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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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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凝霜劍[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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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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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37:07 |只看該作者
  白衣叟三上落星崖,這位左秀士何嘗不知,只是他一來要考核此老的誠心和為人,再者也實在懶得與他周旋。
  日出之後,這位左秀士,悠閒地在崖前踱步,金黃色的陽光,照著他那一身湖綢長衫,素履白襪,襯以他那挺俊的器宇,人品確是不凡!
  大體上說來,他約有二十多歲的年紀,修長的身材,紅潤的面頰,眉濃且長,隆鼻之下,是那張透著個性倔強的嘴。
  他留著一條似乎較常人還要長一尺的大髮辮,辮梢上拴著一隻相思紅結,和他腰間的那根紅絲絛,相映得十分有趣!
  現在,他一步步地走下那老樹盤結的谷口,卻為一件意外的事情,驚得愕住了。
  只見在峰前的一塊巨石之上,放著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
  他不禁皺了一下眉,覺得有些掃興。
  略為猶豫了一下,心想這或許是有人出殯,發葬本山,自己何必過問!
  想著就又提起衣擺,繼續步下嶺來。
  可是忽然間,他又為一陣慟啕的哭聲吸引住了。
  回頭看清,在棺木之前,有一位皓髮的老人,正自垂首而泣。
  那老人少說也在七旬以上了,老來喪親,其痛可想而知!
  秀士歎息了一聲,他的同情,不過僅限於一聲歎息而已。
  於是,他繼續前行。
  可是,這一次,他才走了五六步,又驚愕地站住了;而且面色大變!
  他聽見那老人口中所哭號的是:「燕九公呀,燕九公……你死得好慘啊!」
  「燕九公?」左秀士輕輕的唸了一聲:「他怎麼會……死了呢?」
  口中念著,疾速地返過身來,卻見那老人兀自在哀聲號道:「你不該聽信什麼姓左的話,是他打傷了你,卻又怎會來救你呢?可憐啊,你死得好慘啊……」
  「現在可好,你死了,他卻看也不來看你一下,啊,我可憐的老哥哥……」
  年輕的秀士,再也沉不住氣了。
  他慢慢地踱了過去,佇立在老人身後,那老人似乎並沒有發覺。
  棺木之上,寫「燕九公之靈」五字。
  左秀士面色連變著,咳了一聲道:「喂,老頭兒,你先別哭,我問你幾句話!」
  那老頭兒,聞聲回頭,哭喪著臉道:「咦……你是誰呀?」
  左秀士寒下臉道:「我姓左,我且問你,棺內之人,就是山下那位燕老善人麼?」
  老人一翻眼皮道:「是呀!」
  秀士雙手用力地互捏著道:「他因何而死?」
  老人歎了一聲道:「是數月之前被一個姓左的少年掌傷致死的!」
  秀士一瞪眼,叱道:「胡說!」
  老人驚道:「啊!你莫非就是那位左……左……」
  秀士冷冷一笑道:「你先不要多問,待我看過他的屍體之後,我們再說,總之,他絕不是死在我掌下的!」
  說著走上一步,單掌一吸,啟開了棺木,果見燕老頭兒直挺挺地躺在其內!
  秀士正要彎腰察視,棺內的燕九公,卻忽地撐身而起。
  只見他呵呵大笑道:「小兄弟,你上當了!」
  秀士猛然一驚,後退了一步愕然道:「這是為何?你……」
  燕九公跨出棺木,長長一揖道:「左相公勿怪,實在是老夫急於與你相見,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秀士面色一寒,拂袖道:「豈有此理!」
  說著轉身就走,燕九公大聲道:「相公留步!」
  秀士回過頭來,頗為不悅地道:「你累次來此,究竟是何用意?」
  燕九公咳了一聲,紅著臉道:「相公,是你約我來的啊!」
  秀士劍眉一挑道:「我……」忽又改口道:「你到底有什麼事情?」
  燕九公指了一下一旁的老人道:「這是老夫一個至交,乃遼東二老之一,姓朱名奇,相公大概也有個耳聞吧!」
  秀士目光在朱奇身上轉了一轉,未作任何表示。
  卻轉向燕九公不耐地道:「你有什麼事情?請快說!」
  燕九公長歎了一聲道:「兄弟,老夫現在身負一件大仇,是想……」
  左秀士面色又是一寒,打斷了他的話,冷冷插口:「不必多說,你的仇是你的事,天下哪有請人報仇的道理,你去吧!」
  燕九公怔了一下,立刻乾笑道:「相公你不要拒人太甚,其實與其說是老夫的仇,還不如說是天下武林的一件公仇,你我理應同仇敵愾才是!」
  秀士瞳子裡,閃出一層迷惘,冷笑道:「什麼同仇敵愾?這與我沒有什麼關係?」
  說著用手指了一下朱奇道:「為何帶生人來此?我不是告訴過你,我的事情不許你告訴第二個人麼?」
  白衣叟燕九公呵呵一笑道:「年輕人,你何必發這麼大的火?我們之所以來此,是因為以為你是一個具有正義感的青年;再者彼此過去多少有點交情,所以才來此相見,以為你必能仗義勇為。誰知……」
  說著長歎一聲,拉了朱奇的衣角一下,苦笑道:「走吧,這一趟是白來啦!」
  朱奇也歎了一聲,跟著他轉身就走。
  秀士呆呆地望著他們,直到二人行出甚遠,突然喊道:「你們先別走!」
  燕九公向朱奇撇了一下嘴,二人雙雙回過身去,燕九公道:「怎麼啦,兄弟?」
  秀士步下岡阜,來至二人面前,徐徐地道:「你們可不要欺侮我年紀輕,我是不容易受你們欺騙的!」
  燕九公「呵」了一聲,道:「你看你,你把我們看成什麼人了?」
  秀士皺了一下眉道:「到底是一件什麼事?」
  燕九公歎了一聲道:「老弟台,你是向不下嶗山,你可不知道,新近江湖上出現了一個殺人的魔頭,為江湖上帶來了一樁空前的浩劫……」
  說到此,口中嘖嘖了好幾聲,又道:「那種慘毒的情形,簡直就別提了!」
  朱奇也吁了一口氣道:「這實在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左相公如不相信,我們有事實證明!」
  那位姓左的秀士聞言之後,一雙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的目光在朱奇身上看了一會兒,冷笑道:「什麼事實證明?」
  朱奇看著燕九公,徐徐地道:「我們曾收存了幾具屍體,可請相公一觀,也就知道那人手段的毒辣了!」
  燕九公忙向朱奇道:「你快去命人抬上來!」
  秀士一伸手阻止道:「且慢!」
  燕九公怔了一下,不自然地笑道:「怎麼?你……」
  秀士冷笑道:「不必如此費事了,那些屍體在哪裡?」
  朱奇忙道:「就在山下,相公可要下山一看?」
  秀士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我隨你們一起下山,果有此事,我自會處理;不過,我必須要調查清楚的!」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當然,當然!我們不會隨便騙人的!」
  姓左的少年哼了一聲道:「我們這就走!」
  於是三人一行,直向山下行來,燕九公在前,秀士居中,朱奇殿後。
  在少年身後的朱奇,專心留意著少年的身法,可是絲毫也看不出一些出奇之處,他心中不禁有些納悶,暗忖道:「別是燕老哥瞎說的吧!怎麼我就看不出,他像是一個有十分功夫的人呢?」思忖間,三人已來至峰下。
  這時已可看見五口棺木,並列地放在一座土堆前面,朱奇停下了腳步,咬牙指點著道:「左相公,我們沒有騙你吧!」
  姓左的少年劍眉一豎,身形猛地如狂風飄起,一起一落,已到了那五口棺木之前。身法之快,確是朱奇自遇江海楓之後,所見的第一人。
  他心中真是又驚又喜,暗忖道:「如真能說動此人,大仇就有指望得報了!」
  當下同燕九公二人,雙雙縱身過去。
  那位左相公在棺前走了一轉之後,信手打開了一具棺木,果見棺木內有一具屍體,他急速地關上棺蓋,退後一步道:「棺內死者,是你們什麼人?」
  燕九公冷笑道:「武林同道,彼此慕名,並無深交!」
  他回答得很利落,少年狂笑了一聲道:「燕老頭兒,你這幾句話說得好漂亮,既是不相識之人,所謂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二人又何必多事,替別人報仇?」
  朱奇怕把事情弄糟,正待實說,燕九公卻搶先笑了一聲,道:「年輕人,你這就錯了。我們習武之人,最當重視者,就是道義二字,同是道上的人,怎能不加以援手;對於惡人,怎能不合力以殲之,又何分彼此?你這話未免說得太那個了!」
  姓左的少年哼了一聲,徐徐道:「果真如此,你二人倒真是令人欽敬了,只是……」
  他淡淡一笑道:「我遠自天山來此,只為追尋一位朋友,並不想在中原種下仇因。因此,這件事老實說,實在不打算介入其中……」
  他抖了一下長衫,春風滿面地又道:「俗雲冤家宜解不宜結,二位老兄,我勸你們還是馬虎一點吧!」
  說罷抱了一下拳,轉身要走!
  二老不由全傻了,燕九公忙趕上了一步,大聲道:「老弟請回!」
  少年轉過身來,燕九公笑道:「老弟台不必這樣,這件事我們絕不勉強,不過有一事相求!」
  姓左的秀士問道:「什麼事?」
  燕九公歎了一聲道:「說來慚愧,這幾位朋友明明是死在那怪人手下,可是他們遍體上下,卻沒有一點傷痕,老夫為此請教高明!」
  左相公淡然一笑道:「這又有何奇怪,假如他們都因內傷致死,外表自是不容易看出來!」
  燕九公怔了一下,又笑道:「老弟台,事情並非如你所想得那麼簡單,我曾仔細察看過他們的七經八脈,甚至於每一處穴道骨節,但是仍然找不出致命的傷處!」
  左相公皺了一下眉,道:「也許因毒致死!」
  燕九公搖了搖頭道:「我也曾看過他們的眸子……」
  姓左的秀士聽到此,不由「哦」了一聲,轉身走了回來。
  他點頭笑道:「也許這個忙,我是可以幫助你們的,請你們把屍身請出來吧!」
  朱奇長歎了一聲,首先把他拜弟南懷仁的棺木打開,雙手把屍身抱了出來。
  他熱淚滾滾而下地道:「相公請看!」
  說罷就放下死者,退至一側,姓左的少年向前走近幾步,目光在死者全身上下轉了數轉,然後轉對朱奇道:「我不想觸他,麻煩你把他的雙目翻開!」
  朱奇依言翻開了死者雙目,秀士低頭看了一會,點頭道:「不錯,五臟無傷!」
  他說著自地上拾起一截枯枝,以之在死者全身點點按按了一陣,由手而足,甚至死者的背部都按遍了,最後臉上現出一種極為驚異的神色道:「這老人本身武功不弱,怎會罹此奇禍?再者,他的死因也果真十分令人費解!」
  二老聽他如此說,都不禁有些失望。
  秀士立刻又向朱奇招了一下手道:「來,朱老,請幫我把他扶坐起來!」
  朱奇依言而行,秀士已挽起了單袖,露出一腕,歎了一聲道:「不動手是不行了!」
  說著掌心已按在死者背上,只見他手掌略微抖動,同時目光凝視於一點,少頃之後,他收掌、退身,卻低頭不語。
  二者更是狐疑不解。
  燕九公問:「怎麼,有什麼發現麼?」
  姓左的少年抬頭問道:「你們所說的那位怪人,是何等樣的一個人?」
  朱奇忙道:「年歲與相公相差無幾,是一個外表斯文,而內心狠詐之人!」
  左相公冷冷笑道:「這人果然棘手得很,這還是我入中原後,所發現的第一個厲害人物。」
  燕九公吃驚道:「怎麼老弟,你找出他的死因了?」
  左相公點了一下頭說:「這人是被點斷六陰麻脈而致死的,下手的人,是一個武功高絕的人物!」
  二老不由同時大吃一驚,因為「六陰麻脈」為諸脈之中最細微的一道經脈。
  這條經脈細微到幾乎肉眼難以分辨的程度,而位置因心跳而異,很不可捉摸,竟也會被人點中。
  一時二老都呆住了。
  這一個奇特的發現,似乎也大大引起了這位姓左的年輕人的興趣。
  他劍眉微顰,自語道:「奇怪的是,這種外來之力自何處傳入體內……」
  於是他問朱奇道:「你可知道行兇者所用的是何兵刃?」
  朱奇點了一下頭道:「是一口木削的寶劍!」
  左相公神色動了一下,微微點了一下頭,冷笑道:「如此說來,這人的內功已到了金針渡線、凝神飛發的地步了,想不到中原竟還隱藏著如此一位曠世奇人!」
  說到此,他目光內泛出兩股奇光,喃喃自語道:「我左人龍既來中原,此人不可不會!」
  他自語聲音很低,可是近在咫尺的燕九公和朱奇,都已聽入耳中。
  二老交換了一下目光,俱都面帶喜色。
  左人龍自語過後,目光緊緊逼視著死者面門,最後又點了點頭道:「是了!」
  又手指著死者面門道:「二位請看他五官俱開,惟獨於眉心緊皺,依我判來,那木劍之尖,定必點眉心,不信我就……」
  說著以二指分開了南懷仁雙眉,果然見到一顆蠶豆大小的淡紅色印子!
  這淡紅色的印子隱在皺紋間,若非撐開額皮,萬萬是看他不出。二老耳聞眼見,不禁把眼前這位左人龍,佩服得五體投地!
  朱奇抱拳恭敬道:「左少俠果然閱歷驚人,老夫欽佩萬分!」
  燕九公也附和道:「設非少俠撥開茅塞,我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足見高明之至!」
  左人龍長袖拂著身上的塵灰,冷冷地道:「你們不要捧我,這位用木劍的怪人,武功可能在我之上!」
  朱奇聞言不由呆了一下道:「不……不可能吧!左少俠,你太謙虛了!」
  左人龍淡淡地搖了一下頭道:「不然……」
  接著又注目二老道:「此人我還未見,還不能斷定他的身手究竟如何。只是憑此一點,此人的身手,實在厲害,我最多能勉強應付……」
  他心情十分沉重地互搓著雙手道:「這人叫什麼名字?」
  朱奇答道:「江海楓!」
  左人龍牢牢記在心中,又問道:「他在這附近麼?」
  朱奇搖了搖頭,說:「雖不在這附近,但我可斷定他必在本省境內,很可能就在萊州、登州一帶!」
  左人龍發了一會兒怔,又指著其他四口棺木道:「這些人都是死在他手中的麼?」
  燕九公連連點頭,道:「不錯,都是的!」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我可以看一下麼?」
  朱奇忙道:「當然可以。」
  他說著很快地把四具棺木都打了開來,左人龍在每一口棺前立了片刻,隨後他冷笑道:「都是一樣的!六陰麻脈!好毒的手法!」
  燕九公乘機道:「左老弟,這只是新近喪在他手中的一小部分,另外的還多著哪!」
  左人龍面色蒼白了,他薄怒道:「此人我必得要會他一會,不為別的,只為他以這種絕毒手法殺人,已犯了武者之忌!」
  朱奇心內大喜,立刻道:「如果左少俠有此心意,老夫願追隨左右,貢獻綿力!」
  左人龍一笑道:「這倒不必!」
  接著又微微一笑道:「我這個人,對敵時素來不喜有人幫忙,況且我行蹤不定,有你在旁反倒有很多不便!」
  可笑朱奇一生狂傲,受人崇敬已成了習慣,如今卻被這個年輕的左人龍視同一個平常的閒人。
  他那張老臉真是齊耳根都紅了,心底狠狠地罵道:「好個小輩,你竟敢如此輕視於我,我朱奇豈是這麼好欺的人。如今是有借重你之處,不便開罪你,容待以後,你就知道我朱奇的厲害了!」
  心內這麼想著,臉上卻是一點也沒有顯露出來,反而笑道:「如此說來,一切偏勞左少俠了!」
  「偏勞?」左人龍望著他道:「這是我自己樂意做的,並不是為了你們!」
  說到這裡,又笑了笑道:「二位只是為此而來,沒有別的事了麼?」
  燕九公抱了一下拳道:「久仰少俠一代人傑,想結為忘年之交,不知少俠可肯賞臉?」
  左人龍哈哈大笑了一聲道:「實在不敢當,這個就更不用著著急了,往後時間還多著呢!」
  朱奇呵呵一笑說;「這我燕老哥出來的時候,已著人備有水酒一席,恭請左少俠前往小酌!」
  燕九公連連點頭道:「務必!務必!」
  可是這位左人龍,卻是眉頭緊皺了一下,說道:「這些俗套還是免了吧,再見!」說罷掉頭揚長而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二老的面色一片青紫!
  燕九公冷冷地哼了一聲道:「看見了沒有?好狂的傢伙!」
  朱奇點點頭道:「這小子卻也有值得他狂的地方!」
  接著又道:「無論如何,我們的目的總算達到了!」
  燕九公望著天邊,歎了一聲說道:「這位左人龍,要是遇上了那個叫江海楓的少年,可就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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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37:26 |只看該作者
  在秦光縣附近,有一處地方叫做「羊角溝」,羊角溝附近有一個大湖泊,名叫清水泊!
  就在這湖泊的一邊,聳立著一座「三羊道觀」,規模十分宏大,鎮觀的三位道人,一名白羊,一名黑羊,一名黃羊!
  三個道人,年紀都已在六旬以上,白羊道長,今年七十有三,黑羊道長約六十七八,最小的黃羊道人,也有六十三了!
  這三個道人,可不是像一般的道人那麼安份守己,他們在這萊州灣定居已有數十年,自開觀的老羊真人以來,到如今已百年長久,這三羊道觀一向和武林中有著密切關係。
  人人都知道這觀內的三隻老羊武技超群,因此誰也不敢招惹他們!
  三個道人把這座三羊道觀修築得富麗堂皇,簡直像宮殿一般!
  廣大的觀院內,雕欄三砌,亭台樓檄,無不具備,美不勝收!
  在教場後面的一堵紅牆裡,依稀可以看到有粉紅色的石榴花,籐蘿竹籬,還有高高的鞦韆架子。
  人們在行過這附近時,常常可以聽到女子嬉笑的聲音,而當人們辨明這些鶯聲燕語,竟是發自道觀之內時,都不禁深深地歎息一聲,搖搖頭,有一種「世風不古」的感慨!
  三隻老羊在這裡,真像是三個小皇帝,在萊州海灣,他們還有船,每年有大批弟子們乘船往返。
  據說在浙江省的定海和鎮海,都有他們的分觀,其勢力之大,可以想見。
  白羊道長,年歲最長,武功也最高,十幾年以前,就已經封劍納福了。
  這觀內大小諸事,統統由黑羊和黃羊二位道長當家,近年來由於威名更甚,所以一般江湖人物,輕易也不敢招惹他們。
  即使是有一些不識趣的武林中人,膽敢輕捋虎鬚,也莫不敗死在黑黃兩隻老羊的掌劍之下。
  所以時日一久,整個魯省東南半壁,對這三羊道觀談虎色變。
  三隻老羊的日子,是愈來愈好過了。
  這幾年以來,他們的弟子也愈收愈多,愈來愈眾。
  眾弟子間有一個鮮明的區分,凡是白羊道長的弟子,統著白衣,黑羊道長的弟子著黑衣,黃羊則著黃衣。
  除了白羊道長近年來因練功求坐心切,已拒收弟子之外,黑羊黃羊兩個道人的弟子,都已經超過了百人之上。
  這群道士在這魯南地方,構成了相當的勢力,即使官府也盡量地避免招惹他們。
  因此一入魯南,到處都可以看見黑黃衣服的道人,滿街都是!這秦光縣境,幾乎就是他們的天下!
  可是樹大招風,名高見忌,況乎木秀風摧,幾已成為鐵的見證。
  三羊道觀也許是由於歷年為惡過甚,因此偌大的道觀,竟為一個不相干的人,於一夕之間,摧毀無餘!
  說來真是一件相當有趣的事情!
  這一日,清水泊邊,來了二馬二騾。
  兩匹馬上坐著兩個少年,一個是散發灰衣的白皙書生,另一個則是頭梳丫角的美僮。
  從二人的打扮上看去,可能是一主一僕。
  另外的兩頭小騾背上,卻是馱著四箍子書,人馬在這初秋的早晨,都顯得精神奕奕,就連那兩匹白肚皮的小毛騾,也顯得非常精神。
  只有那個書生,卻像是沒睡醒覺一般。
  他那麼一隻手扣著韁,低著頭,沒精打采地任由胯下的馬兒馱著走。
  那個長得十分嬌俏的書僮,卻在後面關照道:「小心!我的少爺,從馬上摔下來可不是玩兒的!」
  書生回頭問道:「到了地方沒有?我可是不打算再走了!」
  書僮嘻嘻笑了一聲,用青竹的小馬鞭,朝前方一指道:「喏!那不是到了麼?三羊道觀!」
  書生這才抬起頭來,朝前眺望了一會,淡淡地笑道:「好大的氣派!」
  俏書僮冷冷一笑,嬌聲道:「氣派當然不小!」
  書生不覺歎了一口氣,勒住了馬,眉頭微微一皺道:「我可是說過了,這一次打完了,以後可是再不打了!」
  「怎麼啦?」那個美書僮笑著問道:「嫌他們本事稀鬆平常是不是?」
  書生搖了搖頭道:「也不盡然,你想,我初來中原,怎能到處結仇,逢人便打呢?」
  美書僮咯咯一笑道:「這樣你就能成大名了,別急,我敢保證,這道觀裡的三隻老羊,一定夠你對付的!」
  書生冷冷一笑道:「我看他們還是一樣不堪一擊!」
  接著他又頗為自豪地道:「在沒來中原以前,我把這地方的人估價太高了,其實他們大多數,可以說是根本不懂武技這兩個字!」
  書僮白著他笑道:「所以你就神氣巴拉了嘛!」
  書生皺了一下眉道:「早知你專門帶我打架生事,真不該和你一塊同行了。」
  書僮嬌笑了一聲,道:「像你這種身懷奇技的人,如不能為江湖上做些除暴安良的事,這身武功又學來何用?何必如此吝嗇呢!我要是你這等功夫,我呀……」
  方說到此,忽聽前路蹄聲得得,馳來了數騎快馬,馬上各坐著一個道人,一個個面色兇惡,如一陣風似地自二人身側馳了過去!
  道路上揚起了大片的灰塵,書生拂打著身上的塵土,問道:「這是哪裡的道人?」
  那個書僮氣憤地道:「還不是三羊道觀裡出來的,來吧,相公,我帶你去。」
  這主僕二人,想來大家定必都很熟悉,那個書生模樣的人,正是不久前離開海島的江海楓;至於那個漂亮的小書僮,則是席絲絲偽裝扮成的。
  他二人一路上假作主僕稱呼,久之倒也習以為常了。
  江海楓新入江湖,人地兩生,他身懷絕技,正是壯志待展。
  巧得很,正好遇上了席絲絲這麼一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好嚮導。
  這麼一來可好,雖然是短短的十數日,江海楓的大名已經深深震動了左鄰右縣。
  「三羊道觀」無疑又為他們列為一試身手的地方,江海楓雖不願惹是生非,可是他卻是一個急公好義之人,席絲絲把對方的罪狀一公佈,他就不禁有些怦然心動起來了……
  在三羊道觀的觀門前,江海楓勒住了馬。
  他的臉色一派溫和,絲毫也看不出來,他是為尋事來的。
  他對席絲絲慢吞吞的說道:「你進去投帖,請他們管事之人出來一見!」
  席絲絲早在等著了,她匆匆翻下了馬背,由身邊取出了一張大紅的拜帖,其上寫著「江海楓拜」四個大字!
  席絲絲持帖走進觀門,正要揚長而入,卻為迎面的一個道人攔阻住了!
