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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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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凝霜劍[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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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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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7:39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江南2嬌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這是白香山的一首《憶江南》,絕妙好詞也!
  時已黃昏,落日西沉,西湖之上,白霧縹緲,而西湖八路(即八景),各放媚光,勾引著來此的千萬遊客,逐一觀賞,遊客們在遍游八景之後,都不禁會長歎一聲:
  「吾今不負此生矣!」
  現在所要談到的,正是八景之一的北山路,北山路上各景獨多,尤多山峰,計有寶石、萬嶺、棲霞、仙姑、靈隱、飛來……」
  棲霞山有棲霞洞,最為寒冷,宜於夏游,仙姑山有玉泉,清可見底,游魚可數,故玉泉觀魚,為遊湖樂事之一。
  在看過玉泉之後,江海楓和他那個死而未死的好友婁雲鵬慢慢踱了出來,清冽的風,撲面吹著,即使在這盛夏的日子裡,也能令人感到一陣無比的爽意。
  在爬上北高峰的石階之後,江海楓歎了一聲道:「我們來杭州已不少日子了,終日遊山玩湖,也不是一個辦法。那左人龍到底在哪裡,依然是毫無線索,你看如何是好?」
  鐵掌黑鷹婁雲鵬呵呵一笑道:「老弟台,你怎麼反倒沉不住氣了呢?他不急,咱們急個啥?」
  江海楓皺眉道:「只是我那小書僮不知如何了?」
  婁雲鵬嘻嘻一笑,道:「這個你更可放心了,他一個書僮,那左人龍還能怎麼樣他?兄弟,你耐下心,咱們就在這西湖守株待兔,他左人龍沒有不來的道理!」
  江海楓心中雖不以為然,卻也別無他法,只得點了點頭,並未把那書僮是女子喬裝之事說出,因恐婁雲鵬以之打趣。
  婁雲鵬現在身體已完全康復了,他常常說:「兄弟,我這條命,可說是你一手所賜,老哥哥算沒有白交你這個朋友!」
  而江海楓更以青州之事,看出婁雲鵬是個血性漢子,所以此次南遊江南,特地帶了他同來,二人之間的交情,已非昔日可比了。
  他二人用了兩個月的光景,幾乎找遍了江南各地,可是左人尤其人,卻是「杳如黃鶴」!
  最後他們又來到了西湖,因想那左人龍既來江南,西湖自是必遊之地,不能不到。
  因此,他二人日復一日的在這西湖附近遊山玩水,希望能有一天碰見左人龍。
  婁雲鵬是一個見面就熟的人,他在這西湖住了不到十天,這西湖境內的流氓地痞,可就全都被他混熟了。
  他把左人龍的形貌,就海楓所憶及的印象,詳細地告訴了他們,囑咐他們一有消息,即來報信。
  有了這些朋友幫忙,他二人才能如此悠閒。
  北高峰上有「韜光庵」,石樓萬丈,對面有一處廟宇名喚「石磯寺」,正對錢塘江,遠望江口,洪濤浩渺,與天相接,世稱「韜光觀海」即此也!
  江海楓和婁雲鵬說服了石磯寺的方丈,就在這寺內左偏殿的一間禪房內住了下來。
  他二人空閒的時候,看看經書,游遊山水,或者是找寺中老和尚,在樹下下一局棋,日子倒也不難打發。
  在婁雲鵬來說,他已是風燭之年,過一天算一天,他從來不想什麼,怎麼來就怎麼過,故很能耐住性子。
  可是江海楓卻是不然,他這個人責任心極重!
  席絲絲雖說是自願相隨,但是她的安危仍應由他負責,如今她被左人龍擒去了,說起來也實在是他的恥辱!
  所以這期間,他的心情十分惡劣。
  他二人行到了石磯寺前,正要入內,忽見由寺後探出了一個小腦袋,一晃又縮回去了。
  婁雲鵬眼快,立刻就認出了,來人正是西湖有名的無賴,名喚小蚱螞謝五,在這西湖一帶,他沒有不熟的。
  鐵掌黑鷹婁雲鵬,在此人身上花了幾個錢,叫他負責打探左人龍的消息。
  這時候婁雲鵬一見是他,不由大喜,忙招了一下手,道:「喲!是你呀,快來,快來!」
  小蚱螞謝五咧著大嘴,由牆後面晃悠悠地走了過來,看他那份德性,光著上身,小辮搭在前面,下面的褲襠是又肥又大,足下的一雙青布皂鞋,倒是挺新,可是卻穿著一隻一樣的一雙襪子。
  這小子這份德性,倒是和青州的長蟲小二挺像,只是比長蟲小二還要油!
  這麼熱的天,他手裡還握著兩個核桃,一邊走一邊搓,腰間一條紅綢子汗巾,都快垂到地下了,他也不知道拉上一拉,就這麼一走一晃地走過來啦!
  還隔著老遠,就對著婁雲鵬打了一個揖道:「老爺子,您好!」
  然後用一雙小眼,在江海楓身上直照,滿面驚異之色,婁雲鵬呵呵一笑道:「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那個江大爺,他剛來,你見個禮吧!」
  小蚱螞謝五臉色一變,可是他馬上裝出笑臉,對江海楓打了一個揖,道:「小蚱螞謝五見過江大爺!」
  海楓看了婁雲鵬一眼,似乎是暗怪他不該道出自己的姓名,可是婁雲鵬卻假裝沒有看見,嘻嘻一笑道:「兄弟,這就是小蚱螞謝五,我托他打聽左人龍的消息,大概他是來回話了。」
  說著又向小蚱螞謝五一笑道:「怎麼樣?有消息沒有?」
  謝五直起腰,斜著眼向附近看了一眼,神秘地道:「咱們進去說吧!」
  婁雲鵬哈哈笑道:「無妨,這裡四下無人!」
  小蚱螞又看了海楓一眼,擠了一個眸子,諂笑道:「蠍子小蔡告訴我說,昨天南大街過去一匹馬,馬上坐著一個少年,樣子很像你所說的那個左人龍!」
  婁雲鵬「哦」了一聲,謝五立刻接道:「我已經叫他綴上去了。」
  婁雲鵬點了點頭,從身上取出一塊銀子,遞給小蚱螞,小蚱螞接過來,用力捏了捏,又掂了掂份量,才收進腰袋裡。
  一面又齜牙笑道:「謝謝婁大爺。」
  婁雲鵬皺了一下眉說:「就這麼一點兒事情麼?」
  小蚱螞縮了一下脖子,笑道:「我的大爺,你可別急呀,你知道這麼點事費了我們多大的力麼?大爺同這位江大爺住在這裡?我是來認認地方的,以後報信可方便些!」
  婁雲鵬用手一指「石磯寺」道:「我們就住在這寺裡面,一有消息你就來。」
  小蚱螞謝五哈腰道:「是!是!」
  說完又向二人打了一個揖,轉身就走,婁雲鵬喝道:「回來!」
  那小子忙回過身子,笑道:「還有事麼?」
  婁雲鵬說:「我們在這裡的消息,你不要對外人說,知道嗎?」
  「怎麼會呢?」小蚱螞摸著脖子說。
  婁雲鵬才又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去吧!」
  說著他就和江海楓直向寺內行去,小蚱螞謝五望著他們進入寺內之後,才轉過身子很快的下山而去。
  筆者這支筆,得在後面緊緊追著他,倒要看看他是要上哪裡去。
  只見他一路由山道直向下跑,到了山下,也就是西湖邊上,跳上一條小船,直向後山劃去。
  穿過湖心,進入一片長滿荷花的水面,小蚱螞又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人注意他。
  於是他就又把小船一路劃了下去,又劃了半天,來到了一片竹林前,他才繫住小船,跳上岸去。
  竹林內設有茶座,但是人很少,繞過茶棚,就見有一幢竹樓,名為「青竹翠館」,是一處專門招待高人雅士的地方。
  小蚱螞摸了一下小辮子,大步向館內行去,不想才走了幾步,就被一個茶房迎門給擋住了。
  那茶房上下打量著他道:「你找誰?」
  謝五一咧嘴道:「怎麼著?你連我小蚱螞也不認識了?」
  那茶房大概新來不久,怔了一下道:「老蚱螞也不行,你到底找誰?」
  謝五一聽這話,頓時就火了,臉往下一拉,罵道:「混蛋,今天我揍你小子!」
  說著舉手就要打那個夥計,卻被旁邊上來一人拉住,含笑道:「喲!你不是謝五哥麼?幹嘛打人呀!得啦!你找誰就進去吧!」
  謝五見來人也是這裡一個夥計,就收住了手,氣憤地道:「媽的,這小子狗眼看人低,他是瞧我今天光著脊樑,我要是弄一件馬褂穿上,看他還不搶著給我打揖。」
  那個夥計嘿嘿笑道:「得啦五哥,你辦你的事吧,我來說他就是!」
  謝五也不好意思再鬧,其實他們這些嘴裡叫得厲害的人,多半也很怕事。光棍一點就透,何況他來此是辦一件神秘的事,更不願把事鬧大。當下也就見台階就下,嘴裡罵了聲:「什麼玩藝兒!」
  就這麼一掀門簾進去了,他匆匆地上了樓,拐了個彎,正向一間房內衝去,卻見一個長身少年,迎門而立。
  小蚱螞忙打了個揖道:「喲!左爺,你幹嘛站在外面呀!不怕露了相麼?」
  少年冷冷一笑道:「我怕什麼?」
  小蚱螞怔了一下,又嘻嘻笑道:「得啦!八成又是我說錯了,憑著你左大爺這身功夫,還能怕誰?」
  姓左的少年哼了一聲道:「我在房裡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你,我不是關照過你不許替我惹事,被你這麼一鬧,我的形跡也瞞不住了!」
  小蚱螞臉一紅窘笑道:「左爺你放心,等一會兒我去關照一聲,嚇死他們也不敢對外說呀!」
  天山之星左人龍冷冷一笑,道:「辦的事怎樣了?」
  小蚱螞回頭看了一眼,緊張地道:「咱們進去說吧!」
  左人龍轉身進室,小蚱螞隨後而入,一進去,那小蚱螞就歎道:「這兩天我蚱螞一雙腿都快跑斷了,光爬山就爬壞了兩雙鞋,喏!大爺你看!」
  說著蹺了一下腳著:「這又是一雙新的,第三雙!」
  左人龍冷笑道:「我給你不少的錢了!」
  小蚱螞一模小辮,乾笑道:「得啦!大爺,十兩銀子分一分,落了二兩,給你大爺辦事,還能不吃飯嗎?」
  左人龍遂摸了一錠大銀,約有二十兩左右,往小蚱螞前面一丟,怒道:「這個你拿去,錢!我多的是,只是你得給我辦好事情,那個姓婁的盯牢了沒有?他的底細摸清沒有?」
  謝五銀子在手,不禁心花怒放,他忖著這塊銀子可比婁雲鵬那一塊大多了;於是,這一邊話就要多說一點。當下收了銀子,嘻嘻一笑道:「那個婁雲鵬我摸清了,這傢伙是山西人,聽說在中條山有點小名,外號鐵掌黑鷹,能施鐵砂掌,他還養了一隻大虎鷹,只是這一次沒見帶來。」
  左人龍仰頭想了想,道:「我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謝五一齜牙,道:「本來嘛,一點小名,別說大爺你啦,就是我也還是第一次聽過,算不了什麼!」
  天山之星左人龍聽到這裡,不由面色一沉道:「這麼說起來,他為何管此事,我和他並無怨仇,這人也太無聊了!」
  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他是否想到,自己的參與也很無聊,不過眼前,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小蚱螞謝五嘻嘻一笑道:「也不見得,可能這人是江海楓的朋友也不一定!」
  左人龍一聽到江海楓的名字,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對於此人他是又恨又敬,同時更有一種難遏雄心,要和此人一決勝負!
  來至西湖也不算短了,可是竟未與江海楓見過面,小蚱螞是兩邊討好,供應情報,討價還價,把他們兩個都騙了,騙了兩個當今無獨有偶的大英雄!實在也是很好笑的一件事。
  小蚱螞看準了左人龍的心思,就湊前一步,用一隻手遮著半邊嘴唇,小聲道:「聽說江海楓也快來了!」
  左人龍目光一亮,道:「他什麼時候來?」
  謝五放下手,嘻嘻一笑,道:「我的爺,你可別急呀!這件事……」
  說到此,拍了一下胸脯,又道:「包在我身上,大爺沒別的,你再拿出五十兩銀子……」
  才說到此,就見左人龍面色一變,小蚱螞立刻接上去道:「大爺你可別誤會,這銀子可不是我要,拿來給幾個不怕死賣命的朋友,你這個錢可也沒白花,如果明天我不能把江海楓確實的地址告訴你,我是這個!」
  說著比了一個「王八」的手勢,翻著一雙小眼,看著左人龍,滿臉渴望之色。
  左人龍站起來走了幾步,冷笑道:「其實我自己也能找著他……」
  謝五雙手連擺,道:「喲!這可犯不著,你們二位,那姓江的我雖沒見過;可是也可猜出來,一定是一個棘手的人物,大爺你就更不用說了……你想想,一個打草驚蛇,事情可就沒了準兒……」
  左人龍倒為他說中了,他一上來,對於江海楓此人,就存下了相當的戒心,這意思並不是說「怕」,而是要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而打一個漂亮的勝仗,借此滿足他的英雄思想!
  他要在江海楓的眼前,「神龍見首不見尾」,出奇制勝。
  有了這許多潛意識,他才會在西湖悄悄地住下來,不動聲色。
  雖然他明知小蚱螞謝五是敲大頭,可是這筆錢他並不吝嗇。
  從天山來,他帶來了不少的錢,由於他本人生活簡樸,根本無所花費。當時他冷冷笑道:「五十兩不算多,明日你來,我要一個對江海楓的詳細報告!」
  說著從身上掏出了幾張銀票,由內中選了一張五十兩的,遞給謝五。
  小蚱螞謝五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這筆錢夠他吃一年的,當下打拱作揖的接了過來。
  可是左人龍的手,並沒有立刻收回來,他像是輕輕地搭在謝五的肩上,可是謝五就像是挑了一副千斤重擔一樣,禁不住「啊喲」一聲,差一點兒坐了下來。
  左人龍望著他冷冷地道:「謝五,你要是膽敢在我面前玩什麼花樣,可要小心一點,左人龍可不是易欺之人!」
  這一會兒功夫,小蚱螞頭上已見了黃豆大小的汗珠,他口中連連道:「是……是……」笑得極不自然地說:「我就是有兩個腦袋也不敢呀!」
  左人龍放下了手,說道:「去!」小蚱螞點了一點頭,就像老鼠一般地,轉身走出。
  出了門,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打個寒戰,心說:我的媽,這主子可不是好惹的,算了吧,見好就收,別把小命兒貼上,那才叫冤呢!
  在石硯寺內,就著孤燈一盞的江海楓,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是不忘記讀書。
  今夜,他在燈下細細地閱讀著一卷《大藏經》,那是向廟裡和尚借來的。
  可是,他看了十頁左右,卻是再也定不下這一顆心來,胸中思潮起伏,有如海水澎湃一般。
  放下書本,站起身子,瞧偌大的寺院,靜悄悄的,僅能聽到前面大殿內和尚們晚課的木魚之聲。
  江海楓開門,信步走了出來,只見月光、湖光和對面的那座石樓,相映得那麼有趣,前瞻錢塘江,就像是一道銀色的玉帶,輕輕地橫在遠天。
  在崖前佇立了一會兒,只覺得天風冷冷,這種感覺,似乎又令他回憶到在孤島上的那一段日子!
  可是畢竟那是有些不同的,在孤島上他是專一地獨處,心似古井無波,然而如今呢!起碼有左人龍、席絲絲以及那個塞外飛鴻秦紫玲的介入,因此,他也就變得無法安寧了!
  天風吹著他那一襲純白色的長衫,飄飄欲仙,信步在附近逛了一會兒,快快又回到禪房來。
  不知為何,他仍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像他這樣富有定力的人,一向極少如此,那麼今夜……
  在窗前,他微微閉上了雙目,默默地推算著——推算著當前的安危。
  一盞茶之後,他張開了眸子。暗暗忖道:「怪事……莫非今夜有什麼不祥之兆?」
  於是他走至幾前,由衣內取出了八枚制錢,按先天易理推算之法,把這八枚制錢散在几上,以中指略微移動了其中數枚,一個嶄新的局面出現了。
  江海楓不由口中「哦」了一聲,他的面色微微一變,由卦上看來,主星上之黑虎星動,這是一個很不利的局面!
  他站起身來,劍眉皺了一皺,心中忖道:「怪事,莫非有誰在此時企圖對我不利麼?」
  想到此,他冷冷一笑,又以二指移了一下兩枚制錢,倒乾為坤,開天門微見曙光,這是一個勝利的局面,至此他才略微心安!
  收回了制錢之後,他沉默了一會兒,心想:
  「此時此刻,對我圖謀不利之人,又會是誰呢?誰又會有這個能耐?」
  時間也不再容許他多延遲了,卦上既為「黑虎」,可見來人是一個極大的勁敵。
  江海楓年事雖輕,可是一生卻還未遇過敵手,那麼,這個隱伏的勁敵卻是何人?
  他身形微微一長,已把掛在牆上的那口「凝霜劍」摘了下來,正要繫在背後,可是轉念一想,卻將劍由鞘內抽出,把那個空鞘重新掛在牆上;然後,用一條青綢,把劍身小心纏住,牢系背後。
  望著牆上的劍鞘,他冷冷一笑,心想:「敵人只需一望這空劍匣,當可知我江海楓,早已候著他了!」
  然後他自筆架上抽出一支狼毫,在一張桑皮紙上振腕疾書了「斷崖日出」四個大字!
  擲下了手中的筆,他整個的身子,就像是一隻穿簾的燕子一般,自窗口遁了出去。
  這時,那隔室的鐵掌黑鷹婁雲鵬,卻正好夢方酣。
  透著依稀的曙光,天空是一片灰白。
  天山之星左人龍,就像是一顆劃空的流星,只見他身形起落,有如星丸跳擲。
  只消一刻,已來到了北高峰絕頂的石磯寺之前!
  他一生對敵無數,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緊張過,來到了這裡,他甚至有些猶豫。
  在寺前徘徊了一趟,心想那小蚱螞謝五如果所說不錯,江海楓該是住在此處了。
  微曦照著他那偉岸的身材,英朗的儀表。一條大髮辮,緊緊地盤在脖子上,兩道濃眉斜挑出去,隱隱現出一些煞氣。
  他在寺前走了數十步之後,只見他雙臂倏地向下一振,已用「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把身子拔了起來:活像一隻剪空巧燕!
  在「大雄寶殿」的琉璃瓦上,他用「踏雪無痕」的輕功疾行著,不一刻已來到了後院偏房。
  小蚱螞謝五曾給他畫了一張詳細的圖,在圖上他知道江海楓和鐵掌黑鷹婁雲鵬是住在什麼地方。
  現在,這個地方也就在他的足下了。
  在江海楓的那間禪房之上,他冷冷地一笑,心想:「我左人龍乃是光明正大的漢子,可不能做虧心暗事!待我通知他一聲吧!」
  想到此,以右足足尖,在瓦面上輕輕地點了三下,發出了極為輕微的三聲細響。
  左人龍足尖示警之後,整個身子騰上了屋角,滿以為江海楓必會聞聲而出。
  可是,良久並無回音。
  他不禁星目一轉,心道:這江海楓的警覺力太差了,我如殺他,簡直易如反掌!且待我入內一看。
  想著飄身而下,翩翩如平沙落雁!
  只見禪房的一扇窗子敞開著,室內有孤燈一盞,昏黃的燈光,不時搖曳著。
  天山之星左人龍,見此情形,不由倒退了一步。
  他的臉色霍然一變,心忖道:這江海楓卻是太大意了,膽大得令人可疑,他莫非當真就沒有把我左人龍看在眼中不成?
  窗外內視,難窺全貌,技高膽大的左人龍,竟一點足尖,就像一陣風似的,自窗內撲了進去。
  他是一掌護心一掌應敵,身勢如奔雷駭電,身形向下一落,那盞昏燈的光焰,平吐了半尺的燈焰,閃閃欲熄。
  左人龍頓時驚愕住了。
  禪房內空無一人,禪床之前,有絲履一雙,左人龍猛一殺腰,已回縱上窗檻!
  以萬般的驚疑,掃視著這室內的一切!中口冷笑道:「左人龍專程造訪,主人何故避而不見?豈不失禮?」
  室內室外,俱是一片死寂,他之所以落身窗檻之上,旨在兩邊兼顧,發話之後,未見回音,他的心不禁就動了一動!並且也知道,這種情形絕非偶然。
  當下又飄身落入室內,目光略一轉動,已看見幾上那張紙條,左人龍劍眉一挑,走近細看,不由面現駭異,只見那紙上寫的是:「斷崖日出」。
  天山之星左人龍倒退了一步,正好觸目在粉牆之上的空劍鞘,他牙關緊咬了一下,喃喃自語道:「江海楓不愧吾道高手,未卜先知,但左人龍焉能就此服你?我們斷崖相見吧!」
  天山之星左人龍,在心情震怒之下,不禁狂笑了一聲,左手平空一揮,那盞燈「叭」地一聲,摔在石壁之上,摔了個粉碎!
  只見他身形一縱,再次地上了窗台!
  正當他欲以「潛龍升天」的輕功絕技騰身而出的時候,忽聞得一個沙啞的嗓音叱道:「哪裡來的野小子?打!」
  這個「打」字一出口「嗤」的一聲,一支梭鏢劃空而至,直向左人龍心窩上打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正在憤怒頭上,不想這時還會有人暗襲自己,他的怒火就更大了。
  當下狂笑一聲,左手突出二指,只是那麼向下一夾,竟把風馳電掣而來的梭子鏢夾在指內。
  他口中冷叱了聲:「來而不往非禮也,原物奉還!」
  緊跟著右手腕子向外一翻,那支梭子鏢「嗤」的一聲,反打了出去!
  就在這支鏢出手的剎那之間,一個疾快的身影,猛地自暗影中躍了出來!
  這人掌中一桿蛇頭棒,只一揮,便聽「噹」的一聲,已把飛還而來的梭子鏢,打向了半天之上。
  天山之星左人龍,面帶冷笑,身形昂然不動,他倒要看一看,來人究系何人,居然敢和自己動手。
  這時那人口中大聲叱道:「小子!你是送死來了!」
  身形一縱,已來到了左人龍身邊,蛇頭棒攔腰而出,「嗤」地一聲直向左人龍腰上纏打了過去。
  左人龍面色一沉,容對方棒梢已將挨住了自己身上的剎那之間,只見他右手猛地一抖,施了一手「分雲探爪」,只聽得「噗」的一聲,已抓在了對方的蛇頭棒桿之上!
  那人用力一掙,沒有掙動,左人龍這才看清了,來人是一個黑瘦的老人!光著上身,露出兩排肋骨,一條小辮,細若小指,尚還拖在腦後!
  左人龍雖是憤怒之下,但他一生對敵,始終抱持不殺無辜的宗旨。
  他見來人形相陌生,不由劍眉微顰,那老人拉了一下沒有拉動,心可就慌了。
  只見他左手猛地一搭,也握在了棒桿之上!
  雙手一併用力,「嘿」地一聲,向後著力一帶,左人龍整個身子,不禁為他帶得動了一下,心中不免吃驚。想不到這老人還有些蠻力。
  於是他右腕一緊,更加了幾分力量。
  如此一來,那老人雖是施出了吃奶的力量,卻是再也休想拉動一分一毫!
