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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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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凝霜劍[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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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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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2:56 |只看該作者
  鐵掌黑鷹婁雲鵬幾乎沒有看清楚,江海楓的劍是怎麼出手的,那神鏢許冬,已橫屍就地!
  婁雲鵬喃喃地道:「好劍法!」
  偶一偏頭,瞥見丈許以外,一人倚在樹身上,手執一口折鐵刀,不禁嚇了一跳,促聲道:「兄弟!小心身後!」
  江海楓回身哈哈一笑道:「老哥哥,他已死了!」
  說著掌勁向外一吐,那倚樹而立之人,立即平著倒了下去!婁雲鵬趕上去俯身看了看,卻是一個生面孔。
  這時大雨已停了,天也開了,天空中散佈著慘灰色的雲塊,細雨如絲,像牛毛一樣地飄飛著,天地一色的淒慘、無情,是那麼的沉鬱、悶人!
  四處也安靜了,沒有人聲、燈光……
  江海楓仗劍而立,劍眉微顰道:「奇怪!他們人呢?」
  鐵掌黑鷹婁雲鵬四外望了望,惑然道:「怪了?別是被你的神威嚇跑了吧!我們快走!」
  眼前是一片種著各種菜類的菜園子,雨水都積滿了,五六隻落湯雞垂首躲在籬笆牆下,南瓜秧掛在竹籬笆上,迎著小風抖顫著。
  江海楓、婁雲鵬輕捷的掠過了竹籬,天色已不再是漆黑,可以彼此看清對方的臉了!鐵掌黑鷹婁雲鵬英氣未減,他雖已把蛇頭棒收了起來,卻在隨時隨刻地留意著四處的動靜。
  二人踏著泥濘走過了一片莊稼,又過了一道小河溝,對面是一大片桑樹林子。
  婁雲鵬皺了一下眉說:「我們必得走過這片林子,如有敵人在林中躲著,那可就討厭了!」
  江海楓佇立著細細地打量了一會兒,桑林內靜悄悄的沒有一些動靜,他此刻餘威仍在,毫不在意地冷笑道:「不要緊,我們闖!」
  說著,把長劍再次撤了出來,婁雲鵬也又把蛇頭棒掣到手中。
  二人一前一後地直向林內行去!
  桑林之內一片黝黑,可謂伸手不辨五指,行了不到十丈,忽見前面奇光一閃,有人大喝道:「江海楓小輩,今夜你還想逃得活命麼!」
  緊接著「哧哧」一連飛來兩件暗器,都為婁雲鵬蛇頭棒打飛到一邊。
  這時燈光突地一黑,三條勁疾的影子自一邊撲來。
  為首一人,是一個矮個子,雙手使的是一雙金輪,輪上還帶著一雙環子,舞動起來嘩楞楞地直響。
  他身形看來有如穿簾的燕子一般,起落之間,已撲到了二人面前,右手金輪一擺,施了一招「撥風盤打」,直向鐵掌黑鷹婁雲鵬當頭打下!
  在此同時,那後來的另兩個人,各使一支冰鐵拐,一左一右,向江海楓身邊逼了過來。
  雖是在深夜裡,但江海楓仍能清晰地辨出他們的形貌!
  這兩個人臉上絲毫沒有血色,各生著一雙八字眉,眼角下垂,一張長臉,面貌酷似,看來就像是一個人一樣!
  婁雲鵬一見二人身上所穿的白衣長衫和那種飛快的身法,已猜忖出來人是黑道上聞名的「河間二郎」,不由大吃一驚。驚呼道:「江兄弟,小心來人的暗器!」
  果然這河間二郎,陶冰、陶霜,是一雙極難打發的人物!
  他們是一雙孿生兄弟,幼時在青城為司空道人收為門徒,學成了一身絕技。
  二人秉性凶殘,專好殺生,後因惹下大禍而為司空道人逐出門牆。
  弟兄二人因而更加失去約束,繼而投身綠林,不出十年,名聲大噪。
  這陶冰、陶霜弟兄二人,非但在冰鐵拐上有驚人的功夫,最厲害的還是昔日在青城時,司空道人傳授他們的一種暗器。
  這種暗器名喚「五雲捧日洗魂釣」,乃是一種用深澗寒鐵碎砂,浸以毒液而煉成的厲害東西!
  據說他兄弟曾憑這種暗器,吃遍了兩湖武林,從未遇見過任何敵手。
  這一次朱奇和燕九公本來也請不動他兄弟二人,只是有人獻計,因為這弟兄二人惟利是圖,朱奇許以事成之後,酬以巨金,並由燕九公出面,答應讓出魯南的勢力範圍,這才打動了他兄弟二人的心!
  河間二郎並不認識江海楓是何許人,直到來青州之後,才得知朱奇二老,除了約有他弟兄二人之外,另外還約了許多外人。
  兄弟二人為此很不高興,認為對付江海楓一個小輩,憑他們兄弟已足夠有餘。
  他們本來馬上就要走,總算燕九公好說歹說,並且答應讓他兄弟二人打頭陣,這才把他二人留了下來!
  他們被安置在桑林內已有相當的時候了,另外那個手使雙輪的矮子姓裴名昆,人稱「矮山神」,是配給他們作助手的!
  三人這一猛撲而上,江海楓和婁雲鵬俱都暗吃一驚。
  河間二郎陶冰、陶霜,身形幾乎是同樣的快,一左一右有如兩頭巨猴似的,同時撲到江海楓面前。
  陶冰口中尖叫了一聲:「接傢伙吧!小子!」
  冰鐵杖帶起無比的勁風,向江海楓當頭猛然擊下。
  江海楓寶劍向外一展,以劍尖去撥對方的杖柄,就在這個時候,另一邊的陶霜,忽然一聲不響一點足尖,欺身撲到,手中冰鐵杖倏地吐出,向江海楓椎骨節上點了過來!
  江海楓身形猛然一轉,冰鐵仗已臨腹下,他冷哼了一聲,道:「去吧!」
  左手「雲龍探爪」向外一揮,正好抓住對方的冰鐵杖頂!
  他用力一擰一送,河間二郎中的陶霜,只覺得虎口一陣發熱,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三步,才拿樁站穩。他雙眉一挑,嘿嘿一笑道:「姓江的小輩果然有一手!」
  那是一種極為難懂的江西話,江海楓聽不懂他說了些什麼,接著陶冰的冰鐵杖卻也被他長劍盪開,同樣地感到掌心發熱!
  河間二郎傲視武林已久,多年以來,極少遇見對手。
  他們原以為對方一個少年,能有什麼出色的手段?
  但現在他二人這種心理,顯然都有了變化了。
  陶冰的身形,幾乎和他兄弟陶霜同時被震退出去,他呆了一呆,道:「江海楓,這桑林就是你埋骨的地方,你還打算過去麼?」
  江海楓以炯炯的目光,打量著這一雙奇怪的兄弟,只見他二人都是瘦骨磷峋的身材,深陷的眸子,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副骨頭架子。
  再者,他一奪一撥,內力充沛,竟未能使這兄弟。人的兵刃脫手,內心也不禁深感驚異。
  當下冷冷地一笑道:「我與你二人素昧平生,何故乘人之危,我勸你兄弟還是少管閒事,速速避開,否則我江海楓劍下,可就不客氣了!」
  河間二郎各佔一方,不進不退,睜著如同天鷹一般鋒銳的眸子,打量著這個少年,面上神色,俱帶著無比的驚惑之色。
  陶冰冷冷地道:「方纔我見你出劍的手法,頗像我一個老朋友的路數,少年人,你學劍何人?」
  江海楓細一打量這河間二郎,由二人眼下垂皮看來,他們的年齡,大概都不小了。
  江海楓心中顧念著正在劇戰的婁雲鵬,見他正與那個手持雙輪的矮子打作一團,雖然未能取勝,可是棒法不亂,且略佔上風,這才放下心來。
  他冷笑一聲,並不答話。
  陶霜上前一步,略帶緊張地道:「昔年以一口雷音劍縱橫天下的銀河老人,可是你師父?」
  江海楓不禁一驚,他抬起頭,哼了一聲道:「不錯,正是家師!你二人如果與他老人家有舊,海楓願網開一面,讓你們逃去!」
  河間二郎聞言之下,對視了一眼,一時之間就像是一對木偶一般地定住了。
  陶冰咬緊著牙,瑟瑟地道:「果然不錯,他並沒有死……」
  說著身子連連後退著,江海楓目光緊緊逼著,見他忽然站住了腳,神色異常慌張地問道:「他現在也居住在這附近麼?」
  江海楓冷然道:「家師行徑,恕不奉告,你問他做甚?」
  陶冰苦笑了笑,滿面悲憤地道:「我兄弟昔日曾與令師有數面之緣,只可惜瀾滄江一別,至今二十年失去音訊,今日難得遇見了他的弟子……」
  說到此,一雙半禿的眉毛,霍地一揚,發出了一聲極為難聽的笑聲!
  那笑聲可謂刺耳已極,笑聲一收,轉臉向陶霜冷冷地道:「今天我們倒是不負此行,能夠會一會銀河老人的得意弟子,十分值得!」
  陶霜雙手握著杖柄,聞言嘿嘿地冷笑了幾聲,倏見他身形如飛鷹似地騰了起來,口中一聲長嘯,已落在了江海楓面前。
  他回頭向陶冰冷叱道:「老大你站在一邊,待我來見識一下銀河老人的高足!」
  說著,冰鐵杖摟頭朝江海楓頂上打下,江海楓長劍向外一推,明看像是外封鐵杖,其實卻是連帶著去削對方右膀。
  陶冰一領鐵杖,身形又如同狂風飄絮似地蕩起,江海楓只覺頭上寒風狂拂,已知陶冰通臨頭頂,不禁也有些驚心。
  因為這河間二郎的身法,果然有異於一般!他面臨如此一雙大敵,倒是再不敢心存大意了!
  當時右足向前一跨,寒劍向前推出半尺,旋回著向上一掃。
  這是銀河老人所授的一手絕招,名喚「上點天燈」,只聽「嗆啷!」一聲,黑夜裡,暴起一片火花,陶霜嚇了個魂飛魄散!
  只見他就空一滾,冰鐵杖斜著向外一展,身形就勢飄掠而下,用手一摸冰鐵杖,足足被對方寶劍削去了兩分來厚的一層鐵皮!
  幸虧這是一個側力,若是直著相撞,只怕自己的冰鐵杖就完了。
  陶霜這才知道,對方所使的這口劍,竟是一口寶刃,不由更加暗自驚心不已!
  江海楓一聲冷叱道:「相好的,你不要跑!」
  既然動上了手,他也就安心要把這一雙怪人折在劍下,陶霜身子方要縱出,江海楓已逼至!
  江海楓鼻中哼了一聲,右手一抖寶劍,發出了一聲龍吟,有如長虹貫日,直向陶霜背心扎去!
  陶霜怪蟒翻身,霍地一個疾轉,冰鐵杖由下而上,以「倒托天書」的招式,猛地揮了過來。
  這一招,他施展得雖快到了極點,可是江海楓卻早有預防。
  只見他長劍一壓,緊接著左手劍訣向外一領,口中叱了聲:「去吧!」
  白光一閃,那陶霜口中悶哼了一聲,瘦長的身子向外一陣踉蹌,冰鐵杖拄地,才把身子站穩。
  但見他雪白的長衫靠左肩窩的地方,現出一片殷紅的血跡,他定了一下神,倏地擰身就逃。
  江海楓一矮身,口中笑道:「你再多留一會兒!」
  身子跟著竄起來,不意就在這時,忽聽「崩」一聲,數股尖風,直向自己身上罩來!
  江海楓慌忙之中,未曾料到敵人會有此一著,大吼一聲,左手五指箕開,貫足了內力,向外探出,空中被激起一個大氣渦,那直奔面門而來的三點銀星,應勢而落。
  他右手長劍同時掃出,把直奔右肋的兩點飛星,磕飛一邊,可是,對方暗器太快太多了!
  江海楓身在空中,萬難兼顧,當下只覺得左腿骨上一涼一麻,全身打了一個冷戰,身子也就隨之墜地。
  鐵掌黑鷹婁雲鵬這時忽然猛撲而至,他已把手使雙輪的矮山神裴昆打傷了!
  他這時趕來接應江海楓,一見面就問:「兄弟,沒有事吧?」
  江海楓搖了搖頭,鼻子裡哼了一聲。低下頭,以右手二指,在腿上按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挺身而立,冷冷笑道:「不妨事,我們追上去!」
  言方到此,忽又聞「崩」的一聲,這一次聲音響自右側,大片的銀星,直朝二人全身罩蓋而來。
  江海楓這一次有了前車之鑒,哪還再會上當?
  他身形向下一矮,雙手倏地平推而出,口中吐氣開聲地「嘿」了一聲!
  一般人雖也能以內力打退暗器,可是那些所謂的暗器,多半是發自手腕上的擲力,卻是從來未曾聽說過,有人竟敢以內力逼退發自機簧的暗器的!
  江海楓這種內力,得力於他十數年的刻意潛修,力道已可大小由心。
  雙掌一推,內力已自構成了一片力牆,排山倒海般直迎了出去。
  那疾射而至的大片銀星,本是來勢如風,可是甫和這道力牆一接觸,竟自全數地折了回去。
  只聽一片錚琮之聲,唰唰的落了一地都是。
  江海楓狂嘯一聲,整個身子,就像是一隻巨鳥似的拔升起來!
  他已經看清了暗器的來處,身形射落一方,正是桑林密處,他心中恨到了極點,一聲斷喝:「無恥的東西,還不出來!」
  雙掌再次向前一推,一股排山掌力,如潮湧出!
  只聽「喀嚓!」一聲暴響,強勁的掌力,竟把眼前整排的一列桑樹,全數攔腰折斷了!
  一時之間樹倒枝折,樹葉上的雨水,就像是擊在岩石上的浪花一般,驟然飛灑了滿天,以至於江海楓和婁雲鵬全身都濕透了!
  就在這一聲暴響之下,兩條白影,一左一右,如同剪空的燕子一般,倏地騰空而起。
  江海楓狂笑了一聲道:「你們納命來吧!」
  身形如同箭矢也似,直向左面那條白影疾撲而去。
  鐵掌黑鷹婁雲鵬,到了這時,也沒有什麼再猶豫的了,雖然他知道這河間二郎,是黑道上有名的棘手人物,自己也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可是眼前,他卻沒有袖手旁觀的餘地。
  江海楓身形縱出的同時,他也口叱了一聲:「打!」
  右手揮處,已把他慣用的暗器,一雙瓦面透風鏢,奮力打出,直奔右面那條白影身後打去。
  他的暗器方一出手,倏見前面白影一回身,自己雙鏢竟為對方接到手中。
  婁雲鵬這時已撲了過去,手上蛇頭棒,挾著一股風力,向那人攔腰打去!那人冷笑道:「姓婁的!你也敢向我動手?」
  婁雲鵬這時才認出了他是陶霜,只見他面色蒼白,白衣之前,已為鮮血染紅了一大片,黑夜裡,看起來是一片黑色!
  婁雲鵬本還有點心虛膽寒,這時一見對方這種情形,就知道他已掛綵了。
  他的膽子立刻就壯了起來。
  蛇頭棒攔腰揮出,陶霜身形一縱,棒梢擦著他的鞋底打了過去!
  陶霜身子飄向了一邊,婁雲鵬二次撲上,口中叫道:「相好的,咱們是死約會,不死不散!」
  蛇頭棒這一次是由下而上,使出他生平得意的一招「恨打梨花」,雙手握棒,猛地一式浪打,蛇頭棒上閃出了一道耀眼的銀光,狠!快!準!陶霜倒是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敢對自己下手,而且施出這種拚命的招式,不由吃了一驚!
  他猛地就突一轉,冰鐵杖橫著向外一格,又是一聲「嗆啷」大響!
  二人在這一震之下,俱都「啊」了一聲!
  婁雲鵬的蛇頭棒,幾乎倒捲過來傷了自己的頭,且身子一連退了三四步,陶霜則就空一翻,落身在地,冰鐵杖火也似的熱,差一點兒脫了手。
  還算他聰明,急忙地交到了有手,他心中恨透了婁雲鵬,當時尖叫了聲:「好個老兒,你真是找死!」
  人隨聲起,連人帶杖,向婁雲鵬頭上撲來,鐵掌黑鷹婁雲鵬,右足向前一跨,蛇頭棒「舉火燒天」霍地一舉。
  可是河間二郎兄弟二人非比等閒,都有一身極為驚人的輕功,他身子雖在空中,卻仍能提氣御身。
  當時只聽他口中尖嘯一聲,看起來他的身子,隨著婁雲鵬的棒式向上一揚,像是被蛇頭棒打中了。
  就是婁雲鵬自己也幾乎以為是得手了,直到他向上一舉棒桿,才發現蛇頭棒已被對方抓住了。
  婁雲鵬這一驚,可真是非同小可。
  他口中嘿的一聲,用濁力向回一帶棒桿,陶霜哈哈一笑道:「老兒!你命休矣!」
  陶霜這麼說著,右手一壓冰鐵杖,竟自順著蛇頭棒桿直切了下來!
  婁雲鵬若敢不鬆手,一雙手可就別想要了!
  無可奈何之下,他整個身子向後一個折翻,同時雙手也鬆開了棒桿!
  陶霜獰笑了一聲,身子向下一落,只見他面色極為猙獰,冰鐵杖摟頭蓋頂地直打了下來。
  婁雲鵬雙手赤空,要想去接對方的鐵杖,實在是力不從心,他向左一個急閃,右手向外一探,抓向對方的杖柄,可是陶霜是多麼厲害的身手?
  只聽得他狂笑了一聲,右手鐵杖猛地一帶,左手內勁已再次吐出,喝了一聲:「著!」
  這一掌正正地打在了婁雲鵬的腋下肋上,只聽得「砰」一聲,婁雲鵬被打得球似地滾出老遠!
  陶霜身形一矮,猛撲而上。
  他冷冷地笑道:「這是你自己找的,怪得誰來!」
  掌中冰鐵杖猛地揮落而下,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股極大的內力,忽然向他背後逼到。
  同時傳來了江海楓的厲叱之聲,陶霜只覺得雙目一黑,禁不住「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身子踉蹌地向前直栽了下來,但在這種情形之下,他仍未忘記救命之招!
  只見他倒在泥濘地裡的身子,猛地一滾,「蹦」的一聲,大蓬銀星,如雨般向江海楓全身罩了過去!
  江海楓一跺足跟,此時此刻,他竟敢施出「金鯉倒穿波」的絕技,整個身子如同一支利矢似的倒竄了出去。
  在這密密森森的樹林子裡,他就像一條蛇似的,直竄出丈許以外;然後用手一著地面,猛地一滾,那如雨的一蓬暗器便全數都打空了!
  等他站定之後,那陶霜已逃之夭夭,失去了蹤跡。
  江海楓這時也顧不得再找他了,他擔心著婁雲鵬的傷勢,趕忙撲過來,把他抱了起來。
  鐵掌黑鷹婁雲鵬,這時緊咬著牙道:「兄弟……你放下我,你還能跑……」
  江海楓一手捂著他的嘴,沉聲道:「你不要多說話,我帶著你走,我們必能闖出去!」
  婁雲鵬苦笑道:「兄弟!你放下我,自己去吧!」
  江海楓怒道:「你不要胡說,我們一定能闖出去!」
  他說著,一隻手緊緊夾著婁雲鵬,大步向前就走,邊走邊道:「你放心,河間二郎,兩個人都負了重傷,他們是再也不會來了!」
  婁雲鵬咳了一聲,喘道:「兄弟,你真行!」
  江海楓忽然站住了腳,放下了婁雲鵬,仔細地看了看他道:「咦!你……你怎麼了?」
  說著又摸了一下他的手,只覺得入手冰冷,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怔了一下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言之下,但見婁雲鵬口中吐出一口白沫,竭力地睜開眸子,苦笑道:「兄弟!我瞞著你……他們給我服了藥……現在,藥性大概發了……我不行啦!」
  江海楓呆了一呆,雙手緊緊扣在婁雲鵬脈門上,厲聲道:「為什麼你要這麼做?你為什麼?」
  鐵掌黑鷹氣吁喘喘地道:「沒別的,老弟……我只是救你……他們要在捉到你之後,才給我解藥。嘿……我婁雲鵬豈是怕死貪生之人?現在……」
  說著長歎了一聲,斷斷續續地又道:「兄弟!我怕仍然是太晚了,我們要早走一個時辰就好了……」
  江海楓不知如何,只覺得雙瞳一澀,竟落下了淚來,他緊緊地握住婁雲鵬雙手道:「婁大哥,你何必如此……你……」
  接著冷笑一聲,大聲道:「江海楓此刻對天發誓,如不能救你生還,誓不為人!婁大哥,我們再往前闖!」
  婁雲鵬又吐了一口白沫,苦笑道:「好兄弟,別傻啦……我不行……」
  江海楓咬了一下牙,沉聲道:「你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說著一駢二指,在婁雲鵬腹下氣海穴上一點,鐵掌黑鷹婁雲鵬口中「噢」了一聲,頓時就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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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桑林一劍

  天空中,雨停了,但是有濃濃的雲塊,沉沉地淤積著,似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朔風由桑樹林中吹過來,吹過人們雨水未乾的身體上,令人冷得發顫!
  江海楓噙著熱淚,緊緊抱著他這個朋友,這個古道熱腸見危援命的老朋友。
  他的摯情,深深地把江海楓感動了。
  在往昔,江海楓一直認為,所謂人心,只不過是私慾與罪惡的窩藏所。人性中固然不乏良知的存在,但是卻很少有能透過私慾而表達出來的,偶爾會有人發現,也不過是一閃而逝。就像是透過雲層的一絲陽光,令人有莫測之感,因此也格外顯得可貴了!
  婁雲鵬捨棄自己的生命,為了保全一個新交的朋友,他們之間,只不過是「萍水之交」,這種情操,是多麼的感人!
  江海楓這一剎那,始悟出了所謂情義的真諦,而人們常常對這兩字有所誤解。
  他以本身之「元氣真陽」,透過手指,暫時閉住了婁雲鵬的氣海、俞穴,令氣機不上不下,如此毒氣便不致攻心,婁雲鵬便可因而暫保殘生。
  江海楓緊緊地捧抱著婁雲鵬的軀體,他的眸子裡,除了淚痕之外,幾乎全為憤怒佔據了。
  他那蒼白的面頰,也許是因為雨水的沖淋,看起來顯得更蒼白了。
  他的牙齒緊緊地咬著……
  江海楓不再顧慮所謂的「殺孽」了,他以為,血債,必須用「血」來償還!
  在撲過了一個斜坡之後,桑樹似乎稀少了,可是不遠的前方,又有另一片更大的桑林橫擋著。
  桑樹的葉子,被雨水淋得亮油油的,而樹林中,顯然埋伏著殺機!
  江海楓左右地打量著,一條有如松枝似的大髮辮,緊緊盤繞在脖子間,水漉漉地十分難受。
  他在想:河間二郎,受此重創之後,可能已是「銷聲匿跡」,不復為患了;那麼,另外還有些什麼人物要與自己為敵呢?
  想到此,他抖擻了一下精神,朗聲對空道:「江海楓欲過此林,避我者生,阻我者死,絕不虛言,朋友們請三思而行!」
  說完話,反手拔劍!
  「嗆啷」一聲,寶劍出鞘,冷森森的劍芒,有如一道銀虹!