  這道人三十上下的年紀,身著黃色道袍,頭紮道髻,生得隆鼻闊口,聳肩拱背,貌相真是不敢恭維。
  他在席絲絲身上轉了一會眸子,怒道:「有事麼?」
  席絲絲二遞手中名帖道:「瞎了你的狗眼,沒有事我來做什麼?」
  道人不禁勃然大怒,口中罵了一聲,一掌直向席絲絲面上劈來,席絲絲身形一轉,纖掌反向道人手腕切會。
  那道人口中「哦」了一聲,猛地旋身,飄至一旁,大聲叱道:「哪裡來的小子?膽敢來此撒野!小子,你是幹什麼的?」
  席絲絲晃了一下手上的帖子道:「我是來投帖拜觀的!」
  那道人怔了一下道:「誰拜觀?」
  席絲絲一抖手,那張紅帖直向道人面上飛去,嚇得那道人忙向一邊一跳,等到那帖子飄落,才冷笑了一聲,把帖子拾了起來。
  道人看了帖上的名字,怔了一下,冷冷笑道:「江海楓……我知道這麼一個人!」
  又問道:「人呢?」
  席絲絲怒聲道:「我同我們相公,在湖前相候,一盞茶時間之內,如無人出見,可別怪我們不客氣。打進觀來,那時你們這一群道人就慘了!」
  那道人氣得臉色直髮黃,退後一步道:「喲!你這小子好狂呀!」
  他翻著那雙黃眼珠,向大門外湖邊望了一眼,果見湖前草地上有一人坐在馬上,悠閒地看著湖內的水,秋風正飄動著他頭上的長髮。
  江海楓雖是出道不久,可是這幾天,這一帶關於他的傳說卻很多。
  道人一望之下,就知道這人果是江海楓,他內心不禁「怦」的跳了一下。
  當時狠狠地瞪了席絲絲一眼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家真人,還不一定見你們!」
  說著正好有幾個道人走過來,這黃衣道人,忙大聲喚道:「喂!你們先看著這人,別叫他往裡闖,我去見二位真人去!」
  那幾個道人就立下腳步,上下打量著席絲絲,席絲絲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不時地還撇一下嘴。
  眾道人見他一副童子打扮,倒也沒有十分在意他。
  約有半盞茶的時間,就見自觀內匆匆走出了七八個道人。
  為首一人,是一個身著黃麻布道裝的老道人,年紀約有六十歲左右,黃焦焦的一張臉,一束五柳長鬚垂掛胸前,顏色也是黃焦焦的。
  這道人黃衣、黃臉、黃須、黃履,看起來倒也有些氣派。
  在他身後跟著六名道人,年歲均在四旬左右,也是各著黃色道裝,他們背上皆背有一口長劍,杏黃色的劍穗子飄揚著,煞是好看。
  另外在那為首的黃衣道長身邊,尚有一個年歲不過十七八歲的小道人。
  這小道人雙手捧著一柄月牙形的鏟子,鏟頭雪白的刃口,閃閃放光。
  幾個道人,全是滿臉怒容,唯獨那為首的黃衣老道,顯得神態很安詳。
  他們一行人一直走到了門口,先前站立在門口監視席絲絲的幾名小道,一齊彎下腰身,向那為首的道人行禮,狀極恭敬。
  黃衣老道只擺了一下袖子道:「沒你們的事,你們下去吧!」
  遂站定腳步,打量著席絲絲道:「小孩,是你來投帖要見我麼?」
  席絲絲一見這為首道人的氣派神態,已猜知他定是這所道觀內第三當家的「黃羊道長」無疑,當下點了點頭道:「你就是黃羊道人吧?我家相公已在門外等你多時了,你這就同我去見他吧!」
  來人正是黃羊道長,他因見了江海楓的投帖,又聽了守門道人的一番稟報,心中大怒,這才匆匆帶了幾名弟子走出來。
  這幾年以來,黃羊道人也很少與人動手,他的身份已日見崇高了,差不多的人要想見他,還不大容易。也正因為如此,他得悉了來人的無禮之後,就安心要會一會來人;並且要當著弟子面,給來人一個厲害的教訓。
  他胸有成竹之後,反倒是不怒了,神態間顯得很是安詳。
  這時席絲絲這麼當面地喊他黃羊道人,照說他是一定會發脾氣的。
  可是他竟也忍了下來,只由鼻子裡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你家道爺哪裡有功夫與你這頑童鬥氣,你那主人呢?」
  席絲絲也冷笑了一聲道:「老道,你們平日為惡多端,無人敢惹,今天我看你們是遇上了厲害的對頭了。死在目前,尚敢狂言,真是……」
  才說到此,黃羊道人身後的一名弟子,忽地閃身而出,厲聲叱道:「何來小狗?說話如此無禮!」
  黃羊道人這時那張瘦臉,氣得更黃了,簡直就像是上了一層黃漆。
  他忽地擺手道:「你不必理他!」遂向著席絲絲獰笑了一聲道:「等道爺見了你家主人之後,再給你這娃娃一個厲害。我們走!」
  席絲絲惟恐等久了,江海楓會不耐煩,當下也就不再和他鬥口,立時轉身向觀外行出。
  一出了觀門,他們都看見了,看見了那個坐在黑馬背上的年輕書生江海楓。
  黃羊道長冷冷笑道:「就是此人要會我麼?」
  席絲絲這時已飛快地走到了江海楓的身邊,海楓卻仍然閉目坐在鞍上動也不動。
  她就推了他一下道:「喂,人我可是給你找來了,底下就看你的啦!」
  江海楓微微睜開眼睛,只向走到面前的幾個道人瞥了一眼,又把眼睛閉上,就像是沒瞧見一樣。
  席絲絲不禁呆了一呆,心說:「糟糕!他別是突然得了病,那可就慘了!」
  當下急得又推了他一下道:「你倒是怎麼啦?」
  江海楓仍是理也不理,幾個道人這時俱已走到了近前,各自站定了腳步。
  黃羊道人冷冷一笑道:「足下就是江海楓麼?不知要見貧道,有何見教?」
  江海楓眼皮撩也不撩一下。
  黃羊道人怔了一下,忍著氣,嘿嘿一笑道:「既有膽量約見貧道,因何又裝聾作啞,豈不貽笑大方?」
  他說了這句話後,身子後退了半步,滿以為對方必定有一個回話。
  可是這位年輕人,好狂的姿態,他只睜開那雙精光四溢的眸子,在他身上轉了一轉,臉上帶出一個不屑的微笑,接著就又把眸子閉上了。
  黃羊道長當著眾弟子的面,這個臉他可真丟不起,同時內心也有些奇怪。
  當下把臉色一沉道:「姓江的,你無緣無故,來本觀取鬧,如今本座出來了,你卻又如此萎萎縮縮,不言不動,難道本座就是這麼好欺之人麼?」
  江海楓睜開眼睛,微微地一笑,遂又閉上。
  黃羊道人實在氣憤不過,卻又不便自己出手,當下後退了一步,對身旁一名弟子歪了一下頭。
  這名弟子早已忍不住,巴不得能給對方主僕一個教訓,當下冷冷一笑,一個箭步,就竄到了江海楓馬前。
  他向前一探手,已拉住了海楓的右腕,心內不由暗笑,忖道:「憑你這種身手,也敢來此胡鬧?」
  於是口中叱了聲:「你給我下來吧!小子!」
  只見他用力地向內一帶,但聽得「撲通!」一聲,這名道人,竟是整個人都倒翻了起來,反向江海楓身上撞去。
  可是江海楓卻不願讓他碰著自己,倏地在馬上一抬左腿,這道人立即晃晃悠悠的,一直飛出了數丈以外,才「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再看江海楓坐在馬上的身子,仍然和先前一樣的,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見此情形,黃羊道人才吃了一驚!
  他呵呵一笑道:「好小子,不怕你裝聾作啞,你既然有如此身手,道爺倒要好好與你比劃一下了!」
  他說著把瘦長的身子往下蹲了一下,又把束在道袍外面的帶子緊了一緊,冷冷地對身前各弟子道:「你們閃開,待我來擒他!」
  這時馬上的江海楓,忽然張開眼睛,淡然地笑道:「你莫非就是黃羊道人麼?」
  黃羊道人摸著胸前那束五柳長鬚,冷笑道:「你家道爺正是,你這小子,因何來此胡鬧,今天斷斷饒你不得……」
  又回頭看了一下方纔那名被摔在地上的弟子,又道:「你不要以為你那兩手三腳貓有什麼了不起,也只不過可以嚇唬我的徒孫而已,在道爺我的眼中,根本不值一笑!」
  江海楓聽他說了這些,倒也不惱,他只冷冷地道:「你們這道觀內,好像還有兩個老道吧?」
  黃羊道人聽他無故說出這麼一句,好像並沒有把自己這麼一個人放在眼裡似的,心內不禁更是大怒。
  他氣得發抖地冷笑道:「不錯……你要如何?」
  江海楓目光轉向一邊的席絲絲,微微皺眉笑道:「你為何不把那兩位道人也一併請出來?須知我要對敵的必是對方的首惡人物!」
  席絲絲樂得笑了起來,她跳了一下道:「好!那我就再給你去找去!」
  聽了他們這一問一答,黃羊道人可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喝了一聲:「站住!」
  接著用手一指江海楓道:「你這小子好大的口氣,如不給你些厲害,諒你也不知我黃羊真人是誰!」
  說完向那名身側的小道人一招手道:「來!把我的兵刃拿來!」
  那名小道立刻雙手捧著那柄奇形的兵刃送了過去。
  黃羊道人一把接過,舉了舉,這會兒才看清了,那是一柄月牙形的鏟狀兵刃。
  刃口兩側,配有兩枚銅環,往上舉動之時,發出一陣錚楞楞的鬧耳鳴聲。
  黃羊道人這把兵刃到手,似乎更添了無比勇氣,只見他身形一旋,一片黃雲似地飄了出去。
  他起落、旋身、抽足、換步,一絲不苟,從容輕靈已極!
  這時候已陸續由道觀內擁出了大批的道人,有的黑袍,有的黃袍,熙熙攘攘的,把附近都站滿了。
  他們一見黃羊道人,竟是動了真怒,亮出了輕易難得一用的兵刃,俱都興奮不已。
  黃羊道人手執兵刃,深凹的眸子裡,灼出閃閃的凶光。
  他用手招了招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這裡來,祖師爺教你幾手功夫……」
  他的話還未說完,忽然張口接不下去了。
  原來那個騎在馬上的少年,竟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含笑站在他的身邊了。
  這種身法,對方究竟怎麼施展的,黃羊道人不解,眾道人自然更是莫名其妙。
  江海楓冷然道:「道人,這可是你自己找死,那兩個道人既是不願出來,我就先看一看你的功夫吧!」
  他說話之時,雙手按在一柄紅木寶劍的劍把上,劍尖斜插在泥土中!
  黃羊道長咬了一下牙道:「你亮出兵刃來!」
  江海楓狂笑一聲,用手中木劍,指對方道:「你也配!這口木劍你就試一試吧!」
  黃羊道人氣得也狂笑一聲,笑聲都是抖的,他再也不肯多待,身形陡地一伏,輕如一隻大鳥,撲向江海楓身前。
  手中奇形鏟嘩啦啦一陣厲鳴,劃起一道銀虹,直向江海楓胸前劃到!
  只聽得「嗖」一聲,這一鏟掃了一個空,鏟刃方過,又露出江海楓上半個身子。
  這又是黃羊道人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的身手,他不禁吃了一驚,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才知道事情不妙。
  可是這時已是勢成騎虎,明知對方是一個身懷絕學的奇人,自己絕對在他身上討不了好,奈何已經不容退縮了。
  他只得咬了一下牙,猛地一帶奇形鏟,二次以「倒打金鐘」一招,反甩鏟頭,向江海楓頭上猛劈下來。
  這麼快速的招式,在江海楓的眼中看來,依然是太慢了。
  他只以木劍輕輕向上一舉,「噹」的一聲,奇形鏟已猛地反捲出去。
  就在黃羊道人驚慌失措的剎那間,江海楓的木劍已臨到了他喉結一寸不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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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37:42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楊柳千絲  

  黃羊道長兩番失手,心中不禁既怕又怒,尤其是當著一眾門下弟子的面,他這張老臉實在是沒有地方藏。
  當時手中奇形鏟倏地向上一搶,鏟刃上兩枚銅環「嘩啦」響了一聲。
  這年高氣盛的老道人,卻乘勢游身而上,足下踏著子午進身的步子,只一閃已來到了江海楓的身前。
  他口中冷叱了聲:「小輩,看鏟!」
  左臂向下一沉,右手奇形鏟,挾著一股尖銳的勁風,自頭頂上盤旋一圈,由左肩頭上穿出,直取江海楓咽喉!
  這一手施展得又快又狠,無奈他的對手太厲害了。
  這一鏟眼看已經臨到了江海楓的喉前,但這位慣施奇技的少年,每喜於千鈞一髮之際,施出他超人的功夫!
  就見他劍眉霍的向兩下一分,身形陡地向下一矮,掌中大劍向上挑去。
  只聽得「噹」的一聲。
  這聲音極為清脆鬧耳,就在眾人眼花絛亂的一剎那間,黃羊道人的奇形鏟,已自飛上了半空!
  奇怪的是江海楓,也並不趁勝制敵,仍然是紋絲不動地站在當地,眉目之間,顯露出一種勝利的微笑。
  四周的眾多道人,都不禁口中「啊」了一聲。
  黃羊道人身形踉蹌而退,再看他右手五指,竟已皮開肉裂,鮮血涔涔流下。
  這老道人想到自己一世威名,毀於一旦,差一點兒當場昏了過去。
  只見他仰天慘笑一聲,道:「道爺與你這小輩拚了!」
  倏地奮身又上,十指箕開,施出週身內力,直向江海楓兩肋之上抓來。
  可是就在這剎那之間,江海楓的木劍,猛地一揚,看來就像是跳了一下。
  他的表情,也仍然帶著三分漠不經心的樣子,木劍往上一舉,劍尖無巧不巧的,正好指向了黃羊道人的心窩!
  劍尖距離道人的前心,至少還有尺許遠近。
  但再看那位道爺,卻像是一座石像似的,木然地立在當地,一動也不動了。
  他一雙手仍保持著前抓的姿態,一束五柳長鬚,被風吹得飄向一邊,只是他的雙足,休想移動分毫。
  黃羊道人這種情形,一落在他身側眾弟子的眼中,眾弟子立時俱都嚇了個魂飛魄散!
  只聽一陣亂囂,紛紛逃散了開去。
  江海楓哈哈一笑,身形倏地縱了起來,起落縱跳之間,木劍頻頻指點。
  一時之間,那些道人,全都給僵住了!
  他們的姿態,或坐、或臥、或作奔跑狀,面部表情則大同小異。
  就在這清波湖邊的草地上,這群黃衣道人,各作怪相地點綴著,看來真令人忍俊不禁。
  席絲絲看到此情,不禁喜得跳了起來。
  她嬌笑著說道:「你真行,你把他們都怎麼啦?」
  江海楓緩緩收回了木劍,冷笑道:「我還以為黃羊道人有多大的能耐,原來也不過如此!」
  席絲絲含笑走過去,細細地觀察著那些道人,只見他們一個個眼眸圓睜,面如黃蠟,以手試了試他們的鼻息,不禁大驚道:「他們都死了!」
  江海楓道:「你放心,他們一個也死不了,只不過是為我獨門手法封閉了穴道,暫時受些痛苦罷了!」
  他說完話,回過身來,冷笑一聲道:「我想經此一戒,另兩隻老羊,也該有所警悟了,我們也不必欺人過甚,走吧!」
  席絲絲本想借江海楓的武功,就勢除去這三羊道觀,以絕後患。
  可是女孩子家心地到底軟些,眼見這群道人如此痛苦的樣子,也就不想叫江海楓再鬧下去了。
  當下哼了一聲道:「真是太便宜他們了!」
  說著也轉過身子,正想騰身上馬,就在這時,忽然間得一聲斷喝道:「站住!兩個小輩!」
  二人回身一望,只見道觀內擁出了大群人來,為首的是一個身著黑色道衣的老道人,滿頭的頭髮如黑墨染過的一般黑,一直披到雙肩上。
  這道人身高體大,腰可合抱,一雙眉毛,也是其黑無比,像刷子似地向兩邊掃出去,隆鼻噘唇,面色更呈黑褐顏色。
  總之,這道人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是說不出的威猛兇惡。
  他一隻手舉著一面黑光錚亮的牌子,像是他的兵刃,也不知是何物所制,看來十分沉重。
  這道人這種形態,一看就知是一個惡道!
  他頭上還有一圈金箍,緊緊地壓在前額之上,正中鑲了一塊紅寶石,在日光之下閃閃放著紅光。
  江海楓見此情形,已知此刻即使想要退身,也不可能了。
  當下冷冷一笑,又轉過了身子,席絲絲卻吃了一驚,說道:「糟了,大概這人就是黑羊道長了,江大哥,你可得要小心一點兒,他手上那柄混元牌聽說很是厲害!」
  江海楓眉頭皺了一下,歎道:「看來我又要殺人了!」
  話尚未曾說完,又聽得那道人聲如劈竹似地大嚷道:「那兩個小子休走,道爺來會你們!」
  他身後的一群道人,更是如狼似虎地撲過來,口中紛紛叫著:「打!打!」
  「綁上他們!好大的膽子!」
  一剎那間,已湧至近前,為首那個黑衣黑鬚的道人,忽然站住了腳!
  他那一雙銅鈴大小的眸子,不住在散立在清波湖附近的道人們身上轉動著,這群道人,正是方才為江海楓以飛快手法點中而木立在當地的。
  黑衣道人看了一陣,不禁怔了一下,旋即狂笑一聲道:「彫蟲小技,也敢在你家道爺面前現醜!」
  他用手中那柄混元牌,向江海楓一指,嘿嘿地笑道:「小子!你憑著一手點穴功夫,就敢如此橫行,實在是太不知自量了。告訴你,小子!這三羊道觀內,連三代弟子都會!」
  江海楓木然不動地望著他,黑衣道人目光內似乎要噴出火來。
  他把手上的混無牌,交到身邊一個弟子手中,挽了一下袖子,冷冷地笑道:「我先救醒他們,再來與你決一勝負。」
  說著,信步走到一名黃衣道人身邊,施出解穴的「悶掌」手法,一掌打向那名弟子的後心,就勢一抓一推。
  他滿以為對方必定會即刻醒轉過來,卻不知江海楓的點穴手法大異於一般常規。
  凡是經他這種手法點中的人,除了到時自解之外,若非他本人解救,那是任何人也解救不了的。
  這黑衣長鬚的老道人,正是這座三羊道觀內坐第二把交椅的黑羊道長。
  他原以為憑自己一身絕異的武功造詣,解一下穴道又有何難?
  這一掌打下去,五指同時貫注了真力內勁,一抓一捻,有活血暢筋之效。
  誰知那名弟子,吃他掌力一觸,口中竟自「啊喲」一聲痛叫,身子「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黑羊道長道:「還不醒轉?無用的東西!」
  卻見那倒下的弟子,在地上翻了個身,就再不動了。
  更令人吃驚的是,他嘴裡還淌出了濃濃的一口鮮血!
  黑羊道長一見血呈紫墨色,就知是發自內臟,不禁大吃一驚!
  他彎下腰,翻開那名弟子的眼皮,看到死魚似的一雙眸子,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因為這弟子已經死了。
  這時候,站在一邊的江海楓,卻由鼻內哼了一聲,徐徐地說道:「無知的道人,你自恃武功,卻送掉了你門下弟子一條無辜的生命,又怪得誰來?」
  黑羊道人黑褐色的老臉,為之一紅,江海楓冷笑了一聲,又道:「你那解穴手法,只能解救一般封穴手法,要想解開我的手法,卻是萬萬不能!」
  黑羊道人氣得濃眉一展,又上前一步,雙手抓到另一名被點了穴的弟子肩上。
  他施出另一種解穴手法,兩股內力自掌心齊逼出來,往當中一合,這種手法名喚「雙撞金針」,是解救一般被點中大穴重脈之人的特殊手法。
  黑羊道長自信這一次必定能手到成功了,可是結果仍然和先前一樣。
  只見那名黃衣弟子「撲通」一聲,摔倒在地,紫紅色的血液卻由他雙耳內淌了出來。
  黑羊道長收回雙手,滿面羞慚憤慨。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你又害死一條性命,老道,你要是不信我話,何妨再繼續下去!」
  黑羊道長這時已不敢再對這少年人心存輕視了,同時使他更吃驚的是,黃羊道人赫然也在眼前一群之中,顯然的,他也是為這少年點了穴了。
  三羊觀內三個道爺,除了白羊道人近年看破塵事,一心閉門修真之外,黑羊黃羊道人,無異已是這道觀內的兩個主人。
  二人武功雖說有些距離,但是畢竟相差有限,這時黃羊道人既已被人家點穴制住,黑羊道人內心焉能不怕?
  他怔了一下,嘿嘿冷笑道:「少年你報上名來,與我三羊道觀究竟有何仇恨?快說!」
  江海楓笑了笑道:「我名江海楓,因看不過你們這些道人平日在此胡作非為,特來教訓你們一下!」他用手指了一下那些僵立著,不能移動絲毫的道人,冷冷地道:「他們是被我獨家手法,凝住了血脈,明晨子時一過,自會醒轉。你這道人卻妄恃能為,反倒送掉了他們兩條生命,不自慚愧,卻尚敢與我爭論,真是太不知自量了!」
  黑羊道人冷笑道:「原來外傳的那個江海楓就是你,我知道,你在萊州灣大鬧漁港,又在各處行兇肆威,今天竟然又鬧到我們三羊道觀來了!」
  這黑羊道長愈說氣焰愈高,最後朝指怒罵道:「小子!今天你家二祖師爺爺要好好教訓你一番,也叫你知道我三羊道觀內也有能人!」
  江海楓笑道:「這麼說,你就是那隻老黑羊了?」
  黑羊道長濃眉一挑,血口驟開,大吼一聲道:「道爺打死你這小奴才!」
  只見他身形倏地狂飄而進,手中混元牌,帶起一股強猛無比的勁風,直向江海楓腦門之上砸了下來。
  說來也真是怪事,他的混元牌方自砸下,卻見對方那修長的身子,霍地向上一長。
  那情形看起來就好像是有意向他混元牌上反迎上來一般,黑羊道人口中「嘿」了一聲,一振右臂,功力加到十二成,加速砸下。
  只聽「噗」一聲,混元牌竟有大半截,切入泥土之內。
  再看對方少年,衣襟輕飄,布履旋點,滴溜溜,已到了他的身後。
  黑羊道長大吃一驚,混元牌二次又起,帶起了漫空的黃泥,以「怪蟒翻身」的身法,霍地一個轉身,只見江海楓離自己不及一尺。
  他臉上帶著輕蔑的微笑,道:「黑羊道人,你還不服輸麼?」
  黑羊道人儘管是內心嚇得直打哆嗦,可是嘴裡卻是不肯服輸。
  其實這種情形,已經太明顯了,因為江海楓方才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制他的死命,只是沒有這樣做罷了。
  想不到他的一番仁心,反倒更激起了黑羊道人的一腔憤怒。
  黑羊道人雙目赤紅地哼了一聲,混元牌向前胸一收,接著向外一吐,「棒打雙狗」,向江海楓兩肋上插了過來。
  江海楓身形再次一轉,右手本劍方要點出。
  就在這時,忽聞不遠處有人叱道:「道人快向前伏!」
  海楓木劍上絕招,欲施的是一式「點天星」,正是準備直射道人背後「志堂穴」門,卻為這人一嚷,破了先機。
  他不由把木劍向回一帶,沒有遞出,偏首一望,只見不遠的柳樹下,一個黑衣的修長青年,騎在一匹雜花馬上。
  這年輕人似乎正好由此經過,臨時勒馬看熱鬧,順口叫了這麼一句。
  這時他見江海楓向自己看來,含笑點了點頭,略為有些臉紅。
  江海楓心中不由動了一動,著實的打量了這過路人幾眼,感到很是納悶。
  因為由外表上看,這人並不像是一個武林中人,倒和自己有幾分相似。此人若非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奇人,就必定是一個尋常的讀書人。
  他正想開口問上一句,可是黑羊道長已再次襲到。
  這一次,這個老道,竟以雷霆萬鈞之勢,混元牌上運集了絕大的勁力,直向海楓腰間掃來。
  江海楓容得他的混元牌臨到了自己身邊,這才身形向後一彎,腹下用力一收,黑羊道長的混元牌,已自掃空,由他身前擦了過去。
  這個道人,連番失手,早已狂怒。
  尤其是這一招,眼看成功,又成泡影,當時大吼了一聲,左手突揚,快捷如電光石火一般地,又向江海楓左肩腋之下插來。
  看到此,那邊樹下的騎馬青年,忽又脫口叫了一聲:「快下肩!」
  江海楓內心更是一驚,因為這年輕的騎士,所說的正和自己的想法一樣。
  動手過招本是千鈞一髮的事,哪裡還有時間讓他多想?
