過了嗎?」

  謝文龍道:「說過了,卑職自覺才能不足以當此重任,恐怕有負王爺厚望。」

  和親王連忙道:「你別客氣了,我對家裡這些人太不放心了,才想借重你,龍錦濤如果肯放手的話,我早就用帖子請依了,因為龍錦濤對你太倚重,我不好意思跟他爭,只有麻煩你費神偏勞。」

  九格格忙道:「爹!您請謝大人來是做我老師的,可不是來替您護院的!」

  和親王笑道:「你這孩子別胡鬧,你要學武功幹嗎?倒是家裡的防備必須加強一下,可不能再出事了!」

  九格格道:「我自己求了謝大人半天,謝大人才勉強答應了,您又要打岔,既然您無法把謝大人請到家裡來坐鎮,家裡這些飯桶再多也沒有用,倒不如讓我自己學點功夫,必要時也可以應付一下!」

  和親王笑笑道:「這事以後再說,文龍!今天你來得正好,小女在龍府認了個乾姊妹回來,把我這些家將都壓下去了,你來替我爭點面子。」

  謝文龍果然一怔,連忙向九格格裡去,九格格笑道:「爹!這可不行!」

  和親王道:「為什麼?你這乾姊姊是龍錦濤的侄女兒,要是讓她使盡威風,我可太丟人了!」

  九格格笑道:「謝大人也是龍大人的人,讓他贏了我這乾姊姊,對您並沒有什麼光榮!」

  和親王道:「文龍是替朝廷當差,可以算龍錦濤的下屬,也可以算我的下屬,至少也可以替我們男人爭口氣!」

  九格格道:「替男人爭氣固然可以,但是絕不能借重謝大人!」

  和親王笑道:「為什麼?難道文龍不是男人?」

  九格格笑道:「我這乾姊姊對謝大人久聞盛名,打算跟我一起拜在謝大人門下呢,您找師父來打徒弟,這個氣爭到手也役有意思!」

  和親王怔了一怔道:「那你們剛才急著請謝大人進來幹什麼?我還似為你們是想找他較量的呢。」

  謝玉茜這時才笑道:「謝大人名滿京畿,不用比我就認輸,我是想請謝大人來作個仲裁,聽說王府的將爺們又出去邀人了,有一位行家作仲裁比較妥當些!」

  和親王不悅地道:「難道我的仲裁會不公平!」

  九格格笑道:「爹!您自己明白,雖然您每次都是箭無虛發,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和親王臉上一紅道:「胡說!我年輕的時候是第一把射手交椅,每次出狩時,都是我追隨皇上護駕!」

  九格格道:「那是您年輕的時候,現在可不行了,您摘下了眼鏡,連兩百步外的水牛都看不見,可是去年秋狩時,您居然射中了三百步外的狐狸,那不是碰巧,就是別人給您玩的花樣!」

  和親王微怒道:「你更胡說了,那一箭由前心透進去,連聖上都誇我寶刀未老。」

  九格格一笑道:「那一箭也只有皇上才相信,您的馬在後面趕,狐狸在前面逃,您的箭除非會彎回頭,才能射在那個部位上,這種哄外行的把戲耍得太笨了,下次再有這種場合,您該叫人把箭從肛門裡插進去。」

  秋狩是國家的大典,每次都是御駕親征,陪皇帝打獵那是開玩笑,這些老傢伙縱然有兩手也早已擱下了,可是在皇帝面前又不能毫無表現,於是什麼花樣都玩出來了,好在皇帝也不會認真,因為每次的成績都是他最高,這份高的成績是怎麼得來的他也最清楚!上行下效,維持住天子的尊嚴就夠了,大家都敷衍個場面了事!

  儘管大家的肚裡有數,卻誰也不會說出來,可是今天九格格竟當眾掀了他老子的底,弄得他十分難堪,還不能發作,好在做官的人有做官的修養,哈哈一笑道:「你這孩子懂得什麼?」

  九格格認真地道:「我雖然不懂,可是我知道您絕不能作個公平的仲裁人,這些大爺們輸急了,什麼花樣都玩得出來,您眼力不行,看不清楚,為了面子又不肯承認,叫人蒙蔽了,豈不是害我乾姊姊吃虧!」

  和親王只得乾笑一聲道:「姑奶奶!你這麼精明,我做老子的甘拜下風,看樣子我這個仲裁人必須退位讓賢了!」

  九格格立刻道:「替謝大人安座!」

  一個從人端一把椅子過來。和親王指指身邊道:「放在這兒。」

  謝文龍道:「不敢當。」

  和親王笑道:「別客氣了,在小女心目中,你這個老師比我這老子的份量重得多,她不把我趕走,已經是客氣了,如果把你安在別的地方,她會不高興的。」

  謝文龍連忙道:「卑職怎敢與王爺同席!」

  九格格自然地笑道:「天地君親師乃人之五倫,謝大人今天是以老師的身份列席仲裁,當然應該坐主位,家父只是循禮作陪而且,老師請升座吧!」

  謝文龍急著要跟謝玉茜談話,一方面告訴她晚上的事,一方面禁止她胡鬧,可是看她跟九格格交頭接耳,低聲談笑,完全不在乎自已頻頻丟過去的眼色,心裡十分著急,無可奈何地告罪入座!

  這場射會與他以前參加的大不相同,雖然一樣的有酒有樂,可是氣氛十分嚴肅,酒菜放在面前,只是做做樣子,很少有人去動它。樂手不是請歌曼聲,度曲催觴的樂妓,樂器也不是牙板管弦,竟是身著戎裝的軍漢與號手,僅在驗射與發射時擊鼓鳴金。

  謝文龍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正式的場合,雖是小型的私人競技,卻同樣地軍威嚴整,尤其是坐在仲裁人的位子上,心裡不免緊張。

  那名侍衛不懷好意地一笑道:「大家恭賀仲裁人一杯,謝大人見的場面多了,必然能做到無偏無私。」

  說著舉起酒杯,樂手們金鼓雷鳴,聲威動天,謝文龍口中說著不敢當,手去拿酒杯,卻怔了一怔,因為從人只替他設了座,卻沒有替他安排杯筷,面前只有一付杯筷,卻是和親王用過的。

  那名侍衛可能是故意利用這個機會使謝文龍難堪的,因為這種場自雖非正式的官方聚宴,失態仍是很丟人的事。謝文龍畢竟是練武人出身,鎮定自持的功夫修養到家,稍稍一怔後,隨即拱拱手笑道:「兄弟承格格謬讚,已覺不勝汗顏,更蒙王爺雅愛,以仲裁人見命,彌感受寵若驚,然文龍乃是一介武夫,知識譾陋,實不敢當此重任,更不敢接受諸位的隆情賜顧。」

  和親王在旁邊坐著,臉上含著微笑,雖然已經發現謝文龍面前沒有酒杯,卻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叫人送杯子過來,似乎是存心要看謝文龍如何應付。

  那侍衛則更不懷好意地笑道:「這是我們的敬意,謝大人一定是覺得我們的面子不夠,才不肯賞臉!」

  謝玉茜似乎也存心要他下不了台,笑向九格格道:「謝大人是雙方的仲裁,只由一方敬酒的確不夠敬意,我們也應該公敬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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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格格笑著道:「對!難怪謝大人不肯接受,是我們的禮數不周,為表示歉意,我們先乾為敬!」

  說完與謝玉茜兩人舉杯一飲而盡,另一邊也搶著喝了。和親王笑著道:「這一杯是大家的公敬,我也應該參加,文龍,這下你可不能推辭了!」

  他拿起酒杯也干了,全場都持著空杯照向謝文龍,看他如何表示。謝文龍本來是想拼著失禮,借用和親王的杯子,現在酒杯被和親王拿去了,這才知道是大家故意要考驗他應變的機智!

  請客不設杯筷,固然是主人的失禮,可是又不能明白指出,否則就是更大的失利與對主人的不敬!

  謝文龍稍微沉吟一下,隨即從容地笑道:「謝某絕不敢當如此厚待,理應由謝某先敬各位才對,可是各位見經喝了,謝某為表示對各位的敬意,只有加倍回敬各位,可是謝某量淺,不勝酒力,無法一一回敬,敬請王爺賜換大爵,謝某喝一大杯以為回敬!」

  和親王大笑道:「好!謝大人快人快語,這才是豪士本色,來人!給謝大人換大爵侍候!」

  從人立刻送上一尊大銀爵與一對鑲銀的烏木筷子,還給他滿滿的斟上了一爵酒。謝文龍見那銀爵鏤工十分精細,爵中足足有兩斤的容量,酒氣芳冽,竟是陳年的高粱,知道這又是一重考驗,好在他酒量本家,也不在乎這點烈酒,在急鼓中,雙手端起銀爵,一口氣灌了下去。

  放下銀爵後,他仍是面不改色,九格格已經在座上鼓掌讚道:「謝大人真了不起,就憑這一手,也足可當京師第一好漢而無愧!」

  那名領先敬酒的侍衛這時雖沒有說話,臉上卻現出了欽佩的神色,和親王拍拍手,從人把銀爵換了下去,送上一付普通的瓷盅。

  謝文龍也吹了一口氣,他酒量雖大,這個大的杯子,這麼烈的酒,一杯杯的灌下去也受不了。

  和親王親切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文龍,別見怪,剛才是大家故意想開開你的玩笑,才玩出這一手,這個惡作劇在宮庭中很流行,還是皇上想出來的。」

  謝文龍微微一怔,和親王又笑道:「廷臣中以翰林院趙學士資望最深,脾氣也最壞。」

  九格格道:「趙大人是兩朝元老重臣,連聖上對他也十分尊敬,脾氣大一點是應該的!」

  和親王笑道:「可是這老頭子不結人緣也是事實,皇上雖然尊敬他,有時也討厭他過於老氣橫秋。有一次斡林院舉行詩會,皇上也微服參加了,老趙身份最高,皇上曾經由他侍讀伴講,在那種場會上,自然要推他為主席,就在大家公賀的時候,他才發現面前沒有杯子,你沒有看見老頭子當時多窘,簡直是手足無措。」

  九格格笑道:「那個時候,連皇上也站著參加大家一起敬酒,他自然緊張死了,聽說散會的時候,他……」

  說到這兒,她臉上一紅,止口不說下去了,謝玉茜連忙問道:「他怎麼樣?」

  九格格附著她的耳朵低語了幾句,兩個女孩子竟然格格地大笑起來,和親王也低聲道:「老趙上了年紀,平時上廁的次數就比別人多,他的辦事房裡經常有一個專人給他管便壺,那一次可不能送上去,結果害他朝靴裡灌了滿滿兩靴子的尿……」

  謝文龍想想剛才自己的情形,也不禁笑了起來。和親王又道:「那老傢伙動不動就以談書養氣來教訓人,結果那一次可把自己整慘了,憋了半天,好容易才想出幾句話,倒是跟你所說的差不多,說是為感激是恩浩蕩,他要浮一大白,第一關總算被他熬了過去,可是主上親自給他送了一爵酒過去,把他給嚇倒了!」

  九格格道:「那酒爵只有謝大人的一半大,酒也沒有這麼凶!」

  和親王道:「這倒不能比,趙老頭平時滿酒不沾,那一大杯酒的確能要了他的命,看他皺著眉頭拚命往下吞嚥的苦相,平時的威風一掃而盡,酒還沒有喝完,他就咕咚一聲,倒在桌子上,回去足足養了一個月的病。」