  左人龍冷笑了一聲道:「大膽的老兒,為何要暗中害我?」
  老人這時似也識得來人厲害,他驚疑地向對方身後望了望,訥訥道:「我那江老弟呢?你把他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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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人龍不由心中一動,頓時他就明白了。
  當下星目一亮,恨聲道:「這麼說,你就是什麼鐵掌黑鷹婁雲鵬了?」
  那老人怔了一下,大聲道:「不錯,婁雲鵬就是我!你既知我老人家的大名,還敢上門尋事。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左人龍哈哈一笑,頓時鬆開了手。
  婁雲鵬身不由主地向後踉蹌退了一步,眨了下眸子,奇怪的道:「你是誰?」
  左人龍目光在他身上轉了轉,一笑道:「聽說你要找我,我來了,你卻反倒不認識我,真是好笑!」
  婁雲鵬口中「噢」了一聲,面色突地大變道:「你是左人龍……」
  左人龍狂笑一聲道:「不錯,我是左人龍!」
  婁雲鵬霍地後退一步,猛見他牙齒一咬,蛇形棒向外一抖,抖了個筆直,向左人龍當胸就點!
  左人龍身形一旋,婁雲鵬的蛇頭棒已點了個空!
  驚慌之下的婁雲鵬,就覺得左人龍就像一陣風似的,由自己頭上竄了過去!
  他猛一個轉身,左人龍離自己不及一尺!
  這老人倒抽了一口冷氣,才知道對方果然是名不虛傳,情急之下,婁雲鵬的蛇頭棒,施了一招「風捲殘葉」,直向左人龍下盤掃去。
  可是左人龍對敵,和江海楓是一個調調兒,你愈急,他是愈不急。
  婁雲鵬一棒掃來,左人龍身形僅微微向上一拔,可是婁雲鵬的蛇頭棒,也非等閒。
  只聽他口中叱了聲:「打!」
  那已經遞出的蛇頭棒,竟自猛地倒捲而起,快如石火般,只一閃,已到了左人龍丹田穴上。
  天山之星左人龍驀地一驚,只見他雙手向下一分,「野馬分鬃」,突出中食二指,向對方桿梢上點去。
  婁雲鵬忙向後一撤,足下一個倒竄,縱出了丈許以外!
  他口中啞聲叫道:「江兄弟,快出來,江兄弟……那話兒可是來啦!」
  可是卻不見海楓的蹤影,婁雲鵬自從經歷過上次的那件事情之後,已學乖了。
  他知道憑自己的武功,要和這左人龍動手,的確是差得太遠了。江海楓此刻不在眼前,自己還是三十六策,走為上策的好!
  再看左人龍面帶冷笑地凝視著自己,不免更為性急,當即大吼一聲,猛地向前一竄,蛇頭棒「棒打南山」,一棒由上而下,直打了出去。
  左人龍向後一閃,婁雲鵬趁招式發出之際驀地騰身而起,向一邊遁去。
  可是他身形方一落,卻見左人龍竟是仍在自己面前,鐵掌黑鷹婁雲鵬不由呆了一呆。
  他怪嘯了一聲,整個身子再次縱了起來!
  這一次卻是直往一棵大樹身上縱去,身形向下一落,正好落在了一根演出的枝椏之上。
  卻聽到頭頂上一聲冷笑道:「老兒,在我眼皮之下,你還打算跑麼?」
  婁雲鵬這一驚,真差一點兒由樹上栽下去,抬頭一看,卻見左人龍不知何時,竟然又站在了自己上方的樹枝之上。
  他雙足點在一根僅有拇指粗細的樹枝之上,任那樹枝左舞右蕩,他整個的身上,看起來就好像是粘在上面一樣的。
  鐵掌黑鷹婁雲鵬慌不迭向下一飄,就在這時,左人龍已如同一陣風似的自他頭頂上掠了過去!
  婁雲鵬性急之下,一咬牙「流星趕月」,掌中的蛇頭棒驀地揮打了出去。
  可是對方人影一閃,這一棒竟打了一個空。
  婁雲鵬心中道了聲不好,正要撤臂收招,就在這個時候,對方一雙鐵腕,已經搭在了他的雙肩之上。
  婁雲鵬雙臂之上,自信還有相當的力量,可是在左人龍雙腕緊扼之下,竟是連一點內力也提不出來。
  等到他勉強地把雙腕抬起來,蛇頭棒卻不知如何地到了對方手上。
  只見對方帶著一個灑脫的微笑,是那麼的從容!晃了下手上的蛇頭棒,道:「老頭兒你服氣麼?」
  婁雲鵬雙目赤紅,這種侮辱,他真是有些受不了,當時一咬牙,右掌一抖,用「龍形掌」的重手法,照准左人龍當胸就打。
  左人龍身形向下一矮,他手中搶自對方的蛇頭棒,霍地向外一抖!
  婁雲鵬口中「吭」的一聲,頓時身子就筆直的立著不動了。
  左人龍哂然一笑道:「老頭兒,你就在此站一會兒吧,我現在就要去會江海楓,也許他會來救你!」
  說著把手上的蛇頭棒,在婁雲鵬脖子上一套,兩頭一束,扣在了一塊,就像是一個套鎖一樣。
  鐵掌黑鷹婁雲鵬這時候,可是只有翻眼的份兒了,儘管急得雙眼亂轉,卻是一動也不能動。
  他只得眼巴巴地看著左人龍,帶著勝利的微笑,消失在暗影之中。
  也不知站立了多少時候,只見東方已現出了一片魚肚白色,並且多了幾道金霞。
  婁雲鵬的雙足幾乎都要僵硬麻木了,露水,已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多麼渴望江海楓能夠在這個時候來救他,否則,他真感覺到要倒下去了。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紫衣的影子來到他的面前。
  他在朦朧中看到這人,不禁心中動了一動,當然,卻不能開口。
  那是一個長身玉立的姑娘,婁雲鵬當然認得出她就是塞外飛鴻秦紫玲。
  她以微愕的目光打量著他,並且冷冷一笑道:「姓婁的,你也會有今天?」
  婁雲鵬不由內心道了聲:「苦也!」
  他真恨不能有個地洞,好讓自己鑽下去,心中卻想道:「這秦紫玲與我有些過結,此時哪能不藉機懲治我一番?我這條老命,只怕休矣!」
  這位來自天山的姑娘,那雙嬌嗔的眸子在他身上轉了一轉,「噗嗤」一笑,道:「真是好德性!」
  口中說著,玉手一揚,已把他頭上的蛇頭棒摘了下來,同時玉掌一翻,已貼在了他的前心之上!
  婁雲鵬雙目一翻,心道:「完了!」
  只見紫玲掌勢一抖,婁雲鵬就覺得全身一冷,頓時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他足下一個踉蹌,向前跨出了四五步之外,差一點兒坐在地下。
  可是他心中有數,自己的穴道是人家姑娘給解開的,一時只羞得面色通紅,口中訥訥地道:「你……你不是秦姑娘麼?」
  紫玲玉手輕揮,淡然道:「別說話!」
  她仍然是沉著她那一張清水臉兒道:「想活命暫時不要多說,坐下來歇歇。」
  婁雲鵬只得歎息了一聲,他知道人家說的是實話,自己可不能不知好歹。
  當時就依言坐了下來,只覺得全身上下到處痛,真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他四下看了一眼,還好,廟裡的和尚們都還沒有起來,要不然自己方纔那種情形,給他們看見了,那可真是丟人丟到了家。
  紫玲嘴角微翹,秀眉半皺,似笑不笑地睨著他,一言不發。
  婁雲鵬喘了一會兒,他不能再裝傻了。
  當下歎了一聲,抱拳道:「多謝姑娘搭救,免得在下出醜,唉……」
  紫玲哼了一聲,冷笑道:「豈止是出醜,你可知你被人點中了『桑門穴』?如果在四個時辰之內,無人救你,你這條老命,可就別想要了!」
  婁雲鵬嚇得一怔。這時紫玲秀目往四下一轉,冷冷地笑道:「你那位好朋友呢?這時候他怎麼不管你了?」
  婁雲鵬紅著臉長歎了一聲,道:「姑娘不要取笑於我……」
  說著重重地在地上擂了一拳,道:「他媽的……」
  忽然發覺面前是個姑娘,自己不能口無遮攔,怔了一下,接道:「那小畜生,我決不饒他!」
  紫玲眨了一下眸子,道:「你這是罵誰?」
  婁雲鵬望了她一眼,又歎了一聲道:「大姑娘,你是不知道,也不要多問了。可是有一件,我那位江兄弟,現在卻是生死不明,我得找他去,你是否願意同去助陣呢?」
  紫玲不禁面色一變,她立刻問:「你說什麼?他……」
  婁雲鵬此刻心亂如麻,他歎了一聲道:「姑娘你不明白,是這麼回事,有一個叫左人龍的小子,他找上門來了,他和我那個江老弟有仇,我就是讓這小子點的穴;他還告訴我說,去會江海楓了!」
  一面說著,腦袋瓜子還不停地四下亂晃。
  秦紫玲不由霎時臉色變得蒼白,她張大了眸子道:「他們在哪裡?」
  婁雲鵬急得雙手直搓屁股,重重地歎氣,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紫玲聞言呆了一呆,她冷冷地道:「既如此,我去找一找他們!」
  婁雲鵬幾乎要急哭了,他說道:「對了,你快去吧,你得幫他個忙!」
  一面又重重地跺了一腳,罵道:「他媽的,小蚱螞謝五,滿口瞎話,見了面我不打死他個龜孫!」
  說著他就跑了,塞外飛鴻秦紫玲這時呆了一呆,咬著唇兒,心裡想道:「糟了,他們兩個人,到底是碰在了一塊,這可怎麼好呢!」
  現在她心也亂了,顧不得其它,只有找到了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他們打起來;否則的話,二虎相爭,必有一傷,那時可就晚了。
  想到此,她就匆匆地直向附近山峰之上馳去,其實她又哪裡知道,他們到底是在何處?只不過是瞎跑亂闖罷了。
  朋友,你可曾在斷崖之峰,欣賞過美麗的日出麼?
  那麼,請看吧!
  東邊天際紅霞愈來愈紅了,附近的雲塊都鑲上了一層金邊,大地、湖水、山林,一色的金紅,即使是最佳的畫匠,只怕也難以調配出如此優美的畫面來。
  江海楓居身在懸崖之顛,面向著東方的雲海,坐如老樹盤根,他是那麼的儀態岸然。
  這是一層高可參天的斷崖,站在斷崖的尖峰,上臨穹空蒼冥,下視雲海峭壁,西湖的雲煙,錢塘的江湖,勾畫出美麗的縮影圖案,美哉!江南!
  嗖嗖的風,自穹空刮下來,斷崖之上,寸草不生,卻有幾棵參天的古松,在冷冷的天風裡搖動著。
  江海楓慢慢地步到了崖口,紅霞映著他的臉,紅通通的,有說不出的英雄本色,丈夫氣概。
  他看了一下露出一半的紅太陽,劍眉微顰,喃喃地道:「莫非我猜錯了,左人龍不來了?」
  接著他又搖了搖頭,慢慢地回過身來,那像是一枚大柿子一般的太陽,卻在這時突地跳了出來!
  紅光僅一現,卻迅為金光取而代之!
  立時之間,金光萬道,瑞氣千條,大地,湖水,都披上了金色的外衣。
  太陽畢竟是出來了,在人們焦急地期待它時,它卻偏姍姍來遲。
  江海楓淡然笑著,回到了松下,在大石之上,拿起了他那口劍,正待轉身而去!
  一個人的影子,在他正前方出現了。
  那是一個身著緊身黑衣的偉岸青年,他靜靜地鵠立在一棵松樹下,一動也不動地望著這一邊,似乎已有一些時候了。
  海楓對此人面容並不陌生,他正是在三羊道觀前,神龍一現的左人龍!
  於是,他哂然而笑,遙遙地拱了一下手,道:「來者是左兄麼?」
  黑衣人向前邁進了五步,他二人之間的距離,就更拉近了一些。
  然後,他立定了足步,冷冷地一笑,道:「江海楓,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海楓微微一笑:「清波湖外,左兄神龍一現,小弟為此蒙羞二月,今又在此能晤俠駕,真乃快人之事也!」
  左人龍面色一沉道:「江海楓你恃技欺人,武林中對你談虎色變,左某不才,特為此前來會你!」
  他冷笑了一聲,道:「斷崖一會,我倆正可決一勝負存亡!」
  江海楓抖了下白綢長衫,眉宇之間,顯出了一派明朗,可是他那精爍的一雙眸子,卻又說明了他內心的憤怒。他朗笑道:「決一勝負未嘗不可,『存亡』卻大可不必,江海楓劍下不傷無辜,左兄你何要見逼!」
  左人龍劍眉一挑,後退了一步,道:「那麼你欲如何?」
  海楓踏前一步,卻見左人龍斜退一步,他不禁心中一動,再向對方足下一望,他立刻明白了。
  只見天山之星左人龍,足踏八字,一左一右,而足尖所對,卻是一個扇形的圓弧。
  這是一個奇怪的步形,可是卻難逃出江海楓的法眼!
  他知道,這是左人龍一上來所施展的「故步自封」,名喚「踩天梯」,一進一退,謂之「步眼」,雙移足尖謂之「扇面」。如此只需三進三退,這附近十丈內外地勢起伏高低,已可瞭如指掌。
  江海楓不禁暗暗佩服左人龍的細心,這種「踩天梯」的步法,已幾乎成了武林中的絕技,想不到對方竟也知悉,只此一斑,已足可顯出對方不凡的身手來了。
  他冷笑了一聲道:「十丈之內,地勢平坦,寸草不生,左兄太過小心了!莫非我還設有陷阱不成?」
  左人龍面色一變,遂嘻嘻一笑,道:「如君子與小人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海楓哈哈一笑道:「左人龍你劫持書僮,趁人不備,也配稱君子?」
  左人龍面色一紅,怒目而視,卻是一語不發。
  江海楓見時機已到,久待無益,悅色道:「江南之約會已應,左人龍,你把我那書僮藏到哪裡去了?」
  左人龍面上立刻罩上了一層灰白的顏色,咬了一下牙,微微一笑道:「你居然還有臉問我?我看不談也罷!」
  江海楓怔了一怔,道:「這是為何?」
  左人龍一言不發,只見他雙足交錯著向前邁動,已走到了海楓身前。
  他面色極為沉著地道:「江海楓,人俱謂你劍法如神,左某不才,今日要請教一二!」
  他說到此,右手在腰上一探,手指一按束腰的扣環,只聽得「叭」的一聲,像是一條蛇似的,彈起一物。再看他手上,已多了一口黑蛟皮鞘的軟劍,正搖曳不已。
  江海楓朗笑了一聲,只見他右手一舉,迎著天風一陣搖動,那口長劍上的青綢,就像是一條青龍一般,緊緊纏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左人龍一打量他手上那口青鋒,不禁吃了一驚,可是再想自己那口軟劍,亦乃白鏈緬鐵所鑄,有削鐵斷金之利,倒還不致有失!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左兄,你要如何比法?」
  天山之星左人龍轉了半個圈子,才站定了身子,冷冷地笑道:「總要比出一個勝負來才好!」
  江海楓朗笑道:「這個自然,既如此,你賜招吧!」
  左人龍驀地一聲長嘯,整個身子騰了起來,向下一落,已到了江海楓頭頂。
  在身形似落未落之際,他掌中劍,閃出了一道寒光,快如電閃星馳一般,直向江海楓頭頂上猛劈了下來。
  身形、部位、時間、配合來看,這一招拿得太準了!招式遞出也實在是太快了。
  江海楓倏地身形向下一縮,左膝半跪,右足前踢,掌中劍直貫身前,霍地向後一倒。
  看起來他就像是雙手托住長劍一般,這是一式「巧女望春」,海楓自入江湖,還是第一次施展此招式!果然非同凡響!
  兩道劍光,在晨光的照射之下,俱都泛出了匹練也似的光芒。
  驀地向當中一湊,宛如兩道閃電一般!
  只聽得「嗆」的一聲,二人口中不約而同地,全都發出了一聲怒叱!
  他二人的身子,一上一偏,俱都閃開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的身形,就像是一個球似的,整個的身子,得力於他掌中的那口緬鐵軟劍,一伏一起,有如天星,只一掠,已彈出丈許之外。
  驚怒之中,一打量江海楓,卻見他兩腿平開,已與地面同齊,長劍在手,就像是拉開一條白練一般,身形安若磐石,絲毫不移,左人龍不由呆了一呆。
  他二人在這第一招交接之後,不禁互相佩服。
  這才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可是也正因為如此,這一雙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就更加難望並立共存了!
  江海楓雙手握劍而起,足下自右向左,徐徐地轉了半個圈子,冷冷一笑道:「左人龍,江某要不客氣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禁冷笑道:「敬候賜教!」
  他目光就像兩道閃電一般的,灼灼放著精光,卻是絲毫也不離開對方的身子,身形立定有如老樹盤根,絲毫也不移動!
  海楓轉了半個圈子之後,站定了身子,他知道左人龍此刻是「抱元守一」,以靜制動!
  海楓對敵,向來也是以「靜」取勝,想不到左人龍亦如此,他微微一笑,雙手一抱劍,把凝霜劍緩緩遞出,直向左人龍前胸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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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8:21 |只看該作者
  這種劍勢,看起來真是奇怪到了極點。
  劍勢一出,緩緩慢慢,哪裡像是臨陣對敵的模樣,可是左人龍見狀,竟是大吃了一驚!
  他面色倏地一變,向後退了一步,掌中軟劍自左而有,倏地向上一翻,銀光一閃,已向海楓掌中長劍捲去。
  可是奇怪的是,他的劍身尚離海楓的劍有數寸之遙,竟自大大地顫抖了一下,發出了「唏玲」一聲,向一邊蕩了一下。
  江海楓卻在這時劍眉一挑,左手劍訣向上霍地一領,右手長劍刷地劃起了一道銀虹,快如電閃星馳,直向左人龍右肩上刺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軟劍被蕩出的剎那之間,已知道自己是露了空招!
  他並且也認出了江海楓這種劍術,名喚「霹靂劍」,全身功勁,可借劍身一抖之間,全數散發而出,是劍術之中,最難練的上乘功夫。
  想不到江海楓竟悉此道。於萬般無奈之下,天山之星左人龍左手一合劍把,整個身子霍地向後一倒,看來真是險到了極處!
  江海楓的劍身,夾著陰森森的一道冷光,緊緊沿著左人龍的前半個身子削了下去。
  那種危險的程度真可以用「毫髮之差」,來加以形容,二人一逼一退,雙雙立足原處。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打了一個冷戰,他僥倖沒有負傷,可是連骨子都寒了,臉也丟了。
  江海楓見自己如此厲害的霹靂劍功,竟未能把對方傷在劍下,也不禁大大吃了一驚。他呆了一呆。
  左人龍霍地一聲狂笑,右手長劍舞了一個半圓的圈子,倏地轉身就跑!
  海楓足下一屈,「嗖」一聲已逼到他身邊。
  他冷笑了一聲,道:「勝負未分,左兄你卻是退身不得!」
  他在說這句話時,忽見左人龍面部向著自己這邊一偏,面色極為忿忿!
  江海楓心中一動,未及抽身,左人龍身子霍地一偏,右手軟劍,就像是倒掛的銀河一般,匹練一般地閃著銀光,自左上方,呈半圓弧形猛劈了下來!
  好厲害的殺手鑭!
  江海楓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自入中原後,這左人龍可算是他一個十足的勁敵!
  於千鈞一髮之間,江海楓掌中劍向下一壓,雙臂環繞向當中猛地一收。
  看起來,他的一雙肩膀,猛地窄了一半,同時長劍「朝天一柱香」霍地向上一舉,全身連人帶劍,變成了筆也似的直,渾然的一個條兒!
  左人龍那麼厲害的一式「弧形劍」,竟走了一個空招,他倏地向外一劃右足!
  江海楓此刻已見招而發,凝霜劍映著紅日金光一閃,霍地向外一點,發出了一聲龍吟,「嗆」!
  兩個人霍地向外一分,像是剪空的燕子,又像是平沙鷹揚。
  待各自站定身形之後,他們的面色都是一般的蒼白。
  在江海楓深深歎息這一招又未奏功的當兒,左人龍卻持劍抱了抱拳,苦笑道:「左某不自量力,待自取辱,『立竿見影』一招果然高明,容左某五日之思,再來重新討教!」
  江海楓呆了一呆,冷然道:「左人龍,你是我生平第一敵手,俗謂怨家宜解不宜結,我有意與你捐棄前嫌,以後……」
  才說到此,左人龍忽地劍眉一揚,狂笑道:「盛情可感,只怕我高攀不上……」
  海楓不由面色一紅,冷哼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要與我繼續為敵了?」
  左人龍神情至為沮喪憤恨,抱了一下拳道:「五日之後,在西湖溪沙岸之上,左某恭候俠駕!」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一定去就是了!什麼時間?」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日正當中!」
  這四個字甫一出口,他整個的身子,倏地騰空而起,像是一頭巨鳥似的,直向懸崖峻嶺之下落去。
  江海楓待他離去之後,心中不由甚為奇怪,暗忖道:「怪呀!勝負未分,這左人龍何故匆匆離開?莫非他自問非我之敵不成?」
  想到此,不禁怏怏地把手上長劍用細綢條再次地纏了起來。
  目光無意間卻發現地上造有一個黑色布塊,海楓不由心中一動,上前俯身拾起。
  這才見原來是一個三角形的衣角,質色與左人龍所穿著的一般無二,頓時他就明白了。
  試著一看那衣角破裂之處,分明是為利劍所裁,忽然他想到了,這衣角定是為自己方纔那一招「立竿見影」所砍落的!