  可是江海楓生性好強,自己要施的招式,既先為別人道出,他就偏不再去施它。
  這時他冷冷一笑,明明該沉肩回身,卻偏偏一晃上身,右手木劍迅速地交到了左手。
  同時間,使出一式「金蜂戲蟾」,右手巧妙的向外一伸一壓,不知怎的,已叼住了黑羊道長那粗黑而生滿了毛的右手腕。
  這一手功夫,在施展上可謂又巧、又快、又準。
  黑羊道人練有混元運氣的功夫,怎甘心就此受制於人?他厲哼了一聲,倏地一炸右掌,力貫下臂,向外一揮。
  誰知不掙還好,這一掙,只聽得「喀」一聲,黑羊道人一聲慘叫,一條右腕,竟是自中折斷為二,骨碴子穿肉而出,鮮血如泉湧流。
  隨著江海楓右手向外一翻,叱了聲:「去!」
  黑羊道人偌大的身子,通!通!通!一連退後十幾步,然後推金山倒玉柱似的,撲通倒地,頓時痛昏了過去!
  這一下,只把四周的眾小道嚇了個魂飛魄散,嘩然奔散。
  驚亂之中,似見那騎馬的文士,面上微微閃過一絲驚愕之色。
  江海楓想到了此人的奇特處,正要出言相問,卻見他又徐徐策馬向湖邊行去。
  他的馬也很悠閒地低下頭,啃食著湖邊的青草。
  這一場激烈的打鬥,好像並未給這一人一馬,帶來任何的驚恐和不安。
  江海楓秉性孤高,不喜先與人搭訕說話,見情也就把要出口的話忍下了。
  席絲絲見江海楓只幾個照面,就把黑羊道長傷在掌下,內心欣喜已極,在一邊又叫又跳!
  江海楓哼道:「還有一隻老白羊,諒他也不會甘休的,乾脆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席絲絲道:「我也去!」
  海楓怔了一下,以目光向那正在湖邊眺望的青年瞟了一眼,徐徐道:「你留在此,我馬上就來!」
  這清波湖因接近道觀,久年以來,似乎已成了觀內的私產,所以平日從無外人敢越雷池一步。
  江海楓、席絲絲二人來得大膽,這騎馬的黑衣青年來得也甚為突然!
  席絲絲本未注意及此,經江海楓如此一示意,也不禁有些奇怪地望著這人,但卻只看到一個背影。
  只見這馬上的青年,留有一條濃黑油亮的髮辮,辮梢系有黑緞結成的一個大花結,十分俊俏!
  席絲絲不由小聲問道:「他是誰呀?」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此人不凡,你在此留意著他,看他意欲何為,我很快就趕回來!」
  他說完,轉身穿林,向道觀之內行去。
  這時正有兩個道人,慌慌張張地在關著觀門,卻為江海楓一抬腳,把鐵門踢了開來。
  兩個道人翻身跌倒,爬起抱頭就跑。
  江海楓也不去理他們,一隻手提著那口本劍,大步直奔內殿!
  眼前來到一條碎石子道,道旁花木極美。
  江海楓杖劍立於道上,心忖:「一個道家修真之處,卻佈置得如此華美,有如宮殿一般,由此可知這裡的道人,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思忖了一陣,舉步再行。
  誰知方行幾步,便見由正殿內,匆匆走出四名手持拂塵的道人。
  這四名道人,都約六十左右年歲,皓首白髮,看來倒也有些飄然。
  四道人橫成一列,攔住了海楓的去路。
  其中之一,沉下臉色道:「你這人好無規矩,這觀內乃貧道等修真之處,也是你一個凡人所能隨便來得的麼?快快退出去!」
  他說著還揚了一下手上的拂塵,另一人卻打量著江海楓問道:「方纔據報在觀外連傷我們二位真人,及弟子多人的,就是你麼?」
  江海楓點點頭道:「正是我,我是進來找白羊道人的!」
  四個老道一聽說眼前此人正是大鬧他們三羊觀的人,不禁全嚇了一跳,面上神色也變了。
  先前那個發話的道人,勉強大著膽子道:「你一個少年人,如此胡鬧,是聽了誰的話來的?你師父是誰?」
  另一個道人也咳了一聲說:「對了,你說出你師父的名字以後,你就可以走了,我們不找你一個孩子,找你師父理論就行了。」
  江海楓毫不動怒,淡淡說道:「我來此是為了找尋白羊老道,你們不必多事,快快告訴我他在哪裡?否則我可要得罪了!」
  他舉了一下手上的木劍,冷冷地道:「那時候,你們就後悔莫及了!」
  四個道人嚇得一齊退後一步,有兩個還舉了一下手中的拂塵,作出一副要阻擋的樣子。
  其中之一,皺著眉道:「你這孩子好沒道理,白羊真人已二十年不問外事,在後院修真,你要生事,也不該找他老人家呀!他是一個好人!」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他是這觀內的主人,平日如何不好好約束門人,在外胡作非為,我今天就是要好好地問他一問。他若有理,我不但不難為他,而且還要向他道歉,要不然……」
  說到此,他那一雙深邃的眸子裡倏地射出兩道奇光,真是不怒自威!
  一個道人嚇得臉色一變道:「你……你不要動武!」
  江海楓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因為這四個道人樣子斯文,絕不像前院那些黑、黃衣裳的道人那麼凶橫而不講理。
  他又問道:「你們是這觀內幹什麼的?」
  一個道人歎道:「這位施主,你方纔那些話倒也不錯,只是和白羊真人說沒有用,你應該去跟黑、黃兩位真人說去,因為白羊真人已經很久不管觀內的事了!」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他不能不管,黑、黃二道,已被我制服,我現在就是要找他白羊老道!」
  他這句話,立時又把四個道人惹火了。
  其中一個矮一點的紅臉膛道人大怒道:「混蛋,老道也是你叫的?好好給你言說,你竟不知好歹,莫非我四人還怕你不成?」
  海楓冷冷一笑道:「正要請教!」
  他說著把木劍插向腰間,雙手一合,倏地向外一揚,分向兩名道人前心打去。
  這一掌不過是在探測道人們的虛實!
  果然,這四個老道,俱是白羊道長手下得力的弟子,他們跟隨白羊道人年久,已學會了白羊道人那種含蓄的樣子,令人虛實莫測;其實,他們每人身上,都有相當的功夫。
  江海楓雙掌才一抖出,那兩名道人,倏地如同飛燕一般地直向兩邊閃了開去。
  四老道名通海、通玄、通道、通碧,乃是白羊道長身前的四名護法弟子。
  他們四人平素甚少外出,也有了相當的道基,平日與黑、黃二道長以及其他門下弟子,也並無有多大來往。本不想管這個閒事,只是因為江海楓闖入了他們的禁地,才出來阻擋的!
  這時江海楓一動手,四道人這才驚慌對敵。
  通海、通碧雙雙閃開,通玄卻踩中宮直上,掌中拂塵一抖,長有二尺的拂鬚,竟為他抖了個筆直,直向江海楓右助上點來。
  江海楓哂然一笑,心忖無怪這白羊道人如此托大,避不露面,他手下的弟子果然不弱。我倒要打起精神來,好好地應付他師徒一番了。
  江海楓有了這種心思,當下不慌不忙地探出右手,揮指向通玄所遞出的拂塵尾須上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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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38:16 |只看該作者
  通玄道人冷笑一聲,一振右腕,塵須倒捲,根根如針,直向海楓手面上捲來。
  江海楓手掌向下一壓,就在這時,第二個道人通海,卻自空中猛撲而下,手中拂塵用一招「撥風盤打」,直向海楓頭上揮了下來。
  他們的身手,儘管是夠厲害了,可是在江海楓的眼中,仍然是不值一笑。
  這位年少奇俠,口中叱了一聲:「好!」
  陡然間只見他那肥大的長衫,噗嚕嚕的一陣猛拂,身子已如狂風飄葉一般翻向了一邊。
  他臉上仍然帶著微微的笑容,似乎並不動怒,也不再還擊。
  這個時候,通道自一旁撲身而上,口中哼道:「我們把他拿下!」
  這道人好大的口氣,他並不撤出那柄拂塵,只用雙手向海楓兩肩抓下來。
  這是一式「雲靡探手」,厲害的是令人虛實莫測,可是江海楓卻不予理會。
  通道的雙掌如風打到,口中又喝了一聲:「去!」
  只聽得「噗」一聲,雙掌已雙雙地打了個實,可是奇怪的是,對方的肩窩,竟是較棉花還要軟,還要松。
  通道的雙掌方一打上,已發覺不妙,陡然想起了對方這種功力的厲害,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足下一頓,向後就退。
  可是打出來的雙手,就像是插在了兩團軟泥之內一般,任他用足了內力,也莫想能拔出一分一毫。
  這一來,其他的三個道人,也都看出不妙來了,彼此一關照,一哄而上。
  江海楓猛地一上步,只見他雙肩一振,那位通道道人,整個身子就被甩了起來,並向為首而來的通碧道人身上碰去。
  通碧嚇得一個倒退,喝道:「大膽的俗子,還不快快放下人來!這三羊道觀內能人無數,豈能容你如此撒野?」
  話方出口,就聽得通道一聲大叫,身子平著飛了出去,「撲通」一聲摔在一邊草地上,只痛得他咬牙切齒,面如金紙,連連翻滾不已。
  見此情形,那三個道人全給嚇呆了。
  他們一個個都翻著白眼,通玄道人長吁了一口氣道:「少年人,你闖下了大禍了。你要知道,方纔你在觀外,雖是傷了前院很多的人,但是白羊老祖師,並不過問;這一次你竟傷了我通道師弟,老人家如果知道了,豈能輕易地饒過你?」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如此正好,你快快帶我去見白羊道人,只要見到了他,我就絕不再傷你們,要不然……」
  他指了地上的通道一下,冷冷地接說道:「這道人就是你們的榜樣!」
  三個道人雖是滿面憤慨,但卻無可奈何。
  當時就見三人湊在一塊,細聲地討論了一陣,然後分開,通玄道人說道:「既如此,我們就帶你去見白羊祖師爺,不過你可要弄清楚,我們並不是怕你,而是讓你!」
  江海楓幾乎要笑出來,卻並不介意,當下冷笑道:「不管你們是怕是讓,反正現在帶我去見白羊老道就是!」
  通玄苦著臉,朝地上的師弟看了一眼,說道:「那你總得先把我師弟救好,否則,我可不能帶你去見祖師爺!」
  江海楓淡淡地說道:「他只是雙腕脫臼,暫時不便行動,些微小傷,你們自己料理一下好了!」
  通玄道人還在皺眉,江海楓沉下臉道:「快些帶路,要不然我可要自己闖進去了!」
  三個道人交換了一下目光,當下由通玄在前,很不情願地說道:「好吧,你隨我來!」
  說著轉身就走,江海楓毫不考慮地自後跟上,通海通碧二道人則走在最後,把江海楓夾在當中。
  他們一行四人,順著一條花廊直行而下,進了一個月亮洞門,眼前更顯靜雅,兩邊是青蔥蔥的柏樹,花圃裡盛開著的是牡丹和菊花。
  正前方有一座碧色平房,系石塊堆砌而成,有兩個童子各持拂塵,分立左右,見了通玄,彎腰道:「二師叔您有事麼?」
  通玄住腳道:「祖師爺在麼?」
  童子點了點頭道:「老人在丹房煉丹!師叔要進去麼?」
  口中說著,目光卻在江海楓身上打轉,現出滿臉驚異。
  江海楓打量著這一座碧色平房,點綴在花樹叢裡,十分幽靜,正中簷下懸有一塊翠匾,上面寫著「道福齊天」四個大字。
  兩側一副對聯寫的是:「院閉青霞入;松高老鶴尋」。
  筆力甚為蒼勁,江海楓冷冷一笑,心說這道士倒是頗為自負,同時他鼻中已聞到陣陣香味由丹房內飄出。
  江海楓情知白羊道人就在室內,當下不想再多麻煩。放大了喉嚨,大聲說道:「白羊道人還不出來一見!」
  這一聲斷喝,在這長年幽閉的院落裡,真如同一個焦雷一般。
  一句話方喝出口,就聞得身後一聲怒叱道:「小子,你大膽!」
  兩隻鐵掌,同時向他背後遞到,勁風十足,江海楓右腳向前猛力一跨,倏地回身拂袖。
  他施出了「流雲飛袖」的功夫,雙袖無異是一雙鐵帚,對方二人甫與袖風一接觸,已如同拋球似地,給摔了出去。
  施行暗襲的,是通碧通海兩個道人。
  二道人雖為江海楓摔出,但是並未傷著,雙雙在地上一滾又騰了起來。
  他二人幾乎是同時,各自背後撤出了拂塵,一左一右又撲了上來。
  那站在一邊未動的通玄道人,這時也起了憤怒。
  他一騰身,一弓腰,「排山運掌」,向江海楓胸前撲了過來。
  江海楓哈哈一笑,只見他長袖舞處,身形滴滴溜溜一陣疾轉,三個道人幾乎自己撞在了一塊。
  這麼一來,更使他們怒上加怒,各自都展開了身法,招招相連地緊逼而上。
  然而江海楓就像是一隻穿花的大蝴蝶,在他們三人之中,從0容不迫地進退著。
  三人招式雖疾,竟是沒有一招得逞,他們在白羊真人修真之所,又不敢出聲叫罵,一個個氣得怒目圓睜,面色赤紅。
  四人正打得緊張的當兒,忽聞得一聲冷哼道:「你們快停手!」
  江海楓首先向左面輕輕縱了出去,三個道人聞聲也立刻停下了身形。
  江海楓尋聲望去,就見丹房竹簾上卷,簾下立著一個一身白色布袍,頭挽道髻的白髮道人。
  這道人那副岸然的道貌,卻又比階前這幾個道人灑脫多了。
  只見他長眉入鬢,雙目細長,開合之間,神光四射,一隻獅子鼻子又紅又大,鼻孔內伸出的鼻毛,足有三四寸長,也都是白色的。
  紅獅子鼻下那張大嘴,也全為鬚髯繞滿了,以至在他開口說話時,看不見他嘴的翕動。
  這道人個子真不矮,後背微微隆起,大概是平日打坐太多了。
  他那一雙露在袖外的手,其白如雪,十指上都留著三四寸長的指甲,瑩光剔透,全身上下,不染纖塵。
  江海楓倒沒有想到,這白羊道人,還有這麼一副相貌,當下不由怔了一下。
  老道人用含蓄的目光,望著階下三名道人,沉聲道:「你們退去一旁!」
  三名道人諾諾連聲地退後幾步,一個個垂手而立,絲毫不敢移動。
  然後老道人才望著江海楓道:「少年人,你為何來此滋事?方才出聲喚貧道的,就是你麼?」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正是我,方才在大門外,打傷黑羊黃羊兩位道人的也是我!」
  老道人呆了一下,仍然不帶怒氣地道:「你好端端的打人做甚?」
  江海楓為之一怔,心道好呀,這老雜毛敢情是全不知道!當下冷然道:「老道,你門下弟子,多年來在外無惡不作,為非作歹,怨聲載道。你們依仗著有些武藝,就這樣無法無天,今天我是專程尋來懲戒你們的!」
  白羊道人聽完,竟嘻嘻笑了。
  他以好奇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因為江海楓無論衣著髮式,都和時下一般人有些不同。
  再者,江海楓那炯炯的雙目,也頗為令他驚異。
  他點了點頭道:「少年人,你太衝動了,貧道這三羊道觀內,全是守本份的人,絕無你所說的事情。你年少無知,貧道不與你一般見識!」
  說到此,他揮了一下袖子道:「你去吧,不要再在此胡鬧!」
  又轉頭向退立一旁的三道人道:「通玄,你送他出去,並關照前院弟子,不可刁難他!」
  說罷又很不愉快地看著江海楓道:「這是第一次,以後就不行了,你是知道的,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管過一件閒事,也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你快去吧!」
  語畢轉身回室而去,江海楓倒是十分佩服這白羊老道的涵養功夫。
  只是他又怎能被人家三言兩語就打發退走呢,如果傳聞出去,自己又如何丟得起這個臉呢?
  因此他只好把心一橫,冷冷地道:「老道,你先別走!」
  白羊道長回過身來,雪白的一雙眉毛,緊緊皺著,他顯然聽不慣江海楓對他的這種稱呼。
  當時哼了一聲道:「你還有事麼?」
  江海楓一面打量著他,一面道:「聽你一番話,倒是比你那兩個師弟好多了;只是你太固執了,我好言相勸,你卻無意接納。我既來了,要想三言兩語就叫我走,可沒有那麼容易!」
  白羊道人生氣地道:「你還要如何?」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聞說你武功高強,我要領教一下。」
  白羊道長冷笑道:「貧道已十多年沒有動過武;再說,貧道一生絕不與後生小子動手,你休要生事,快快出去!」
  江海楓「嗖」一聲自腰間把那柄木劍抽了出來,笑道:「道人,你看我這口木劍,你兩個師弟全經不住它一碰,我今天就以此與你比一個高下,你敢麼?」
  白羊道人目光在他木劍上轉了一會,內心不禁有些奇怪!
  因為他絕不相信,憑黑羊、黃羊兩位師弟,竟會傷在這少年一口木劍之下。
  當下目光一掃旁側三道,通海立即躬身道:「稟祖師爺,這人果真在前殿外打傷了黑、黃二位師叔,通道師弟也為他震斷了雙腕,現在昏迷未醒。此人無故來此胡鬧,祖師爺萬萬不可輕易饒他!」
  白羊道人聽到此,不由得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哼哼地點著頭,倏地一晃身,已來到了江海楓身前,只見他左手按在右手背上,兩手重疊著,向海楓手上那支木劍上伸來。
  江海楓未想到他竟會有此一手,他知道老道人所施展的這一手功夫,名喚「雙擒術」,是擒拿手中最厲害的一種。
  當時他手腕往下一沉,木劍輕輕左挑,反向白羊道人手面上打去。
  白羊道人這麼快的身手,想不到仍然落了空,連忙雲履向右一滑,左腕探出,以「海底摟膝手」一招,指尖上挺著雪白的長甲,就像是五口短劍似的,向海楓側腰處插來。
  這一招,施展得真是極快無比。
  江海楓有意探測一下對方的功力,當時木劍右偏,左掌猛然迎出。
  白羊道人口中吐氣開聲,喝了一聲:「嘿!」
  陡見他那五個雪亮的長指甲,向上一翻,一揚,在內行人來說,這手法名為「燈印子」,即內力迸發之意!
  二人幾乎是同樣的快。
  只聽見「波」的一聲輕震,二人雙雙後退,只是足下可就大大地不同了。
  江海楓足下是「倒踩蓮花步」,看起來是那麼的瀟酒,而白羊道人就顯得有些步履踉蹌了。
  他的雲履踩地之處,一連踏碎了三塊水磨方磚,直到退出五尺之遠,才算勉強把身子定住。
  只見他臉色,剎那間變得血也似的紅,接著又漸漸地白了。
  他冷冷一笑道:「少年人,你的掌力不弱,貧道在此修真,與世無爭,與人無怨,你好端端的找上門來,今日即使是破例打傷了你,也怪貧道不得了!」
  他說話時聲音沉著,雖在盛怒之中,一點也不顯得激動!
  江海楓對於這個老道,倒是自開始就不敢心存輕視,這時微微一笑道:「老道,我放心,我來此與你比武,並無任何勉強,我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白羊道人哈哈大笑一聲,回身對守在丹房前的童子道:「你二人把院門守好,不許任何人入內,我今天要好好地會一會這個大膽的少年人!」
  兩個童子,同答一聲「遵命」,飛縱而去。
  老道人又嘻嘻一笑道:「你既是手持木劍,定然在劍上有很好的造詣。貧道早年倒也是用劍的,很好,我就也用劍來接你幾招如何?」
  江海楓含笑道:「如此最好!」
  白羊道人立刻一抬臉,命令道:「通玄,你進去把我丹房內那口劍拿來!」
  通玄稽首道:「是!」又問:「是哪一口?」
  白羊道人雪白的眉毛,向兩下一分,冷冷一笑道:「把那口黑蛟皮鞘的拿來吧!」
  通玄不由怔了一下,因為他知道師父共有兩口劍,一名「白芒」,一名「凝霜」,俱都有斬鐵削金之利,尤其是後者,白羊道人向不輕用。
  平日老道人研習劍術,一向是取用那口「白茫」,至於「凝霜」素來視為拱璧。
  他想不到,今日對付江海楓一個陌生的少年,師父竟會如此小題大作,要用這口寶劍來對付。由此可知江海楓這少年,果然是技非泛泛了。
  當下略一遲疑後,即轉身入內。
  白羊道人這時笑吟吟地道:「少年人,你師承何人?學劍幾載?」
  言下全然一派長者口吻,好似並未把眼前大敵看在眼中。
  江海楓見他如此,也笑吟吟地道:「海島孤處,無師自通。老道,你學劍幾年了?」
  白羊道人聞言立時面色一沉,不再多說,兩頰泛起了輕蔑的笑容。
  那一邊立著的兩名道人,見江海楓竟敢對師父如此無理,俱皆怒形於面。
  這時通玄道人,已自內室走出,雙手捧著一個杏黃色的長布套兒,呈送到白羊道人面前。
  白羊道長精神立時為之一振,他冷笑一聲,伸手接過布套,抽出了一柄雕牛頭,黃蛟鱗皮鞘的古劍!
  江海楓雖不曾有過一口好劍,可是他只須一眼,就已斷定出,這是一口曠世難求的寶刃,心中不由怔了一下,心說這老道從哪裡得來這麼一口好劍?
  這時白羊道長,把布套子交給了通玄道人,目光望向江海楓,揚了一下手上的長劍道:「少年人,你看我這口劍如何?」
  江海楓讚了聲:「好劍!」
  接著又笑了笑道:「自古寶劍配英雄,如此好劍如果落在一個凡士手中,未免太可惜了!」
  白羊道長偌大年歲,怎會連這麼一句話也聽不懂?
  當下那張長臉,就更向下拉長了。
  他冷笑了一聲,道:「你這話倒也不假,只是此劍自追隨貧道以來,倒也未曾屈辱了它!」
  冷冷一笑,接道:「至今,尚未遇見過任何敵手!」
  他說著用雪白的手指,在劍上輕輕地撫摸著,得意中更顯出無比的驕傲。
  江海楓哼了一聲,舉了一下手上的木劍,徐徐地道:「說不定今天你就遇見了敵手,也未可知!」
  白羊道人猛一抬頭,白眉微分,道:「少年人,你太狂了,我知道你在掌上有幾分實學;只是貧道自信對付你尚還游刃有餘!」
  江海楓微笑不語。
  白羊道長一揚長劍道:「貧道與你比劍,三十招之內如不能勝你,就算敗在了你的手下……」
  「敗了又如何呢?」江海楓插了一句嘴。
  白羊道人薄怒道:「如貧道敗了,此劍白白相贈;你如敗於貧道,卻要聽憑貧道以觀內規矩處置,你意如何?」
  江海楓目放奇光,以劍擊地道:「好,一言為定。」
  又揚了一下木劍道:「那麼我就以這口木劍,領教你幾手高招!」
  白羊道人嘿嘿一笑,說道:「你盡可放心,貧道手中雖是一柄寶劍,卻決不會傷你木劍分毫,各自當心,點到為算!」
  說完話,身形向左一偏,右手「大鵬單展翅」向外一展。
  只聽一聲龍吟,寶劍出鞘,果然非同凡俗!