  九格格笑笑道:「別的不說,論應變的從容與鎮定,謝大人可比趙學士沉著漂亮多了!」

  和親王點頭道:「不錯!文龍,你若是有意立朝,包在我身上,就憑你的才具氣度,混個一二品前程絕無問題!怎麼樣?」

  謝文龍連忙站起來道:「多謝王爺抬愛,卑職生性疏野,才具薄弱,實非立朝之器。」

  和親王一歎道:「才具是足夠了,龍錦濤跟我談過,說你志不在功名,否則他早就薦舉你了,人各有志,這一點老夫雖然感到很可惜,卻不敢勉強!」

  謝文龍這才鬆了一口氣,九格格卻在謝王茜的暗示下催促道:「爹!謝大人是請來當仲裁較射的,您別拉著他盡說些廢話,還是快點進行比賽吧!」

  和親王笑道:「是!是!不過這是仲裁人的事,你還是請示謝大人吧!」

  謝文龍道:「卑職乍膺此任,對內情毫無所知!」

  九格格笑道:「比箭還有什麼花樣呢?對方願意怎麼就怎麼比,我們就怎麼接下來,誰叫我們連勝了兩場呢!」

  另一邊席上幾個人都低下了頭,謝文龍問道:「前兩場是怎麼比的?」

  九格格關道:「一百步跟兩百五十步,五箭連發,前一場還好,我們只以一箭居先,第二場我們連中五元後,對方的代表只有兩箭中在紅心上,兩箭偏在圈外,還有一箭則更妙了,屆然正中紅心,卻是落在我們的靶上!」

  那侍衛紅著臉道:「射錯了靶子是常有的事,只要命中就行了!」

  九格格冷笑道:「弓箭是遠程取效的利器,如果連目標都不清楚,將來說不定還會別中自己人呢!這還不夠嚴重的?」

  那侍衛道:「兩個箭靶相距不到一丈,一時看花了眼也是很可能的!」

  九格格冷笑道:「兩軍對陣時,如果主將臨危,靠你們用箭救急,你一箭把自己的主將射死了,也說是看花了眼,這個理由恐怕難以交代得過去吧!」

  那侍衛還想再辯,和親王已沉聲道:「輸了就認輸,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們已經夠丟人的了,這是真功夫的考驗,不是辯嘴勁的地方!」

  那侍衛才低頭不響了。謝文龍連忙過:「箭至兩百五十步已經是極限了,再比下去就有一個靠運氣……」

  九格格忙道:「不!我這乾姊姊可以有三百五十步的射程,只是他們不敢應戰!」

  謝文龍知道以謝玉茜的臂力與手法,的確可以列達那種程度,可是這一來她的武功根底全部洩露了,因為只有練過外門功夫的高手才能有開五石強弓的臂力,只有練過小巧暗器功夫的高手,才能取遠至三百步以外!

  謝玉茜如果要保持龍府表小姐的身份,就不能將功夫全洩底,所以一笑道:「射技貴乎准而不在遠,射中之祖養由基,也僅有百步穿楊之說,出此兩百五十步外,已非較技之範圍!」

  那侍衛連忙道:「謝大人不愧名家,見解精闢,立論中要,兄弟十分欽佩!」

  九格格道:「那麼以後該怎麼比法?」

  謝文龍皺皺眉頭道:「仲裁人只許管定高下,使比賽在公平的情況下進行,此外非我所屬。」

  謝玉茜卻笑道:「各位將爺不是出擊邀幫手了嗎?等人邀來之後,任憑各位立下題目,我們總奉陪就是!」

  那侍衛笑道:「技藝各有專長,完全由我們出題目,小姐似乎太吃虧了!」

  謝玉茜傲然道:「沒什麼!只要是真功夫,我們輸了也是心悅誠服的!」

  那侍衛略有不懂地道:「小姐均意思是認為我們非要靠不正常的手段才能獲勝了?」

  謝玉茜一笑道:「我沒有這個意思,侍衛老爺不必多心,我只是希望各位的題目不要故意難人就夠了!」

  那侍衛臉色一沉道:「小姐最好把範圍規定得清楚一點,免得我們提出題目後,小姐又說我們是故意難人!」

  九格格道:「我這乾姊姊無所不能,只要在範圍以內,她都能接受下來!」

  那侍衛深沉地一笑道:「真的嗎?那我倒想來個別開生面的比法,我們射活靶,不限距離,不限時間,不限方法,以命中的多寡為勝負!」

  謝玉茜笑笑道:「聽起來倒是很有意思,能否請尊駕把比賽的方法說得更詳細一點!」

  那侍衛笑道:「方法很簡單,我們用一籠鴿子為的,鴿子出籠後,攻方各展身手,看誰命中得多。」

  謝玉茜道:「辦法倒是不難,可是雙方同時出手,怎麼知道是哪一邊射中的?」

  那侍衛道:「這一點仲裁人自有明決,不用我們操心!」

  謝文龍點頭道:「兄弟這點眼力還有,絕不會將成績記錯了。」

  那侍衛笑笑道:「仲裁人已經同意了,小姐有何高見?」

  謝玉茜沉吟片刻道:「我當然接受,不知是哪一位將爺賜教?」

  那侍衛笑道:「在下不才,敬承賜教!」

  和親王一怔道:「馬容!你的弓箭並不見得高明,別又替我丟一次大人!」

  那侍衛躬身笑道:「士別三日,卑職在近日幸得名師指點,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了!」

  和親王哼了一聲道:「最近我就沒有見你用過功,如果是比鬥雞鬥狗,我還相信你有點進步!」

  侍衛的臉色一紅,又打了一躬道:「王爺對卑職太生疏了,卑職任職大內,雖然奉旨外調,有許多事情仍是王爺不清楚的!」

  和親王臉色一沉道:「你說我管不了你?」

  那侍衛連忙躬身道:「王爺誤會了,馬容奉旨來護衛王爺,生殺任免之權都有王爺之手,卑職只是說定期操練時,所學的功夫未曾向王爺稟明,自然這種小事也不敢煩擾王爺,不過請王爺相信卑職這一陣絕不取再報王爺虎威!」

  和親王這才緩了一點道:「假如你又輸了呢?」

  馬容肅然道:「那就是卑職有虧責守,聽憑王爺處治!」

  和親王瞧他說得如此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再者也實在想贏一場扳扳面子,乃笑笑道:「好!我瞧你的,假如你勝了,老夫以兩百黃金為采,如果你輸了就當心你的腦袋!」

  謝文龍一怔道:「這不過是遊戲小事,王爺似乎看得太認真了!」

  和親王一拍桌子道:「不是遊戲,他身任禁宮侍衛,如果沒有一點真才實學,怎麼能夠負起護衛聖駕的任務,砍他的腦袋不算冤枉!」

  馬容肅然出場,朝謝玉茜一拱手道:「敬請小姐賜教!」

  謝玉茜從容起立,走到台下,雙方同時向謝文龍彎彎腰,馬容抬抬手,立刻有人捧上一籠鴿子,放在謝文龍面前,馬容拱手道:「請仲裁人先行驗的!」

  謝文龍倒是很仔細地下座看了一遍,籠中共有十一隻健鴿,每頭都是毛羽輝亮,精神飽滿,看後點點頭。

  馬容道:「仲裁人下令後,就開箱縱鴿,等鴿子全部出籠後,雙方開始出手,以射中的多寡為勝負!」

  金鼓雷鳴聲中,謝文龍手持送來的令旗朝下一揮,司籠者立刻油開箱蓋,倒轉竹籠,台前只見群鴿飛舞。

  謝玉茜引弦控關,箭無虛發,一箭一鴿,沒有多久工夫,十一頭鴿子全部被她射了下來,馬容只放了一箭,而且還落了空,以後他連搭箭的時間都沒有,一手持弓,一手空抬,滿場亂跑去追鴿子,每次都是追到飛鴿底下,抬起弓來還來不及援姿勢,謝王茜的箭已經到了!

  金鼓止歇,地下散著十一隻鴿屍,九格格在座上樂得眉飛色舞,把一雙手都拍紅了。謝玉茜繳弓回到台上時,她一把拉住就道:「妹姊!你真了不起,這一場大獲全勝,殺得他們片甲不留,真是給咱們女人爭氣。」

  馬容仍是站在台下,臉上全無表情,和親王氣得臉色鐵青,厲聲喝道:「你還不滾回來!」

  馬容淡淡地一躬身道:「卑職等待裁決後始敢覆命!」

  謝文龍朝謝玉茜問了一聲,同時也向她使使眼色,叫她不必過分炫弄,給對方留點餘地!

  謝玉茜笑笑表示沒有異議,對他所使的眼色卻裝作沒有看見,謝文龍無可奈何,只得令雙方將弓箭準備好,相距五丈站定,然後命人將鴿籠抬到二人中間的三角頂點上,距離約有十來丈處放好。

  和親王厲聲喝罵道:「不害臊的東西,你只發了一箭,而且還落了空,驗個屁。」

  馬容仍是平靜地道:「今日之仲裁乃是謝大人,自然要等謝大人宣佈後,始能作準!」

  謝文龍本來也想宣佈結束了,因為這一場勝負甚明,連三歲孩子也看得出誰勝誰負,可是馬容的態度使他感到事態不如尋常,尤其是他身為仲裁人,倒是不能貿然作決定性的宣佈,因此他沉著地道:「將靶的呈上來!」早有巡場的人員將十一頭鴿屍拾起,用一個木盤盛了,放在他的面前,謝文龍將死鴿拿起來,一一詳細檢查後,大聲宣佈道:「九比二,馬侍衛領先七的!」

  和親王在座上一震,九格格卻叫了起來道:「謝大人,你的仲裁沒有問題嗎?」

  謝文龍淡淡地道:「格格如果懷疑謝某的裁決,不妨自己來檢查一遍!」

  九格格叫道:「不必檢查,誰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十一頭鴿子全是謝姊姊射下來的!」

  謝文龍道:「格格所見不差,可是較射之重點乃在中的與否,並不一定要射下來!」

  九格格道:「謝大人剛才宣佈對方中九的,可是我記得對方只放了一箭!」

  謝文龍搖頭道:「格格錯了,馬侍衛也發出十一箭,只是另外的十枝箭改由箭筒發出而已!」

  九格格一征道:「什麼箭筒?」

  馬容笑道:「箭筒是一種裝在袖子裡的武器,利用機簧的力量發射,舉手即能傷人。」

  九格格叫道:「原來作用的是袖箭,那可不能作數,今天是正式比箭,又不是比暗器!」

  馬容笑道:「袖箭也是射技之一,與規格並無不合,箭會旨在較射,並不是比力氣技弓!」

  九格格還想說話,謝玉茜拉了她一下道:「既然仲裁人有了決定,我們自當遵守!」

  九格格不服氣地道:「他們要賴成就不行,謝大人,你一定要主持公道!」

  謝文龍和顏悅色地道:「我認為這裁決很公道了,袖箭當然是箭的一種,馬侍衛在舉手之間,十發而九中,這是很了不起的技藝!」

  九格格想了一下道:「就算仲裁人判定袖箭合格,可是他才中九的,謝姊姊卻中十一的,在數量上已經勝過對方,怎麼判我們輸呢?」

  謝文龍道:「馬侍衛雖然十發九中,卻在謝小姐之先,因此謝小姐只有兩箭是作數的!」

  九格格道:「一隻鴿子身上中兩枚箭,怎知誰先誰後?」

  謝文龍笑道:「這一點絕無疑問,除了第一箭外,每次都是馬侍衛先出手,袖箭的速度比弓箭快,當然是馬侍衛中的在先!」

  龍格推轉問謝玉茜道:「謝姊姊,你怎麼樣?」

  謝玉茜淡笑道:「我認輸!」

  九格格氣呼呼地坐下道:「你認輸了我還爭什麼?」

  謝玉茜笑道:「反正我們已經勝了兩場,輸了這一場也不過是二比一,馬侍衛可是輸不起,假如他輸了這一場,王爺要摘他的腦袋呢。」

  和親王哈哈一笑道:「照理說馬容這一場贏得並不光榮,不過他能想出這種絕方法,不能不說他有點鬼聰明,回頭到帳房上支一百兩黃金!」

  馬容躬身道:「謝王爺賞賜!」

  說完才趾高氣揚地回到座上,謝玉茜卻對他微微一笑道:「馬侍衛,你贏了一場,面子也爭足了,那一百兩黃金的來頭我想討個人情,馬上就要過冬了,京郊有許多貧苦人家連寒衣還沒有著落呢!您捐出來做場好事吧?」