  怪不得左人龍要讚揚這一招了。
  他冷冷地一笑,把那砍落而下的衣角,收在身上,心中卻默默地想道:「看來這一段仇恨是愈結愈深了!」
  只是他不明白這左人龍,既然敗在自己手下,何故又有五日後正午之約?他想:「莫非這幾日之內,他還會有什麼奇招來制勝不成?」
  想到這裡更不禁深深不解,呆了一呆,就直向峰下行去,方才行了一半,迎面卻見鐵掌黑鷹婁雲鵬老遠地招著手,大叫道:「老弟!老弟!」
  海楓見他無恙,不由寬心大放,就急行上前,一面若無其事地道:「怎麼,你今天起這麼早?」
  婁雲鵬怔了一怔,上下打量著他道:「你上哪去了?」
  海楓不願叫他知道這件事,怕他大驚小怪,就淺淺一笑道:「我到峰上練了一趟劍!」
  婁雲鵬咧了一下嘴道:「你這個劍可練得好,大概差一點兒連腦袋瓜子也練掉了吧?」
  海楓一怔,窘笑道:「此話怎講?」
  婁雲鵬呵呵一陣冷笑道:「兄弟,你還給我裝什麼蒜?左人龍找上你了吧,你還當我不知道嗎?」
  海楓一驚,皺了一下眉道:「你怎麼知道的?」
  婁雲鵬氣得吐了一口氣,冷笑道:「我也知道,你是打心眼裡就瞧不起我,要不怎麼這麼大的事,你也不和我打個招呼。看樣子,老弟你是打贏了,要是打敗了,死了,我這個老哥哥,要給你收屍,也不知到哪裡去收……」
  他愈說愈氣,重重地跺腳道:「得!你既然看不起我,我也就別賴在這裡叫你討厭,我走啦!」
  說著抱了一下拳,轉身就走。
  江海楓不由一怔,遂騰身而起,落在了他身邊,一把拉住他膀子笑道:「老哥哥,你可別生氣……」
  婁雲鵬一摔手,道:「我生什麼氣呀?本來嘛,這裡面可又有我姓婁的什麼事?我算是哪棵蔥呀!」
  海楓微微笑道:「我是不願讓你為我再……」
  婁雲鵬臉色通紅地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再受傷;可是,你走,也得告訴我一聲呀,你準知道我在家裡就安全了嗎?」
  海楓呆了一呆,問道:「莫非你那裡也出了事?」
  婁雲鵬嘿嘿一笑,咧著大嘴說道:「出事?媽的,差一點,我就回姥姥家去了!」
  江海楓冷然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慢慢說!」
  婁雲鵬歎了一聲道:「唉!別提了,你知道他要來怎麼著?」
  海楓冷冷一笑道:「你遇見了誰?」
  鐵掌黑鷹臉色一紅道:「我遇見了左人龍!」
  遂重重地歎了一聲道:「那小子在你房裡找來找去,也不知搜些什麼,我都看見了,我在外面打了他一鏢,卻叫他給接住了!」
  「後來呢?」江海楓問。
  婁雲鵬冷笑了一聲道:「這小子功夫是厲害,說來不怕老弟你見笑,我真打不過他,叫他給點住了!」
  海楓點了點頭,道:「這也不算丟人,勝敗本是常事……」
  婁雲鵬的臉更紅了,江海楓冷冷地道:「只是他也未免欺人太甚了,這筆仇我會為你報的!」
  鐵掌黑鷹苦笑了笑道:「要不是那位秦姑娘救我,我可就鬧了大笑話啦!」
  海楓一怔道:「哪個秦姑娘?」
  婁雲鵬也怔了一下道:「咦!她找你去了,沒見著她?」
  海楓搖了搖頭,婁雲鵬摸了一下腦瓜道:「奇怪!她說是來找你的!」
  說著回頭四面亂看一陣,直道奇怪,江海楓已想到了他所謂的秦姑娘,必是紫玲無疑,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婁雲鵬已證實他這個猜測,道:「就是咱們在青州遇見的那個秦姑娘……想不到她還真不記仇!」
  海楓想到了秦紫玲,兩次對自己及婁雲鵬加以援手,這種恩惠,確是感人。
  他不願令婁雲鵬看出自己的感情,就淡淡地道:「她既來了,早晚可以見到的,我們回去吧!」
  婁雲鵬像似想起一事,拋開了正題,上前一步,挺正經地道:「兄弟,我看這個姑娘對你……」
  海楓苦笑了笑道:「沒有的事!不過,我內心是非常感激她的!」
  在青州海楓被囚禁的那一段事情,大致也對婁雲鵬說過,像婁雲鵬這種老江湖,這些小兒女的私情,哪會不知道?
  只是他見海楓不願多談,也就不再提,可是他存心為他們二人拉攏的意思,就更濃厚了。
  二人默默無語,一併回到了石磯寺內。
  婁雲鵬進房之後,實在忍不住,就問道:「你和左人龍到底見著了沒有?」
  海楓點了點頭。婁雲鵬眼巴巴地問:「誰贏了?」
  海楓搖頭一笑道:「不分勝負!」
  鐵掌黑鷹一聽這句話就傻了,張大了眸子道:「那怎麼辦?」
  海楓做事一向喜歡獨行,不願意把自己的事情叫別人來分擔,尤其是這種比武玩命的事。當下冷冷地道:「這事情自然還沒有完,以後見著了再說吧!」
  鐵掌黑鷹不禁內心不大舒服,他當然知道,海楓不願深談這件事;只是如此一來,似乎有些顯得見外一些了。
  他心裡憤憤地想道:「兄弟!你別瞞著不告訴我,我早晚定能知道,到那時你就可以看出老哥哥我這番心意來了。」
  二人又談了一些瑣事,江海楓閉目練功,婁雲鵬就離開了這間房子。他並不是回到自己房子;而是向峰下行去,他去找小蚱螞謝五算賬去了。
  黃昏的時候,左人龍步出了翠竹館。
  他臉色極為沉著,雙目緊顰,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出得門後,就站定了身子。
  小蚱螞謝五由一邊樹底下走上來,打了個揖道:「大爺,我等你老半天了!」
  左人龍沉著臉道:「我叫你準備的船呢?」
  謝五朝一邊一指道:「準備好了。來!請上來吧!」
  左人龍點了點頭,信步向湖邊行去,小蚱螞謝五在後面跟上來道:「大爺,你見著了江海楓沒有?」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這事情你不要多管,你去吧!」
  小蚱螞謝五立刻一怔道:「怎麼著,我不是給你划船麼?」
  左人龍冷笑道:「誰要你跟著?我用不著你!」
  說著就上了小船,謝五在一邊嘻嘻笑道:「大爺,你可要小心點,在西湖裡翻船可是常事!」
  左人龍雙手持槳,左右一分,小船已快若箭矢一般地駛了出去,小蚱螞擠了一下眼,道:「好傢伙!」
  正好有一艘漁船,由附近馳來,謝五打了個招呼,划船的丘老九,正好他也認識,就把船划了過來。
  謝五上了船,手指著遠處的左人龍道:「老九,快,跟著前面那條小船,可別叫他看出來!」
  說著把丘老九頭上的大斗笠摘了下來,戴在自己頭上,丘老九糊里糊塗地忙跟了上去,一面歪著嘴道:「什麼事呀?」
  「你就別問了!」謝五道:「事完了,在瘦西湖吃螃蟹我請客!」
  丘老九撇了一下嘴,氣惱地道:「算了吧,給你小蚱螞辦事,我還想圖什麼!我也不想吃你的螃蟹,你只要不耽誤我太多的時間就行了。」
  小蚱螞全神貫注在前面,聞言連道:「行!行!我只要追上那個人,看看他去什麼地方就回來。你倒是使點勁呀!」
  丘老九歎息了一聲,他知道小蚱螞是有名的難纏,自己犯不著得罪他,只得用力地撐著長篙,把小船緊緊追了上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對於使船,並不是生手,過去在天山附近的「諾布若爾」、「博士騰」等湖泊裡,他都劃過船;並且也練有很好的水性。
  他一路運槳如飛,全神貫注附近的形勢,像是馳向一個很神秘的地方,卻是沒有留意到,後面竟另有一艘小船在遙遙地尾隨著他。
  他一路馳船,繞過了內湖,直向「雷峰塔」附近的水面上行去。
  他的臉色仍未開朗,他忘不了昨晨在斷崖所受的恥辱,這個面子,他是一定要掙回來的!
  小船繞過了南湖,在雷峰塔前靠岸擱淺。
  然後他放下了槳,回頭看了一眼,就下了小船,眼前生著高可過人的蘆葦。
  左人龍分著蘆葦上了岸,這地方,他已五年沒有來過了,看起來似乎有了很大的變化。
  眼前是一片翠茵的草地,雷峰塔修長的影子,懶洋洋地拖在地上,附近的淨慈寺倒和昔日一樣地峙立著。
  他悵望了半晌,心中默默地想道:「也不知我那老朋友,還住在此不在了?」
  想著就大步向前行去,繞過了「淨慈寺」,有一道翠竹繞生的窄道,左人龍就循著這小道,一徑地行了下去。
  這是一處環境極為優美的地方,走不多遠,可見兩邊開得五彩斑斕的野花,湖風遙遙地襲過來,說不出的清新涼爽。
  再向前行約有二里,地勢看來就更荒僻了,不遠之處有一處寺院,碧瓦紅牆,背山而立,規模十分宏偉。
  左人龍就直向這座寺院行去。
  他一路行走,步履輕快,絕不會想到,身後竟有人遙遙跟隨著他!
  這座大寺院,名叫「天竺寺」,乃是天竺佛門的一個寺院,寺內的僧人和尚,都是二十年前由天山北路遷來的。
  所以這寺院香火一直都不太盛,信士來此燒香的,更是少得可憐,整日冷清清的。
  左人龍來到了寺前,迎面來了一個僧人,他就施了一禮,問道:「請問大和尚,有一位掛單的木老先生,現在還寄居在此麼?」
  那和尚點了點頭,道:「還在,他一直沒有走。施主,你找他有事麼?」
  左人龍不由心中大喜,道:「既如此,煩請大和尚告訴他一聲,就說他一位老朋友,來專程拜訪!」
  和尚冷冷一笑,搖了搖頭道:「施主還是自行進去的好,因為這位老人家很怪,脾氣也很不好,廟裡的人,和他處得都不太好,小僧也不願討他的罵……」
  說著回過頭來,指了指道:「順著這條廟廊走下去向右拐,有一個洞門,名『小諸天』,那位老人家就住在裡面。」
  說罷拱了一下手,揚長而去!
  左人龍點了點頭,說聲多謝,遂向前直行下去,果然見有一個月亮洞門,在紫籐架子底下。
  那洞門上方,有一塊雲石翠匾,寫著「小諸天」三個大字。
  門內花枝錯生,百花怒放,全然沒有一些規矩。有的枝葉蔓延,有的錯籐糾葛,一望即可知,主人雖是一個雅人,但卻是一個極懶之輩。
  天山之星左人龍,昂然進入了洞門,就見群花堆累之中,有一座尚稱寬敞的房子。只是這房子顯得相當的舊了,門窗上的油漆,都已斑斑點點剝落,倒是紗門紗窗還沒有破。
  一走近,就聞到一股極濃的草藥味道。
  左人龍推開了紗門,正預備入內,卻聽得一個怪聲音叱道:「我說過,不許你們進來的,你們這些臭禿驢!」
  左人龍噗嗤一笑道:「罵得好,只是我尚不曾出家,禿驢可罵我不著!」
  那人咦了一聲道:「你是誰呀?」
  接著就有破鞋拖地之聲,紗門開了,現出了一個身著月白綢衫,身材高瘦,發須雪白,滿面病容的老人。
  這老人一見左人龍,先是皺了一下眉,緊接著「哇呀」叫了一聲。哈哈大笑道:「小狗頭,是你呀!」
  左人龍上前親熱地執起他一隻手,笑道:「老木!你這是怎麼了?」
  老人哈哈一笑,伸手把束在頭上的手巾拉了下來,怪聲道:「一點小病,全是這廟裡和尚給氣出來的……」
  搖了一下左人龍的手,手舞足蹈地道:「現在你來了,我的病就好了!」
  左人龍笑著打量了一下這兩間房子,只見堆滿大小藥罐,各種草藥,東一束西一堆。牆角有七八個小火爐,都還生著火,上面煮的是藥罐子,滿室藥味,他皺了一下眉道:「你這是煉丹還是怎麼著?」
  不想那怪老人怔了一下道:「咦!你怎麼知道?」
  左人龍隨便打趣,不想倒猜對了,就哈哈一笑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勸你還是少作怪吧!」
  這怪老人咧開大嘴呵呵一笑,罵道:「小鬼頭!」
  一面踢過了一張凳子道:「坐下!坐下,唉!咱們可是好幾年沒見了!」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憑你九指鬼老木二白,武林一絕,居然甘心在此一住十年,你莫非就想死在這裡麼?」
  木二白聞言怔了一下,好像他已很久沒有聽人提過這名字似的,緊跟著他哈哈的笑了。
  左人龍面色沉著地道:「我可不像你,自從在天山別後,這些年,我很做了些事情!」
  木二白歪了一下頭,頭上結著的三條小辮,吊在後腦瓜上,其白似雪,看起來極為怪相。
  這時他聞言之後,露出了牙床,桀桀笑道:「媽的,你這小狗在我老人家面前也吹,誰不知你為了個女人,神魂顛倒,從天山一直追到了中原!」
  說到此一撇嘴,冷笑道:「不提還算了,一提起,我可真不想理你!」
  左人龍不由面色一紅,在這位老友面前,他還真不能說謊。聞言後,苦笑了笑道:「你這話也不錯,只是今天我來這裡,倒不是為了這件事。」
  這位武林中昔日聞名喪膽的九指鬼老,聽到此,瞇著一雙細目,哼了一聲道:「自然,你他媽的找我,還會有好事?」
  說著上下看了看他,笑道:「什麼事吧?只有一件,可別找我打架,我現在是不行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面色一紅,冷冷一笑道:「你把我左人龍看差了,我什麼時候求你替我打過架?」
  木二白嘻嘻一笑,道:「這倒是實話,憑你那身功夫,誰打得過你?」
  說到此,忽的站起身來,笑道:「對啦,你來得正好,我新近閒得沒事,編了幾首歌,正愁沒人唱,你給我唱唱!」
  左人龍不禁煩道:「誰有工夫陪你唱歌?我看你真是愈老愈天真了!」
  木二白摸了一下頭,又坐了下來,怪不好意思地道:「滿好聽的,有一首是形容西湖的,我哼兩句你聽聽!」
  一面說著腳板打了起來,翹著下巴唱道:「西子湖邊風光好,柳絲就像那小娘兒們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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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8:37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偷技應敵

  這兩位在年歲之上相差極懸殊的朋友,見面之後,雖然表面並非如何親熱;可是他們言語之間,卻隱約透現出頗為深摯的感情。
  木二白嘻嘻一笑道:「你這小子,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你乾脆說,要怎麼樣吧!」
  左人龍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說道:「當然是有事,沒事也犯不著找你!」
  木老頭子一面把他頭上纏著的布解了下來,歪著頭笑了笑道:「你既然不是拉我打架,你要幹什麼?」
  天山之星左人龍聞言之後,長長歎息了一聲,隨手翻了一下桌子上的書,仍不答話。
  木二白眨了一下眸子,呆了一呆,道:「到底是什麼事?」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說老實話,你認為我的武功如何?」
  木二白哈哈一笑,站起來走了一轉,才回過身來道:「誰不知道天山之星左人龍呀?那還用說嗎?咦!你問我這個做什麼?」
  左人尤深深皺著眉頭道:「我是和您老說真格的,別開玩笑!」
  木二白搔了一下腮幫子,笑道:「誰給你說著玩呀!要是你左人龍沒有一手,我姓木的還能交你這個娃娃朋友?」
  天山之星拋開了手上的書,目光炯炯地道:「這些話,在以往我倒是相信;可是現在,卻不能令我輕信了,我……」
  說到此,他緊緊地咬了一下手指,沒有接下去。
  木二白怔了一下,可是他立刻笑道:「得啦,在我面前,別來這一套,反正要想找我打架是辦不到的。」
  左人龍用腳踢翻了一張凳子,微微怒道:「你為什麼老是以為我要你去打架?奇怪!」
  木二白又呆了一呆,遂取過一個紅瓷小茶壺,對著嘴喝了幾口,道:「好吧,你直話直說吧!」
  左人龍忽地立起身來道:「我只問你一句,我們兩個人的交情還存不存在?」
  「這是什麼話?」
  木二白憤然的站了起來,道:「在大戈壁沙漠駢過馬,在天山盟過誓,在諾布若爾湖投過簡,咱們是忘年金石之交!」
  說到此「嗤」了一聲,道:「你他媽的說這種話,簡直是氣死人!」
  左人龍見他如此,不由微微笑了,用手拍了拍這個貌不驚人的老人道:「坐下,坐下,只要你還念著交情,我們話就好說!」
  木二白有些莫名其妙的道:「到底是什麼事呀?」
  左人龍點了點頭,冷冷地道:「你方才說的話確也並非胡謅,而且我自己也一直以為功夫不錯的……」
  「本來不錯!」木二白插嘴道。
  天山之星左人龍搖了搖頭道;「可是現在不行了!」
  言下不勝沮喪,幾乎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木二白撩了一下眼皮道:「怎麼回事?」
  左人龍看了他一眼,臉色微赤道:「老哥,我叫人家給打敗了!」
  他用力地搓了一下手,彷彿有無限悲憤似的,木二白口中「哦」了一聲!
  緩緩地站起身子,面現慍色,一雙深陷在眶子裡的瞳子都發直了,說道:「是誰?誰?誰打了你了?快告訴我!」
  左人龍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說不再打架了?」
  木二白憤憤地道:「可是現在情形不同,快告訴我他是誰?」
  天山之星冷冷地搖了搖頭道:「名字你不需要知道,反正有這麼一回事就是了!」
  木二白歪著頭,奇怪的道:「那個人在哪裡?在西湖?」
  左人龍不置可否,應道:「此人是我有生以來遇見的第一位強敵;不過,我輸給他是不甘心的!」
  木二白問:「你可曾把你的天竺劍施展出來?」
  左人龍冷笑了笑道:「那有什麼用?對方劍術之高,招式之奇,令你匪夷所思。人家根本未把我在天竺的那點兒手藝看在眼內!」
  木二白口中又「哦」了一聲。
  他用袖子在鼻子上抹了一下,發出「呼」的一聲,然後坐下來道:「好!有點意思!」
  笑了笑又道:「我木二白闖蕩江湖數十年,一心只想會一會真正懂得武功的人。可是除了在天山找到了一個你,在五指山遇見一個野道士之外,簡直是一無所遇,天下之大,要想找一個對手,卻是如此的不易,豈非好笑?」
  說到此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所以我一氣之下,才在這天竺寺內住下了!」
  他傷心地擺了一下手又道:「自此之後,我就再也不談打架的事了!」
  左人龍靜靜地看著他,笑了笑道:「原來如此,虧得你還是一個懂得深奧武功的人。你莫非不知道,真正有功夫的人,卻含蓄不露麼?」
  「這個我何嘗不知?」
  木二白看了他一眼道:「只是,我卻沒有你那麼年輕氣盛,你知道我老木的脾氣,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左人龍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可是能人異士江湖上還是有的是!」
  木二白又喝了幾口茶,吐了一口氣道:「現在快說說那個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有多大年歲了?」
  左人龍歎了一聲道:「年紀不大,可能比我還要小個三四歲,是一個典型藏鋒不露的人。聽說是新由一個海島上下來的,他如今已是名聞遐邇,無人不知了!」
  木二白怔了一下,道:「這麼說,他是江海楓?」
  左人龍一呆道:「咦?你怎麼知道?」
  木二白哈哈一笑道:「什麼事我不知道?」
  又道:「這人我也很想會他一會,正好!」
  左人龍立刻面容一寒道:「不行,除非我左人龍敗下了,走了,才能輪到你,現在你不能出來!」
  木二白眨了一下眸子道:「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你已經敗了麼?」
  左人龍咬了一下牙,冷笑道:「可是我不甘心,我已和他約好了第二次會面的時間地點,到時候鹿死誰手,正未可知!」
  木二白怔了一下,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左人龍冷笑道:「此乃鄙夫所為,我左人龍怎肯為之?」
  木二白笑罵道:「媽的,小鬼!你到底是想幹什麼吧?這不是那不是,莫非還要找教你功夫不成?」
  左人龍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了!」
  木二白呆了一呆道:「真要我教嗎?」
  左人龍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師,不過你放心,我只預備向你請教幾手高招,絕不多求!」
  木二白哈哈大笑道:「好!我老木能有這份光榮,可真有點受寵若驚,你說吧,要學什麼?不過……」
  用手摸了一下脖子,訥訥道:「你會看上我那兩手三腳貓?」
  左人龍把杯中茶飲了幾口,微微笑道:「我看上了你那一套蚊字劍法,你教給我行麼?」
  木二白翻了一下眼珠,道:「誰……誰告訴你的?」
  左人龍冷笑道:「誰也沒告訴我,我自己看見的!」
  木二白不得勁地笑了笑道:「說實在的,那是很簡單的七手劍法,我已很久很久沒有施展過了!」
  左人龍冷笑道:「你是不願意傳授?」
  木二白哈哈一笑,站了起來道:「走,咱們到後院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大喜,立刻起身,隨著他走了出去。
  大約有一個時辰左右,兩個人又重新回到了房內,木二白含笑道:「原來你小子早就對我這手功夫安下壞心了。」
  左人龍笑了笑說:「只怪你昔日鋒芒太露!」
  木二白坐了下來,皺著眉道:「不過,我倒有一句話要說,這套蚊字劍法,當初我學的時候,我師父曾經關照過我不可輕用,因為這套劍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可制人於死的!」
  左人龍笑了笑道:「所以你也同樣地來關照我?」
  木二白歎口氣道:「我不得不這麼說,其實一動上手,誰也不能保得住不傷人!」
  瞇著眼又道:「江海楓這個人我雖沒見過,可是這幾個月,我卻聽說過,這廟裡有個知客僧新近由北邊來,他說江海楓把三羊道觀給挑了,三隻老羊全都敗在他手底下……」
  左人龍只是微笑,因為這件事,他也是親眼目睹的,木二白又繼續道:「別人我不知道,那位白羊道長昔年與我有數面之交,此人一身功夫確是不弱,想不到居然會敗在一個末學後進的手中。由此想來,那江海楓功夫果然非比一般,你要特別小心!」
  左人龍沉默了一刻道:「所以我才來請教你這套蚊字劍法!」
  木二白皺了一下眉道:「江海楓和你怎麼結下的仇?你說說看,奇怪!」
  天山之星左人龍歎了一聲道:「其實我二人並沒有仇,只是……」
  遂把白衣叟燕九公和自己結交,以及和朱奇二人詐死抬屍之事,一一說了。
  那木二白只是連聲地冷笑,一直聽完了全部經過之後,他才由鼻子裡大聲哼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的,小子!你上當了!」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就算是那兩個老兒騙了我,可是江海楓嗜殺如狂,卻也是事實!」
  木二白嘿嘿低笑了幾聲道:「你方纔所說的那幾個人我都知道,包括朱奇和燕九公在內,沒有一個好東西!江海楓殺的那幾個,更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還為他們報個什麼仇?」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呆了一呆,冷冷地道:「不論如何,這種手法太毒了!」
  木二白呵呵大笑了一聲,點了點頭道:「梁子既已結上,我現在再說也晚了,誰叫我交你這麼個年輕朋友呢!」
  說著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那張老臉,似乎拉長了半尺多,道:「不過,你還需記住,我們行俠仗義之人,要明事理,斷是非,爭強鬥勝最好能夠避免。」
  這句話說得左人龍面色一變,只見他兩彎劍眉驀地向兩邊一挑,猛地站了起來,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木二白拉住了他一隻手,嘻嘻一笑道:「你可別生氣,其實也難怪,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比你還沉不住……」
  左人龍憤然道:「我和江海楓梁子已經結上了,二人之中,除非一個認敗服輸,或者死傷在對方劍下,否則永不停止!」
  說到此用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發出了「叭」的一聲,大怒道:「謝謝剛才傳我劍法,我二人的交情,就此完了!」
  木二白怔了一下,用力地拉著他的手,笑道:「坐下、坐下!唉!唉!」
  左人龍目射精光道:「就算你站在他那一邊,也無所謂!」
  木二白哈哈一笑,道:「好個左人龍,你我多年未見,想不到你來此卻是找我吵架來的,算我木二白看錯了你!」
  左人龍紅著臉又坐了下來,道:「這是你自己找的!」
  木二白呵呵一笑道:「就算是我找的吧!我只問你,你和那江海楓約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告訴我一聲,我也去看個熱鬧,總可以吧!」
  天山之星左人龍想了一想,搖頭笑道:「你還是不去的好,反正我會來的!」
  木二白笑了一笑,也沒有哼聲,他心裡卻在琢磨:「那江海楓是一條好漢子,左人龍也是一個正直的少年,二人武功都是不弱,俗謂二虎相爭必有一傷,這可怎麼是好?」
  當時旁敲道:「這麼說,你二人是約在西湖見面了?」
  左人龍道:「自然,只因我二人都住在西湖附近。」
  木二白未再多問,沉默一會兒,左人龍站起身來,笑道:「我走了,多謝你傳我這套功夫,我要用它來對付江海楓!」
  木二白嘻嘻一笑說:「祝你馬到成功,只是不要忘了見好就收。」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那就要看他了!」
  說著轉身出房而去,木二白也未起身相送,他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心中不禁想:「這件事情我不能不問,那江海楓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要去瞭解一下!」
  想著就站了起來,由牆上摘下他的小草帽,又背上了一個小藥簍子,那樣子真像是一個走方的郎中。就這麼,他搖搖擺擺地走出房門。
  木二白慢慢地踱出了天竺寺的大門,已看不見左人龍的影子。
  他大踏步的向前走著,走出不遠,忽聽得身後有人喚道:「喂!老頭,你停下來,我有話問問你!」
  木二白轉過身來,卻見是小蚱螞謝五,這小子他早就知道,在這西湖一帶,是有名的混子,欺凌詐騙,遠近皆知。
  他笑了笑道:「原來是謝大相公呀!」
  小蚱螞一咧嘴,道:「你別臭我了,還他媽的相公呢!連奴才也不夠格呀!老頭,你是去挖野菜是不是?」
  這西湖一帶,對於木二白也都清楚,全知道他是一個走方郎中,至於真實的來歷和身世可就任誰也不詳細了。
  小蚱螞謝五說著笑瞇瞇地走了過來,木二白心中一動,心說這小子是有什麼事還是怎麼著?