  他冷冷地一笑,正待揉身而進。
  忽聽一聲狂笑,一人沙啞的道:「小朋友,你也太狂了!」
  江海楓猛然駐足,怒聲道:「你是什麼人?」
  那沙啞的聲音繼續笑道:「江海楓,你休問我是誰,我且先問你,你手上所抱何人?」
  江海楓冷哼一聲道:「是一個為義捐軀的好朋友,只是有我江海楓在,他是不會死的!」
  那人呵呵一笑道:「小朋友,你錯了!」
  江海楓一面聆聽此人說話,暗中卻遊目四盼,分辨此人藏身之處,以便猝而殲之。
  可是奇怪的是,那聲音彷彿是來自四方,又像是來自當空。
  這不禁令他感到十分疑懼,當下強忍著滿腔憤怒,不聲不響。
  那人冷冷地道:「這人你不說,我也知道了,他定是那個叫鐵掌黑鷹婁雲鵬的老兒吧?」
  江海楓沉聲道:「是又如何?」
  那人嘿嘿地低笑了幾聲,慢條斯理地說道:「江海楓,我不說你是不知道的,這婁雲鵬已服下雪山奇毒『天蠶神砂』,不出一個時辰,他必定會一命歸陰,這也是他背叛我等的應得下場。」
  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他早年曾由師父口中得悉,宇內七毒,其中之一即雪山的「天蠶神砂」,此砂系大雪山的白道人馬玄子所煉製,據聞一旦中了此砂之毒非有此人的解毒丹,任你能人高士,亦莫能為力。
  他本來以為,憑自己的開竅奇能,至多不過消耗些精力,也不難把婁雲鵬的毒傷治好。
  可是現在,他的心寒了。
  他知道如果對方所言不虛,那麼婁雲鵬至多不過還能拖延一日的活命……
  他是一個極有俠義氣魄的人,在他突然想到婁雲鵬的結果之後,不禁為之木然呆住了。
  暗中人得意地笑了,他似乎看清了江海楓的一切表情,調侃地道:「江海楓,你扔下寶劍吧!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們就負責救回你的朋友怎麼樣?」
  江海楓眸子裡,閃出憤怒的光焰,冷然道:「你是做夢!」
  那人哈哈笑道:「那麼,你是忍心看著你的好朋友就此而死了!小朋友,你要知道,婁雲鵬是完全為了你的啊!」
  江海楓內心不禁一酸,可是他惱恨敵人這種卑下的手段,因此也就更不甘心就範。
  當下他恨恨地道:「這麼說,你必定就是白道人馬玄子了,有種請出來說話,何必掩掩藏藏的?」
  那人冷笑道:「也真難為你,居然還知道馬老前輩,只是小朋友,你也太把我看高了,我還不配!」
  江海楓哼了一聲說:「那麼你是雪山四魔之一?」
  那人不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冷冷地道:「你不必問我是誰,江海楓,我可是真的為了你好,你的一身功夫,確實不錯,今天不說,往後我們還要借重老弟你……」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要胡說,我只問你,你們可是朱奇請來,與我為難的?」
  遂又一笑,冷然地道:「如果是他,你們可以問問他,年前在海島上,江海楓以一口木劍,尚且連斃他們五人,不費吹滅之力,今天要是硬幹起來,哼……」
  那人啞著嗓子笑道:「得啦!老弟,今天的情形可不同了,你說的朱奇,我們不認識!」
  江海楓怔了怔,心想此刻與他們說話,決無實言,還是往前面闖吧。
  於是,他一隻手把婁雲鵬夾在肋下,一手仗劍,昂然向前面桑林行去。
  才行了兩三步,那人大聲道:「江海楓!江海楓!」
  江海楓怒目搜視,那人嘿嘿嘻笑道:「我勸你還是知趣些的好,我們手下不會留情的,我們是可惜你一身功夫!」
  江海楓冷笑道:「我倒要看一看,你們誰能攔阻我!」
  說著又待邁步向前,忽聽得一聲:「打!」
  江海楓連忙身形向前一伏,單足著地,「犀牛望月」,猛地長身,只見一排三口飛刀,光閃閃的,直向自己全身射來。
  他厲叱了一聲:「去!」
  手中劍向外一揮,「嗆啷」一聲,已把三口飛刀劈落在地。
  那人口中讚了一聲:「好!」又道:「還有這個!」
  只聽「錚」的一聲,一片銀光,如同蜂群似的向海楓湧到!
  江海楓聞聲已知暗器必然厲害,故早已探了一把金錢在手,這一次他頭也不回地用「倒灑銀砂」的手法,將一把金錢全數打了出去!
  當空響起了一片叮噹之聲,那為數眾多的飛刀,又被他全數擊落在地。
  江海楓這一把金錢,除了對付飛刀之外,竟仍有半數以上直向林中飛去。
  這為數眾多的金錢,果然把那暗中匿藏的人,逼得現出身來。
  只見隨著金錢飛射之勢,一條人影,如同野鶴竄雲一般地猛然拔起空中。
  江海楓叱道:「朋友!你還想跑麼?」
  他雖然肋下夾著一個人,可是身形進退,仍然有如霹靂驚電一般,只不過是兩個起落,已然趕到了那人的身後。
  夜色裡,但見對方似乎是一個身材瘦高的人,一身灰白的長衫。
  江海楓追到他的背後,又冷叱一聲:「打!」隨著這聲厲叱,右手長劍「白蛇吐信」,對準那人背心就扎。
  那灰衣長人,鼻中冷哼一聲,向前一伏身子,緊接著「刷」地一個轉身,手上也亮出一口長劍,向外一抖,「嗆!」空中濺起了一點金星。
  這灰衣長人也有一身好功夫,他似乎已看出了江海楓手中之劍不是凡物,所以寶劍揮出,不敢直接接觸對方劍鋒,只在劍面上擊了一下。
  他整個的身子,在翻轉的一剎那,倏地拔了起來,左手同時一提長衫,噗嚕嚕帶出一片風聲,直向左側桑林中縱去。
  江海楓好容易逼得此人現形,自然不能叫他輕易脫去!
  只見他右肩一甩,那持劍的手,已發出一枚金錢,「嗤」一聲,直向那長人身上射去。
  口中同時喝了一聲:「著!」
  灰衣長人一聲冷笑,長劍一舞,錚地一聲,已把那枚金錢揮上半空。
  可是江海楓這時,已如海燕掠波一般地撲了過來,口中冷笑道:「朋友,你頗有一手呀!」
  長劍向外一抖,這一次竟使了一招「流星趕月」,向那灰衣長人雙腿上削去。
  灰衣長人忙把身子拔起三尺,可是江海楓好像早已有見於此,長劍也跟著上舉,招式之快,有如電光石火一般!
  只聽得「沙」一聲,那灰衣長人的一隻粉底白靴,竟為他削下了一層,直把那人嚇了個魂飛魄散。
  灰衣長人身子一沾地,左肩向下一沉,可是江海楓又已趕到了他身後,不等他回身現劍,長劍已自遞出,只聽得「噹」一聲脆響,隨聲落下了兩口飛刀。
  這兩口飛刀,剛自灰衣長人手中發出,即被江海楓長劍揮落在地!
  江海楓緊跟著長劍向外一揮,灰衣長人身子向上一撥,江海楓忙又將劍向下一壓,灰衣長人卻又向一邊閃了開去。
  這兩式看來輕靈已極,美妙極了。
  可是如此卻激起了海楓的怒火,這時那灰衣人大袖翻處,手中劍又以「秋風掃落葉」的疾式,向海楓攔腰斬來,江海楓心存輕視,一聲冷笑,直立岸然。
  及至灰衣人長劍遞到,他才忽然發覺不妙。
  忙以「倒踩蓮花步」,向後疾退。
  在江海楓來說,對方這種疾式,雖是凌厲,卻仍然是顯得太慢了,江海楓一退避過,雙目一張,叱道:「看劍!」
  黑夜裡,但見長虹一道,有如寒夜墜星一般,只一閃,那灰衣長人便立即發出了一聲慘叫。
  緊跟著一隻斷臂,帶著一口寒光四射的寶劍,飛向空中。
  江海楓一抬右足,叱了聲:「去!」
  這一腳,直把那灰衣人踢得飛旋而出,一頭撞在桑樹上,頓時就昏死了過去!
  江海楓此刻憤恨膺胸,哪裡還會手下留情?
  他一隻手夾著垂死的婁雲鵬,身形一起,又撲到那灰衣人身邊。
  只見對方是一個形容消瘦,頭髮半斑的老人。
  江海楓的劍已舉起,卻揮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背後忽起一聲厲吼道:「小輩,你敢!」
  一股尖風,向他頭後「腦戶穴」上猛撞而到。
  這「腦戶穴」在玉枕骨上,乃是人身最致命的一處大穴,一經傷著,不論輕重,都有性命之憂。
  江海楓雖是技高膽大,對此可也不敢稍微大意。
  他連忙身子向前一伏,右手長劍帶起了一道寒光,向腦後揮去。
  那人身手不弱,一觸即退,其目的只在去敵救人。
  江海楓回過身子,那人已退出三尺有餘。
  只見他是一個面生虯髯的矮子,一身黑色緊身衣褲,雙手各持一桿烏黑髮亮的判官筆。
  江海楓朗笑一聲道:「好!我今夜倒要看看你們共有多少人,都有些什麼了不起的功夫。」
  那矮子沙啞著喉嚨冷笑道:「江海楓,好言說盡,你仍然執迷不悟,這就怪不得我們了。你劍傷我拜弟孔亮,已和我雪山四俠結下了不解之仇,小子,你跑不掉了!」
  江海楓一聞這人說話口音,就知是方才在林中發話之人,難得他自己承認是雪山四魔,所謂「四俠」,只不過是他自己往臉上貼金而已!
  他點了一下頭道:「很好,我久仰你兄弟四人各有一身不凡功夫,今夜倒要見識一下了!」
  說到此,忽聽背後有枝葉擦地之聲,回頭望時,已不見了先前為自己所傷那灰衣人的蹤影。
  他立刻就意識到附近埋伏的敵人,的確不在少數。
  可是他藝高膽大,心境沉著,並未慌張!
  當下他又微微一笑道:「來!來!都出來讓我見識一下!」
  說著彎腰把婁雲鵬放在一棵樹旁,立身仗劍,毫無畏縮之色!
  那虯髯的矮子,一雙眸子打量著他,掀唇冷笑道:「你剛才傷了河間二郎,已為你種下了死因,此刻傷了我拜弟長手孔亮,又和我雪山派結下了不解之仇,縱然今夜容你逃走,日後江湖,你也休想立足。小輩,你是初生犢兒不怕虎,等到真正怕的時候,就晚了!」
  江海楓橫劍而立,聞言只是冷笑。
  他不敢離開腳下方圓之地,為的是婁雲鵬就在一邊。
  可是那矮子卻是太討厭了。
  他交叉著一雙判官筆,叮噹的亂碰,滿臉鬍鬚根根顫抖著,叱道:「小輩,你還不棄劍受綁麼?」
  江海楓仍然不言不動。
  那矮子皺了一下眉,忽又一磕判官筆,身形倏起,往下撲落,雙筆一上一下,一奔咽喉,一奔氣海,陡然點來。
  江海楓不待他欺身近來,連忙一壓劍身,疾使「一棒雙狼」一招,向對方雙筆撩去。
  矮子似乎知道他寶劍的厲害,大鵬展翅,雙筆向兩下一分,雲履輕點,矮小的身子,又向後掠了開去。
  他退出了丈許以外,卻見江海楓仍然仗劍立在原地,並未前追。
  他老臉不禁一紅,怒道:「你這樣不進不退,是怎麼交手的?」
  江海楓哂笑道:「你自己後退,我卻懶得追趕。」
  矮子冷哼了一聲,一撩他那襲長可及地的長衫,身形再次如同飛隼一般地拔起空中。
  這一次,他把雙筆並在一起,由上向下猛戳而下,江海楓左手向上一托,竟用掌緣去封他的雙筆。
  矮子雙筆由合而分,改向海楓兩肋上插來。
  江海楓一聲冷笑,他本來不想再傷人,可是矮子招式非比尋常,自己如不傷他,就難免為他所傷。
  他手中劍自下而上,施出了海島苦學的絕招,「風舞一殘枝」,劍光只是一閃,那矮子立時神色大變,口中「啊」了一聲;可是就在這一剎那,又有一聲大喝暴起:「住手!你敢!」
  一桿紫金旗,帶著一片勁風,向江海楓當頭灑到。
  江海楓狂笑一聲,他那遞出的長劍既為上穿之勢,「舉火燒天」,順勢一挑。
  只聽一聲「嘶!」對方紫金旗的旗面,竟為這一劍劃了一道大口子!
  那來襲之人,乃是雪山四魔中最厲害的二魔,人稱血旗范小剛。
  另外三魔,依序是老大花髯厲昭,老三海鳥吳丘,和已經受傷的老四灰衣鬼孔亮。
  這血旗范小剛,憑一桿紫金旗,殺人無數,其上血斑纍纍,幾已變為赤紅色,故此得了一個血旗的綽號。他為人殘酷,嗜殺如命。
  這一次他們兄弟之所以出來管這個閒事,完全是礙著河間二郎的面子。因為他四人與河間二郎有很深的交情,所以彼此拉拉扯扯的就都來了。
  沒有想到敵人雖是一個少年,卻是如此棘手,一上來就連傷數人,連河間二郎都未能倖免。
  依了老大花髯厲昭的意思,哥兒四個原已準備抖手一走,不再蹚這種渾水,可是不想就在這時,灰衣鬼孔亮竟受了重傷。
  如此一來可就成了騎虎之勢了,雪山四魔自不會甘心受委屈,也只好與敵人拚了。
  他們四人對敵,一向是獨力出手,除非弟兄中一人戰敗,第二人才會上場,可是此刻對付江海楓,這成規顯然是有所變更了。
  血旗范小剛紫金旗為海楓利劍劃破,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方面感到心痛,因為這桿紫金旗,乃是他以九合金絲編製成的,平日隨身攜帶,珍惜十分,想不到一個照面,即毀於對方之手;雖然仍可對敵,但是威力已減了許多了。
  江海楓長劍一轉,劍尖二次指向另一邊的花髯厲昭,足下一點,已到了厲昭面前。
  他此刻精神抖擻,雖是面臨二敵,卻仍然異常鎮定。
  厲昭雙筆碰得當當直響,雙瞳內凶光四射,江海楓一到,他二話不說,雙筆自兩邊向當中猛扎。
  江海楓向後一擰身子,只聽得「噹」的一聲,厲昭一雙鐵筆竟是自己碰在了一塊,直碰得他手腕發麻,虎口發熱,差一點兒雙筆脫手。
  花髯厲昭心知不妙,他猛地身子往後一仰,使了一式「鐵板橋」,可是正當他要翻身立起的剎那之間,一口利劍,已正正的指在他的前心。
  厲昭只要敢再向上挺起一分,一條命就別想要了。
  江海楓目放精光,叱道:「老兒,你還不服輸麼?」
  厲昭不禁全身一軟,「撲通」一聲,直直地倒於平地。
  只見他全身一陣顫抖,訥訥地說道:「兄弟……你如傷了我,你的好朋友可就沒有救了,我有解藥!」
  海楓心中一動,當下把劍尖移退了半尺,冷笑了一聲道:「解藥在哪裡?還不獻上?」
  厲昭見他已縮退劍尖,膽子頓時又壯了一些,他呵呵笑了一聲道:「小兄弟,我厲昭說一不二,你再退後一步,我即取出予你!」
  江海楓依言又後退一步,但他心中已作好打算,只要對方膽敢食言,自己劍下絕不饒他活命。
  另一邊的血旗范小剛見情,呆呆地道:「大哥,你要做什麼?」
  厲昭自地上翻身坐起,歎道:「我們敗了,老二,還有什麼說的?給他吧!」
  血旗范小剛臉色一變,可是他深悉他這位拜兄的為人,絕不會如此就向人服輸,猜想其中必有道理,也就暫時不動。
  就見花髯厲昭自身上摸出了一個黑色的小葫蘆,說道:「小兄弟,你要多少?」
  說著斜眸望著江海楓,滿臉微笑。
  江海楓看了他一眼,道:「且慢!」
  上前一步,長劍向前一挑,厲昭一縮手,道:「你要幹啥?」
  江海楓冷笑道:「待我自取!」
  厲昭才又慢慢把葫蘆遞了過來,一面笑道:「兄弟,少拿一點,以後我們還要用它救別人呢!」
  江海楓用劍尖把葫蘆挑過來,厲昭後退三四步,嘻嘻笑道:「不用多,三四粒就夠了!」
  江海楓手執葫蘆,覺得輕若無物,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低頭一看,只見葫蘆口用蠟密密封著!
  他用寶劍在蠟口一敲,右手二指夾住一捻,封蠟紛紛墜下,至此,對面的血旗范小剛和花髯厲昭,忽然一齊後退了幾步。
  海楓心中一動,當時冷笑了一聲,把葫蘆拋在地上,右手長劍向外一展。
  寒光一閃,劍鋒向葫蘆嘴上劈去。
  只聽得「波」的一聲,隨著劍落之勢,葫蘆猛地炸出千縷白霧,有如旋風一般的向四下捲開,江海楓立身之處也在範圍之內。
  他不由大吃了一驚,怒叱了聲:「老兒,你敢使詐!」
  叱聲中,連忙張口噴出了一股勁氣,那飛轉而來的白霧,本已到了身邊,吃江海楓這股氣勁一逼,立時又飄散了開去。
  江海楓足下一點,撲到厲昭身邊,冷笑道:「無恥老兒,我看你還往哪裡跑!」
  厲昭哈哈一笑道:「我看你又怎麼跑啊!」
  忽見他雙掌齊出,大蓬的黑霧,由他雙掌中狂湧而出,向江海楓沒頭帶臉的罩了過來。
  江海楓一時只得向後飄退,他知道雪山四魔都是慣施毒藥暗器的老手,當下不敢大意,他身子方自翻出,尚未立穩,那一邊的血旗范小剛一聲不哼地又猛竄而上。
  但見他手中的那桿紫金旗,由下而上,夾著一片狂風;尤其是桿頂上那鋒利的刃尖,閃著一點白光,直向海楓後背猛扎而至!
  江海楓「怪蟒翻身」未及使出,對方血旗已臨面前,他冷叱了聲:「你找死!」
  左手向外一封,五指箕張,向鐵旗的旗桿上抓去,血旗范小剛身子向後一挫,有似旋風般地向外轉去;可是江海楓這回已安心不叫這弟兄二人走開了!
  他足下猛地朝前跨出一步,右手長劍「長虹貫日」,隨著左手的劍訣,向外一領。名家身手,畢竟不凡,他這一式,可真當得上「劍走輕靈」四字!
  看起來只是青光一閃,劍鋒已沾到了范小剛的小腹之下,可是范小剛也有他的一手!
  只見這位雪山四魔中的翹楚人物,狂笑一聲,鐵旗向胸前一掃,「嗆」的一聲,江海楓的劍,竟為他擊得偏向了一邊。
  在同一時間,花髯厲昭又自一邊飛撲而到,一雙判官筆,施了一式「撥風盤打」,向江海楓右肋猛砸了過來。
  可是江海楓仍是那麼從容不迫,他豪笑了一聲,身子驀地拔起空中!
  范小剛足下一頓,跟著縱起,鐵旗再次捲出,旗上勁風十足,直逼江海楓一雙足踝。
  花髯厲昭卻又自另一面竄到,雙筆擺的是「如意吞吐」,一前一後,向海楓兩處大穴猛扎過來。
  這兩人出手,都是快到極點,一閃而至!
  然而,江海楓一身功夫似乎已到了鬼神不測的境界,在任何危急情況之下,他都能從容進退。
  二人的招式遞出的剎那,卻見江海楓凌空的身子,忽又像一條線一般地直向地面墜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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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3:56 |只看該作者
  雙魔見了不禁俱都暗道了聲:「不好!」
  忙也各自一沉丹田之氣,向下猛地墜落!
  可是他二人的身法,和江海楓相較起來,顯然是差得太多了。
  江海楓雙足沾地,二人身子尚還離地面數尺,只聽江海楓狂笑了一聲,喝道:「去!」
  左手隨聲向外一揮,空中起了一聲輕震,范小剛首當其衝,身子直被震得就空一翻,鐵旗也脫了手,直向丈許之外墜去!
  厲昭身子略偏,雖未為這股罡風傷著,卻也嚇了個魂飛天外,他見拜弟負傷飛出,足下一發力,亡命地飛撲了過去。
  同時口中厲吼一聲:「著!」右手一甩,竟不惜把一隻判官筆當暗器使用,向海楓面門打來!
  江海楓長劍一撥,「噹」一聲,把他鐵筆震落,卻見厲昭已扶著他拜弟血旗范小剛的身子,向桑林密處,踉蹌逃退。
  江海楓殺機突起,咬牙喝道:「你二人休走,留下命來!」
  足下「捨舟趕浪」,一連三個起落,那種翩翩美姿,真像是田陌間的飛鷺,快到了極點。
  虯髯厲昭驚魂之下,不由得大聲呼道:「你們快來!快來!」
  江海楓劍身向外一送,厲昭向左一偏,這一劍湊巧從他胳膊與胸肋之間紮了過去,冷森森的劍鋒,把他肋下皮肉劃了一道血口。
  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嚇得「啊喲」叫了一聲,整個身子向左一翻,同時把血旗范小剛向前摔了出去。
  他接著又大叫道:「快來人,快……」
  江海楓再次縱到,長劍疾送,向他背心紮了過去!
  可是這老兒怎肯如此受死?
  他猛然向前一衝,右手判官筆反撩,擋向江海楓的劍身。
  這一劍又算他的造化,由他肩上劃了過去,在他肩上又留下了一寸多深的一道血口。
  厲昭疼得又是一聲「啊喲」,一時連滾帶爬地,向林子裡遁去。
  江海楓哈哈一笑道:「相好的,你還想走麼?」
  陡然間,一排利箭,向他身上射到,黑暗中一連闖出了三條人影!
  其中之一大聲道:「厲老速退,讓我們來對付他!」
  這人說完了話,一口折鐵刀,「毒龍出洞」,猛扎而出,刀上映著寒光,直向江海楓胸口砍來!
  江海楓想不到這時又殺出了新人,連先前所見各人,俱都是一些新面孔,他的怒火一時不禁更加高漲了。
  他再也不顧慮什麼了。
  長劍一蕩,已把來人折鐵刀磕向一旁,口中叱了一聲:「去!」
  身子向前一貼,左手「鐵琵琶手」,已印在來人前心!
  只聽得「砰」一聲,這人來得快,去得更快,直挺挺地倒翻了出去!
  江海楓三指已把他內臟點了個粉碎,眼看著他就地一滾,頓時一命嗚呼。
  他連這人是一副什麼長相都沒有看清,就把人家給送了終,這一副身手,直把同來的另外二人嚇得心膽俱寒!
  他二人互相打了一個手式,扭頭就跑,江海楓點足便追。
  二人之一,是一個細高的個子,竟自恃一身功夫,倏地一個疾轉。
  江海楓去勢太猛,差一點兒和他撞了一個滿懷!
  只見這人雙手拿著一雙牛耳短刀,刀柄上各拖著尺把長的紅色刀衣,一條大辮子連泥帶水,濕漉漉地盤在頸上,面長如馬,活似一個門神!
  他口中尖叫道:「小子!看刀!」
  牛耳短刀施一招「左右插花」,自兩邊向江海楓雙肋猛刺過來。
  江海楓乃以「貼」字訣向前一逼,同時出右足向上一踢,冷笑了一聲道:「滾!」
  這一腳,正踢在那人袒開的前胸,直把他踢得整個身子飛了出去,「喀喳」一聲,撞在一棵桑樹之上,碗口粗細的一根樹枝,都折斷了。
  這人一聲不哼,就悶過去了。
  江海楓此刻就像是一頭瘋了的餓犬一樣,逢人便噬!
  他在足踢這人之際,同時已騰起了身子,向另一人猛撲而去!
  海島十年苦學之技,今夜方始顯出了不凡之處,他身子向下撲落,有如餓鷹搏兔。
  在他身下的那人,已自覺逃不脫了。
  他猛然仰身振臂,一口鬼頭刀,以「舉火燒天」的招式向上一舉,口中「哇」地大吼了一聲。
  可是江海楓卻捷若飄風似地落到了他的身邊,左手向外一壓,已抓住這人鬼頭刀的刀背之上。
  這人是一個高大的黑臉漢,他自恃神力無敵,向外猛地一掙,可是刀身卻紋絲不動。
  這漢子一咬牙,一頭向海楓前胸猛撞了過來,「碰」一聲撞了個正著。
  江海楓並沒有倒下去,只冷峻地笑了笑,把左手慢慢地鬆開,那漢子卻如吃醉了酒一般的,悠悠然地坐下地,又慢慢地躺下去。
  他受了這一震之力,腦骨盡碎,在地上微微抽動了一會兒,也就完蛋了。
  三個人來勢如風,總共不過幾個照面,就給全數解決。江海楓餘怒未消,他像一頭餓虎一般地四下望著,可是卻看不見一個敵人,他們都為他嚇破了膽,一個個龜縮在林內,不敢出來了。
  在桑樹下,江海楓再次地抱起了他的朋友。
  那個可憐的老人婁雲鵬,看來顯然是不行了。
  他口中流出很多粘液,呼吸也顯得很短促,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
  他趕忙為鐵掌黑鷹婁雲鵬解開穴道,生怕他會閉過氣去。鐵掌黑鷹婁雲鵬穴道被解,半天才長吁出一聲道:「兄弟……這是什麼地方?」
  江海楓苦笑了笑道:「我們快出困了,你放心!」
  婁雲鵬張開模糊的眸子,向四處望了一會兒,又把眼睛閉上,他的呼吸變得更混濁了。
  江海楓憂急如焚,他緊緊地抱著他,身子都不禁有些發抖!
  他這一生,不曾負過任何人,如果說有,那麼眼前這婁雲鵬將是第一人!