  馬容怔了一怔才道:「官府每年都有冬賑,用不著我們多事!當然我並不在乎這份賞賜,因為是王爺的厚賜,我覺得應該拿出來跟府上的將爺們慶祝一下!」

  謝玉茜冷笑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把這份賞金移作善舉不是更有意義嗎?」

  馬容仍然道:「我得的采金,如何花費是我的事,謝小姐似乎管得太多了!」

  謝玉茜沉下臉道:「馬侍衛,我跟你商量是給你面子,一定要扯下臉來講話,只怕你得不到采金事小,還得丟上頭顱!」

  馬容一拍桌子道:「這是什麼話?勝負由仲裁人公開評定,敝人是憑真本事賺來的采金。」

  和親王連忙喝道:「馬容,不得無禮,這裡豈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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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拋磚引玉


  馬客見王爺生氣,連忙低聲道:「王爺訪恕卑取放肆,不過謝小姐也欺人太甚了!」

  九格格笑道:「謝姊姊!莫非你認為裁決有什麼不公平的地方?」

  謝玉茜笑道:「謝大人的裁決當然公平,不過他是個老實人,恐怕不明白其中的弊端!」

  謝文龍忙道:「謝小姐這話說得太過分了,我想這裡面絕不會再有弊端的,鴿子先經過檢查。」

  謝玉茜道:「弊病不在鴿子上,馬侍衛的抽箭十分巧,在遠處無從用肉眼看見,因此謝大人只好從發箭的速度上作為評定勝負的根據!」

  謝文龍道:「不錯!凡是對暗器有點知識的人,都知道這種抽筋的速度比長弓所發的箭快!」

  謝玉茜笑笑道:「一箭對一箭,我自知長箭較慢,但不至於慢到差一倍的時間吧?」

  謝文龍道:「在這種距離下,兩支箭的相差極微……」

  謝玉茜搶著道:「問題就在這裡了,謝大人是認為我們同時出手,才評定對方在我之先中的,如果……」

  馬容舉手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玉茜將頭一偏,藏到九格格的後面道:「馬侍衛,你如果把筒中最後的一支箭射出來,就等於是洩了自己的底,如果你傷了格格,那就不是砍頭所能了事的……」

  謝文龍也看出事態的緊張,同時更明白謝玉茜所說的弊端在什麼地方,連忙站起來一擺手:「謝小姐,仲裁已有結果,希望你尊重我的權責,不要再根生枝節!」

  謝玉茜笑笑道:「我當然遵守,而且我向馬傳衛提出的請求是為了公益,我也希望他能答應!」

  馬容怒聲道:「賑貧濟困是好事,謝小姐如有此善懷,最好自己拿錢出來,慷他人的慨算得了什麼?」

  謝玉茜跟九格格耳語片刻,九格格站起來道:「我們也拿出一百兩黃金,與馬侍衛再作一搏,如果我們勝了,這二百兩黃金全部移作賑濟之用,如果我們輸了,馬侍衛可以全部拿去作為爭逐酒色的纏頭之資……」

  馬容紅著臉道:「格格把卑職看得太不堪了,卑職並非吝於賑貧,只是不甘受人苛索而已……」

  謝玉茜冷笑道:「馬侍衛說話好聽一點……」

  九格格連忙道:「謝姊姊,跟他們爭吵反而失了咱們的身份,咱們反正開出條件來了,只問他們敢不敢接受!」

  馬容大聲道:「有什麼不敢的,謝小姐準備怎麼比法?」

  謝玉茜道:「你不是擅於使暗器嗎?我們就比暗器!」

  謝文龍連忙道:「那怎麼行?」

  和親王也在座上道:「王府的數場是何等莊嚴的地方,怎容你們如此胡鬧……」

  九格格帶笑道:「爹!這件事希望您別管!」

  和親王怒聲道:「我怎麼能不管,你也太胡鬧了,好好的一場箭會,被你們鬧成這個樣子,還成何體統!馬容,你尤其膽大,我還在這裡、你竟然敢如此放肆,目無尊卑,你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馬容滿臉怒色,卻是不敢發作,謝文龍見機道:「今日之會最好到此為止,再比下去就沒意思了……」

  和親王點點頭道:「也好!文龍!你別走,我有點事情跟你商量!」

  謝玉茜跟著一笑道:「對了!謝大人眼王爺私談的時候,不妨把剛才比箭的情形再說一遍,有許多不便明談的地方,就可以直言無隱了!」

  謝文龍朝她瞪了一眼,似乎怪她太過分了。謝玉茜笑著拖了九格格先行離開了。謝文龍心裡急得要命,苦於無法明說,和親王站起身子道:「文龍!咱們到書房裡去,老夫還有很多事情請教!」

  謝文龍萬般無奈,只得跟著走了,馬容與另一名侍衛也跟著他們。和親王回頭道:「有謝大人在一起,用不著你們了,馬容,領了一百兩金子後,你也不必回宮了,老夫會替你註銷侍衛的職名,像你這種目無法紀,不學無術的膿包,實在也不配擔任那個職位!」

  馬容神色一變,眼中射出了怨毒的光芒,可是他一聲不響,仍是躬著身子,送走了和親王。

  親王府邸的書房等於是個小朝廷,因為和親王聖眷頗隆,朝政軍機,他作得一半的主意,有許多決策都是他與一些重要的廷臣商量好後才請示聖旨下詔頒行,所以他的書房極其機密,可是他們來到時,九格格與謝玉茜已先在。

  和親王對九格格儘管百依百順,這時也未免有點不高來,沉下臉來斥道:「你也太胡鬧了,這個地方豈是女孩子亂闖的?」

  九格格依然笑嘻嘻地道:「爹!您別生氣,我知道您這書房是很秘密的地方,可是您沒在上面掛著白虎節堂的牌匾,我們走進來總不至於犯充軍的重罪吧!」

  和親王怔了一怔,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倒是謝玉茜微微一笑道:「格格真會說笑話,王爺是宗室重臣,怎麼能與高大尉那種權奸相比!」

  和親王這才知道九格格的比喻,原來是取用了《水滸傳》中林沖夜奔的故事,高太尉為了陷害林沖,故意借用比寶刀的借口,將林沖誘入白虎節堂,然後再冠以私闖軍機重地的罪名陷之入獄,乃笑了一聲道:「胡向!胡鬧!你在哪兒看到這些歪書……」

  九格格笑道:「《水滸傳》怎麼是歪書呢?今年正月宮裡太后老佛爺過八十大慶,您獻的戲班子不就是演出林沖夜奔嗎?老佛爺瞧了十分讚賞,問了我許多其中的情節,假如我不是先讀過那本書,答奏時從容得體,您怎麼會得到那些賞賜呢?當時那批貝勒格格們嫉妒死了,說是您的國計民生大學向都是從《水滸傳》上學來的……」

  和親王一皺眉頭道:「好了!好了!你別胡說了,你們來幹嗎?」

  九格格道:「還是為了今天比箭的事,我們的確是贏了,恐怕謝大人不好意思說明!」

  和親王點點頭道:「不用說明我也知道,你們當真以為我什麼都不懂?」九格格微怔道:「您知道?」

  和親王點點頭道:「不錯!我對武功雖然外行,可是家顏觀色,看出文龍第二次重新宣佈結果時十分勉強,就知道其中一定有問題,我找文龍密談,就是想問個詳細!」

  九格格一笑道:「您真行,那還是謝大人來說明吧!」

  謝文龍頓了一頓才道:「馬侍衛的袖箭功夫的確不錯,可是那種暗器不能射遠,飛鴿在高空時,他很難取準,每次都是等謝小姐射落一頭時,他才跟著補一箭……」

  謝玉茜道:「第一箭他雙手抱弓,沒有機會出手,最後一箭是鴿子就落在平台前面,距離太近,他怕露出馬腳不敢出手,所以只中了九發……」

  和親王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小子倒是挺聰明的,不過文龍在事前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謝文龍道:「卑職事先沒想到他會使用袖箭,所以未曾注意,事後倒是看出來了,可是為了顧全王爺的顏面,不好意思拆穿,再者也怕他惱羞成怒……」

  和親王道:「那怕什麼?難道他還敢造反!」

  謝玉茜濤笑道:「他雖然不敢造反,可是也差不多了,這種袖箭一筒十支,他用去了九支,筒中還剩一支,如果不是我見機得快,那支箭很可能朝我發出來呢。」

  和親王神色一變道:「他敢如此大膽?」

  謝玉茜道:「那該怪王爺對他大凶了,他想到輸了要丟腦袋,自然會情急拚命了!」

  謝文龍橫了她一眼,埋怨道:「謝小姐實在也逼得他太過分了,讓他勝一場也沒有關係,狗急跳牆,到了要命的時候,還有什麼顧忌的,尤其是最後,更不該躲在格格後面,如果他真的射出袖箭,格格又不知道閃避……」

  謝玉茜笑道:「我敢用話激他,自然不怕他,即使他敢射出袖箭,我也有把握傷不到人!」

  謝文龍道:「那你為什麼還要躲呢?」

  謝玉茜道:「我把他逼得走投無路,卻不想他真的送命,所以我才躲在格格後面,而且先用話鎮住他,叫他不要亂來,結果他真的被我嚇住了!」

  謝文龍一歎道:「話雖如此說,但總是太冒險了,我真不明白,你們千金小姐,何苦要跟人結仇呢?」

  九格格笑道:「那還不是為了要幫你一人的忙,以便緝拿飛賊嗎?」和親王一怔道:「緝拿飛賊?」

  九格格笑道:「不錯!根據昨夜的情形,那飛賊不是官府中人,也必定與官府中人有往來,所以才能冒充官人,對官府的情形如此熟悉……」

  謝文龍皺眉道:「京師的官人我都見過,他不會是官府中人。至於後者的可能性倒是很大,可是你們這種做法對緝賊有什麼幫助呢?」

  謝玉茜道:「飛賊的年紀不大,一定是與各世家子弟與侍衛家將們混得很熟,才能探知許多官府人家的內情,要想叫他出面,自然是這批人身上著手最好!」

  和親王訝然道:「難道他們與飛賊有勾結嗎?」

  謝玉茜道:「那倒不至於。因為飛賊跟他們來往時,一定是隱藏住自己的身份與目的……」

  謝文龍道:「那你們的作法有什麼用呢?」

  謝玉茜笑道:「飛賊的武功與暗器手法十分高明,跟他們混在一起時,免不了要顯露兩手,也許就憑這些才能得到大家的器重,我現在把他們折敗了,他們要想扳回顏面,勢必會找人助拳,很可能就會找到飛賊!」

  謝文龍搖頭道:「你想得太天真了,飛賊混在他們堆裡固然可能,但不會顯示武功而自惹麻煩!」

  謝玉茜笑道:「我的想法不同,這批人在一起無非是酒色財氣,年輕人血氣方剛,忘情之下,忍不住想顯示一番,這是練武人的通病!」

  和親王笑道:「謝小姐年紀雖輕,知道的事情卻不少!」

  謝玉茜發現自己太大意了,差一點就洩了底,幸好九格格插進來道:「謝姊姊自己也是個練武的,談的都是本身的經驗!」

  謝玉茜忙道:「不錯!照理說我是個女孩子,即使會武功也只能躲在家裡偷偷的練,可是遇到今天這種場合,我仍然忍不住想表現出來,一點也不肯吃虧,由此可見人同此心,那個飛賊也不甘雌伏……」

  謝文龍歎了一口氣道:「縱然小姐想得不錯,可是飛賊已經露了面,還敢公開出頭嗎?」

  謝玉茜道:「即使他不肯出面,其他人也會硬逼他出來的,大人如果不信,不妨等待結果好了!」

  和親王道:「這個方法行不通了,剛才我已經革掉馬容的職名,叫他滾蛋了!」

  九格格急急道:「爹!您這不是把我們的計劃全給破壞了嗎?不行!您得收回成命……」

  和親王沉聲道:「胡鬧!我話都說出去了,怎麼能隨便收回來!」

  九格格道:「那不管,無論如何您也得想個方法挽回這件事,我跟謝姊姊費了多少腦筋才想出這個計劃……」

  和親王沉下臉道:「還是不行,而我更要禁止你們胡鬧,緝捕飛賊是男人的事,而且有文龍專司其職,用不到你們女子多管閒事!」

  九格格冷笑道:「如果你們男人真能辦得了這件事,我們自然不必鄉事,就因為你們一再勞而無功,為了自身的安全,我們才自願放力……」

  說完她見到謝文龍低下了頭,忙又彎彎腰道:「對不起!謝大人,我不是有意使你難堪……」

  謝文龍苦笑道:「卑職自慚無能,格格所言甚是……」

  九格格道:「我們是真心想幫您的忙,您要是這麼說話,我就太不好意思。剛才我出言無狀得罪了您,我給您磕頭賠不是總行了吧!」

  說著當真跪了下來,謝文龍又不能伸手去攔她,弄得窘迫萬分,倒是謝玉茜把她拉住了笑道:「格格既是無心之失說過就算了,這麼一認真,才真叫謝大人不好意思呢,謝大人,您說是嗎?」