  江海楓打量著白羊道人手上那口劍,只見劍身長有二尺六七,劍身上作魚鱗狀,閃出一片片晶瑩的耀目白光,離開它尚有很遠,似乎已能感到一絲絲的冷意。
  他忍不住又脫口道了聲:「好劍!」
  白羊道人哈哈笑道:「少年人,你如勝我,此劍即屬你所有,否則一切徒然,誇讚又有何用?」
  白羊道人說話時,已把劍鞘插到頸後。
  只見他足下搖擺不定地行了兩步,寶劍卻由左腕上搭出,冷冷一笑道:「請亮式,貧道要出招了!」
  江海楓見道人足下所走的步子,雖是左右擺動,可是其勢卻像一朵蓮花。
  他猛然憶及師父曾對自己說過,僧道門中的「太虛幻步」,正是如此情形。
  當下他就真不敢太大意了,心中不覺有些後悔,因恐自己妄自稱強,若是真敗在這道人劍下,勢將如言由他發落,那時豈不是要大大地出醜了?
  這念頭也不過只是一閃即過,他仍然認為自己十數年苦學所練成的精湛奇技,絕不會輕易落敗在人家手中。
  有了這個自信,他的膽力立時大增。
  於是他一橫木劍,雙目微合,僅僅留出一縫,凝視著白羊道長,毫不旁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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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38:35 |只看該作者
  白羊道人見狀,內心大大地動了一下,他是懂得劍的人,只一看江海楓這種從容姿態,就知道這少年人在劍上,必有驚人之學!
  然而老道也很自負,他轉了一個圈了,踏遍了足下十二蓮座。
  只見他身形猛地向下一蹲,雙手向懷內一抱,緊跟著向上一竄,真是快若飛隼脫兔,起落之間,已來到海楓面前,手中劍帶起一陣薄薄的嘯聲,向江海楓面上點到。
  這種身手真可謂到了劍學上爐火純青的境界,極盡准、快、狠!
  江海楓木劍霍地伸出,以尋常的招式「撥草尋蛇」,向道人雙足上劃去。
  白羊道人倏地收劍,身形車輪似地轉了半轉,手中劍抱於胸前,氣態如山,卻是不把劍招發出。
  江海楓木劍早已收回,見情,木劍也是高舉齊眉,避不發招,面上不帶一些笑容。
  白羊道人見自己心思竟為對方窺破,不由白眉一分,面色突變。
  他冷笑了一聲道:「少年人,好造詣,貧道現在要向你討教了!」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老道你太客氣了,在下已領教了三招了。」
  道人叱了聲:「胡說!」
  凝霜劍猛一抖動,發出「錚」的一聲輕響,爆出了一朵劍花,追星趕月似地,直向著海楓喉頭點來!
  海楓對敵時總是佔盡了「靜」字一訣,無論多厲害的敵人,他永遠是那麼沉著穩重,不慌不忙。
  白羊道人的劍尖幾乎已點到了他的頷下,他仍然身如磐石,不動分毫。
  道人內心暗自驚異,恨得牙關緊咬,他知道對方必有奇招,當下不待招式用老,霍地一抖劍身,爆出兩朵劍花,改向海楓兩肩上削來!
  江海楓木劍霍地一舉,口中厲叱一聲,只聽得「噹」的一響,木劍竟把來犯的凝霜寶劍蕩去一邊,劍光像摔破了的鏡子一般,濺起了滿天的流光。
  二人都知道在這一接觸之後,將是貼身搏戰,俱都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只聽他二人喝叱之聲如雷,白黃兩色的劍影,此起彼落。
  一時之間,但見二人竄高伏矮,竄、騰、起、伏、閃、刺、滾,打得好不精彩。
  一個是年逾古稀、白髮皓首的道人,一個卻是英氣方盛的少年!
  二人各懷一身驚人的奇技,一經交手,可真有「一羽不能加,蟲蠅不能落」之勢,直把旁邊的幾個道人,看得目瞪口呆。
  白羊道人在未動手之前,本是滿懷自信,有十分把握,卻沒有想到,這個年歲和自己相差幾乎數倍的少年,竟有這麼厲害的身手。
  令他費解的是,對方木劍上似有一股無比的吸力,自己劍身雖不慮為他吸著,但卻令自己分心不少。
  白羊道人也曾細心地去觀察對方的劍招門路,可是他確信,這種怪異的招式,實在是他畢生所僅見的!
  道人有了這麼多內憂,劍招上也就更是絲毫也不敢鬆怠,把一套獨門「雷音八合」,施展得淋漓盡致!
  這「雷音八合」本是乃師百草道人在靜修中,因聞雷音,而研創出來的一套劍法。
  他從來未以之對過敵,今天用來對付江海楓,還是第一次。
  卻未料到,那麼神奇的劍招,在這個少年的面前,竟是絲毫也展露不開來。
  轉眼間,已將滿三十招之數。
  要按約定,白羊道人就得立刻拋劍認輸才是,可是他一世聲名,豈能甘心就如此付與流水!
  他的臉,漲得血一般的紅,喘息之聲,較先前更重了。
  就在這時,道人殺機猝起,他目光一閃,輕叱一聲:「著!」
  陡然間,身形如旋風一般地轉了回來,手中劍上點鼻樑,下指腹陰。
  由上至下,成一條直線,一劍劈下。
  這是道人一式最拿手的絕技,名叫「劍劈三環」,他一生對敵,施此絕招僅僅五次,而對方五人,無不喪身在他這一式劍招之下。
  這一次由於對方少年武技驚人,為他生平僅見,再者三十招之數,已到最後一手,他才施出這最後絕招。
  白羊道人一世英名,也全在這一招之上了!
  可是江海楓海島孤處,一心習劍,得有劍神之稱的銀河老人悉心傳授,一身武功,豈同一般。
  他的特點是,劍招遞出令你永遠莫測究竟,當今劍聖,也當之無愧。
  就在道人「凝霜劍」劈下的剎那,但聞江海楓一聲叱道:「領教了,道人!」
  他的步眼身法,配合得十分巧妙,回肩曲膝,輕敏地向上舉劍過頂。
  只聽得「嚓」的一聲!
  江海楓的木劍劍尖,正好抵在白羊道人凝霜劍的劍刃口上。
  甫一接觸,勢如破竹,眼看海楓那口木劍,被對方的劍刃,從頭直劈到尾。
  這一剎那,江海楓的臉都白了,道人的頭上也冒出了汗!
  他們的內力都貫在劍身上,江海楓想不到道人內功如此精湛,只要木劍全開,自己的手勢必受傷,說不定還有性命之虞。
  可是功力之深淺,往往要看最後的一剎那,才能分出高下。
  當那口光華四溢的「凝霜劍」,快要劈到木劍的把手時,竟是連連地顫抖著,再也劈不下去了!
  白羊道人銀髮如戟而立,他三竭其力地又喝了聲:「下去!」
  右臂一振,劍上響起了一聲龍吟,劍光像樹隙陽光一樣的破碎、搖曳著。
  然而,仍然不能再劈下一分一毫!
  道人的臉變得更蒼白,身子顫抖,冷汗涔涔而下,而江海楓在這臨危的剎那間,已挽回了大局。
  他含笑地疾出左掌,扣住自己被劈開的木劍上方,左右兩腕,同時著力,一聲斷喝道:「撒手!」
  白羊道人精力早盡,但他也真倔強,死也不肯鬆手。
  只見他那穿著道袍的枯瘦身子,猛然地一個踉蹌,「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可是他的手仍然死命地抓在劍柄之上。
  江海楓用力搖了一下,白羊道人身子都被拖動了,兀自不肯棄劍。
  江海楓冷笑一聲,本想令他出一個大醜,可是看見他雪白的鬚髮,心就軟了。
  他猛地把木劍向回一抽,身形旋轉出去,冷笑說道:「白羊道人,你偌大年歲,言而無信,已經輸了,何故如此不服?」
  白羊道人凝視他良久,始長歎一聲,道:「罷了、罷了!」
  然後他掙扎著站起身子,用袍袖拂著身上的塵土,望著江海楓苦笑了笑,道:「少年人,你劍術精湛,貧道服了!」
  江海楓又冷笑了一聲,道:「你的武技確實不錯,以你年齡身份,應該自愛,三羊道觀內恐怕除了你和少數人外,無一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你要好好地整頓一下。不可一天到晚只求自身安靜,而對他們不予聞問!」
  白羊道長滿面羞憤,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他才又歎了一聲道:「貧道輸你,自是無話好說,少年人,你且留下大名,以便貧道記下這段香火之情。」
  江海楓低頭看了一下手上的木劍,除了把手約有五寸左右的地方無損之外,其餘兩尺許的劍身,已為道人寶劍自中劈為兩片。
  他內心不禁也自暗驚。
  要知他已把內力貫注在劍身之內,雖是一口木劍,卻是堅逾金鋼,對方道人竟能把它一劈為二,其內力之深自是可想而知,不過對方多少也得力於那口寶刃之鋒利。
  海楓有見於此,對道人也就存下了一點相惜之心。
  當下含笑道:「我名江海楓,道人你記下了,我在此打攪多時,很是失禮,現在就告辭了!」
  說著信手把木劍向地上一拋,抱了一下拳,道:「望你好自為之,否則這地方,我還會再來的,再來之時,恐怕就沒有如此好說話了!」
  說罷轉身就走,白羊道人急喝道:「慢著!」
  江海楓回身道:「還有什麼事?」
  白羊道人此時,已把那口「凝霜劍」插入劍鞘之中,他沉著臉道:「這口劍你拿去,貧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過,以後,我或許還會由你手中取回來!」
  江海楓本不想收,可是聽他如此說,為免示弱,反不好多說了,於是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我拜領了!」
  白羊道人咬了一下牙,抖手把劍擲出,同時口中叱道:「接著!」
  只聽「嗤」一聲,那口劍連同劍鞘,就像一支箭似的,向海楓頭頂上直射過來!
  江海楓微微一笑,倏地拔身而起,伸手一接,覺得劍上夾著極大的內力,知道此乃道人存心作難。
  當下加了幾成功力,只一捻,已把寶劍握於手中,他面上不帶出一些異態,這情形看在白羊道人眼內,更覺慚愧不已!
  江海楓接劍在手,抱了一下拳道:「我們後會有期,此劍在我手中,決不會辜負於它,道人你大可放心!」
  說罷轉身大步向外走出。
  通玄、通海、通碧幾個道人,瞪眼看著他,無一人敢上前攔阻。
  白羊道人恨到極處,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大聲叱道:「等一會兒,你們把黑、黃二位師叔傳來,本座有話對他們說!」
  說著氣憤地轉身走入室內,偌大的殿院,立時鴉雀無聲。
  江海楓一路大步而行,雖遇見了不少道人,可是這些道人,早已被他嚇破膽了。
  他們眼巴巴地目送這個大鬧道觀的青年步出觀院,再無一人還敢多事。
  江海楓快步走出了道觀,掃目望去……
  怪事出現了!在先前他與道人大戰的那塊草坪上,那群被他以獨家點穴手法所制住的道人,竟是一個都不見了。
  更奇怪的是連席絲絲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他在湖邊找了一轉,立住了腳,心中正自不解,忽見旁側一方大石上,有幾行字跡。
  江海楓走近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欲尋行蹤,江南一行。左人龍。」
  他不由劍眉微顰,心說糟了,看此情形,那席絲絲一定是被這姓左的俘去了。
  只是這左人龍,又是何人,他與自己又有什麼仇恨呢?
  想著,心中有些茫然。
  雖然席絲絲並不是自己的什麼人,但卻是多年以來,第一個與自己結識的人,一個天真的女孩,一旦落在了敵人手中,還會有什麼好的下場?
  這麼一想,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發現一邊楊柳之下,自己那匹馬居然還無恙地留在那裡,便匆匆地騰身而上。
  這時忽見一個道士,由石後探頭張望,江海楓驀地騰身而起,飛落而下。
  那道人見了,口中「哦」了一聲,轉身就跑。
  可是他足步方動,江海楓已經落在他的面前,叱道:「給我站住!」
  這黃衣道士正是方才被海楓點中穴門的道人之一,早已為江海楓的神技嚇喪了膽,此刻聞叱,怎敢不聽,頓時就僵住不動了。
  江海楓打量著他道:「我那名書僮何處去了?」
  這道人見江海楓並不下手就打,膽子也就大了些,當下冷笑了一聲說:「姓江的,你儘管欺侮我們,又算什麼本領,你有膽量就去鬥一鬥左相公,那才叫英雄呢!」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什麼姓左的,我並不認識此人,你若是不把所見的一切從實招來,我仍然要把你定在此地,叫你死活不得!」
  道人嚇得退後了一步,擺手道:「好!我這就告訴你吧!」
  江海楓怒聲道:「左人龍是誰?是你們觀裡的道人嗎?」
  道人搖了搖頭說:「不是!不是!人家不是道人,和你一樣也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方才在你和黑羊師伯相搏時,人家不就站在一旁麼!」
  江海楓驀然憶起那個叫好的青年,不由呆了一呆,後悔地歎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不過使他奇怪的是,那騎馬的青年,和自己素昧平生,他何故與自己為難?
  道人見江海楓皺眉不語,只當他是為那姓左的嚇住了。
  當時就得意地道:「那位左相公,幾手功夫才叫俊呢,你不是把我們都點住了麼?可是我們心裡都明白,就是不能動,那位左相公,只伸出兩個指頭,在我們每人前後點了一下,我們馬上就都能動彈了。」
  江海楓心中一驚,暗忖這左人龍果然是一個勁敵。
  自己所施展的那種點穴功夫,是一種獨家手法,想不到這左人龍竟擅解救之法,只此一點,也就可見大大的不凡了。
  那黃衣道人晃了一下頭,又道:「你不是還帶來了一名跟班的麼?不是我說,那傢伙才叫飯桶呢!」
  他頓了頓,得意地又道:「跟人家一上手,就被人家給點住了!」
  江海楓冷冷地道:「她原本不會什麼武功,只是這左人龍把她點倒之後可曾把她怎樣?」
  黃衣道人冷笑了一聲,他無從發洩內心的痛恨,只有借追述經過時發洩一下。他說話的時候,還不時地翻動著那雙黃眼珠,意思好像是在說:「小子!你不是能麼?」
  拂了一下身上的土,道:「把他怎樣?哼!那還會好受得了麼?」
  啐了一口唾沫,又道:「我就乾脆告訴你吧,那小子,就被那位左相公給綁了起來,用馬馱走了!」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只當這左人龍是個漢子!如此看來,未免令人失望,也不過是個偷雞摸狗之流罷了!」
  「偷雞摸狗?」黃衣道人歪著脖子說:「偷雞摸狗的人能有這麼大本事?這左相公還告訴我們說,你是一個殺人狂、怪人,在江湖上無惡不作,死在你手下的人,已經多不勝數……」
  江海楓聽得不禁好笑,他一語不發地注視著眼前道人,看他還說些什麼。
  黃衣道人滔滔不絕地又道:「他還告訴我們,叫我們大家快逃命,說你一定不會饒過我們的。我師父和黑羊師伯以及各位師兄,聽了他的話都走了。」
  江海楓哼了一聲道:「那你為什麼還不跑?」
  道人退後一步,臉上變著顏色道:「我因取一樣東西而晚了一步,那左相公還說,他一定不能放過你。只是他去江南還有事情,非走不可,又怕見不著你,所以才把你那名書僮給帶走了,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到江南找他去!」
  說到此,一雙黃眼珠,兀自上下打量著江海楓,道:「我的話可是說完了,這些話,句句是實,你就快去吧!去晚了,你的書僮可就沒命了。」
  江海楓目光直直地看著他,他以為江海楓要對自己下手,不由嚇得全身直抖。
  他苦笑道:「我知道我說了這些話,你一定不能饒過我,只是你就是打死我,也沒有什麼用處……」
  江海楓這時心氣平和,他一生處理任何事,從來就沒有衝動過。
  這時他笑了笑道:「好了,你去吧,我手下還用不著你來送死!」
  說著跨上駿馬,向湖邊小道緩緩馳去。
  那名道人張著嘴,瞪著眼,一直目送著他走遠了,才回觀而去。
  江海楓一路策馬南行,腦子裡追憶著那個叫左人龍的面容,心中實在想不通,這人到底是什麼來路?他和自己,到底因何結下了仇恨?
  此人有事明明可以和自己當面解決,卻偏偏避著自己,而把席絲絲擄去,由此判斷,此人一定多少還有些畏懼自己。
  想到此,江海楓不禁冷笑了一聲,心道:「這左人龍,我以後見到了他,絕不輕饒,只是他誘我遠去江南,又是存的何心?」
  想著,茫然地搖了搖頭。
  只是中原大國,他已多年未臨,席絲絲雖是涉世未深,卻未嘗不是一個好嚮導;如今失去了她,往後就更加人地生疏了。
  再者,那些美味的食物,也就不得再嘗了。
  他邊行邊想,不覺有些悵然。
  前行不遠,來到了一處鄉村,見兩側的楊樹,長得十分青郁,槐花更是一片斑斕,幾個年輕小媳婦,正在路邊攀折著槐花,折下之後,把它們放在瓦缽裡。
  大樹下面鋪著涼席,還擺著幾張椅子,坐著幾個莊稼老人,搖著大芭蕉扇子。
  江海楓的馬走到此,就停下了。
  因為這時太陽太毒,馬畏熱,不肯再走了。
  江海楓就在一棵老槐樹前下了馬,佇立在樹蔭之下乘涼。
  他的馬彎下脖子,啃食著附近的青草。
  四周的蟬聲,吱吱噪噪,這是一個炎熱的正午,可是江海楓卻無心情去歇息。
  他那偉岸的身形,雍容的氣質,立刻為這塊地方,平添了一種不同的格調。
  來抵中原之後,一事未做,卻結下了不少仇家,想起來真是慚愧,想起海島上的師父,如今在秦桐的挾持之下,也不知情形如何了?
  越想越覺得煩悶,新仇舊恨齊上心頭。那口新自白羊道人手上得來的寶劍,尚還握在手上,一直未曾仔細地去看過。
  這時閒悶得很,就順手抽了出來,只覺得劍身映著陽光,泛出絲絲的冷氣,襲人肌膚,冷森森如一泓秋水一般。
  他不由呆了一呆,心道這口劍確是一口寶刃,只可惜自己不知道它的來歷,師父手上也有一口好劍,名喚「天缺」,不知比這口劍如何?
  他緩緩把寶劍收起,繫於背後,又想起方纔那道人說的一些話,那左人龍竟誣指自己是一個殺人狂,委實令人氣憤。
  可是回想了一下,不久前在海島上,自己一夜連斃蒼海客等數人,手段也確實太狠毒了些。
  這麼一想,他的氣也就平了一些,一個人重重地頓了一下足,忖道:「今後我絕不再輕易殺人!只是那左人龍例外,此人有失君子之風……」
  又想到了席絲絲,一個弱女子,雖有些功夫,卻落在人家手中,如果那左人龍心存不正……
  想到此,他不禁呆住了。
  接著他又搖了搖頭,因由左人尤其人的外相看來,此人並不像是一個淫邪之人,很可能他和自己為敵,是受人唆使而來。
  他一個人靠在樹身上,腦子裡想東想西,千頭萬緒,愈是不得安寧!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樹下,行來一個戴笠的老者,擔著一個挑子,口中嚷道:「涼——粉——」
  原來這是一個涼粉挑子,江海楓肚子餓了,更覺得口渴,於是就招手道:「喂,給我來一碗!」
  那老者笑著把擔子挑了過來,齜著牙道:「剛從井裡撈上來的,真涼透了,相公你吃一碗就知道。」
  說著就在碗裡加了辣椒麻油等物,江海楓見這老者年歲已不小,腦後那條小辮子,約有小指一般粗細,吊在後面松搭搭的十分好笑。
  老者一面在碗裡拌著涼粉,一面打量著他道:「相公你不是本地人吧!」
  江海楓點了點頭,接過碗來吃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老者正要說話,卻又聽得一旁響起一個濃重的山西口音道:「喂,老鄉,給我也來一碗,多放些辣椒調料。」
  聲音就來自江海楓身側不遠,江海楓尋聲望去,頓時心中一動。
  原來就在自己身邊不到兩丈的樹下,半躺著一個枯瘦的老頭兒,一身黑色的綢子衣裳,袒露著前胸,露出一排肋骨。老頭肩膀上,還停著一隻鷹,不時地扇著翅膀,口中呱呱地叫著。
  這一人一鷹的突然出現,令江海楓深深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太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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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39:03 |只看該作者
第06章 鳳凰于飛

  這個黑枯瘦的老者,一臉的邋遢相,這時已撐身坐了起來,他的那頭鷹在肩上呱呱連聲叫著,兩扇大翅膀扇得空中呼呼地風響。
  瘦老頭口中呵呵笑道:「你看把這畜生逗得這副饞相,我說,你快給我來一碗呀!」
  江海楓這才明白,原來他要涼粉,是給他肩上的那頭餓鷹吃,心中不免奇怪,就很注意地看著他,看他如何的喂法。
  那個賣涼粉的老人,已笑嘻嘻地端上去一碗涼粉,瘦老頭方接過碗,他肩上的那頭大鷹,便振翅而起,身懸空中,長頸伸縮,鐵喙磕磕一陣響,已把瘦老頭手上一碗涼粉,食了一淨。
  瘦老頭哈哈大笑道:「行!他娘的,真有你的!」
  說著又向賣粉的老者笑道:「我說,再來一碗,這畜生饞壞了!」
  賣涼粉的把碗接過,匆匆又盛了一碗,這時那頭大鷹已迫不及待地直向賣涼粉的老人身邊飛來,嚇得那個老人哇哇直叫,連道:「喂!喂!小心你的鷹!」
  瘦老人見了,得意地哈哈大笑,一隻手連連向下比著手勢,那頭鷹立即口中厲鳴連聲,只一掃翅,便把賣涼粉的老人打倒一邊,涼粉也倒在地上了。
  那大鷹呱呱有聲地,很快便把地上的涼粉吃了一個乾淨。
  這時那個賣粉的老人已嚇得面無人色,連爬帶滾躲到了江海楓身後。
  他籟籟發抖,連連道:「大爺你幫幫忙,趕開這個鷹,好厲害……」
  瘦老人見狀,更樂了,笑得一身瘦骨頭直暴。
  那頭鷹想是還未吃飽,在地上厲鳴不已,忽然它發現了那個涼粉擔子,一聲長鳴,倏地振翅而起,大翅收合之間,已飛臨到了擔子上面。
  只見它長頸伸縮,雙翅連拍著,一時之間,擔上盤碗乒乓連聲,挑子也倒了,碗盤也碎了。
  賣粉的老人,見情哭叫道:「我的娘!咱可不要活了呀!喂,喂……你快收回你的鷹呀!」
  瘦老人人哈哈大笑,他竟反給他的鷹加油嚷叫著道:「對!對!吃吧!娘的,這可夠了吧?哈……」
  於碗盤狼藉間,那頭鷹很快地就把地上所有的涼粉吃了一盡,兀自還在破碗爛盤堆裡尋覓著。
  賣涼粉的老人這時哭嚷道:「你賠我的挑子,賠我的挑子……唉呀!咱可是活不下去啦!」
  瘦老人見他不住哭嚷,已引來了不少人,不由停住了笑聲,翻著他那一雙綠豆似的眸子道:「你叫什麼叫?吃了你多少涼粉,我給你多少錢就是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賣涼粉的老人哭喪著臉道:「還有挑子哪,碗和盤子全碎了!」
  瘦老人冷冷地道:「誰叫你讓它打翻的呢,你自認倒霉吧!」
  賣涼粉的老人一聽這人不肯賠自己的挑子,就急了,猛地撲上去,一把抓住那個瘦老人的膀子,嚷道:「走,我們找個地方評評理去!」
  那瘦老人身形坐地不動,面上帶著微微的笑容,可是那賣涼粉的老人,雖是用盡了力量,卻未能拉動他一分一毫。瘦老人呵呵笑道:「窩囊廢,就這樣,你還要跟我打架嗎?」
  四下眾人見了,俱都大怒,魯人性直,尤喜打抱不平,頓時都擁上前去,紛紛嚷道:「揍!揍!」
  「娘的!打他個舅子!」
  一時七手八腳,連打帶踢,拳頭就像雨點一般地落下來!
  但是那個貌相邋遢、行態滑稽的乾瘦老頭兒,反倒哈哈大笑起來。
  那些拳腳踢打在他身上,他好像毫不在乎,只見他張著一張大嘴,笑得怪聲怪調,口中還不停地嚷道:「哎喲……你們倒是輕著點哪,我老西……可是要被打死了……啊……」
  一旁的那隻大黑鷹,一見主人挨打,早已怒鳴不已,這時長鳴一聲,大翅霍地一拍,緊貼著地面,飛撲過去!
