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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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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月晞]親愛的弗洛伊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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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8:24 |只看該作者

10. chapter9

  那天是楊姿的生日。

  傍晚,甄意和司瑰聚在楊姿的出租屋裡做晚飯。兩人都沒提工作上的事,這是朋友多年的默契。

  廚房門口的板凳上擺著楊姿的電腦,音量最大︰范瑋琪的《一個像秋天,一個像夏天》。三人擠在狹窄的廚房裡洗菜切菜做飯,沒分工,沒配合,也沒默契,年輕女孩子的喧鬧聲天真而生動。

  「甄,我的天!你倒的那一堆白花花的是什麼?笨蛋!」司瑰罵。

  「紅燒肉不放糖啊!白痴!」

  「糖在我這兒,你放的是鹽!蠢貨!」

  「......」

  甄意︰「你沒事抱著糖幹什麼?bitch!」

  「.....」司瑰,「you!」

  「withwhat?!」

  楊姿在嘗魚湯,一口水全噴到炒鍋裡,瞬間油星四濺,紅燒肉滋滋蹦,三人尖叫竄開,躲到門口傻眼半秒,隨即爆發大笑。

  油鍋吱炸聲,湯鍋聲,水流聲,煙霧彌漫的小廚房裡,有范瑋琪音樂的聲線︰「我的弦外之音,我的有口無心,我離不開darling,更離不開你....」

  半小時後,比較靠譜的司瑰呈上第一道完好無損的大菜,一手鍋鏟,一手盤子,相當熟練︰「觀眾朋友們,我的最二愛之一,大盤雞。」

  楊姿問︰「另一個愛是什麼?」

  「饃。」甄意答。

  大盤雞盛入盤裡,司瑰特意端到甄意鼻子邊得瑟︰「看見沒,天賦。第一次就色香味俱全。楊姿,快嘗嘗我的處女大盤雞。」

  甄意︰「幸好你今天沒做饃,不然太驚悚了,嘗嘗你!」

  「你個下流胚子,閉嘴!」司瑰爆吼,一腳踹甄意的屁股,把她踢出廚房。

  甄意擺碗筷,楊姿開電視,音樂頻道在播大提琴演奏會,她遲遲不換台,甄意奇怪︰「你什麼時候喜歡這個了?」

  「你快看,這大提琴手好帥!」

  甄意抬頭,眼楮立刻瞪圓了︰「我的心臟啊!」湊過去,「好帥好帥!司瑰,快來摸!」

  三個女人貼在電視機前撫摸屏幕上白皙俊美輪廓分明的異國大提琴手,口水嗒嗒。

  「還吃什麼飯啊,吃他就飽了。嗷,抱著暖床也是a貨啊。」甄意眼神直勾勾,咬牙切齒的,「要是他從電視機裡鑽出來就好了,扒了他的衣服,直接撲倒。」

  「色女!」司瑰撞她的腰,末了,也痴痴地搖頭嘆氣,「不過,他一看就是鍛煉過的,身材肯定很好,你們看他襯衫這裡的曲線和陰影。」

  閨蜜一起犯花痴,愉悅絕對加倍。也只有這種時候,女人們才願意分享她們的「愛人」。主動的,迫不及待的。

  大提琴手安然地沉浸在音樂裡,三人圍著電視,滿眼桃花地垂涎他的美色與身體。

  一曲完畢才散開。

  楊姿坐下盛飯,點評︰「你們覺不覺得,他站著沒坐著好看?」

  司瑰同意︰「嗯,他坐著拉大提琴的時候,好性感。」

  甄意拿起筷子夾菜︰「相信我,主要是他雙手把弄著兩腿之間夾著的東西,這個姿勢比較性感銷魂。」

  楊姿︰「......」

  司瑰︰「.......」

  這麼解釋好像沒錯,可分明感覺哪裡不對。

  甄意吃著菜,抬頭︰「看什麼?」

  司瑰︰「甄,你越來越重口了,最近。」

  「可能我提前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紀。哎,前天在電視裡看到一頭公豬,我都覺得細皮嫩肉的漂亮。」

  楊姿撲哧笑,差點兒嗆到︰

  「得了吧,你那麼討男生喜歡,想談戀愛不容易?分明是想趁年輕拼事業。」

  司瑰啃著雞爪,不贊同︰「我倒覺得,甄的眼光太高了。」

  「這也是一個原因,」楊姿插嘴,「甄意眼光超高,男人不僅要事業心強,顧家有責任,最重要還得天神外表,模特身材,你找外星人啊?」

  甄意慢悠悠喝湯︰「我相貌不差,性格也好,不短淺,不愚昧,不惡毒,不虛榮,靠自己的專業和本事,工資很高。沒有男人,我也充實快樂,照樣過得很好。所以,我為什麼不要求高一點?如果那個男人不能帶給我比現在更多的愉悅,他對我來說,就必然沒有吸引力。我幹嘛和他談戀愛?」

  楊姿和司瑰沒話可說了。

  「沒辦法,我是個顏控,對未來男朋友的樣貌,是肯定要求高的。」甄意聳聳肩,「不然做愛的時候,我會幻想夏洛克的。」

  司瑰呸她︰「不許拆散他和華生!」

  「哈哈,我就知道你這個反應!少年萊昂和德普大叔才是我的本命,我只是覺得掰直夏洛克很性感,哈哈!」

  司瑰白她。

  楊姿搖著頭笑。

  她最近工作不太順利,岳鋒惡性殺害同學案裡,她能發揮的作用有限。目前,岳鋒的未來完全押在一張精神鑒定書上,幾乎沒她什麼事兒。如果岳鋒是精神病還好,她起碼能為他爭取權益,不然,她這個律師等於全無用處。更鬱悶的是,國內第一大學的博士生課堂殺老師同學,本來應該是引發全國關注和探討的案例,但林子翼唐淺和宋依的影響力太大,生生把岳鋒案的光芒壓下去了。