  淒淒的桑林之內,照進了稀薄的月光,滿空的黑雲都散了,風吹在人身上,很是涼爽。
  然而江海楓的心情卻是那麼的沉重,他此刻正為婁雲鵬的生命焦慮著。
  他想:「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怎能安心?」
  婁雲鵬抽動了一下,低啞地笑道:「放下我吧!兄弟!」
  江海楓只覺得挨著他身子的雙手,有如放在火上一般的熱,他不敢再多耽擱了,當下輕輕把他放在一片草地上,草上全是雨水,濕淋淋的,可是他也顧不得這些了。
  他咬了一下牙,道:「老哥哥,你請放心,我必定以我所有的能力來救你……」
  「不行的……」
  婁雲鵬翻起了一雙眸子,雙眸內已呈現一片烏黑之色,這種現象,分明毒已攻心,婁雲鵬的生命,已危在頃刻了。
  江海楓用抖顫的雙手,插在他兩腋之下,把本身真元之力一絲絲地輸通了進去。
  可是婁雲鵬身子卻抖動得更加厲害,他已承受不起江海楓這種巨力,一對眸子時開時合,像是無比的痛苦!
  江海楓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泣道:「老哥哥……只要能救你活命……我願做任何事,快告訴我應怎麼救你?快……」
  婁雲鵬張開無神的眸子,乾癟的嘴唇動了動,聲若柔絲,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忽聽身旁林內,一人朗笑道:「江海楓,老夫來救你朋友!」
  江海楓不禁一驚,猛然回身,卻聽那人大聲喝道:「亮燈!」
  霎時之間火光打閃,七八盞馬燈一齊亮了,燈光之下,首先入目的,是一個清懼的白衣老人!
  這老人滿頭白髮,一雙細目,身材瘦高,他坐在一張輪椅之上,兩邊有六名青衣小伙舉著馬燈,把附近照得亮同白晝!
  江海楓打量這老人一眼,不由怔了一下,怒道:「閣下何人,恕江某不識!」
  白衣老人呵呵一笑道:「你先不要管我是誰了,總之,救命要緊!」
  他說著自懷內取出了一個竹管,一晃道:「江海楓,令友毒已攻心,如無此雪山神散,他的命至多還能苟延盞茶時間……」
  嘻嘻一笑,眉飛色舞地又道:「老夫素知你是一血性少年,你斷斷不會見死不救吧?」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也是我的敵人,以此來要挾於我……」
  老人呵呵一笑道:「少俠你錯了,這並不是要挾;相反,是一項很公平的交易。你想想看,這婁雲鵬出賣了我們,我們又為什麼要救他的命?」
  江海楓怒道:「你們有什麼條件?」
  老人呵呵一笑道:「很簡單,只要你束手就綁,老夫立刻動手救他,怎麼樣?」
  說至此,眼巴巴地涎著臉又道:「怎麼樣?只要點一下頭就行了,老夫絕對相信你!」
  江海楓劍眉一挑,猛地立起道:「我如要你解藥,易如反掌,你以為我不能從你手中拿麼?」
  說著正要騰身撲出,那老人忽然更大聲地笑了起來。
  他說:「慢來!慢來!人道你江海楓是一個義勇兼具的少年,老夫原本深信,此時看來,倒是我看錯了你了,可笑……」
  這白衣老人邊說邊不停地笑著,他伸手一指雙腿道:「你看看,老夫重疾在身,無異廢人,所以敢出來。原以為你是一個有義之人,哈哈……」
  他聲音洪亮地道:「你要對付我這麼一個傷殘的老人,實在說,當然容易得很,但只怕有損你的英名吧?」
  他說著將那竹管迎空一晃道:「來!來!你就殺了我,取去這個吧!」
  江海楓為他這一套冷嘲熱譏的話,說得面紅耳赤,怔怔然地佇立在當地作聲不得!
  那老人嘿嘿一笑道:「怎麼樣?少俠客,你是爽快人,老夫聽你一句話,點頭?搖頭?」
  江海楓回頭看了地上的婁雲鵬一眼,見他一雙眸子在努力地翻著,像是正在做生命最後的掙扎!
  見此情形,他不再猶豫了。
  他想:這個老人,為了救我,甘願犧牲自己一條命,為了他,我還有什麼可吝嗇的呢?
  當下他冷冷一笑道:「好吧!你們先救了他再說吧!」
  白衣老人呵呵笑道:「這就是了,不過你卻要說清楚,到時候可不要耍賴!」
  江海楓冷然道:「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
  老人一拍手道:「好!一句話!」
  他回頭招了一下手道:「來!把椅子推過去,我們救命要緊!」
  江海楓忽又叱了一聲道:「且慢!」
  老人手一按,輪椅立停,他翻著眼皮道:「怎麼,還有什麼事?」
  江海楓冷笑道:「只要你們救好了他,我自然束手就擒,一任你們發落,但你們事後可不能為難他!」
  老人笑道:「一句話,我們當著你的面,放他逃生,絕不難為他,你可以放心了吧!」
  江海楓退後一步,慨然道:「好了!我且相信你們一次!」
  老人笑道:「沒有什麼不可相信的!」
  說著,輪椅已經到了婁雲鵬身邊,他低頭向婁雲鵬看了看,回頭吩咐道:「來!把他扶起來!」
  立刻由他身後走出兩人,把婁雲鵬扶坐起來,江海楓忙走過去,白衣老人望著他道:「你盡可放心,我說救他就一定救他,絕不食言!」
  說著把那小竹管兒拔開了塞子,在掌心上倒出了幾粒綠色丸藥,向江海楓笑道:「怎麼樣,你是不是還要過目一下?」
  江海楓冷冷地道:「這倒不必了,你快快給他服下!」
  白衣老人哼了一聲道:「好!保證有效!」
  話完,把掌心中幾粒藥丸,納入婁雲鵬口中,並向他身邊的人說了聲:「扶穩了他!」
  隨即伸手按在婁雲鵬兩肩之上,雙臂一陣抖動,婁雲鵬身子也跟著一陣陣地發抖,江海楓不由冷冷一笑道:「老頭兒,你的功力不錯啊!」
  白衣老人嘿嘿一笑道:「不行了,老了!」
  剛說到這裡,那閉目垂死的婁雲鵬,竟忽地張開了眸子,只見他前胸向上一鼓,「哇」地吐出了一口黑水,一時惡臭撲鼻,中人欲嘔!
  瘦老人冷笑道:「好了,他這條命有救了!」
  接著又在婁雲鵬背上拍了兩下,婁雲鵬接連又吐了兩口黑水,口中並發出了長長的呻吟之聲。
  白衣老人揮了一下手,命人把婁雲鵬移去一邊,同時轉向江海楓笑道:「江海楓,老夫已依言做到,下面就看你的了,老夫相信你是一個信人君子,如何?」
  江海楓大步走到了婁雲鵬身邊,探手在他脈門上按了按,果然脈道已通,血液暢行,毒傷已完全好了!
  他退後一步,正色道:「我這位老朋友,是一個十分義氣的人,他醒轉後如見我受綁,必定不依,你們不如此刻就送他離去,他醒來見不到我,也就無可奈何了!」
  白衣老人點了點頭,心中不禁十分佩服江海楓之為人,當下哼道:「這個不難,老夫負責做到!」
  說著回身吩咐眾漢子道:「你們送他到青州客棧,囑店家好好上待,直到他身體康復為止!」
  立有兩個漢子領命上前,把婁雲鵬抬了起來,江海楓忽然說道:「老頭兒,請賜告大名,江海楓不能忘了你的好處!」
  白衣老人呵呵一笑道:「江海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放心我,怕我暗中加害你這位朋友是不是?」
  江海楓不置可否,老人冷笑了一聲道:「事已至此,老夫不妨告訴你,老夫姓燕名九公,人稱白衣叟,在江湖中還小小有點名聲。我既親口說出保證令友安全的話,就決不會食言,否則豈不要受天下人恥笑?怎麼樣,少年人,你還信不過麼?」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如此我就沒有什麼牽掛了!」
  說著揮了一下手道:「你們送他去吧!」
  兩漢子立刻抬著婁雲鵬走了,江海楓一直目送著他們去遠,才淡淡的道:「好了,我可以隨你們去了!」
  白衣老人怔了一怔道:「你方才答應老夫,束手就綁的!」
  江海楓冷冷一笑,伸出雙手道:「你們就過來一人把我綁上就是了。」
  白衣叟燕九公白眉一分,哈哈一笑道:「好個江海楓,果然是一條漢子。你放心,我們絕不難為你,你的下場,將由武林同道公議決斷,在未發落你之前,老夫願負責你的安全!」
  他說完又轉對身邊一個少年道:「劍飛!少年人立志,應以這位江海楓為榜樣。他雖是我們的敵人,但是爺爺卻對他佩服得很。」
  那少年躬身道:「孫兒亦以為是。」
  白衣叟遂叱道:「去綁上他。」
  燕劍飛雙眉微皺,自身上取出一卷粗繩,慢慢向著海楓走去,苦笑了笑道:「江兄!恕小弟冒犯了!」
  江海楓一聲朗笑道:「你儘管綁來,只怕這繩子綁我不住吧?」
  燕劍飛暗吃一驚,他低頭看了手上的繩索一眼,不禁有點猶豫不前。
  燕九公遂笑說道:「綁君子不綁小人,老弟,你這麼說,可就有些自貶身價了。」
  江海楓不由目射精光,他倒沒有想到,這老頭兒居然還有些英雄氣概,可見黑道上也不乏豪勇之人。
  當下不禁大笑了一聲,點頭道:「既如此,你們就快綁上我吧!」
  燕劍飛立刻走上前來,用那卷繩索,左五右六地綁住了江海楓的全身,加了十幾個結扣,真可說是相當的結實了。
  綁完之後,退至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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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4:19 |只看該作者
  白衣叟細細在江海楓身上看了一遍,還特別又指了幾個地方,命人加綁了繩索。他雖不相信江海楓真能崩開,可是他下意識地卻又有些擔心。
  他一切滿意了之後,點了點頭道:「少年人,老夫現在不妨告訴你,你初入江湖,即造下了如此之多的殺孽,人人都想得你誅之而後甘。此番隨老夫前去,無異羊入虎口,以老夫判斷,你是凶多吉少,這也是你自找的結果,怨不得誰人!」
  說到此,又呵呵一笑道:「你倒是怕也不怕?」
  江海楓冷哼一聲,道:「至今言怕,也已晚了,多言無用,咱們走吧!」
  燕九公面色一變,厲聲道:「劍飛,取下他背後的長劍!」
  燕劍飛上前一步,正要抬手,江海楓劍眉忽然一挑,叱道:「不許動!」
  燕九公皺眉道:「這是為何?」
  江海楓怒道:「此劍乃白羊道長敗於我後所贈存之物,日後他或許還要自我手中取回,生死皆應隨我,你們取它不得!」
  燕九公心中一驚,他久仰白羊道長一身驚人的功夫,在三羊道觀已封劍有年,想不到竟也敗在這少年人的手中,並把一口貼身兵刃也贈給了他,由此判斷,這少年人的武功果然是高不可測了!
  白衣叟燕九公聞此含笑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絕不強迫拿下它就是。」
  說著又冷笑了一聲,道:「可是,你卻要隨老夫去一個地方,我們好照顧你。」
  江海楓此刻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他點了點頭道:「走就走吧!」
  白衣叟燕九公面現喜色,揮了一下手道:「走!小子們頭前掌燈!」
  於是一行人,前呼後擁,把江海楓夾在正中,向桑林深處行去。江海楓一聲不哼,腦子裡卻不禁在想,婁雲鵬是否真的就此平安了?
  接著他又想到了自己,料不到自己竟會落得如此一個下場。自己前來中原,本意是想有一番作為的,如今看來,這番壯志,怕是成空了。
  想到此,不由長長歎了一聲,一個人垂著頭,連正眼也懶得去看旁人一眼。
  這片桑林,範圍好大,愈走愈深,似乎永無止境。
  可是這些人,像是輕車熟路一般,在林內小徑中穿行自如。
  漸漸地,林木稀落了,前面隱現燈火。
  忽然,一盞風燈一亮,前面現出了一列人來,為數頗眾,為首的是一個頭戴紅纓的官人,老遠便迎過來,大聲笑道:「啊喲!真不容易,燕老太爺,你把大盜捉住了?功勞可是不小啊!」
  燕九公不禁面色一紅,回頭看了江海楓一眼,立即又正過臉去大聲道:「徐大人,你別這麼說!」
  那官人面現奇異地道:「怎麼?不這麼說,還有什麼別的說法麼?」
  燕九公小聲道:「徐大人請速帶人回去吧,這人暫由老夫看管,他跑不了的!」
  那位徐大人,大概是個管帶,頗有幾分官架子,當時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老爺子,你別開玩笑了!我們辛苦了一夜,這人又是通緝的要犯,不帶回去怎麼行呢?」
  江海楓聽了他這番話,不禁大怒,他冷冷一笑道:「江海楓乃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這狗官怎可胡亂誣人為盜?簡直豈有此理!」
  他這麼一發怒,立時就把燕九公嚇壞了,他好容易才哄得江海楓就綁上鉤,如為這官人一激把他惹火了,豈不前功盡棄?
  當下他不由連忙搖手道:「別吵!別吵!唉……這事……」
  說著又向徐管帶抱了一下拳,苦笑道:「徐大人務請賞臉,此人與老夫等有極大過結,我們好容易把他擒到手中,怎甘心送官府發落?大人你應該明白我們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尚請放行才好!」
  那位徐管帶當著眾弟兄面前,被江海楓痛罵一頓,早已惱羞成怒。
  此刻見燕九公花言巧語,又不肯把人犯交出,只以為他存心和自己過不去,當時便發作起來!
  他嘿嘿一笑,憤聲道:「燕老爺子,你這話可說錯了,你們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可是我們六扇門中,也有六扇門中的規章。此人既是身負數案的大犯,本大人又持有逮捕他的海捕公文,自然應歸我們帶走,至於你老哥這番協捕的辛苦,兄弟負責為你上報,萬無叫老哥哥你白辛苦的道理。老哥你也要為兄弟想一想,弟兄們已辛苦了一夜,如無人犯交差,這個臉可是丟不起……」
  白衣叟又急又氣,暗恨朱奇無知,好好一件事情,他不該借重官府兵力,誣指江海楓為盜,如今請神容易送神難。
  此刻如真把江海楓交與他們,非但是江海楓不依,只怕河間二郎、雪山四魔也不答應,再者此事傳揚出去,難免為人恥笑!
  當下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徐大人,莫非你真的就不肯賞老夫一個臉麼?」
  那位徐管帶皺了一下眉,他也知道這位燕老爺子,在嶗山下是有名的大戶,一身功夫更非尋常,自己確實不好得罪他。
  可是奈何自己穿上了這身官家號衣,有些地方,卻也是不能賣私的。
  當下他好不為難地歎了一聲道:「燕老哥,並非兄弟不肯賞臉,實在是這件事……」
  說著又重重地歎了一聲,望著燕九公直翻眼。
  白衣叟冷笑了一聲道:「那麼就由老夫暫時保他就是了!」
  徐管帶嘿嘿一笑,為難地道:「這個固然可以,但卻必須先去青州,由府台大人決定,兄弟無此權力。」
  白衣叟聞言細目一張,大袖一拂,憤道:「既如此,老夫可就沒辦法了。走!」
  他回頭向押解江海楓的人招了一下手,那位徐大人忽然狂笑一聲道:「站住!」
  這位管帶大人,「嗆」地一聲自身上拔出了腰刀,哈哈笑道:「好個燕九公,你莫非還敢包庇罪犯不成?」
  說到此,他連聲地冷笑,望著場內眾漢子,大聲道:「你們可聽清了,如有誰敢妄動,本大人就給他一個抗官拒捕的罪名。朋友們,你們何必跟著落這個罪名?」
  白衣叟眼見如此,不由氣得全身發抖。
  他身邊的孫兒燕劍飛,更是怒形於面,厲聲道:「爺爺!我們就走,看他如何!」
  燕九公望著面紅耳赤的徐管帶,冷冷地笑道:「徐大人,這可是你逼得老夫如此的,我老頭子倒要看看,誰能攔得住我!走!」
  眾人方前行幾步,那群官兵,突地四下散了開來,那位徐大人,卻站在老遠,大聲說道:「燕老哥,你要注意了,這兒伏有我們的火器班,你們真要敢向前闖,就別怪兄弟我手下不客氣。老哥,你是明白人,可別做糊塗事!」
  燕九公聞言吃了一驚,可是緊接著他又呵呵大笑了起來,只見他雙手一按輪椅,人竟站了起來。
  他朗聲道:「徐大人,你那些火槍,可嚇不了老夫,老夫又不是真的殘廢,你要不怕濫殺無辜,你就開槍試試吧!」
  江海楓在他們爭吵的當兒,一直閉目不語,心中只覺得好笑。
  這時他聽了燕九公的話,不禁連忙睜開了眸子,見燕九公果然並非真的殘廢,不由大為氣惱,這才知道對方之所以坐輪椅出來,無非是為了騙取自己的同情。此老果然是一個奸滑之輩!
  他暗悔上當,恨恨地歎息了一聲,白衣叟望著他苦笑了笑,道:「江海楓,事情演變至此,我們也沒有想到,你自己想想看吧!你是願意隨他們去官府呢?還是隨老夫走,都由你自己決定!」
  江海楓冷笑道:「我一旦發現誣告我的人,定要他還我一個公道,眼前小小陣勢,何能難住你我,我們繼續前行就是!」
  燕九公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老夫尚不屑借重官府,你既有此勇氣,老夫還怕什麼?」
  說著他冷叱了聲:「闖!」
  倏地掠身向前縱去,那徐大人見了,立時動了真怒,腰刀向下一揮道「放!」
  只聽「轟」的一聲大響,火光一亮,大片的鐵砂,直向眾人身上飛來。
  這其中除了江海楓、燕九公祖孫,及朱奇的兩個弟子身形快捷,及時伏地躲過以外,其他各人,都因逃避不及,為鐵砂打中,負傷嚎叫了起來!
  那徐管帶又在一邊大嚷道:「還不快快把那犯人獻出來,你們當真想死麼?」
  燕九公這時氣得眼都紅了,他狂笑了一聲,道:「好冤家,我老頭子倒要看一看,你我誰先死!」
  人隨聲起,已突然自地面上拔了起來,在空中一個翻身,活像是一頭大鳥,向那徐大人身前撲去。
  徐管帶見狀大驚,腰刀一指,急叱道:「放槍!快放!」
  轟!又是一聲大響,可是白衣叟猛地就空一翻,已把身子閃去了一邊。
  雖然如此,他腿上仍被細小的鐵砂濺傷了兩三處,鐵砂深深陷到了肉內,痛得他差一點兒叫出聲來。
  老頭子經此一來,不禁更是怒火高騰!
  他厲哼一聲:「好奴才!」
  身子再次一起,撲向一株桑樹側後,只見三個兵勇,正亮著火繩要去點那槍上的引線。
  白衣叟身形向前一欺,厲叱了聲:「去吧!」
  雙掌齊出,「彭」一聲,正正地打在那桿火槍的槍身之上,直把它打上了半空,彎成了一把弓似的!
  三個兵勇扭頭就跑,卻為白衣叟飛身趕上,伏身運掌,「排山掌」呼地一聲推出去,三個兵勇,為他打得一連滾了幾個觔斗,口中啊啊直叫。
  那一旁的徐大人見了,大吼道:「反了!反了!快抬槍來!」
  就在這時,燕劍飛已撲到了他的面前,舉掌就打。徐管帶也搶刀就砍,卻為燕劍飛一腳把他的刀給踢落在地。
  燕劍飛跟著上前一步,雙臂伸處,一下把那位管帶舉了起來,正要用勁摔將出去!卻忽聽背後一聲叱道:「不可傷他!」
  燕劍飛回頭一看,竟是江海楓,他手腳齊綁,卻不知怎的,竟會來到了自己身後!
  此時江海楓冷冷笑道:「我如是你,就不如此,俗謂民不鬥官,放他去吧,此事並不能怪他!」
  那一邊的燕九公也道:「劍飛!放下他,我們走我們的路,犯不著殺他!」
  燕劍飛這才憤憤地把徐大人放下,徐大人臉都嚇青了。
  他咬了半天牙,又瞪眼看了看江海楓,點頭道:「姓江的,你果然是一條漢子,衝著你這一句話,我暫時放你過去!」
  說著又憤憤地看了燕劍飛一眼,冷笑道:「你祖孫在嶗山等著看我的吧,我現在不惹你們!」
  說罷回頭叱道:「抬起受傷的弟兄,咱們走!」
  眾兵勇一個個哭喪著臉,抬起受傷的同伴,列隊而去。
  白衣叟燕九公冷笑著看著他們,一面對江海楓道:「小兄弟,你可是看見了,為了你,我祖孫已與官家結下了樑子了!不過,老夫我並不懼怕,如果他真不知趣,我有辦法對付他!」
  江海楓冷笑不語,這時,朱奇的兩個弟子,左臂雙刀邱一明,獨掌開山左金鵬及燕劍飛三人,把那些先前為火槍擊傷的同伴扶起來,包紮的包紮,上藥的上藥,場中一片呻吟之聲。
  他們之中,有二人為火槍擊中了要害,已經傷重垂死。
  那朱奇的兩個弟子,一直怒目監視著江海楓,他二人自始至終,從未對江海楓說過一句話。由於師叔南懷仁的喪命,他二人對江海楓早已存下不共戴天的大仇,真恨不能上前一刀結果了他才為快意!
  但是他二人深知江海楓關係重大,連燕師伯等人尚且不敢獨斷處置,更何況是自己二人了。
  所以他們儘管內心憤怒,卻不敢有所舉動!二人私下商量,只要江海楓有一些逃意,便立時下手,絕不猶豫。
  江海楓呢?這位心灰意冷的少年人確實對自己的生命,不再存有希望了。
  他並不期艾,因為這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可是他卻難免有些遺憾,因為他的雄心壯志,還未得以開展。
  一行人又前行了里許,眼前已來到了一條驛道。
  驛道上有三輛敞篷的大馬車等在那裡,除了一輛馬車是空的外,其他二車上,全坐滿了人,薄霧之下,偶爾閃爍著一些兵刃的光華。
  江海楓一行人一到,立刻由馬車上下來了十幾個人,這些人全是一些其貌不揚的傢伙,可是他們都是綠林道上北幾省有名的人物,手底下全不含糊!
  他們有的對於江海楓只是聞名,還未見過,有的卻已在方才和江海楓交過了手,並且俱都敗在海楓的手下。
  無論如何,他們內心都對江海楓畏懼十分。
  這時他們見了眼前情形,俱都驚態萬狀,一齊大聲喧嘩了起來,有的哈哈笑道:「好小子,你也有今天呀!」
  有的嚷著把江海楓就地解決了,可是江海楓對他們卻連正眼也不看一眼。
  他在海島獨居了十年,一顆心確實修養到了動若驚濤,靜似古井的程度,任什麼事也別想能左右他。
  這時只見一個身著黑衫的老人,含笑向燕九公抱拳道:「老哥,辛苦你了!」
  燕九公冷冷地笑道:「兄弟,不是我說一句什麼話,江海楓是一條漢子,要憑老夫我的功夫,別說是拿他了,就是給人家提鞋也不夠資格!」
  那黑衫老人,以憤憤的目光,向江海楓瞟了一眼,道:「可是他畢竟是被你拿住!」
  燕九公哈哈一笑道:「這是人家賞的面子……」遂又問道:「河間二兄傷勢無妨吧?」
  黑衫老人冷笑道:「還說什麼無妨,萬幸不曾死了而已!」
  燕九公皺了一下眉,又問:「雪山四位朋友呢?」
  黑衫老人哼了一聲,道:「等一會兒你自己去看吧!」
  這時群情忽又激憤起來,一時喊聲震天,紛紛嚷道:「燕老哥不必太客氣了,快把他廢了吧!」
  「快殺了他,好給河間二郎報仇!」
  「對!千萬不能饒了這小子,這小子心太狠!」
  那身著黑衫的老人,正是遼東二老之一的朱奇,他對江海楓的仇恨,是不共戴天的,但妙就妙在他認得江海楓,江海楓卻不認識他!
  這時朱奇見群情激動,也巴不得立時置江海楓於死地,當下呵呵笑道:「各位朋友不必急在一時,這江海楓既已落入我們手中,他是插翅難逃。此人與河間二郎,雪山四位朋友,固是有仇,與兄弟我更是血債如山,一刀殺死,未免太便宜他了,我們且先押他回去,從長計議處置方法!」
  他這番話,果然獲得了大多數人的贊同,卻也有少數幾個人反對。
  白衣叟燕九公在他們爭吵之時,一雙眸子始終注視著江海楓,他真擔心江海楓會突然發作,掙開了繩子,與人一拚。可是江海楓仍然是雙目微閉,不聲不響,此人真乃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他這種從容就死的氣概,更加深深感動了白衣叟燕九公!