  謝文龍雙手連搓,吶吶地道:「是!是!本來格格怪罪得也對,我的確感到很慚愧……」

  九格格笑道:「您不必謙虛了,您的辦事能力有口皆碑,爹也常誇獎你了不起。」

  和親王笑道:「文龍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才,多少疑難的案子,到他手裡莫不迎刃而解,這次是因為對手太狡猾了一點,所以才稍稍有點困難!」

  他的用意是在替謝文龍掩飾困窘,九格格卻趁著機會道:「既然您也承認困難,自然更不應該拒絕我們幫忙!」

  和親王皺皺眉頭,剛想出言駁斥,謝文龍道:「二位的辦法固然不錯,可是王爺已經當眾革降了馬侍衛,以王爺的身份,自然不能出爾反爾,這個計劃只好打消了!」

  和親王笑道:「對!我以堂堂親王之尊,絕不能說了又收回!這件事還是交給文龍去解決吧!」

  謝玉茜卻婉轉地一笑道:「王爺的措施不但沒有破壞我的計劃,而且還促成了我的計劃,本來我就想請求王爺革他的職,沒想到王爺已經先辦了!」

  九格格一怔道:「謝姊姊,你怎麼又變卦了?」

  謝玉茜笑道:「王爺可以撤他的差使,自然也可以恢復他的差使,只要叫他將功折罪,把飛賊交出來……」

  和親王怔然道:「這是怎麼說呢?」

  謝玉茜道:「王爺只要再發一道口諭,叫馬容多邀幾個好手,能贏了我們,就恢復他的差使,這一來他一定想盡方法,把飛賊給退出來!」

  和親王道:「哪有這回事,如果馬容真的知道飛賊的下落,我只要一紙手諭,把他送到刑部大獄裡,嚴刑逼供,還怕他不招!」

  謝玉茜笑道:「這沒有用的,別說他不知道飛賊是誰,就是知道了,他也不敢招供,否則他身為侍衛,勾結飛賊,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所以這件事不能用強,必須旁敲側擊,才有成功的希望!」

  謝文龍道:「你怎麼能知道他一定會找到飛賊呢?」

  謝玉茜道:「謝大人對京師的情形很清楚,除了那個飛賊外,大概很少有人能夠贏得了我……」

  謝文龍證了半天才道:「這倒很難說,人上有人,天外得天,高人多得很!」

  謝玉茜笑道:「我並沒說自己是天下無敵了,我們的目的是把飛賊逼出來,如若馬容邀來的幫手中真正有高人的話,以王爺的權威與謝大人的江湖關係,大可以先跟他們打個招呼,叫他們別搗蛋!」

  謝文龍想了一下道:「這件事卑職不敢做主,還要請王爺示下……」

  九格格忙道:「爹絕沒有問題,他一定會答應的!」

  和親王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及對,九格格又搶著道:「爹!此地沒行外人,我可以攤開來說,我被飛賊搶走過一次,這件事雖然沒有聲張出去,可是飛賊不除,咱們永遠也不得安寧!」

  和親王道:「誰敢跟咱們過不去!」

  九格格道:「那可很難說,您在朝中雖然很有力量,可是得罪的人也不少,如果飛賊落在別人手裡,把事情宣揚開來,對咱們太不利了,只有趁現在事態沒有擴大之前,趕緊拿住飛賊,秘密地處死了,才是一勞永逸之計!」

  和親王被她說動了心,沉吟片刻才道:「文龍,你看怎麼樣?」

  謝文龍道:「卑職全憑王爺主裁!」

  和親王道;「假如事情真的有效,我尚可考慮!」

  九格格道:「這種事當然不能保證絕對奏效,不過多一個方法總是多一成希望,反正成則可喜,不成亦無大礙,您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呢?」

  和親王道:「我只能告訴馬容這個條件,至於其他的問題,我可無能為力!」

  九格格道:「您只要對馬容加壓力就行了,其他的事自有謝大人安排,用不著您操心!」

  和親王沉吟片刻才道:「文龍!那就交給你了,假如馬容準備借重宮廷的人手為助,我自然會出面彈壓,如果他從別的地方邀人,你得多費點心,老實說這個飛賊的問題不解決,我也是芒刺在背,日夜不安……」

  謝文龍雖然反對這個辦法,可是和親王已經交代下來,如果不答應,則自已對於緝拿飛賊的事毫無成績,實在無法啟口拒絕。

  謝玉茜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謝大人,您到王府來不會是專為參觀地箭的吧,是不是有事情找我?」

  謝文龍被她提醒了,連忙道:「不錯!夫人夜來受驚,身於欠安,我是來接表小姐回府的!」

  九格格道:「那不行,龍夫人病了,侍候的人多得很,為什麼偏要謝姊姊回去呢?我今天才接她來,就是想多留她玩幾天……」

  謝玉茜笑笑道:「三姨病了倒是非要我不可,因為她有個筋骨疼的老毛病,只有我懂得推拿,她專程將我從金陵老家接到京師,也是為著這個。」

  和親主笑道:「謝小姐武功出眾,又擅於岐黃之術,倒真是了不起的人才!」

  謝玉茜笑道:「武功是家中一位老師教的,我偷著練了八年,並沒有多大出息,所以也不敢讓人知道,因為剛好遇上飛賊的事,不得而已才炫露了出來,對外尚請王爺守密,至於推拿之道,本是武功的一種,也算不了什麼!」

  和親王道:「經過今天一場比賽後,謝小姐會武的事只怕難以守密了!」

  謝玉茜道:「好在今天全是府上的家將與侍衛,只要王爺下個口諭,大概不至於太張揚出去!」

  九格格笑道:「你放心好了,這事交給我辦,可是你到了龍府,得了空一定要再來看我,好容易找到一個知心的姊姊,我可真捨不得放你走!」

  謝玉茜道:「我不會耽誤太久的,王爺的回諭傳出去後,馬容一定會立刻找人的,格格最好先叫他呈上名單,交給謝大人研究一下,這樣才好瞭解對方的情形,判斷是否有飛賊在內……」

  九格格道:「我們並不知道飛賊的姓名,怎麼曉得是否有飛賊在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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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3 22:55:18 |只看該作者
  謝玉茜笑道:「雖然不知道他的姓名,其他知名的人卻不多,謝大人看到名單後,如果沒有陌生的名字,則飛賊必不在內,那時可以設法加以打消,因為我們的目的在於緝拿飛賊,並不是出風頭爭強鬥勝!」

  謝文龍對這一點倒是極為贊成,連忙道:「這樣好!可以省去許多麻煩,表小姐,夫人已經等得很急了,你和格格改日再談,我們快走吧!」

  和親王道:「文龍,本來我想找你多談談的,既然你有事,我們改天再聊吧!」

  說著叫人備車,謝玉茜也就敷衍了幾句客套話,與謝文龍告辭出門。到了提督府的後門,天色已經近晚,他安排的那些得力助手早已嚴陣待發了!」

  為了裝樣子,他是在外面跨車轅,跟車伕一起坐的,無法限謝玉茜詳談,所以他下車後,急急地開發了車伕的賞金,立刻又換了車,向京郊行去。

  在車上他才有機會訓斥謝玉茜道:「妹妹!你實在太胡鬧了,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謝玉茜笑道:「幫你拿賊呀!除了這個辦法,你除非去拷問龍琦君!否則甭想摸出飛賊的下落!」

  謝文龍道:「作簡直胡鬧,那個飛賊又不是傻瓜,他已經露了形,躲開我們都來不及,怎麼會代人出頭……」

  謝玉茜神秘地一笑道:「我也不是傻瓜!如果沒有相當把握,我不會做勞而無功的事!」

  謝文龍一怔道:「你的把握在哪裡?」

  謝玉茜道:「飛賊的確與侍衛們有來往,尤其是那個馬容,跟飛賊的交情很深!」

  謝文龍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謝玉茜道:「九格格看見過他們在一起,有幾次官場的宴會時,他們都同時赴宴的!」

  謝文龍叫道:「她為什麼不平說呢?」

  謝玉茜道:「她以前不能確定,因為赴宴時,男女是分開的,她只遠遠地掠過一兩眼,模糊有個印象,被劫的那天晚上,她先受了迷香,神智不清,也沒有認出飛賊的真貌,直到昨天晚上她與飛賊真正地照了面,認出飛賊確實是混在他們中間的一個!」

  謝文龍道:「那時她也該說出來,我把馬容抓起來一間不就全明白了嗎?」

  謝玉茜搖頭道:「馬容恐怕也有點知覺,這等重大的案情,他如何肯承認,而且打草驚蛇,反而把飛賊嚇跑了!」

  謝文龍道:「那麼這個方法就能通使飛賊現身嗎?」

  謝玉茜道:「九格格本來打算把事情告訴和親王的,是我攔住了,而且提出這個比箭的辦法,故意折辱馬容,叫他心裡明白!」

  謝文龍沉思片刻才道:「方法是好,不過你冒充龍府表小姐的身份出面可不太好,龍大人知道了怎麼辦?」

  謝玉茜道:「沒怎麼辦,龍大人如果不高興,儘管可以不認帳,我只冒充他的侄女兒,並不丟他的人,如果把他女兒的事掀出來,丟人還更大呢!」

  謝文龍連忙道:「你又來了,我出任官差完全是為了爹的遺命向龍大人報恩,不是去害他老人家身敗名裂!」

  謝玉茜冷笑道:「如果不是為了報恩,難道我願意拋頭露面,去跟那些下流胚子比箭結仇!」

  謝文龍知道在口頭上他絕對說不過這個刁蠻的妹妹,只好歎了一口氣道:「我只是覺得你用官府小姐身份出頭比武不太妥當!」

  謝玉茜也知道哥哥的為難之處,龍錦濤是京師重臣,他的夫人是金陵望族,自己以他侄女兒的身份活動,叫哥哥對龍家的確很難交代,因此笑笑道:「你放心好了,龍家是武蔭世胄,有個會武功的侄女兒也沒什麼丟臉,何況這件事還有九格格跟我一起出頭,對外也說得過去!」

  謝文龍道:「你為什麼又把九格格拉在裡面呢?她本未就是個特殊人物,又不會武功,反而增加麻煩!」

  謝玉茜道:「九格格自己要參加的,她比我還起勁呢!結拜乾姊妹也是她的意思,我並不稀罕高攀,所以我雖然跟她是口盟姊妹,可沒有認和親王為干老子,至於我為什麼要拉九格格在一起,這也有個道理,我得知飛賊與大內侍衛們有交情時,才故意這麼做的,你總該明白大內侍衛的勢力囂張到什麼程度……」

  謝文龍道:「我不在乎,只要我行得正,就不怕他們!」

  謝玉茜笑笑道:「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他們如果包庇飛賊,拿不住確實證據,別說你沒辦法,連龍大人也惹不起他們,可是有了九格格就不同了,那些侍衛們固然惹不起她,和親王還不是對她百依百順。」

  謝文龍低頭沉思了片刻才道:「和親王這老傢伙也怪,今天不知道為了什麼對我們特別客氣,前一段日子我跟大內待已起了衝突,他找龍大人又吵又鬧的,說是要辦我,不虧龍大人鼎力支持,他早就革我的差了……」

  謝玉茜道:「這一點我也感到奇怪,問九格格,他笑著不回答,也許他們父女間另有什麼打算?」

  謝文龍十分煩躁,為了報答龍大人而陷身公門,已經使他不勝其煩,好容易求得龍錦濤答應放他脫身,又搭上了這位親王頻頻賜注,在別人認為是登龍異數,在淡泊名利的他說來,卻是一項沉重的負擔!