  當下點頭笑道:「不挖怎麼辦呢!今天的晚飯還沒著落呢!」
  小蚱螞謝五一笑道:「老窩囊廢,晚飯算我的,我請客!喏!」說著由身上摸出了一小塊碎銀子,往木二白手心裡一塞道:「給你,夠你花三四天的!」
  木二白忙彎腰笑道:「喲喝!這可不好意思!」
  謝五一翻小眼道:「收著,收著!這算什麼!」
  木二白把銀子揣下了,一面瞇縫著眼笑道:「大相公,你老可有什麼事嗎?」
  謝五呵呵一笑,怪不好意思地道:「媽的老頭,你以後再叫我大相公,我可火了,我這個德性還大相公?」
  木二白也忍不住笑了道:「要不就叫你少爺好了!」
  謝五雙手連搖著笑道:「好了!好了!別罵人啦。」遂拍了木二白肩膀一下道:「我找你有點兒事!」
  木二白嘻嘻笑道:「什麼事,你只管吩咐一聲吧!」
  謝五小眼一翻道:「剛才有一個年輕小伙,是從你們廟裡出來的,你看見了沒有?」
  木二白一笑道:「對,是左施主不是?」
  謝五喜道:「不錯,就是他,他叫左人龍,怎麼?老頭,你也認識他?」
  木二白笑道:「什麼話,我還給他看過病呢!還能不認識!」
  謝五就地一坐,一面拍著一邊的石頭道:「來!來!坐下涼快涼快!」
  木二白就坐了下來,一面問道:「你問他幹什麼?」
  謝五皺了一下眉道:「他進店幹什麼?找誰?」
  木二白心中一動,遂笑道:「這個……我可就不大清楚了!」
  謝五望著他道:「你能打聽一下麼?」
  木二白摸了一下脖子道:「打聽自然可以,只是……只是你得告訴我一下是什麼事!」
  小蚱螞謝五一笑,用腳踢了一下石塊道:「什麼事,你管得著嗎?反正是事辦成了,也少不了給你弄兩個花花!」
  木二白伸了一下脖子,笑道:「先謝謝你啦,這事包在我身上就是了,明天你來聽回音!」
  小蚱螞謝五喜得一拍他肩膀道:「一句話,這件事交給你了,只是有一件,可別叫那姓左的知道我來過這裡!」
  木二白呵呵笑道:「這個你放心!」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說道:「聽說有個姓江的也來西湖,那位左相公和他不大對勁,有這麼一回事麼?」
  謝五怔了一下道:「咦!這事你也知道?」
  木二白笑道:「我好像是聽左相公說的,你可知道有這麼回事麼?」
  小蚱螞摸了一下他的小辮,眼珠子四下裡瞟了瞟,才小聲道:「一點不錯,這事你可別亂嚷嚷……」
  說著用一隻手遮著嘴道:「那個姓江的叫海楓,他和左人龍可都是身上有功夫的人,你我可犯不著管這個閒事!」
  木二白也小聲道:「江海楓不是就住在湖心亭麼?」
  小螞蚱一怔,搖頭道:「不,他住在北高峰頂上的石磯寺裡面!誰說他住在湖心亭?」
  木二白不由內心大喜,默默記下了,謝五說出了以上的地址才發現自己說露了嘴,呆了一下就不再吭氣。
  他就勢站了起來,道:「好了,就這麼點事拜託你了,明天一大早我來聽消息。」
  說著又湊近了些小聲道:「千萬可要注意別叫左人龍知道我來了,知道我就沒命了,留著腦袋瓜子我還要吃飯呢!」
  木二白連聲笑道:「知道了,一句話,你去吧!」
  小蚱螞又摸了一下他的小辮,左右看了一眼,啐了一口響痰,這才匆匆地走了。
  木二白又重新背上了他的藥箱,踽踽地向前行去,他內心已有了一番打算。小蚱螞謝五來得好,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平靜的沙灘,浪花一個個接著打上去,白色的泡沫和那些白色的細沙混在了一塊,陽光之下,益覺刺目!
  天山之星左人龍來回地走著,顯得很不安寧,他不時地注視著湖上,期望著江海楓的到來。
  這是一處靜寂得只有浪濤聲人跡鮮到的沙灘,長長的淙樹,遮住了強烈的陽光,在地下留下了大片的陰影。
  左人龍佇立在陰影之下,他左手緊緊握住那口緬劍,心中不禁想道:「別是他不來了吧!」
  抬了一下頭,見太陽已移到正中的位置上,左人龍冷冷一笑,目光又視向湖面之上。
  這一次,他似乎看見了。
  那是一個極小的黑點,正以疾快的速度,直向這邊馳過來!
  陽光之下,左人龍已清晰的看見了,那是一艘升有白帆的小船,其快如矢。湖面上分出了兩股水箭,倒捲上來,把船頭部打濕了。
  左人龍不禁暗暗歎息了一聲:「江海楓真信人也!」
  一言甫畢,那葉小船已馳近了。
  江海楓白衣白履,神采飛揚地佇立在船頭之上,他右手握住一個長形的黃布包裹!
  小船是順風而來,所以他根本連篙槳也用不著。
  左人龍徐徐步到岸邊,朗聲道:「姓江的,左某候你多時了!」
  江海楓似乎早就看見了他,當下足尖一點,整個身子,就像一支箭似的射了起來,遂又飄飄然地落在了沙面之上,翩翩然像是一隻白鷺!
  他抱了一下拳,道:「日中方至,左兄你來得太早了!」
  方言到此,只聽得遠處午炮「砰」的一響,正是正午時分,江海楓的抵達,竟是分秒不差!
  左人龍不禁面色一紅,悵悵的道:「前次承蒙手下留情,左某得能全身而退,今日希能各盡所長才好!」
  江海楓注視這左人龍,只覺他身著一襲湖色綢衫,腰扎同色絲絛,眉飛目俊,端的好神采!
  自古道惺惺相惜,海楓自出道以來,還是首次遇見這麼神俊的人物,不覺更是愛惜!
  他含笑道:「左兄太客氣了,海楓陋技,萬萬不是閣下對手,今日踐約,尚望手下留情,如能兩罷干戈,更是歡迎!」
  左人龍大笑了一聲,道:「江兄未免太客氣了,實在說你我也並無深仇,我們就當是尋常較技分一分勝負也就是了!」
  江海楓未免不悅,心忖道:「好個不識大體的左人龍,莫非我江海楓還怕了你不成?前次比鬥勝負已分,居然還敢如此厚顏再來,也罷!我倒要看看你此次又能有什麼了不起的手段!」
  想到此,不由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在下敬候就是!」
  說著右手一搖,劍上綢帶已同一條蛇似地展了開來,全數繞在了右腕之上,現出了他那口黑蛟皮劍鞘的長劍出來!
  左人龍面色一沉,哼了一聲道:「好!」
  左手一伸,握住了緬劍的軟鞘,兩手向外一分,已把兵刃抽了出來。
  江海楓前次未曾詳細地注視他那口劍,此次陽光之下一注視他這口劍,不禁暗自吃驚!
  原來緬人善鑄刀劍,相傳一口刀劍,往往有錘煉百年之久者。即父死傳子,子又傳孫,一口好劍好刀,有的傳鑄達五代之久。
  這些子孫們秉承上代的錘鑄之法,一代代接下去,故此刀劍竟被煉得柔可繞指。至此該劍或刀,真可有吹毛斷髮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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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9:01 |只看該作者
  江海楓昔日由書本上得知這些知識,此刻細細打量左人龍這口緬劍!
  只見劍身上下,透出一股藍汪汪的顏色,正是緬劍中最上乘的貨色。
  心中這才知道,為什麼左人龍膽敢用這口劍來和自己手上寶刃相交,原來是持之有故!
  左人龍緬劍一亮出來,左手向外一翻,那只軟鞘「篤」的一聲,實實地紮在了身邊的一棵老榕樹的樹身之上,鞘身深入達半尺以上。
  這種內力果然是驚人已極!
  可是江海楓卻淡然一笑,並不驚異,他身形緩緩地退到了榕樹的蔭影之下,仗劍而立道:「左人龍,你我無仇無怨,你卻百般地刁難逼迫於我,不知是何道理?」
  說著他冷冷一笑道:「今天你倒要還我一個公道!」
  說到此,「凝霜劍」已「嗆」的一聲抽了出來,劍匣向沙上一擲,喝道:「來!來!來!你我好好較量幾合!」
  天山之星左人龍早已不耐,口中狂笑了一聲,躍身而進,緬劍一抖,發出了「嗆」的聲響,暴起銀芒一縷,直向江海楓肋下點去。
  江海楓自一開始,就對左人龍心存警惕,知道他劍術了得,不敢心存一絲大意。
  這時左人龍劍到,他霍地向後一仰,劍鋒滑胸而過,江海楓卻待機向上一翻,快如金鯉躍波一般地,竄出了一丈四五!
  左人龍緊跟著壓劍而至,緬劍貼著沙面向外一卷,「風捲黃沙」,寒光一閃,直向海楓面上削去,招式之快有如電光石火一般!
  江海楓口中叱了一聲道:「好招式!」
  只聽得「嗆啷」一聲,雙劍交磕,一沾而分,兩個人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樣,同時往兩下一分。
  你看他二人那種輕快靈巧的身段、落身、收劍,四目交投之下,心中都不禁互相讚歎了一聲。
  江海楓一連讓了對方兩招,不禁怒火上升,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江某不客氣了!」
  話聲一落,掌中劍倏地向上一舉,左人龍就覺得一股冷風直透眉睫。
  他不禁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對方果真已到了「以氣馭劍」的地步。
  所幸他一上來就沒敢絲毫大意,在此情景之下,只得也把內功真氣,貫注在劍身之上。
  緬劍向上一挑,二氣交接,各人身形都劇烈地搖了一下。
  江海楓哂然一笑,如浪趕舟似地一個起落,已到了左人龍身邊,長劍二次向外一推,「橫鎖金舟」,劍氣如雲,左人龍只覺得寒氣襲人!
  又覺得眼前一亮,對方的劍勢,像是直撲自己面門而來一般。
  可是這位學技天山的少年奇俠,畢竟是武功有超人之處。
  此情此景,如果換在任何人身上,也都覺得來劍是直犯面門,可是左人龍乃是劍門高手,他的見解有異於一般。
  這時候他忽然覺出不妙,身形倏地向上一拔!
  身軀起若飛鴻,就在他身子方自騰空的當兒,對方的那口寶刃,已自他足下挾著一道寒光,星馳似地劃了過去!
  等到左人龍落地站定之後,他才注意到那雙軟底快靴之上的泥層,竟被對方劍刃削去了一層。
  這一驚,令左人龍打了一個冷戰,設非他及時見機,這一雙腳可就休想再要了。
  由此一點觀之,對方江海楓劍術之上,果有鬼神不測的造詣,左人龍不覺有些氣餒了。
  在另一方面,江海楓卻也因為左人龍的先覺而大感吃驚!
  他所施出的每一招式,無不是江湖上罕見的高招,而左人龍竟能事先識破,只此一點,足見左人龍果然非同一般了。
  他心中有了這種見解,足下是「倒踩浮萍」,只一閃已飄出了兩丈以外。
  海楓身形撤出,目光卻是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對方,掌中劍平平地橫著。
  他幾乎是有了這個慣例,任何情形之下,他都不喜主動發難,只是以靜制動,往往一招兩式,因為發招奇妙,皆能制敵機先。
  左人龍很是明白他的,冷冷一笑道:「江海楓,你莫非要這樣和我相持下去麼?」
  海楓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可笑你有如此一身功夫,卻是不明是非黑白,為匪張目,又能算得什麼英雄?」
  這句話果然把左人龍激怒了,他獰笑了一聲,雙足在沙面上一劃,整個身子如箭矢一般地竄了起來。
  江海楓見時機不再,他陡然長嘯了一聲。
  只見他身子整個向沙面上一倒,掌中劍藉著這一倒之勢,倏地由左向右「刷」地劃了半圈劍光!
  那是一招神奇的招式,看起來像是天上的一彎新月。
  那月形的光華陡然一閃而過的同時,左人龍不由驚叱了一聲,他身子就空一折,快如閃電地翻了回來。
  看起來,江海楓的身子只和他差有毫釐之間,二人雙雙飄落而下。
  左人龍左手往腋下一探,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頓時就呆住了。
  心裡有數,自己右腋下為江海楓開了一個兩寸長短的裂縫。
  天山之星左人龍這才明白,自己在劍術方面,確實是較對方遜上一籌。
  可是前此他一生對敵無數,可以說從來未逢對手,除了那個綽號叫做九指鬼老木二白的人,自己未曾服過一人。
  現在要說如此就認輸在眼前這個江海楓手下,他是絕不甘心的!
  九指鬼老木二白到底可以說是他的長者,雖然二人是兄弟之稱,可是木二白歲數幾乎和他師父差不多,就算是技不如他,也沒有什麼丟人。
  而眼前的江海楓,看來似較自己更為年輕,這就叫左人龍更覺得無法忍耐。
  疾怒之下,退後了一步。
  陽光照射在他臉上,看起來他雙眉上挑,滿面憤怒之色。
  江海楓溫文如故,他是在推敲左人龍怎能逃開自己這一招之下。
  這時天山之星左人龍向前一連行了五六步,站定身形之後,冷笑道:「足下劍招,果有鬼神不測之妙,如能再接我七招,才能令我心服!」
  江海楓一連二度和左人龍交手,也覺對方乃自己中原所遇第一高手,劍招出奇。
  可是他自忖著,自己必定能夠勝他的。
  因為在方纔的一度劍氣交接之時,江海楓已感覺到他的劍氣似較自己為弱,由這一點,就可證明對方劍上功夫差自己一籌!
  就拿大才那一式來說,江海楓本可取勝的,只因他一時居心仁厚,所以臨陣把長劍撤了一半。
  他原以為儘管如此,那左人龍也得小小負傷不可,卻沒有想到對方竟躲閃開了,心中未免有些後悔。
  這時他聽見左人龍如此說,不由淡淡一笑道:「那我們不妨就以七招來決定勝敗。」
  左人龍正中下懷,狂笑了一聲道:「一言為定!」
  江海楓徐徐向前走了三步,站定之後,目光遙遙視向遠方,一派斯文。
  只是左人龍知道,這是一個高手在動手之前的「靜心」作為。
  他更不敢再有絲毫大意了,當下長長吸了一口真氣,強壓丹田,小腹處有如雷鳴地「咕嚕」響了一聲。
  這是氣招已通全脈的現象,左人龍這一套「蚊字劍法」是要在一氣之間施展開來的。
  江海楓長劍一分,看起來劍刃幾乎已經削在了自己右耳之上!
  就見他左足向前一跨,道了聲:「請!」
  忽見左人龍左袖:「呼」地向下一拂,整個身子驀地騰了起來。
  江海楓叱了聲:「來得好!」
  劍式一繞,有如銀龍戲空,一揮一合,左人龍來犯的身子竟被逼得後退了許多。
  只見他就空一折,四平八穩地又落了下來。
  這種表面看起來絲毫也不顯得奇怪的招式,可是他二人卻都知道,方纔那一擊,才是真正實力的交會。
  天山之星左人龍朗笑了一聲,只見他雙足在沙面上交錯著再次地騰了起來。
  江海楓心中不禁大為驚異,因為左人龍這種步法他看來顯然是太怪了,不及多思,對方的那一口緬劍已透著一陣微微的吟聲,劃胸而至。
  江海楓原式不動,右手一偏,長劍直向他劍上擊去,可是左人龍這一套蚊字劍法,乃是中原不傳之秘,是九指鬼老木二白最拿手看家的一套劍法。
  木二白雖礙於情面傳授了他,可是內心後悔不已。
  因為從施展這套劍的過往諸例之中看來,幾乎是沒有一人不喪身劍下的。
  所以木二白很擔心左人龍施展出來後,江海楓也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如今天山之星左人龍,為爭一時之氣,竟把木二白的話忘了,居然施了出來。
  在江海楓的這方面,他確實是沒有想到這套劍招的怪異之處,是以未免心存大意。
  等到他一劍揮出,只覺對方劍影一晃,才感到了不妙,大驚之下,一豎劍身,掌中劍往回一抱,「抱元守一」,可是似已晚了。
  倏地只見眼前亮了一個杯口大的劍花,對方那口柔可繞指的緬劍,竟然已到了咽喉之處。
  江海楓大驚之下,口中嘿了一聲,只見他身形不退反進,居然向前一挺,喉結幾乎已和對方劍尖沾在了一塊!
  他又滴溜溜地一轉,對方的劍尖,看來像是整整在他脖子上劃了一個圓圈,險是險到了極點,可是卻沒有傷著!
  左人龍不由大大地吃了一驚,想不到九指鬼老生平最得意的不傳之秘,竟然也傷不了對方!倘若是這套蚊字劍法也贏不了對方,自己豈不是要當場認輸了?
  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
  天山之星左人龍情急之下,牙關一咬,緬劍一抖,第二招「小圃花開」,河面上映出了萬點銀星,配合他抖動的劍身,聲勢端的驚人!
  可是江海楓一聲狂笑,劍身平著蕩出,有如一股秋水,映著日光只一晃。
  他的劍上的青光不偏不倚,正正地射在了對方的劍身之上。
  那是令人驚異不信的。
  左人龍緬劍上的萬點銀星,吃對方劍上光華一射竟自全數幻滅!
  這剎那之間,江海楓已看清了他劍尖的來式,長劍突起,只聽見「叮」的一聲!
  兩口劍幾乎成一條直線,這一擊,竟是尖對尖兒,那真是令人咋舌的一擊!
  設非時間、部位拿得如此准巧,只要有米粒的偏差而雙劍互出,就難免要傷人了。
  左人龍狂笑了一聲,他內心在這一剎那,不禁把江海楓佩服了個五體投地!
  江海楓亦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心中對於左人龍這種劍招,真有「莫測高深」之感!
  只見他白衣一抖,如一片飛葉似的,退出了丈許以外,微微笑道:「閣下劍招出神入化,江某拜領了。如兄……」
  誰知言方到此,卻見左人龍二臂一張,活像是一隻大蚊子一般地撲了過來。
  江海楓不由一驚,到口的話不由吞了下去。
  就見左人龍二腕如剪,直向自己兩處肩窩上插刺而來,面上神色更是憤恨激怒兼而有之!
  江海楓哪裡知道,左人龍屢戰不勝,一時把這蚊字劍法中最棘手的一招「風舞殘蚊」施了出來!
  他的身子在空中,看起來真像是一個「大」字的形狀。
  海楓雙手托著劍柄,冷笑了一聲,長劍往胸前一抱,巧點而出,這一招名喚「子午針」,乃是以靜制動的絕妙招式。
  奈何他怎知道左人龍的這一手「風舞殘蚊」,乃是一式多變的怪招,有令人想像不到的詭奇變化。
  海楓長劍一出,「錚」的一聲,似乎是和對方的軟劍攪在了一塊兒。
  並且眼看著左人龍偌大的身子,自空攪落而下。
  可是不知怎麼,左人龍足下一彈,已到了海楓眼前,他是背下腹上,整個身子是仰面朝天,只靠一雙足尖,支點著沙面。
  江海楓正在吃驚,就聽得左人龍厲叱了一聲:「看劍!」
  「刷」的一聲,眼前像是亮了一道閃電一般,只一閃!
  江海楓陡然覺得寒氣襲人,對方劍刃顯然已劃開了自己護身的游潛,劈胸而至!
  在這要命的彈指之間,江海楓一聲清叱,只見他雙手「啪」地向當中一合!
  這是他海島十年,所學的救命絕招之一,名喚「貼刃」,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敢輕用。
  雙手一貼,正正地把對方的緬劍擠在了二掌之中,而他自己的那口凝霜劍卻掛在了右手小指之下!
  一貼一合,一分一離,二人都已分了開來。
  他二人的臉色這一霎時,全是像雪一樣的白。
  江海楓低頭看時,自己那一襲白綢衣衫,竟是由上到下,在正當中,開了有二尺長的一道大口子,中衣都現了出來!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受到的奇恥大辱,他不禁在沙地上踉蹌地退了好幾步,一言不發。
  而天山之星左人龍更是打心眼裡發涼,他真想不到這麼厲害的蚊字劍法,居然沒有傷著對方。
  這套劍招木二白曾譽為天下無出其右,想不到竟然傷不了對方。自己偷技對敵,竟是仍未奏功,由此看來對方武功實在是要高出自己甚多了。
  他雖然勝了,可是勝得寒心。
  良久,苦笑了笑道:「閣下身手非同凡響,在下十分欽佩,有此一會,你我已算拉平,後會有期!」
  說罷抱了抱拳,怏怏而退!
  江海楓冷叱了聲:「且慢!」
  左人龍回過頭來,微怔道:「怎麼,你還不服麼?」
  江海楓臉色鐵青道:「左兄你太客氣了,末後這一招,不是在下自謙,確係我生平僅見!」
  他長歎了一聲道:「今日一會,我江海楓才知道,中原之內,果有能人,只是……」
  他沮喪道:「你能告訴我這一招的名字麼?」
  左人龍見狀低了一下頭,苦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多問,老實說,我也是新學不久,你能躲過實在已是不容易了。」
  說著他慘笑道:「再見吧!」
  轉身又走,海楓追上一步道:「左兄請回!」
  天山之星左人龍皺著眉轉回身來道:「你……」
  江海楓淡淡一笑道:「給我五日之時,五日後日落時分,我在此候你,最後一決勝負如何?」
  左人龍冷笑道:「隨你就是!」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那麼我們就一言為定!」
  左人龍跺了一下腳道:「好!五日後日落時分!」
  說著就收好劍,沿著沙岸揚長而去。
  他走之後,江海楓仍然呆呆地站立在沙地裡,瞳子裡噙滿了淚水,喃喃自語道:「敗了!終於敗了……」
  默默地走到了榕樹之下,坐下來,又站起來,內心在琢磨著方才動手的招式。
  似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悲憤,那麼深深地壓著他,咬緊了牙,心中發狠地想道:「我一定要想出破這一招的招式來……」
  忽然,他看見一個背著藥簍的老人,自樹後面走了出來,直向著這邊行來。
  海楓不由呆了一呆,他好奇地看了這老人一眼,只見對方身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衫,頭上戴著一個小草帽,足下是一雙芒鞋。
  他心中不由奇怪道:「怪哉!這附近並無人家,如有人來,遠處就可發現,怎的這老人驀然出現,我竟是不知?」
  想著更不禁細細的看著他,只覺那老人瘦高的身材,端聳著一雙肩膀,雙目細小如線,一顆鼻子卻是又大又圓,臉上皺紋滿佈,襯以帽邊的白髮,真個是典型的「雞皮鶴髮」!