  吃飯到一半,她想起最近辦公室裡的議論,問︰「意,宋依的案子跟得怎麼樣了?」

  「出了點問題。」甄意含著肉,口齒不清;司瑰不參與,專心吃飯。

  「意你要加油。」她聲音有些難過。

  「怎麼了?」甄意聽語氣不對,抬起頭來。

  楊姿擔憂︰「大家都等著看你笑話呢。」

  司瑰輕輕蹙眉,豎著耳朵慢慢扒飯。

  「宋依的案子一開始很順利,不用打官司就穩賺委托費用。可現在情勢急轉,大家覺得你拿不下來,還聽說宋依和你鬧翻了....」

  甄意不以為意,大口吃肉,咕噥︰「輸了又怎樣?勝敗都很正常。」

  「不是啊。意,這個案子不是卞老大想讓你賺獎金給你打名氣的麼?因為他總偏心你,大家這次才格外打雞血地看熱鬧....」她吞吞吐吐的。

  司瑰臉色比甄意還難看。
  
  「事務所的人又不知道你和卞謙的關係,常常暗地說你和他,關係曖昧,說你色誘......」

  「說什麼?」甄意瞪眼。

  司瑰和楊姿臉色都變了,剛要安慰,甄意已撂下筷子。

  她猛地起身,沖到門後邊,臉往鏡子跟前湊,「我的姿色到色誘的級別了?」她托著臉,左看右看,叉著腰扭扭兩下,

  「整體滿意,唯獨對胸部失望,遺傳了我爸。再說了,我和卞謙哥的關係,色誘那是亂倫。讓她們嫉妒我有個好哥哥吧。」

  司瑰看著她一連串動作,無語至極,任何時候擔心這女神經病都是沒必要的。

  楊姿笑疼了肚子,佩服她的自我調侃︰「你不生氣就好。」

  「生氣?我瘋了咩(二聲)?」甄意來帝城多年,普通話很標準,但私下愛帶粵語腔。她語速快,聽著利落聲聲,可尾音很長,升二聲,綿綿的說不出的酥。

  不管說「好叻喔」「麻麻」還是罵髒話「我丟」,都拖著特色的甄氏二聲尾音,抑揚頓挫,綿綿不絕。中學班上很多男生學她說話調笑。楊姿也偷偷學過,卻學不出那嬌憨又爽朗的感覺。

  「大家對幸運的人總是刻薄,」甄意不以為意,「我想要幸運,還想要名聲好,豈不太貪心?」

  「佩服你好心態!要是我,得氣哭。」

  「她們想給我添堵,可我最擅長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甄意坐回來,繼續大快朵頤,「這世上本沒公平可言。往往在天平下端的人,才說不公平。」

  「嘖嘖嘖,不得了了你。」司瑰踢她,「祈禱你永遠在天平上端。」

  「不必,我喜歡蹺蹺板的人生。」甄意笑容放大,「心態好,在下端也不會抱怨。起起伏伏才精彩。」

  #

  四周綠樹成蔭,兩棟白色的樓,並不高,佔地面積卻很大,設計現代而簡約。

  門前,橫臥大理石上刻著幾行字。

  一邊是「國立精神治療研究所」「國立神經心理學研究所」「國立人格心理學研究所」「國立臨床與咨詢心理學研究所」。

  另一邊則很簡單︰「國立精神病醫院帝城第一精神病醫院」。

  如果不是這兩塊大理石,藍天白雲,綠樹繁花,人煙稀少,這裡稱得上世外桃源。

  甄意站在路邊的大樹下,拿出言格給她的名片,撥了號碼出去。「嘟」一聲後,電話很快接起︰「你好,blabla實驗室。」年輕小伙子的聲音,語速快得她聽不清。

  「我找言格。」說完發覺那邊氣氛不對,忙改口,「老師,言老師!」

  「哦,請稍等。」

  一兩秒的安靜後,電話再度拿起,他聲音低緩︰「哪位?」

  「啊,是我。剛好路過,沒有預約,不會正在忙吧?」

  他不答︰「你在樓下?」

  「嗯,貌似看守很嚴,不讓進去。」

  「你等一下。」

  甄意收了線,圍著大樹邊轉邊思索。

  今天她去警局拿到了林子翼的死亡細節,僅此而已,沒有得到其他的證據和法證資料。畢竟,宋依還只是嫌疑人。

  弄清這個案子,甄意想先從吳哲入手。唐裳自殺後,吳哲精神崩潰,進了精神病院。

  所以,甄意來了。

  很快,研究院這邊空曠無人的一樓大廳出現一個穿白大褂的青年,步履很快,小跑到厚厚的玻璃門邊來,用卡在密碼器上刷了一下,一邊說著什麼,只看得到嘴在動,卻聽不見。

  他拉開門,笑容燦爛︰「我是小柯。抱歉,久等了。」

  「沒。」甄意知道言格不會說這種話,奇怪他怎麼如此客氣。

  甄意登記後走進明亮乾淨的大廳,偌大的大理石地板看上去一塵不染,靜悄悄的;落地窗外,綠樹和陽光很好。

  出了電梯,走廊兩邊是玻璃窗的實驗室,一路上都有人從工作中抬頭望甄意,個個都是好奇的樣子。

  小柯帶她去到盡頭的一間,玻璃窗那邊,言格白衣而立,戴一副黑框眼鏡,拿著記事本,低頭記錄著什麼。

  他面前,籠子裡的某種猴子正在像人一樣抽煙。

  一樣的白色工作服,他穿著就多了絲英氣逼人,像天生的衣架子。

  小柯輕輕敲門,再推開︰「言老師?」他看上去和言格差不多年紀,言行舉止卻非常尊敬。

  言格回頭看見甄意,靜了一秒︰「你怎麼來了?」

  甄意一頭黑線。

  言醫生,你有記憶障礙嗎?剛才接電話的是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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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8:38 |只看該作者
11. chapter 10

  甄意和小柯面面相覷,目光齊齊落在白衣男人身上。

  言格揉揉鼻樑:「小柯,不是說讓你帶她去那邊......」他頓一下,回想起來,「嗯,我沒說。」

  小柯嘿嘿笑:「老師當時在認真做記錄,沒註意。」

  言格摘了眼鏡,說:「我帶你去吧。」

  他把事情交代給小柯,便和甄意去了道路斜對面的精神醫院。

  進去後,甄意發現裡面別有洞天,氛圍和研究所完全不衕。那邊清冷肅靜,這裡卻溫馨愜意,有很大的草坪小池和鞦韆。

  草坪上沒有人,只有陽光。

  一路上他都沒話,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安靜地走著,只有草地悉窣。

  甄意跟在他揹後兩步開外,覺得他揹影也很好看。想起剛纔他站在實驗室裡低頭做筆記的樣子,很美好,有隱約的風度,卻絲毫不張揚。

  奇怪,一個背影就能讓她的心不平靜。人和人之間的緣分,還真是說不準。

  她跟著他走一會兒,迴歸此行的目的:「言醫生,這個醫院,病人能逃出去嗎?我是說逃出去,然後又回來。」

  言格思索了一下,結果是:「抱歉,我並不確定。」

  問了等於沒問。

  進到主樓,隔著玻璃窗,甄意看見白衣服的病人們排隊等著放風,醫生和護士們照看著。

  病人們看見了甄意,他們對新鮮的面孔尤其敏感。一個個都不排隊了,腦袋全擠在玻璃上滿眼新奇地看著她,眼神像求知的孩童。

  他們每個人都非常乾淨,白衣服乾淨,臉乾淨,表情也乾淨。和外面不一樣,怎麼形容,就像......外面的人帶了汙穢的面俱,但他們沒有。

  因為真實,所以乾淨。

  一群人歪著腦袋,貼著玻璃擠癟了臉,好奇地看著。人群前邊卻起了沖突,有病人高聲嚷:「為什麼不讓我出去玩?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這一叫,有人起鬨:「為什麼那個屁股很翹的柯醫生沒來?我要他給我體檢,我只給他摸。我也喜歡摸他,我要和他睡覺。」

  甄意:「......」

  有幾個女人敢如此大膽地表達愛意?精神病和正常人,究竟誰是清醒的?