  這鷹週身黑毛,大小如鵝,可是外態看起來卻要比鵝厲害多了。在它頸下有一圈白毛,映著日光,閃閃地亮著,更顯神武!
  這是一頭大兀鷹,但江海楓更已看出,此鷹還是一頭異種;並且經過多年的訓練,才能如此善解人意。
  那些人本是一時義氣用事,烏合之眾,他們見那瘦老人十分奇異,已有些心虛,此刻再見那頭大黑鷹朝他們撲來,一時都嚇了個魂飛魄散,轟然散了開去。
  可是那黑鷹身法絕快,在空中左舞右旋,已趕上了他們。
  只見它大翅掄拍,把那群人打得七零八落,一個個摔得鼻青眼腫,哭叫連天!
  瘦老人見了大聲地嚷道:「行了!行了……老弟!這沒有你的事,他們是跟我鬧著玩的,你可別發脾氣!回來!回來!」
  那大黑鷹倒也真是聽話,主人如此一喚,它立即在空中長鳴一聲,兩翅平撐,悠悠然滑出數丈,落在瘦老人足面上,長頸連連伸縮,口中發出一串短鳴之聲,像是在向老人訴屈一樣!
  瘦老人一隻手摸著它的背,哈哈笑道:「你這傢伙,吃了人家的粉,還把人家挑子給砸了,害得我挨人家的揍,還得賠錢。我不說話,你還叫屈?」
  他說話時候,彎著腰,低著頭,就像是在和老朋友說話。
  那些跌倒的人,都站起來了,他們都看呆了,紛紛議論著,因為他們在這地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怪人,他們弄不清這人是幹什麼的。
  那賣涼粉的老人,這時兀自在一邊哭道:「你這傢伙,準是土匪、強盜,你養鷹傷人,絕不是好人。今天你賠了我的挑子,我也就認倒霉算了,要不然咱們可是沒有完!」
  還有人說:「走!咱們去前面叫官人去!」
  不想這一句話,卻把那瘦老人惹怒了。
  他猛地一翻眼,吼道:「混蛋!誰說報官的?是誰?你們拿官人來嚇唬我,我就怕了?是誰說的?」
  這幾句話,倒真把那些人嚇住了,瘦老人拍了一下身上的塵土,架起了膀子,招呼那黑鷹道:「來,上來,老弟,咱們走!」
  那大黑鷹立刻展翅飛上瘦老人肩頭,瘦老人冷笑道:「我本來還想賠兩個錢了事,可是你們既要報官,那我也就不賠了!」
  說完轉身就走,賣涼粉的老人見了,又急得哭了起來,江海楓這時涼粉已經吃完。
  他把碗放在地上,微微笑道:「老頭兒,你不要急,這些錢包在我的身上,一定賠給你!」
  賣涼粉的老人怔了一上,道:「大爺,你……你要賠給我?」
  江海楓笑著走過去,這一齣戲他已看清楚了,本來他是安心絕不管這件閒事的;可是自己身負武功,既是行俠江湖,有些事不管是辦不到的。
  他含笑道:「我為什麼賠你?不過,他會賠給你的!」
  說著用手指了前面那個瘦老人一下,接著上前一步,喊道:「喂!喂!你回來!」
  架鷹的瘦老人聞聲轉過頭來,他很奇怪地打量著江海楓,齜牙一笑道:「小伙子,是你叫我麼?」
  江海楓笑道:「正是叫你,請你回來一趟!」
  瘦老人皺了一下眉,笑道:「有什麼事你說吧,這兩天我老人家腿懶!」
  江海楓聞言正色道:「也好,我要說的也沒有別的,你的鷹打翻了人家的挑子,你得賠人家錢,要不然你不能走!」
  瘦老人怔了一下,他的眼光立刻觸到江海楓背上的那口長劍,雖然劍外有一層黃布套子包著,可是這老人目光何等銳利,一眼就已看出對方是何門路。
  他呵呵一笑,邁著方步子走了回來。
  江海楓這時仔細看他,愈覺得這人醜到了家,一隻翻天鼻,一雙黃豆眼,滿臉油泥,真像是書上所說的濟公活佛一樣。
  瘦老人走到了他面前,齜著牙道:「行!要我賠錢也行,可是我老西生來怪脾氣,吃軟不吃硬!」
  接著嘻嘻一笑又道:「足下身背寶劍,氣宇不凡,不用說是一個練家子。我老人家自從到了山東,滿以為這地方多的是俊彥豪傑,可是所見的,全是些松蛋!真洩氣!」
  說到這裡,伸手在臉上摸了一把,眨了眨眸子,又道:「我老人家手癢得厲害,光想打架,就是找不著人,難得你小伙子來了,好!好!」
  說著一振臂,把黑鷹放了出去道:「去!去到一邊歇著去,沒你的事了!」
  那頭大兀鷹懶洋洋地落到樹上,身上的毛松蓬蓬的,大概是想睡覺了。
  江海楓見了,心中更是想不透這人是幹什麼的,只是他那種快人快語的作風,倒是蠻對自己的胃口。
  當下他微微笑了笑道:「在下只是路過此地,並不想多惹事。依我看來,你無故縱鷹傷人,總是不對,我看你還是賠幾個錢就算了,何必呢?」
  瘦老人呵呵笑道:「錢是有啊,可是我老人家手也很懶,不想拿出來,你說怎麼辦呢?」
  江海楓微微一笑說:「要是我打敗了你,你的錢就願意拿出來了吧?」
  老人怔了一下,歪頭笑道:「對了!那我老人家就願意了!」
  說完倏地迎頭一拳,直朝海楓面上打來,江海楓身形移也未移一下,老人一掌卻已打空。
  瘦老人退回一步,齜牙笑道:「咦!你有一手!」
  接著一晃右掌,左掌「呼」地一聲,劈胸而至,江海楓連忙運起內勁,腹軟如棉,只聽得「噗」一聲,老人那只左掌,竟然連掌背,都陷在了海楓腹肌之中。
  可是這瘦老頭兒,武功卻也並非泛泛。
  這時他才知道,自己一時輕敵,在眾人眼前出了一個大醜!
  當下不待江海楓反擊,他猛地向回一撤左掌,以「掃堂腿」「刷」地向江海楓雙足上掃來。
  江海楓雖是腹內正運著氣,然而瘦老頭兒這一掌勁力確是不弱,他身形被震得晃了一下。他正想以「縮肌」之法,令對方出一個小丑,不想瘦老人早有先見,猛地抽去。
  儘管如此,這瘦老人也不禁面色通紅,他哈哈一笑,點著頭道:「好極了,想不到我鐵掌黑鷹婁雲鵬,今天碰見高人了,好!我們較量幾合!」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這麼說,你是姓婁了。你的鐵掌果然有幾分功力,只是老朋友,你要敵我還差了一點兒!」
  鐵掌黑鷹婁雲鵬翻了一下眼睛,他望著江海楓的臉上,徐徐地道:「聽你這麼說,你倒真像一個人物……我鐵掌黑鷹幾十年來走南闖北,想要交的就是這種人物,只是……」
  江海楓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但看他那種樣子,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心中不禁有點惑然。
  鐵掌黑鷹婁雲鵬,在他臉上看了半天,忽然叱了一聲,道:「小子看掌!」
  這一次他是排山運掌,旨在測驗對方功力,所以運用了十成功力,雙掌夾著凌厲的勁力,向海楓兩邊「肩井」穴上打來。
  於眾目炯炯之下,江海楓的身形,看來就像是一條蛇一般地,也不知是怎麼地扭了一下。
  鐵掌黑鷹的雙掌,竟是緊貼著他兩邊的衣服,一擦而過!
  江海楓如施辣手,這婁雲鵬此刻是萬難逃開的。
  可是江海楓不知如何,總覺得這婁雲鵬並不是一個壞人,對他心存寬厚,沒有下手傷他。
  婁雲鵬一掌打空,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退回三步,卻見對方面上帶著薄薄的微笑,他一張老臉不禁又紅了一下。
  可是緊接著,他的身子又騰了起來,由空中居高臨下,雙掌齊探,這是一式「蒼鷹搏兔」,是他的拿手絕招。
  掌隨人下,掌到力到,可是下面的江海楓不知怎麼的一轉身子,婁雲鵬又失去了他的影子。
  鐵掌黑鷹是個老江湖,多年來所會見的能人異士也不在少數了。
  可是這個少年,如此詭異莫測的身手,他確信這還是他生平僅見。
  他口中怪叫了一聲,修以「怪蟒翻身」的身法,猛一掉身,就在這時,他覺得肩上為人輕輕拍了一下,待他回身看時,江海楓已遠遠立在兩丈以外。
  只見他笑瞇瞇地道:「老朋友,你還不服輸麼?」
  鐵掌黑鷹婁雲鵬呆了一呆,頭上蒸蒸冒著熱汗,喃喃道:「朋友你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江海楓笑道:「我名江海楓,無名小卒!」
  婁雲鵬立時精神一振道:「啊!你就是江海楓?好,真有你的,江兄弟,我服了你了!」
  說著抱了一下拳,顯得很為興奮,好像先前的失敗羞憤,都已經不存在了。
  這時那個賣涼粉的老人,在一邊大聲嚷道:「大爺,你可還肯叫他賠錢?」
  鐵掌黑鷹哈哈一笑道:「老傢伙,少不了你的,要不看在江相公份上,我說什麼也不會賠你的!」
  話說完,已自身上掏出了一塊銀子,約有五兩左右,信手一丟道:「拿去吧,有多沒少。」
  那賣粉的老人,真沒想到對方一個窮者,居然有如此大的手面,當下怔了一下,撿起了銀子,還左看右看,另請別人鑒定,發現果然不錯之後,這才揣到了懷中,向江海楓施了一禮道:「謝謝大爺。」
  婁雲鵬呵呵一笑道:「是我給你的銀子,你卻謝他做甚?」
  賣粉的老人,看了他一眼,撇了一下嘴,也沒理他,就挑著破碎的挑子走了。
  江海楓不由哈哈笑起來,他雖行江湖不久,但卻已學得了不少人情世故了。
  這時他恐這婁雲鵬面上掛不住,就抱拳道:「婁老哥真慷慨,令人敬佩!」
  鐵掌黑鷹哈哈一笑,大聲道:「得啦!兄弟,你這簡直比罵我還厲害!」
  江海楓淡淡一笑道:「兄弟投入江湖不久,只知待人真誠,言出肺腑,方纔所言,絕無弦外之音,婁老哥不可多心!」
  婁雲鵬又呆了一呆,他忽然發現對方少年,果真如其所言,是一個涉世末深、純真樸實的少年,不禁更增仰慕。
  當下苦笑了一聲,搖頭歎息道:「江少俠,你這話令我好不慚愧……得啦,小兄弟,老夫我算是真正地服了你了!」
  他說著又翻了一下豆眼道:「看來,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江海楓這時對這瘦老人,更覺得投機了。
  他不敢以貌取人,自己此刻人地生疏,正需要一個江湖上的朋友。難得這鐵掌黑鷹,雖敗在了自己手下,卻並無一些不服記仇的態度,單憑這種氣度,江湖中又能尋出幾人?
  當下他也就據實相告道:「你猜錯了,小弟乃魯西人氏,只是自幼生長南方,一直未去過家鄉罷了。」
  婁雲鵬哈哈笑道:「我方纔所說的話要收回了,山東果有能人異士,此行不虛也……」
  說罷又大聲地笑了起來,由於一出鬧戲已經結束,看熱鬧的朋友,全部散去了。
  此刻雖然烈日當空,炙熱如焚,但二人立在陽光之下,似都忘了炎熱一般。
  婁雲鵬笑畢,又道:「天也不早了,我想你還沒有吃飯,如果兄弟你肯賞臉,不遠就是州府,那是一個大地方,有好的飯莊子,我們好好吃他一頓,由老夫付賬如何?」
  江海楓皺了一下眉,他內心雖正為席絲絲的下落而發愁,可是這也不是愁能解決的事情,何況他肚子確也很餓了。
  於是他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們就走!」
  婁雲鵬見他如此爽快地就答應了,好不高興,大聲笑道:「好,這才是我老婁心眼裡的朋友!」
  說完撮口長嘯了一聲,那頭黑身白頸的大兀鷹,忽悠悠地落到他的肩上,他看來真是高興極了,遂向江海楓道:「來,我給你牽馬!」
  說著就走過去,把江海楓那匹馬拉了過來,江海楓最不喜與人拉拉扯扯,見了也只得由他。
  婁雲鵬拉過了馬,伸手在馬腋之下掏了幾下,搖了搖頭笑道:「兄弟!不是我說你,這麼俊的人品,怎麼騎這麼一匹窩囊馬?這匹馬太不行了!」
  江海楓一笑道:「我對馬匹一無認識,倒要向老哥討教了!」
  婁雲鵬呵呵一笑,搔了一下頭,道:「請教不敢當,但是我倒是多少懂得一些!」
  遂又指著江海楓那匹坐騎道:「你這匹馬,耳不豎,尾不直,且鼻翅不開,雖然驃勁,也不過只是中等之質而已!」
  接著又笑道:「最好的馬是產在蒙古,其次大宛名駒也不錯,以後要是有機會,小兄弟,你不妨到這兩個地方去挑一匹去。記住好馬常常是醜馬,外貌並不驚人,你可不能『以貌相馬』!」
  江海楓抱了抱拳,含笑道:「佩服!佩服!」
  鐵掌黑鷹婁雲鵬哈哈一笑道:「這算什麼,老實說,我對你好幾手功夫,才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呢!」
  江海楓微笑不語,二人邊說邊行,不覺已行了很遠。江海楓注意著瘦老人肩上那頭大鷹,這時細看之下,愈覺神勇異常,亮羽金睛,長喙如鉤,兩翅勁肉突出,頭頂卻是平如光板一般。
  衡量起來,的確是一隻極為擅斗的傢伙,不覺誇道:「婁兄這隻大兀鷹,好神俊,是自己豢養的麼?」
  婁雲鵬聽他提到了自己這頭鷹,不禁大為興奮,當下伸手在鷹背上摸了一下,笑道:「兄弟,你又外行了,這是一頭虎鷹,大兀鷹比它可要小多了。為了這東西,我費了五年的功夫,才跟它混熟了!現在叫它走它也不走了!」
  說著哈哈一笑,倏地一振臂,那頭大虎鷹,立即張開翅膀,呼呼地飛了起來。
  它兩翅張開,有如兩扇門板,尤其是兩翅中挺出的骨刺,看來像是兩柄短刃,如為它碰上一下,真不敢想後果如何!婁雲鵬仰首望著微微笑道:「我這夥伴能力敵虎豹,尋常人何堪一擊,方纔你見它翅拍那賣粉的老人,其實它只是和他鬧著玩的,它要是真的打人,可就不是那麼一個打法了,而是這樣……」
  說著肩膀一晃,比了一個姿勢。
  江海楓正自聽得有趣,卻忽見那已高飛入雲的虎鷹,忽地束翅下射,口中發出「唏哩哩」的長鳴之聲,快如箭矢一般的投了下來。
  鐵掌黑鷹婁雲鵬哈哈一笑道:「喲!它也許是發現什麼東西了吧!正好,小兄弟,你的口福不淺!」
  二人俱都仰視空中,眼看著那頭虎鷹飛射而下,直向不遠處的一片池澤竹林內投去!
  婁雲鵬怔了一下道:「走!咱們過去看看!」
  江海楓也是存著好奇之心,當下不假思索地,隨著他向那片竹林奔去!
  他們都已清晰的看見,正當那大虎鷹下衝距地面不遠的剎那之際,忽然有一隻較小的鷹,衝霄而上,和那虎鷹迎了個正著。
  一時之間,厲鳴連聲,二鷹竟在空中糾打起來,飄下了大片的羽毛。
  婁雲鵬緊張地道:「啊!原來是這麼一會事。奇怪!這是哪來的一頭鷹呀?」
  江海楓為眼前這種奇景看得呆了,只見那頭較小的鷹,一身綠羽毛,身形矯健十分,雖比那頭大虎鷹小了許多,可是銳勇並不遜色。
  一時間,二鷹已鬥了好幾個來回。
  婁雲鵬咧著嘴道:「好厲害的傢伙,我的鷹就從來沒有敗過,看來今天遇見對手了!」
  又緊張地道:「不行,我得把它召回來,免得毀了它的翅膀!」
  說著撮口長嘯一聲,那頭大虎鷹正打得起勁,聞聲霍地撥過頭來,但那隻小鷹卻窮追不捨,大虎鷹無可奈何,只得回頭又戰。
  鐵掌黑鷹見了連連頓足道:「糟糕!這是一頭小王雕,我說怎麼這麼凶呢!」
  當下又連連吹起口哨,只是那頭大虎鷹對付勁敵,已施出了渾身解數,哪還能撤身飛回?
  婁雲鵬急得直搓手,江海楓見狀一笑道:「老哥你不要急,我看你的鷹還不至於落敗!」
  婁雲鵬焦慮地道:「敗是不會敗,可是我怕它傷了翅膀,以後可就不好使喚了。奇怪,這小王雕是產在北天山的玩藝,怎麼會在這裡出現了?怪!」
  江海楓本想看出一個勝負來,可是見他如此心疼愛鷹,不由含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助它一臂之力好了!」
  言罷俯身拾起了兩個石子,每粒均約核桃大小,婁雲鵬驚道:「小兄弟,你真有這個手勁?距離有五六十丈呢!」
  江海楓微哂道:「無妨!」
  這時正好大虎鷹收腹彎頸,以右翅側擊那頭小王雕的左翼,小王雕卻早已防到了此一著,雙翅猛騰起,現露出它雪白的肚脯。
  海楓見時機難得,立即輕叱了一聲:「道!」
  一振腕子,以拇指捻撥之力,把一枚石子打了出去,石子破空疾射,劃出了「嗤嗤」之聲。
  可是那頭小王雕,正如婁雲鵬所言,乃是產在北天山一帶的稀有禽類,無異是鳥中之王,也唯有這種大虎鷹才是它的對手,可是勝負尚不得而知!它的目光是何等的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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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39:25 |只看該作者
  江海楓倒是忽略了這一點,那枚石子雖是出手即至,但已為小王雕發現了,只見它綠翼一束,就空一滾,已然閃開!
  江海楓倒有些出乎意外,當著鐵掌黑鷹婁雲鵬的面,有點不好意思,當下二次曲臂,「嗤」地一聲,把第二枚石子又打了出去的。
  這一次他有了先見之明,這枚石子是以「反吐」的打法打出去。
  石子一出手,婁雲鵬就呵呵笑道:「太低了!」
  可是他的話聲尚未落盡,就見那打出的石子,倏地向上一跳,快如電閃星馳,「啪」一聲,正正的打在那頭小王雕的右翅之上。
  婁雲鵬驚喜的叫道:「好手法!佩服!佩服!」
  眼看那小王雕被打得就空一溜翻滾,彩羽落下一片,大虎鷹趁勢追將上去,舉翅就打!婁雲鵬大嚷道:「對!用力!用力!」
  忽聽江海楓喝了聲:「不好!」
  遂見他右手一揚,又打出了一枚石子,日光之下,這枚石子泛出了一道白光,破空直上。
  鐵掌黑鷹婁雲鵬,本來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此刻注目望時,才發現另有一道白線,自另一邊向空騰射,兩粒小石子,竟在空中碰在了一塊,發出「波」的一聲即分開,墜落下來。
  就在這時,二人耳中似都聽得一陣清晰的吹竹之聲,發自竹林背面。
  那頭小王雕顯然右翅已為江海楓石子打傷,可是它仍在頑強抵抗著,聽了這陣吹竹之聲,它才猛地掉轉頭去,向林後投下。
  婁雲鵬的大虎鷹,猶自乘勝而追。
  江海楓皺眉道:「婁兄,請快召回你的鷹,我們闖禍了!」
  婁雲鵬這時已經看出,那頭小王雕也是為人所豢養的神禽。
  他知道,這種愛禽一旦被人所傷,做主人的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同時他方才也看見了,對方竟也圖以暗器來傷自己的虎鷹,幸為海楓所阻,這時如不快把鷹召回來,可就難免要為對方所傷了。
  於是他連連捏口長嘯,大虎鷹聞聲才掉頭而回,悻悻地自空中盤旋而下,落於婁雲鵬足前。
  二人見那大虎鷹,身翅之上,已有多處染有血跡,左眼之下,也有一道顯明的爪痕,顯然的,已失去了去時的神勇,只是低聲地啞鳴著!
  婁雲鵬嚇了一跳,道:「好傢伙,傷得不輕呢!」
  當時忙上前為它理毛拭傷,又撫又慰,海楓已預料到人家可能要來找麻煩了。
  他實在不願多惹事,當下催道:「婁兄,我們走吧,到了城裡,再為它敷點藥,就沒什麼事了!」
  鐵掌黑鷹兀自心疼著愛鷹,一面架了鷹,冷笑了一聲道:「這是誰家的雕?我可不能饒它!」
  江海楓心內暗笑:你的鷹先去欺侮人家,又能怪得誰來?
  當下就同著他,拉過了馬,向前走去,走了沒有幾步,忽聽身後竹林內傳來得得的馬蹄之聲,一人嬌叱道:「前面的人站住!」
  二人聞聲止步,一起回過頭來,但覺得眼前一亮,一匹雪白的大馬如飛而至。
  江海楓聞得聲音嬌脆,只當是個女人,誰知再望時,卻見是一個男的!
  來人生得唇紅齒白,玉面如花,一雙秀眉細又彎,雙眉之下,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眸子,是那麼的黑白分明,不怒自威。
  一身雪白的綢子長衫,頸後那條大黑髮辮,黑油油的又粗又長。
  如此姿容,就是一個大姑娘,也沒有他嬌嫩,二人都不由怔了一下!
  這白衣少年所騎的那匹馬,也同它主人一般的引人,全身白毛不染一塵,但自鼻子以下一直通到臍底,卻有一道寸許寬的紅色條紋,看來更顯神駿!
  鐵掌黑鷹婁雲鵬只一眼,已看出了,這是一匹百年難見其一的「汗血」馬,不由大吃了一驚!
  白衣少年怒沖沖地衝到二人面前,勒住了馬,他的目光首先注視著婁雲鵬肩上的那頭大虎鷹,只見他長眉一挑,清脆地道:「果然不錯,這畜生竟還在此!」
  他說話之時,二人同時也都發現到了,就在他馬鞍後座上,另有一個皮架,其上正棲息著先前為江海楓飛石所傷的那隻小王雕!
  那頭小王雕,看來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般,雙目垂簾,羽毛蓬鬆,站在鞍架上一動也不動。
  白衣少年說完了話,才把目光轉向了二人,在他目光視向江海楓時,面色似乎顯得十分驚異,同時微微有些兒發紅。
  遂見他冷冷地問道:「這頭大鷹是你們哪一個養的?」
  說話時,目光只是注定著婁雲鵬,顯然認定了是他所豢養的。
  婁雲鵬嘻嘻一笑道:「是我養的,小伙子你打算怎麼辦呢?」
  美少年杏目一瞪,可是卻有意無意地瞟了江海楓一眼,他的怒火似乎消了不少,當下冰冷冷地道:「你的鷹無故上門欺人,是什麼道理?」
  婁雲鵬摸了一下臉,翻著眼道:「欺人?它欺侮誰啦?」
  白衣少年玉臉一紅,長眉一挑道:「它……欺侮了我的雕,這還不夠嗎?」
  婁雲鵬噗嗤一笑,道:「小伙子,你說這話就不對了,我還說你的雕欺侮了我的鷹呢!」
  白衣少年看了江海楓一眼,咬了一下唇,又逼視婁雲鵬道:「你這人太不講理,我先不說這些,我再問你,那你又為什麼用暗器,打傷了我這頭雕的左翅膀?你以為你厲害是不是?」
  鐵掌黑鷹聽這少年語音嬌嫩,帶著很重的童音,唇下連一些鬍碴子也沒有,心中不覺奇怪,再聽他說得好笑,忍不住瞇住雙眼笑了起來。
  白衣少年見了不由大怒,只見他單手一按鞍座,「嗖」一聲,已自鞍上飛掠了下來。
  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心忖此人看來年紀雖輕,武功卻是不弱。想不到這地方,竟是一個藏龍臥虎之地,能人隱士比比皆是!