  這老人忍不住咳了一聲,向眾人冷笑道:「江海楓既是老夫所擒,理應由老夫來處置他,此時各位都不能動他,否則老夫可要翻臉無情了!」
  他這幾句話,令各人面上十分難看。
  就連朱奇也不禁有些愕然,他皺了一下眉問道:「那麼,老哥預備怎麼處置他呢?」
  燕九公徐徐地道:「愚見方纔已對這江海楓說過,在未處置他以前,一定好好禮待他!」
  朱奇冷笑道:「老哥你也太客氣了,你莫非忘了死在九泉之下的南二弟了麼?」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兄弟你錯了,這江海楓和我非親非友,何況此刻已入我們手中,愚兄萬無偏袒他的道理。只是他既是一條漢子,你我便不能以小人對待他!」
  說到此,他臉色一沉,轉向孫兒燕劍飛道:「劍飛,你快帶江海楓先行上車,我們在二條胡同見面,一路要多加小心!」
  說到此,對著他孫兒眨了一下眸子,接道:「不可怠慢他!」
  燕劍飛躬身應了一聲:「是!」
  朱奇也道:「一明、金鵬,你二人也陪著去一趟!」
  邱一明、左金鵬俱知師父之意,同時響諾一聲,緊偎在江海楓兩側。
  朱奇的意思,燕九公怎會不知,他微微一笑,不便說什麼,內心卻不禁暗笑:「別說你這兩個寶貝徒弟了,就連你本人算上,也當不起人家江海楓一指頭。人家若非是看在我燕九公的面上,憑你們人再多,又有何用?」
  江海楓這時張開眸子,朝燕九公點了點頭,冷冷一笑道:「燕老頭兒何必如此多疑,你就是一輛空車載我,我又豈會中途而去?」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老弟,你能有如此氣魄,就更令人敬佩了,你放心,我們不會為難你的!快請吧!」
  說著拱了拱手,江海楓冷笑了一聲,他兩腿間還纏著繩子,只能邁極小的步子,可是這樣仍不能阻止他的行動!
  只見他身形一矮,「嗖」的一聲,已縱了起來,那不明就裡之人,俱都驚慌地亮出了兵刃,一擁而上,燕九公忙道:「各位不必多疑,江海楓不會跑的,他只是上車罷了!」
  各人再向車上一看,果見江海楓昂然地坐在車座之上,一派泰然,哪裡像是存心逃逸的模樣!
  這情形把大家都看呆了,朱奇也大大吃了一驚,他疑惑地直用眼去看燕九公,白衣叟燕九公微微一笑,向他孫兒揮手道:「你們快上去吧,時間不早了!」
  燕劍飛和朱奇的兩個弟子,匆匆也上了車,邱一明和左金鵬兵刃全都亮在手中,二人各立在車轅一邊,滿臉殺機。燕劍飛卻和江海楓並排坐著。
  他三人俱都戰戰兢兢,生恐路上出了差錯,觸犯了眾怒。
  這輛馬車就慢慢開動了。
  朱奇在馬車走後,向燕九公道:「老哥哥,這是怎麼一回事,還有那個吃裡扒外的婁雲鵬呢?」
  燕九公哼了一聲道:「我已把他放了!而且也把他毒傷治好了!」
  朱奇怔了一下道:「為什麼?」
  白衣叟燕九公含笑道:「如不放他,這江海楓豈能受綁?」
  朱奇張大了眸子道:「這麼說,這江海楓並非是中了火槍而受擒的了?」
  燕九公一聽「火槍」二字,氣可就大了,他冷笑一聲道:「火槍?你就把火槍看得那麼厲害?」
  朱奇一翻小眼道:「怎麼?難道那徐管帶的火器班全沒有派上用場?」
  燕九公雙目赤紅,呵呵冷笑道:「兄弟,不是我說你,這件事你實在做得太糊塗了……」
  他一面說著話,匆匆上了車,朱奇忙也跟著上車,各人也都上了車,兩車同時開動,緊緊隨著前面的車子馳去。
  燕九公在車上,臉色鐵青,一語不發,只是用一條汗巾揩著腿上的血跡!
  朱奇吃驚的道:「你受了傷?」
  燕九公哼了一聲道:「這都是你找來火槍的好處!」
  朱奇愈發不解了,他冷笑道:「老哥哥,你怎麼這麼說話不乾脆,到底是怎麼回事?火器班又有什麼不對了?」
  燕九公哈哈一笑道:「是啊,沒什麼不對,打不著敵人,卻打了自己人。兄弟!你自己想想看,我真後悔當初沒有阻止你!」
  他氣憤地又道:「江海楓雖是我們的敵人,卻是一條硬漢,你怎能誣他為盜?更不該借用官方力量,這事傳揚出去,真太讓人笑話了,連我燕九公也跟著你丟人!」
  朱奇不由老臉通紅,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燕九公於是又把擒捉江海楓,以及路上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一時車上各人,都不再說話了。
  朱奇長歎了一聲道:「你不說我也不知道,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這件事做得是不對……」
  說著齜了一下牙,窘笑道:「得啦老哥,你就別氣了,那徐管帶和我還有些交情,我找他去,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燕九公滿臉不快地道:「他不識趣,我還不饒他呢!」
  在車座另一邊,坐著一股青煙喬冒,這時他一縮小腦袋,嘻嘻笑道:「二位老師父,你們就別自己拌嘴了。現在大功已經告成,弟兄們受傷的雖不少,倒也沒有白饒,江海楓那小子不管是怎麼捉住的,總算是拿住他了。咱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叫他跑了!」
  二老一齊點頭,喬冒於是又道:「依我看,這小子對燕老還很聽話,這件事還是由燕老設法,最好能找個好地方先把他給關起來!」
  說著一個勁地翻著他那一雙肉鼓似的小眼睛,朱奇點了點頭道:「喬老弟說的不錯,咱們拿住了他,就不能再叫他跑了,否則就不堪設想!」
  一股青煙喬冒搓著手,直吸氣道:「老天爺!要找個什麼房子,才關得住他呀?」
  燕九公冷冷一笑道:「這個我自有安排,我看……」
  才說到此,忽聽一陣鸞鈴之聲,自後面響起,眾人一齊回頭,只見一匹白馬,風馳電掣般自後面馳來,馬上坐著一個頭戴白色草帽,全身紫衣的少年。由於天色很暗,對方又策馬如飛,所以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不過可以斷定他是一個少年人,由於身材窈窕,很可能還是一個姑娘家。
  馬上人,一雙亮若晨星的眸子,在如飛的馬背上,如閃電般向這邊掃視了一陣,遂又撥轉馬頭,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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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風雨使者

  這陣鸞鈴之聲,來得好突然、好稀奇!
  包括燕、朱二老在內,每個人俱都探頭循聲望去。
  由於那匹白馬奔馳得有似「風掣電馳」,他們也只能看見馬上人戴的大草帽,和踩在馬鐙子裡的一雙小蠻靴;至於她的容貌如何,好像美得很,美得出奇,可是不過是那麼「驚鴻一瞥」而已!
  朱奇皺了一下眉,低聲道:「奇怪!」
  一股青煙喬冒眨動著一雙小眼,由牙縫裡直往裡吸氣,道:「喲!是個小娘兒們呢!小模樣兒可還真不錯呀!」
  燕九公臉色一沉,微怒道:「喬冒,給我出來,你嘴可要洗乾淨一點!」
  喬冒一縮小腦袋,嘻嘻笑道:「瞧瞧你,老爺子,我也只不過是順口說一句罷了,我還能怎麼樣?」
  白衣叟不禁一聲長歎,不再做聲。
  他現在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如今竟和這一群惡人打成了一片,而事實上,江海楓又和自己有什麼仇恨呢?
  想到此,他就更懶得多說話了。朱奇這人,不愧是一個老江湖,他遇事心思靈敏。
  這時他冷冷一笑道:「我看此事不妥,方纔那個女子乃是有所為而來,我們得防她一防!」
  燕九公哼了一聲,不同意地道:「老弟!別疑神疑鬼了,人家就不作興是過路的麼?」
  一言甫畢,後面又傳來清晰的一聲馬嘶!
  那匹白馬竟又快如奔電似地馳了過來!
  馬上那個小妞,一隻玉手輕輕扯著帽緣,嘴角微微繃著,一雙明亮的眸子,似有意又似無意,向這一串三輛馬車,掃視了一眼。視線是由帽沿底下透出來的,看得夠仔細,但很含蓄!
  這一來,連燕九公也怔住了。
  朱奇更不禁發出了一聲冷笑,至於一股青煙喬冒,這傢伙差一點兒就由車上栽下去了。
  他萬分激動地道:「瞧這小娘兒們……」
  朱奇一偏頭道:「小聲!」
  喬冒把小腦袋一縮,低聲道:「媽的!我看她準是奸細,別是那姓江的媳婦兒吧?」
  朱奇一比手勢,馬車突然停住,他對喬冒道:「就照你說的,你去綴著她看看!」
  喬冒不由一跳而起道:「好!」
  好在他們每輛車子之後,都繫著有馬,喬冒解下了一匹翻身而上,朱奇冷冷地道:「可不能叫她看出你的意圖!」
  喬冒嘻嘻笑道:「這個當然,你們先走吧,她跑不了!」
  他說著舉了一下手,坐下那匹「火榴紅」就潑刺刺地向一條岔道上竄了出去。
  馬車繼續前行。
  白衣叟燕九公冷笑了一聲,道:「你什麼人不好派,偏偏派他,這傢伙能辦什麼事?」
  朱奇皺眉道:「我是因為他人很機靈,輕功也還不錯,這事情,我看只有他行。」
  燕九公目望前車,道:「我們小心著前面吧!要是有事,也會應在江海楓的身上!」
  朱奇也頗以為然,便向後面那輛車打了一個招呼,雙雙地馳上前去,一前一後,把江海楓那輛車子團在正中,每個人都提高了警覺,可是一直到家,並沒有發生什麼風波!
  至於那一股青煙喬冒呢?
  這傢伙得了這麼一個好差事,真是高興得了不得,心裡不禁在想:「媽的!江海楓我對付不了,難道說連一個小娘兒們也對付不了麼?我好好綴上她,如果她真的是奸細,我就下手拿下她,否則的話,我就……」
  想到此,他連骨頭都酥了,足下加勁夾著,道:「得兒,得兒,快!快!」
  不一會兒,他就看見那匹白馬了。
  也許是那馬上的姑娘,覺得沒有再快的必要了,所以就自動把馬放慢了下來!
  一股青煙喬冒,趕忙也把馬放慢下來!
  他摸了一下腰間的鏈子錘,心說,這傢伙不能叫她看見,我得裝著是一個趕路的商人模樣才行。
  想著他就把鏈子錘解下,藏在鞍子旁邊,又把頭上的瓜皮小帽向下拉了拉,得意地摸了一下他的小鬍子。
  然後,他就把馬略微放快了一點兒,趕到距離前行的白馬,不足一箭之遙。
  慢慢地,又更近了一些,差不多已只有五六丈遠近,於是他就眨了一下小眼,開始打量前面這位姑娘的模樣。
  那是多麼美的一個倩影!
  月亮底下,那是俏俊修長的一個背影,小蠻腰扎得緊緊的,使得那坐在鞍上的臀部更形突出,更加豐滿動人。
  那露在草帽外的青絲,隨著微風飄呀飄的,青絲下隱現的半截粉頸,更有說不盡的玉潔韻致。
  一股青煙喬冒眼都看直了,他幾乎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
  忽然,他發現那匹白馬的後鞍之上,還棲著一頭大鳥,喬冒心說:「糟!她還會放鷹呀,別是婁雲鵬那頭大老鷹吧,給它抓一傢伙可不是玩的!」
  他想著就仔細地去打量那頭大鳥,結果發現不是的。因為婁雲鵬那頭大鷹他見過,個子比這個大;而且毛色也有所不同,那頭鷹毛是黑的,這一頭卻是綠色的,樣子也長得比較可愛!
  他的膽子就大了,心說:「哪是他媽的什麼鷹呀!分別是一隻鸚鵡,女人玩鸚鵡有啥稀奇!」
  這麼一想,他根本連對方會武功的猜想也給否定了,膽子一大,形跡也就不免顯得有些猖狂了。
  他是河南人,河南梆子順口溜了出來,唱的是一個小段:
  「……也沒有理頭,也沒有理臉,理了一個大屁股——在此後邊。」
  還要再接下去唱,卻見那前行的姑娘,忽然勒住了馬,回頭看了一眼。
  一股青煙喬冒嚇得立刻也拉住了馬,兩眼發直,當他看清了那姑娘的臉之後,禁不住心內讚了聲:「妙呀!」
  可是他立刻又驚覺到自己神態有異,連忙低下了頭,心說:媽的,我是怎麼啦?沒見過娘兒們嗎?這還能辦事情嗎?
  想著,卻又止不住偷偷的看了前面那姑娘一眼,這一看,他的心又定下了。
  原來那姑娘並沒有怎麼樣,只是回顧了一下,就又回過頭,繼續前行。
  喬冒的膽子就又大了,正要摧馬前馳,忽見那姑娘一掉馬首,直向驛道旁的一條小路上側馳了出去!
  一股青煙喬冒,趕忙勒住了馬,心說:「好呀!敢情你已知道我是在綴你,所以想跑了。哼!小娘兒們!你可錯啦,你也不看看我一股青煙喬冒是什麼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跑得了麼?不用說,必定是個女奸細!」
  他稍稍停了一會兒,卻見前行的姑娘,又回頭向著他看了一眼,嘴角還像是帶一絲絲微笑。
  喬冒眼都花了,忍不住「哈」地一聲,一磕馬腹就追了上去。
  他心裡在想:這可是機會,趁四下無人,我先和你親熱一番,再把你帶回去,交他們審問,你是個女人,反正不能說!
  這麼想著,座下的馬可就放快了,可是那姑娘的白馬更是不弱,潑刺刺就像是一支箭,一剎那已馳出百十丈以外。一股青煙喬冒小眼一翻,哼了一聲,忖道:「你別跑,我要是追不上你,也不叫一股青煙了,你跑不了的!」
  加速催動坐騎,自後緊緊趕了上去,前面的白馬卻忽在此時又慢了下來。
  這地方四野荒涼,除了當空一輪皓月,四下真是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那白馬上的姑娘,忽地翻鞍下馬,像似在整理著馬背上的鞍子。喬冒不禁心花怒放,暗道這可真是天從人願了,此時再不下手,更待何時?
  當下縱馬趕到白馬的跟前,勒住坐騎,開始打量這個姑娘!
  可是那姑娘面部對著他的馬,後面又有個大草帽,喬冒雖是近在咫尺,卻是難窺她的芳容!
  他不由咳了一聲,厚著臉道:「我說這位大姐,你的馬有了毛病是不是呀?」
  人家沒有理他,於是他又接下去道:「肚帶子斷了是不是?來!我內行,我來給你接上!」
  說罷翻身下了馬,那姑娘仍然沒有答理他,喬冒色迷心竅,哪還顧慮其他。
  他嘻嘻笑著走了上去,只見對方一隻玉手,搭在鞍子上,映著月光,真可說是其白似雪,尤其是指尖上那晶瑩如玉似的指甲,真令他望了銷魂!
  喬冒口中蕩笑了一聲道:「大姐,你的手可真嫩呀!」
  口中這麼說著,一隻手竟往對方玉手上摸去,不想他的手尚未觸及對方的手面,猛見那姑娘倏地一個疾轉,二人幾乎臉挨著了臉。
  喬冒在這一剎那,看清了對方那副嬌容,當真是「艷麗若仙」,秀美無倫,畢生僅見,當下不禁怔了一下。
  就在他這一怔之間,只聽得「叭」一聲。
  一股青煙喬冒,只覺左臉一痛,痛徹心肺,腮幫子都似乎要碎了!
  他口中「啊」了一聲,魂靈歸竅,才知道竟是連口中的牙齒都被打掉了。
  當下一陣亂吐,人也晃晃悠悠的跌出了七八步。
  這時他才發現,那張秀麗如仙的面容,一剎那已變成了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那姑娘看著他,冷嗔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看錯人了!」
  喬冒雖不是多麼了不起的老江湖,但是也算小有名頭,在圈子裡還很吃得開,他哪裡受過這些?
  姑娘這一掌,除了打掉了他四粒大牙,竟把牙床也打爛了,痛徹心肺,一時差一點兒要昏了過去。
  驚怒之下,強作鎮定地望著對方,哼了一聲,道:「好個女賊,你……你竟敢打我,你家喬三爺,能受人打?」
  說著奮身一縱,已到了姑娘近側,兩手倏地齊出,向那長身姑娘雙肩上猛抓了下去!
  不想他的手還沒有抓到對方的肩上,那姑娘不知怎麼身形一轉,喬冒已抓了一個空,差一點兒栽了個狗吃屎!
  這一驚,喬冒的頭也不昏了!
  他猛一個轉身,站穩了身子,心中這才知道,今夜自己當真是找錯了對象,誤把瘟神當成綿羊了。
  驚魂乍定之下,更見對方依然是背鞍俏立著,根本連一步也沒有移動過。
  喬冒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咬著牙說:「好呀!你果然是那江海楓一黨的,今天喬三爺要給你好看了!」
  說完忽地轉身奔到他的馬前,伸手把鞍下一雙鏈子錘摘了下來。
  雙錘入手,先是「噹」地碰了一下,緊接著揉身而上,鏈子錘一左一右,向那姑娘兩處太陽穴上猛打過去。
  姑娘冷哼了一聲,嬌軀向下一矮,喬冒的雙錘「噹」地一聲碰在地面石頭上,忽悠悠地又蕩了起來。他不由嚇了一跳,猛然往回一帶!
  可是他的動作,似乎是慢了一些,卻為那姑娘劈手一把,抓在了鏈子上。
  喬冒心想好個小娘兒們,你能有多大的力?
  想著就用力地往回一扯,誰知不扯還好,這一扯,自己卻差點摔了一交,整個身子向前一蹌!
  姑娘就勢向前一探右手,喬冒的鏈子錘立時就到了她的手中。
  一股青煙喬冒不由嚇了一身冷汗,轉身就想跑,卻為這長身玉立的姑娘,一抬足尖,踢中了他的後腰。
  喬冒「啊喲」一聲,撲能栽倒在地。
  這傢伙趕忙地就地一翻,方坐起來,卻聽得「錚」一聲,對方已是寶劍出了鞘,一口冷森森的劍刃,正指在他的胸前。
  劍尖距離他前胸不及一寸,光華四溢,冷氣襲人!
  一股青煙喬冒嚇得又是「啊喲」一聲,臉色都變了。
  只見那姑娘柳眉向兩邊一挑,嬌聲叱道:「動!動就要你的命!」
  一股青煙喬冒連連點首道:「是!是!是!我絕對不動!」
  姑娘冷笑了一聲,道:「無恥之徒,你一路跟我,還當我不知道麼?」
  喬冒咧了一下嘴,道:「誰跟你啦?我的姑奶奶,你可別誤會,我也是走夜路的……」
  說著又伸了一下脖子,傻笑道:「得啦……算我無知,你高抬貴手,讓我走吧!」
  姑娘那雙剪水瞳子裡,泛出兩股冷焰,真有不怒自威之概,她嘴角微微向上掀動了一下,冷冷地道:「你還以為我不知道麼?」
  「知道什麼呀?我的奶奶!」
  喬冒可真是急了,但對方少女,卻是越發地慢條斯理,她冷笑道:「你的嘴放乾淨一點兒,否則可別怪我劍下無情!」
  說到「無情」二字時,她的劍,微微向前一送,嚇得喬冒連聲怪叫了起來:「是!是!是!」
  姑娘於是冷哼一聲道:「你還當我不知道,你是從那馬車上下來的人,想跟蹤我,哼!」
  說到此,雙眸中更泛出了逼人的光焰,喬冒雙手連搖道:「這……這……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沒有的事?」少女冷笑了一聲道:「你還想抵賴,看來今夜不給你一點兒厲害,你是不說實話了!」
  說著寶劍又向前一送,喬冒嚇得大嚷道:「我……照實說!」
  可是已經晚了一點兒,只覺得左耳一涼,鮮血濺灑而下,一隻左耳隨著劍刃落了下來。
  接著這口劍,又向他右面耳朵移去!
  喬冒鬼也似地號了起來:「我說!我說!千萬不要……」
  長身姑娘收回了劍,但是劍尖仍然指在喬冒的心窩上,隨時可以取他的生命,她嗔叱道:「快說!誰叫你來的?說!」
  喬冒知道不說是不行了,直急得想哭,於是哭喪著臉道:「是朱奇,朱大爺!」
  「誰是朱奇?」
  喬冒咧了一下嘴,道:「朱奇就是朱奇……這叫我怎麼說呢?」
  一面皺著眉,伸手去摸那只傷了的耳朵,嘴裡連聲的啊喲道:「大姑娘,你行行好,讓我上藥吧,血快要淌完了呀!」
  姑娘冷笑了一聲道:「你放心,死不了!」
  接著又問道:「我再問你,那個姓江的,你們要把他押到哪裡去?」
  說到姓江的,她的臉上忽然一紅,喬冒心裡一動,暗忖道:「來了,正題兒來了!」
  當下點了一下頭道:「我們押他到……到二條胡同去!」
  「去那裡幹什麼?」
  「去……」
  喬冒露出了一副可憐相,訥訥地道:「大姑娘,你要問詳細情形,我也說不清楚。這事情不是我一股青煙喬冒當家,是遼東二老中的朱老爺子和白衣叟燕老爺子負責的!」
  姑娘臉色一寒,道:「為什麼要拿他?」
  「這……」喬冒一隻手捂著耳朵,皺著眉道:「總是有原因吧……大概是因為那叫江海楓的小子……」
  才說到此,少女劍尖向前一送,喬冒立刻改口道:「啊……不是小子,是大爺,大概是那位江大爺在江湖上結仇太多,得罪了很多江湖朋友,所以這一次燕、朱二位才召集好朋友報仇!」
  少女似乎有些明白了,她冷笑道:「你們是用什麼手段擒住他的?」
  喬冒嚥了一下唾沫道:「是燕老爺子捉住他的,他一個少年人,就是再厲害,也打不過這麼多人呀!姑娘,你是不清楚……」
  他見機而言,道:「這一次河間二郎、雪山四魔,都出動了。這些人,可都是江湖上有字號的好角色,大姑娘,我勸你還是快些放了我吧,要不然他們知道了,可不是……」
  才說到此,姑娘寶劍又向前一送,喬冒趕忙停口,長長歎了一口氣道:「我是完全為了你,你一個姑娘家,哪裡知道……」
  他又不敢說了!
  姑娘叱道:「少嚕嗦,沒問你的話,你就不要說,要不然我就殺了你!」
  喬冒一張臉,就像是沒有吃飯的貓一樣,別提有多麼絕望洩氣了。
  姑娘冷笑了聲,微微偏頭道:「憑你們這一群東西,哪是江海楓的對手?」
  她忘不了江海楓那翩翩風度,莫測的武功,自不免有所懷疑。
  喬冒撇嘴道:「我當然是不行!可是我方纔所說的那些人,哪一個是好對付的?江海楓他再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呀!」
  姑娘面上只是冷笑,內心卻仍然有些懷疑。
  但江海楓被押在車上,卻是她親眼看見的,不由她不信。
  她停了一會兒,一雙明眸轉了一轉,道:「你們促住了他,預備怎麼處置他?」
  喬冒冷笑道:「他還能活得了?除非你放了我,我去給他說說情,也許……」
  姑娘杏眼一睜,喬冒不禁又歎了一口氣,道:「我的話也說完了,算我無知,不應該跟蹤你。可是你我並沒有仇,你該放了我才對!」
  少女冷冷一笑道:「放你自然會放你,只是現在不行!」
  一股青煙喬冒道:「你還要怎麼樣?」
  姑娘從身上摸出了一張桑皮紙,又自囊中取出了一支畫眉筆,她把這兩樣東西,向喬冒面前一丟,道:「你把江海楓被押的地方,詳細給我畫下來,要清清楚楚的,知道嗎?」
  喬冒皺眉道:「我的天,我只知道一個大概,至於那地方詳細的形勢,我也是不清楚呀。」
  姑娘冷靜地道:「我只要一個大概。快畫!」
  喬冒仰頭道:「這麼黑……」
  姑娘自身畔取出了火折子,迎風一晃,火光大亮,向前走了一步,道:「快!告訴你,你別想騙我,要是我發現不對,立即取你的狗命!」
  一股青煙喬冒只顧了贖命,哪裡還敢玩弄虛巧。
  他歎了一口氣,取過紙筆匆匆畫了一個圖形,擱下筆,哭喪著臉道:「行了吧!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姑娘接過圖形看了一下,就匆匆收了起來。
  她把劍插入鞘內,喬冒鬆了一口氣,正要站起來,卻忽見對方玉手向這邊一點,立時只覺身上一麻,就昏過去了。
  少女冷冷一笑,很利索地把喬冒馱在了馬背上,自己也上了馬,向前行去。
  在一處茂密的樹林子裡,她下了馬,把喬冒也解了下來。
  她找到了一棵大樹,把喬冒面朝外地綁了一個結實,料想這荒僻的地方,不會有人來;於是解開了他的穴道,道:「我現在就去解救江海楓,如果你說的不錯,我自會放你,否則你休想活命!」
  一股青煙喬冒咧嘴道:「我哪能騙你呀!」
  姑娘不理他,自去整理馬鞍子,喬冒在後面又問道:「姑娘,你的大名是……」
  那姑娘回過頭來,滿面冰霜地道:「我名秦紫玲,人稱塞外飛鴻,來自天山,你記好了!」
  喬冒望著她直翻眼珠,心說難怪她本事這麼大呢,原來是由天山下來的。久聞天山位於塞外回疆,高不可仰,獅虎難登,其上冰雪終年不化,日冷月寒,常人冒死也難登其巔;而這個姑娘,她卻是來自那裡。
  他不禁又想到了她的綽號「塞外飛鴻」,這是多麼威風的一個綽號呵。
  一股青煙喬冒,望著她那神仙美姿,幾乎連自己此刻的傷以及處境都忘了。
  秦紫玲理好了她的馬,正要翻身上去,忽然微微一笑,又走到了喬冒身邊,道:「你還會說話,我倒是忘了,你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
  玉手一揚,「波」的一聲,一股青煙喬冒的下巴頦兒,立時就脫了臼。
  然後她含著微笑,翻身上馬,向來路飛馳而去!