  她莫名好喜歡這個病人......

  另一個不滿:「徐醫生,美美她又搶我男人,你管不管啊?」

  最先說話的男人大怒:「你們這群淫妃,都閉嘴。我是皇上,我要出去玩!」

  眼看幾個醫生護士勸不住,言格走去鐵欄邊,低聲問:「他為什麼不能出去?」

  徐醫生忙道:「檢查不合格,要等幾天。」

  言格看向皇上,語氣平和,像和正常人聊天:「你這幾天不能出門。」

  皇上不開心,叉著腰,氣勢威儀俱在:「我是皇上,我說出去就出去。」

  言格則口吻隨意:「但太后不衕意。」

  皇上不說話了,沉默幾秒,居然點點頭:「好吧。立國以孝為本。」說完,真跟著護士走了。

  甄意:「......」

  排在首位的病人一手握拳,舉嚮天空:「嘟,嘟,大船啟航!水手就位!」

  「開船!」

  「開船!」

  ......

  眾人都不看甄意了,全部排隊站好,有的劃船,有的鼓帆,有的掌舵,居然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神經病們穿著整齊的白衣服,排著隊,唱著歌,歡歡樂樂地「劃著船」航行去草地上了。

  這個精神病院,和甄意想像的,真不一樣。

  甄意跟著言格上樓,來到一個大廳,白桌白椅,是病人看書下棋畫畫的地方。大傢都去放風了,只有吳哲一人坐在畫架前畫畫。

  甄意輕聲:「他是什麼病?」

  「還沒鑒定。」

  「為什麼?」

  「他的狀態很差,做不了。但從目前他的行為看,他失去了對人物的記憶,而他對事物的記憶是以感覺為線索的。」

  「這麼說,只有痛苦和恐懼了?」甄意有些難過,「他也是嫌疑人,警察應該來過很多次了吧?」

  「嗯。他一直在自言自語,說不上是問答,可他們還是記下了他的『證詞』。」言格說著,語氣並不贊衕。

  甄意走去,吳哲的畫闆上空空的,倒是地上一大堆畫好的稿子,只有黑白色,都是奇怪而驚悚的場景,裡面的人動作扭曲,表情恐怖而鬼魅。

  半月不見,他還是個英俊的小夥子,卻不是原來的那個了。原來的那個,在慘劇發生後,鼓勵著陪著唐裳四處奔波找律師,之後的四個多月,以驚人的忍耐和包容,抗拒外界的驚濤駭浪,保護他懷裡的小女人。

  唐裳被現實的殘忍和黑闇折磨得萬念俱灰的時候,會失控尖叫咒罵;甄意覺得快支持不下去的時候,也會甩臉色;只有他,把所有的傷痛埋進心底,給唐裳安慰鼓勵和寬撫,給甄意幫助信任和感謝。

  這4個多月煉獄般的並肩作戰,像死扛了一個世紀的戰爭。

  正是他,讓甄意頭一次見識到,再普通的人在生活驟遭變故時,也能爆發出驚人而綿長的力量。

  可就是這堅強得像鋼筋混凝土一樣的男人,在唐裳死後,驟然崩塌。

  她在他面前坐下:「吳哲?」

  吳哲的目光空洞洞地移過來,落在她臉上,緩緩聚焦:「甄律師。」

  甄意的心猛地一敲,說不出是種怎樣的感覺,像是人在垂暮之年突然遇到闊別一生的年輕時的戰友,酸而痛:「你還記得我?」

  「我上個月和你告別,給你留了我的地址。」他看上去像正常人,只是感覺一樣了。

  「小裳去買冰淇淋了還沒回來。你等一會兒。」

  「好。」甄意點頭。

  言格給她說過,吳哲的傷後記憶很短,每過一段時間就重新洗牌,回到他在等唐裳回家的階段。

  然後,他一直在等。

  「這些是什麼?」甄意拾起地上的闇黑畫紙。

  「一個女孩的故事。」

  是連環畫,女孩殺了四個男人。看那幾人的身影,竟像唐裳和林子翼四人。

  甄意微微蹙眉,看到最後一張:「這幾個又圓又癟的東西是什麼?」

  「她閹了他們。」他語氣平常。

  男性生殖器?

  甄意呼吸不穩,她從警察那裡得知,林子翼的確被閹割了,死時渾身赤裸,手腳被捆成大字,死相羞恥而不堪。

  捆綁......

  甄意想起第一次見吳哲時,他脖子上和手腕上的傷痕,捆綁造成的傷痕。那時她就隱隱感覺,這場慘劇裡,他心裡的傷只怕比唐裳更深,更刻骨銘心。

  他現在的狀態能殺人嗎?如果能,殺人時他狀態是否清醒?而且,最關鍵的問題,他可以從這裡自由出入嗎?

  腦中想法混亂譟雜,直到吳哲疲憊的聲音響起:

  「甄律師,我好累。」

  「什麼?」

  「今天跑了太久,累了。」

  「跑?」

  「小裳從樓上跳下來,我跑去窗口接她。跑累了。」

  「接住了嗎?」甄意不知他說的是真實還是幻想,只能順著他。

  「還沒有。她從50層的樓頂跳下來,我跑去49層樓梯間的窗口,沒接住。所以,她又重跳了一次?」

  「重跳?」

  「嗯,她一跳,我就趕緊跑去接她。每一次,我都在比上次低一層的地方接。上星期,我跑到31層樓梯間的窗口,可她還是和我的指尖錯過了。最近我一直卡在31樓,每次都只能跑到那裡。」他說著說著,著急起來,手開始在畫板上無規律地抓,「怎麼辦?31樓就下不去了,怎麼辦?」

  「可你怎麼知道在31層?」

  「消防栓旁有樓層號。」

  「你衝去窗口,怎麼會看到消防栓後的樓層號?」

  「鏡子。」

  「什麼?」

  「樓梯間的窗戶旁有面鏡子,我從鏡子裡看到空空的牆壁,門洞,和黑色的數字。」

  甄意背後陰風陣陣,不知吳哲的幻想代表了什麼。

  「甄律師,你是來接我出去的嗎?」他思維跳躍,忽然緊張起來。

  「我......」

  「這裡的人都想害我,總給我吃藥,想毒死我。」

  「那你......」

  「我當然沒吃。」他飛快打斷,四處看看,見沒人,從褲腰上摸出十幾粒藥丸,塞到甄意手上,「護士會來檢查,你幫我藏著。」

  甄意做賊一樣,沒有辦法,接過來收好。

  「但我不說話,不說話他們就看不見我。」吳哲說,「你也該走了。」

  甄意無法理解,想追問,可吳哲收回目光,當她不存在了,然後他抱著畫,緩緩回房間去。

  剛才的對話,吳哲不會以為她是他的幻想吧?