  謝玉茜突然變轉話題,問起今夜的事,謝文龍把日間探訪三友山莊的情形說了一遍,謝玉茜很興奮地道:「我以為我這一天夠熱鬧的了,誰知你們也大有收穫。」

  謝文龍歎道:「什麼收穫,我真慚愧,為了一個飛賊,自己弄得處處碰壁,還累得四叔栽了個悶跟頭……」

  謝玉茜笑道:「我倒不這麼想,四叔是個大英雄大豪傑,這些年平靜的生活已經磨了他不少的志氣,應該有點小挫折去振發他息去的雄心!」

  謝文龍道:「四叔不比我們,他老人家是個成了名的人物,可栽不起跟頭,又是這麼大歲數了……」

  謝玉茜笑道:「沒有一個英雄是甘於老死床榻的,四叔是一頭志在千里的烈馬,這些年來他早已閒得發慌了!他肯幫你的忙,也是靜極思動,我認為今夜去支援他老人家實屬多餘,他辦事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不但討不了好,說不定還會挨一場臭罵!」

  謝文龍道:「我明白,四叔還特別提醒我不要插手,可是我不能放心,除了派劉德泰跟去辦事外,我還派了幾個幹練的公差埋伏在暗處觀察動靜,隨時向外聯絡,如非必要,我們就不須出頭!」

  謝玉茜想想道:「照白天對方的行動看來,你那些幹練的部下未必能鬥得過人家,如果靠他們傳達消息,恐怕早已遲了!」

  謝文龍道:「所以我才邀你來,我想叫你在暗中去策應四叔,京師的人認識你的不多,即使被人發現了,你的武功足可以照顧自己,再者你不是官人,也不至落人口實!」

  謝玉茜初露頭角,兩番行動都很順利,躊躇滿志,對這個任務自然很感興趣,連聲答應了。車子駛到城郊,離三友山莊還有里許處就停住了,謝文龍安排的暗探化裝成一個乞丐,躑縮在一所破土地廟裡。

  謝文龍用口哨將他召了出來,隨即問道:「李利,情形怎樣了?」

  李利向他們請了一個安道:「劉得泰跟隨老爺子進去有半個時辰了,杜九跟林標是天沒黑前先摸到後山了望的,小的一直守在這兒,沒什麼消息!」

  謝文龍又問道:「山莊裡有人出來嗎?」

  李利道:「沒有!倒是有個老頭兒進去,挑著兩個大罈子,好像裝的是酒!」

  謝文龍一怔道:「那老頭子是什麼樣子?」

  李利搖頭道:「看不清楚,跟管園的金老頭差不多身材,穿的也是粗使工裝!」

  謝玉茜問道:「連臉貌都沒瞧見,你怎知是個老頭?」

  李利笑道:「大小姐!我們做公的人眼睛還會錯嗎?那傢伙挑著兩個罈子不會超過一百斤,就壓彎了腰,走路時步伐蹣跚,絕不會是年輕人!」

  謝玉茜又問道:「你怎麼知道罈子裡是酒呢?」

  李利笑道:「壇口是開著封的,老遠就聞到酒香,而且還顯挺好的二鍋頭。」

  謝文龍道:「李利是個老酒蟲,他鼻子聞酒絕不會出錯,為怪的是山莊中要酒幹嗎?而且還要這麼多!」

  謝玉茜笑笑道:「那還用問嗎?自然是用來飽死人!」

  謝文龍一怔道:「泡死人?」

  謝玉茜道:「今天你跟四叔已經發現他們殺了一個人,屍體雖然暫時移到水池裡,絕非長久之計,一定得想法於搬出去,可是屍體浸水之後,味道很重,只有泡在烈酒裡,才不會惹人起疑!」

  文龍道:「要毀滅一具屍體的方法很多,江湖上有很多手法可以弄得毫無痕跡,何必這麼費事呢?」

  謝玉茜道:「要保存屍體卻非用烈酒不可,他們一定有著不肯毀屍的原因才這麼做,否則早就下手毀掉了,哪會讓你們去發現呢?」

  謝文龍沉思有頃才道:「這裡面大有蹊蹺,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快去看一下吧!」

  謝玉茜道:「四叔也是為了檢查那屍體而去,他們如果想把屍體移到別處,一定也會撈起來,說不定四叔已經跟他們衝突起來了!我得趕快看看去!」

  謝文龍道:「那還不至於,如果裡面有了動靜,杜九早就發出暗號了,不過你去看看是最好了,別莽撞,最好先找到杜九問問清楚!」

  謝玉茜只回答一聲知道了,身形已急速向前衝去,幾個起落後,消失在夜色裡,李利在後面讚道:「大小姐的功夫真俊,平常瞧她足不出戶,誰也想不到她有這一手兒,別說是姑娘家裡找不出這份人才,就是男人堆裡,怕也沒有幾個能趕上她吧!」

  謝文龍一心只在思索莊裡發生怎麼樣的事故,沒有精神去聽他這些嚕囌,李利說著沒趣,也就止口了。

  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山上發出一陣夜梟的啼聲,別的人也許不會在意,因為深宵梟啼是最普通的事,最多吐一口唾沫沖沖晦氣,可是謝文龍與李利就不同了,兩個人都豎起耳朵凝聽,片刻後,來啼聲住,謝文龍急忙問道:「裡面怎麼說?」

  李利朝地下吐了一口道:「沒什麼!是真的夜貓子叫,這鬼玩意兒一叫準沒好事!」

  謝文龍吁了一口氣,心裡有點失望,做公人為了職務上的需要,時常利用各種口哨鳥啼聲傳達消息,許多老公役都懂得這一手,謝文龍自己沒工夫去研究,所以才派了幾個懂得暗語的人負責聯絡通訊。」

  晚上的聯絡方法是用梟鳴聲,沒想到事有湊巧,竟會趕上一頭夜梟來湊熱鬧,雖然使他空緊張一場,可是他隱隱感覺到這是個不祥的預兆!

  四周寂靜得近乎恐怖,連他自己都有點毛骨驚然的感覺。李利低聲道:「今晚一定會出事,六年前我們在南城圍捕一個江洋大盜,也趕上類似的情形,暗號發出前,先有真的夜貓子叫了一陣,結果有三個夥伴在那一陣裡丟了性命,強盜還是跑了,其他人挨了一頓板子……」

  謝文龍低聲斥責道:「胡說!吃公事飯的人哪有這麼多迷信!」

  李利正待申辯,山上梟聲又起,他凝神了片刻,才壓低嗓子道:「這個是真的了,裡面動上手了!」

  謝文龍一按腰間的大刀,飛也似的趕了上去,三友山莊的大門緊閉著,他無暇叫人開門了,一聳身跳上了牆頭,松林深處有人朝他招手,他走過去看見是杜九,急忙又問道:「他們哪兒動手了?」

  杜九道:「在寒梅閣的大廳裡,對方有三個人,晏老爺子似乎招不住了,幸虧大小姐趕了去……」

  謝文龍來不及追問詳細的情形,寶刀出鞘,直向寒梅閣趕去,老遠就看見人影幢幢,交相來往廝拼著!

  他提刀衝進大廳,只見晏四仗著一雙空手,跟凌寒梅的長劍對待著,謝玉茜則飛舞雙刀,迎鬥著一個老頭子,那老頭子使著一根竹扁擔,呼呼急攻,把謝玉茜趕得團團直轉,金老頭則雙手叉腰,在一邊看熱鬧!

  他一進門,金老頭立刻叫道:「謝大人!您來得正好,這位老爺子白天跟您一塊來踏查,晚上就來偷盜,還帶了一個女強盜要逞兇殺人,您快把他們抓起來!」

  凌寒海也趁機跳開道:「正式的官人出頭了,捕盜之事,交給謝大人辦吧!」

  謝玉茜與那個老人則自動地歇了手。謝文龍見他們倒打一把,居然把晏四等人當作盜賊,倒是弄得怔住了。

  晏四氣呼呼地道:「文龍!你來正好,我按照江湖道義向他們理論,他們反而翻臉不認帳,假裝正經,你就按公事來辦好了!」

  謝文龍只得問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凌寒海冷笑道:「謝大人問得真怪,這裡是私宅,這兩個人私闖進來,持械行兇,證據鑿然,你怎麼不先把他們抓起來再問?」

  謝文龍見她說話太厲害,只得道:「晏四叔應提督正堂龍大人之邀協同緝賊辦案,也是官差身份!」

  凌寒梅冷冷一笑道:「原來晏大俠也吃上公事飯了!失敬!失敬!晏大俠如果早說明了,我們怎敢得罪呢?」

  晏四氣得鬢髮皆動,厲聲大叫道:「凌寒梅,你這潑婦,老夫為了顧全江湖道義,給你留了多少體面,誰知你竟如此不識好歹……」

  凌寒梅冷冷地道:「晏大俠,不!現在該稱你晏大人了,大人既然身入公門,身份自然也不同了,講話行事總該有個風度才對,像這樣破口謾罵,潑婦二字,妾身不敢當,倒是大人自己檢點一點……」

  晏四被她反擊一句,弄得萬分難堪,不過他究竟大風大浪經過多了,立刻冷靜了下來,沉穩地道:「很好!方才老夫自承失態,而且老夫也承認接受官方的委託辦案,夫人是否還有見教?」

  凌寒梅淡淡地道:「你們都是官,我們老百姓還有什麼話說呢?大人吩咐一聲,把我們捉進官裡去,我們也只有認了!」

  晏四冷笑道:「老夫不過暫時接受委託,也是為了幫這個世侄的忙,並不領官家半分酬勞,你用不著如此尖嘴滑舌,就是傳到江湖上,老夫也問心無愧,只是今天你非作個明白交代不可!」

  凌寒梅輕哼一聲道:「晏大人要我們招供什麼?」

  晏四道:「你們在水池裡撈起的屍體究竟是誰?」

  凌寒梅一笑道:「晏大人又在開玩笑了,水池裡怎麼會有屍體,我們倒是撈上一個活人,你已經搶去了!」

  晏四叫道:「那是我帶來的官差……」

  凌寒梅笑道:「那真太糟了,這位官差老爺一定是喝醉了酒,掉到水池子裡去了……」

  謝文龍弄得莫名其妙,連忙問道:「四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晏四道:「我帶著劉得泰到水池旁邊,叫他下水池探測,劉得泰剛下水不久,他們這邊也有一個人下了水,從水裡撈起一個人來,我趕了過去一看,卻是劉得泰,接著金老頭又從水裡撈起一具屍體背到此地來了……」

  謝玉茜忙道:「您幹嗎不再把他們給攔住呢?」

  晏四道:「他們太狡猾了,把劉得泰弄了手腳,灌了一肚子水,我不立刻施救,恐怕他會沒有命了,等我將劉得泰的腹水排出,再趕到此地,凌寒海就跟這個老頭兒把我絆住了,一直等到你過來……」

  凌寒海笑笑道:「晏大人一定是老糊塗了,我們聽見水池裡有聲響,恐怕有人掉下去,趕快派這個老人家下水去看看,結果把那失足的官差老爺給救了上來,晏大人不但不感激,反說我們窩藏屍體,真是好人難做了……」

  晏回怒叫道:「胡說,我明明看見你們把屍體搬進來的,而且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具男人的屍體……」