  江海楓一打量老人這種長相,就不禁內心動了一動,可是也不便一直這麼看人家。
  他忙把頭偏向了一邊。
  卻想不到那老人一直走到他身前,方才立足站定,嘻嘻笑道:「閣下身手不凡,叫老夫好生佩服!」
  江海楓不由抬頭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我素昧平生,何作此言?」
  老人呵呵笑道:「天下武林本是一家,少年!你莫非沒有聽過四海之內皆朋友這句話嗎?」
  海楓不禁呆了一呆,淺淺一笑道:「這麼說,足下也是武林中人了?」
  「然也!」老人拍了一下肚子道:「濫竽充數而已……」
  說罷竟自仰天大笑了起來!
  江海楓在老人以手拍腹的當兒,才注意到,這老人的右手之上,僅僅只有四個手指,無名指竟是齊根削頭!
  海楓海島孤處,十年來根本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十足的怪人。
  很不願意去和人家搭訕說話。
  可是這個陌生的老人,不知怎的,竟會使他覺得有些怪異,當下望了對方一眼道:「這麼說,方纔我和那人比劍的情形,你都親眼看見了?」
  老人呵呵大笑道:「一招也沒有放過呀!」
  然後他摘下了草帽,呼呼地在臉前扇著,道:「一個是大名鼎鼎的中原一劍,一個是名揚塞外的天山之星,妙哉,老夫眼福不淺!」
  江海楓冷冷地道:「你說些什麼,我全然不懂!」
  「不懂?」
  江海楓好奇地望著他道:「誰是天山之星?誰又是中原一劍?」
  老人緩緩地坐了下來笑道:「閣下是中原一劍,方纔那個年輕人,不就是天山之星左人龍麼?哈,你怎的反倒問起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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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9:21 |只看該作者
  海楓淡泊地一笑,覺得很是無聊,這老頭兒胡亂地加帽子,令人可笑。
  只是這笑容,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他內心的悲慼和沮喪,他忘不了方才敗在左人龍劍下的奇恥大辱!
  當下冷笑道:「我新來中原不久,哪裡會有什麼外號?你不要胡說……」
  說著,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道:「你莫非不知道,偷看人家比武,是很不光彩的?」
  老人哈哈大笑道:「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光彩!」
  江海楓此刻心情,哪裡還有餘興與他說笑,不由長長吁了一口氣,一面站起身來道:「老人家,你自己坐吧,我要走了!」
  說著涉沙而去,不想才走了五六步,卻聞得身後老人嘻嘻一笑道:「江海楓你不必氣餒,方才一戰,說實在的,你並沒有敗!」
  海楓不由吃了一驚,驀地回身道:「咦,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老人跟上來,微笑道:「我怎會不知你的名字?」
  海楓皺眉道:「你貴姓?」
  老人笑了笑道:「木,木頭的木!」
  海楓打量了他一眼,愈發覺得陌生得很,遂淡淡一笑道:「由你話中聽來,你也是我道中人,方纔我與左人龍比劍的情形,你真的都看見了?」
  老人點頭道:「都看見了!」
  海楓苦笑道:「既如此,怎說我沒有敗呢?」
  老人呵呵笑了一聲,仰了一下頭,道:「海楓!海楓!你枉有一身奇技,怎麼不知『劍以氣勝』這句話呢?」
  海楓怔了一怔,心想:「他說的不錯,在劍氣上來說,那左人龍確是不如我,只是他末後那一招太過奇妙,令我防不勝防……」
  心內這麼想著,表面不動聲色。
  老人又歎了一聲道:「你可知那左人龍所施的劍招,乃是九指鬼老一生最得意的一套蚊字劍法,有鬼神不測之妙,死在他這套劍下的人,真是不勝枚舉,而你……」
  說著冷笑了一聲道:「你卻連一點傷也沒有!」
  「慚愧?」老人說:「慚愧的該是那位九指鬼老,他曾經自詡這套劍法天下無敵,可是你卻敵過了。」
  海楓驚訝地道:「老人家,你弄錯了。」
  他把那襲為左人龍利劍劃破的長衫翻了一下,道:「你看!這就是左人龍的劍劃破的,我是敗,不是勝,你不要奇怪!」
  老人咧嘴笑道:「我知道。」
  並歎了一聲道:「你本來是可以連衣服也不破的,只怪你一時心慌罷了!」
  海楓大奇道:「何以見得?」
  老人苦笑道:「這就要你自己去琢磨了,事實上你那幾招,不怕你見笑,連老夫我也是生平僅見!」
  說著搖了搖頭,道:「慚愧!」
  海楓劍眉微顰道:「你老大名是……」
  老人答非所問地道:「我想那九指鬼老木二白,今生今世,是再也不能用他那一套蚊字劍法來誇耀武林了!」
  海楓不由「哦」了一聲。
  突有所悟地道:「這麼說,你老人家就是九指鬼老木二白了?」
  老人含笑瞅著他,點了點頭道:「就算是吧!」
  江海楓倒是很早就聽說過縱橫塞外的奇人九指鬼老木二白,想不到竟會是他,一時不禁大為驚異!
  他抱了一下拳道:「這麼說太失敬了!」
  木二白打量著他道:「這幾天聽到你的傳說也太多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和左小子真可說是海內兩個傑出的少年,令人可敬!」
  江海楓笑了笑,並未說話,木二白點了點頭又道:「你方才用來對付左人龍的幾記怪招,施展得真絕,可否再施展一下,也叫我看一看真切!」
  海楓冷冷一笑道:「木老,你不要取笑,我是不會現醜的!」
  木二白哈哈一笑,忽然伸出一隻手,直向海楓肩上摸去。
  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他猛地向下一沉肩,木二白一隻手摸了一個空。
  可是這老人嘴裡笑了一聲道:「好!」
  居然一彎腰,二次伸出了右手,駢中食二指,直向海楓的腰上點去。
  海楓不禁勃然大怒,因為這麼一來,很顯明地已經是看出來,這木二白是在向自己動手了!
  江海楓怎能如此甘心?狂笑了一聲道:「你要如何?」
  一面輕舒右腕,用掌緣向木二白手上捋去。
  木二白手掌倏地一翻,哈哈一笑,「呼」地一掌直向著海楓前胸打來!
  他二人看來像是輕描淡寫,可是,身懷絕技的人,舉手投足,都足以致人以死!
  江海楓輕笑了一聲:「何必如此!」
  他右掌倏地斜著自左腕之下遞了出去,身形似轉非轉,只聽見「波」的一聲!
  二掌交擊之下,各人身形都劇烈地搖動了一下。
  木二白不禁大吃了一驚,他這才知道,江海楓一身功力,原來和自己竟是不相上下!
  方纔二人雖是輕輕地一擊,可是他二人全是以身內的真元之力相對,故而雖只是輕輕地一觸,可是這一觸,卻使各人都深深的瞭解到對方的功力深淺。
  九指鬼老木二白,先是面色一紅,隨即呵呵大笑了起來!
  江海楓撤掌退身,面上仍然冷冰冰的,淡然道:「木老掌刀驚人,江海楓拜受了!」
  木二白挑了一下大拇指道:「好!我木二白走南闖北,今天才算真正遇見了能人英雄,江海楓,老夫服氣了!」
  說著連連點頭不已,江海楓長歎一聲,用手腕上的綢子,把長劍慢慢纏了起來,微微一笑著:「敗軍之將何足言勇,告辭!」
  說罷轉身而去,木二白趕上了一步道:「江小弟!」
  海楓慢慢回過了身子,皺眉笑道:「還有事麼?」
  木二白趕上了幾步,訥訥道:「老夫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肯破格成全?」
  海楓皺了一下眉道:「有事求我?」
  「是的!」木二白點了點頭道:「五日之後,黃昏之約,尚請你對我那左兄弟手下留情!」
  遂又歎息了一聲道:「他為人剛直,不聽勸誨,我真怕他因此罹禍!」
  海楓冷冷一笑,搖了搖頭道:「木老爺子,你是在說笑話了,今日一會,我險些死在他的劍下,足見他技高一籌,卻又怎的叫我對他手下留情呢?」
  木二白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不要自謙,別人看不出,難道連我木二白也看不出來麼?」
  「看出來什麼?」
  「方纔一擊,老夫已證實了,你的武功實在要較左人龍勝上一籌,因此我有些為左人龍擔憂!」
  江海楓冷笑道:「我看未必如此!」
  心中卻不禁暗暗咒道:「好個自私的老兒,你一心一意為左人龍打算,莫非就置我江海楓於生死之外不成?」
  想到此,不禁面有忿色。
  木二白尷尬地笑道:「俗謂冤家宜解不宜結,老夫深深盼望你二人能化干戈為玉帛,否則二虎相爭必有一傷!」
  海楓目放精光道:「這些話,你何不去對左人龍說?」
  木二白歎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他要是肯聽我話也就好了!」
  江海楓冷冷笑道:「這麼說,你是要我五日之後送死不成?」
  九指鬼老木二白聞言不禁呆了一呆,江海楓笑了笑道:「不要擔心,我也未必能夠勝他,再見!」
  說罷遂轉過身去,大步而行,木二白這一次倒沒有再喚他回來!他輕輕地歎息了一聲,自行離去。
  江海楓順著沙灘一直行到岸邊渡口,縱身上了他的小舟,解下了風帆。
  來時順風,回去卻是逆風,他只得揮動長槳,劃著回去!
  正午的陽光,炙人如刺,水面上的荷花,也都一個個包著花瓣,連小魚,都沉到了水底下去了。
  船行約有一半,江海楓已不禁被熱得大汗淋漓。
  四處一張望,卻見此刻正午行船極少,離著岸邊又太遠。倒是前面湖心,聳立著一個小島。
  那小島之上有一爿白色的石亭,尚還搭有長條涼棚,正有不少人在棚下乘涼品茗!
  江海楓就把小船靠攏,匆匆上岸,只見涼棚之下客座已滿,雖有幾個偏僻座位,但是亂哄哄的,十分惹厭。
  他就又往上行去,卻見正中有處八角亭子,全系白色石塊堆砌而成,亭側四周,栽種有許多花樹,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大花園一樣,而正中涼亭卻像一個白色的帽尖!
  江海楓佇足小觀,心想這才是納涼的好去處,我不妨到那裡邊去小坐一會,就便吃些東西。
  想著就信步直向那石亭行去。果見亭內設有坐位,正有兩三個著白色衣服的侍者,在裡面來回的走著。
  海楓就直走了上去,方要入內,忽聞得其中一片鶯燕嬉笑之聲傳出,隨著微風,散出了一陣陣女子脂粉香味。
  江海楓不禁皺了一下眉,心道:「莫非這是專門為女客設的座位麼?」
  心正猶豫,卻見一侍者已笑迎道:「客人請入內上坐!」
  海楓本來不大喜歡和女子湊在一塊,可是聞言卻又不便退出,只得點了點頭,隨著那茶房走了進去。
  卻見亭內範圍不小,四面湘簾高卷,微風吹來涼爽異常!
  裡面一共只有二十餘個客座,但是人數很少,除了靠東邊拼著四張桌子,坐有幾個少女之外,整個亭內,僅有四五個散客。
  那茶房把海楓帶進來,帶向一個靠邊座位之上坐下,笑問道:「客人要喫茶麼?」
  海楓搖頭道:「不,我要吃飯!」
  茶房聞言笑著彎腰道:「客人,今天小號不賣飯,喏!」
  說著向東邊那一桌女客投了一個眼色,輕聲道:「廚房裡總共只有兩個人,那幾個姑娘卻點了二十多個菜,忙不過來!」
  海楓不禁向那邊望了一眼,卻見一共是六個姑娘家,全是二十上下的年歲,衣著十分華麗,正指著湖面談笑著。
  他不由冷冷地道:「這是什麼話,莫非你們開館子的,只賣一桌客人不成?」
  那茶房聞言不由彎腰急道:「小聲!小聲!」
  海楓更不禁怒起,一瞪眼道:「為什麼要小聲?」
  那茶房嚇得忙回過身來,卻見大桌上的幾個姑娘已經都望向了這邊,他不由嘻嘻一笑道:「客人,你大概來西湖不久吧?」
  江海楓本不想鬧事,可是實在看不慣茶房這副樣子,他冷冷一笑,強忍著怒火道:「我來得久不久又關你何事?我只問你這裡賣不賣飯?不賣我就到別家去!」
  那茶房搓著手,吞吞吐吐道:「賣……不賣……」
  說著又回頭看了一眼,江海楓不由憤然而起,道:「我問你話,你往那邊看什麼?」
  一時氣得推座而起,正要離開,卻見隔座之中,立起一個長身綠衣的少女。
  那少女生得團扇似的一張圓臉,膚色細白,雙眉長長的挑上去,其下是一雙鳳眼,小蠻腰扎得細細的,身材婀娜。
  她用一雙微怒的眸子,向這邊掃了一眼,即走了過來,看著江海楓,半天才道:「你這人說話要小心一點!你是幹什麼的?」
  江海楓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想不到為了這麼芝麻大點的小事,竟也會惹是生非。
  他望也不望那姑娘,只冷冷地道:「姑娘請讓開,我要走路!」
  那姑娘嗔道:「我知道你要走路,只是姑娘不叫你走,你就不能走!」
  海楓不由退後了一步,他倒要看看這個不講理的姑娘,是個什麼模樣。
  綠衣少女繃了一下小嘴,雙手往胸前一抱,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用眸子從下而上地瞟著他。
  這時那座頭上另外幾個姑娘,都笑著站了起來,卻只有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女,仍然坐在原處不動,她背著身子,目光在湖面上瀏覽著,對於裡面發生的事,充耳不聞。
  江海楓由語音上斷定出,綠衣女子是杭州人,可是卻又猜不出她到底是什麼身份,心中雖是很想問,可是卻極不願另外生事。
  他皺了一下眉,不悅道:「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如此霸道,還不許我走路不成?」
  綠衣少女格格一笑,由鼻中哼了一聲道:「你不是來吃飯的麼?不吃飯為什麼就走啦?」
  海楓忍著氣道:「飯都被你們吃完了,我還吃什麼?」
  這時又走來了兩個少女,其中一個身著黃裙的嬌聲笑道:「三姐,我們就看你的了!」
  被稱「三姐」的,正是這個綠衣少女,聞言睨著她笑道:「死鬼!你少使壞!」
  說著回過身來,依然是兩腕互抱著,微微笑道:「你身帶寶劍,大概也是個練家子,你可願與我過兩招麼?」
  海楓冷冷一笑,並不作答。
  可是他內心已憤怒到了極點,總認為對方一個姑娘,自己堂堂男子漢,當著眾人,怎好和她動手?
  那姑娘撩了一下眼皮道:「你是啞巴呀?」
  海楓忍無可忍,冷哼道:「你休要出口傷人,我是不願和你一般見識,快快閃開!」
  說著上前一步,可是那姑娘卻也上前一步,一面淺笑道:「就是不叫你走!」
  這麼一來,亭內諸人全都笑了,江海楓忽然微微一笑道:「姑娘,你要和我動手,大概還要練幾年,你且看看這裡!」
  說著信手自一邊桌上拿起了一個高腳酒杯,對著正中一根大紅木漆柱上微微一按,待他手收回時,卻見酒杯已整個的沒入柱內,杯口竟與柱面一般平齊。
  這一手功夫,竟把在場諸人全看呆了。
  那個綠衣少女也不禁面色一變,江海楓微微一笑,張開了右掌,向著那柱上的杯口一貼,向外一收,只聽得「波」的一聲。
  再看那酒杯竟離柱而出,絲毫無損,平平地貼在了他的掌心,大紅柱上平白留下了一個杯形的深洞。
  這種功夫,全系內氣真力,一絲巧也偷不得!
  當時直把那幾個姑娘全看呆了,一個個張眉瞪目,發聲不得!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姑娘,你可看見了?如果你自信有此功夫,我們不妨比試一下,否則還是讓開的好!」
  綠衣少女這才轉過氣來,點了點頭笑道:「好功夫,還沒有請教閣下大名是……」
  海楓見她「前倔後恭」,不由好笑,當時冷然道:「這個你就不必問了,再見!」
  說著抱了一下拳,正要舉步,忽又聽一聲嬌嗔道:「慢著!」
  這才見座頭上那個穿白衣的姑娘慢慢站了起來,海楓不由心中怔了一下,他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會有這麼醜的女人!
  方纔她一直是背朝著這邊,目光視向湖面,所以海楓根本無從發現她的面貌。
  此刻她這一轉身起立,自然面形全露。
  那是一張人人見到都會吃驚害怕的臉,乍看起來就像是一張白紙之上點了幾個黑點一般。
  這還不算,這姑娘那張臉,總共只有巴掌一般大小,卻還是上下兩頭尖,當中扁平,一雙小眼,卻是一大一小,配著一張大獅子口;下面是一張翻露出白肉的嘴,兔齒外伸,猛一看,真能把你嚇傻了。
  你休要看她尊容如此這般,可是她那婀娜的身段,卻是上天的傑作,那麼長身玉立,輕盈;尤其是那小小的蠻腰,看起來就像是風擺柳枝一般的柔細。
  這姑娘身上那身衣裳,非絲非麻,看來潔白如雪,其上更是一塵不染。
  當她款擺著腰肢走過來的時候,江海楓這才注意到在她腰上竟系有一柄約有尺許長的綠色短刀,刀鞘看起來像是上好蚊皮所製,其上鑲有兩顆綠色的珠子,光華閃閃,只此一斑,就可看出這口刀的名貴價值!
  她慢慢走到那根紅木柱前,先仔細地看了看方才海楓用酒杯按的洞痕,又用手摸了摸,面上閃過了一個冷笑,點了點頭道:「想不到在這西湖,卻還隱藏著一位這麼厲害的人物,這倒是失禮了!」
  說著話,才把自己目光注視在海楓身上,冷冷地道:「你姓什麼?」
  海楓面對著這麼一個姑娘家,即使不說話,也會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彆扭。此刻聞她發話,語氣又是如此托大,內心就更不得勁。
  當下冷笑道:「你管我姓什麼?」
  那醜女聞言雙目一瞪,大小二珠,更形顯著,她揚著那雙黑短的眉毛,道:「你也許新來此地,但『杭州七女』的大名,應不會不知,居然敢在我姐妹面前如此猖狂。小子,你真是好大的膽!」
  海楓淡然一笑道:「這麼說,你們就是杭州七女了,失敬!」
  說著抱了一下拳,冷冷地道:「告辭了!」
  正要回身,不想那醜女格格一笑道:「慢著,你想要走,可得把話說個明白!」
  一面又上前一步,仔細地看著海楓,翻著白唇冷笑道:「自你一進來,我就知道,你有些功夫,果然不錯,足見我的目力不差。我姐妹是恩怨分明,你當面侮辱我姐妹,這筆賬,我們必須要算一算!」
  海楓怒道:「你要如何?」
  醜女一笑道:「少年你有膽子麼?」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這話倒是該我問你!」
  醜女冷哼了一聲,一面點著頭道:「如此甚好,我姐妹眼前要到蘇州一行,約四日可回,這樣好了……」
  說著頓了頓又獰笑一聲道:「五天之後,黃昏時分,在西面沙洲,我們見面決一勝負,你可願意?」
  海楓淡然道:「好!我一定去,失陪!」
  說著轉身大步而去,卻聞得亭內眾女紛紛冷笑之聲,他一路憤憤出了涼亭,直向湖邊行去。經此一來,更連飯也沒有興趣再去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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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9:47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醜女多情

  繫好了小舟,江海楓匆匆上岸。
  在登上北高峰的石級時,他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暗暗忖道:「糟了,五日之後,黃昏,我不是已與左人龍約好了麼?怎麼能赴她們的約呢?」
  想到此怔了一下,倏地反過身來,忖道:「我這就去通知她們一聲,叫她們另訂一個日子好了。」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不妥,遂又轉過身子,暗想道,如此一來,定必要遭她們輕視。算了,還是照舊吧,到時自己最多兩面應敵,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想著就匆匆來至「石磯寺」前,卻見鐵掌黑鷹正在寺前一塊大石上調弄著他的鷹。
  當時見了江海楓,大聲笑道:「你看,我的老夥伴又回來了!」
  江海楓哪裡有心情去管他的鷹,聞言只點了點頭,逕向寺內行去。
  婁雲鵬忙架著鷹自後跟上來,一面道:「兄弟,你上哪兒去了?這麼老半天!」
  海楓冷哼一聲道:「會左人龍去了!」
  婁雲鵬嚇得一怔道:「喲!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說著話,二人已來至房中,江海楓脫下小褂,找盆子洗臉,一聲不哼。
  婁雲鵬一雙眼睛卻不時上下地打量著他,想要看出些端倪。
  海楓洗完了臉,吁了口氣,就往椅子上一坐。
  婁雲鵬倒過一杯茶,道:「先喝點茶,歇歇氣!」又問:「結果怎麼樣?」
  海楓把手上茶一飲而盡,苦笑道:「我敗了!」
  一面把脫下的長衫找到,抖開了道:「你看,這就是左人龍寶劍劃的!」
  婁雲鵬嚇得臉色大變,一翻眼珠,道:「這……」
  遂又一笑道:「這算什麼,沒有傷著人就不能算輸!」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左人龍自知不是我對手,他在數日之內,另外偷學了一套劍法,十分奇妙,我一時大意,險些喪命在他劍下!」
  婁雲鵬「哦」了一聲,像似想起了一件事道:「這就對了,剛才小蚱螞謝五來說,說左人龍曾經到天竺寺去過,媽的!我以為他又在撒謊,被我一頓臭罵給罵走了!」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九指鬼老木二白是住在天竺寺了?」
  婁雲鵬怔道:「什麼九指鬼老?」
  海楓遂把才纔經過情形講了一遍,婁雲鵬聽得傻了,一面摸著頭道:「這裡面要是再加上一個木二白,那可就討厭了,不過聽你這麼說,大概又不至惡化到那步田地。」
  說著站起來走了幾步,冷笑道:「老弟,你放心,我敢擔保,五天之後黃昏之約你準能贏!左人龍那小子絕打不過你,你只要把他那幾手劍法好好琢磨琢磨就行了!」
  江海楓冷笑道:「左人龍是我中原之行所遇見的最厲害人物,你可不要輕視他!」
  婁雲鵬咧著嘴道:「我哪敢輕視他呀?我的小爺!」
  江海楓冷笑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不到這西湖之地,竟是能人萃集!」
  鐵掌黑鷹婁雲鵬不解道:「怎麼,還有什麼事?」
  海楓遂又把才纔雨亭所生之事大致地說了一遍,婁雲鵬大驚道:「兄弟,你可真是惹禍了!」
  海楓見他竟如此說,不由不悅道:「這怎麼能算惹禍?莫非我還怕她們幾個女流不成?」
  婁雲鵬噗嗤一笑,道:「怕自是不怕,只是兄弟,你大概是初來江湖,有些行情你不清楚,這麻煩更大呢!」
  當下皺了一下眉道:「杭州七女在江南頗有個萬兒,姐妹七人各有一身功夫。這還不說,其中最厲害的,也正是你方纔所說的那個醜女,此女姓項名瑛,據說天賦異稟,自幼在青城蒙一異人傳授了渾身超人的奇技……」
  說到這裡一隻手摸著下巴,嘿嘿地笑了。
  江海楓淡淡的道:「那麼,正好會她一會,看看此女究竟有什麼厲害功夫。」
  婁雲鵬瞇著一雙小眼道:「兄弟,我早先曾勸過你,勸你不妨和那姓秦的姑娘結為相好,你卻不加理會,現在可熱鬧了!」
  海楓冷冷地道:「這是什麼意思?」
  婁雲鵬歎了一聲道:「老兄弟,你哪裡知道啊!那個項瑛八成是看上你啦!」
  江海楓不禁面色一紅道:「你不要胡扯!」
  婁雲鵬呵呵一笑道:「胡扯!我看是一點都沒錯,兄弟,你先坐下來,聽我慢慢地一說你就清楚了,這項瑛我最清楚的!」
  說到此又長長地歎了一聲道:「這真是怪事,什麼事都叫你給碰上了。唉!唉!」
  江海楓聽他這麼一說,更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是怔怔地望著他。
  鐵掌黑鷹婁雲鵬皺著眉頭,又愁又笑地道:「這項瑛那副長相,我也見過,那種丑真把人嚇一跳。可是老弟你可不要輕視她那一身功夫,此女自投身杭州七女之林後,一向是極少展露身手。」
  他思索著接下去道:「江湖上把她形容得神龍活現,據說她武功高不可測,可是一向不展露於人!」
  海楓冷然道:「這也並不稀奇!」
  婁雲鵬呵呵笑道:「兄弟,你再往下聽呀!這項瑛的醜事多了!」遂道:「你不要看她那副尊容,可是此女眼界卻高得很,一般俗夫,她卻是看不上眼,是以年歲已老大不小,尚自未婚!」
  江海楓冷笑道:「她還想結婚?」
  「怎麼不想?」婁雲鵬說:「據說這女孩子曾對江南武林中人誇過海口,她說江南沒有一個男的配她看上一眼的,所以她那一身自認絕世的武功,也只有含蓄不露了。」
  說到此不由笑了笑道:「數年以前,此女還曾散過消息說她要選擇夫婿,不過條件很奇!」
  江海楓皺眉道:「什麼條件?」
  「第一,」婁雲鵬說:「對方必須少年英俊!」
  「第二,那少年尚需武技精湛,即使不是她的對手,也要相差不遠才行!」
  他笑了笑,道:「第三,一經看上,立刻約定比武!」
  江海楓不由冷冷一笑道:「哪裡會有此事,你不要胡說!」
  婁雲鵬哈的一笑,搖了搖頭道:「我怎會騙你?你不信過幾天就知道了!」
  海楓見他如此說,不由也有些相信了,當下苦笑了笑,道:「這倒真是一件頭痛的事情!」
  「頭痛?」婁雲鵬笑道:「聽說此女還很專情,一經看上的人,她是萬死不移;並且妒忌心還極重!」
  海楓看了他一眼,歎道:「你不要藉故打趣,我內心已夠煩的了!」
  婁雲鵬哼道:「我說的都是真話,你要及早注意,否則以後情形真不堪設想!」
  海楓氣憤道:「天下哪有這種事情?我就不信!」
  婁雲鵬笑道:「信不信由你,關於這項瑛的醜事還多啦,你既然不願意聽我也就不多說了!」
  江海楓氣憤的喝了一口茶,忍不住道:「此地竟會有這麼一個怪人,那麼其他六人是否也是如此?」
  婁雲鵬搖頭道:「其他六女也是各有一身好功夫,可是比起醜女項瑛來,那簡直是差得太遠了。她們之中武功較高的是老四粉蝶兒文三姑,及老五初鳳才亦青,可是這兩個姑娘有很多厲害的功夫,也都是跟醜女項瑛學來的!」
  他對於「醜女」項瑛倒真清楚,當下又接下去說道:「她們六人平日對這位丑大姐,可說是言聽計從,一切都唯她馬首是瞻!」
  江海楓本來是漫不經心,此刻聽婁雲鵬這麼一說,內心倒是真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這麼草率地與那醜女項瑛定約!他想:「如果真如婁雲鵬所說,這事情如何得了?」
  當下在一邊默默無語,婁雲鵬不禁心裡好笑,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江海楓發愁;而像他這麼一個堂堂的大丈夫,卻也會為一個醜女所困擾!