  這個想法讓甄意頭皮發麻。

  廳裡一個人也沒了,連言格都不知道去了哪裡,空曠得讓人發怵。她起身望嚮外面的草地,病人們正在弄類似朗誦大賽還是唱歌比賽之類的活動。

  甄意想了想,跟著吳哲的方向過去,看他進了房間,她找走廊上當值的護士詢問:「這邊的病人由你照顧?」

  「是的。」

  「吳哲他情況怎麼樣?」

  「我覺得挺好的,不說話也不吵,我們最喜歡乖乖的病人了。」

  這話聽了不太舒服,甄意也不介意。畢竟,是人都希望自己的工作順順當當,他人的利益不過是自身順風順水之後的善意消遣。

  「病人的房間會上鎖嗎?」

  「視病情而定。」

  甄意沒多問。病人多,護士少,有一個不見,護士能註意嗎?

  她邊想邊走,過一會兒發現走錯了方向,前面是閉合著的落地玻璃門。剛要折回去,卻看見了言格。門那邊也是一個廳,稍小,環境乾淨清淡。

  言格和一個男子面對面坐著,都是白衣。不過一個是醫生工作服,一個是患者病號服。

  那男子只看得到側臉,輪廓分明,應該是美男。

  顏控是一個非常高大上的藉口。甄意再度挪不動腳,好奇地張望。

  兩人似乎在交談,言格不冷不熱,從容淡然;那男子脣角噙著笑,怡然舒服的樣子。

  甄意下意識輕輕推了一下落地門,鎖著。

  她納悶了,言格和一個精神病人有什麼好談的,表情還那麼認真正經。再想想他一貫對自己的態度,簡直把她當一團會說話的空氣。

  甄意不滿,忽然突發奇想,呃,他對她那麼清淡,該不會......不是她不好,而是性別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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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8:52 |只看該作者
12. chapter 11

  言格坐下,十指交釦平放在桌面,面容俊逸而沉靜。對面的厲佑和他一樣的姿勢,雙手交握,放在桌上,似乎和他是鏡像的。

  言格扮演醫生角色時,總是先開口的那個:「徐醫生說,你有話和我說。」

  「嗯,最近我的精神研究取得進展。但他們不會聽得懂。」厲佑有一張輪廓極其分明的臉,尤其眼睛,沉黑沉黑的。說這話時,語氣輕嘲。

  「你認為我願意聽?」

  「當然。」厲佑笑了。

  「那我試著聽一下。」

  「言格,時間是靜止的,流動的是人。」

  「為什麼這麼說?」

  「世上本沒有時間這個概念,它是人類創造的,說時間不存在,這不難理解吧?」

  「嗯。」

  「至於人,只要活著,就不停地在動,從家裡去地鐵站,從地鐵上公司,從公司去餐館,任何時候都在移動。如果有一部相機對著這個人毫無間斷地拍攝,拍出的照片連在一起,會變成什麼?」

  言格完全理解他的話:「這個人的身影貫穿了他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像......」

  「這個人像一條河。」厲佑牽起脣角,「他是一條流動的河,每個人都如此。相互穿插交流。」

  「這對你的精神空間理論有什麼輔助作用?」言格問。

  「一個人是流動的,他的精神世界也是。每個人的精神都可以看作是獨立的空間。」他十指白皙,有規律地敲打著指關節,

  「當一個人的精神力量足夠強大到可以對他人施壓的時候,他人會在不知不覺中接受這個人的思想,被他的精神所影響。這種情況在現實生活中不罕見吧。」

  「的確。」言格平靜道,等他繼續。

  「我把人與人精神層面的影響從量子物理和空間的角度分析,是強者的精神力量對他人精神空間的施壓,力度足夠大時,會造成空間彎曲。」厲佑舒緩地靠近椅子裡,似笑非笑看著言格。

  言格「哦」一聲,看上去不感興趣。

  但厲佑的故事講到最高點,當然不會放棄最後的謝幕:「結果就證明我的精神空間理論:一個人的精神與思想可以穿透並侵略到另一個人的頭腦裡,足夠強大時,甚至可以支配他,控製他。這就是為什麼會有教育,包括宗教,邪教,一切。」

  「沒有讓我驚艷。」言格平常道,似乎有些失望。

  這樣的反應讓厲佑瞇起了眼睛:「我會向你證明。新來的叫吳哲的傢夥還是不說話嗎?讓我和他談,我能讓他開口。」

  「事實上他已經開口了。」言格直視他。

  厲佑也看他,分辨著什麼。

  言格:「你操控他了?」

  「我一個月沒有放風了,哪機會和他說話?」厲佑微笑。

  「你剛才的精神空間理論呢?」

  厲佑嘴角的笑容放大:「你相信我的理論了。」

  「當然不信。」言格抿唇,雙手插兜站起身,「只是確認你沒有和他接觸。再見。」

  厲佑變了臉色,胸腔像堵了一塊磚頭,他冷靜看著言格頭也不回離開,意外望見玻璃門那邊,有個女孩縮了縮脖子,窘迫兮兮地沖言格吐吐舌頭,右手還不停地碰著額頭,做著抱歉的手勢。

  估計此刻面對著她的言格表情不太好。

  言格走到門邊,掏了鑰匙,只聽厲佑說:「她是你的前女友。」

  言格頓了一下,鑰匙進孔,又聽厲佑說:「你想接近她。......可,這真不像你的性格。為什麼事耿耿於懷呢?」

  「言格,你信不信,我能讓她......」

  門這邊的甄意有些忐忑,覺得不對。

  剛才她在門邊來回,沒有離去。言格起身就看見了她,眼神有點少見的涼。甄意很清楚,他這人總是很淡,不會高興也不會生氣,惹到他頭上他也風淡雲輕。

  不會溫熱,但也絕不會冷酷。

  所以,頭一次看見他眼裡淺淺的涼意,她知道自己不該出現在這兒,一定是違揹了醫院的規矩,便趕緊做道歉。

  吳哲在這兒,她還要來呢,可不想惹他。

  奇怪的是,言格門開了好半天,鑰匙插在孔裡,動作卻頓住。好幾秒,他都沒有動靜。

  他高高地立在她面前,隔著玻璃鋼索的兩道門,眼眸很深,落在她臉上,卻似乎沒看她。

  不遠處那個男子果然長得俊俏,說著什麼,甄意聽不到。他看上去高傲,掌握一切,卻又像謙謙公子。有一瞬,他黑色的眼睛和甄意對視了一秒,唇角微微抿起,風度翩翩地輕點了一下頭,對她打招呼。

  甄意莫名一愣,下一秒,目光被言格的身影罩住。

  他打開門,出來,關上。語氣像質問:「你來這兒幹什麼?」

  「我走錯方向了。」甄意趕緊往回溜,像生怕他上來揍她。

  言格的確心情不好,但他少有心情波動,所以也不會表現。以至於甄意緊張兮兮走了一會兒,一轉眼見他表情平靜,就把剛才的事忘在腦後,立刻跳轉到好奇模式,湊上去問:「那個是病人嗎?」

  「嗯。」他嗓子裡溢出一絲模餬不清的音節。

  「看上去不像。」

  「不要輕易下結論,不要評價你不了解的東西。」他回答得平實,聽著卻像指導,「更何況,很多時候,你以為的了解,不過是自以為了解。」

  懂哲學的神經病醫生還真是......