  夜色正濃,疏星可數。
  秦紫玲已來到了青州城內,她先把馬安置在城內的鼓樓裡,然後單身直奔二條胡同。
  一股青煙喬冒的圖畫得顯然是沒有錯,她「按圖索驥」,很快找到了囚禁江海楓的地方。
  那是一所雄偉的大宅,是白衣叟燕九公在青州城內的基業,如今是他長子虎掌燕三一家人住著。
  燕九公在青州、萊州有十數家綢緞買賣,都由他長子虎掌燕三負責掌管經營。
  這虎掌燕三自從經商以來,已久不問武林中事。前幾天,忽見父親帶了這麼一大幫子江湖朋友來此,住了下來,呼茶要煙,十分惹厭。可是他是個做小輩的,又不能說什麼,只是心裡有說不出的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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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5:05 |只看該作者
  這時候——也就是今天晚上。
  虎掌燕三更是內心充滿了懷疑和不安,他看見父親及大批的人從外面回來,其中多數人都帶有傷。
  更奇怪的是,他們還押了一個少年人回來,從外表上看,這少年人似乎是他們的敵人;可是他們對這個少年人,卻又十分禮遇。
  燕九公親自把這少年人囚禁在一間地下室內,那是一間四面青石,有如銅牆鐵壁的地窖,江海楓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只怕是出不去了。
  虎掌燕三奉了父親之命,一天三餐,對這少年親自照料。
  燕九公並且告訴他說:「這少年是一個身負奇技之人,他的武功之高,舉世無匹!」
  又這樣告訴他說:「他是一個講義氣的漢子,必須好好待他!」
  說也奇怪,虎掌燕三對父親那一大幫子朋友,沒有一個看得順眼的;偏偏對這個囚徒江海楓,自第一眼起,便起了無限好感。
  現在父親既然這麼關照他,他也就更加小心地侍候。他並且又從兒子燕劍飛那裡,知道了這少年人的一個大概情形,內心更對江海楓這個人十分敬重。
  這時,他由地下室走出來,手中提著空飯盒,忽見遼東二老中的朱奇正向他招手。
  虎掌燕三趨前道:「師叔有何吩咐?」
  朱奇含笑道:「那江海楓就在這裡面麼?」
  燕三點了點頭道:「我剛為他送過飯,此人果然是個英雄,他的食量真驚人,還未吃飽,弟子還得去為他送一些來!」
  朱奇眉頭一聳,冷冷笑道:「老賢侄,你怎麼也跟著他們發這種論調?要知這江海楓是一個無惡不為的人,他殺性如狂,你二盟叔南懷仁,就是死在他劍下的!」
  燕三怔了一下,道:「這個……是!是!」
  朱奇又哼了一聲道:「非但如此,他還劍斃了西川二鬼和蒼海客;昨夜又傷了河間二郎、雪山四魔;在秦光縣毀了三羊道觀,大鬧漁港;並還殺了你父親手下五名得力兄弟……」
  說到此他咬了一下牙道:「此人可謂罪大惡極,如果再讓他為惡江湖,老賢侄,你我這一口江湖飯,也別想再吃下去了!」
  虎掌燕三心說:我早就不吃江湖飯了。
  可是對於這位老盟叔,他還是不敢頂撞,當下點了點頭道:「我只是說他這個人,倒還不失英雄本色!」
  朱奇微微一笑道:「這就要看各人的看法了,就我來說,我就頗不以為然!我看他只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小人!」
  燕三點了點頭,說道:「朱師叔,你請便,我去去就來!」
  說著轉身就走,過了一會兒,他又提著菜盒走過來,卻見朱奇仍然站在原處未動,不由問道:「你老人家有事麼?」
  朱奇搖了搖頭,道:「我看看你給他吃些什麼?」
  虎掌燕三放下了食盒,朱奇上前揭開盒,只見是一盤饅頭,另外還有一個瓦罐,內中盛著稀飯,另有兩盤菜餚。
  朱奇看在眼中,心中不禁十分憤恨,暗忖道:「這麼優待他,也未免太過分了!」
  他抬頭向燕三道:「是你自動送他這些吃的麼?」
  燕三尷尬地一笑,點了點頭道:「這是家父關照的……」
  朱奇微微一笑,道:「你父親一向是為人厚道……」
  在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手指,偷偷在那罐稀飯上巧妙的動了一下,灑下了一些白色粉末。
  遂又接下去道:「要是我,就不會這麼對待他!」
  他說著拿著罐內的鐵勺,在稀飯罐內攪了一下,聞了聞道:「好香!」
  之後,他就站了起來,歎道:「好吧!你送進去給他吃吧!」
  虎掌燕三心中一怔,心說這個老爺子搞什麼鬼?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朱奇已在稀飯內下了毒藥!
  其實這個老頭兒,性子是太急了一些,江海楓既然落入了他們手中,「死」之一字,已不過是早晚的問題,又何須如此著急呢!
  虎掌燕三提起了食盒,向朱奇點了點頭,走了開去,朱奇卻以一個神秘的冷笑,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
  燕三打開了地下室的活門,拾級而下!
  在昏影裡,江海楓問:「誰?」
  燕三說:「我給你送飯來了,老弟!這一次足夠你吃飽的了!」
  說著把食盒自鐵柵洞口內遞了進去,江海楓含笑接過道:「有勞了!」
  虎掌燕三在昏燈之下,再次地打量這位新近江湖上的傳奇人物,愈覺其一派正直,眉目之間英氣勃勃。他不由暗暗讚歎道:「像如此一個人物,要是死在他們手中,真是太可惜了!」
  江海楓接過了食盒,打開了瓦罐,裝了一碗粥,笑道:「這稀飯真好吃……」
  說著他擱下筷子,望著燕三微笑道:「我過去有一個書僮,名叫席絲……他也會做出非常可口的食物!」
  燕三坐在柵外,笑問道:「他人呢?」
  江海楓不由冷冷一笑道:「不用提了,這是我畢生一大憾事!」
  虎掌燕三長歎了一聲道:「老弟,人在難中,一切都不要多想,你我並無仇恨,其實我內心是很同情你的……」
  他揮了一下手道:「別多想啦,你還是快吃吧!」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燕兄,你這麼待我,只要江海楓不死,日後必有一番報答!」
  燕三歎了一聲,道:「只怕你是……唉,你快吃吧!」
  江海楓遂端碗就唇,正要進食,忽然他眉頭一皺,海島十年靜修,他五官每一部門,其靈敏的程度,都有異於常人!
  他已經發現這粥內有異物。
  當下微微一笑道:「燕兄,你這麼看著我,我怎麼吃得下去?」
  虎掌燕三呵呵一笑,立起身來道:「那麼我不看你好了,等一會兒,再著人來收取碗筷!」
  江海楓點了點頭,可是他眉目之間,卻隱含著極度的憤怒。在虎掌燕三離去之後,他從左手無名指上,脫下了一雙白玉指環!
  他把這枚指環微微浸了一下碗內的粥,那指環上,立時現出一片烏黑之色!
  江海楓不禁面色一變,心說:「好厲害的毒!」
  他放下了筷子,推想道:「莫非這些毒藥,是這燕三所放的麼?不對!此人眉目間一團正氣,待我十分真誠,不像是裝出來的,這其中必定另有原因!」
  他冷笑了一聲,內心不禁升起了一團怒火,因為對方這麼做,實在是太卑鄙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把一條命,交在這等邪惡人的手上,太不值、太愚蠢了!
  至此,他那原來堅定的意念開始動搖了,他想:「這樣也好,我倒要抓住這個暗中下毒的人,人贓俱獲,借此也好離開這裡,他們也無話可說了。」
  於是他心中不禁暗暗高興,本來他還為著自己口頭的諾言,而不便離開這裡。
  如今敵人既然自行毀約於先,自己又何必再堅守如此?
  他這麼一想就覺得甚為心安理得!
  當下他就有意地把面前弄成一副杯盤狼藉的情形,匆匆倒在石床之上。
  這是一間佔地達十丈有餘的地下室,除了用鐵柵隔出了一角,用來囚禁人犯以外,其它的地方全空著,陰森森的十分昏暗。
  江海楓在床上,仔細的看著四周,所見全是青石厚壁,就連室頂,也系巨石砌成。
  他背後的劍,雖是斬鐵截金的利刃,可是要想打穿丈許厚的石壁,也是夢想;再者,他也不欲如此蠻來。
  他自信自己如果一定要出去,並不是一件難事。
  就在他這麼深思細想的當兒,忽聽近前方石階入口處,有一陣轆轆的石門開啟之聲傳來。
  江海楓心中冷笑道:「好了,你來了!我倒要看看你是誰?今日你可是來得去不得了!」
  一念未完,已有燈光微微一閃,即熄滅。
  立時就見一條人影,如同落葉一般,自洞門處飄落而下。
  江海楓面外躺臥著,目光透過床角,可清晰的看見來人的一舉一動。
  這條人影身法好快,只一閃,已來到鐵柵之前了。
  他隔著鐵柵門,向內望了望。
  江海楓這才看清了此人的形樣,內心不禁動了一下。因為來人是一個形容蒼老的瘦老頭兒,一身黑布衣褲,扎得很利落,一雙細目開合之間,精光四射。
  此老正是心懷叵測的遼東二老中的老大,人稱鬼見愁的朱奇!
  江海楓本不認識此人,但卻能憑各種印象推想而知,他依然不動聲色。
  朱奇顯得很緊張,只見他背後背著一口長劍,那麼輕手輕腳地行動著。
  他在鐵柵門一尺外站定了身形,總是不敢過分的逼近,因為江海楓的神技,早已令他喪膽!
  張望了一會兒之後,這老兒面上現出了一層滿意的微笑,不禁冷冷地道:「江海楓,你到底逃不開朱某的手下!」
  言到此,他「嗆」的一聲,自背後抽出了長劍,目光之內,凶光迸現。
  他要割下仇人的首級,然後遠走高飛。因為他已看出燕九公頗有愛惜袒護江海楓之意,此舉勢必招致彼此反目,所以他必須如此偷偷地大膽獨行。
  正當他自身上摸出了鑰匙,預備啟門而入的剎那,他背後忽起一聲嬌笑。
  朱奇猛一個回身,目光至處,不禁嚇了一跳。
  他真沒有想到,就在自己身後丈許左右的地方,另外還有一人立著。
  那是一個頭包青絹的絕色少女!
  這少女娥眉杏目,長身玉立,背後除了和自己一樣的系有長劍一口之外,另外還背著一個大草帽。
  朱奇向左跨出一步,沉聲道:「你是何人?」
  那姑娘微微一笑道:「你把鑰匙給我,待我救出了他之後,再與你細說!」
  朱奇不由一怔,忽然他看出了,來人正是在起解江海楓途中所見過的那個少女,不由面色一沉,嘿嘿一笑道:「你一個姑娘家,也敢深入虎穴,膽子可真不小。今夜朱大爺倒要看你有何能耐逃出劍下!」
  他的話尚未說完,這姑娘倏地身形一縱,如風似的,已撲到了他的面前。
  嬌軀一矮,抖掌就打!
  朱奇一聲狂笑,道:「好丫頭!」
  長劍向下一壓,挽起了一道長虹,向姑娘脖頸上繞來!
  那姑娘似乎並未把朱奇這種大敵放在眼中,起落進退間,極見功夫。
  她忽然閃開身子,右掌就勢在鐵門上一擊,發出了「嘔」的一聲。
  遂又見她嬌聲道:「江海楓快快準備,我救你出去!」
  江海楓本來即可將朱奇擒住,想不到為這姑娘給攪亂了,不禁大為掃興。
  他心中十分奇怪,因為這個少女,和自己並不相識。可是當他更仔細的向她注視之後,他忽然認出她是誰來了,不由呆了一呆。那姑娘玉掌一擊之後,身軀又復飄去一邊,躲開了朱奇一劍,並又面向鐵柵,嬌聲嚷道:「我是秦紫玲,江相公不必多疑,你死在此太不值得。我特來救你!」
  江海楓坐起了身子,他只向柵外看了片刻,遂又閉上了眸子,面上現出了一絲冷笑。
  秦紫玲芳心一怔,心想這是為何?
  可是此時她必須專心地對付朱奇,不能絲毫大意。
  朱奇劍走輕靈,一招緊似一招,逼得秦紫玲左閃右避,她忽然一聲嬌叱道:「老頭兒,這是你逼我用劍,你的死期到了!」
  一言甫畢,寶劍已如神龍飛出,身形向前一探,「白蛇吐信」,對準朱奇前心就點!
  朱奇身形一閃,只覺得對方少女劍上尖風破空,心中不由大吃一驚!
  他這才知道,原來這姑娘在寶劍之上,竟有不傳秘功,大大不可輕視!
  朱奇這麼一驚之下,已出了一身冷汗。
  當下長劍向外一磕,身軀猛地向左一擰,「嗆」的一聲,兩劍碰個正著。
  就在這一碰之下,朱奇身子如飛地向左旋去,同時之間,那口長劍,施出一式「醉裡拋燈」,自背後遞出,直向秦紫玲喉上點來。
  可是秦紫玲劍術得授於天山「冷雪仙子」,一口劍下有神鬼莫測的怪異招式。
  朱奇這一招,在任何人,也是難以躲過;可是塞外飛鴻秦紫玲,卻有更驚異的手法,足以化險卻敵!
  只見她嬌軀猛然向下一矮,仰面向天!
  朱奇的劍刃已幾乎臨在了她的臉上,相差至多不及一寸!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間,秦姑娘整個的身子,向前一伏,整個上身,幾乎由劍鋒口子上游了出去。
  這種招勢看來可真是險到家了!
  朱奇冷哼了一聲道:「去吧!」
  他口中這麼叱著,手中劍繼續向外疾探,施了一手「怪蟒翻身」,刷!又是一劍抖出。
  然而,塞外飛鴻秦紫玲,她之所以得到這麼一個雅號,主要是由於她身法輕靈,翩若飛鴻!
  只見她身子隨著劍光向外一蕩,口中「唔」了一聲。
  在朱奇的感覺裡,好像是這一劍已經中了!一時心中大喜。
  可是秦紫玲那窈窕的身子,卻有如風擺殘荷一般,忽又向上一飄。
  也不知是怎麼弄的,朱奇的劍尖,已緊擦著她的衣邊滑了開去。
  朱奇大吃了一驚,向後猛一撤劍,足尖一點,正欲退身。
  可是高手過招,一招之差,足以決定勝敗!
  朱奇這一劍沒有傷著對方,在「用險」二字上來說,已十足地現出破綻與人!再想從容退身,真是談何容易!
  秦紫玲快如飄風,劍似奔電!
  只見人影一蕩,寒光乍閃。
  一口冷森森的利刃,如電掣般逼向朱奇右肋,相隔不及半尺,朱奇已感到了冷氣逼人!
  他猛地向左一翻,意圖躲開。
  可是對方那口劍上,就像是生了眼睛一般。
  秦紫玲一聲輕叱道:「納命來吧,老頭兒!」
  聲出劍至,「玉女投梭」,劍若長虹。只是那麼一閃便聽得「嗤」的一聲輕響。
  一時血光迸現,朱奇口中慘叫了一聲!
  寶劍由他右肋下偏右的部位穿了進去,秦紫玲抽劍退身,倒踩蓮花步,輕輕向後一飄。
  她面上現出一陣迷惘,呆了一呆。
  朱奇倒下去了,鮮血如泉水般由他右肋下狂湧而出!
  他一隻手按著右助,目眥欲裂,咬牙切齒道:「你……你好……」
  說著右手向自己肋下用力一截,閉了血脈,可是仍然痛昏了過去。
  秦紫玲收起寶劍,向鐵柵內的江海楓看了一眼。
  她見江海楓仍如先前那樣的呆呆坐在石床上,雙目微微下垂,不聲不動,芳心大是不解!她秀眉一顰,心說:「這個人真妙,他倒是沉得住氣呀!」
  在這龍潭虎穴裡,她可是不敢多耽誤時間!
  當下趨前一步,見鐵柵門由五根橫鐵閂著,這五根橫鐵,每根均有杯口粗細,由一個總機鈕所控。
  她用劍在那機鈕上重重砍了一下,發出了「嗆」的一聲,卻是絲毫未損!
  於是她急急喚道:「喂!喂!江海楓,你倒是走不走呀?」
  江海楓張開眼睛,向她望了望,劍眉微微皺了一下。
  秦紫玲一頓小蠻靴道:「你這個人,怎麼搞的!」
  說著她返身奔到了朱奇身邊,自朱奇身邊摸出了一把鑰匙,匆匆試著去開門柵上的機鎖。
  只聽得「格」一聲,鐵鎖竟真的為她解開了。
  秦紫玲不由興奮得跳了起來,道:「好了!打開了!」
  說著閃身而入,方才一陣對敵,已累得她嬌喘吁吁,頭上那方綢巾,也散開了,披下烏雲也似的一蓬秀髮。
  她望著江海楓,急急道:「快走吧,他們也許要來了!」
  江海楓淡淡地道:「秦小姐,你還是自己走吧,謝謝你的好意!」
  秦紫玲為之一怔,她後退了一步,驚奇道:「為什麼呢?」
  江海楓搖了搖頭,苦笑道:「我生平絕不受惠於人,你快走吧!」
  說著又閉上了眼睛!
  秦紫玲不由「噗嗤」一笑,嬌聲道:「唉!你這個人,這是什麼時候,你怎麼還會有這種想法,何況……」
  說到此,她的臉色不禁一紅,又道:「何況,這是我一番心意,為了報答你日前劍下留情之德!」
  她撩了一下睫毛,淺淺一笑道:「快走吧!」
  說著把鐵門開大了一些,滿臉期待地道:「不然,等他們人來了,那時只怕我也救不了你。」
  江海楓淡淡地一笑,說:「我根本沒要你來救我!」又道:「方纔對敵之時,你的劍法不弱,此間敵人雖多,我看尚無有人是你的對手……」
  秦紫玲急道:「哎!先不要說這些嘛,快走吧!」
  她急得伸出了手,向江海楓身上拉去,江海楓嚇了一跳,身子疾速向後一閃,面色微變。
  秦紫玲不由玉面一紅,她訥訥地道:「你倒是走不走呀?」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不再言語。
  塞外飛鴻不由勃然大怒,想不到自己一番好意,竟落得如此結果。
  她生來個性高傲,一生之中,尤其對異性少年,從不假以辭色。想不到第一次好心對人,卻受到了如此的近乎侮辱的對待!
  當下她又急又怨,幾乎呆住了。
  她氣得聲音都有些抖了,嗔責道:「你這人真是好不通情理!要知道我這麼做,乃是本諸俠義本色,不忍見你……」
  才說到此,江海楓忽然大笑了起來。
  他點了點頭道:「這麼說,我就更不走了,謝謝你的好意,你還是自己顧自己吧!」
  說完了話,把身子向旁一偏,就看也不再看她一眼了。
  塞外飛鴻不禁面上又是一陣緋紅,連眼淚都差一點兒要淌下來了!
  她真想上前一劍,可是對於這個怪人,她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自從第一次見面之後,江海楓即在她純潔的心靈上,烙下了一個不可磨滅的印子。
  這似乎也並不能說是愛情,因為他們之間,實在還很陌生。
  秦紫玲望著他呆了一呆,冷笑道:「你原來是如此一個不通情理的人……」
  江海楓揮了一下手,苦笑道:「快走吧!不要連累了你,那我的罪過就更大了!」
  秦紫玲咬了一下牙道:「那你是想死在這裡?」
  江海楓搖頭道:「無可奉告!」
  秦紫玲呆了一呆,她自尊心受到了刺傷,當時冷笑了一聲道:「那麼就算我多事了,我走了!」
  說到此,她憤憤地走出了鐵門,重重地把鐵門關上。
  江海楓卻冷冷一笑道:「方纔叫你走,你不聽,此刻退身已是晚了!」
  秦紫玲道:「這個,你就不必操心了!」
  她話雖如此說,內心仍然有些驚恐,不由回頭看了一眼。
  她實在不忍心就此離去,強忍著怒火道:「江海楓,你不要以為我是對你……」
  臉色微紅,頓了一頓,道:「你倒是走不走嘛?」
  江海楓又狂笑了一聲道:「江海楓一言既出,絕無更改,你快走吧,他們來了!」
  秦紫玲冷笑了一聲道:「好!」
  她猛然回身向前一縱,已到了梯口,正要躥身上去,上面已暴起一聲狂笑道:「大膽女賊,今夜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一言甫畢,只聽一片嘯聲震耳,十數粒鐵蓮子,沒頭沒臉,一竄蜂似的,直向著秦紫玲身上飛來!
  隨著人影一閃,一人自空飄落,那狂笑之聲,顯然是此人所發!
  秦紫玲正在怒火頭上,她安心要顯些功夫,給這些人一番懲戒;而最大的用心,則是要讓江海楓也看一看自己的威風!
  這一把鐵蓮子來勢雖猛,秦紫玲卻並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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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5:34 |只看該作者
  只見她整個身子向後一仰,在這千鈞一髮之間,她施出了一式「鐵板橋」。
  那當空的暗器,就像是灑在荷池的雨點一般,一片叮叮咚咚之聲,散落了一地。
  那飄身而下之人,是一個年約五十左右髮色微斑的老者,身材中等,但是很瘦。
  這人雙顴高聳,雙目凸出,一條髮辮拖在背後,卻以一根紅絛緊緊繫在頸子上,全身上下,只穿著一套淺灰色的褲褂,眉眼口鼻,透露出精銳和強悍!
  此人正是雪山四魔中,唯一不曾負傷的海鳥吳丘。
  他哈哈一笑道:「大姑娘好消遣,深更半夜,來此地室探監的麼?」
  塞外飛鴻見來人擋身梯口,阻住了出路,不禁冷叱了一聲道:「如不閃開,姑娘可要開罪了!」
  海鳥吳丘又是一聲大笑,道:「我看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一言甫完,他整個身子向前一撲,已到了秦紫玲身邊,將身一晃,以「雙插手」,直向紫玲兩肋上猛插了過來。
  秦紫玲左足向外一跨,二臂倏地向外一張,施了一式「開山振羽」。
  海鳥吳丘一時大意,他真沒有想到對方一個女子,竟會有這麼精湛沉實的功力。
  當時身軀一搖,後退了一步,狂笑道:「好厲害的女人,你且報一個萬兒吧!」
  秦紫玲冷笑了一聲道:「你也配!」
  她人隨聲起,足尖一點,如影附形,待到夠上了步眼,身形始微微左閃。
  同時雙掌一正一反,竟以「陰陽散手」,暗合著武林失傳已久的「鐵胎功」向外一抖,向海鳥吳丘右肋偏下的肝脾部位擊去。
  海鳥吳丘知道這種功力的厲害,不禁大吃了一驚,連忙向後倒退了一步。
  同時之間,他分出右手,以單掌伏虎一招,向姑娘手腕子上按來。
  可是塞外飛鴻秦紫玲,焉能容他施展。
  只聽她冷笑了一聲,左手倏地一收,旋又向外一削,有如驚雷奔電一般,向海鳥吳丘前胸劃去。
  吳丘向外一閃,一滾。
  可是他似乎缺少黑夜對敵的經驗,暗影裡,他幾乎沒有看清楚對方這一掌是擊向自己什麼地方!
  就這麼,他只覺得左肩上方一陣疾痛,有如火燒一般,不由得哼了一聲。
  秦紫玲這一式「玄烏劃沙」,正正的劃在他的肩窩上,她那五根修長的指甲,有如五口短刃,深深地陷入對方肉內。
  不要小看了這麼隨意的一劃,海鳥吳丘肩窩上,已被劃開了五道深深的血槽,一時鮮血把衣服都給染紅了一片。
  海烏吳兵負痛往旁邊一閃,慘笑了一聲喝聲:「奸賊婢!」
  身形踉蹌而退,雙臂在短衣之下一探,跨虎登山,向前一上步。
  雙手大鵬展翅霍地向兩下一分,手中已多了一對奇形的兵刃!