  凌寒梅不動聲色地道:「老百姓碰上了它老爺,有理也說不清,我不再辯了,反正官府辦案,證據第一,大人說有屍體,為什麼不搜查一下呢?」

  謝玉茜立刻道:「檢查一下也無妨,我們到後面看看去。總要拿到真憑實據,才能叫你們無可抵賴!」

  晏四立刻道:「玉茜!你真傻,他們此刻早已將屍體成起來了,你上哪兒搜去,我進來時,金老頭留在後面,其餘兩人絆著我,就是為著掩蔽後面行事!」

  謝玉茜笑笑道:「沒關係,一具屍體要想藏起來還不是很容易的事,我們總會找得到的!」

  凌寒梅笑道:「還是這位大姑娘講話明白,我是一個女流,帶著兩個老人家,老弱婦女,就是想把屍體吃下肚子裡去,也沒有這麼寬的腸胃!」

  謝玉茜笑笑道:「凌夫人真會說話,我有個建議,你們若是想吃死人,最好是用酒糟了再吃,那會別有一種風味!」

  凌寒海神色一變道:「你說什麼?」

  謝玉茜微笑道:「沒什麼,我也是說笑話!我們上後面看看去吧!」

  凌寒梅前兩個老頭兒看了一眼,然後沉聲道:「古直,掌燈上後面去!」

  那個拿扁擔的老兒應了一聲,一手持燈,一手拿著肩擔,起步欲行,謝玉茜道:「最好大家一起走!凌夫人也去,免得事後又設詞推托!」

  凌寒梅笑道:「大姑娘放心好了。如果後面真的找出了屍體,我想跑也跑不了!」

  謝玉茜微微一笑,不再答話,卻示意叫謝文龍與晏四準備防禦,晏四道:「玉茜!你真的有把握嗎?如果找不到屍體,豈不是又惹一場沒趣!」

  謝玉茜笑道:「不會的,後面有趣的事情還多著呢!」

  一行六個人在互相戒備的情形下走到了後房,那是一間很大的空屋,堆著許多零星雜物,那個叫古直的老頭兒進屋後,立刻守住屋角的兩個酒罈,謝玉茜朝謝文龍交換了一下眼色,兩個人都浮起會心的微笑。

  晏四卻直了眼,凌寒梅淡淡地道:「這屋裡看樣子能藏一具屍體嗎?」

  晏四忽然眼睛一亮,走到另一邊屋角裡,找出一包濕淋淋的衣服,抖開來一看,竟有五六件之多,裡面還套著一輛雪亮的快刀,不禁大聲叫道:「證據在這裡了,這不是屍體身上的衣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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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老兒笑道:「晏大人別說晦氣話,這是老漢與這位古老兄的濕衣,剛換了下來,您怎麼說是屍體上的……」

  晏四冷笑道:「二位倒是很闊氣,居然還穿著綢內衣!」

  那叫古直的老者笑道:「這是老漢的,老漢人雖然踐,皮膚可很驕貴,布制的內衣穿在身上就會發癢!」

  晏四又被他頂住了,只有謝玉茜道:「這柄刀倒是很利,不知是做什麼用的?」金老兒道:「是切肉的!」

  謝玉茜冷笑道:「假如用來切死人一定很麻利!」

  金老兒淡淡地道:「老漢沒有試驗過!」

  晏四忍不住道:「玉茜,你別盡說廢話!」

  謝王茜道:「一點都不是廢話,那具屍體被他肢解了!」

  金老兒連忙道:「阿彌陀佛,大姑娘說這種活也不怕罪過,老漢怎會做這種喪天害理的事!」

  晏四也相信謝玉茜的判斷無誤,可是他一皺眉道:「玉茜!看樣子他們不會承認的,除非你能找出肢解的屍體!」

  謝玉茜道:「當然要拿出確切的證據才行,屍體總在這屋裡,絕不會跑到別處去!」

  晏四問道:「在哪裡呢?」

  謝玉茜笑道:「您想還有什麼地方能收藏呢?」

  晏四終於發現古直身後的兩口酒罈,哈哈一笑道:「你這小妮子真會作弄人,為什麼不早說呢?」

  謝玉茜道:「說早了我怕他們溜跑了!」

  古直用扁擔護住兩口酒罈,晏四逼近一步道:「古管家請讓開一點,老夫想嘗嘗你身後的兩罈好酒!」

  古直一橫扁擔道:「不行,要喝酒到酒館去,我們不賣酒!」

  凌寒海卻道:「古直!別跟官老爺作對,我們的性命都在人家手裡,何況是兩罈酒呢?」

  說完又對晏四道:「晏大人要喝酒,何妨到前面廳上,我叫他們另外準備幾樣薄餚!」

  晏四哈哈大笑道:「凌夫人!你不要再裝糊塗了,老夫不是想喝酒,只是對罈子裡的東西感興趣!」

  古直道:「罈子裡除了酒之外沒有別的東西!我的酒也不給人喝!」

  凌寒梅跟著道:「這個老家人就顯貪酒,要喝他的酒,比要他的命更難受,晏大人一定想喝酒,我叫老金另外結準備!」

  晏四一笑道:「不必費神,老夫就看中這兩口罈子了!」

  凌寒梅道:「那我也沒辦法了,他只是我的雇工,我只能叫他幹活兒,可不能硬叫他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孝敬大人!」

  晏四冷笑道:「這位古老兒的身手在江湖上也難得找出幾個,在府上做雇工實在太委屈了!」

  凌寒梅笑笑道:「委大人太過獎了,他是在開封管宅子的,有幾斤蠻力,只能打打亂間上門的野狗……」

  晏四臉色一沉道:「等我把罈子裡的屍體找出來,夫人就沒有心情說風涼活了!」

  古算冷笑道:「原來晏大人是認為我們把屍體藏在罈子裡,那就太走服了,老漢視酒如命,寧可把一個死人生吞活吃下去,也捨不得糟踏這兩罈好酒!」

  謝玉茜冷笑道:「這兩罈酒的確名貴,方才在動手的時候,我親眼看見這位金管家曾把一塊塊的東西放過去……」

  凌寒海沉聲道:「你真看見了嗎?」

  謝玉茜道:「那還會假,我一來就留心這件事!雖然在暗中看不真切,可是金管家也太粗心了,最後放下去的那一塊竟像是個人頭……」

  晏四冷笑道:「凌夫人!這還有什麼可說的?你放心,我只想知道死的是誰,並不一定要找你的麻煩!」

  凌寒梅也微笑道:「那晏大人何必要苦苦追究呢?」

  晏四道:「老夫志在緝拿飛賊,如若這死者與飛賊有關,老夫自然不能放過!」

  凌寒梅道:「我根本不知道飛賊是誰,跟飛賊也沒有關係,晏大人這該可以擱手了吧!」

  晏四冷笑道:「口說無憑,老夫只相信事實!」

  凌寒梅笑笑道:「古直!你讓他們看看吧!」

  古直搖頭道:「不行,我說這是兩罈酒,就是兩罈酒!」

  凌寒梅道:「既然壇中是酒,給他們看看有什麼關係,民不與官鬥,我們何必吃眼前虧呢?」

  古直大聲道:「還是不行,我最痛恨這批狐假虎威的官府走狗,我寧可砸碎了罈子,也不向他們低頭!」

  凌寒梅搖搖頭道:「晏大人!這可沒辦法了,這個老傢伙強起來,誰也擰不過他!」

  晏四冷笑道:「一個花臉,一個白臉,二位這齣戲唱得倒真精彩,只可惜晏某不是三歲小孩子……」

  凌寒梅怫然道:「這是什麼話!我只想息事寧人,大人倒把事情推到我頭上來了,我不管了,隨你們去鬧吧!」

  說著回身欲走,謝文龍用刀一撥道:「對不起,夫人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走還不遲!」

  凌寒梅怒聲道:「古直!把酒罈砸了!叫他們看看清楚,假如裡面沒什麼,我倒要看他們如何交代!」

  謝玉茜道:「如果裡面沒有屍體,我把兩壇活都喝下去!」

  古直冷笑道:「哪有這麼便宜,弄碎了我的罈子,還要喝我的酒,官人欺負老百姓也該有個分寸!」

  晏四道:「兩罈酒值多少銀子,你開出價錢來,我們照賠不誤!」

  古直大聲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回頭別耍賴!」

  說完也不等晏四答覆,一扁擔砸下去,頓時壇碎水流,滿地濕濺,都是空無一物!

  這一下三個人都怔住了,謝玉茜尤為愕然,失聲道:「奇怪了!我明明看見他把屍體一塊塊放進去的!」

  凌寒梅冷笑一聲道:「二位大人!現在總沒有話說了吧?我要上樓休息去了,只希望二位大人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來找我問,無端搜人居室,實非從政之道!二位在官言官應該懂得王法!」

  說完冷笑出門。古直與金老兒也冷笑著走出去,謝文龍自然不能再攔阻,古直走到門口還夷然一笑道:「兩罈好酒算是小民奉敬二位大人的薄利,二位慢慢品味吧!」

  等他們走了之後,三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謝玉茜兀自不信道:「我明明看見他一塊塊剁碎了放過去的,最後放的是人頭,難道見鬼了不成……」

  正說著,杜九間了進來叫道:「老爺子,劉得泰在外面斷了氣,身子縮得成了一小段……」

  晏四神色一變,連忙走到碎壇前面,用衫角沾了一點殘酒放在鼻子前聞了一聞,失聲道:「快追那三個人!」

  謝文龍與謝玉茜連忙提著武器跟在晏四的身後趕上樓,卻不見半個人影,晏四推開樓窗,只見三點黑影在西北角上一閃,疾如流星,隨即消失不見,不禁頓足長歎道:「我們又栽了一次大跟頭,凌寒梅,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要追到你,跟你見個高低!」

  劉得泰的屍體雖然縮成了嬰兒般大小,但所用殯鹼的棺木卻大得需要十六個槓夫才抬得動。

  那是晏四為了表示內心的歉疚,特別著命謝文龍為他隆重舉喪,大家只知道劉得泰是因公殉職,至於他如何死的,正堂衙門的同僚都把嘴閉得緊緊的,不肯透露隻字,當然有些人是不能隱瞞的。

  龍錦濤大人親自到靈堂前上香致唁後,隨即在小客廳裡舉行密談,連四海鏢局的總鏢頭徐廣梁也被邀來了,因為他是對凌寒梅等人瞭解最清楚的一個。

  可是他能提供的資料也很有限,因為他所知的一切都聽自丁兆民,而這個太極門的掌門人自從到達京郊後就失去了蹤跡,一直都沒有出現過。

  龍錦濤是能見到屍體的有限幾個人之一,這個戎馬半生的老將軍對江湖上各種奇巧的殺人手法一竅不通,因此他見劉得泰的屍體居然會縮成那麼一點點大,表示出萬分的詫異,垂詢也特別地詳細。

  晏四長歎了一聲道:「劉得泰是讓人灌下了縮形毒藥,另一具屍體則是被支解後,浸入了蝕骨藥水中,連毛髮都化盡了,這批人下手的方法真狠!」

  徐廣粱也駭然道:「我只知道凌家兄妹在武功上有獨到之處,沒想到他們還會使用毒藥……」

  晏四輕歎道:「使用毒藥沒什麼可怕的,江湖上精於此道的人很多,可怕的是他們詭異莫測的態度,以及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謝玉茜道:「那還用說嗎?自然是為了那具屍體,從始至終,他們都在掩蓋真相,不讓我們見到那具屍體……」

  晏四道:「我知道!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殺死劉得泰呢?」

  謝文龍道:「那也許是為了滅口,一定是劉得泰先接觸到那具屍體,他們怕他說了出來,所以才下了毒手……」

  晏四道:「不可能!那天是在夜裡沒有燈光,又是在水底下,劉得泰能看見什麼?」

  謝文龍一歎道:「四叔!您對水道上的行業可能不知道,劉得泰是水鬼出身,他在水底看東西要比陸上更清楚,只要有一點燈亮,哪怕是幾丈深的水下,他都能把一個針箍兒找出來,那個姓古的老頭兒是後下水的,他一定見到劉得泰水下的本事很了不得,唯恐地有所發現……」

  晏四怔了一怔才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對他太抱歉了,完全是我一手造成他被害的……」

  謝文龍道:「四叔,嚴格說起來,小侄的責任比您更大,他如果只聽您的吩咐,恐怕還不至於死!」

  晏四道:「這是怎麼說呢?」

  謝文龍一歎道:「您只要他把屍體搬上來,他假如一開始就動手移屍,對方只會加以阻擾。不一定會下手毒害他,是小侄吩咐他發現屍體後,在水裡先做一番探查的工作,要他把死者的面貌、年紀以及致死的願因弄清楚,可能就是為了這個原故,對方才不讓他活下去。」