  其實江海楓也並不全是為那醜女項瑛發愁,也有一半是為左人龍!
  他腦子裡反覆地想著左人龍用來對付自己的那套「蚊字劍法」,尤其是那最後一招,對方施展得是那麼微妙,令人「眼花繚亂」!
  婁雲鵬知道他還沒有吃飯,就親自到後院膳房裡去,為他端了一份素食來。
  江海楓吃完之後,一個人在房內來回地走著。
  往昔他獨自在海島上,過的是與人無爭的恬靜日子,可是今天卻不同了。
  對這種與人鬥毆的生活,顯然他已經厭倦了,每每想到昔日的生活,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思慕與嚮往。
  可是那地方是回不去了。
  師父的固執和師弟的陰險卑鄙,一想到就令他有一種莫名的憤怒和遺憾!
  尤其是師弟秦桐,是個極度恐怖和危險的傢伙,真不敢想像,在這一段日子裡,他會對師父怎麼樣?
  也許銀河老人已經死在他手中也不一定,想到此,江海楓不禁熱血澎湃不已。
  他真恨不能立刻趕回去探個究竟!
  其實勃海灣距這裡,也非幾天的路程就能趕到的,再者眼前這麼多事情,也都等待著解決。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心中憤憤地想:「無論如何,此間事了,我要回去一趟,去看看師父他老人家到底怎麼樣了。」
  待到這些情緒完全平靜之後,江海楓在平平的紙上,把左人龍的那套蚊字劍法,就記憶所及,一招一式地畫了下來。
  他記憶力之驚人,的確令人難以置信。
  靠著他這種驚人的記憶力,那一套鬼神莫測的蚊字劍法,現在已完全地躍然紙上。
  然後他揮著一枚戒尺,一招一式地比劃著。
  他把自認為能夠敵對的一些招式全部列出來,然後將其中最有效的選出來,反覆地思考練習。
  只見他時而搖頭,時而歎息,愈深研,愈覺得這套劍法之不凡。
  可是當他更進一步地深入研究時,竟被他找出了幾處小小的缺點。
  針對這些極小的缺點,江海楓用出了他超人的思考之力。
  整整的一天一夜,他把自己鎖在這間禪房之內,不食不眠地深思極慮。
  果然在天亮的時候,他終於露出了笑臉,步出了禪房,這時候寺內和尚都還沒有起身。
  江海楓持著戒尺,把想像中的一套「蚊字劍法」一口氣地展了開來。
  只見人影閃閃,勁氣呼呼,一套蚊字劍法,竟是施展得和左人龍一般模樣。臨完收式,他不由朗笑了一聲,忽地把手中戒尺擲了出去。
  這枚戒尺,出手如電,直向附近一片叢林之中飛去。
  只聽見一聲狂笑道:「好!」
  人影一晃,自林內閃出了一個人影,劈手把戒尺接在手中,扭身就走。
  江海楓口中喝道:「相好的,你還想跑麼?」
  身形一起一落,已撲在這人身後,雙掌交錯,正要擊出!
  可是這人竟在這時,二次狂笑出聲,同時整個身子有如狂風飄絮似的蕩了起來。
  江海楓竟然撲了個空,眼看著這人身形拔上附近一片高岡之上,身形起落,有如星丸跳擲!
  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因為此人身法實在太快了!
  由背影上看來,這人白髮皤皤,身形瘦高,倒頗像是那位野郎中九指鬼老本二白。
  江海楓雖是認出了他,可是他口中並不呼出來,他要安心和他較量一下功夫。
  當下冷冷哼了一聲道:「還不站住!打!」
  二次一殺腰,「嗖」一聲,真是快如脫弦之矢,緊逼著老人的背影縱了出去!
  身子向下一落,已和那人近在颶尺,抖掌就打!
  那人倒是真沒有料到江海楓輕身功夫如此之高,當時前足向前一邁,雙臂一抖,「饑鷹振羽」,嗖的一聲,又把身子平竄了出去!
  江海楓的指尖,已經挨上了他的衣邊,想不到又讓他竄了出去。
  他知道這老人是要和自己較量輕功,因為他並不向自己還手,但海楓這一口氣是難消的。
  當時一提丹田之氣,把海島上十年苦練的「峭壁追蝙」輕身提縱之術施了出來!
  只見他身形如掠波的海鳥一般,在起伏的亂山崗上,倏起倏落,一剎那已和前面老人追了個肩並肩。
  那人見狀鼻中哼了一聲,立即也施展出混身解數,只見他雲履飛點,一雙大袖引得風力呼呼直響!
  似如此,二人比肩急進,一直撲過了三四座山頭,眼前就來到了「飛來峰」的松坪之前。
  江海楓長嘯了一聲,雙手倏地向後一甩,施展出一式「天浪沙」的凌虛步法。
  只聽得「嗖」一聲,已掠在老人身前,不待對方再施出輕身功夫超越自己,倏地一個回身,已擋在了他面前。
  這人呆了一呆,遂哈哈笑道:「江海楓,真有你的,老夫服了你了!」
  海楓這時已證明了自己的想法,果然來人是木二白,他面色不由一沉,冷笑道:「木老來此有何就教,請予說明,否則得還一個公道!」
  木二白嘻嘻一笑,搖著他那一頭的小辮,道:「怎麼,你還要找我打架麼?」
  海楓強忍著怒火道:「你來此窺探,居心為何?此舉在你,實在是有欠光明!」
  木二白經過這一番試驗,才知道這少年人一身輕功,已達到了「凌虛反渡」的地步,自己竟不能越過他毫釐,相形之下,以木二白的身份,可有些丟人。
  他哈哈笑道:「江海楓,你也太不講理了,這北高峰莫非是你的禁地,老夫就不能來了不成?」
  海楓一時倒為他說得無言以對,木二白遂笑道:「行啦,我看你蚊字劍法也學成了,你定必也研究出了更厲害的招式,左人龍是敗給你了!」
  海楓對這位老人家,真不知如何應付,聽他說這些顛三倒四的話,更不知怎麼回答好。
  木二白說了這幾句話後,又嘻嘻一笑道:「不過老夫還有一句忠言!」
  江海楓冷笑道:「什麼忠言?」
  九指鬼老木二白冷森森地道:「聽說醜女項瑛已經和你有了約會,此女是江南一個最為難纏的女魔頭,你沾上了她可是非常不幸!」
  說到此又微微一笑道:「我勸你還是趕快到別處去吧!」
  海楓聞言不禁氣得有些發昏,冷笑道:「謝謝你的好意,我並不在乎什麼項瑛,我也不會就走!」
  說著目光炯炯地看著他,木二白嘻嘻一笑,不自禁地搓著雙手,點了點頭道:「好吧!反正我是話說了就算!」又道:「我完全是一番好意,聽不聽可是全在你,我走了!」
  說著抱了一下拳,轉身就走!
  江海楓冷冷一笑也未多說,眼看著木二白就此而去,他心中感到疑惑,到底這木二白是什麼意思?
  「他是真心的關懷,還是另有居心呢?」
  一時卻也想不出個結論,不過他個性拗直,抱定了宗旨之後,絕無中途而罷的道理。
  佇立在斷崖之前,他沉沉地想道:「左人龍也實在是一個難以應付的人,他如屢次三番與我糾纏不休,今後豈不麻煩?」
  想至此冷冷一笑,咬了咬牙,忖道:「也罷!五日之約轉瞬即至,到時候我們不妨來一個最後的決斷,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這樣倒也乾脆!」
  這麼一想,內心倒是爽快了些。
  當下回過身來,徐徐向來路行去。
  當他轉過一片樹林之後,遠遠地看見一匹白馬站在一棵松樹旁邊。
  馬上坐著一個姑娘,只是這姑娘背朝著這邊。
  海楓心內一怔,暗忖道:「奇怪,這地方怎會有一個單身的少女?」
  想著,站住身子,猶豫了一陣,仍然放步前行。
  只見那姑娘一身紫衣,青絹包頭,身材甚高,騎在馬上越顯得玉樹臨風。
  海楓方要加快腳步,由她身邊而過。
  忽見那少女身軀一偏,露出了一半清水臉兒,海楓不由「哦」了一聲,頓時就站定了,他訥訥道:「姑娘,原來是你。」
  紫衣少女轉過身來,臉上微微發紅的道:「江兄,我等你已多時了!」
  說著遂翻身下馬,此女並非別人,正是和海楓有過幾度來往的秦紫玲!
  她這時突然出現,很令海楓驚異。
  自青州一別,江海楓對這個姑娘,已存下難以忘懷的印象!
  只是他養性已久,任何情怨,都不難容忍克制,故此外表冷漠,可是內心亦自非全無感觸。
  他微微驚奇道:「姑娘怎會找到這裡?你的傷……」
  塞外飛鴻輕輕歎息了一聲,玉手把散在前額的一縷秀髮掠了一下,道:「謝謝你送我的藥,很靈,那點傷其實也算不了什麼,現在已全好了!」
  海楓不知怎的面對著她,竟會覺得有些不大自然,他歎道:「那麼姑娘來此是為了……」
  紫玲以一雙明媚的眸子看著他,忽然又低下了頭,道:「聽說你已經見過左人龍?」
  海楓微微一驚,點了一下頭道:「是的,我已見過他了!」
  紫玲苦笑道:「你們已經打過了?」
  海楓目光之內閃爍著迷惘和憤怒,遂又點了點頭。
  紫玲不由微微歎息道:「其實我根本無權過問此事,而且……」
  「姑娘有話請說,沒有關係!」
  江海楓說完這句話,退後了一步,坐在了一塊巨石之上,並且指著一塊大石道:「姑娘請坐下一談吧!」
  秦紫玲嫣然一笑,兩頰如醉,笑容之中,似包含著無限深情,卻又似有難言苦衷。
  她點了點頭,遂在另一塊石上坐了下來。
  面對面地坐著,秦紫玲盡量裝成一副輕鬆的樣子,含笑道:「你和左人龍第一次在這座山上相會的時候,我在一邊都親眼看見了。」
  海楓笑道:「姑娘輕身功夫驚人,我二人俱無發覺。」
  紫玲搖了搖頭道:「我距離你們很遠就是了!」遂又道:「你的武功,確實很高……」
  說著眼波在他身上轉了一下,海楓不知怎的,竟也會覺得面色一紅,謙虛地道:「左人龍在我之上!」
  紫玲搖了搖頭道:「不會!我在一邊冷眼旁觀,他輕身功夫,也許並不輸你,只是劍法和技擊方面,卻要遜你一籌!」
  海楓慨然歎道:「姑娘你可曾知道,前日我們又見面了,我險些死在他的劍下!」
  紫玲點了點頭道:「前日在溪州河岸我也看見了。」
  海楓不禁吃了一驚,目光驚奇地看著她,塞外飛鴻秦紫玲嫣然一笑道:「他勝你只是出於偶然;而且你並沒有出全力是不是?」
  海楓不由笑道:「這就不對了,我豈有讓他之理?」
  紫玲正色道:「他那一手劍法名喚蚊字劍法,乃是方纔你見到的木二白生平最拿手的一套劍法。你因一時大意,才會為他劃破長衫,你如事前小心防範,以你的本領,必定可以躲開的!」
  江海楓內心不禁甚為佩服,當下冷冷地笑了一笑,點頭道:「姑娘所言不差,只怪我一時大意,才落得如此!」
  秦紫玲看著他道:「所以我說,左人龍仍然不是你的對手!」
  海楓淡然道:「這件事,再過幾天就可知道了,那時我是不會再大意的!」
  紫玲微微一笑,面色潤紅道:「江兄,我今日來,一半也是為這件事,希望你能聽我勸告……」
  海楓皺了一下眉道:「莫非姑娘……」
  紫玲歎了一聲,道:「其實左人龍此人,除了驕傲之外,倒不失是一個正直俠義的人……」
  海楓不由憤然而起道:「姑娘莫非是為他說情?」
  紫玲慘笑道:「江兄你先坐下來,聽我說完。」
  江海楓悻悻地坐了下來,紫玲望著他道:「俗謂冤仇宜解不宜結,你二人俱是當今少見俠士,如果有一方不幸,豈不……」
  海楓冷冷笑道:「只怕我即使有此心意,那左人龍也不會放過我吧,姑娘如此說,豈不是厚彼薄此嗎?」
  紫玲歎了一聲,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她面上徐徐轉著,含蓄無比地期艾道:「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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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50:08 |只看該作者
  海楓抬頭看著她,四目相接,就連海楓那麼堅強的定力,也不禁感到心神一動。對方那雙清澈的瞳子裡,這一剎那竟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情誼,即使心比頑石,也不能無所體會!
  江海楓一時連到口的話也給忘了。
  紫玲苦笑道:「江兄不瞞你說,這左人龍昔日在天山曾和我認識;不過那已成為過去,我們之間已無話交談,你不可誤會我是為他……」
  說到此頓了頓道:「我只是怕你一時激動,造下了殺孽,你以後會後悔的。」
  海楓呆了一呆,紫玲遂歎息了一聲,又喃喃道:「不過,你說的也不錯就是了,萬一左人龍並不相讓,你也有性命之憂的……你還是全力以赴吧!」
  海楓忽地長歎了一聲道:「姑娘一番善意,我焉能不懂……
  他點了點頭,肯定地道:「既然你這麼說,我保證不傷他就是了!」
  紫玲似乎要流下淚來,點了點頭,道:「只是你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海楓冷冷笑道:「這一點我知道,姑娘請放寬心!」
  紫玲這才微微帶了一些笑容,但面上帶著嬌羞,道:「聽說江兄四日之後另有一約,不知可是真的?」
  海楓不由面上一紅,他真沒有想到,這個消息竟傳得這麼快,居然無人不曉!
  當下只得點了點頭道:「都怪我一時粗心,現在實在有些後悔!」
  秦紫玲兩彎娥眉倏地向上一挑,冷冷笑道:「杭州七女,自恃武功,在江南肆意招搖,確實令人可恨!」
  她說到此,面色紅了一下,遂對海楓道:「對付她們,我願從旁助你一臂之力!」
  說了這句話,她的臉就更紅了,可是那雙剪水眸子,仍然瞪得很大。
  海楓不由深深感動,苦笑道:「這樣豈不連累了你……」
  紫玲冷笑道:「談不到什麼連累,為江湖除霸也是我份內之事!」
  說著站了起來,很尷尬地笑道:「我走了!」
  海楓上前一步道:「姑娘現住在何處,以便抽暇拜訪!」
  「不必了!」紫玲一面上馬,同時轉過身來微微笑道:「我會時常來此拜訪,再見吧!」
  說著一抖馬韁,那匹大白馬潑刺刺地馳了出去,江海楓身影一縱,又到了她的馬前,說道:「姑娘請小心,聽說那醜女項瑛武功甚高,你還是不要去招惹她的好。」
  紫玲冷冷一笑道:「項瑛又有什麼了不起!我知道就是了!」
  說著策馬如飛而去!
  江海楓心中浮上了一層迷惘,這女孩對他的感情就像是雲霧一般,她是那麼的若隱若現,似淡實濃。
  想至此,他不禁木然地呆住了。
  遠處天邊上紅雲遍佈,在勁風中疾馳,就有如萬馬奔騰一般。
  這位一代奇俠,光明磊落的男子漢,也泛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慨,他忽然覺得自己孤獨,孤獨得就像是天邊的孤魂一樣……
  這是他多年以來,第一次感覺到的,也是他從來也沒有想過的問題。
  正凝思間,卻見鐵掌黑鷹婁雲鵬,遠遠架著他的鷹走了過來,老遠就嚷道:「喲!叫我好找,你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啦!」
  海楓不由笑道:「你才起來?」
  婁雲鵬一面走過來道:「早就起來啦,你的功夫練得怎麼樣了?」
  海楓微笑不答。二人並肩回走,直向石磯寺內行去,這時太陽也不過新升起來。
  太陽幾乎都快要下山了,落日餘暉,渲染得這附近天空、湖水、河岸,成了一片嫣紅。
  左人龍憤憤地把一枚石子丟進湖水中,恨恨地想道:「他怎麼還不來?」
  來回走了一轉之後,遠遠看到一艘花欄的大船,直向著岸邊行駛而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冷冷一笑,自語道:「你到底是來了!」
  想到此就大步向岸邊行去,這時大船已自攏岸,卻見由船內「嗖!嗖!嗖!」縱下了好幾條人影!
  左人龍站定了身形,卻見下來的,竟是一群年輕的少女。
  所著衣裙更是紅綠不等,鮮艷十分!
  大船遂掉頭而去。
  左人龍皺了一下眉,心說怪呀,她們一群姑娘都來此做甚?
  心中奇怪,目光更好奇地望過去。
  卻見一共是七個少女,下船之後,各自東張西望,內中有一個穿著綠色綢衣的姑娘,左人龍不看則已,一看之下,由不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如非他親眼所見,他真不敢想天下竟會有這麼醜的女人,那種難看的程度,真可用「丑不忍睹」四個字加以形容。
  天山之星乍一看見,不由嚇得呆了。
  正巧那個綠衣醜女,卻也正往這邊看來,一雙綠豆眼上下不停地打量著他。
  左人龍嚇得忙把目光視向了一邊,那綠衣醜女兀自不停地上下打量著他。
  這時就見另一個著粉紅衣裳的少女,笑著喚道:「大姐,那小子大概是怕事不來了!」
  醜女這才把眸子暫時離開左人龍,四下看了一眼,啞著嗓子道:「你們沉下心來,他一定會來的!」
  然後兩隻手直擺,活像一個大公雞,道:「大家散開來,散開……」
  幾個姑娘都散了開來,有的互相推笑著,有的卻驚叫道:「呀!這裡蚌殼好多啦!」
  有的還叫道:「這裡水真綠,好深啊!」
  一個瘦高身材的少女嘻嘻笑道:「正好,那小子來了,咱們綁上他,叫他好好洗一個澡!」
  又一個卻格格笑道:「你也敢呀!大姐不打你才怪!」
  一時鶯鶯燕燕,嬉鬧尖叫亂成了一團,左人龍在一邊,不禁生了一肚子悶氣。
  心說真倒霉,怎麼會遇見這麼一群野丫頭!
  當時賭氣向一邊走去,可是走了幾步,卻站住了,他想如果江海楓來了,自己豈不是錯過了?
  只好又停住了腳,目光情不自禁地又看了這幾個姑娘幾眼。
  只見她們有的在玩水,有的在拾貝殼,只有那個極醜的姑娘,一個人立在河岸上,動也不動。
  左人龍看她的時候,對方也正用眼睛盯著自己,只見她一雙眼睛,一大一小,不時地上下轉動著,目光始終不離左人龍上下。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內心大不是味兒,就把頭扭向了一邊。
  遂聽這綠衣醜女冷冷一笑,向這邊走了幾步。
  她像是自己對自己在說話,道:「看樣子,他是不來了!」
  左人龍這時已知她們是在等一個人,不由暗暗奇怪,心想:「莫非她們也是在等江海楓?」
  可是江海楓怎又會和她們有約會呢!而且也約在這個地方,恐怕不太可能。
  心中雖是懷疑,卻也不發一語。
  眼看著紅日已將西沉,湖面上捲過了冷冷的湖風。
  左人龍知道這一群陌生的姑娘,俱都感到有些不耐,左人龍正想轉身而去,忽見那醜女對著他齜牙一笑道:「喂,你也是在等人麼?」
  左人龍不免看了她一眼,卻把頭扭向了一邊,並沒有理她!因為這醜女說話語調太不客氣。
  綠衣醜女見他不理,就走上了幾步,大聲道:「我和你說話,沒聽見是不是?」
  左人龍不由倏地轉過臉來,虎目一瞼道:「我等不等人關你何事?莫名其妙!」
  醜女一翻眼珠子,「嘻」的一笑道:「喲!小子你的膽子不小,這地方對姑娘我敢這麼說話的人,還真不多!」
  一面說著,手叉著腰,徐徐地走了過來,道:「你叫什麼名字?」
  說時,上上下下地看個不已。
  天山之星左人龍等江海楓,久等不來,早已悶了一肚子火,想不到這個醜女竟在此時前來惹厭!