  其實他哪裡知道,對方也和他一樣,是從遙遠的地方飄零而來的。
  白衣少年落地無聲,腰肢似柳,體態輕盈,看來更像是一個女子,這種情形看在二人眼中,不禁更感到有些奇怪了。
  鐵掌黑鷹婁雲鵬冷笑了一聲道:「小伙子,你要如何?還要打架麼?」
  少年嬌叱道:「今天姑娘……」
  忽然玉面緋紅,連忙改口道:「今天少爺非要教訓你們一下不可!」
  婁雲鵬偏頭看了江海楓一眼,二人同時一笑,白衣少年見了更是大怒,紅著臉道:「你們不要笑,今天我要是不叫你們跪下來給我磕頭就不算完!」
  鐵掌黑鷹向海楓嘻嘻一笑道:「聽見沒有,可是連你也給算上了!」
  江海楓已看出來人是一個少女,他素來不喜與女孩子打交道,心中未免彆扭,聞言微微一笑,也未答腔。
  白衣少年目光在江海楓身上轉了一下,又落在婁雲鵬身上,哼了一聲道:「你這人歲數已這麼大了,言行卻是一點沒規矩,衣衫也不整齊,看來你真是白活了。」
  婁雲鵬縮了一下脖子,翻著眼珠道:「喲!這可好,你倒教訓起我來了,我說大姑娘,你這麼不男不女的樣子,就算是有規矩麼?」
  白衣少年不覺面色大紅,她退後了一步,嬌聲嗔叱道:「你這人真是滿口胡說,看打吧!」
  一言出口,身軀已如風而上,只一閃便到了婁雲鵬面前,一舉掌,照著婁雲鵬面上就打。
  婁雲鵬哈哈大笑,先把肩上的鷹撒開,足下「倒踩古井步」,退出丈許以外。
  他冷笑了一聲道:「我鐵掌黑鷹一生行遍江湖,卻還沒有與女人動過手,今天可以例外了!」
  白衣少年面色緋紅,一句話也不說,二次揉身又上,只見她右足向前一跨,雙臂由左右兩方齊向婁雲鵬兩肋上擊去。
  婁雲鵬大吃一驚,真沒有料到,對方一個少女,竟有如此厲害的身手,當下哪裡還敢心存輕視,正要騰身拔起,卻見對方忽地自行撤臂退身。
  鐵掌黑鷹方自一怔,那少年眉頭微皺道:「你這人真是髒透了,我還怕髒了我的手呢!」
  說著匆匆自懷中取出一雙黑絲絹質的手套,戴在手上,冷笑道:「我們再打!」
  婁雲鵬給人如此當面侮辱,不禁有氣,一張黑臉也有些掛不住,嘿嘿笑道:「大姑娘你好刁的一張利口,今天我倒要見識見識你有些什麼了不起的功夫,竟敢如此胡鬧!」
  鐵掌黑鷹尤其覺得,當著江海楓的面,如果自己連一個女孩子也打不過,那可是太丟人了。
  他這麼想著,就點了點頭道:「我們在動手之前,可得先交待幾點!」
  白衣少年眸子轉了一下,嗔道:「還有什麼好交待的?」
  婁雲鵬哈哈一笑,拉下臉來道:「當然要交待,你是一個女孩子,我偌大的年歲了,可犯不上落一個欺侮你的名聲,我們先說好,點到為止怎麼樣?」
  白衣美少年微微咬了一下唇兒,道:「我明明是一個男的,你休要……」
  婁雲鵬呵呵一笑,一擺手道:「好!好!這個問題先不談,我們還是說眼前的,你可願與我這麼打?」
  白衣少年冷笑道:「誰還怕了你?不過,點到為止,未免太便宜你了,我要你磕頭賠罪!」
  婁雲鵬乾咳了一聲笑道:「行!這也可以,我敗了,磕頭賠罪,要是你敗了呢?」
  這偽裝男士的姑娘,面上泛起了一層薄怒,秀眉一豎道:「自然也是一樣,不過,你是夢想!」
  婁雲鵬呵呵笑道:「就是夢也得做呀!好!我們現在動手吧!」
  他口中說著,足尖一點,已到了少女面前,出指朝對方肋下就點!
  白衣女只當他是心存輕薄,不由大怒,嬌叱道:「老鬼,你是找死!」
  叱聲中,身形向前一俯,右腕倏地一翻,拿向婁雲鵬脈門!
  婁雲鵬吃了一驚,左掌以「雲摩探手」,反向少女指上擊去。
  一霎時,二人打作了一團。
  江海楓雖是身倚樹上不聲不響,可是他的目光,卻始終不離開二人,他看到這裡,劍眉不禁微顰,信步徐徐地踱了過來!
  他驚奇的是少女那絕妙的身法,起落進退,足下竟是絲毫不著實力。只此一點,已可證明這女孩子,在輕功、內功、氣功上,都曾經過明師指點,已有了精湛的造詣,這是不待多言的。
  他不禁暗暗替自己這位新交的朋友擔起心來。
  動手過招,有時候只需幾個照面,即可分出勝負高下,這證明彼此的武功相差太懸殊。此刻場中的情形,也是極為明顯的,雖只十來個回合,在江海楓眼中看來,鐵掌黑鷹婁雲鵬已呈現出了十足的敗象!
  婁雲鵬這時以「雙海底針」直取少女兩肋,卻為少女仰身躲開。
  婁雲鵬再進一步,用閃電手直劈而下!
  可是他卻疏忽了,白衣女這一招乃是誘招,只見她嬌叱一聲:「你還不服輸麼?」
  緊跟著雲履輕點,快如電光石火一般的,已把身軀轉旋了過來。
  這時候,一邊的江海楓忽地叫道:「婁兄小心後肩!」
  一言未畢,那偽裝的白衣少年,已把招式遞了出來,原來是聲東擊西。
  她掌勢一出,先奔婁雲鵬頂門,婁雲鵬用「單掌托天」之式,背著身子向上,一舉右掌,可是白衣人卻在這時霍地一分二腕,有如乳燕雙飛一般,夾擊婁雲鵬兩側。
  鐵掌黑鷹聞得江海楓的警告,大吃了一驚。
  他猛然向前一蹌,施了一招「邯鄲學步」,可是這時候已經嫌晚了。
  就在他足尖方自著地的一剎那,只覺得兩處「肩井穴」上忽然一麻。
  婁雲鵬口中「啊」了一聲,身子禁不住向前踉蹌了半步。
  然而兩邊肩井穴上,只是麻了一下,即恢復原樣,但當他猛地再次轉過身形時,卻發現那白衣少人,已遙遙立在丈許以外。
  只見她面若寒霜,冷冷笑道:「你服輸了麼?」
  鐵掌黑鷹婁雲鵬這才猛然覺到是怎麼一回事了,當下一張黑臉,都變成了紫顏色。
  他苦笑了笑道:「姑娘你好厲害的身手,想不到我鐵掌黑鷹婁雲鵬,一生行走江湖,竟在這山東一地露了大臉了!」
  白衣人面色一沉道:「說這些廢話又有何用,姓婁的,我要你跪下來給我磕頭賠罪!」
  鐵掌黑鷹婁雲鵬,仰天一陣大笑,無限憤慨地道:「女娃娃!你是做夢,我婁雲鵬雙膝上跪蒼天,下跪父母,豈能向你一個女流之輩下跪,你真是太不知自尊自量了!」
  白衣人柳眉一挑,玉面緋紅,杏目圓睜道:「好呀!說話不算,不過我有辦法叫你跪下就是了!」
  說完身形一縱而過,正要向婁雲鵬身前撲去,卻忽然聽見一聲冷笑道:「姑娘請住手!」
  白衣少女聞言後,身形已如燕子一般地飛掠到了一旁,她徐徐地回過頭來,望著一邊的江海楓道:「怎麼,你也要多事麼?」
  江海楓面上木無表情地道:「怎麼是多事?這事情本不與他相干!」
  少女怔了一下道:「這麼說,這頭鷹不是他的?」
  江海楓哼道:「這頭鷹雖是他的,可是剛才以石子打傷你的鳥的卻是我,而不是他!」
  白衣女細眉挑了一挑,道:「為何早不說?」
  江海楓徐徐笑道:「姑娘來勢洶洶,幾曾容人有多說話的時間?現在說也不晚!」
  少女一雙澄澈的眸子,在他身上轉了一轉,覺得此人英華內斂,氣態安然,必是一個不可輕視的人物。
  然而她挾新勝之威,又仗著絕技在身,確實也未把對方少年看在眼中。
  當時她目光微微斜睨著江海楓,冷冰冰地道:「那麼現在要如何呢?」
  江海楓神態昂然地道:「我這位老朋友他是覺得你是一個姑娘,不便放手與你拚鬥,所以才會輸給了你……」
  才說到此,就見那白衣女目光之中,泛出了兩股光焰,杏目睜得滾圓的道:「你這人倒說得好,但這些我都不管,我只問他為何說話不算?他既輸給了我,就得如言向我跪下磕頭,要不然我要叫他知道我的厲害!」
  江海楓還沒見過這麼厲害的姑娘,當時嚇了一跳。
  鐵掌黑鷹婁雲鵬,忽在一邊冷笑道:「江兄弟,你不要管這件事,叫她過來試試我的鐵掌!」
  白衣女側過頭來,冷冷笑道:「你的鐵掌我早見識過了,我看還不如改為豆腐掌切實一點!」
  婁雲鵬心中恨透了這姑娘,只是自己卻又不是她的對手,氣怒道:「你不要凶,你要能打贏我這位江兄弟,我才算佩服你,那時候,我一定給你磕頭,叫你奶奶都行!」
  少女雙目一剪嗔道:「不要信口胡說!」
  她的目光又轉到了江海楓身上,冷冷地道:「他的話是真的?」
  江海楓點頭道:「如果姑娘樂意,我願意向姑娘請教幾手,至於你要給我磕頭,卻是不敢當!」
  白衣少女怔了一下,卻不知為何,微微抿嘴笑了笑,但是馬上她又繃起了小臉,似笑又怒地說道:「你這人真是滑稽,不過這也無所謂,我如真的敗給了你,就是向你跪下也心甘情願!」
  婁雲鵬忽又在一邊道:「一言為定!」
  少女無限嬌羞地回眸瞪了他一眼,立時面色又冷了下來,她說:「我還要趕路,平白無故已為你二人耽誤了不少時間,誰有工夫與你們多說!」
  江海楓默然道:「你自己在此說個沒完,誰又與你多說了?」
  白衣少女面色不禁微微一紅,當即冷笑道:「我們一言為定,你如敗給了我,又當如何?」
  江海楓胸有成竹地淡然笑道:「我是不會敗給你的!」
  少女冷冷地說道:「你不要太自信了,老實說,我如沒有制勝你二人的本事,也就不會來此現醜了!」
  江海楓向前走了兩步,冷冷地哼道:「那麼你就試試看吧!」一抱拳又道:「姑娘,你請賜招!」
  白衣少女微微睨著他,愈覺得此人儀表不凡,言語穩重,心中不禁動了一下,暗付道:「莫非此人真有超人的奇技不成?否則怎會如此沉著,我倒要特別小心了!」
  當下退後了一步,擇一較平之處,立下腳,冷笑了一聲道:「請!」
  江海楓足下一點,接連兩個縱身,已來到了她的面前,看起來他雙肩一平如水,竟是絲毫未動!若非有極為深湛的下盤功夫,莫能如此!
  白衣少女心中又動了一下,未及多想,江海楓已倏地彎下了腰來,駢指向她肩頭點了過來!
  白衣少女冷笑了一聲,一雙玉手交叉著由下往上一分,成了一式「摩雲探手」。對方如膽敢不立即撤手,一隻右手就別想要了。
  可是江海楓卻不撤招,他鼻中微微一哼,道了一聲:「打!」
  霍然間又化指為掌,指尖向上挑,掌心向外一翻,運用五成內力向外一吐!
  這位身長玉立的少女,立時容色大變!
  然而她並不是一般江湖兒女,一身功夫,著實是受過高人傳授的,這次遠走中原,旨在逃避一件酸心的事情,喬裝為男,不過是避人耳目。
  想不到居然在這客地魯南,遇到了江海楓,更想不到的是自此而後,她竟和這個年輕人結下了不解之緣,這不是造化弄人是什麼?
  江海楓掌力方自吐出,卻見這長身少女蛾眉一挑,她那已經探出的手,倏地往左側一橫,不偏不倚,正好迎著了江海楓的掌勢。
  她口中嬌叱了一聲:「閃開!」
  玉指一翻,掌力外吐,雙方掌勢一觸,只聽見「啪」的一聲,二人俱是微微地搖動了一下!
  江海楓大吃一驚,真沒有想到,對方一個娉婷的少女,竟能接自己如此沉重的掌力,自己雖只使出了五成內力,可是對方似乎也未盡其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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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0:32 |只看該作者
  這一驚之下,他不禁對這少女刮目相看!
  少女見自己如此沉實的掌力,竟未能將對方擊退,心中也是大吃了一驚,她嬌哼一聲,足下倒踩蓮花步,猛地撤掌退身。
  緊跟著一伸左手,以中食二指向海楓手腕上點去。江海楓這時因驚於對方的身手,非但不忍心傷害她,內心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愛惜之意!
  這時見她剪梅指到,微微一笑,向下一沉臂,指尖向上一揚,少女忽地踉蹌而退。
  她退了三四步之後,才站定了身子,只見她面色微紅,黛眉含嗔,似驚又怒道:「你以為你能勝過我麼?」
  江海楓只微微地笑了一笑,不發一言。白衣少女斜目看了一邊的鐵掌黑鷹婁雲鵬一眼,面上浮起了一片嬌羞薄怒,這個台她是不好下!
  她因方才大話出口,萬無不勝即退身之理。
  於是一咬銀牙道:「接掌!」
  嬌軀一縱,如鶴凌空,待得接近江海楓頭頂的剎那間,忽然左掌自胸前向下一按一推。
  江海楓就覺得一股極大的潛力,朝自己摟頭蓋臉地直壓了下來,不由心中動了一動。
  這時他知道少女情急之下,竟把內功中一種頗耗精血的「臍胺力」使了出來。
  當下不禁暗笑了一聲,心忖這姑娘好大的膽,我如給她一個反撥倒撞,只怕她即時就要斃命在自己這種掌力之下了。
  然而江海楓和她並無仇怨,怎能下此毒手?
  他冷叱了聲:「無知的丫頭!」
  隨見他半身一仰,兩掌左右齊伸,使出了他十數年來日夜勤練的「兩極神功」。
  雙掌一出,一剛一柔,「韋陀捧杵」式向上一托,那長身少女掌力未下,就覺得自下而上,猛地衝起了一道氣浪!
  那股氣浪的力道,竟是她前所未見!大有凝血脈、開五臟、碎全身之威!
  這少女挾奇技邀游天下,一身是膽。可是江海楓這種玄元內氣的功勁,她還是生平第一次領受到,頓時嚇了個魂飛魄散!
  耳中似聽得江海楓道了聲:「去!」
  她那修長的嬌軀,已如同彈丸似的,倏地飛射了起來,江海楓不禁吃了一驚,他口中喝了聲:「不好!」
  猛上一步,向後一挫臂,把發出的「兩極神功」硬行向後一帶。
  但聽得空中「波」的一聲輕震,那聲音就像是一面大旗迎風初展。
  就在這聲輕震裡,那白衣長身的少女,猛地就空一個翻滾,隨著直向地面墜了下來。
  還算她尚能臨危鎮定,當下一提丹田之氣,輕身減速,儘管如此,仍然踉踉蹌蹌地蕩出了七八步之後,才算拿樁站穩。
  一時只見她杏目圓睜,花容驟變,頭上那頂鑲有寶石結子的小便帽也掉了。
  她只是怔怔地看著江海楓,氣息頻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海楓一抱雙拳,深深地打了一躬道:「臍胺力令人拜服,請恕我一時失手,姑娘萬勿見怪!」
  鐵掌黑鷹婁雲鵬在一邊,也幾乎看花眼了。
  他活了這麼大,對江海楓這種玄異的功夫,也還是第一次見到。看到此,忍不住重重地鼓掌叫道:「好……」
  說著目視那悲憤欲泣的少女道:「怎麼?姑娘,你是磕頭不磕?」
  江海楓苦笑道:「婁老哥不可逼人太甚,我們走吧!」
  當下又對眼前那個姑娘,抱了抱拳道:「再見!」
  說罷,牽過馬就走,婁雲鵬嘻嘻一笑,對著那個發呆的少女縮了一下脖子,也轉過了身子。
  他正要舉步,忽聽身後的姑娘,發出幾乎哭泣的聲音道:「你……你回來!」
  婁雲鵬馬上回過身去,皺眉笑道:「你還有事?」
  白衣女淚流滿面,蓮足在地上跺了一下,抽搐道:「不要臉的老兒,誰叫你啦!」
  婁雲鵬見她哭了,自己也已偌大的年歲,可是犯不著對一個女孩子刻薄。
  當時咧了一下嘴道:「是!是!沒叫我,唉呀!可是哭了!好!沒叫我,我們就閃開!」
  少女望著他,嗔道:「你少貧嘴!告訴你,要光是你,十個也不是我的對手!你神氣個什麼?」
  邊說邊泣,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珍似的,紛紛地滾落下來。
  江海楓見了,不禁也微微有些發呆。
  他從來很少跟女孩打交道,尤其像眼前這種情形,面對著一個哭泣的女孩,他可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當時雙目發直,一句話也說不上。
  少女和婁雲鵬說話的時候,他忙又背轉了身子。
  白衣女見了,忽然大聲道:「叫你,沒有聽見是不是?」
  海楓無奈,只得轉過了身去,他苦笑了笑道:「勝負本是平常之事,何況姑娘並未受傷!」
  「當然沒有受傷……」她忽然插口,目中含著晶瑩的淚水,說道:「你以為打了人就算了?沒有這麼便宜!」
  江海楓怔了一下,看了一旁的婁雲鵬一眼,吞吞吐吐道:「咦?奇怪!」
  白衣女上前兩步,嗔道:「奇怪個屁!」
  忽然玉面一紅,這句話,使得一旁的鐵掌黑鷹,也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白衣少女無意中說出了一個髒字,當著江海楓,她顯出了無比的嬌羞,一時幾乎呆住了。
  婁雲鵬的笑聲,使她更窘。
  江海楓擺了擺手,忍住笑道:「姑娘尚有何言,請慢慢說,不必急!」
  這位長身的白衣女,聞言抬起頭,冷冷的道:「你把名字告訴我,住地告訴我,我還會找你去……別以為就算了!」
  江海楓含笑道:「你我並無深仇,何至於此?」
  白衣少女杏目一睜,卻忍住了怒,冷笑道:「我們的仇大了!」
  江海楓淡然地道:「我名江海楓,江海浪游,並無一定住處,所以你也找我不著!」
  少女眨了一下眸子,道:「你預備上哪裡去?」
  江海楓想了想,含笑道:「我看姑娘似乎輸得極不甘心,這樣好啦,你如果一定要報復,一月之後,可至江南找我,我必在彼處候你就是!」
  少女黯然地望著他,良久才點了點頭道:「我一定會去,我也正預備上江南去!」
  江海楓奇怪道:「姑娘也預備上江南去?這太巧了!」
  鐵掌黑鷹在一邊笑道:「大姑娘,我看算啦!俗謂不打不相識,你打了我也算露了臉啦,這位老弟雖把你打輸了,可是你也不丟人,何必呢?」
  說著又哈哈一笑道:「得啦!我們交個朋友算了!」
  少女紅著臉慍道:「誰跟你交朋友?你少開口!」
  婁雲鵬摸了一下嘴,乾笑道:「又不是跟我交朋友,我是說跟這位江相公,人家可是少年奇俠,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白衣女聞言到此,有意無意地瞟了江海楓一眼,江海楓說道:「婁老哥,你的閒話說得太多了,我們走吧!」
  鐵掌黑鷹婁雲鵬兩邊碰壁,也就不再多說,他挺著臉,向那少女道:「姑娘,我們走了,這件事,我看還是算了,其實這也是因我而起……」
  說到此咳了一聲,繼續道:「如果你一定要報仇,可以到山西中條山去找我,差不多的時候,我都在那裡,你只要問鐵掌黑鷹婁雲鵬,就一定能找到我!」
  姑娘似乎全不留心他說些什麼。
  她那一雙澄澈雙瞳,似憂又怨,既悲又憤地只是凝視著那個長髮灰衣的江海楓。
  婁雲鵬說完了,她一點也沒有反應,這情形看在老江湖的婁雲鵬眼中,立時心中大悟,暗忖道:「嘿!原來是這麼一檔子事,這倒是新鮮!」
  當下心中一動,默念道:「看這姑娘,生得如此秀致,她如改回了裝束,更不知是何等姿色,足足可以配得過我們這位江老弟了,如果我為他們成全……」
  想到這裡,不由內心大喜,當時表面神色不動。點了一下頭道:「姑娘,我說了半天你倒是聽見了沒有?」
  白衣少女呆了一呆,嗔道:「誰跟你多說,反正我饒不了你們就是了。」
  說著死死地又盯了江海楓一眼,就轉過身子,向自己那匹白馬行去。
  婁雲鵬咳了一聲道:「你記好了,我這位江兄弟,他可是要上江南去,他的名字叫江海楓,他的名聲很快就會傳遍江湖,你一打聽就能知道!」
  姑娘並不回頭,只冷笑道:「他跑不了!」
  婁雲鵬又趕上了一步,大聲道:「喂!大姑娘,你問了我們的名字,我們也得問問你,到時候,也許我們還會找你去哩!」
  江海楓不由皺眉,正要阻止他,卻見那姑娘本已預備認鐙上馬,聞言卻又姍姍地轉身。
  她那兩道細細的蛾眉,微微地分開著,笑了笑,這笑容似乎並不包括憤怒的成分。
  接著她又用那雙剪水的瞳子瞟了這邊的江海楓一眼,這情形看在婁雲鵬的眼中,不禁暗笑道:「好丫頭!我問你話,你卻用眼去瞧他,行啦!我這媒人算是做定了!」
  當時就裝著冷笑道:「你敢告訴我們麼?」
  姑娘仍然連正眼也不瞟他一下,一雙妙目只是無限情意地瞟著江海楓,聞言後,她巧笑倩兮地道:
  「玉樹原本植天山,
  春花秋月影獨憐;
  只為自負枝葉茂,
  何堪俗本共鞦韆?」
  她順口道了四句,已自翻身上馬。這時由竹林夾道中吹出來的風,正飄起她頭上零亂的髮絲;再看她杏目如波,柳眉如黛,面頰上點綴著嬌羞的笑容,正像是日出時候的朝霞。
  她此刻仍是男裝,但那女兒身的美,這一剎那,已暴露無遺!
  由鞍前抽出彩色的小馬鞭,她玉手扣韁,淺淺地笑了一笑,道:「江海楓你不要了不起,看我的暗器!」
  口中這麼說著,忽地窄袖一揚,只聽得「嗤」的一聲破空之聲,射出了一枚小箭,直向海楓頭頂上射來。
  江海楓心中正自猜測著這姑娘詩中的含意,忽見對方竟莫名其妙地向自己發來了暗器,不由心中一驚。
  他冷冷一笑,倏出右手,以中食二指,輕輕向空一夾,已把射來的那枚小箭箝在手中。
  白衣少女在馬上見他接到了自己的暗器之後,這才雙足一磕馬腹,那匹馬立時帶著她和那頭小玉雕,潑刺刺飛馳而去。
  她走了以後,鐵掌黑鷹婁雲鵬,摸了一下頭,齜著牙直吸氣道:「怪呀……」
  一面望著江海楓,笑道:「這姑娘……我問她叫什麼名字,她卻給我來一首詩,臨走還射你一箭!」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你又何必多此一問?」
  說著,順手舉起手上的小箭,只是一支純鋼打製而成的小箭,一頭插有兩根雪白的箭羽,十分精巧,份量也相當重!