  那是一雙帶著雪白刃口的半圓形刀輪,通體上下為銀白純鋼打製而成。
  看上去鋒利十分,塞外飛鴻不由心中一動。
  這一對怪兵刃,她是認識的,是屬於外家七種奇形兵刃之一的「五行輪」。
  海鳥吳丘五行輪入手,勇氣大增!
  他身子向前平著一穿,如平沙落雁一般地,撲到秦紫玲身側。
  只見他左手五行輪向前一送,右手五行輪「舉火燒天」向上一領,「當嘟」響了一聲!
  秦紫玲技高膽大,雖知道對方這種兵刃厲害,卻仍未十分把他看在眼內。
  她忽然向後一擰腰,容得五行輪緊貼著她的衣邊擦過,立時駢指如戟,向對方腰下就點。
  可是海鳥吳丘乃是二輪交互而出,一輪失機,另一輪必有接應。
  秦紫玲一時大意,未料及此!
  就在她自忖著自己這一指即將點中對方腰上的剎那之間,忽然發覺尖風颯然,起自頭頂!
  她一驚之下,猛仰首,才見當頭那另一隻五行輪,耀目生輝,已迫臨在睫眉之間。
  這時候,她就是有通天之能,也難以招架了。
  一時間她直嚇了個面無人色,當下哪裡還顧得上傷人,猛地沉肩仰身,雙足用力一踹!
  在這陰窄的地下室內,她竟敢施出「鯉魚倒穿波」的輕身功夫來。
  可是在動手過招上來說,她仍然嫌慢了一步。
  海鳥吳丘五行輪如電似地落下,眼看就要劃開她的胸腹了。
  這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昏燈下的江海楓,忽地雙目一張,右手似有意似無意地向前揮了一下!
  他這輕輕一揮之下,吳丘便彷彿覺得一絲冷氣透體而入,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也因為如此,他的五行輪就空一頓,待再落下之時,時間部位都已大大地有別了。
  這一輪,僅僅貼著紫玲的前胸擦下。
  「嗆」的一聲,正擊在了一邊石壁之上,火星四射,石屑紛飛。
  秦紫玲身軀緊接著竄了出去,驚魂之下,出了一身冷汗。
  低頭一看,前胸那襲紫綢緊身衣,已為對方輪對劃開了八九寸長的一道破口,白色的中衣都露了出來!
  這一下她不禁羞得玉面緋紅,怒火中燒。
  她一咬銀牙,叱道:「奸賊子,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一探手,寶劍出鞘,這姑娘顯然是動了真怒了。
  那一邊的海鳥吳丘,心中呆了一呆,他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功敗垂成?
  尤其是那一個冷戰,打得實在令人莫名其妙!
  疾怒之下,打量鐵柵門內的江海楓一眼,卻見他端坐石床上,有如高僧入定一般!
  他驚惶錯亂中,忽見秦紫玲已竄身而上,手中劍摟頭就砍,不禁怒極獰笑了一聲。
  他雙輪一磕,向兩下一分,正預備迎上……
  就在這時,忽然人聲大嘩,室內火光一現,一個皓髮白容的老人自空而落。
  這老人一雙手舉著一支油松火把,身形一落,大聲叱道:「吳老旦退,待老夫會她!」
  吳丘正自膽寒,百忙中一打量來人,不由寬心大放,他一領雙輪,點足而退。
  他身軀一落,冷笑道:「燕大哥小心了,此女刁惡已極!」
  來人正是白衣叟燕九公,他哈哈一笑,以手中火把指著秦紫玲道:「果然是你這丫頭來了,你好大的膽子!」
  說話之間,他已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朱奇,和海鳥吳丘身上的血漬!
  這個老頭兒不由心中一驚,他瞪著眼道:「你竟敢行兇?今夜你是插翅也難逃了!」
  言尚未完,室頂梯口,一連又飄下了七八個人來!
  這些人,全都帶著兵刃,前頭二人,正是朱奇的兩個弟子,左臂雙刀邱一明和獨掌開山左金鵬。
  他二人一見師父倒臥一邊,俱都嚇得亂了手腳,左臂雙刀邱一明大吼了聲:「好賤婢,你納命來!」
  只見他亡命一般地撲了下來,手中刀「恨福來遲」,猛向姑娘下盤斬到!
  秦紫玲見敵人如此之多,非但不懼,反而更激起了滿腔豪氣。
  她秀眉一挑,手中劍「撥草尋蛇」,向外一抖,「噹」一聲,磕開了邱一明的單刀!她身子翩若游龍一般,毫不停留,左手劍訣一分,右手長劍匹練似地帶起了一道長虹。
  左臂雙刀邱一明不及退身,這一劍正刺在了他的左腿根上。
  只聽他「啊喲」一聲,坐倒地上,手上燕翎刀也丟了。
  卻為另一個亡命的撲上抱去一邊。
  秦紫玲乘勝而上,手中劍向外疾揮,身軀卻猛然拔起,直向石級上落去。
  可是這時石梯半腰正站有一人!
  此人姓周名山,人稱海馬周山,乃是魯東的一個老武師。因與遼東二老有交,此次義不容辭,隨著朱奇來此為他的老朋友南懷仁報仇!
  他來此以後,因各路能人眾多,始終不曾有動手機會,心中未免悵悵不樂。
  今夜因得悉來了一名女賊,十分厲害。他一時好奇,也就帶上了他的「九耳八齒大砍刀」,隨著燕九公一起趕來。
  想不到,見到秦紫玲之後,他的膽子就虛了!
  他知道這姑娘那幾手劍決,乃是失傳武林已久的一套「紅馬七追」。
  他依稀尚記得昔年有一位前輩女俠冷雪仙子,威震川滇十餘年,她所成名的一套劍招,正是這「紅馬七追」。後來冷雪仙子因避大仇遠走塞外,至此已數十年,不聞下落。
  而此時此刻,這個年輕的少女,竟會施出了這套劍招,怎不使他大為震驚?
  更令人吃驚的是,這少女那種輕靈的身法,如神的劍招,在造詣上幾乎已和當年的冷雪仙子一般無二。
  海馬周山早年曾經目睹過冷雪仙子的身法,今日一見塞外飛鴻秦紫玲,他真好像又見到了當年的成名女俠冰雪仙子了。
  正在他遐思驚奇當兒,偏偏秦紫玲這時撲身而上。
  秦紫玲劍走輕靈,如同瘋狂一般的,直向他連人帶劍撲到。
  海馬周山大砍刀向外一磕,「嘩啦」的一響!
  這一磕,足有兩百斤的蠻力在內。
  海馬周山心想用此一招,來試試這姑娘的臂力如何。
  可是狡黠的秦紫玲,並不那麼容易就上他的當!
  只見她整個身子向後一蕩,好一式「紅馬拱脊」,海馬周山大砍刀,嗖一聲就砍了一個空。
  他用力地向下一撤刀,口中「嘿」了一聲,這一發一收,若無五百斤的蠻力,萬難辦得到!
  這時另有二人,黑頭錢赤青,要命老白川,這二人也都是第一次露臉的生手。
  他二人一人施的是一雙拐子,一人用的是分水峨眉刺,一左一右拾級而上。
  就在海馬周山的九耳八齒大砍刀一刀砍空的當兒,錢赤青的拐子,已自後遞上,向秦紫玲雙踝上碰去。
  好個塞外飛鴻秦紫玲,她在如此情況之下,竟仍是那麼的從容不迫。
  只見她頭也不回,嬌軀一擰,手中劍「倒點金燈」,一劍揮出,正迎在了錢赤青的冰鐵拐上。
  黑頭錢赤青由於用力過猛,一拐落空,整個的身子便向前一衝,再為秦紫玲劍勢一逼,再也立足不住。
  他口中「啊喲」一聲,一頭從石階上栽了下來,只聽得「砰」的一聲。
  這可好,「黑頭」成了「血頭」了,他只悶吼了一聲,頓時就昏了過去。
  那要命老白川,見此情勢,不由呆了一下!
  在場諸人除了有限幾個人之外,顯然都為秦紫玲這種驚人的身手震住了。
  海馬周山大砍刀二次平胸削出,「鐵鎖橫江」,人大刀沉,方圓丈許之內,都為他的刀身佔滿了。
  塞外飛鴻秦紫玲,這時汗透粉面,怒上眉梢。
  她就像是個瘋子一樣,「避我者生,阻我者死」的氣概。
  她猛然向後一仰,整個人平臥而下,幾乎和石階成了一般平。
  海馬周山的大砍刀貼著她的臉擦了過去。
  但也因為如此,他整個人也隨著刀勢一併竄出,落於石階之下。
  秦紫玲一弓背,二次騰起。
  就在這時,一聲暴叱道:「大膽姑娘,老夫看你怎麼走!」
  人影一閃,燕九公自空撲到,他已把他多年未用的一口魚鱗短劍撤在了手中。
  短劍向外一探,「嗤」的一道寒光,直向秦紫玲當心刺去。
  塞外飛鴻秦紫玲這時眼都花了。
  她一個女孩子,到底精力有限,獨戰數人,而對方又無不是武林中的高手,這時早已累得香汗淋漓了。
  燕九公短劍一到,她忙以「紅馬七追」中的第四式「雪原亮蹄」,一劍上挑,寒光閃處,那白衣叟只見眼前一亮!
  尚幸他抽身得早,儘管如此,他頷下的一縷羊須,仍迎著刃口,為對方的寶劍給削了下來。
  白衣叟燕九公口中「啊」了一聲,身形一偏,秦紫玲嬌叱了聲:「閃開!」
  叱聲中,蓮足一點,衝了出去。
  室口外尚立著七八名大漢,手內各提著火把,正在戒備。
  秦紫玲這麼一撲出,這些人不由大吃了一驚,一時群聲大嘩了起來。
  一個小子趕上來就是一刀,秦紫玲只顧前竄,未曾料到洞外尚還有人!
  再者她早已精疲力盡,確實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等到她感到身後有破空之聲時,已經晚了。
  這一刀正砍在了她的右胯骨上,所幸她猛的一滾,卸去了刀上一大半的力量!
  儘管如此,她也吃不消了!
  只聽她「啊」的叫了一聲,連長劍也撒了手,那人一刀得勢,不由就輕看了對方一個姑娘!
  他一聲吼,縱身上前,舉腳就踹。
  可是秦紫玲余勇仍然可賈。
  只見她倏一翻身,玉手正接住了來人一足,她施出了全身內力向外一扭一翻。
  那漢子頓時大吼一聲,整個身子「噗」的一下栽了出去。
  緊接著他一聲慘叫,一隻右腿骨節,活生生地為秦紫玲扭了個粉碎。
  秦紫玲就像是一頭圍擊下的豹子一樣,由地上一躍,又騰了起來,拾起了她的劍,虎視四方!
  這時候燈光火把齊亮,胡哨之聲,響成了一片。
  地室內的人也全圍了出來!
  那個海鳥吳丘倒真是她的死冤家、活對頭!
  他雖是身上負了傷,可是並不妨礙他的行動,這些人之中,也只有他的身法最快最捷!
  他向前一邁,一掠,已到了姑娘身邊。
  「五行輪」嘩啦一響,施出一招「撥風盤打」,可憐秦紫玲自出道以來,幾曾與人這麼廝拼過?
  她的雙腕,幾乎都舉不起來了。
  可是他仍然死撐著,手中劍向外一磕,卻是失了準頭,被一隻五行輪深深地鎖在了刀刺之中。
  海鳥吳丘乃是雪山四魔中,臂力最大的一人!
  他斷喝了一聲道:「撒手!」
  猛地向後一帶,秦紫玲這時再想不聽話,已是不行了。
  但她在這性命相關的霎時之間,尚沒有忘記傷人。
  這時她疾施一手「紅馬七追」的救命絕招「野馬飛鬃」,長劍向外一吐,脫手擲出!
  事實上這口劍,也實在是海鳥吳丘的大力令它脫手而出的。
  只是他卻疏忽了它的方向和速度!
  當下但見寒光一閃,劍射如電,五行輪竟擋它不住!
  吳丘大吃了一驚,嚇得魂飛九天之外!
  他用力地向外一領五行輪,想把劍帶開,可是劍勢如奔雷,脫輪向他射到。
  驚魂之下,吳丘已是面無人色。
  他猛然向右疾閃,仍然是太慢了!
  只見血光一現,這口劍正正地射中他的咽喉左側,足足地穿過了半尺有餘,紮了一個透明窟窿。
  海鳥吳丘慘叫了一聲,就倒了下去,一雙五行輪也飛了出去,嗆嗆啷啷滾出了十幾丈!
  就這麼,這位雪山四魔中的海鳥吳丘一命歸天,死相難看之極!
  秦紫玲打了一個寒顫。
  她這時就像一隻兔子一樣狼狽,頭巾也掉了,草帽也破了,散發如雲,香汗和著血染了滿臉滿身。
  她知道,自己如不趁此時逃生,這條命是再也休想保得住了。
  想到此,她一隻手按住胯側的傷,銀牙緊咬,走到了海鳥吳丘身邊,拔回寶劍。
  一邊有一棵大樹,枝葉茂密。
  她竭盡所有餘力縱上了樹,藉著枝葉擋住了自己的身子,身方藏好,就見燕九公等人,自樹下呼嘯而過。
  秦紫玲倚在樹上,只覺得一陣頭昏眼花,幾乎要墜落下來!
  她聽得四外人聲鼎沸,似乎有人在高聲叫道:「姓江的小子逃了,不見影子了!」
  「快追呀!江海楓跑了!」
  秦紫玲為之一怔,心說:「怪呀!他不是不走麼?怎麼又走了?」
  想到此,不由銀牙緊咬,又怒又恨,更有無限心酸,一時熱淚滂淪而下!
  她憤憤地想道:「江海楓,你好狠的心,我好心救你,你不領情也就算了,可是你竟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這麼多人打我一個,如今落得……」
  想著低頭看了一下身上的傷,那身原本漂亮的衣裳,現在已是難以蔽體,連大腿都露出來了。
  秦紫玲一時又落了不少的淚,胯旁的傷,為汗水浸得有如針刺一般,樹上的螞蟻又多,拚命地往她身上爬。
  塞外飛鴻秦紫玲,平日是多麼神氣的一個人物,想不到今夜竟落得如此慘況!
  她不禁想道:「江海楓,這都是你害我的,果真你沒出來,我們之間也就算了;要是你出來了,我誓要報今日之仇,今日的奇恥大辱!」
  愈想愈恨,愈恨愈想,頭上纏滿蛛網,腿上有大螞蟻咬,她勉強忍了一會兒,實在不行了!
  院子裡,看起來人也少了!
  只有遠處牆角裡,有幾個人用孔明燈在四面照著,秦紫玲咬著牙自樹上飄身而下。
  她遮遮掩掩地提著劍跑了一程,只覺得百骸俱酸,胯旁的傷血流個不停,她又不便快走!
  眼前已到了牆下,正要騰身,卻忽聽身後白衣叟的聲音遠遠地道:「江海楓這小子不夠朋友,我要找他算賬!」
  另一人卻冷笑著罵道:「老哥算了吧,這一下,我們是徹底的完啦,死的死,傷的傷……」
  才說到此,他忽然叱了聲:「誰?」
  一道燈光射出,立刻一人啊喲一聲答道:「是我,是我,我是周山!」
  就見白衣叟沖另一個老頭跑過去,在牆頭上扶下了海馬周山!
  秦紫玲躲在一塊大石之後,連大氣也不敢喘,她知道自己可不能像方纔那麼拚了,只要一現身,一定是死路一條!
  她靜靜地躲著,只聽海馬周山又道:「燕老哥,我們是完了,江海楓那小子本事太高,我們犯不著再跟他拚,我看這個仇只好就算了!」
  白衣叟站在那裡直皺眉,歎了一聲道:「朱奇的傷很重,有生命危險。可恨那個姑娘,你們知道她是哪裡來的?叫什麼名字嗎?」
  海馬周山一面彎腰揉腿,一面搖頭道:「不清楚,不過她的劍法路數,很像是從前冰雪仙子的紅馬七追!」
  這一句話,直使得白衣叟和假山石後的秦紫玲全大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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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6:09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陰晦無常

  塞外飛鴻秦紫玲那種狼狽的樣子,可真是不能見人,頭髮也散了,衣服也破了;而且全身上下血汗淋漓,她躲在石後,心中真有無限感慨!
  偏偏那三個糟老頭子話說個不完。
  也好,秦紫玲正可偷聽一下他們說些什麼。而現在他們正談論她,她也就格外地去注意聽。
  白衣叟燕九公聽了海馬周山的話,冷冷一笑,奇怪地道:「冷雪仙子,我和她還有數面之緣,我們從來也沒有開罪過她,她怎麼會從中干預此事呢?」
  紫玲心說糟了,要為此連累到師父頭上那就糟了!
  這時那個拿著一面旗子的人冷笑道:「我看不至於,冷雪仙子聽說遠居天山,早已不問外事,這事情她何必管?再說那姑娘也不一定就是她的徒弟!」
  白衣叟歎了一口氣,又道:「無論如何,這個丫頭我們是不能放過她!」
  正說話間,忽聞遠處有人叫道:「不好了……吳三爺叫人家給殺了,屍體躺在這裡哪!」
  這麼一嚷,各人俱不禁大吃了一驚,尤其是血旗范小剛甫聞此言,真差一點兒昏了過去。
  他猛地轉過身去大聲道:「哪個吳三爺?」
  來人已提著燈跑到近前,滿臉驚嚇之色道:「是海鳥吳三爺,脖子被人家扎穿,躺在那邊草棵裡!」
  血旗范小剛大吼了一聲,如飛地撲縱而去,白衣叟燕九公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道:「完了,咱們可真是一敗塗地了,走,快去看看還有救沒有?」
  說著他就和海馬周山趕了過去,那個報訊的小子邊走邊道:「吳三爺是給那個女賊殺的,我看著她追下去的,好厲害的女人!」
  塞外飛鴻不由在石後歎了一口氣,心說:「糟糕!我可是闖下大禍了!」
  人家走了,她還在發怔,愈想愈覺得冤枉,她想:「我這算是幹什麼?好好地招了這麼一個仇?」
  又想:「原來我殺的那個傢伙叫海鳥吳丘,此人是雪山四魔之一,而雪山四魔是最難纏的幾個主兒,看來今後我的麻煩可多了!」
  想到此不禁就遷怒到江海楓,心說:「要不是為了他,我怎會這麼慘呢?他當時要是跟我走,不就屁事都沒有了?」
  越想越恨,重重地在石頭上踢了一腳,道:「江海楓,我與你誓不兩……」
  忽然心中一怔,四處看了一眼,立即把話吞住了,暗忖別叫他們聽見了,我這個樣子還能見人嗎?
  她不自禁的又想到了江海楓,要說此人可恨,倒是不錯,但如果說「誓不兩立」,這卻又未免太過分些了!
  目光一垂,看到了自己那副狼狽的樣子,她的銳氣立刻就消失了。
  這時四下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倒是遠處有哭嚷怒罵之聲,隨著風飄過來。
  秦紫玲知道,這一定是海鳥吳丘的屍身給找到了,自己這時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於是她咬著牙,強忍著骨節的酸痛,一躍身上了牆,掃目一看沒有人,連忙飄身而下!
  前面是一條石子路的小胡同,秦紫玲怕他們在此有埋伏,不敢走當中,只好順著牆邊往前疾行。
  她這時整個人晃晃搖搖地幾乎都要倒了。
  走了不及十丈左右,前面有一個小木橋,橋下有淙淙的流水。
  塞外飛鴻秦紫玲不由芳心暗喜,因為她全身上下連血帶汗,就像是塗了一層麵糊一般的難受。
  她立在木橋上向下面打量了一下,見溪水清澈,而兩岸又長滿了高高的茅草,更可藉以遮身。
  秦紫玲就下了橋,方要往草內鑽進去,忽見蘆草一動,無備之下,只覺腰間一痛,竟是著了一枚暗器,她不由大吃了一驚,轉頭就跑。
  卻聽得身後一人哈哈大笑道:「小娼婦,老子等了半天啦,就知道你會來這裡!」
  跟著一人飛身縱了過來,手上是一桿亮銀梭子槍,嘩啦啦抖了起來,照著秦紫玲腰眼就扎!
  塞外飛鴻秦紫玲雖有一身超人奇技,奈何此刻身負刀傷,早已力疲精盡,成了驚弓之鳥。
  加之現在她這種玉體半裸的樣子,更不敢叫人看見,可是儘管如此,她並不甘心受死!
  尤其是來人這一聲「小娼婦」,更把她已喪的勇氣又激發了起來。
  來人的梭子槍眼看就要扎上了,她猛地一回身,玉掌一分,施了一招「白鶴分瓜」,「噗」的一聲,已緊緊地抓住來人的槍身之上。
  這人在紫玲回身的當兒,已看見了對方半裸的玉體,儘管是衣裳襤摟,汗血斑斑,可是麗質天生,身材婀娜,這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這小子姓褚名天彪,外號人稱病大鵬,本是一個色中餓鬼,人卻是粗中有細。
  人家這麼多人到處追喊,他卻偷偷地躲在這裡。因為他猜想秦紫玲可能會躲在這裡,他倒是沒有想到,紫玲是想來洗澡的。
  這時他手上的梭子槍雖為對方抓住了,可是一雙賊眼,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對方,滿臉激動之色道:「好傢伙!」
  秦紫玲這時真是羞得無地自容,尚幸四野無人,病大鵬褚天彪,即是看見了她這種狼狽樣子,她焉能再饒他活命?
  當時她銀牙一咬,玉手猛地往回一帶,褚天彪被這一帶之力,拉得向前一蹌。
  他死命地攥著槍不肯鬆手,塞外飛鴻秦紫玲尖叱了聲:「去!」
  倏地左手向上一穿,雖在精力交疲的當兒,她的功力仍然可觀!
  這一掌有個名目,叫做「出巢燕」,是秦紫玲看家的七十二手絕技之一。
  她本來對付像褚天彪這一流人物,是犯不著施出這種功夫的;只是今天情形有點不同,掌式一出有如沉雷震天,只聽見「砰」地一聲巨響!
  不偏不倚,正正地擊在褚天彪的前心之上,那褚天彪只「啊」了一聲,他的梭子槍就脫了手了。
  只見他這一剎那,臉色一陣驟變,晃晃悠悠直蕩出七八步之外,雙手在胸前捫了一下,「哇」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也就倒下去了。
  塞外飛鴻秦紫玲忖思著他是活不了啦,這才吁了一口氣!
  她現在已是驚弓之鳥,尤其是經此一鬧,算了!澡也別洗了。
  這時忽覺腰間痛得難受,用手一摸,敢情是又中了一鏢,所幸的是自己腰上扎有一層皮護腰,鏢雖然扎進去,還不太深。
  儘管如此,當她把鏢往外拔的時候,仍是痛得直冒汗,她又痛又恨,真想趴在地上大哭一場,可是哭又能解決什麼事呢?
  這時候,天就要亮了,東邊已有雞叫的聲音傳來,天空是一片灰白的顏色。
  秦紫玲咬著牙,專揀暗影裡行走,她知道天一亮別說自己身形容易敗露,就是沒有人跟著,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走。
  她就這麼遮遮掩掩地,左一個胡同,右一條巷子,找到了老城隍廟。
  城隍廟前有一棵柳樹,她靠了一會兒,就見她的那匹愛馬由廟內自行走出,嘴裡打著噗嚕,一直到了她的身前;並且用頭去嗅她的腿。
  那頭小王雕也在鞍子上拍著翅膀,口中「呱!呱!」的直叫!
  紫玲看見了它們,心裡立時舒服了許多。
  當下用力地咬著下唇,忖道:「這個仇我不能不報,撇開江海楓不說,那燕九公他們也太卑鄙了,這麼多人打我一個!」
  一面想著,一面翻身上了馬背,直向她藏身的鼓樓疾馳而去。
  這座鼓樓,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古」!
  它坐落在城西的一片高丘上,由於年久失修,早就不像個樣子了,牆也歪了,瓦也碎了,就只還沒有倒下去就是了。
  樓分兩層,滿佈蛛絲塵埃。
  紫玲就暫時在此息下,本來她想找一家客棧住下,好好地養一養傷,然後再作打算。
  可是她知道,只要天一亮,他們必定會四下追尋自己,自己此刻身上有傷,對方人太多,萬萬不是對手。
  所以她才肯在此委屈,在院子裡,有一個大石臼,約有一人多高,一夕大雨,積了滿滿一石臼的清水。
  紫玲放出了她的雕,叫它在天上飛著防衛人來,自己就半裸著入臼好好地洗了一個澡,上好了藥,又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精神也就好多了。
  然後她就在乾草堆上閉目調息,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了。
  陽光由破瓦隙間照射進來,照得眼睛刺痛。
  她只覺得身上的傷痛得厲害,當下就匆匆地又換了藥,試著在樓上走走,扭著身子,雖不礙事,總是不大對勁。
  一個人發了一會兒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想:「我這是為了什麼呢?差一點兒送了命,人家還不領情!」
  接著又想到昔日師父冷雪仙子曾經告誡過自己:「凡是男的,就沒有一個好東西」,看來真是有些道理,自己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多管閒事。現在可好,受了傷還不說,還結下了這麼大幫仇人,看來敵人勢力龐大,自己今後是否尚能脫身,都實在成問題呢!