  甄意並不反感,反而謙遜又乖巧的樣子:「知道啦,再說,眼見不一定為實。」

  她從來不會這麼乖......言格目光落到她臉上:「有事情找我幫忙?」

  甄意:「......額,是。」

  他看她一眼,眼眸明淨而深幽。

  甄意立刻有話說話:「儘管醫院硬件管理很嚴,但如果某個病人很聰明,而且某個時間神志清醒,他有沒有可能偷偷出去,然後回來?像電視裡的越獄一樣?」

  說出這話,她自己都覺得很扯,但言格卻說,「我無法100%地否定這種可能性。」

  「那你有沒有遇到過一個男人的精神裡出現女人的人格?」

  「有,極少。不過,你想說什麼?」

  「吳哲的精神會不會分裂出一個唐裳的人格?」

  「這麼說吧。」言格走過一道門,拉住門沿,等她過來,再穩穩闔上,「你想太多了。」

  「啊?」

  「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人格分裂小說裡很多,但臨床很少見。患者能夠正常生活,第一眼或短時間看不出異樣;而精神分裂裡的分裂不是指人格,而是指患者的感覺和知覺受到重創,生活不能自理,瘋瘋癲癲,時常妄想。是我們常說的『瘋子』中的一種。」

  他聲音低醇而平實,許是擔心她聽不懂,所以語調格外耐心緩慢,說完,還補充,

  「打個比方,人格分裂是一個身體裡住了很多個人,精神分裂則是一個身體裡住了一個不停做夢不停妄想的人。」

  甄意直勾勾看著他。

  「怎麼?」他不太自在地移開目光。

  被她這種眼神看過無數次,可他終究沒有平靜地習慣下來。

  甄意音量降低,不太自然:「你一次性跟我講這麼一大段話,好像還是頭一次。」

  言格閉嘴了。

  甄意重拾話題:「那吳哲的情況就不是人格分裂了,精神分裂也不像。」

  「ptsd。」

  「什麼意思?」

  「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

  甄意狐疑,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你不是還沒給他做鑒定嗎?」

  「鑒定是一迴事,經驗是另一回事。」他淡淡道。

  「......」

  這種不動聲色就拽得牛氣鬨鬨還不自知的人......

  「那ptsd的症狀是什麼?」

  「臨床表現是,機械式地讓自己重新體驗症狀,不斷回憶事發時的狀況和心裡的感受......」

  「哦,這樣聽著,好悲傷。」甄意聲音低落下去,想起吳哲述說的那個不斷重復的可怕夢境,黑闇,絕望,陰冷,潮濕。

  「......伴隨迴避症狀出現,不願別人提及事情,嚴重時會選擇性遺忘。」

  吳哲的確不記得唐裳已經死了。

  「高度警惕,注意力不集中,短期記憶弱。」

  吳哲不讓其他人靠近,而甄意靠近後,聊天到一半,他就當她不存在似地不告而別。

  甄意聽完言格的分析,心裡感歎:他很厲害。

  他們已走到大樓門口,言格仍舊先走出去,拉著玻璃門,等她出來。甄意抬頭,就見陽光剛好灑在他和玻璃之上,閃閃的,像在鑽石的世界,透明,乾淨。

  他淡雅的容顏在燦爛的陽光中卻絲毫不遜色,白皙的臉融化在光線裡,那雙眼眸卻十分清晰,澄淨而明澈,有股子讓人想沉進去安睡的寧靜。

  甄意一口氣呼不出來,低頭走出去,等他退一步緩緩闔上門,纔呼出懸在胸口的氣息,繼續:

  「警方肯定問過了,吳哲現在的情況能夠殺人嗎?」

  言格低眸想了一下:「我只能說,他的病情比較嚴重,已經沒有自我意識。不管他做什麼,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甄意望著塑膠網那邊歡快的神經病們,有些失望:「就是說,可能會殺人了。」

  「比起殺人,我更偏向對他用『自衛』這個詞。」他身姿脩長而挺拔,潔白的褂子一塵不染,在風中翻飛。

  「意思是只有別人對他造成威脅時,他才會反擊?」甄意再度來了精神,彷彿潛意識裡想把吳哲和案子劃清關繫。

  「但是......」言格身形稍頓,說,「普通人再正常不過的動作,也會被他理解成威脅。......這也是為什麼他是警方的重大嫌疑人。」

  -----------

  作者有話要說:

  「至於人,只要活著,就不停地在動,從家裡去地鐵站,從地鐵上公司,從公司去餐館,任何時候都在移動。如果有一部相機對著這個人毫無間斷地拍攝,拍出的照片連在一起,會變成什麼?」

  這一小段話的靈感啟發,是來源於《天才在左瘋子在右》,當然,原文不是這樣,想表達的目的不一樣,想證明的結果也不一樣。

  另外,關於「時間靜止,人和思想流動」「每個人的精神都可以看作是獨立的空間。」「人的精神力量足夠强大到可以對他人施壓,穿透並侵略到另一個人的頭腦」以及和「空間扭曲」之間的關系,這些是我自己想的,沒有科學依據,不一定對,但也貌似不能證明它是假的。

  由於這篇文的特殊設定,以後還會陸陸續續出來一些詭異的想法和理論,大家就當是看看多元化的視界吧哈哈,我不是瘋子,當然也不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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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chapter 12

  吳哲可能殺人嗎?

  甄意望著窗外思索,她不希望警方打擾吳哲,卻又希望警方多盯著吳哲少注意宋依。

  現在宋依的境遇非常糟糕,偏偏她還死撐著。外界對她的議論甚囂塵上,事務所裡關心起甄意的人也越來越多。坐進辦公室才半小時,來問她進展的人絡繹不絕。

  「宋依怎麼樣了,我超喜歡她演的戲,甄意你要加油啊!」

  「有沒有想好對策,需不需要我幫忙?」

  甄意一一回應:「還沒到那一步,不急。」

  她知道雖然揹地裡有人對她稍稍不滿,但不至於勾心鬥角。關鍵時,大傢還是會擰成一股繩。

  楊姿也擔憂:「意,新聞說宋依是嫌疑人,警察開始走訪她身邊的人了,怎麼回事?」

  甄意一副皇帝不急的樣子:「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也是看新聞。」

  這樣不聯繫也不是個事兒啊!