  他無意地看了一眼,卻見那小箭的尾翼之上,似有三個梅花小篆,細一辯認,卻見上面寫的是:秦紫玲。
  江海楓不由心中一動,立即又把那枚小箭翻轉一面,見這一面上,也刻有四個小字:「塞外飛鴻」。
  看到此,江海楓已是肚內雪亮,毫無疑問的,這姑娘定是叫「秦紫玲」無疑了;至於那「塞外飛鴻」四字,很可能是她的外號。
  一旁的鐵掌黑鷹見江海楓只是望著手上的小箭發怔,不禁好奇地偎了上來,笑道:「什麼暗器?」
  江海楓面上一紅,連忙把這枚小箭放入囊中,他不願讓婁雲鵬看見這支箭,唯恐他又開玩笑。
  當時一笑道:「一支尋常的小箭!」
  鐵掌黑鷹擠了一下小眼,嘻嘻一笑,他知道箭上必有名堂,可是卻也不願當面說破。
  他望著江海楓,傻笑了一聲,道:「小兄弟,你可是聽見她方才念的那一首詩了?」
  江海楓點了點頭,婁雲鵬信口道:「玉樹原本植天山,春花秋月影獨憐;只為自負枝葉茂,何堪俗木共鞦韆?」念完之後,呵呵一笑道:「怎麼,是這麼幾句嗎?」
  江海楓心中倒頗為驚奇,想不到他倒記得這麼清楚,就笑了笑道:「一點也不錯,我們走吧!」
  說著就撥馬前行,鐵掌黑鷹匆匆喚回了他的鷹,一面在馬後面跟著,一面搭訕著道:「江兄弟,我是個老粗,讀書不多,你可是個有學問的人,你看看,她這四句詩裡面,是說些什麼?她的名字別是就叫什麼『玉樹』吧?」
  江海楓對這四句詩,早已會意,這時聞言,不由冷冷一笑道:「你猜錯了,這首詩只不過是自述她的來歷和願望罷了!」
  婁雲鵬一怔道:「這麼說你明白了?」
  江海楓一笑道:「自然了,解釋給你聽聽也不妨。」遂接著道:「玉樹原本植天山這一句,是說她出身在天山之上,很可能她是自幼在天山習藝的!」
  龔雲鵬拍了一下手道:「對,一點不錯,你真行!」
  江海楓笑了笑,又道:「第二句是她自訴因處天山的寂寞!」
  鐵掌黑鷹婁雲鵬嘻嘻笑道:「別是這姑娘想婆家了吧!兄弟,你再解釋下面的兩句看看!」
  江海楓微微笑道:「第三四句更是很明顯了,只為自負枝葉茂,何堪俗木共鞦韆,不過是說她一向自負,非一般女子可比,且不甘心和一般人為伍,這才離開天山,到中原來!」
  鐵掌黑鷹搖頭笑道:「我看最後兩句,像是有點待郎而嫁的意思,只不過這姑娘眼界很高罷了!」
  江海楓心中這才明白,原來這婁雲鵬什麼都明白,只是在自己面前裝糊塗而已。
  他尷尬地笑了笑道:「也許是如此,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就不必再去談它,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
  婁雲鵬笑道:「小兄弟,你不要忙,前面就到了!」
  說著用手向前面指了一下,瞇著眼道:「喏!你沒有看見麼?青州府三個大字!」
  江海楓抬頭看去,只見遙遙有一層淡淡的城牆影子,卻不見什麼青州府三個大字,他不禁想到了此行任務,當時皺了一下眉道:「婁老哥,你是老江湖,你可知江湖上有一個叫左人龍的麼?」
  鐵掌黑鷹又問了一遍,想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道:「不知道,這人是什麼地方人?」
  江海楓搖頭道:「不清楚,可能是江南人!」
  婁雲鵬擠了一下眉,道:「我不大清楚,兄弟!你這不就要往江南去麼?我還得告訴你,江南這個地方,可是一個人才薈萃的地方,能人異士多得很!」
  又笑了笑道:「不過,你老弟有這身功夫,到那裡也用不著擔心!」
  江海楓淡然道:「也未必如此,須知武林中,奇人異士比比皆是,英雄之外有英雄,能人背後有能人,以我這點本事,在那些異人眼中看來,又能算得了什麼?」
  鐵掌黑鷹婁雲鵬心內暗暗讚許,他十分欽佩這年輕人的謙虛,這時哈哈笑道:「兄弟你太客氣了,你有這種心胸器量,今後你的前途,就更加不可限量了!」
  江海楓只微微一笑,他不太習慣別人對他恭維,而且覺得這婁雲鵬有些碎嘴!
  走了一程,已經可以看見城門樓子上站的人了,粉牆上刷著「青州府」三個大字,一些過往的旅客,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江海楓自幼獨居海島,平時所能體會的只是山風海嘯,不曾接觸過熱鬧市井。自來中原後,耳聞目觸,皆是鬧囂的人群,內心早已生出厭惡!
  這時見到大群的人,他就皺了一下眉,婁雲鵬一笑道:「這地方因為府台衙門失竊了一點東西,所以連日來官人查得很緊,要是平時,進進出出根本就沒有人問!」
  江海楓怔了一下道:「這麼說豈不是麻煩?我身上還帶有兵刃!」
  婁雲鵬道:「你我大可放心,據說賊人是一個頭生肉瘤的矮子,官人所要拿的,只是這麼一個人!」
  江海楓這才放心,說著話,已來到了城門口,就見許多行客,排著隊,一個個通過。在城門兩邊,卻有八名哨兵,仔細的注意著每一個路過的人!
  江海楓和鐵掌黑鷹婁雲鵬,只得按序排隊進城,那幾名哨兵,倒是很注意江海楓,因為他那種樣子很奇怪,別人全都留著辮子,唯獨他卻是散發如雲。後來還是誤把他當作道士,才把他放了過去。
  二人都因腹中飢餓,匆匆找了一家飯莊子,用過了飯,江海楓心中懸念著席絲絲的安危,就想在這青州府暫留一日,就便訪察一下那左人龍的下落。
  鐵掌黑鷹自無異議,於是二人就在城東一家叫「老福安」的客棧裡住了下來。
  這客棧是本地最大的一家字號,房間大,也頗為雅潔。晚飯後,江海楓在室內梳理著披散的頭髮,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他就聽從了婁雲鵬的建議,把頭髮改發為辮。
  等到梳好了之後,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江海楓幾乎都不認識自己了。
  鐵掌黑鷹婁雲鵬卻笑讚道:「這麼一來,兄弟你就更俊了!」
  江海楓總覺得改發為辯,雖是不得已而為,卻實在有些彆扭。
  沐浴後,他靜坐床上默默運功調息,婁雲鵬不敢吵他,就架上了他那頭鷹,一個人向棧外行去。
  在他以為,能夠結識到像江海楓如此一個身懷絕技的少年朋友,是一件快事。
  他已決心追隨江海楓一路前去江南,江海楓對這位古道熱腸、性情爽直朋友的熱情,自無理由拒絕;再者鐵掌黑鷹婁雲鵬飽經人情世故,沿途之上,對江海楓來說,也確是一個好伴兒。
  鐵掌黑鷹婁雲鵬,架著他那頭仗以成名的大黑鷹,走到熙攘的人群之中。
  你看他那份不在乎的樣子,前面的小汗褂全翻開著,露出他那光板似的黑瘦胸脯,一條小辮盤在脖子上,其上沾滿了汗水和塵污,兩隻破鞋,明明可以提上,他卻偏偏把它踩在腳下趿拉著!
  在人群裡,他到處吆喝著:「喂!大哥,借光借光,小心我的鷹可是叼人!」
  誰見了他都趕快退,一來是怕他膀子上的大虎鷹,再者也都怕他身上的髒,沾著倒霉!
  婁雲鵬卻是怡然自得,哪裡熱鬧他往哪裡行,前面有個賣卷餅的小攤,圍著不少人,他也走過去,大聲吆喝道:「夥計,招呼我的鷹!」
  然後他就擠進去,看了看說:「給來一張熱的,餵我的鷹!」
  賣餅的人嚇了一跳,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老鷹,連忙張羅著給他切餅,婁雲鵬取過來,就一條條地餵給他的鷹吃!
  忽然他看見一個頭頂小涼帽的小子,在一邊直用眼瞧他,這小子腦門子上貼著一塊膏藥,瘦削的面孔,小眼睛、大扁頭,小褂也是全開著!
  所謂英雄惜英雄,婁雲鵬一見這人這種打扮,就注意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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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2:08 |只看該作者
第07章 張燈設阱

  鐵掌黑鷹婁雲鵬一見此人這種打扮,就留上了意,可是那小子卻精靈得很。
  他一見婁雲鵬在看他,就把頭扭向一邊去了。
  他偷偷地又轉過來瞟一眼,然後把破了邊的小涼帽往下拉了些,一縮頭,一翻眼珠,一聲不哼地扭頭就走。
  婁雲鵬心中一動,心說:「小子!你跑不了,媽的!竟還有人敢來盯我的梢?我能怕了你!」
  想著丟了兩個銅子兒給賣餅的人,架著鷹就走!
  他這裡擠出了人叢,就看見那個邋遢小子已過街,不時地回頭張望著,鬼鬼崇崇一副神秘姿態!
  婁雲鵬心中暗笑:小子,你就是跑上了天邊,我也會跟著你!好大的膽子,你也不瞧瞧我婁雲鵬是什麼人?居然來踩我的盤子?
  他裝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把鷹更架高了些,嘴裡哼著流行的小調:
  「東邊來了個小媳婦,
  長得那別提多苗條呀!
  唉喲喲!
  西邊來了個老媽媽,
  肚子像個大水缸……」
  嘴裡這麼哼著,兩隻眼卻是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個邋遢小子,一步一趨,緊緊在暗中綴著。
  忽然,那個小子腳下加快,一轉眼就不見了,婁雲鵬一驚,心說:好快呀!
  一驚之下,連忙趕過去,小調也不唱了。
  轉過街角,才見那個邋遢小子正拐進一條巷子,一面回頭看著,鐵掌黑鷹不願讓他看到,忙向一邊牆上一貼,心說:「沒錯,這小子是搗我的鬼,我得多留意著他,好傢伙!」
  那個邋遢小子回頭看了一會兒,一隻手按了一下頭上的草帽,摸了一下小辮子,咧著嘴又回過頭去繼續向前走。
  鐵掌黑鷹婁雲鵬嘿嘿低笑了一聲,心說: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搗什麼鬼!
  想著,就把頭一低,佯作閒逛的樣子,又繼續綴上去,走了不遠,那小子猛然又一回頭!
  婁雲鵬正跟得起勁,不禁嚇了一跳,立刻就站住了腳,卻見那個小子怔怔地看著他,一副憨瓜相。
  婁雲鵬把鷹托了托,嘴裡唱著:「啷裡格嘟……啦啦啦!」
  一隻手揣在小褂子口袋裡,大步向前走去,一副無意經過的樣子。
  那個小子一個勁翻著眼看他,婁雲鵬足下不敢停,就由他身邊一直走了過去。
  走了幾步,心說,「糟!我不能再走了,再走不成了他跟我了嗎?」
  於是連忙站住腳,假裝想起一件事,由褲腰帶上解下了一個竹筒兒,再由竹筒裡倒出一根挖耳朵的竹籤子,往耳朵裡一插,同時轉過身來。
  他就這麼嘴裡哼哼唧唧,雙眼瞇著往前面瞧,這一瞧去,他不由呆了,耳朵也不掏了,拔腳就追。
  他一直追到了一個胡同口,才見那個小子正在胡同裡疾步快跑,一雙破鞋踢答踢答亂響。
  「好小子!」婁雲鵬心裡罵了一句,快步跟進了胡同。
  那小子跑得還真快,可是婁雲鵬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他跑了的。
  他見是一條冷靜的胡同,沒有一個人。當時膽子就大了,他口中大聲叫道:「小子!你給我站住,我有話問你!」那小子站住了腳,回頭看了婁雲鵬一眼,用袖子往鼻子上擦了一下,「呼」地嗅了一下,扭過頭又繼續跑。婁雲鵬趕上一步,大聲道:「喂!給我站住,你要是再跑,我可要叫鷹抓你小子了!」
  可是那邋遢小子哪聽他這一套,跑得更快了。
  婁雲鵬真想放鷹,可是這地方不比曠野,他的鷹一放出去,保不定會傷了別人,所以他終究不敢放。
  他見那小子像兔子一樣的,盡往小胡同裡鑽,不禁氣得直咬牙。
  他慢慢地罵道:「小子!你別想跑,你跑上天我也跟著你!」
  口中罵著,也就跟著往胡同裡鑽,三鑽兩鑽的,又不見了那小子的影子。
  婁雲鵬站住了腳,四下張望。
  忽然他看見一扇小紅門打了開來,探出了那小子一個小腦袋,向這邊看了看,馬上就又縮了回去。
  鐵掌黑鷹婁雲鵬冷笑了一聲說:「好小子!你原來在這裡呀!」
  他可是顧不得那麼多了,腳下幾個飛縱,便到了那小紅門之前!
  但當到了門口,心裡不禁又發起怔來了,暗忖道:「我還能捶人家的門嗎?」
  才想到這裡,忽見那小子由門縫裡一探頭,婁雲鵬當頭一把,把他頭上的小涼帽抓到手裡。
  那小子嚇得「啊喲」一聲,馬上把頭縮了回去,嘴裡罵道:「他媽的,老王八蛋,你敢打人?」
  跟著「匡」的一聲,門關上了,婁雲鵬哈哈一笑,道:「你還想跑嗎?爺爺今天是抓定你了!」
  說完一縱身子,就竄上了牆頭,再一飄就進了院子!只見院內花石交錯,倒像是一家富戶的居宅。
  院子裡開著紅紅的牡丹和白白的早菊,廊下還吊著七八個鳥籠子,卻是不見那小子的蹤影!
  婁雲鵬摸了一下頭,膀子上的鷹,忽然呱呱大叫了起來,望著人家寵子裡的八哥直髮威!
  鐵掌黑鷹站在那裡,有點兒進退維谷的感覺,歎了一口氣,心說:「我也真太冒失了,要是人家出來一個人問我,我怎麼回人家?」
  但接著又咬了一下牙,心道:「管他的,我既然進來了,總不能就這麼出去,要是有人出來問我,我還要反問他為什麼窩藏賊人哩!」
  想著就覺得很有理,膽子也就大了,大步向前走去。
  穿過了這條廊子,來到了一個涼亭前,亭子裡有人正在乘涼,扇著大巴蕉扇子。
  婁雲鵬回頭就走,可是無意間眼光一膘,卻看見那個小子,也在亭子裡。
  這時候那小子正撇著嘴看著他,一面比著手勢,和亭子裡的人在談話,鐵掌黑鷹呵呵一笑道:「好小子!你可跑不掉了吧!正好,我得問問你家主人,你們到底安著什麼心?」
  他一面說著這些話,同時眼睛也在打量著亭子裡的人,見是兩個白髮皤皤的老人。
  兩個老人,年歲看來都比自己大,一個是黃臉,留著小胡,穿著紡綢大褂;另一個卻是赤紅的臉膛,兩撇壽眉,身材比那個黃臉的略矮,可是看起來氣派卻很大,手上托著水煙袋。
  婁雲鵬追尋的那個小子,正在指手畫腳地說著,那個黃臉的老人,已經面帶冷笑地站了起來,他步下了亭子,打量著婁雲鵬道:「朋友你貴姓?」
  婁雲鵬翻了下眼道:「不敢,姓婁,我得問問你們……」
  說著用手指了指亭中那個小子,道:「他是你們什麼人?」
  那個黃臉老人冷冷一笑道:「你先不要問他,我且問你,與你同來的一個年輕人,現在住在哪裡?」
  鐵掌黑鷹婁雲鵬心中一怔,翻了一下眼皮道:「咦!你怎麼知道!」
  黃臉老人冷冷哼了一聲道:「我問你他住在哪裡?」
  婁雲鵬呵呵一笑,目視著亭中那個小子,道:「原來這小子果然是個奸細,只是你們弄錯人了。你們要想打我們的算盤,那可是自找麻煩了!」
  黃臉老人面色一沉道:「混蛋東西,好好跟你說話,怎麼不回答?你如不吐出實言,今天休想離開此地一步!」
  鐵掌黑鷹婁雲鵬後退一步,一翻小眼,道:「喲喝!還有人敢在我跟前齜牙?」
  說著雙手往腰間一插,晃了一下肩膀,嘿嘿冷笑道:「兩個老傢伙,你們聽著,我鐵掌黑鷹婁雲鵬,可不是好惹的,和我同行的。不錯,是有那麼一個小伙子,只是你們如想打他的主意,那可算是瞎了眼了。」
  冷笑了一聲接著道:「今天你們規規矩矩地從實說來,好端端的何故要派人跟蹤我們?為了何事?如有一字虛言,嘿嘿嘿……」
  嘿嘿一陣冷笑,指著肩上的大黑鷹又道:「我婁雲鵬就算好說話,可是我這頭大鷹卻不太好商量!」
  婁雲鵬滿以為自己道出了字號之後,對方如果也是在江湖上混的,萬萬沒有不知道的道理。也許只此一言,即可把他們嚇倒。
  誰知道,那兩個老人相視了一會兒,俱都呵呵大笑起來!
  就見那個抽水煙袋的老人,把水煙袋往石几上一放,緩緩地站起身來,道:「姓婁的,不錯,在江湖上我們聽說過你這一號,只是你的大名還不夠響,嚇不退我們!」
  說到此,臉往下一拉,獰笑道;「我勸你還是識趣一些,把那少年的一切根源,以及他此行何往一一地告訴我們……」
  這時那個黃臉老人咳了一聲道:「婁朋友,我們只是與那小子有仇,與你並無瓜葛,只要你肯合作,我二人絕不為難你,並且……」
  那個抽煙的白衣老人,接口道:「你如果真要一定講打的話……」
  說著他舉了一下雙手,露出了一雙瘦臂,桀桀一笑道:「老夫要是在二十招之內,不能把你給擱躺下,那我的武功算是跟師娘學的!」
  說著話,那雙細長的眸子,閃著精光,十分可怖。
  鐵掌黑鷹婁雲鵬,素來是一副軟硬不吃的脾氣,想不到這時,卻被一雙老人軟硬兼施,弄得他哭笑惱怒不得,當下他氣得直翻白眼。
  白衣老人說完話,他咧嘴一笑道:「這麼說二位老人家,也是老江湖了,二位報一個萬兒吧!」
  黃臉老人點了一下頭,手指那白衣老人道:「這位就是人稱白衣……」
  方說到此,白衣老者卻在一旁急道:「賢弟不必細說!」
  黃臉老人頓時把話止住,白衣老者望著婁雲鵬,道:「我們的名字,你也不必細問,反正有名有姓就是了!婁朋友,老夫方才話已說明,好歹都看你的了!」
  婁雲鵬低頭想了想,心說:「媽的,這才叫陰溝裡翻船,想不到我婁雲鵬這兩天淨碰上這種窩囊事!」
  他又仔細地打量了兩個老人一下,從衣著、氣宇、眼神、言詞等諸方面來推測,他知道這兩個老人,必定不是等閒之人。
  可是他秉性忠耿,要叫他出賣朋友,他可是不干;然而他的心卻細得很。
  他心中一面想,一面又用一雙眸子打量著兩個老人,白衣老者,好似已經看透了他的心意。
  當下步下了亭階,嘿嘿一笑,用手向婁雲鵬招了一下道:「來!來!來!婁朋友,老夫露一手功夫給你看看!」
  婁雲鵬嘻嘻一笑道:「正要見識!」
  話方出口,就見那白衣老人忽地把身子半蹲了下去,兩手平著向外一推,吐氣開聲地「嘿」了一聲,整個身子疾速地晃了一下,並無什麼出奇之處。
  可是就在這時,丈許以外,卻發出了「轟隆」一聲大震,一時石濺土翻,婁雲鵬不由嚇了一跳!
  他驚魂乍定之下,抬眼望去,只見池邊一塊約有兩人高的假山石,已翻出泥土,倒在地上。
  這雖是屬於內功中的一種「濁力」,但鐵掌黑鷹婁雲鵬也不禁大大地吃了一驚。
  他倒是沒有看出來,這矮老頭子竟還會有這等功力,暗忖自己決不是這老者的對手,一時不由得膽氣就弱下來。
  白衣老者嘿嘿一笑道:「婁朋友,你如自認有此功力,才配和老夫交手,否則,你還是三思而行!」
  婁雲鵬眉頭一挑,立刻計上心來,當下雙手一抱,嘻嘻笑道:「佩服!佩服!」
  那黃臉老人這時也踱了過來,他伸手想來拍婁雲鵬的肩膀,卻為婁雲鵬肩上那頭大鷹嚇得又把手縮了回去。
  婁雲鵬嘿嘿笑道:「你可別碰它!」
  黃臉老者含笑道:「婁朋友,如果你真肯合作,我們以後非但不是敵人,還是朋友。只要能幫我二人擒住那小輩,我們定有重謝!」
  婁雲鵬擠了一下眼道:「老實說,我和那小子也不是什麼朋友,只不過是偶爾遇見聊上了交情!」
  二者立時面色一喜,黃臉老者道:「這就更好,來,來!老弟,咱得到亭子裡坐下談,來杯茶!」
  說著就吩咐先前派去誘引婁雲鵬的小子道:「去倒一杯茶來!」
  那邋遢小子在一邊直轉眼珠,一面擦著鼻子,心說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反倒成了朋友了?
  婁雲鵬笑了一聲道:「不必客氣了,我就站著聽吧,二位老兄有什麼事,就請直說好了,只要我婁雲鵬能做到的,一定幫忙!」
  黃臉老者高興得臉都開了,他呵呵笑道:「不急,不急,咱們坐下談!請坐!請坐!唉!我早知你老弟是這麼一個識大體有見識的英雄,我們老哥兒兩個,還犯得著來這個嗎?」
  婁雲鵬表面一點神色不露,心裡卻在想:「老小子,你也別他媽的給我來這一套,我鐵掌黑鷹可不是三歲的小孩!」
  當下心裡這麼想著,嘻嘻笑道:「老兄有話請快說吧!我那位小兄弟還在等我呢!」
  黃臉老者這時自那個邋遢小子手中接過茶,親自放在了婁雲鵬面前,笑道:「方纔多有得罪,來杯茶!」
  婁雲鵬胸有成竹,也不客氣,接過茶,就嘴呷了一口,黃臉老道問:「老弟,我們可是拿你當真朋友,你如果只是應付我們,可就不對了!」
  婁雲鵬道:「是!是!是!」
  黃臉老者樣子顯得很高興道:「老弟,你和那姓江的小子,認識多久了?」
  婁雲鵬嘻嘻笑道:「不過是一日之交而已!」
  「那就是了!」黃臉老者說:「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老弟你不清楚,你的處境可真是太危險了!」
  鐵掌黑鷹婁雲鵬揚了一下眉毛,問道:「是怎麼一回事呢?老大哥,你可別給我打啞謎呀!」
  黃臉老者嘿嘿冷笑了一聲,看了那個白衣老者一眼,慢吞吞地道:「給你說實話吧,那小子在渤海灣殺了黑白無常沙天九和尚和陰,另外還有遼東二老中的南懷仁、蒼海客喬昆等多人……在秦光縣又傷了三羊道觀的三位道長,在海口又大鬧漁港……」
  他說著連連咬著牙,氣得混身發抖,道:「如今這小子,已經引起了武林的公憤,大家全都下定決心要對付他。如今這小子已經黔驢技窮,眼看就快遭報應了,你老弟卻怎麼竟在這個時候,交上了他,為虎作倀呢?」
  婁雲鵬聽得直眨眼,心說我的天,這些事,我怎麼一點兒也沒有聽說過?
  他想如果這老頭兒所說是真,這江海楓真不愧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了,禁不住內心對江海楓更生出了無比的敬重之心。
  他眨了一下眼道:「這是真的?」
  黃臉老者重重地歎息道:「這時候,誰還會騙你?」
  一邊的白衣老者,此時又冷冷地哼了一聲說:「你如果甘心與他為伍也無所謂,只要你不怕與天下人為敵!」
  婁雲鵬內心暗暗冷笑道:我怕什麼?我鐵掌黑鷹能就這樣被你們嚇唬住?