  於是情不自禁地,她可就擔起憂來了。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江海楓,少不了又詛咒了一番,只是對方那一副英俊的面容和那光亮的一雙眸子,卻又引起了她無限遐思!
  尤其是在臨危,海楓那種鎮定的神態,設非是大英雄,焉能如此!
  這是怎麼的一種愛,又是怎麼的一種恨!於愛恨交織裡的秦紫玲,真正的是難以擺脫了。
  在她一生之中,見到過無數少年俠士,可是那些俠士們在她眼中,竟似糞土一般,都未能打入她記憶的深處;可是這期間,先後卻有兩個例外!
  這二人,一個是她在天山之南所結識的天山之星左人龍;另一人,就是最近見到的江海楓。
  二人之中,前者似已成了記憶中的化石;而後者卻像是一個猛厲的浪濤,深深地震撼著她的心坎。
  他們二人,似乎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對於她,不十分願意遷就,他二人的個性都怪得可恨,但又怪得令人可愛!而更奇怪的卻是自己,也惟有自己這種怪人,才會苦苦戀著這麼兩個不通人情的少年!
  她喜歡他們的高越,喜歡他們的孤傲,更喜歡他們那種風骨磷峋!
  對於左人龍,她是傷心透了,也不願再去想他了,所以才遠走中原……
  不想另一個人——江海楓,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打進了她那原已有如無波古井的心。
  對江海楓,她在一開始,便有一個嶄新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多年以前初次結識左人龍的情形一樣,甚至於還要濃些!正如某人所說的:
  「在目送著落日之後,回過頭來再看初升的月亮,會更令人著迷!」
  塞外飛鴻秦紫玲的情形,正是這樣的。
  因為昔日她還小,對於「情」之一字,實在是還不十分地瞭解,更不要說去體會它了。
  可是今天她大了,在感情方面,多少有了些認識,因此她對於異性的交往,自然也更慎重了。
  所以,一旦她看中了某人,其真摯的程度是可想而見的。
  然而江海楓,顯然是太令她失望了。
  其實這麼說也不妥當,因為江海楓和她之間,根本就是陌生的。
  所幸紫玲並不是一個懦弱的姑娘,這可由她「塞外飛鴻」這個綽號上判斷出來,是多麼灼爍、閃亮!
  有時候,她也很看得開,放得下,只是其持久性很有限罷了。
  她興致索然地步出鼓樓,在院子裡慢慢活動著身子,胸中思潮起伏,同時肚子也感到餓了。
  她那匹白馬,不時地長嘶著,似乎也頗不習慣這種寂寞,陽光照著它其白如雪的鬃毛,多神駿的一匹好馬!
  望著這匹陪伴她長涉過沙漠的汗血名駒,她的雄心不禁突然大起。
  當時猛然衝到馬旁,就想再到城裡去走走,可是轉念一想,她又止住了這個衝動,長長吁了一口氣,心想我還是暫時忍耐一下吧!
  所幸,這種不求人的日子,她也曾度過;而且只需要幾天,等自己傷好了,就又可如生龍活虎一般了。
  這鼓樓是在一片土丘之間,地勢很高,四周都是稀落的樹林子,不遠處還有幾個魚池。
  她在樓上看清了形勢,就放出了她的小王雕。
  這頭小王雕早已為她豢養熟了,頗知道主人的意思,短鳴一聲,破空飛出。
  秦紫玲就在牆邊支起一個簡單的灶台,找了一些乾柴,生起火來,小王雕為她捉來了一隻兔子、三隻斑鳩,另外還有兩條魚。
  這些足夠她吃的了,她就把那頭野兔喂雕,自己則把斑鳩拔了毛,洗滌乾淨之後,用劍挑起來在火上烤,除了沒有鹽以外,吃起來倒是挺香的。
  飯後她覺得精神更好多了,看一看傷處,都已結疤,只有腰間那一處鏢傷,仍然微微的在淌著黃水,而且四周圍微微有些發黑。
  用手輕輕按了按,有些麻麻癢癢的感覺,她也想不出這是什麼道理,當下並沒有在意。
  整整的一天,她沒有離開這鼓樓一步,可是她的內心,卻一直在焦慮著。
  情感的打擊,對於一個孤身的少女,已經夠淒慘了,更何況是在傷病之中?
  在這淒涼的鼓樓裡,連一盞燈也沒有,窗外射進來一片皎潔的月光,就像是撒下了一層紗帳。
  紫玲身上覆著一領披風,倚身在一堆乾草上,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也不知什麼時候,她於夢中彷彿聽到一陣馬嘶之聲,當時連忙張開了眸子。
  只覺得月光耀目生輝,天空中星光閃爍。
  就在這個時候,那鼓樓的敞窗外,如同幽靈似的升起了一條人影,輕輕地落在了窗檻之上,真比一個狸貓還要輕快。
  紫玲不由吃了一驚!可是她依然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想到,這必定是敵人找上門來了。
  那是一個身材十分魁梧的影子。
  他佇立在窗檻上,往裡面看了一眼,鼻中微微哼了一聲,身形再次一飄,已如一陣風似地到了紫玲身邊。
  夜色沉迷,這人又是背著月光。
  紫玲一時不能看得清來人是何容貌,只依稀地看出,來人身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衫,腰間扎有一條黑色的絲絛!
  這人並不避嫌,他走到了紫玲身邊,忽地伸手向紫玲肩上按來。
  塞外飛鴻秦紫玲倏地一個翻身,雙掌一前一後,直向來人前胸打去。
  可是來人好俊的一身功夫,身形微微一晃,紫玲雙掌已自打空。
  月光之下,這時已可看出來人拖著一條黑亮的大髮辮,快如電閃一般的,又飄到了一邊的牆角之下。
  只聽他以冰冷的聲音道:「姑娘不必多疑,我是專程造訪來的!」
  秦紫玲驚怒之下,哪裡還留神去聽來人說些什麼,一擊不中,不禁更是大怒。
  她口中嬌叱了一聲,二次縱身過去,手中早已探出了寶劍,身形一矮,劍走輕靈,向對方肋下就刺。
  來人冷笑一聲道:「何必如此?」
  長袖向外一揮,只聽得「嗆」的一聲,已把紫玲的劍逼至一邊。
  他身子卻在同時之間,走馬燈似的,又換了另一個方位,岸然挺立著,不言不動。
  塞外飛鴻不由大吃了一驚,因為來人這種武技,實在是太高了。
  她只覺得對方衣袖這一卷之力,其勢極猛,一口劍幾乎撒出了手,一時她不禁呆住了。
  她現在才開始打量對方這個人,打量之下,不禁面色一紅退後了一步,冷笑道:「江海楓,原來是你,你來此做什麼?」
  對方那人走上兩步,更清晰地現出他那劍眉星目,和那一道又正又高的鼻樑,正是昨日還在囚禁中的江海楓!
  只見他淡淡地一笑,道:「姑娘不必多心,江海楓並非木石,焉有不明人情事故之理,昨夕多蒙好心相救,今日特來致謝!」
  紫玲冷笑了一聲道:「這倒不必!」
  說了這句話之後,她把頭一偏,看向窗外,同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怨恨、激動,一時連眼圈都紅了。
  江海楓長歎了一聲,道:「姑娘或許怪罪我不通情理,其實姑娘有所不知……」
  紫玲以劍支地,悲憤地道:「我怪罪你什麼?這裡地處僻野,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你還是走吧!」
  江海楓被她說得呆了一呆,他後退一步,點了點頭道:「姑娘所言極是……只是……」
  他以那一雙明亮的眸子,注定在紫玲身上,道:「我生平不願受人點水之惠,昨夕姑娘雖是自己見義勇為,可是終究是為了救我!」
  秦紫玲聽他說到這裡,默默地把頭轉了回來,一雙澄波雙瞳,不自禁地也注定在他的身上。
  江海楓見了,頓了頓,繼續道:「所以姑娘的恩惠,我一定要報答!」
  紫玲不由苦笑了笑,道:「莫非我是為了要你報答我,才去救你?」
  說著不禁玉面一紅,江海楓皺了皺眉,說道:「無論如何,我深深地記在內心就是,我今日前來,有兩個目的……」
  紫玲望著他那英俊魁梧的影子,不知怎的,先前那一腔怨憤,竟自不知去向,可是她仍然不能脫除少女的矜持!
  她臉色微紅道:「什麼目的?」
  說過之後,不免又有些後悔,心想,我又何必問他這些呢?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第一,我要告訴姑娘,姑娘已與他們結下了大仇,他們人數眾多,勢力龐大……」
  紫玲冷笑了一聲道:「可是我並不怕!」
  江海楓一笑,露出他一口編貝似的牙齒,這種笑,在他實在是極為鮮見的,他說:「以姑娘這一身本事,自是應付有餘。只是他們也都是江湖名手,對姑娘又恨之入骨,不可不防!」
  塞外飛鴻瞟他一眼,眼神中包含著無比的幽怨在內,似乎是在說:「你畢竟還通人情!」
  可是她並沒有說出口來,只冷冷地一笑道:「這一點我知道了,第二點呢?」
  江海楓目光爍爍,道:「第二點,我已經說過了,我立刻就要起程,前往江南,姑娘對我有援手之恩,特來辭行!」
  這一句話,倒使得秦紫玲呆了一呆。
  她冷冷一笑道:「我也要去江南,也許明天就動身!」
  江海楓點了點頭說:「很好,那麼,我們以後在江南還可以見面,只是,我看姑娘的傷……」
  秦紫玲挺了一下身子,本想說一句硬話,可是不知怎的,偏偏這時腰間一陣麻酸,竟是差一點兒摔倒地上。
  她的一句硬話,竟是沒法說出口來。
  江海楓皺了一下眉,道:「方纔姑娘和我動手的時候,我已留意到了,你大概是腰間有傷……」
  說到此,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玉瓶,正色道:「這瓶內乃是『解毒金創散』,無論什麼刀傷毒創,擦後都有神效!姑娘可以留下備用。」
  紫玲寒著臉,道:「不用!你還是收回好了!」
  江海楓微微一笑,他知道對方仍在銜恨自己,當下並不多說,就把玉瓶輕輕放在一邊的地上。
  紫玲仍然是寒著臉色,一動也不動,似乎是在呆呆地發怔!
  江海楓擱下了玉瓶,又道:「姑娘不該打死海鳥吳丘,此人是雪山四魔之一……」
  紫玲秀眉猛地一挑,道:「雪山四魔又算什麼?」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另外朱奇和白衣叟燕九公等人,也都和你結下了深仇,不過……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他說著又向姑娘點了點頭道:「我言已了,就此告辭!」
  轉身欲行,紫玲卻趕上一步,道:「你先慢走一步!」
  江海楓又轉過身子,道:「姑娘還有何事?」
  紫玲咬了一下唇,冷冷地道:「你到江南去做什麼?有個一定住處麼?」
  江海楓呆了一呆,道:「沒有一定的住處,我是去找一個姓左的,辦一點兒私人的事情!」
  說到一個姓左的,江海楓緊緊的捏了一下手指,怒形於色,冷冷地笑了幾聲。
  秦紫玲不由也呆了一呆。
  她的一些怨憤,似乎都為驚奇取而代之了。
  她訥訥地道:「姓左的?左……」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不錯,姓左,左人龍,他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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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外飛鴻忽地身形震了一下,可惜江海楓沒有注意到她驟然而變的神色,她訥訥地道:「左人龍?」
  江海楓猛地抬頭望著她道:「不錯,此人姑娘莫非認識?」
  秦紫玲連忙搖了搖頭,面色微紅道:「我……不!」
  江海楓頗為失望的歎了一聲,點了點頭,道:「那麼,我走了!」
  他朝秦紫玲雙手微微一抱拳,身軀倏地拔了起來,就像是一朵雲一般地,落在窗檻之上,然後再向外一閃,便即不見。
  紫玲忙竄到窗前,向窗外望去,只見近處的幾棵老柳樹,被風吹得籟籟直響,哪裡還有他的蹤影!
  她心想好快呀!耳中卻已聽到了一陣清晰的馬嘶之聲,隨之也就遠了。
  返回室內,她的情緒更不穩定了,她怔怔地想:「這事真奇怪,怎麼左人龍會和他攪在了一塊呢?而且看情形,他二人像是結仇頗深!」
  江海楓的武功她已見識了,確是天下難見的少年奇俠,而那左人龍,她更不陌生。
  那位有「天山之星」之稱的左人龍,在整個的南北天山以及西北的沙漠裡,簡直如同一個神明一般地為人敬重著,他的武功,確已到了令人莫測高深的境界!
  紫玲記得還曾與他比過武,在他手下不過是十數個照面,她就落敗了。
  此刻想起來,他和江海楓這一對武林罕見的高手要是鬥上了,真是不堪設想。
  想到此,她真嚇呆了,她想:
  「我可不能叫他們互相廝殺,這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了,豈能讓他們如此火拚?」
  可是轉念一想,她不禁又歎了口氣。
  因為自己所以千里迢迢地來到中原,無非是為了逃避那個天山之星左人龍,自己實在不願再見到他,又何必再去多事?
  再者那江海楓,和自己也不過是數面之交,也許人家心目中,根本就未曾把自己這個人看在眼中,自己又何必還要自作多情?
  想到此,她真是左右為難。
  她跺了一下腳,忽覺腰眼上麻麻的,只是這麼一會兒工夫,好像又腫漲了不少。
  當下解開衣衫看了看,腥紅一片,四周皮膚,已有了麻癢的感覺。
  見此情形,她默默閉上了眸子,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悲憤,這是很明顯的,那暗器之上,竟是餵過了毒!
  所幸毒性遲緩,否則自己焉還有命在?
  由於好強和賭氣的心情作祟,她硬是不肯用江海楓所留下的藥,甚至於連拿過來看一看也不肯。
  可是她這種做性,在半個時辰之後,就再也忍不住了,毒氣逐漸傳佈,她感到幾乎全身都要麻痺了。
  她是不甘心這麼死的,終於咬著牙,把那枚小玉瓶拾了起來。
  打開瓶塞一看,只見瓶內裝滿紅色細末,其味奇腥,微微還有一些涼涼的感覺!
  她咬著牙想:「別是江海楓假意慇勤,有心送來毒藥,暗害我吧?像他這種狠心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
  想到這裡,不禁呆了一呆,著實為難起來!
  可是轉而再一想,江海楓如真有害自己之意,又何須假手毒藥。自己在傷病之中,以他武功,一舉手之間,就可送自己歸陰,又何必如此費事?
  再者他縱對自己無情,卻也談不到仇恨,自己終究對他有援手之恩,他哪能壞到恩將仇報的地步?
  這麼一想,她的疑心就消了。
  再看一看自己的傷,如不及時救治,只怕就要性命難保,反正都是一個死,又何必多慮?
  於是,她也就不再擔心,隨手把瓶內的藥,輕輕地撒在傷口之上。
  說也奇怪,那原本火炙似的傷口,經這些腥膻的藥粉撒上後,立有一種說不出的涼爽感覺,霎時之間,疼痛全止。
  猜疑既去,感激隨來。
  這時候,她腦子裡所想到的,又都是對方的好處了!
  她想:江海楓不愧是一個仁義漢子,自己實在是錯怪了他了。
  昨晚他之所以不立時隨自己逃出,確實是因為他是一個不願受人恩惠的人,可是他內心仍然是深深地感念著自己,否則他又何必來此辭行呢?
  這麼一想,她先前那股子怨氣,就完全消除了,只希望早一點兒傷癒,好趕到江南去。
  但其實連她自己也想不通,到底上江南去做什麼?
  就這樣,她在這座荒僻無人的鼓樓內,整整地住了三天,傷勢才算完全地康復。
  她傷勢康癒之後,立即又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男的,跨上了她的馬,直奔江南而去。
  談到左人龍,此人的下落至今何在,這確是一個必須馬上交代的問題。
  看官諸君也許還記得,那一日在三羊道觀之外,席絲絲化裝成一個小僮,騎在馬上,眼看著江海楓把幾個道人打得落花流水。
  席絲絲那一剎那,心裡真是高興極了,她真恨不得叫江海楓把這座道觀也拆了,方才稱心。
  後來江海楓為了要會一會白羊道人,就獨自闖進觀內,她本想也跟著進去看個熱鬧,卻為海楓示意,留守在觀外監視。
  席絲絲坐在馬背上,妙目四掃,心中不禁有些納悶。
  她看見先前那個曾經喝彩叫好的秀士,獨自在馬上了望著水上的蓮花,面含微笑,像是吟詩似地,口中低低說著什麼。
  席絲絲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因為從外表上來看,這人簡直是一個典型的讀書公子。
  你看他那文縐縐的一副模樣兒,一身黑綢長衫,洗得那麼乾淨,壓得那麼平,騎在馬上,竟連一個皺紋也沒有。那雙勒韁繩的手,看起來也和江海楓的手差不多細白,指尖上還留著長長的指甲。
  席絲絲看到此,暗暗發笑道:「看來,江大哥是走了眼了,這人哪帶一點兒江湖味兒呢!」
  心中這麼想,卻不免好奇地又打量了對方幾眼。
  這人大體上來說,有著修長的身材,面色紅潤,眉濃且長,差不多都長到了兩邊太陽穴上來了,隆鼻之下,配著一張有傲性的嘴。
  他那條髮辮很長,梳理得也很仔細,沒有一根跳絲,梢末用一條黑絲寬綢帶繫著,並且結了一個花結兒,很是俊俏。
  席絲絲皺了一下眉,著實猜不透此人是幹什麼的。
  她剛剛警覺到,這麼老瞧著人家,可是不大好,方要回頭,卻見那黑衣秀士,突地回過臉來,對著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小哥兒,幸苦了!」
  席絲絲噘了一下嘴,把臉偏向一邊,那秀士不禁哈哈一陣大笑,撥轉馬頭,一直走到了席絲絲身邊,才停了下來。
  席絲絲翻了一下眸子,奇怪地道:「你這人真奇怪,放著好好的路你不走,在這裡看什麼熱鬧?」
  秀士嘻嘻一笑道:「我不但要看熱鬧,而且還要管一個閒事!」
  說著自鞍上翻身下馬,席絲絲不由秀眉一挑道:「你要如何?」
  那秀士又是一聲朗笑道:「好個狗仗人勢的小子,奴才如此,主人就更可想而知了!」
  席絲絲一聽這人居然罵自己是奴才,不由心中大怒,頓時雙腿一蹬,自鞍上飄身而下,怒沖沖地道:「你罵誰?」
  秀士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她身上轉了一轉,冷笑道:「小哥兒,你先不要狠,待我把這些道人解救過來之後,再跟你算賬!」
  席絲絲一聽,不禁吃了一驚,她真不敢相信,這外表斯文的書生,竟能把江海楓所施的特殊手法解開。
  遂見那秀士又是一聲冷笑,身形突轉,如同一隻大黑蝴蝶,飛舞在花叢之中一般。
  他那翩翩的身形,在經過每一個被點住的道人身旁時,都擊出一掌,而且都擊中在道人們的左側腋下。
  同時他腿下連掃,那些道人,紛紛倒地。
  一時之間,那散立在草地上的道人,俱都倒在地上。
  席絲絲先見了秀士身法,已自吃驚,及見那些道人紛紛倒地,不禁暗奇,忖道:「這是哪門子的解穴手法呀?」
  她的一團疑念,尚未解開,已見那些道人,竟一個個地都自地上爬了起來!
  席絲絲一驚,竟為之呆住了。
  又見那秀士,朗聲對這些道人道:「你們三羊道觀也真夠丟人現眼的了,這麼多人,對付人家一個後生小輩,竟然慘敗如此!」
  那些道人一個個垂頭喪氣,哪裡還敢多說。
  倒是那位黑羊道人,像有無比憤怒的樣子,他一面拍打著身上的灰土,一面冷冷笑道:「少俠請賜大名,貧道等銘感五內……」
  秀士劍眉一分,冷冷地道:「銘感倒是不必,因為我一生行事,從不要人家報答。就拿這件事來說,我也只不過是因為看不慣而已。」
  黑羊道人尷尬地笑道:「那麼少俠大名總可……」
  秀士點了一下頭道:「我名左人龍,來中原不久!」
  說著又冷笑了一聲,道:「實在說,你們這群道人實在不是什麼好人,我也不應該管這件事,只是我實在看不慣他們主僕。」
  說著用手指了一下席絲絲,冷笑道:「他那主人多半是姓江吧?」
  黑羊道人被左人龍說得頗為難堪,可是自己敗軍之將,何足言勇?
  他紅著臉,點了一下頭道:「江海楓!」
  左人龍面色一冷,笑了笑道:「果然是他!」
  黃羊道人在一邊也開腔道:「左少俠武功非常,依貧道看,足可修理那狂小子江海楓!」
  左人龍冷笑了一聲說:「我自會找他,不過不是現在,你們這群道人也許還不知道,這江海楓嗜殺如狂,多半是個瘋子。他下手狠毒,絕不留情,江湖上受他害者,已多不可數,你們還算是幸運。」
  黑羊道人冷笑道:「他如會見了白羊師兄,那就是他的報應到了!」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看了你們昆仲的功夫,你們那位老大也不會怎麼樣,江海楓必勝無疑!」
  黑羊道人不禁面色一變道:「那……那可怎好?」
  黃羊道人乾脆求助了,說:「左少俠既如此說,必能……」
  左人龍看了一邊的席絲絲一眼,席絲絲正瞪目怒視著他。
  左人龍冷冷笑道:「我的功夫,也未必能勝他,只是落敗,卻也不可能。此人我自有對付他之法,你們不必多說。」
  遂又看了四下一眼道:「依我看,你們還是快快逃命去吧!」
  立時就有幾名道人跑著走了,黑羊、黃羊兩個道人低低商量了一番,四隻眼睛,一齊怒視著一邊的席絲絲。
  忽然一聲怒吼,他二人竟同時騰起身來,向席絲絲身上撲來。
  二人身勢如電,一閃即至!
  可是卻忽聞一聲厲叱道:「不可!」
  隨著這一聲叱,兩股極大的風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地,直向黑羊、黃羊兩名道人身上逼去。
  二道人在空中的身子,被這股勁力,逼得一連兩個翻身,跌落一邊。
  他們驚魂之下,才發現這掌力,竟為左人龍所發,俱皆不勝驚異。
  黑羊道人獰笑道:「左少俠這是為何?」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無恥的道人,你們武技不如江海楓,卻要欺侮他一個書僮,算什麼英雄?」
  說罷,劍眉一挑,道:「快走,別在此惹厭!」
  可笑二道人平素是何等氣焰,而今連番失利,已成了驚弓之鳥。
  他二人目睹這左人龍如此神勇,膽寒心戰,哪裡還敢多停。
  但是他二人,卻捨不得大片基業,各自冷笑著,返回觀內而去,他們走後,左人龍含笑向一邊的席絲絲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這不關你的事,誰叫你跟錯了主子?不過……」
  說著又點頭一笑道:「你主人武功蓋世,卻是不假,只是如今碰上我左某人,勝敗尚自難料。我看他倒是對你言聽計從,我今有一事相求,不知你依是不依?」
  席絲絲怒目視著他,不發一語。
  左人龍冷冷一笑又道:「我今身邊,正好也少了一個書僮,你就暫時跟著我,我們往江南走走,那江海楓對你如有主僕之情,自會到江南去找你;否則……」
  一頓,冷笑接道:「否則,他就是一個小人,這種人我左人龍不會他也罷!」
  才說到此,就見席絲絲慢慢向前走來,左人龍微微一笑道:「你意如何,小兄弟?」
  話方出口,忽聽席絲絲一聲叱道:「胡說八道!」
  身形一矮,有如一支利矢一般,撲到左人龍身側,雙掌自兩旁向正中一擠,好一式「雙撞掌」,直向左人龍兩肋上打去。
  這倒是有些出乎左人龍意料之外,他沒有想到對方一個壓書磨硯的童兒,居然也有如此身手!
  當下心中雖然吃驚,出手並不慌張。
  只見他兩膀向外一分,猛地向席絲絲兩腕脈門拿了過來。
  席絲絲向後一撤,倏地施出江海楓新近傳她的一招「海風戲燕」,猛地轉到了左人龍身後,右手由上而下,像是劃一道直線一般的,向左人龍背心上擊去!