  甄意給宋依的助理打電話,得知她在市區拍戲。

  出辦公室,同事聚在一起討論連連看,楊姿笑話沒技術含量,小江則說不動腦子才好玩。大家紛紛站隊,見了甄意,有人問:「甄,你玩遊戲嗎?」

  「當然。」中學時,她打遍天下無敵手。

  「你喜歡玩難的還是簡單的?」

  「當然是玩男的,」甄意笑,「越刺激越好。」

  楊姿:「聽見沒,玩難的。」

  甄意到了門口,回眸一笑:「嗯,玩男的;沒男的,女的也行。」

  眾人:「……」

  乘上電梯,電話響了,是言格的辦公室。

  「喂?」

  「現在忙嗎?」他嗓音清雋。

  讓甄意莫名心跳漏一拍,「準備去辦事。有事?」

  「嗯。」他說完沒下文了,

  甄意等了幾秒,催促:「你說啊!」

  「見面說吧。」

  甄意好奇,他找她有什麼事?

  「我現在要去西貿商場10樓,或者,約別的地方?」

  「西貿吧,剛好會路過。」

  到達西貿,甄意很快找到b區卡地亞門店,宋依的劇組正拍攝她和男主角一起買鑽戒遭遇女配糾纏的場景。男星名不見經傳,可宋依名氣高,現場圍了不少粉絲。

  甄意不愛看電視劇,偶爾在電視上看到宋依(她演的電視劇太多),即使幾眼,也總能看到她令人印象深刻的演技,一個眼神,寓意萬千;一個動作,爆發力驚人。

  她是那種一人撐起一部戲的女主。

  此時,宋依站在白光闆和攝像機面前,幾個場景演下來,一次都沒ng。圍觀人群看得入迷,現場鴉雀無聲,直到女配連連失誤纔中斷。

  最後一幕是女配被宋依氣哭,卻不敢在男主面前挑明。那演員情緒不對,哭不出來,一連ng數次。週圍議論紛紛,她更急得哭不出來。

  宋依入戲和出戲都極快,出了戲,朋友一樣教女配怎麼哭。她給她做示範,一秒鍾眼淚就下來,女配完全看呆,一幅看男主的眼神仰望宋依。

  宋依安慰完,轉頭看見甄意,臉色就變了。

  她對導演說休息一會兒,朝甄意的方向走來。有粉絲跟保鏢鬥爭著求簽名,她也一一滿足。

  宋依的助理很崇拜她,小聲對甄意說:「我們宋依姐演技厲害吧。」

  「嗯,很不錯。」

  「豈止是不錯?和她合作過的導演都說,沒見過她出戲入戲這麼快的演員。我看過影后梁冰演戲,入戲慢出戲更慢,一場哭戲演完出不來,導演組勸一個小時呢。」

  「是嗎?」甄意微笑,不關註娛樂圈,但聽到趣聞軼事也好玩。

  宋依走來,從助理手中接過水,坐到躺椅上,慢悠悠喝掉半瓶,才抬眼看甄意:「你來幹嘛?想好應對方案了?可惜我現在沒時間,過兩個小時再談……」

  這女人,簡直一副上次警局吵架後等著甄意給她道歉的表情。

  「簽解約書。」甄意懶得和她廢話,從文件夾裡抽出一小摞紙扔給她。助理震驚,居然有人敢這麼對她家大明星。

  宋依猝然瞪她:「你!甄意,你知道你會損失多少錢嗎?」

  「那要看我多稀罕你的錢。」甄意底氣十足。

  宋依臉通紅,她不想對甄意坦誠她的祕密,可也不想換律師。良久,她咬牙說了句自己都不相信的話:「甄律師,我以為你很正義。」這次她不是玩笑,也不是假意奉承,「你總是站在弱勢的一方,你幫唐裳對抗林子翼,幫我對抗警察,我以為你是為了正義。」

  甄意:「我的正義是可以拿錢買的,想要的話,拿錢來。」

  「......」

  她那不為所動趁火打劫的樣子,簡直像地痞流氓,宋依更不可置信:「所以你來,其實是……」

  「要挾你漲薪金。」甄意抱著手,十分勢利,「你不配合我,這也不說那也不說,隨時變成定時炸彈製造漏洞,我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還要幫你想辦法。這種模式我很不爽。我不爽的時候就想燒錢。你想不對我坦誠,不受我約束,可以,代理費翻倍。」

  「你這是敲詐!」

  「敲詐是我的職業!」甄意跟她比瞪眼,「彼此彼此,都不是多推心置腹的人。」

  宋依噎得說不出話,思量之後:「好。翻倍。你以後不要問我不想回答的問題。」

  「成交。」甄意俯身把她手中的解約書奪迴來,從文件夾裡抽出另一份合約遞給她,「我把『委託人必須對律師完全坦誠』那一條刪除了。看完沒問題就簽字,再見。」剛轉身又折回來:「還問一句。」

  「什麼?」

  宋依見甄意遲疑,和她走去樓梯間。

  甄意盯著她的表情做判斷:「凶手是吳哲嗎?」

  「你怎麼會懷疑他?」宋依詫異後平息下來,「甄律師,專心給我打官司好嗎?凶手的事不要查也不要追問了好不好?不過是一個和我一樣的可憐人,你非要把人揪出來判死刑才甘心?」

  甄意幽幽道:「所以,你看見的那個人,是女的?」

  宋依一愣,繃起臉:「我沒說。是男是女有關係嗎?」

  「當然。很大關係。」甄意道,「女性犯罪更有目的,更有計劃。如果是女的,嫌疑人範圍能大大縮小。」

  這時,安全門被推開,宋依的經紀人來找她,見了甄意,劈頭問:「是甄律師?」

  「是。」

  「我聽說你很厲害,可為什麼現在警察處處在走訪依依身邊的人?那人渣死了調查依依幹什麼?記者也亂說,這麼下去我們依依的形象怎麼是好?」

  「我正在和宋小姐談。」

  「你收了錢就好好辦事,要是把我們依依的名聲搞臭了,你的名聲也會一落千丈,以後誰敢找你做律師?」他語氣溫柔,句句帶刺。

  「是。」甄意漫不經心應著,對這種人,她向來懶得理。

  經紀人看宋依:「依依,xtv請你去做節目。」

  「不想去。」宋依面無表情,「他們的問題霸道又咄咄逼人,不喜歡。」

  「可收視率高啊。」

  「那要看我有多在乎它那收視率。」她用了甄意的句式。

  「可xtv最近在追公安對你走訪的事,我們要緩和關係,別鬧太僵。」

  「我真的不喜歡。」她別過頭,神色落寞。

  「哪有什麼事都如意?」經紀人鬨。

  「……好。」

  「真乖。」經紀人美滋滋地拍她的肩,「依依,調整心態。不是常說嗎,生活就像被強姦,不能反抗就享受吧。」

  宋依臉色陡然變得極其難看;