  左人龍頓時怒火高漲,當下哈哈大笑道:「無知的醜丫頭,我看你是找死來了!」
  口中說著,右手倏地向外一揮,一股極大的勁力直向對方連身帶面撲了過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雖是憤怒之下,卻也不願傷人,所以掌上只施用了一二成功勁。
  他本來以為,僅僅如此,對方也是擔受不起,定必仰身摔倒無疑!
  誰又想到掌力揮出,撲在那醜女面上,卻像是絲毫沒有覺到一般。
  那醜女非但沒有倒下,連晃動一下也沒有!
  左人龍不由驀地吃了一驚,那醜女卻桀桀一陣怪笑,連連點頭道:「我說呢!原來你小子還有一手!」
  說到此一瞪她那雙一大一小的眼睛,獰笑道:「小子,你是姓江的派來的不是?」
  左人龍被這醜女左一個小子,右一個小子,叫得滿面赤紅,自出道以來,哪一個不對他禮遇有加?想不到這時為一個陌生的醜女如此凌辱,是人必有三分個性,何況他原本稟性孤傲!
  當時聞言面色變得發白,冷冷地道:「無知醜女,說話不知輕重,今日你左大爺教訓你一頓之後,再來和那姓江的算賬!」
  說罷足尖微微在沙面上一點,整個身子就像是一片雲似地飄了出去。
  他落身在五丈以外白沙面上,冷笑點首道:「來!來!醜東西,把你全部武功盡量施展出來,看看左大爺怕你不怕?」
  醜女項瑛,雖是生來奇醜,可她生平最忌諱的也是人家說她醜!
  項瑛忌諱言丑這件事,幾乎江南的武林無人不知。平日如有人說她一聲丑,被她知道了,輕則為她毒打一頓,重則有性命之憂。
  就連她同行的六個姐妹,大家也都知道她有這個忌諱,所以在她面前,從來就不敢提「丑」這一個字。
  想不到左人龍此刻,竟脫口直呼她為「醜東西」,對於項瑛來說,實比挖她的祖墳還厲害!
  同時的其他六女,聞言都不由大吃一驚,紛紛驚愕地直向這邊望來。
  醜女項瑛滿頭黃髮,突然全數都聳立了起來,像是發瘋了似地怪聲叫道:「你說什麼?小子!你說什麼?」
  全身在沙地上籟籟直抖,左人龍狂笑了一聲,手指著她道:「我說醜東西!醜八怪,你莫非還以為你自己是天仙化人不成?」
  醜女項瑛跨上前幾步,獰笑道:「好,小子,你的死期到了!」
  說完這句話,只見她身形一縱,已到了左人龍身邊,雙手一擺,成叉狀直向天山之星左人龍兩肋之上插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朗笑了一聲,左手一揮,反向項瑛兩腕之上切去。
  醜女項瑛向後一坐,只聽她狂笑一聲,滿頭黃髮根根聳立,桀桀笑道:「小子!原來你還有兩手,怪不得呢!」
  說著話,整個身子倏地騰了起來,一雙瘦腕,驀地推了出來。
  只聽見「呼」地一聲,左人龍猛地向旁一閃,卻見自對方雙掌之內所發出勁力,把地面上的沙子,揚起了一大片!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大吃一驚,還真沒有想到,對方這個醜東西居然會有如此身手!
  當下真不禁把他嚇得呆了,驚愕之下,醜女二次已縱身過來。
  只見她雙手箕開,如同一雙怪爪一般,直向左人龍兩肩上抓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這時既然發現出對方有這等身手,也就不敢輕視她了。當下冷冷一笑,自丹田倏地提出了一股真氣,霎時提貫雙肩。
  醜女項瑛雙掌方自抓下,只覺得對方雙肩內,驀地散出了一種彈力。
  項瑛自幼隨師練就了一身奇技,武功確實不弱。
  這時候她只一接觸對方這種力量,就知道對方竟練有護體的「游潛」。
  這種「游潛」真力,除非是內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才能練成,否則是萬萬練不成的。
  故此,這項瑛雙掌一旦發覺到對方竟有這種功力,由不得不嚇了一跳。
  當下慌不迭地猛然向後一收雙腕,可是儘管如此,仍然是慢了一步!
  就只見天山之星左人龍一聲狂笑道:「醜東西你還想跑麼?」
  只見他雙臂一振,兩掌驀地緊貼著兩肋向外一抖,施了一式「卸馬鞍」。
  項瑛凹腹吸胸,驀地向後一竄!
  可是在左人龍的閃電手法之下,她仍是慢了一步,左人龍兩掌擦著她的兩肋打了過去。
  醜女項瑛身形向後一陣踉蹌,晃晃悠悠一直蕩出了七八步,差一點兒坐了下去。
  只見她面色霎時如土,如同怪鳥一般地笑了起來,滿頭黃髮籟籟顫抖,如同是一頭鋼針一般!
  左人龍並不願與一個陌生的女人這麼廝打,當下冷冷一笑道:「你還不服輸麼?」
  一言方畢,只聽得四周圍一片嬌叱之聲,那原本散在四周的其他六女,竟全數蜂擁上來。
  這六個姑娘在一陣嬌叱聲裡,把左人龍團團圍了起來。
  就見其中一個黃衣少女,大聲嚷道:「大膽的小子,今天不叫你嘗點厲害,你是不知道杭州七女手段如何!」
  她說完這句話,右手自肩後一起,已把一口青鋒劍抽了出來。
  她這麼一嚷嚷,其他幾個姑娘相繼一陣嬌叱,紛紛把兵刃都亮了出來。
  左人龍聞言哈哈大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杭州七女,也好!」
  他目射精光向後退了一步,忿忿地道:「你們要是一個一個地來,我真有些不好意思和你們動手,現在你們一起來,很好!」
  說到此,伸手探腰,向外一抖,如同一條怪蛇一般地,已把那口緬劍抖了出來!
  只見他左手一抹,已把那口劍彎成了一張弓的形狀,冷冷一笑道:「我左人龍劍下不死無名之輩,你們快把各人名字報上來!」
  那個穿著黃衣的高瘦少女啐道:「瞎眼的東西,你連我們姐妹大名都不知道,就敢來西湖?你好大的膽子!」
  左人龍哭笑不得,只哼了一聲道:「現在請教也不為遲!」
  那黃衣女用手一指站在一邊動也不動的項瑛道:「這是我們的大姐,姓項名瑛,人稱……」
  說到這裡眼珠一轉,就接不下去了,遂又指了自己一下冷冷地道:「我名杜珍,人稱黃衣仙子!」
  左人龍冷冷一笑,面帶不屑。
  杜珍面色一紅,遂依次介紹她身側的一個黑面姑娘道:「這是我三妹巧燕兒石青青!」
  又指著對面一個身著粉衣裙的白皙少女道:「這是四妹粉蝶兒文三姑!」
  文三姑睜著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左人龍遂又冷冷地一笑。
  目光隨著這黃衣仙子杜珍的手指又轉到了另一邊紮著一雙大辮子的少女身上,杜珍道:「這是五妹初鳳才亦青!」
  初鳳才亦青微微點了一下頭,嘴角笑了一下,卻又繃住了,把一張清水臉扭向了一邊。
  左人龍看她年歲,至多不過十七八歲,倒頗有幾分天真氣質。
  黃衣仙子杜珍又指著一個身材瘦小,面色慘白,小鼻子小眼睛的姑娘道:「這是六妹女解元唐文采!」
  最後指著一個身材中等,長得卻很壯實的胖姑娘道:「這是七妹笑羅剎閔兆娟!」
  左人龍並不十分注意地打量著她們,見那號稱女解元的唐文采,一副小聰明的樣子,眼珠子轉來轉去,倒像是一個施點子的人。
  至於那個笑羅剎閔兆娟,也很有一副富態樣子。
  這其中只有黃衣仙子杜珍,有些名實不符。
  因為她本人一副瘦高的個兒,瘦得連骨頭都露出來了,哪有一點「仙子」的味兒。
  左人龍打量了她們一遍之後,冷冷的一笑,雙掌抱一抱道:「領教了!」
  黃衣仙子杜珍眉飛眼瞟道:「我姐妹今日前來本不是會你,只怪你太不知自量,現在你還有一個辦法挽救……」
  左人龍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是來和你們打架的,只怪你們那位大姐太沒有眼力罷了……」
  他眸子裡散著灼灼的光,看了一邊的醜女項瑛一眼,見她正怒目向這邊看著。
  左人龍這麼一說項瑛似乎更忍不住了。
  她上前了幾步,冷笑道:「左人龍,我很知道你,仗著你在天山有一點點小名,你就敢到處橫行了嗎?」
  天山之星左人龍倒不由吃了一驚,想不到這醜女項瑛居然還會知道自己的底細。
  當時他朗笑了一聲,道:「你們杭州七女,依仗人多勢眾,在江南到處橫行,卻反而說我橫行?真是奇怪了!」
  項瑛經過方才和左人龍動手之後,已氣焰大減,可是她怎能就此服輸?當下獰笑道:「我們本來不是會你來的,現在既然如此,也說不得了。」
  當下格格一笑道:「姓左的,把你手上的緬劍拔出來,看看可是我項瑛的對手?」
  說到此,雙手一晃,也不知自何處抽出了一對匕首,這對匕首通體雪也似亮,每一把都約有一尺二三寸長短,結尾拖著尺把長的黃綾子刀衣。
  醜女項瑛把左手的短刃交到了右手,目射奇光道:「你們先退到一邊,我一個人來對付他!」
  其他六姐妹相互一看,各自退了開來,只是仍然遙遙地圍成一圈。
  項瑛冷笑了一聲,身形向下一矮,左手一併,已把匕首接了過來。
  雙手互相一擊,發出了「噹」的一聲脆響。
  她整個身子,卻像旋風似的,在空中「嗖」的轉了一圈,然後又輕輕地落在了沙面上。
  距離左人龍頂多不過丈許左右,身形翩若驚鴻,地上的沙子都沒有揚起一粒。
  這種輕身功夫,發自一個女子身上,也著實令人吃驚!
  左人龍看在眼中,不禁暗自喟歎了一聲,心計著:「如此身手,也莫怪她目空一切,可惜的是她那一副長相了!」
  當下鼻中哼了一聲,事到如今,也只有雙方決一勝負再說了。
  當下右手一揚,已把那口緬劍抽了出來,迎風一晃,抖了個筆也似直;然後把劍鞘往腰帶上一別,冷笑道:「左某劍下無眼,要是傷了你,可算是你自找的,卻怪我不得!」
  醜女項瑛咧開了厚唇,桀桀笑道:「左人龍,你不要客氣,儘管把你劍上的功夫全數施展出來,看一看能奈我何?」
  語氣之間,絲毫沒有少女的羞澀嬌態,全然是一副丈夫腔調!
  她把手上的匕首就空一統,旋開兩片刀花,冷冷地道:「我這兩口竹葉短刀之下,自出道以來,還沒有遇見一個敵手,今天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耐,能夠僥倖逃開!」
  這「逃開」二字方一離口,她整個的身子已「嗖」一聲,竄到了左人龍身前。
  只見她上身向前一塌,一雙短刃,緊貼著地面,如雪漩似的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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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雙短刃上泛著冷森森的兩片寒光,一射咽喉,一射小腹,快如電光石火一般,一閃即至!
  左人龍想不到這醜女項瑛一上來,居然就對自己下此毒手,不禁冷笑了一聲。
  當時緬劍筆直地一抖,身形岸然不離原處,只憑著腕上的活動之力!
  這一抖動之下,但聽得「嗆啷」一響!
  項瑛來犯的上下兩口竹葉短刀,竟為他這一磕之力雙雙給震磕了回去。
  醜女項瑛但覺得雙手一陣酸麻,兩口短刃差一點兒震脫出手!
  這麼一來,她才知道厲害。
  當時身形一個倒翻,已翻出了四五丈之外,身形站定之後,卻見對方仍然身形立在原處不動。
  項瑛不禁呆了一呆,她今天才算是遇著了敵手。
  只是此女生性要強至極,尤其是在眾女之前,她這個臉實在是丟不起。
  當下臉色一變,一聲不哼地一咬牙,再次地把身子縱了過去,這一次她一雙匕首卻是自正中推了出去!
  左人龍朗笑了一聲道:「好個不知趣的項瑛!」
  只見他長劍倏地向上一翻,「大鵬展翅」,「嗆」的一聲,項瑛左手短刀又被磕在了一邊。
  可是這一次項瑛早有成竹在胸,她雙刀是相輔而出,一上一下。
  就在她左手短刀向上一挑的當兒,但聽得她口中悶吼了一聲道:「去吧,小子!」
  左手短刀倏地向上一翻,迎著天邊的紅日一亮,「嗤」一聲,直向左人龍頸上削了過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猛然一驚,劍已遞出,不及收回,在此千鈞一髮之間,左人龍左手猛地向上一起,並中食二指,直向她刀面上點了過去!
  醜女項瑛真沒有想到他會有這一手,只聽得「嗡」一聲,刀身竟為他二指點在了一邊。
  左人龍狂笑了一聲,右腕一揚,閃起了一道寒光,直向著項瑛腹上劃去!逼得項瑛一連後退了三四步!
  這一劍雖是沒有傷著她,可是卻險到了極點!
  醜女項瑛二次一咬牙,正預備拚死而上。
  忽聽得一聲大笑道:「二位請暫停手,都怪我來遲一步!」
  聲音響自身後,眾人一齊回身看時,卻見自岩石之後,步出了一個身著灰衣的英俊少年。
  左人龍首先認出了來人,他冷冷一笑道:「江海楓,我在此候你多時了!」
  江海楓遙遙抱拳道:「請見諒。」醜女項瑛和其他六女,也都看清了來人,一時都不禁擁了上來。
  項瑛強忍著內心的羞憤,看著江海楓道:「你才來麼?」
  江海楓微微一笑,手指著左人龍道:「各位姑娘請暫息怒,我與此人有約在先,待我們事了之後,再來候教!」
  醜女項瑛卻獰笑了一聲道:「我姐妹尚有要事,怎能在此久留?」
  江海楓哂然笑道:「那麼我只有一人,卻是分身乏術!」
  天山之星左人龍在一邊冷冷的道:「既如此,你們先談你們的,江海楓,我在一邊候你就是!」
  海楓微微笑著抱了一下拳道:「如此,多謝了!」
  左人龍這才收回了劍,看著醜女項瑛冷笑了一聲道:「既然你們也是來找他,我就退在一邊,你如不服,以後我們再見面就是!」
  項瑛自從見了江海楓之後,她的一腔怒火,看來已煙消雲散。
  當時嘻嘻一笑道:「左人龍,今天太便宜你了!」
  左人龍冷冷一笑,身形倏地縱起,倏起倏落地縱向一邊。
  江海楓皺了一下眉,遂笑了笑,道:「我因有事遲來一步,尚乞各位原諒!」
  醜女項瑛目光不時地打量著他,聞言後冷笑道:「你來了就好了。」
  海楓苦笑道:「其實我們並無仇恨,依我之見,各位姑娘還是回去的好!」
  項瑛尚未說話,粉蝶兒文三姑已嬌聲笑道:「姓江的,你當我姐妹是如此好欺侮的麼?今天要我們去也可以,只是你卻要拿點功夫出來!」
  黃衣仙子杜珍也冷笑道:「你倒是說得輕鬆!嗤!」
  江海楓目光在她們各人身上一掃,內心不禁歎了一聲,對付千軍萬馬他不怕;可是這一群娘子軍,卻叫他感到說不出的棘手!
  醜女項瑛這時才嘻嘻一笑道:「江海楓,你不要害怕,今天我姐妹只是來討教你幾手功夫,無論你武功強弱,我們決不難為你就是!」
  看見她這副樣子,江海楓不禁就聯想到了婁雲鵬所說的話,一時之間不由怔住了。
  項瑛見他如此,不由笑道:「怎麼,你聽到了我的話麼?」
  江海楓這才驚覺,當下微微皺眉,淡然一笑道:「好吧!只是我們怎麼個比法?」
  醜女項瑛卻答非所問地看著他道:「你就是江海楓麼?」
  海楓點了點頭道:「是又如何?」
  項瑛那張醜臉微微一紅,抬了一下眼睛道:「你住在石磯寺內可是?」
  海楓不由怔了一下,雙目一瞪道:「咦!你怎會知道?」
  項瑛桀桀一笑,道:「這西湖裡裡外外的事情,哪一件我不清楚?江海楓……」
  她點了點頭道:「你一來西湖,我就知道你了!」
  說到此又用腳踢了一下沙道:「和你同行的那個老頭兒我也知道!」
  說著又抬起頭來,道:「你們是從北方來的是不是?」
  海楓聽她說得愈來愈離譜兒,就不大願意理她,只冷冷笑了一聲道:「我們快快比一陣吧!」
  項瑛一隻手掠了一下她頭上的黃發,並不予以理會,又道:「婁雲鵬可曾告訴你些什麼沒有?」
  海楓冷冷的道:「告訴什麼?」
  項瑛眸子在四下看了一眼,那張醜臉,竟驀地紅了起來,遂低下頭道:「我知道你還沒有成家……」
  江海楓心中一動,暗道:「婁雲鵬果然猜對了,這姑娘果然是……」
  當下俊臉一紅,星目向其她六女一掃,卻見她們一個個都抿著嘴微笑不已。
  江海楓雖是什麼怪事都見過。可是像這種當面求親的事,還是第一次見過,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姑娘!
  他的臉霎時之間變得火辣辣的紅,當下怒聲道:「你休在此胡言亂語,再不動手,我可要先得罪了!」
  醜女項瑛不由低低歎了一聲,她頗為深情地看著江海楓道:「好吧,不過,你要知道,我們是比著玩,反正我是不會下毒手傷你就是了!」
  海楓怒聲道:「這是為什麼?」
  項瑛一笑道:「傻子,你還不明白嗎?」
  這句話把其她六女全逗笑了。
  江海楓這一剎那真恨不能有個地縫,叫自己鑽下去才好!
  當時冷冷一笑道:「你休要胡說八道,我們手底下見真章吧!」
  說罷這句話,足下一點,已向醜女項瑛撲來!
  可是這時醜女項瑛,卻反倒退向了一邊,她也不知低聲說了一句什麼,那黃衣仙子杜珍,卻挺身迎了上去,一面手指著海楓道:「姓江的,你不要欺侮我姐姐,先勝了我們幾個再說!」
  說著身形一晃,已到了江海楓身邊,抖手直向海楓門面上打來!
  海楓上身一扭,杜珍的掌打了一個空。
  他不由冷笑了一聲道:「大膽的丫頭!」
  杜珍一掌打空,疾速收手,卻是慢了一步,忽見江海楓如同走馬燈也似,只一轉已到了她的身後。
  黃衣仙子杜珍大吃一驚,急忙向前一竄,可是海楓卻如影附形似地跟了上來。
  他口中一聲叱道:「去吧!」
  掌力向前輕輕一送,只用了三成內力,杜珍已挺受不住,口中「啊喲」一聲,已蹌出了七八步之外,一交跌倒在沙地之上!
  江海楓不及轉身,卻聞得另一個少女嬌叱之聲,他知道自己今日之勢,也只有耐些性子,把這幾個姑娘一一敗在手下才能脫身。
  當下並不覺得意外,耳聞得兩股勁風,直向自己兩處後腰上打來,他頭也不回!
  就見他整個身子倏地向前一倒,身形之快,看來就像是磕倒一般。
  果然他身子一倒下,一條纖細的影子,自他身上掠了過去。
  來人是七女中的老四,粉蝶兒文三姑。
  只見她身著一身桃紅衣裙,膚色白嫩,一雙秀眉高高挑起,現出了明媚的一雙眸子。
  此女在七女之中,武功僅次於醜女項瑛,約略和初鳳才亦青在伯仲之間。
  海楓身形一塌,由於其勢太快,粉蝶兒文三姑又是一個衝勢,因此竟由江海楓睡倒的身上掠去。
  可是當她發現撲空的剎那之間,江海楓手腳齊施,在沙面上一彈,「嗖」的一聲已竄了起來。
  這時也不知一邊是誰喊了聲:「四姐小心!」
  文三姑猛然一個「怪蟒翻身」,「刷」一聲,轉過了身子!
  她猛然雙掌一錯,用「金剪手」迎著海楓近在咫尺的身子,抖打了過去。
  江海楓微微一笑,說實在的,他目光裡,實在是沒有把這幾個姑娘放在眼中。
  文三姑雙掌雖是來勢如電,依然對他是莫可奈何!
  就見他身形一個疾扭,雙足立處不動,對方的雙手卻緊緊貼著他衣邊擦了過去。
  江海楓哂然一笑道:「姑娘你輸了!」
  就見他那轉過去的身子,霍然一旋,又轉了回來,右手向上一抬!
  文三姑吃驚之下,倏地向後一撤雙臂,卻是慢了一步,只見海楓拇食二指直向自己「心坎穴」上點來。
  粉蝶兒文三姑不禁又羞又怒,只以為江海楓有意輕薄,冷叱了聲。
  猛地向後一仰,可是江海楓只不過是虛式而已,他怎能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下此毒手?
  只見他雙指一挑,不偏不倚地敲在了文三姑的右手「曲尺骨穴」之上。
  文三姑「啊」了一聲,身形一晃,就立住了。
  江海楓翩若驚鴻地飄了出去,身形落地之時,淡淡地笑道:「姑娘請暫勿妄動,至多一會兒也就可復元過來,否則是自討苦吃!」
  就見文三姑面色慘白地立在當地,一動也不能動!
  這時群情大怒,紛紛嬌嗔叫嚷了起來。
  奇怪的是,唯獨那一旁的醜女項瑛,卻是一聲也不哼,她知道江海楓所用的手法都是最輕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留情呢?」
  內心不禁這麼想著,終於自我陶醉地想道:「這必定是對我寄意,此人真令人可愛!」
  想到此,幾乎忍不住要笑了起來。
  這時見眾姐妹紛紛叫嚷,她就搖了搖手道:「你們不要吵,這還是人家手下留情,四妹不要緊,一會兒就好……」
  她說著話,不禁向海楓這邊瞟了個秋波,顯得無限風情地對其他各女道:「你們只能一個個地上,不可壞了規矩,叫人家恥笑咱們!」
  如此一來,幾個姐妹也都不敢再吵了。
  彼此交換了一下目光,心內也都明白,知道這是大姐的心上人,不便十分得罪。
  那個又白又瘦的女解元唐文采,立時滿面春風的笑著大聲道:「各位姐妹,這位江相公武藝果然不凡,我想,就是大姐也怕是不及吧!」
  說著一雙小眼睛向著醜女項瑛望了一眼,又笑瞇瞇的道:「各位姐姐如果不健忘的話,可曾記得大姐詔合武林的話?這麼吧!」
  她搖了一下頭,嬌聲道:「我們姐妹幾個,拋開大姐不算,以妹子看來,不妨暫時都充當一下監試官……」
  說著悶頭一笑,又接下去道:「就算是挨打也甘心情願!」
  一時之間,其他各姐妹都笑了起來。
  江海楓雖是有些知道不是什麼好話,可是他到底不大明白她們說些什麼。
  當時一個人怔在一邊,劍眉微微皺著,不發一語。
  女解元唐文采說完了話,回過臉來望著醜女項瑛道:「怎麼樣,大姐?我說的可是?」
  項瑛笑罵道:「小鬼!就你聰明!」
  說著踢過了一片沙子來,唐文采忙閃身躲過,一時眾姐妹都大笑了起來。
  江海楓在一邊看得莫名其妙,臉色微紅道:「你們下一個是誰?請快上來!」
  話聲一了,就聽得一聲嬌叱道:「我來會你!」
  人影一閃,一個濃眉大眼、膚色微黑的姑娘已站在了他眼前!