  左人龍不由又是一驚,他口中叫了聲:「來得好!」
  卻見他頭也不回,整個身於霍地向前一倒。
  眼看鼻尖都已沾到了地面上了,他的身子,卻忽又似一個大車輪般的,忽悠悠地轉了回來。
  這一次竟轉到了席絲絲身後,他冷叱了一聲道:「小子,你好俊的功夫!」
  天山之星左人龍一怒之下,施出了他的一式拿手功夫「虎掌雙石」,兩手向前一搭,分別落在席絲絲一雙肩頭之上。
  席絲絲只覺得身上一陣發麻,四肢幾乎都軟了。
  她全身上下,這時竟是一絲力量也提不起來,牙關直戰,抖聲道:「你……你要……怎麼樣?」
  左人龍冷冷一笑,左手突松,席絲絲正要轉身,卻又覺得腰間像是箍上了一道鐵圈,竟為左人龍夾了起來。
  席絲絲這一剎那,真是無比嬌羞,奈何左人龍所挾持之處,又正是纖腰,很難掙脫。
  可是一個少女的金玉之體,怎能為外人隨便接觸?
  她用力地掙,拚命地扭,可是都沒有什麼用!因為對方的臂力竟是大得出奇。
  不得已,她只好軟口道:「放下我……求求你!」
  左人龍狂笑了一聲道:「放下你?你忍耐一會兒吧!」
  他一面說,一面大步向前,在一方大石之前立住了腳步,彎腰自地上拾了一個石塊,振腕疾書了一行大字:
  「欲尋行蹤,江南一行
              左人龍」
  字畫入石三分,蒼勁有如老樹怪籐,寫完丟下手中石子,冷笑道:「江海楓必會看見,我們在江南見面!」
  席絲絲叫道:「可是,你得留下我……」
  左人龍哈哈笑道:「陪我去一次江南,就算是綁你的票吧,否則你主人就不跟去了!」
  說著他騰身躍上了那匹雜花馬,忽然一眼看見了那頭小驢,驢背上馱著書捆,心中不由一喜,忖道:「江海楓居然也喜看書,我就借來解解悶吧!」
  於是他就順手拉上了那匹小驢和席絲絲的馬,一徑向西面而去。
  席絲絲掙了半天,非但脫不得身,卻反倒為對方夾得更緊,腰都快斷了。
  她又怒又急,心想這可怎麼辦呢?這麼一來,我的原形可就要露出來了。
  跑了約有五六里之遙,眼前是一片竹林子,林子前面還有一道小河,河裡游著鴨子。
  左人龍的馬,就在林前停了下來。
  他慢慢放下了席絲絲道:「你不要跑,要跑可就是自尋無趣!」
  席絲絲這一路顛下來,骨頭都散了,天又熱,她急得真想哭,聽了左人龍的話,就怔怔地站在當地。
  左人龍走到竹林邊,坐在樹下,看也不看她一眼。
  席絲絲先還擔心,自己姑娘的原形,別是給他看出來了吧,見此情形,她倒是放了心了。
  當下也只好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大步走到樹蔭之下坐下,冷笑道:「你的功夫雖是不錯,但我看比起江海楓來還差得多,你還是快放了我的好!」
  左人龍微微一笑道:「你憑什麼認為江海楓功夫比我強?」
  席絲絲怔了一下,道:「當然比你強,你可知在海島上,五六個人都死在他的手上,那些人都是江湖上最有名望的人!」
  左人龍不由面色微怒,他心想:這麼看起來,那燕九公和朱奇所說的,果然都是真話了。
  當下冷哼了一聲,道:「如此說,我就更不能饒他了。」
  席絲絲氣得抿了一下嘴,翻著眸子,望著他道:「你叫左人龍,我知道就是了!」
  說罷鼓著腮幫子,用腳踢著地上的石頭,左人龍看著她這種不成熟的樣子,一腔怒火也就消了。
  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想道:「這小哥兒,怎麼有點娘娘腔!」
  可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認定席絲絲是一個少年書僮,少年人腔調細一點並不稀奇,所以他雖覺奇怪,卻沒有疑心到其它方面。
  他不禁為席絲絲這種天真的情態逗笑了,點了點頭說:「不錯,我叫左人龍,是從天山來的,你記好了,不過……憑你這點本事,要想報仇,卻是不大容易!」
  席絲絲冷笑了一聲,雙手托著下巴,面部轉向了一邊,她心裡在轉著如何逃跑的念頭。可是這個叫左人龍的功夫,她也是實在打心眼裡面佩服,不禁想道:「果真江海楓和他打起來,不知道誰真的厲害些?而這左人龍何故與他為敵呢?」
  想著就轉過臉來,氣忿地道:「我們和你並沒有仇,你這是為了什麼?」
  左人龍冷冷地道:「你這話倒也是不假,不過江海楓所行所為,已引起了武林公憤,我豈能眼看他如此胡來?」
  席絲絲臉色一板道:「江海楓所行所為,無不是為了正義,又有什麼不對啦?就拿剛才那件事來說,莫非三羊道觀內那些道人,不該打嗎?」
  天山之星左人龍怔了一下,遂冷笑道:「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我左人龍生平行事,一絲不苟,江海楓嗜殺成性,江湖罕見,手法之毒,更令人髮指。我如不懲治他一番,今後江湖上,尚有誰能立足?」
  這句話說得好狂,大有「天下己任」的意味!
  席絲絲望著他,心想這小子真狂,自己落在他手上,打嗎,又實在打不過;跑嗎,也很困難,一旦跑不了,更是丟人!
  她不禁秀眉微微顰到了一塊,卻見左人龍說完了話,脫下了他那襲黑綢的長衫,露出一身天青色的細綢小褲褂,一條粗黑的大髮辮,像一條蛇似地搭在背後,他找出了一塊白綢子,把辮子上的灰跡慢慢擦淨,辮梢的結子,也重新結過。
  席絲絲默默在一邊看著他,左人龍忽然發覺她正在看著自己,不禁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道:「小哥,你不去洗一個臉麼?天這麼熱!」
  席絲絲甚是惱恨,這左人龍對自己為什麼一直是這麼斯文客氣,因為如此,自己的怒火就不便發作。
  她睹氣把頭扭向一邊,左人龍朗笑了一聲,自樹下站起,走到了他的那匹大花馬旁,由鞍下取出了兩個大梨。
  他笑著招呼著:「天氣熱,吃一個梨吧!」
  說著抖手把一枚梨向席絲絲面上打去,席絲絲不得不伸手接住,嗔道:「哪個吃你的梨,還給你!」
  一揚手,又把這枚梨打了回來,左人龍哈哈一笑,左手一招,接在手中。
  他笑著說道:「不必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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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23:46:50 |只看該作者
  隨著又把它丟了過去,席絲絲正要再拋回來,卻見左人龍面色一沉道:「你這人太不乾脆了,我如不看你年紀尚小,長得伶俐,今日定要好好教訓你一頓!」
  席絲絲雙頗不禁浮起了一片紅暈,她低聲道:「我偏不要你的臭梨!」
  說著放下梨,又把頭扭向一邊,左人龍不由又笑了,他道:「這是真正的萊陽梨,你吃一個,氣也就消了,然後我們也好趕路了。」
  席絲絲有些哭笑不得,偷偷地瞟了左人龍一眼,只見後者正聚精會神的拿著一口小刀,在削著梨皮。
  他那種專一的樣子,真令人有些好笑!
  他那張十分英俊的瞼,在陽光的照映下,是多麼的有生氣、有活力!
  在他的臉上,席絲絲忽然感覺到,有某些地方,竟和江海楓相同,譬方說,那股鎮定沉著的勁兒,和一種說不出的自負味兒……
  頃刻之間,席絲絲不由對他消去了一些惡感,那隻大梨也確實在誘惑著她,她也就不再矜持,撿起梨,在袖子上擦了擦,臉色微紅道:「你的小刀借我用用!」
  左人龍已把手上的梨削好,聞言一笑,五指突揚,手中小刀「嗤」地一聲,直向席絲絲面前飛去,席絲絲不由嚇得「啊」了一聲。
  遂聞「篤」一聲,小刀已釘在了她頸邊的樹身上,離她脖子不及半寸。
  席絲絲出了一身冷汗,暗忖對方如有意取自己性命,只是這一下,自己也就沒有命了。
  她拔下了樹上的小刀,慢慢地削著梨皮,一面偷偷地用眼睛去瞧左人龍。
  對於這個人,她真是沒有脾氣了,他令你怒不得,笑不得!
  左人龍吃完了梨,目光望向遠處,雙眉似顰又開,挺秀如龍,沉鬱如山,雙眉之下那雙眸子,卻含著無限的情意!
  這是他唯一和江海楓不同的地方,江海楓給人以正直嚴肅之感,他卻透著風流倜儻!似乎對每一個人,都有深情——當然,這只是席絲絲突然的感覺。事實上江海楓也並不盡然嚴肅得「不解風情」;而左人龍也不見得就「到處留情」!
  她就口咬著手上的鮮梨,覺得真是好吃,又甜又脆,頃刻之間,已剩下一個梨核!
  左人龍望著她微笑道:「弄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名,你可以告訴我吧?」
  席絲絲咬了一下嘴唇,道:「我叫席春!」
  左人龍點了點頭,站起了身子道:「席春,你此番陪我去江南,一路之上,我絕不會虧待你……」
  席絲絲白著他一言不發,左人龍忽然想到了江南之行的任務,不由得長長歎了一聲,苦笑道:「咱們走吧!」
  席絲絲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現在她也想開了,對方叫她怎麼,她就怎麼,只是她抱定了一個主意,那就是「見機就逃」!
  遠處淄水上,駛來了一條渡船,左人龍展眉笑道:「席春,我們坐船走一程吧!」
  席絲絲道:「隨便!」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一笑,他走到溪邊,招了招手,那條渡船,就向這邊馳了過來。
  撐船的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大姑娘,頭上戴著一頂大草帽,上身穿的是一件白夏布的小褂,下身是一條蔥色的長褲。
  一種本地姑娘的本色,明朗、豪爽。
  這姑娘定住了船,望著左人龍媚笑了笑,朗聲道:「大爺乘船麼?」
  左人龍點了點頭道:「順水而下是什麼地方?」
  搖船的大姑娘眨了一下大眼睛,用汗巾擦了一下面上的汗,一面揮著手道:「前面是濰河的岔口,再下去可接上汶水,最後可達安邱!」
  左人龍點了點頭道:「好吧,就載我們去安邱吧!」
  說著回身對席絲絲道:「快帶著你的馬上船吧!」
  席絲絲歎了一聲,就一人跳上了船,左人龍搖了搖頭,只好自己把兩馬一驢帶上了船。
  小船被壓得前俯後仰,吱吱直響,那船女卻只管用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看左人龍,在本地,真還很少見到有這麼俊俏的人物!
  上船之後,左人龍道:「開船吧!」
  搖船的大姑娘笑著答應一聲,指著後艙道:「二位爺可以到棚下去涼快涼快,我這就開船了,這條水又窄又淺,怕是不大好走呢!」
  左人龍點了點頭,席絲絲就先走到了棚下,她打量著這個搖船的大姑娘,高高的個子,黝黑的皮膚,留著劉海,眉目間,現出無限風情!
  她見席絲絲在看她,就抿嘴笑了笑。
  席絲絲卻是不作表情,同時心裡罵道:「臭丫頭,你還想勾引我嗎?」
  想著就把頭扭向一邊,那姑娘卻扭著屁股,倒了兩杯茶,一杯茶送到左人龍面前,嬌聲笑道:「大爺,茶來了!」
  左人龍啟齒笑道:「謝謝你。」
  席絲絲忽然忍不住,偷偷地回頭看向他們,正見那姑娘多情的眼波,凝視在左人龍面上。
  席絲絲不知怎的,內心竟驟生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怒目看了那船女一眼,就又偏頭看向水上去了。
  過了一會兒,那船女又走到她的面前,嬌聲道:「這位小相公,你也來一杯吧!」
  席絲絲忽一抬手,「噹」一聲,竟把那杯茶摔了出去,她不自然的道:「我不渴!」
  那船女哎喲一聲,嚇得臉上都變了顏色,一連退後了好幾步。
  左人龍忽然一驚,忙走過去道:「怎麼回事?」
  席絲絲卻偏頭不理,左人龍搖頭苦笑,對那姑娘道:「你不用怕,劃你的船去吧,我這位小兄弟,大概是臉皮太嫩,不大習慣和女人接觸,茶杯摔了,我們賠你就是!」
  那船娘臉色通紅,卻強裝著笑道:「沒有關係,一個杯子算不得什麼……」
  說著又笑了笑,就轉身走開。左人龍怔了怔,就在席絲絲身邊坐下,席絲絲忙向一邊移了些,左人龍又靠近了一些,席絲絲又往一邊讓了一點!
  左人龍忽然抓住了她一隻膀子,冷笑道:「席春,在我身邊,還由不得你發脾氣,你要不聽話,可怪不得我不客氣!我把你丟到河裡去!」
  席絲絲回過頭來,眼圈有點兒發紅,嬌聲嗔道:「你丟,你丟吧!」
  左人龍心中一軟,說也奇怪,他自一開始,就對這個僮兒生有好感!
  這時候,席絲絲這麼一瞪眼,眼圈發紅,那聲音又像個姑娘家,雖可說是童音未開,可是她那種表情、動作,也跟個大姑娘差不多。
  左人龍嚇得手也鬆開了,他皺了一下眉,不再說話,心裡卻在想:和這麼一個小子同去江南,一路上還不知要惹多少閒氣,未免有些不值!
  席絲絲見左人龍忽然看著江水發呆,不由心中一動,此時不下手,等待何時。只要一掌,他必落水,那時自己就可乘船逃走了。
  至於左人龍,在這小溪水中,絕不會喪命的,叫他喝幾口水,正好煞一煞他的傲氣!
  想到此,她便假裝伸一個懶腰,倏地身子一斜,一掌向左人龍背後推去!
  可是她的手已到了左人龍背後不過數寸之處,卻見左人龍忽然轉過了身來,嚇得她連忙又縮回了手。
  左人龍微微一笑,像是無事似地道:「這種熱天,如能到水裡去泡泡,倒是挺舒服的!」
  席絲絲臉色一紅,就又把頭轉了開去。
  而那位有「天山之星」之稱的左人龍,則漫步走到了船尾,仰首閒眺。
  席絲絲心甘道:「好險呀,要是給他看見了,焉能饒我?」
  她的腦子裡,怎麼也忘記不了江海楓,這多日子的相處,她已對江海楓生出了微妙的感情,雖然對方一直是那麼若即若離地對待她,可是她仍不能自恃。
  現在這個左人龍,硬生生地把自己劫持到這裡,徒令二人分手,想起來怎不可恨?
  她心中又急又愁,也不知江海楓此刻怎麼樣了?他是否戰勝了白羊道人?
  想著就不禁更恨左人龍了,只是對方武功高強,敵他既不可能,就是想抽個冷子逃跑,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也只好等到了晚上再看情形了。
  小船吱吱呀呀地在水面上馳行著,到了正午時分,已進入汶水。
  這汶河比濰河寬多了,水流也較急,左人龍似乎急於要趕往江南,故不願在沿途多有耽誤。
  他取出了幾個干餅和一塊鹿脯,遞於席絲絲道:「吃點東西吧,我們要到晚上才停船,等到了安邱再好好吃一頓,住一夜再走。」
  席絲絲也想開了,她絕不折磨自己,有了好的精神,才能再想其它的辦法。
  飯後,她就在一張躺椅上睡了一覺。
  等到醒轉來,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小船仍在吱吱呀呀地前馳著。
  在一個長滿青草的岸邊,左人龍命令停下船來,然後把牲口趕上去吃了些草,搖船的姑娘也休息了一會兒,又繼續前行。
  差不多在辰時左右,就到了安邱附近的一個叫「白河店」的地方,河身轉狹,再也不能前行了。
  好在這白河莊,距離安邱不過十幾里路,左人龍付了船錢,和席絲絲一同上岸。他含笑望著席絲絲道:「怎麼樣,還要我夾著你走麼?」
  席絲絲看了他一眼,道:「我自己會騎,你放心,我要是想跑,早就跑了!」
  其實她無時無刻不在打著逃跑的念頭,只是沒有好的機會就是了。
  說了這句話,她就翻身上了馬,左人龍上馬之後,指著那頭馱書的小驢道:「你不要忘了,你主人的書還在這裡,你就是逃了,也不好交差,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席絲絲冷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左人龍見他不言,就得意地笑了笑,遂帶馬上路,他們走了不久,就到了安邱。
  安邱縣城內有一家叫「富安」的客棧,左人龍與席絲絲來到了這家客棧,已是掌燈的時候。
  店夥計把他們接進去,席絲絲不禁紅著臉說:「我不慣和人住一間房,我要獨自睡一個房間!」
  左人龍奇怪道:「我們雖是住一間房,一人一床,又有什麼不好?」
  席絲絲搖了搖頭,說:「我要獨自住一間!否則,我就不睡!」
  左人龍哈哈一笑,道:「依你就是,只是我先把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想跑,可莫怪我掌下無情!」
  遂喚來店家,找了一個套房,席絲絲住在裡間,左人龍睡在外間。
  左人龍對此雖是有些奇怪,倒也沒有想到其他方面,他們一同吃了晚飯。飯後,席絲絲就回到了裡房,她把門關得緊緊的,而且還上了門閂。
  左人龍練習了一會兒坐功之後,本想找席絲絲聊聊,可是見她把門關得很緊,也就沒有喚她。
  他一個人在燈下看了一章書,毫無所得,只覺得心中思潮洶湧。
  想到昔日在天山的種種情形,自然這其間也有甜蜜的回憶,於是,塞外飛鴻秦紫玲的倩影,就慢慢地浮現在眼前。
  為了紫玲,他不惜千山萬水地跑到中原來,由南方到北方,幾乎都踏遍了。
  可是茫茫人海,要去找尋這麼一個孤身的女子,真是談何容易!
  他微微歎息了一聲,想道:「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在江南?如果找到了她,她是否還會理我?這都是不得而知的事情。」
  想到這裡,劍眉微顰,又有些發恨,一個人長吁短歎了一陣,聽得附近已打三更,這才吹燈就寢。
  對於套房內的席春,他倒是很放心,因為席春如想逃走,必須由他房中經過,那麼他定會醒轉。
  他因有了這種想法,才放心讓席絲絲獨宿一間。
  上床之後,不一會兒也就沉沉的睡去,可是像他這種身懷超人絕技的奇人,即使在睡眠之中,也是十分機警的。
  不知何時,耳中忽然聽到一絲異聲,他倏地睜開了眸子,翻身坐起。
  卻見自己的房門半開著,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冷笑了一聲道:「席春,你還想逃麼?」
  他猛然一按床板,身形如箭似的竄了出去,單掌一推,房門大啟。
  左人龍憤怒的撲出房門,清清楚楚的看見一條人影,正自這條弄道的盡頭拔起了身子,向對房的簷角之上落去。
  從背影看來,此人身形十分纖巧,只一縱,已上了房簷!
  左人龍再次冷笑了一聲,他不敢出聲叱喝,怕驚醒了其他的客人,當時足下一點,快如一顆流星一般竄了出去。
  在空中一挺身,低低叱了聲:「打!」
  右手一揚,打出了一枚「棗核鏢」,向對簷上的黑影打去。
  那人似乎顯得極為慌張,左人龍暗器出手,離他還甚遠,他就猛地一個「狸貓戲簷」,就地一滾,閃出了丈許以外,頭也不回地,又向另一個屋簷上撲縱而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這時已撲到了第一座屋簷,他冷叱道:「席春,我勸你識相些,快回來!」
  口中這麼叱著,二次用「八步趕蟬」的身法,一擰腰,又撲到了第二座簷頭之上。
  雙足才微沾瓦面,兩掌已用「排山連掌」的掌法,向他認定的席春兩肩之上猛打了過去!
  他總認為對方年幼無知,不忍下手傷他,所以雖是用的重手法,卻往輕處下手。
  他以為憑自己雙掌的力量,必能使席春束手就擒。
  可是席春似乎是存下死心,非達到逃走的目的不可,左人龍那麼沉實的掌力,儘管沒有全力施為,但威勢又豈同小可?
  這人竟像是迷了心竅一般,隨著左人龍的掌力,像一頭滾瓦大貓一般地滾了出去,一片嘩啦之聲,直向屋下墜去!
  左人龍不由吃了一驚,冷笑道:「席春你還不回來?」
  他身子向簷下一飄,可是那人雖自瓦面上墜下來,卻並未受傷,二次向上一挺,以「海燕掠波」的身法,又向前掠了出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禁呆了一呆,他實在有些動怒了,當下狂笑了一聲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口中這麼說著,身形就像是一隻狂風裡的燕子一般,一連三個起落,已又逼到了那人身後。
  迷影裡,他似見對方披著一領深色的披風,那樣子和席春有些不一樣。
  可是他仍然認定這人必是席春無異,因為他是由自己房內出來的,一點沒有錯!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你是討打!」
  向前一伏身,雙掌疾出,向那人右肋下胯擊去!
  這人似乎也知道,逃是逃不開了。
  只見他左肩向下一沉,整個身子「刷」地一聲轉了過來,同時左右手同出,以「剪梅手」向左人龍右腕上絞來!
  左人龍向回一撒手,冷笑了一聲,再次抖掌,掌勢如電,向那人腿上打去。
  掌勢極快,一閃而至。
  可是他忽然面色一變,猛地撤回了掌,向後一擰腰,倒縱了回來!
  他身形一落,目放奇光道:「咦!你……你是誰?」
  月光之下,只見對方是一個秀髮披肩,長身玉立的少女,那張清水臉兒,含著無比的嬌嗔!正似驚似憤地望著自己。
  左人龍顯得至為尷尬地窘笑了笑,道:「實在失禮得很,我以為是席春……」
  那少女杏目一轉,慍道:「你這人真是好沒來由,誰是席春?」
  左人龍怔了一怔,真有些無地自容的感覺,他不自然地又退後一步道:「可是姑娘無故蒞臨,不知有何見教?」
  那姑娘冷笑了一聲道:「我本來就住在這富安店內,與你何干?」
  左人龍啊了一聲,一時窘得無話可說,就見對方姑娘嫣然一笑又道:「你午夜裡追蹤我們姑娘家,是存何意?」
  左人龍不由打了一個冷戰,他臉色微變道:「這實在是一個誤會,姑娘請勿介意!」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忽發覺對方少女,聲音清脆,卻似十分耳熟,而那雙水汪汪的眸子,在轉動的時候,更像一個人,只是這人是誰呢?
  他說完了話,實在也沒有顏面再站下去,就抱了一下拳道:「方纔冒昧,萬乞海涵,左某告辭了!」
  說著轉身如飛返回,那少女卻悵悵地在後面望著他,忽然噗嗤一笑,自語道:「傻小子,這一下你可是上當了!」
  她望著左人龍的背影笑了笑,內心在這一剎那,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只覺得這左人龍傻得好笑,也傻得可愛。
  左人龍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懊喪,他一路悵悵地奔回客棧,這個臉,實在是丟得太大了。
  他進了房中,見席春那間房門,依然關著,不由上前一推,房門竟應手而開。
  他口中「啊」了一聲,閃身而入。
  進入裡間,只見床上空有褥被,哪裡還有席春的人影?
  見此情形,他頓時就呆住了。
  內心真有一種難遣的憤恨,重重地跺了一腳,正要轉身而出,忽然發現了一套男人的衣褲,脫在一邊椅子上。
  仔細一看,他認出了,那正是席春所穿的衣裳,他不由疑忖道:「這就怪了。」
  正自不解,無意間,又發現了一邊桌上,有一張紙條,其上有幾行字跡!
  左人龍忙走過去,拿起來一看,只見紙上寫著:「左人龍,謝謝你的盛情招待,江南再會,姑娘去也!席絲絲留。」
  天山之星左人龍看到此,不由一驚,可是他立刻也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一張俊臉霎時變得通紅,自語道:「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那姑娘水汪汪的一雙大眼,不正和那席春的一雙眸子一般模樣?她那嬌細的聲音,不正是席春的嗓音麼?
  他重重地歎了一聲,自語道:「我左人龍真是終日打雁,結果卻叫雁啄了眼睛!原來這席春就是席絲絲的化名啊!」
  推開了風門,只見屋外夜色沉沉,哪裡還能追得上?他咬了咬牙,又歎了一聲,心想:「就是追上,又能如何?她既是一個大姑娘,我還能把她帶在身邊不成?」
  想到此,他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反覆地看著席絲絲留下的那張字條,只覺得字跡娟秀,詞句滑稽,卻也有些諷刺的意味!
  左人龍再次地臉紅了,尤其是當他想到,一路之上,抱著人家騎馬的那一段,實在是近乎於荒唐!
  這時候的天山之星左人龍,可是一絲兒神氣也沒有了,他真希望地上有個縫兒,好叫自己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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