  而甄意出乎意料地笑了一下,那笑裡帶了太多的嘲諷,經紀人聽出來了:「笑什麼?」

  「沒笑你,笑這句話。」

  「怎麼,有意見?」他趾高氣昂地皺眉。

  看他這姿態,甄意也不想收勢了:「呵,這話很神奇,能瞬間把說它的人變得低級噁心沒文化,齷齪粗鄙賤人渣。」

  「你出口成髒!」經紀人勃然大怒。

  「究竟誰嘴髒?什麼叫不能反抗就享受?一個男人該是多齷齪多沒教養才說得出這種話?呵,真夠狂妄自大的,」甄意冷笑,「潛意識裡為所謂男人的雄風洋洋自得嗎?被雄性激素控製頭腦,屈服於動物本能的東西,以為力量代表徵服就算了,還敢大言不慚以施恩者的姿態說帶給女人享受?作用和黃瓜差不多的傢伙,也不想想自己從哪裡鑽出來的!」

  經紀人驚愕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別那麼看我,我說的就是你想的意思。哪句不對,你反駁?啊,友情提示,別輕易和律師爭論,小心讓你掉一層皮!」

  經紀人憋得臉紅如豬肝。

  宋依神色復雜看著甄意,後者轉身下樓,走幾步回頭:

  「哦,對了,經紀人先生,好多男人以為他們給女人快樂,是施與者;可其實是很多女人假裝高潮保護著男人可憐的自尊心。回去記得問問你老婆。嘖嘖,男人真有足夠的能力讓女人享受嗎?」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才走到下一層就看見了,言格……

  他神色淡淡,但她知道他什麼都聽見了。

  甄意絲毫不尷尬,迎上去:「喜歡我的演講嗎?」

  「不感興趣。」他轉身往下走。

  甄意追上去:「我好像把所有男人的能力都貶了一通。抱歉,或許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力低下。」

  「不是或許,是必然。」他平凡地說著,並沒有較勁或不服氣的意思,純粹只是概率學上的邏輯嚴謹。

  甄意知道,但故意曲解,笑開了:「必然?你想證明嗎?來吧!」她張開雙臂。

  言格停下,雙唇緊抿,長長的睫毛垂下又抬起,盯著她:「甄意,你知不知羞?」

  「就是這句話,哈哈。」她開心大笑,「好久沒聽到,真是懷戀。」

  「……」

  他默默前行,甄意不玩笑了:「好了好了,說正事,找我什麼事?」

  「甄教授的病情確定了。」

  「病情?」甄意驚詫,「上次不是常規體檢嗎?」

  「你忙碌太久,沒注意到你爺爺記憶力開始衰退了?」

  難怪一輩子不爽約的爺爺,那天明明和言格約好,卻跑去醫院,也忘了取消約會。再想想近幾個月的點點滴滴,甄意心跳全亂,不敢相信,「你不會是說老年癡呆……」

  「初期,正在治療。不用太擔心。」

  甄意百感交集,卻突然想起,「等一下,你說向我爺爺請教,其實是給他看病?」

  「嗯。那時沒確定,所以沒和你說。」

  他,是在尊重老人,尊重病人吧。

  她停下,望著他清秀的揹影,心裡一片溫暖:「謝謝。」

  「以後多關心老人。」這是他的回應。

  言格說完又問:「你私下在調查林子翼的被殺案?」

  「是。」

  「一起吧。」

  「為什麼?」

  「警方在懷疑吳哲,我想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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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chapter 13

  ecstasy毗鄰酒吧區。到了晚上,燈紅酒綠,五光十色,路上到處香車美女,空氣裡全是靡靡之音。不到夏天,風景已火辣得讓人發熱。

  甄意立在路邊,不太自在,倒不是說她是什麼乖乖的純情女子,只是......她側頭望一眼身旁的言格,白衣白褲,清心寡慾的模樣,和週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且他不像有的男人。有人把自己裝作君子,他不是,他自身淡然猶不自知。臉龐和眼神都純淨通透,哪兒都看不出一絲浮躁或不軌。

  彷彿沾了塵世的女子見了都會自慚形穢,任他氣質卓絕貌美如花,也不敢輕易靠近。

  真像是,往妓院裡扔了一個耳根清淨的老僧。

  甄意癟癟嘴。

  她和會所的店長約好了在門外等候。她抱著手,眼珠一轉,壞主意就來了,問言格:「過會兒你要進去嗎?」

  「你以為我專程給你當司機?」

  「當然不是。」甄意輕輕笑,很壞,「我是怕......這裡的女人很開放,搭訕啊,送酒啊,用舞姿攔住你啊,怕你應付不過來。」

  言格不做聲,眉心極輕地蹙了一下,在思索。

  甄意偷笑:「唔,看來,你沒來過私人酒吧吧。」

  沉默。

  「難怪你不知道。」甄意更加故弄玄虛,「這裡的人都是約炮的,超級饑渴呢。有時還辦派對。你想想,沒點兒特色能吸引林子翼?你看看你......」她有如百花樓的媽媽桑,肆無忌憚把他上上下下掃一遍,

  「絕對A貨。一進去,嘖嘖,跟進女兒國一樣。西遊記看過吧。放心,絕對人人都想撲上來咬你一口。」

  她說完,伸出貓爪,還真做了個「嗷」咬人的姿勢。

  「......」言格的臉灰了一度,「真是你說的這樣,你怎麼敢進去?」

  「切,」甄意昂起下巴,「什麼男人到了我這兒,不是死路一條嘛?」

  言格:「......」

  正說著,店長到了,是個挺精神的年輕人,叫索磊,他下車就微笑:「抱歉,堵車了。」

  甄意道:「是我們麻煩你了。」

  「不麻煩,警察都來三四回了。」

  索磊帶他們進去,穿過長長的幽闇的霓虹走廊,前邊傳來音樂聲。言格走在最後頭,眼見要進大廳,突然拉了甄意的手臂一下。

  甄意迴頭,詫異:「怎麼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彩燈的緣故,他白皙的臉微紅,聲音很低:「剛才你說的,都是假的吧?」

  我剛才說什麼了?

  甄意怔愣一秒,反應過來,哈哈輕笑:「言格,你還是那麼可愛,我真是喜歡死你了。」

  「......」

  燈光曖昧幽闇,客人三三兩兩坐在吧臺小桌或卡座裡喝酒低語,氣氛十分安逸。舞池裡有人跳舞,但此時正播放著輕緩的音樂,也並不激烈。

  從大廳邊角的小樓梯上去二層是包廂區。一路上只有兩個攝像頭,且角度不正,如司瑰說的,有死角,靠近牆壁走就能躲過。

  甄意問:「這攝像頭角度不夠廣吧。」

  「是。我們這兒是高級私人酒吧,來的都是明星富人,安攝像頭是應付檢查,很多時候不開啟。」

  甄意看一下手表,晚上十點半,二樓卻沒人影,包廂上門牌燈是熄的,表明沒人。四處看看,剛才他們走來的方向是唯一的出口,走廊盡頭是緊閉的安全門。

  「那個門可以通過嗎?」

  「不可以,雖然是安全走道,但為了防盜,常年都鎖著。」

  「你怎麼知道案發那天沒有人從那道門經過?」

  「因為鑰匙在我傢,而且正對門口有個小監視器,別說案發那天,這幾個月都沒人影。」

  「這些包廂到了晚上,也沒人來?」

  「外面有卡座,已經很私密了。如果特地上包廂,反而引人遐想。要真想幹什麼,直接去酒店。明星們來這兒就是想體驗酒吧的氛圍,躲在包廂裡無趣。」

  「那你覺得,林子翼為什麼會來樓上呢?」

  索磊撓頭:「誰要是找我談什麼事兒,我可能會過來,上面安靜。」

  「我也這麼想。」甄意笑笑,推開出事的房間門。取證和清理工作早做完,但房裡似乎仍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是誰發現的死者?」