  晏四又是一怔問道:「為什麼你要他這樣做呢?」

  謝文龍低下頭道:「說了我怕您會不高興,因為小侄想到您的工作不會太順利,為了避免徒勞一場,才想先把必須的證據弄到手再說!」

  晏四輕歎一聲道:「你的顧慮不能說不周到,可是我在岸上已經作了最周密的防備,假如能讓我看一看屍體的形貌,我一定能認出是誰!」

  謝玉茜忍不住道:「您別說得太有把握了,至少您應該不讓那個勝古的傢伙下水。」

  晏四道:「那個水池很大,姓古的又是在另一頭下的水。我發現後已經來不及了,趕忙通知劉得泰上來,水裡的人一露面,我立刻就追了過去,誰知竟接到了劉得泰,問時為了急於管他施救,眼睜睜地看他們把屍體搬走了。」

  謝玉茜道:「您就是太孤傲了,假如事先肯讓他們跟著幫忙,到時候也不會分身不開……」

  謝文龍見妹妹出口不遜,連晏四都埋怨起來了,連忙加以攔止道:「玉茜,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四叔說話。」

  晏四一歎道:「沒關係,她說得也有道理,不過對方的佈置也相當周密,我們人去多了,他們定然會有其他的方法阻撓我們的。我姓晏的闖了大半輩子的江湖,居然會在陰溝裡翻船,接二連三地栽了幾個大跟頭。」

  大家都沉默了下來,最後還是龍錦濤開口道:「晏老先生,下官有句不知進退的活……」

  晏四忙道:「大人儘管指教。」

  龍錦濤先歎了一口氣,然後才道:「老先生的辦事能力下宮十分欽佩,只是為了江湖身份所拘,才事事縛手束腳,予人以可乘之機,如若照下官的辦法,老先生認準了對方沉屍水中,立刻調集官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從事搜索,對方再厲害,也來不及毀屍滅跡了。」

  他的辦法雖然過於霸道,卻把晏四說得無話可對,默然片刻後才四道:「大人所言極是,晏某因為對方是武林中人,才處處按照江湖規矩行事……」

  徐廣梁忍不住道:「他們跟本就算不得是江湖人,否則兄弟當年與他們結怨純屬誤會,依照江湖規矩,盡有排解之法,何至於整日提心吊膽。防備他們暗算。」

  謝玉茜笑笑道:「現在說這些也太遲了,他們殺害劉得泰是為了滅口,毀屍是為了滅跡,我們應該去研究一下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晏四道:「自然是不願意讓我們知道那被殺的是誰。」

  徐廣梁問道:「會不會是丁兆民呢?」

  晏四搖頭道:「我看過那屍體的背影,似乎不大象,而且他們殺死了丁兆民,只能算是門戶中的私怨,沒有隱瞞我們的必要。」

  徐廣梁也點點頭道:「即使不是丁兆民,也必定最個有名的江湖人物,所以他們才不敢讓大俠知道。」

  謝文龍一歎道:「還有一點不明白的,他們為什麼要如此行動隱秘,連三友山莊這麼一大片基業也放棄了。」

  晏四道:「這倒容易解答。凌寒梅已自稱是羅上春的妻子,那飛賊使的又是羅上著獨家的逆穴手法,可見他們之間一定與聯絡,可能還經常上那裡去,現在一切的秘密都揭了開來,那個地方自然也沒有保留的價值,倒不如放棄了……」

  龍錦濤一拍桌子道:「說來說去,關鍵還是在飛賊身上。這個賊徒一定要緝捕歸案。」

  謝玉茜一笑道,「對於緝捕飛賊,我們倒是掌握住一點線索,只怕對大人身上有所不便。」

  龍錦濤沉聲逍:「沒什麼不便的,只要能緝捕這個逆賊,下官就是拋卻這項紗帽也在所不惜。」

  謝玉茜笑道:「那倒不至於,只是與大人的聲名家風有損!」

  謝文龍見她要說出龍琦君的事,急得連連瞪眼。

  晏四也道:「玉茜,沒有確實的證據,你可不能胡來!」

  謝玉茜一笑道:「龍大人已經那麼表示了,說說沒有關係!」

  謝文龍又是著急,又是氣忿,差一點要出手揍人了,誰知謝玉茜躲在龍錦濤的身邊,讓他夠不著,而且在龍錦濤的耳邊低語了一陣,龍錦濤一笑道:「這有什麼關係,那天在我家裡,你已經是我的侄女兒了,而且我與你們的父親也可從說是忘年的知己之友,只是這辦法有用嗎?」

  謝玉茜笑道:「假如九格格沒有認錯人,馬容一定會想辦法把飛賊拉出來的,只是我藉著府上的身份在外招搖,被侍官們知道了,對大人的名聲不大好聽!」

  謝文龍這才吁了一口氣,恨恨地白了謝玉茜一眼。

  謝玉茜俏皮地一笑道:「你真以為我會那麼沒分寸?」

  謝文龍被他逗得啼笑皆非,同時為了掩飾剛才的窘態,只得向龍錦濤一拱手道:「舍妹年幼無知,行事草率,還祈大人恕罪。」

  龍錦濤哈哈一笑道:「這是什麼話,我如果真有這麼一個能幹的內侄女兒,這該是我的光榮,難怪今天上朝時,和老頭跟我擠眉弄眼,問我有沒有消息,我還以為他是打聽飛賊的事,含糊地回答了一聲,原來他問的是這檔子事,你們該早告訴我一聲。」

  謝文龍道:「卑職早就想稟知大人,都因為忙著替劉得泰發喪,抽不出空來……」

  龍錦濤沉吟片刻才道:「如果我早知道這個計劃,我是不會贊成的,我倒不是怕令妹以我的侄女兒身份出面損及我的門風,我是武將出身,有個會武功的內侄女兒乃家門本色。如果我自己的女兒,我倒不會反對……」

  謝玉茜道:「大人這是怎麼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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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鞠躬盡瘁


  龍錦濤一歎道:「你們這麼做完全是在幫我的忙,文龍職務在身,領了公家的俸祿,還可以一說,你一個女孩子,萬一對方邀來了高手,你不敵折名事小,如果受了傷,叫我怎麼過意得去呢!」

  謝玉茜聽他這麼一說,倒是非常感動,連忙道:「大人澤及先父,我們兄妹十分感激,恨不能殺身圖報……」

  龍錦濤搖搖手道:「別說這種活,我知道令尊是條血性漢子,受人冤屈,略略盡點力替他洗刷一下,只是盡了做人的本分而已,如果說到報答,文龍幫了我這麼多年的忙,已經是報過於施……最好大家都別放在心上,還是談目前的事吧,晏老先生有何高見呢?」

  晏四沉默片刻道:「這當然不是個好方法,因為機會太渺茫了,不過已經答應了人家,再推托也太遲了。」

  龍錦濤道:「那倒不遲,京城之內,本來就示禁私鬥,下官可以用九門提督的身份,著令馬容取消此約。」

  謝玉台道:「如果大人不怕言官找麻煩,還是讓我試一試的好,這至少是個機會。」

  龍錦濤笑道:「御史由專門喜歡挑剔,可是他們中間好幾個都是有女兒的,如果我照會他們一聲是為了緝拿飛賊,他們就沒有話說了,何況這件事還有和親王與九格格在暗中撐腰,諒他們也不敢多事,我只是擔心謝小姐的安全。」

  謝玉茜笑道:「那倒不要緊,反正他們的名單要先送過來的,如果裡面有別人參加,官方有和親王出頭,江湖上有四叔打招呼,我根本不會去出戰!」

  晏四搖搖頭苦笑道:「你想得太容易了,我有多年不走江湖了,對於一些新起的人物都很陌生,老一輩的我雖然有點交情,話也很難說得通,因為人家如果答應了來了,再叫人家自動退出,那等於是刷他的面子。」

  謝玉茜道:「一定有那種不知進退的傢伙,就讓他們來好了,我不信一定會輸給他們。」

  晏四沉下臉道:「玉茜,你才練了幾天功夫,就這麼目中無人。」

  謝王茜噘起嘴道:「是您自己說的嘛,臨事要膽大心細,遇敵要鬥志旺盛……」

  晏四怒道:「我可沒有告訴你是天下無敵了,憑你這點本事,居然敢把江湖人物都不放在眼中嗎!」

  謝玉茜見他生了氣,才低頭不作聲,徐廣梁一笑道:「晏兄江湖闖老了,膽子也變小了,當年晏兄如果也抱著這種謹慎的態度,恐怕間不出這赫赫盛名吧!武林中人全靠著一股豪情才有所作為,兄弟倒是覺得謝小姐的雄心大可嘉獎……」

  晏四道:「豈有此理,徐兄不幫著我教訓他們,反而在底下煽火……」

  徐廣梁笑道:「晏兄的顧慮固然不錯,可是這件事未免太過謹慎了,馬容是大內供奉的侍衛,不可能認識多少有名的江湖人,再說成了名的江湖人,也多少會愛惜羽毛,不至於受邀來跟一個女孩子斗強爭勝,何況謝小姐還頂著官府千金的身份。真要有那種不識羞的傢伙來了,不必愚兄出頭,兄弟也可以把他給頂下去。」

  晏四一笑道:「徐況這麼一說,我這個侄女兒就交給你了。玉茜,徐大叔一直在江湖上跑的,人頭比我熟得多,憑他寶馬金刀的招牌,就是一塊最有力的擋箭牌,你跟他磕個頭,請他多幫忙吧!」

  謝玉茜果然要屈身行禮,徐廣梁連忙攔住了道:「那可不敢當。」

  晏四道:「你跟他們的先人也是老朋友,小兒女輩有了事,你好意思不幫忙?」

  徐廣梁笑笑道:「晏兄,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把兄弟也拉過這件事情裡面來……」

  晏四的臉色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對於江湖上的事情的確是太陌生了,不得不惜重你這個老江湖。」

  徐廣梁慨然道:「論江潮聲望,兄弟自不敢望晏兄項背,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兄弟願竭全力,萬死不辭,這不僅是為了仙去的謝大俠的交情,也為了兄弟本身。王仲華雖是太極門人,可是他是在兄弟的鏢局中當鏢頭時被殺的,無論如何,兄弟也有責任替他追兇報仇,何況……」

  晏四知道他下面的話要說些什麼,那一定是扯到他在空院中被飛賊制倒的事,對於一個成了名的老武師,他不忍心聽他哀鳴般的自訴,立刻打斷他的話頭道:「既然徐兄答應幫忙了,這件事就算定局,大家因勢制宜,看情形再謀應付的辦法吧!龍大人還有什麼指示呢?」

  龍錦濤道:「現在不僅是飛賊一件案子,三友山莊的那一批人也麻煩老先生多費點心,為劉得泰雖是一個差役,卻是因公殉職,死得又這麼慘,無論如何也得對死者有個交代。」

  晏四慨然道:「這一點老朽責無旁貸,一肩擔負。」

  龍錦濤拱拱手道:「那下官就先謝謝了!」

  晏四道:「大人不必客氣,劉得泰之死咎在老朽臨事疏忽,當然也要怪老朽太拘泥於江湖規矩,因此老朽靦顏請大人發下一紙任命狀,隨便給老朽派個什麼名義……」

  對於晏四這一個提議,大家都感到很意外,連龍錦濤都無法相信,笑笑道:「老先生別開玩笑了!」

  晏四莊重地道:「老朽絕非開玩笑,如果大人認為晏某昏庸,不堪為用,晏某自然不敢靦顏強求……」

  龍錦濤見他的確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頓了一頓才道:「這個下官倒是無能為力。」

  晏四道:「那是晏某才不堪用了!」

  龍錦濤連忙道:「下官決無此意,只是對老先生這個請求感到難以答覆。」

  晏四道:「大人身居要職,掌九城治安,難道連任用一個人的權力都沒有嗎?」

  龍錦濤掛著手道:「話不是這麼說,以老先生的才具,連下官這個九門提督讓出來,也只怕太委屈了……」

  晏四微笑道:「老朽只求隨便給一個名義,並不敢存何奢望。」

  龍錦濤道:「正式的官品由吏部銓選,下官可以私下替老先生活動,不過限於體制,恐怕很難弄到適合於老先生身份的品級,這不僅是下官無能為力,連聖上也無法將一個平民無由授品……」