  當時涎臉笑笑道:「得了二位,不知者不罪,一切都怪我不清楚,二位老哥還請多包涵,我實在是不知道;我要早知道,打死我我也不會跟他在一塊呀!」
  白衣老者臉上仍然不帶笑容,說道:「這就是了,我們所以要找你來,也就是要告訴你這一點!」
  「找我來?」婁雲鵬心裡一驚,怔怔地道:「是我自己來的呀?」
  白衣老者哼了一聲,用手指了一下那個邋遢小子道:「這位是長蟲小二,負責為我們打探消息,是他故意把你誘來此地的。他對你總還算手下留情,否則他的毒針最是狠毒,殺人於無形之間,方才要是想取你性命,此刻你早就沒命了!」
  婁雲鵬心裡一驚,暗罵道:「媽的,我婁雲鵬闖了一輩子江湖,想不到竟在這裡露了臉了,連一個邋遢小子也鬥不過!」
  想著就用目光偷偷瞧了那個長蟲小二一眼,見他正蹲在亭子一角,伸著長頸望著這邊,一副猴頭猴腦的樣子。
  婁雲鵬心裡的那份彆扭就別提了。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婁老弟也不必介意,那江海楓如今已成武林公敵,你可犯不著陪著他死。我兄弟二人是不忍心看著你受累,所以才特別關照;至於你領不領情,我們也不計較!反正我們是盡到了心意,到時候你若不知好歹就怪不得我們了!」
  婁雲鵬打了一個冷戰,他一生作弄於人,幾曾碰到過這種事,這真可說是給他一個考驗了!
  他咳了一聲,乾笑道:「老哥的好意,真令我感動,我現在已想明白了,我願意和你們合作!」
  黃臉老者喜道:「如此就太好了!」
  那白衣老者卻冷冷笑道:「我還不放心你,我且問你,在這青州,你們打算住幾天?」
  婁雲鵬擠了一下眼道:「明天就走!」
  白衣老者目光掃向一邊的長蟲小二,就見那小子吸了一下鼻子,站起點了點頭,又蹲了下去。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不錯,你們住在哪一家客棧?」
  鐵掌黑鷹知道瞞不過他們,就照實道:「老福安。」
  長蟲小二又對著二者點了點頭,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看來你還誠實,你要知道,什麼也瞞我們不過的!」
  婁雲鵬心裡吃驚道:「好傢伙,原來他們什麼都知道了!」
  當時就咳了一聲笑道:「這是什麼話,我現在願意為你們做任何事!」
  白衣老者摸了一下鬍子,微笑道:「很好!那麼第一件事,就請你為我們把那江海楓拖上兩天!」
  黃臉老人笑道:「怎麼,沒問題吧?」
  婁雲鵬想了想,點頭道:「好吧!這點小事沒有問題,只是為什麼呢?」
  白衣老者嘿嘿一笑道:「這個你不要管,明晚此時,你再來聽消息,現在你可以走了。」
  婁雲鵬站起身來說道:「好,我走了!」
  白衣老者又冷冷笑道:「婁兄弟,你不可把今日之事,以及我們的住處,向江海楓說明,雙方翻面,別怪我們手下無情!」
  鐵掌黑鷹婁雲鵬已經走出幾步,聞言大笑一聲,回身道:「放心!我還不想死!明晚此時我必定到此,我知道這個地方!」
  白衣老者微微笑道:「明晚長蟲小二會去接你!」
  婁雲鵬擺手笑道:「那倒不必,我自己來!」
  白衣老者冷笑了一聲說:「我怕你不認識地方,因為明天我們不住在此地!」
  婁雲鵬呆了一呆,就笑道:「好吧!明天見!」說著他就又由來時的小紅門走了出去。
  第二天,是一個下著纖纖細雨的日子。
  鐵掌黑鷹婁雲鵬由客棧外面,架著他那大虎鷹回到客棧裡來,長蟲小二就在對面的房簷下,等著他的回音,不時地伸長了脖子,向客棧這邊望著。
  在客房之中,江海楓微微含笑道:「今天的情形怎麼樣?」
  婁雲鵬用手指在唇上接了一下,輕輕地「哧」了一聲,然後走到窗前,向外看了一眼。
  他把簾子捲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捲起來,江海楓看得心中奇怪,正要問,婁雲鵬又向他背著身子擺了擺手,海楓就不吭聲了。
  婁雲鵬把竹簾放下捲起,捲起放下,如此三次,便見對面房簷下的長蟲小二點了點頭,站起身子假裝打了個哈欠,就往雨地裡走了。
  江海楓小聲地問:「婁兄,這是為何?」
  婁雲鵬放下簾子,回過身來道:「兄弟,你不知道,這是那兩個老兒與我定下的暗號,我這樣是表示一切依計而行!」
  江海楓皺眉問:「什麼計?」
  婁雲鵬滿臉堆笑道:「兄弟,你就別問了,反正我婁雲鵬不會出賣朋友!」
  說著他又走到窗前向外望了一下,顯得很焦急地道:「兄弟,我們現在就走,長蟲小二報信去了,這當中只有一盞茶的時間!」
  江海楓盤膝坐在床上,聞言微微地笑了笑,說:「婁老哥,你放心吧,一切都按他們的計劃去做,他們要你帶我到哪裡,你就帶我到哪裡。我倒要看看這群鼠輩,又施些什麼伎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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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2:37 |只看該作者
  鐵掌黑鷹婁雲鵬臉色大變,急道:「江兄弟,你千萬大意不得,這麼一來,我的心思可就白用了,我們現在就走!」
  說著又歎道:「兄弟!你是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
  江海楓冷笑道:「年前在海島上,我尚且以木劍一柄,斃敵數名,今天我有了這口好劍,又怕他何來?」
  婁雲鵬急得連連搓手道:「小兄弟,情形也許不相同,他們的人太多了。」
  江海楓冷冷地問:「有多少?」
  鐵掌黑鷹呆了一呆,道:「據我目睹,總在千名以上!」
  江海楓劍眉一挑,倏地站起來,冷笑道:「他們如真的來,我也說不得叫他們一一斃命在我的寶劍之下!」
  說完,目光向婁雲鵬一掃,冷冷地道:「你如懼怕,可自行離去,我絕不逃!」
  鐵掌黑鷹婁雲鵬長歎一聲,呆了一會兒,淒然道:「既如此,我們就在此一塊死吧!」
  江海楓搖了搖頭說:「我們不會死的!」
  婁雲鵬跺了一下腳,說道:「兄弟!請相信我,我鐵掌黑鷹婁雲鵬並不是怕死之人,你不久就知道了。只是老弟你是一個俠客,是一個大英雄,要是死在他們的手中,太不值得了!」
  江海楓見他說得如此懇切,不禁呆了一呆,婁雲鵬這時已把他的衣物整理好,放入行囊,急急地催促道:「走!快走!」
  江海楓懶洋洋地歎息道:「真有這麼嚴重麼?」
  婁雲鵬苦笑道:「小兄弟,你沒有在黑道上混過,早年我也是那裡面的人。那兩個老頭的姓名以及為人我不大清楚;可是雪山四魔,我卻是認識的。哥兒四個全有狠毒的暗器,見血封喉,兄弟!你是規矩人,犯不著跟他們拚,快走吧!再晚就走不成了。」
  江海楓唇角雖帶起了一個冷笑,可是他也不禁有些心涼,當時呆了一呆,道:「他們既有如此聲勢,只怕你我走也未必能走得脫了!」
  婁雲鵬呆了一下,苦笑道:「事到如今,我們也只有一試了,這叫做死馬當活馬醫!」
  一面說著,一面自包裹中掏出了一件粗布衣服,還有一頂草帽,遞給江海楓道:「來,兄弟,換上這個!我們不能叫任何一個人注意,馬也不要了!」
  江海楓不禁有些憤怒,可是他眼見婁雲鵬為自己擔心的神情,又不由歎了一口氣,接過衣帽匆匆換過,他的樣子立刻就變了。
  婁雲鵬看著他的樣子,不禁點了點頭,笑道:「對,這樣就行了!」
  他慢慢把竹簾掀開了一角,向外望了望,長蟲小二還沒有回來,可是在廊子兩邊,卻似多了幾個穿著油綢衣褲的路人。
  婁雲鵬呆了一下,心說:「糟了!看樣子他們第一批人已經來到了!」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問:「怎麼,現在還能走麼?」
  婁雲鵬硬了一下心,點了點頭道:「行!現在走最好!」
  江海楓提起了革囊,把枕下那口劍取出來插在囊中,就要去開門,婁雲鵬忙拉住他道:「幹什麼?你還要關照誰?這裡都有他們的人,我們得由房上走才行!」
  說著取出一小塊銀子,往桌上一放,正要去開另一扇窗子,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幾乎忘記了!」
  於是又匆匆把燈點著移於窗下。
  這時候天色已暗下來了,婁雲鵬向外望了一會兒,黯然道:「兄弟,這都怪我拖累了你,平白無故,多耽誤了你一天!」
  江海楓說:「為了摸他們的底,多延一天也是值得的!」
  鐵掌黑鷹婁雲鵬還是忘不了他的鷹,仍然把它馱在肩上,二人就開了另一扇窗子,江海楓在前,婁雲鵬在後,雙雙縱身而出。
  他們落足在生滿了青苔,而被雨水浸濕的瓦面上,雨似下得更大了,天色也更黑了。
  婁雲鵬彎下了腰,在前面帶路,不時地回頭向江海楓打著手勢。
  二人在瓦面上蛇行了數丈,鐵掌黑鷹婁雲鵬忽然蹲下了身子,江海楓在身後也不由停下腳步,奇怪地道:「怎麼不走了?」
  婁雲鵬抹著臉上的雨水,道:「這頭鷹太礙事,我得先把它放了!」
  說著在那頭大虎鷹身上依戀地摸了摸,江海楓慣於夜間視物,似見他面色十分悲切,不由心中微微好笑,忖道:「這婁雲鵬也太膽小了……設非我不想多造殺孽,這十幾名賊人,又怎能放在我的心上?」
  這時婁雲鵬已把那頭大鷹放了出去,並且一直仰頭到看不見它的蹤影為止,才慢慢低下頭來。
  他眼睛裡浸滿了淚跡,只是為雨水模糊了,分不清是雨是淚。
  歎息了一聲,才說道:「我們走吧!」
  江海楓奇怪道:「你的鷹飛得太遠了,等會兒它還會回來麼?」
  鐵掌黑鷹婁雲鵬含糊的搖了搖頭道:「那就不知道了!啊!」他說:「我們得快一點走了。」
  江海楓心中覺得有些奇怪,剛想發問,忽聽得「哧」一聲,一支弩箭直向他頭頂上射來,他連忙伸手操在掌中。
  「誰?」一聲冷峻的厲叱傳來。
  江海楓不由冷冷一笑,正要問喝,卻為婁雲鵬用力地把他拉著蹲下來,他驚嚇萬狀地道:「兄弟!千萬不要出聲,一驚動他們,我們就走不成了!」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這麼掩掩藏藏的,還不如跟他們拼一拚,婁兄,你閃開一點,我來對付他們!」
  婁雲鵬急道:「兄弟,萬萬使不得!」
  才說到這裡,只見廊簷之下,「嗖」的冒起了一條人影。
  這人一身油綢子衣褲,手執一口鋸齒刀,身形往瓦面上一落,又是一聲叱道:「來人報名,否則張二爺可就不客氣了!」
  鐵掌黑鷹婁雲鵬連忙笑答道:「張兄弟,是自己人!」
  一面說,一面站起了身子,那自稱二爺的人姓張名志青,外號人稱斷魂刀,本是鄂西一名大盜,是近始投奔魯省。
  白衣叟燕九公因受了摯友朱奇之懇求,不得不勉為其難地出來幫忙,他二人除了煽動左人龍和江海楓為敵之外,另外還廣撒武林帖,號召了魯省的各道人物,以便大舉圍剿人單勢孤的江海楓。
  他們大批的人在青州集結,布下眼線,果然江海楓沒有逃過他們的耳目,在青州被長蟲小二綴上了。
  今夜,也就是他們決定行動的一夜,所有的實力都出動了。
  朱奇和燕九公深知江海楓這個少年,是一個絕不平凡的人物,所以對他一點也不敢大意。一方面使計買通了江海楓的身邊人物婁雲鵬;一方面糾集了全部實力,劃分了區域,布下了陷阱,決心要一舉把江海楓殲除。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們萬萬也沒有想到,鐵掌黑鷹居然甘冒一死,也不肯出賣他這個新交的朋友江海楓!
  婁雲鵬引導著江海楓越房而逃的時候,正是他們大舉出擊的前半個時辰,所以時機是倉促得很了。
  這時候,負責監視「老福安」客棧的人物,因為雨大的關係,都躲在附近的茶樓酒肆中,僅僅只有第一線的三個人守在屋簷下,他們是斷魂刀張志青,神鏢許冬和魯西最有名的飛賊:一股青煙喬冒。
  這三個人是負責看守客棧正門的,另有以長蟲小二為首的眼線十三名之多,所以此刻他們的力量仍然不弱。
  鐵掌黑鷹婁雲鵬是知道這些佈置的。
  他知道以江海楓的功力,要對付這些人物,自是輕而易舉,可是如此卻會驚動了後面的實力人物,如果他們因而提前下手,那就麻煩。
  所以這時斷魂刀張志青一躍上房,婁雲鵬馬上就挺身而出,跟他打招呼。
  他真怕江海楓會斷然下手,一個張志青,固然構不成威脅,可是大批敵人,也就馬上來到,那時候,江海楓再厲害怕也應付不了。
  斷魂刀張志青聽了婁雲鵬的招呼,尋過來,怔了一怔,道:「原來是婁師父,可有事麼?」
  婁雲鵬向前走了幾步,小聲道:「張兄來得正好,我正有話要傳上去。」
  張志青湊近了些,道:「他們大概就快來了,就是這個雨,下得太大了。」
  說著,皺眉仰首看了一下天,婁雲鵬歎了一聲道:「那個姓江的小子太機靈,燕老哥給我的藥一時還下不了手,所以我想請你轉告,叫他們務必晚些來。」
  斷魂刀張志青呆了一呆道:「喲!這個時候傳話,可就晚了,他們都出動了呀!」
  鐵掌黑鷹婁雲鵬向四下看了一眼道:「這附近除了你以外,還有別人嗎?」
  張志青拉了一下雨帽,點頭道:「有!許冬和喬冒!」
  婁雲鵬吃了一驚,卻點了點頭道:「怎不見他們的人影子?」
  張志青抹了一下臉上的水,呵呵笑道:「婁老哥你也是老江湖了,咱們布下的人,還能叫人一眼都看見麼?」
  語華冷冷一笑,又道:「我看那江海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也不會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我倒希望他現在就出來,好叫他嘗嘗我這口斷魂刀!」
  一面說,順手捋了一下手中刀,順著刀尖,直向下滴水珠。
  婁雲鵬桀桀一笑道:「那還不容易?等一會兒你就見著了!」
  斷魂刀張志青哼了一聲道:「這麼多人,不要說打,就是嚇,也要把他給嚇死了!得啦,不跟你瞎聊了,我下去了!」
  說完一轉身子,不由吃了一驚!
  原來就在他面前,一個長身的少年,岸然佇立著。這少年,一身鄉農的打扮,破涼帽,藍小褂,但是這些卻掩不住他那原有的朗朗英姿!
  斷魂刀後退了一步,叱道:「你是誰?」
  婁雲鵬這時也看見了,不由也吃了一驚,歎道:「兄弟你難道……」
  這時鄉農打扮的江海楓開始說話了,他微微冷笑著,對張志青道:「朋友,你不是要會會我麼?」
  斷魂刀張志青不由冒出一身冷汗,他猛地一回頭,怒目瞪視著婁雲鵬道:「姓婁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婁雲鵬眼見江海楓已經現身,知道眼前局面,已只有先下手為強,把這張志青給收拾了再說。
  他冷哼了一聲道:「朋友,你還是糊塗一點吧!」
  說罷身形一矮,正要騰身過去,可是江海楓卻已經先下手了。
  只見他身子如同狂風似地,直向斷魂刀張志青身上撲去。
  斷魂刀張志青一聲叱道:「好小子!」
  猛地往下一挫右腕,鋸齒刀由上而下,一刀直直地劈了過來。
  江海楓不慌不忙地一伸右手,竟向他的刀刃上抓了過去。
  張志青不覺大驚,他向後一撤刀,心中卻奇怪地想:這小子莫非還敢用手搶我的刀嗎?
  他心裡這麼想著,手中刀已改了方向,橫著向前遞出,施了一招「橫鎖金丹」,砍向江海楓的右胸。
  可是他的刀剛剛遞出了一半,卻忽覺有股極大的潛力,自後面壓上了刀背。
  不容他抽刀換式,鋸齒刀已被人家捏住了刀背。
  張志青嚇得魂飛魄散,回頭一看,竟是那個鄉農裝束的少年。
  這少年身子仍然直直地立著,右手高舉,僅用拇、中、食三指的指尖,叼捏著刀背。
  雖如此,那斷魂刀張志青,施出了吃奶的力氣,也莫想挪動一分一毫!
  這麼一來,張志青才算認識了這個江海楓。
  他臉色大變,猛地探手入懷,摸出了一管短笛,急向口上湊去!
  但江海楓怎會任他如此?
  只見他冷笑了一聲,左掌平著向外一封,喝了一聲:「去吧!」
  斷魂刀張志青,短笛尚未挨唇,便覺得劈面來了一股絕大的勁風,五官為之一炸,當下連一聲也沒有哼出,「撲通」一聲,倒在瓦面上,嘩啦啦還壓碎了一大片瓦!
  婁雲鵬歎息道:「兄弟,快走吧,這地方不可再留了!」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無妨!我先把這狗才放好了!」
  他說著一把夾起了張志青,身形一飄,已竄下了屋簷,把張志青放在一堵高牆的牆腳下,再一縱身,又上了瓦面。
  鐵掌黑鷹婁雲鵬,見他這種輕快的身手,更打心眼裡生出佩服;只是他這時心裡亂得很,他為江海楓擔心,同時也為自己的生命戰瑟。
  他知道,他的生命,至多也不會逃過今夜……這是一個秘密,他不願事先告訴江海楓!
  江海楓見他怔怔地看著自己,就拍了一下手,道:「現在我們走吧!」
  雨勢更大了,西天亮起了一道閃電,緊跟著響起震天價一個焦雷!
  江海楓悲憤膺胸,他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他並不是甘心這麼逃的,其實他有足夠的自信,自認為能夠應付這一群所謂兇惡的敵人。只是他沒有忘記師父的戒語,他是在盡量地避免多造殺孽!
  大雨傾盆中,二人不久就通過了附近的一片矮簷,來到一條尚稱寬闊的街道,雨水打在街道上,濺起滿地的水花!
  天更黑了,黑得如墨染一般!
  老邁的婁雲鵬,他的眼力,在如此的黑夜暴雨中,幾乎是什麼也看不見了。
  可是江海楓卻能清晰地辨別一切,他帶著婁雲鵬靠著廊下急速地前行著。
  忽然,迎面射來一道燈光,一人啞聲道:「什麼人夜行?快避開一邊,這裡不許走人!」
  婁雲鵬急道:「糟了,他們已布下卡子了,江兄弟,我們只怕是……走不了啦!」
  江海楓朗笑了一聲,道:「我倒要看看誰敢擋我的去路!」
  說著反倒加速地直向前面撲去,只聽前面一聲吼道:「射!」
  弓弦響處,一連飛來四支長矢,直向海楓身上射來。
  江海楓此刻已是憤怒至極,他冷哼一聲,右手一拂,竟把並排而來的四支箭,全數劈落在地。
  只是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四處的胡哨聲已響成了一片,各處都像是有了回答,人聲鼎沸,真不知他們有多少人!
  江海楓起落之間,已撲到那發出燈亮之處。
  他看見兩個戴著大斗笠的小子,正在廊下捧著兩盞馬燈,在兩個小子身邊,四個官兵各挺著弓箭,向他瞄準著。
  江海楓見了,不由為之一呆。
  他大聲怒道:「你們這些官人,怎麼與匪人連成一氣,亂傷行人,是何道理?」
  那個戴斗笠的小官人,手上揮著腰刀,冷笑道:「姓江的,你還來這一套,青州這地方被你連日攪得天翻地覆,你作了案想逃,可沒有這麼容易;今天我已安排了嚴密佈置,看你住哪裡跑!」
  說著一揮刀,大聲喝道:「射!」
  唰唰一連又是四支弩箭,江海楓被弄得啼笑皆非,他呆了一呆,眼見箭到,信手一撥,又把來箭震落地上。
  兩名官人見他如此神勇,嚇得眼都直了。
  江海楓冷冷地道:「你們說些什麼?是誰在本地作案?你們身在公門,怎可含血噴人?」
  那名啞嗓子的官人,退了一步,瞪眼道:「胡說!你還想賴麼?告訴你,你一進城,我們就留意上你了,何況還有人告密,嘿……你今天是插翅難飛。告訴你,前面還有你們江湖上的朋友等著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一揮刀,大喝道:「射!射!我去招呼神機營的火槍去!」
  說完轉身就跑,可是江海楓在聽了這些話後,已是氣得五內生煙!
  他哈哈大笑一聲,身形一縱,有如天兵自天而降,正落在那哨官身前。
  那哨官大吼了聲:「我殺了你!」
  一刀劈下,江海楓一偏身,對方的刀已劈空,隨之他一聲冷笑,只一探手,已兜住那哨官腋下,口中喝了聲:「滾你的吧!」
  只見他右手向外一翻,那哨官偌大的身子,竟被他足足地摔出一兩丈以外,撲通噹啷一陣響,頓時跌昏過去。
  其他幾名官人,見狀俱皆大駭,各自四散狂奔,江海楓正要追上,卻為婁雲鵬抓住,勸道:「兄弟!不可傷他們,好毒的東西,原來他們還暗中聯絡了官兵,這一點連我也被他們瞞住了……兄弟,我們快走。」
  江海楓一聲冷笑,右手後背,猛地一抽,已把插在囊中的長劍拔了出來。
  他晃了一下劍,道:「老哥,你的苦心白費了,今天我要好好教訓他們一下,叫他們知道我們不是易欺之人!」
  婁雲鵬吃驚地道:「老弟,千萬不可如此,他們的人太多了!」
  江海楓哈哈一笑,說:「你不要怕,任他千軍萬馬,我也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來!你隨我前進。」
  婁雲鵬這時滿身泥濘,神情慌張,江海楓這句話,倒像是給了他一個極大的鼓舞,他不再畏縮和猶豫了,當下長笑了一聲道:「好!兄弟,我們上!」
  這老頭兒說著,已探手把別在腰間的一桿「蛇頭棒」抖了出來。
  這是一支很不尋常的兵刃,樣子極像是一般的練子槍,只是兩端卻多了一雙蛇頭,銀光閃閃,看來十分厲害!
  鐵掌黑鷹婁雲鵬「蛇頭棒」方自抖出,便見由側面一連撲來了兩條人影。
  兩人都穿著油綢子水衣褲,幾乎連臉都蒙住了:其中之一,身形一落,冷叱了聲道:「好個婁雲鵬,我把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老王八……」
  他的話方說到此,婁雲鵬已趕上前,手中蛇頭棒攔腰就打。
  這人驚呼了一聲,倏地躍起,掌中一口劍,猛地向外一揮,只聽得「嗆啷」一聲,二人各自倒退了一步,婁雲鵬這才看清了來人是神鏢許冬。
  婁雲鵬冷笑道:「許冬,你若識相,快快閃開,否則你這一條命,定必不保!」
  神鏢許冬一聲狂笑道:「你們死在目前,還敢用大話來嚇唬我,我許冬豈能被你嚇倒?」
  猛然間,一股尖銳的疾風,向他身後撞到,神鏢許冬大吃一驚,「怪蟒翻身」,倏地閃到一旁!
  他看見一個鄉農打扮的魁梧少年,岸然立在前面,呆了一呆,猛地想起來人是誰了。
  當下他大驚失色地喝了一聲:「去你的!」
  手中劍向外一抖,「白蛇吐信」,直向江海楓咽喉點來。
  他的劍已自抖出,發現對方少年那種神態自若的表情,不由心中一凜,可是再想抽劍退身已是來不及了。
  但見劍光一閃,一聲慘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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