  海楓冷笑道:「姑娘芳名是?」
  黑姑娘格格一笑道:「你姐姐姓石名青青,人稱巧燕兒,姓江的,你的點穴手法不壞呀!」
  海楓不由面色一沉道:「石姑娘,你也太放肆了。」
  言罷,右手向外一遞,指尖倏地向上一揚,「呼」地一掌打了過來!
  巧燕兒石青青口中「喲!」了一聲,身軀倏地向外一翻!
  她之所以得了「巧燕兒」這個外號,主要是因為她輕功不弱。
  只是她此番賣弄輕功的地方,卻是錯了。
  她身軀方自一翻,忽見對方足下一錯,已把身子跟了上來。
  石青青一扭腰,「倒打金鐘」,猛地翻起雙掌直向海楓背上打來!
  可是她的雙掌方自遞出,就覺得一股勁風,撲面貫鼻而來!
  那種勁勢,竟是迅猛到了極點。
  石青青尚不及看清,已為對方掌式拍在腰上,只聽得江海楓一聲冷笑道:「去你的!」
  石青青整個的身子都被他摔了出去,足足有一丈遠近,巧燕兒雖說是輕功不弱,可是像這一番也有些吃受不起!
  當時只聽得「噗」一聲,摔在了沙地上。
  所幸這附近沙面極厚,石青青身上並無別傷,所以身手還靈活!
  只見她就地猛然一滾,又站了起來,可是臉上鼻子上頭髮上,全都沾滿了黃黃的沙子。
  其她各姐妹,見狀非但不怒,都不禁笑了。
  這時那位被江海楓點穴後呆立一邊的文三姑,這時也活過血來,悶悶地立在一邊,女解元唐文采,走過去嘀嘀咕咕的和她說著話!
  文三姑倒是沒有生氣,聽完了話,她也笑了。
  好在姐兒幾個,誰也不光彩,不是挨打就是挨摔,不過都不重。
  這時笑羅剎閔兆娟縱了上去,指著海楓道:「江海楓!我要與你比比氣功!」
  海楓冷冷地道:「你是誰?要怎麼個比法?姑娘你儘管劃出道來就是!」
  笑羅剎閔兆娟嘻嘻一笑,報了自己的姓名,又上前幾步,笑道:「你先看看!」
  說完了話,閉住了嘴,雙手捧著肚子,運了一陣子氣,忽地一張嘴。
  但聽得「噗!」的一聲,聲如牛叫一般,地面上沙粒,卻像被旋風捲起了一般,揚起了一大片。
  江海楓不由點了點頭笑道:「姑娘所練的是莽牛氣功,只不過小小有成,還差得遠!」
  閔兆娟皺了一下眉道:「那麼你呢?」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氣功有聲,只是初步,要練到無聲無覺才為大成!」
  說著話,緩緩舉起右手,慢慢向外推去,眾人都不禁紛紛好奇地望著他。
  起初都不禁奇怪,因為他掌勢推出很緩慢,並不見一絲動靜。
  可是推到後來,卻聽得有人驚道:「看呀!那些沙啊!」
  眾人隨其手指處望去,都不禁大吃了一驚!
  原來在她們立身的數丈以外,那地方本是平沙一片,可是這時候,卻不知怎麼多出了一座小山。
  隨著江海楓緩緩的手勢,地面上的沙粒,就像是為人剷起來一般的,慢慢地堆積得愈來愈高。
  看得各人都不禁面色大變,江海楓倏地一聲叱道:「散!」
  只見他五指一張,手勢霍地向回一抽,那堆起的沙丘猛地全數散了開來。
  就和先前一般的,一片平沙,看不出一絲痕跡來。
  江海楓望著閔兆娟,淡淡一笑道:「比起姑娘,大概要略勝一籌!」
  閔兆娟面色大紅,一句話也不說,就退回去了。
  現在就剩下女解元唐文采和初鳳才亦青二人,沒有下場子動過手。才亦青大方地走上前,淺淺笑了笑道:「你的武功果然不錯,我們萬萬不及,只請手下留情!」
  說著秀面微紅,玉手抱了一抱。
  江海楓見她說話文雅,人品不俗,在七女之中,倒算得是一個佼佼人物。
  當下含笑回禮道:「姑娘休要客氣,來到西湖,能一一領教眾姐妹的身手,倒是一件萬分榮幸的事情!」
  初鳳才亦青抿嘴微笑道:「我們比過之後,最後大姐尚要請教,大姐身手高過我姐妹數倍,你要小心呢!」
  海楓冷冷一笑道:「謝謝姑娘好意!」
  才亦青倏地自裙後一分雙手,取出了一對金光閃閃的環子,雙手微微向上一舉,發出了一陣叮叮之聲,她嬌軀一閃已到了海楓身邊,嬌聲笑道:「江兄請出兵刃,我不客氣了!」
  一言方畢,右手金環「順水推舟」,「嗤」的一聲,直向江海楓前胸打來!
  可是不經打實,這姑娘卻向後一吞,左手金環「嗤」一聲,改向對方右肩上打了過去!
  這是一式「如意金環」的打法,招式不凡,江海楓本想空手接她幾招,但是對方一個姑娘家,自己不便當面羞辱於她,於是口中冷笑道:「江某領教了!」
  右手一揮,白光如同匹練似的一閃,那口「凝霜劍」已自當空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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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50:47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英雄美人  

  江海楓一連接戰數女,余勇猶自可賈。
  對於這「杭州七女」的手段,他是真正地領教了,所得的結論:「不過如此而已。」
  這時七女中的五姐才亦青縱身而出,說了幾句話,亮出了雙環,要與江海楓在兵刃上決一勝負。
  海楓早由鐵掌黑鷹婁雲鵬口中,得悉這姑娘在七女之中,僅遜於醜女項瑛,此刻見她儀態、談吐,都遠勝各位,武功想必也不會弱。
  當下微微一笑,右手一展,把長劍掣了出來,口中謙虛道:「姑娘環下留情!」
  才亦青抿嘴一笑,那雙明亮的大眸子,向著他轉了轉道:「我還要請你留些面子呢!別把我手上的環兒給磕飛了就是好的了。」
  說到此,嬌軀一晃,已到了江海楓身前,嬌叱了聲:「看環!」
  右腕一起,環走輕靈,「刷」的一聲,直向江海楓下頦上削了過來。
  海楓足下虛進實退,看起來像是向前傾進,其實卻是後縮!才亦青這一環竟是沒有點著。
  海楓「凝霜劍」反而向下一壓,只聽得「噹」一聲,初鳳才亦青右手單環被震得差一點脫手而出。
  還算這個小妞多少有一些實學,金環向下一沉,她嬌軀倏地往一邊一閃,「刷」的轉了個圈子。
  海楓這一劍竟是擦著她的衣邊,落了下去,這倒是微微出乎他的意料。
  初鳳才亦青身形閃開之後卻想轉敗為勝,只見她身子向下一俯,蓮足在浮沙上一點,整個身子又向前縱了過來。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他早已看出了這姑娘的心思,只是沒有說破!
  當時足尖一點,整個身子縱了出去!口中卻叫道:「姑娘看劍!」
  口中說著,手中劍「嗤」的一聲,點出了一點銀星,直向才亦青背心上扎去。
  他並且認定對方會在自己寶劍抖出的剎那之間,倒身捧環,可是他卻有意要試探一下她的身手到底如何!
  果然,長劍方到,便見才亦青一聲清叱!
  她那前傾的身子猛地向後一仰,右足前跨,手上的那雙金環,竟是合而為一,直向著江海楓面上倒紮了下來!
  環勢之快,有如寒星一閃。
  在場的眾女見狀,都不禁脫口呼叫了出來,她們都認為才亦青這一手伏招,算是用上了!
  可是事實卻不是如此!
  就在雙環方自落下的剎那,忽聽海楓一聲長笑道:「不要下毒手!姑娘!」
  他那原本已遞出的長劍,忽然劍尖一彈,冷光一閃,如銀河例卷似的又崩了回來。
  這一式看起來,太快了。
  如果初鳳才亦青,膽敢不收回雙環,她那遞出的一雙手腕子,就休想再要了。
  事實上才亦青也沒有辦法再想收回她的雙手,因為雙方施展得都太快、太疾。
  二人的身手,都如同電光石火一般,向當中一湊。
  才亦青這一手「倒插楊柳」本是最得意的一招,滿以為定能借此取勝,可是卻未能如願。
  就在江海楓的劍勢向下一落,才亦青忽覺得一雙玉腕上突地一震,嚇得她口中「啊」了一聲。
  注目看時,敢情雙腕竟為對方劍身貼壓了個緊緊的,頓時她就嚇得怔住了。
  手中雙環更是不上不下,那倒翻下來的身子,也是上不得,下不得,樣子真是窘到了家。
  這時候,江海楓只要劍鋒一偏,才亦青這雙手腕子就完了,她不禁羞了個雙頰緋紅。
  其他各女看到此,也都不禁同聲驚叫了起來,醜女項瑛向前一縱道:「姓江的手下留情!」
  海楓冷冷一笑道:「我劍下從來不傷無辜,你們放心!」
  說著話,劍身一壓一彈,身子「嗖」一聲飄出了丈許之外,抱劍道:「才姑娘承讓了!」
  才亦青這時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當時低頭道:「何必客氣,我不是你的對手!」
  說著收起了雙環,退至一邊,醜女項瑛見自己六姐妹,竟在瞬時之間,全數敗在對方手中。雖說是對於這位江海楓「識桐有意」,可是相形之下,自己這邊也是太沒有臉面了!
  她望著江海楓微微一笑道:「江海楓!你果然有一手,總算姑娘我這雙眼睛還沒有看錯了你!」
  海楓聞言心中一怔,一張俊臉不禁有些發紅,項瑛笑看著他,道:「最後我還要請教你幾手功夫,無論勝敗,我們即刻就走如何?」
  海楓暗暗好笑:好個不識趣的醜女,到此尚不服輸。也罷,我就叫你心服口服就是了。
  當時冷笑道:「隨時候教!」
  項瑛咧開大嘴啞著嗓子笑了幾聲,道:「好!好!」又道:「我看你手上使的這口劍,乃是一口寶刃,平常兵刃,是萬萬無法與它相較。我這裡倒有一口兵刃,也許尚能和它一較高低!」
  說到此,右手探入外衣內層,抽出一口短短的小劍,這口小劍通體不過尺許長短,外面是綠蛟皮鞘,其上並鑲有一粒綠色的珠子!
  這口劍正是海楓初次在湖心亭內見到項瑛,她懸掛在頸項上的那口小劍。
  只由其外表上看起來,海楓已可斷定,必定是一口罕見的利刃。
  項瑛在抽出了這口短劍的同時,已揉身而上,劍刃上閃著耀目的寒光,她叱了聲:「姓江的看劍!」
  短劍向上一挑,「啪」一聲,閃出了拳頭大的一團劍花,劍尖直向江海楓喉結上刺了過來。
  江海楓不禁吃了一驚,想不到這醜女項瑛,果然劍術不凡。因為她竟能以氣御劍,分光以耀人目,只此一點,也非常人所能及。
  當時不敢心存大意,長劍一掄,暗中把真力貫入劍身,厲叱了一聲:「閃開!」
  劍身用勁一抖,發出了「嗆啷」一聲脆響,那來犯的項瑛,身形方一逼進,便突覺對方劍上,猛然滋出了一股無比的冷風。
  這冷風即所謂的「劍氣」,一般習劍的人是萬萬體會不出來的,醜女項瑛幼隨異人黑面童習劍,也曾涉獵過這種「劍氣」的習練之法,只是並沒有很大的成就。
  海楓御劍氣以傷人,項瑛焉有不識厲害之理,當時嚇得「啊呀」一聲。
  只見她左手一捏自己短劍的尖梢,平著向外一推,身形卻踉蹌而退!
  那逼來的劍氣,就像是來自冰地裡的尖風一般,「嗖」的一聲,擦著她右面半邊臉刮了過去,只痛得她口中又是「哎喲」一聲!
  她那右邊的臉頰,就像是被刀子刮了一樣的痛,頓時就紅了起來!
  經此一來,醜女項瑛才算真正領教到了對方手段,一時又驚又氣,又怕又羞。
  她愕愕地望著江海楓,恨聲道:「我還有兩手劍招,望你指教!」
  海楓只是冷笑了一聲,先前自己那股劍氣,本可取她性命,只是他不想濫傷無辜而已!
  這時見她仍然不服輸,心中不禁有些冒火,哼了一聲,冷冷地道:「項姑娘,我已為你們耽誤了太多時間。你應該知道,我和方纔那位朋友,另有約會,我看你還是見好就收,不要自討無趣了!」
  醜女項瑛哈哈笑道:「姓江的,你果真能贏了我,我才真心地服了你,閒話少說,咱們還是手底下再見高低!」
  她說著話,改成雙手執劍,一雙眼睛,死死地注定在對方身上,很快地在沙面上轉了一個圈子。
  江海楓見她如此,反倒是不急不動。
  他面上帶著一絲微笑,雙目微微下垂,掌中劍似抱非抱地橫在胸前,以不變而應萬變。
  果然項瑛在繞到第二圈時,忽地左足一劃,揚起了一大片細沙。
  這一片細沙,一飛起來變成了一片雲似的,直向著江海楓全身上下沒頭帶臉地蓋了過來!
  就在這黃沙迷漫裡,醜女項瑛一聲尖嘯。
  只見她連人帶劍,猛然縱起,向江海楓頭頂上落來。
  黃沙迷漫中,二人的動作,誰也看不清。
  只聽一聲狂笑,緊接著是雙劍的一聲交鳴,一條人影如同拋球似地摔了出去!
  「撲通」一聲,醜女項瑛,整個身子摔在了沙地裡。
  那種姿勢看起來十分好笑,原來她是頭下腳上,饒她有一身橫練的功夫,卻也受不了這種悶頭硬摔,一時被摔得「哇呀」直叫。
  緊接著「叭嗒」一聲,一雙鞋也掉在了一邊,掌中那口短劍也出了手,像是一道長虹似的竄了出去,落在沙地上。
  七女之中的初鳳才亦青,忙縱過去把寶劍拾了起來,她們俱都被江海楓這種神技震驚住了,一個個瞠目結舌的望著。
  在她們意識之中,醜女項瑛是絕不會甘心受此奇恥大辱的!
  然而事情竟是那麼的出人意料之外。
  只見項瑛在沙地上一個挺身,突的躍了起來,她滿頭滿臉,都沾滿了沙粒,再和她那一張醜臉互一映襯,簡直是其醜不忍目睹!她卻是哈哈一陣狂笑,手指著江海楓,笑得全身亂顫。
  眾人皆不知她這是幹什麼,是氣還是怒?
  江海楓也以為她尚是不肯認敗服輸,當下不禁冷笑了一聲道:「怎麼,你還不肯善罷甘休麼?」
  醜女項瑛笑得全身亂抖,雙手一面抓著滿頭的黃發,道:「我可不與你打了……我打不過你!」
  海楓抱拳道:「既如此,我不奉陪了!」
  項瑛大笑道:「姓江的,你不會忘記今日這一段情份吧?我為了要找一個像你這樣的人,真是煞費苦心,今日總算讓我找到了!」
  海楓劍眉一挑,真想不到這個女人,竟會說出這麼明顯露骨的話來。當時俊臉不由一紅,方要發作,卻見那醜女項瑛已格格的向眾姐妹笑道:「我們走吧!此人,我自會找他!」
  說罷沿著沙岸,直向湖邊而去,其他六女一個個都不由抿嘴笑了,紛紛回頭望著江海楓,有的只是笑,有的卻擠鼻子弄眼做怪相,弄得江海楓氣惱不得!
  七女已行到了湖邊,她們所乘的那艘大花船,仍然在一邊等著,七人各自上了船,只見醜女項瑛立在船頭,對著海楓舉手一笑道:「江相公,我們去了!」
  海楓動也不動,他內心不禁在想:這醜女一去不再來找我也就罷了;如若再來糾纏,說不得要給她一個厲害看看!
  心中這麼想著,目光卻望著那艘花船馳離岸邊,直向湖心而去。
  這片沙灘,又恢復平靜。
  西方的紅日早就沉下去了,大地,湖水,都罩上了一片暮色,水面上飄浮著似雲似霧的東西。
  海楓忽然想起了左人龍,忙自轉身,卻見左人龍早已鵠立於身後,海楓只顧凝思,一時竟沒有發覺,這時不由一笑道:「左兄來了,對不起,勞你久等!」
  左人龍的怒氣,像是比方才小了許多,他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江兄另有約會,否則就不來湊趣了!」
  海楓面色一紅道:「哪裡是什麼約會,無理取鬧罷了!」
  左人龍忍不住笑了笑,卻不大好意思地道:「我看那醜女項瑛,似乎對你不錯……」
  海楓不由哈哈笑道:「左兄說笑話了,其實我看她倒是對你不錯!」
  左人龍不由擺手笑道:「哪裡話,我並不認識她;再者,卻也不敢領教!」
  說到此,頓了頓,目光注定著海楓道:「自古醜女偏多情,我看此女今後對足下尚有糾纏呢!」
  海楓不禁微微生氣,道:「但願她不會如此!」
  左人龍哈哈一笑,道:「我們只顧說話,也忘了天快黑了……」
  海楓笑著:「不如各自回去算了。」
  左人龍濃眉一挑道:「江兄今日來會,想必對我那幾手劍招,已不看在眼中。趁此機會,我們快快一決勝負,不必再耽誤時間了。」
  說著右手自腰間把那口緬劍抽了出來,身形虛點而起,抱劍而立道:「請亮劍賜招!」
  海楓因有紫玲關照,又受木二白囑托,對左人龍早已去了敵意。
  這時見狀,不由微笑道:「俗謂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我看左兄不失為一少年奇俠,你我並無深仇大怨,何苦纍纍相逼,不如就此罷手吧!」
  左人龍聞言怔了一下,他生性更較海楓好強,當時冷笑道:「話雖如此,可是你我既已定下此約,還是一決勝負的好!」
  海楓見他如此逞強,不由怒道:「我是好言相勸,左兄還請三思才好!」
  左人龍冷笑道:「這還有什麼三思不三思的?我生平做事從不拖泥帶水,江兄閒話少說,快出劍一決勝負吧!」
  說到此,一雙瞳子閃閃發光。
  江海楓笑了一聲道:「如果你仍然自恃新學的那一套蚊字劍法,今天是萬難取勝!」
  左人龍不由心中一驚,他呆了一呆道:「你怎知我那一套劍法是蚊字劍法?是誰告訴你的?」
  海楓冷冷的道:「還要誰告訴我?你當我就看不出來麼?」
  左人龍怔了一下,笑了笑道:「今天,我自然另有高招,江兄,你不必為我擔心!」
  說著,又冷笑了一聲。
  海楓見他如此,生怕他即時發招,在自己不得不還劍迎敵的情形下,就難免一方受傷。
  當下忙道:「上次你最後一式『鳳舞殘蚊』贏得僥倖,莫非你還不自知?」
  左人龍冷冷道:「何以見得?」
  海楓微哂道:「其實在你挺劍而上之際,我可以及早施展貼手,那時你就不能接近我。」
  左人龍呆了一呆,他知道海楓所說的是真話,可是他焉能就此服輸,當下冷笑道:「那也不見得,我可以用二指伺機點你下腹!」
  海楓一咬牙,心說:「好狠的左人龍,你我有何大仇,居然在劍招裡,夾施偷手!」
  原來在兵刃對敵中,用掌助戰者,謂之「偷手」,顧名思義,這「偷手」二字,是不大光明的;可是施展出來,卻是厲害無比!
  海楓聞言淡然笑道:「只是閣下卻忘記了,我週身上下,有游潛護體,再說我左手的佛手功夫,你不能不防!」
  左人龍冷笑道:「那時我回轉騰身,就空以『一劍三花』毒招攻你,你上身必然負傷!」
  海楓笑道:「那時,我可以『藏頭鷹』躲過你這一招,左兄,你如果這麼施展,你當要在落地剎那,為我野鶴亮翅一招,傷了左臂!」
  左人龍面色一變,事實上他確實是輸了。
  只是他生性要強,怎會就此甘心?當下紅著臉道:「我如果拼著左膀不要,以『海底白魚』來傷你的左右雙肋,又當如何?」
  海楓冷笑道:「那時你的右手就也不能要了!」
  左人龍怒道:「此話怎講?」
  江海楓狂笑了一聲道:「左兄,你不要忘記,野鶴分翅乃是雙式,只怕你左腕末現,已先傷在我左手的切式之下了!」
  左人龍不由面色一紅,後退了一步。
  海楓微微笑道:「你以為可是?」
  左人龍呆了良久,忽然收起了緬劍,長歎一聲,苦笑道:「我果然輸了!」
  說著又搖了搖頭,極為失望地笑道:「你果然劍法高明,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想到。」
  海楓不由歎道:「老實說,你這幾手劍招,已是我中原僅見的幾手劍招了!」
  左人龍冷笑道:「江兄不必客氣,比起你來,我差得太遠了。」
  說到此,重重地跺了一下腳道:「今晚已不必再比了,我認敗服輸,就此告別,再見!」
  說著轉身就走,海楓趕上道:「左兄請慢!」
  左人龍回過身來,愧笑道:「怎麼,還要我出醜不成?」
  海楓歎道:「左兄不是如此說,實在說我對左兄人品武功,都不勝拜服,不知左兄是否願意折節下交……」
  才言到此,左人龍一笑道:「江兄太客氣了,只是我只怕高攀不上!」
  說著又轉身行去,海楓一時為他這幾句話說得愣住了,臉上一紅,正不知說什麼才好。
  卻見左人龍已經縱出的身子,忽然又停了下來,回過頭來凝望著海楓,良久才道:「你方纔之言,可是真心?」
  海楓正覺羞辱,突聽此言,不禁大喜道:「自然是真心了!」
  左人龍一笑,只見他雙手互抱,深深的對著江海楓一揖道:「如此,江兄在上,請受我一拜!」
  海楓不由也回拜了一下,二人直起身時,左人龍微微一笑道:「都怪我一時誤聽人言,其實江兄為人,我現在已全都瞭解,以往之過,尚請江兄涼宥!」
  海楓笑道:「左兄說哪裡話,要說起來,我也有過錯,你我都太逞強好勝了些!」
  左人龍歎道:「都怪我誤聽了燕九公及朱奇之言,現在想起來,不勝汗顏!」
  海楓冷冷一笑道:「果然是這兩個老兒,這就難怪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問故,海楓遂把與朱奇結仇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左人龍恨恨地笑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他們卻謊言騙我,說是基於道義,太可恨了!」
  海楓和左人龍這一接近攀談,彼此都不禁生有無限好感,更因為他們彼此敬佩,神交已久,是故雖只是三言兩語,卻已顯得異常親切了!
  江海楓又把自己為燕九公誘因的一段經過說了一遍,只是沒有提起紫玲的名字。
  左人龍聽得更驚異了,等到海楓說完之後,左人龍憤憤的道:「這兩個老兒,竟敢如此橫行,所幸你沒有因而喪生,否則真是令人歎息!」
  說到此又冷笑道:「從今以後,我們乃是一路之人,看看他們還能怎樣!」
  江海楓不由高興地笑了起來,道:「左兄果能如此,實在令人欽佩,現在天時已晚,如不棄,可否同至居處一行,你我暢談一夜如何?」
  左人龍含笑道:「今晚不打攪了,近日之內,我當專程造訪,再見吧!」
  說著雙手一拱,整個身子「嗖」的一聲騰了起來,向一座聳立的懸崖之上落去,轉眼之間,已失去了蹤影!
  江海楓不由感喟地歎了一聲,想不到幾番比鬥,竟和對方結成了朋友,這倒是當初沒有料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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