  晏四笑道:「大人誤會了,晏某並非求官,只想在大人的治下討個差使。」

  龍錦濤道:「老先生的意思究竟是什麼,說明白了,不官才可以替老先生設法安排。」

  晏四神色莊嚴地道:「從上次對凌寒梅的事件後,老朽才深深地體會到對付這些人,江湖的那一套完全行不通,他們根本不講江湖道義,那天如果不是文龍趕去了,說不定他們還會更加強項呢。」

  謝文龍道:「他們是被你嚇跑了的。」

  晏四搖頭道:「不!我看得很清楚,他們的武功並不弱於我,只是忌諱你這個總巡捕的身份,才知難而退,江湖人雖然強項,到底不敢與官府正面作對,那天如果我與玉茜被他們殺死了,只能算是江湖人私下毆鬥,可是殺死了文龍,情形就不同了,文龍是正式的官差,殺害官差罪同謀逆,行文天下緝捕,他們到底不得安身,為了這種顧忌,他們才知難而退的。」

  謝玉茜笑道:「您難道被他們嚇倒了,才想弄個職名作為護身符嗎?」

  謝文龍怒瞪她一眼道:「玉茜,你又胡說八道了。」

  謝玉茜一笑道:「我實在不明白四叔的用意何在!」

  晏四正色道:「我不是怕他們,而是借此約束自己。」

  龍錦濤一愣道:「老先生能指示得明白一點嗎?」

  晏四歎道:「晏某生平行走江湖,養成了習慣,行事總脫不了江湖氣息,才被人視為弱點,上了一個大當,所以晏某才要求一個正式的名分,以後再遇上這種情形時,可以激勵自己,避免許多江湖上的顧忌,同時也讓對方知道晏某是職務在身,即使有些舉措不合江湖規矩,對外也可以有個解釋了!」

  徐廣梁一笑道:「我明白了,晏兄是為了行事的方便。」

  晏四道:「也可以這麼說,比如那天晚上我如有了官方的身份,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到後面搜索,他們如果拒絕,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下殺手。」

  謝玉茜一怔道:「原來您那天晚上並沒有認真的打鬥。」

  晏四淡淡道:「凌寒梅的一枝劍雖然厲害,還不見得能難住我無影神拳,只是我不便施展,如果我知道他們在劉得泰身上施了毒手,早就不客氣了!」

  謝玉茜道:「我真不明白,您既然有勝過凌寒梅的把握,為什麼還要手下留情,隨他們糾纏下去呢?」

  晏四道:「那天的行動是屬於私人性質的,所以我才要在夜間偷偷地進行,動手時也不敢太認真,以免在江湖上落個登門欺人的口實。」

  謝玉茜道:「他們殺死一個人是事實,您去探查真相,怎麼能算是登門欺人呢?」

  徐廣梁一歎道:「謝小姐沒有走過江湖,難怪不清楚江湖上行事的規矩,江湖上恩怨糾雜,殺戮視同家常便飯,如果事不關已,局外人的確不便插手多管閒事。」

  謝玉茜道:「那麼俠義抱打不平也是多管閒事了?」

  徐廣梁笑道:「那要看情形而論,武林人遇見強凌欺弱的情形,有責任去打不平,可是凌寒梅那種人當然不至於去殺害一個普通不會武功的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去殺人,因此打不平三個字是用不上的,還好他們不太瞭解江湖上的行規,如果他們老練一點,只需對晏兄說一句是本身的私怨,晏兄就沒有理由追究了。」

  徐廣梁笑笑又道:「他們如果懂這一套,在白天探園時,就可以使晏兄無言而退了。」

  晏四道:「白天有文龍在一起,他們如果搬出這一套,文龍可以用官方的身份追究下去,所以他們連殺人的事都不敢承認,我之所以要求一個名分,就是怕以後再遇上他們時,他們搬出江湖的規矩來作擋箭牌。」

  龍錦濤道:「如果老先生為了這個理由,下官當然從命,只是在職分上,下官能力有限……」

  晏四笑道:「老朽只求一個名分!」

  龍錦濤道:「在用人的權限上,文龍的職位是下官最高的限制,不過為了老先生的方便,下官可以額外設法,給老先生一個監察的名義。」

  晏四道:「這個監察能管些什麼事?」

  龍錦濤道:「凡是九門提督能管的事,老先生都可以管,提督衙門的人員,都受老先生的節制,必要時,連九城的軍兵都可以受老先生的調動。」

  晏四一笑道:「這個權限太大了,大人行文公告時,恐怕有所不便吧!」

  龍錦濤一怔道:「老先生還要公開行文?」

  晏四道:「不錯,文龍在京師干久了,每個人都認識他,晏某雖然在江湖上薄有微名,卻仍然是個正一品的布衣,一旦平步青雲,只怕人家難以相信。」

  謝文龍笑道:「以四叔在江湖上的身份,如果說是出任官職,恐怕很難有人會相信,四叔又不能逢人就自己亮出身份,所以這個公告倒是必要的!」

  龍錦濤沉吟片刻才道:「下官可以出文宣佈聘晏老先生為監察,至於職權方面,卻未便公示,只能由下官備文私下通知各部衙門細述……」

  晏四一笑道:「老朽只求一個名義,並不算想攬什麼權勢,這一層還是免了吧。」

  龍錦鑄道:「這不行,下官對老先生已經感到萬分抱屈,唯有在這方面對老先生略表敬意。」

  謝文龍道:「四叔!這雖是大人的一番美意,卻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番手續,如果不向人說明您的權限,提督衙門從來沒有監察這個名義,誰知道您是幹什麼的,一紙公告,還是不能證明什麼的。」

  謝玉茜也道:「名不正則言不順,這是您自己說的,既然您要出任公職,就得讓大家知道您管些什麼事,不過這麼一來,您在江湖上的一點清名就付之東流了。」

  晏四黯然一歎道:「從緝拿飛賊失手,又加上我在三友山在所吃的啞巴虧,無影神舉四個字,早就在江湖上一落千丈了,幸虧龍大人還看得起,給我這麼一個機會,我一定要把這批人追個水落石出,才對得起自己。」

  徐廣梁黯然一歎道:「晏兄寶刀未老,兩番失手,只是一時的疏忽,仍然有機會重振雄風,兄弟卻……」

  晏四知道他又想到在院中被飛賊戲耍凌辱之事,心中雖然替他難過,卻也沒有辦法幫助他,他因為練的是易筋童子功,一旦洩了功,就再也無法恢復了。

  心裡儘管明白,口中卻笑著道:「這是什麼話,你寶馬金刀的聲名也不是一天創起來的,別洩氣,咱們老兄弟聯起手來,辦兩件漂亮的,也叫這批後生小伙子看看我們並沒有老得不中用了!」

  徐廣梁知道他的好意,以武功而言,自己實在幫不上什麼忙,可是人家一片盛情,自己也不能再說什麼了,至少不能在龍錦濤面前坍江湖人的台,於是也笑笑道:「晏兄有這份豪情,兄弟自然要捧捧場,晏兄此刻身居要職,轄統京師九城軍公兩部人員,兄弟再湊個熱鬧,把兄弟四海鏢局的人手也歸並在晏兄治下,聽候調遣,必要時,兄弟再賣個老面子,叫京師鏢局的同行也都歸由晏兄調遣。」

  他這句話倒不是吹牛,京師大小鏢局有幾十家,唯獨他四海鏢局規模最大,各家鏢局的負責人中,也以他的聲望最隆,在同行中,他的一句話有九鼎之重,謝王茜聽了拍手道:「那太好了,現在四叔不但可以號令三軍,連江湖俠士,也都在四叔的指揮之下,有著這麼多的人力,說什麼也可以把飛賊給翻出來……」

  晏四微笑道:「你別胡鬧了,徐大叔是說著好玩的,鏢行裡自己有正事,他們自己吃自己的飯,哪能聽我的……」

  徐廣梁正色道:「晏兄!兄弟絕不是跟你開玩笑,自從王仲華遭害後,鏢局同仁激於義憤,大家都想抓住飛賦為死者復仇,只要你一句話,赴湯蹈火,大家都聽從驅策。」

  晏四搖搖頭道:「拿飛賊跟對付凌寒梅那批人,不是靠著人多能解決得了的,一旦真碰上了,出動全城的人圍住他們也不見得有用,還是得靠我們自己拼拼老命。」

  徐廣梁笑道:「兄弟的意思並不要大家來幫忙打鬥,以晏兄的身份,也不屑於倚多為勝,不過跑跑腿,探聽消息,加強聯繫,他們還可以派派用場。」

  晏四笑道:「這些事目前都不急,倒是老朽的任職公告,還請大人快點辦理,說不定短時間內,老朽會再碰上那些人,正了名之後,老朽也好便於對付。」

  龍錦濤站起來道:「說辦就辦,下官立刻通知掌文師爺起草,同時行備文知會各處衙門。至於謝小姐與人邀約比鬥的事,既然各位都同意了,下官絕對全力支持,而且為了名正言順,下官乾脆告訴內人一聲,將謝小姐從在膝下做個乾女兒,由表侄女變成子女兒,對外也好說話一點,難得你們與內人娘家同宗,說起來原是一家人……」

  謝玉茜道:「那我不是高攀了?」

  龍錦濤大笑道:「那是九格格的姐妹,算起來還是內人高攀了,各位再商量一下吧!下官先告退了!」

  說著朝晏四拱拱手,又對徐廣梁點點頭,出門而去。

  大家送走了龍大人之後,徐廣梁道:「這位大人倒是很和氣,沒有一點官架子。」

  晏四輕歎道:「他為人還算不錯,而且也還能懂得江流人的脾氣,不怪謝老哥對他如此尊敬,臨終時非要叫文龍立身報恩,上為知己者死,別的不說了,單以他對我的器重,我也得替他出點力。」

  謝文龍笑道:「四叔成了我的頂頭上司,玉茜弄假成真,由表小姐變成千小姐,四叔管轄我沒話說,玉茜可抖起來了,以後我這個做哥哥的再也管不了她了。」

  謝玉茜鼓起嘴道:「我不稀罕,為了幫你的忙,弄得我一身干,我都煩死了!」

  謝文龍道:「九格格結成乾姐妹是你自己惹出來的,我可不負責,至於龍大人把你認在他夫人的膝下,我倒是很贊成,這樣你就多一層顧慮。」

  謝王茜道:「什麼顧慮?」

  謝文龍笑道:「龍夫人成了你的乾娘,你就不能做出令她傷心的事,你自己明白是什麼顧慮!」

  謝玉茜知道他怕自己把龍琦君與飛賊有牽連的事說了出來,笑了一笑道:「我更沒有顧慮了,既然我是龍家的干小姐,我就有權利把事情弄個明白。」

  晏四連忙沉聲道:「不准胡鬧。」

  謝玉茜一笑道:「我不會胡鬧的,可是我們乾姐妹私下談談心總是可以的,如果能……」

  晏四臉色一沉喝道:「我們現在談正事,你那些女兒家的私事少拿出來嚕囌!」

  謝玉茜正想抗辯,卻見謝文龍用眼睛偷望著徐廣梁,這才明白晏四生氣的原因,這事情關係太大了,雖徐廣梁也不見得會張揚出去,但總是不給他知道為宜,於是把衝到口邊的又嚥了下去,裝個鬼臉笑了一笑。

  徐廣梁是個老江湖,察有觀色,知道他們之間必然有著什麼秘密,既然不願意讓自己知道,自己留在這裡反而礙事,於是笑著道:「該說的話也差不多說過了,兄弟局子裡還有事,想先走一步……」

  晏四也不留他,笑著道:「徐兄有事就請便,馬容那邊如果有了消息,兄弟再來跟徐兄商量。」

  徐廣梁拱拱手,正待告辭,杜九卻從外面進來,手裡拿著一封柬帖道:「頭兒,這是親王府剛派人送來的,來人還在外面等候回音!」

  謝文龍連忙接了過來一看,封面上寫著「玉姐親啟」四個字,知道是九格格寫給謝玉茜的私函,乃轉遞給謝玉茜道:「是你的信!」

  謝玉茜接了過來,拆開看了一遍問道:「四叔!您知不知道婁子匡這個人?」

  晏四搖搖頭道:「沒聽過。」

  謝文龍卻一怔道:「婁子匡,他是大內供奉的領班人物,又是侍衛的劍術教師,你提起他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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