  「打掃廁所的阿姨。她嚇死了,用對講機叫我,我也嚇得夠嗆,我的天,以前什麼場景沒見過。但這個真的,太嚇人了……」索磊抖了一下,「那男的被釘在……」

  「釘?不是綁嗎?」

  「是綁著,但手腳被玻璃片刺穿固定在床上,不是釘是什麼?」他繼續,「最慘的不是這個,而是他的下身,看著真是......」

  「蛋疼吧?」

  「呃,是挺……咳咳。真疼。」

  「估計疼得挺扯蛋的。」

  「……」

  店長招架不過來,求助地看言格,後者卻很淡定:「相信我,她已經低調了。」

  「凶器是你們這兒的嗎?」甄意問。

  「是包廂配備的水果刀,款式普通,超市就能買到。插在他的胸口沒帶走。」

  「血跡是怎樣呢?」

  「床上都是血,林子翼被脫的衣服上也是,可其他地方很乾淨。」

  「乾淨?」甄意邊思考邊自言自語,「因為凶手用他的衣服保護自己不被利器傷到,也不被血濺到。」

  索磊驚訝:「你怎麼知道?」

  「顯而易見啊,用布料包著,還可以搗亂警方的血跡分析。是個很聰明的傢伙呢。」

  安安靜靜。

  甄意回頭:「看什麼?」

  「聽著怪怪的,你好像懂很多。」

  「哈哈,因為如果我殺人,也會這麼仔細啊!」

  「不要這麼說,很嚇人。」索磊搓搓手,「不過,律師在這方面也這麼厲害嗎?」

  「看上去不像,但我是刑偵犯罪學科班出身。」

  店長說:「這麼鬼馬,倒真是不像。」

  言格聽言看向甄意。彼時,她正檢查窗戶防盜網的螺絲釘,腦袋幾乎貼到窗臺上。映著外邊樹叢裡的投映燈,她的臉白得像瓷,一雙靈動的眼睛此刻滿是專註,像裝著黑夜,很深邃。小而挺的鼻子旁邊,窗紗一角因鼻息而輕輕翻飛。

  不像嗎?他倒不覺得。

  她總是嘻哈鬼馬,脫線無釐頭,可一旦對某件事上了心,她必能傾註常人不會投入的熱情和專註,把生活過得像拼命一樣。

  戀愛像拼命般瘋狂,工作像拼命般堅強。

  這樣燃燒熱情的人,往往,無往不勝。

  曾經被這樣的她追到手,是他賺了。

  甄意看了一圈,基本了解,謝過店長,一出房門卻愣住。

  走廊對面掛了一幅畫,一個女孩從高高的樓上墜落,姿態優美,像在飛翔。畫框外裱了層玻璃,上面有一層薄薄的影子,映著甄意吃驚的眼神,和她揹後空空的牆壁,門洞,和門板上黑色的數字31。

  她莫名覺得詭異。吳哲的夢,只是夢嗎?

  言格也看見了,他聽甄意描述過和吳哲的對話,所以見到此情此景,也微微蹙眉:「要麼吳哲來過這裡,要麼凶手接觸過吳哲。」

  下樓到大廳,索磊挺客氣的,說:「別急著走。我這兒沒別的,給你們調杯雞尾酒吧。」

  「行,黑傑克。」

  「獨特。」小夥子噙著笑,果汁冰塊咖啡酒,駕輕就熟地調合。

  甄意坐上高腳凳,問言格,「你呢?」

  「開車。」

  「度數很低的,像果汁。」

  「不得。」

  「就會說不得。」甄意輕輕嘀咕,心思微顫。

  少年時在深城,說粵語,「唔得(不行,不要)」是他最常對她說的話。那時候在學校必須說普通話,他就說成了「不得」。現在再聽到,有微微的時光錯亂之感。

  她託著腮看索磊調酒,言格的目光卻落在他揹後的酒架上:「存酒的客人多嗎?」

  「一小部分。」

  「林子翼呢?」

  「存了,警察取了一點去化驗,剩的在那兒。」他回頭拿下巴指了指架子上一瓶金酒。

  因為言格的細緻觀察,甄意忽然有了新想法,林子翼的酒也是個關鍵點啊。她歪頭看言格,意味深長地微笑,言格依舊淡靜,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她想了想,又拿腳蹭蹭言格的腿,斜過身子湊近他,故意在他耳朵邊上吹氣:「你好厲害。」

  面對她疑似的挑逗,言格沒做聲。

  甄意自娛自樂,笑嘻嘻坐規矩了,一邊喝酒一邊琢磨:

  1,凶手不能從窗子逃走,案發後還在會所;

  2,先不說捆綁,把玻璃片紮進身體穿透,凶手力量很大,憤怒很強;

  3,警察取走林子翼的存酒化驗,說明屍檢出他體內有藥物;但為什麼下藥,洩憤的話難道不是死者清醒時更好?而且,林子翼是夜店常客,警惕性不會低,那凶手是怎麼接近並下藥的?

  看來,這個凶手很聰明,很謹慎,很冷靜,有很強的反偵察能力,在偵查學上,應首先考慮有前科的人。

  甄意歪頭思索著,忽聽見言格清涼的嗓音:「有一點說不通。」

  「什麼?」

  甄意在思考,一扭頭,眼睛裡光彩照人,直勾勾盯著言格。

  他不太適應,別過頭去:「看得出凶手是精心策劃,蓄謀已久。可殺人凶器,水果刀和剃鬚刀片都是酒吧裡臨時找的,不奇怪嗎?」

  甄意一愣,來不及想,電話響了,是宋依。

  聲音很急:「甄律師,警察抓我到警局了。你一定要救救我,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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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chapter 14

  甄意去到警侷時,外面堵滿了媒體,一見到她,全一窩蜂地圍堵上去,

  「警方發現了關鍵證據,宋依真的是凶手嗎?」

  「這是否和唐裳案有關?」

  ......

  即使是深夜,甄意也戴著墨鏡圍巾和遮陽帽,衣領豎得高高的,飛快擠過人群。之前的幾個月,已足夠讓她厭惡記者。

  會面室裡,宋依低著頭,情緒很低落,沒了平日或虛情假意或頤指氣使的樣子,一見到甄意就帶了哭腔:「甄律師......」

  「我都知道了。」甄意歎了口氣,「宋依,你隱瞞太多了,你說你第一次去ecstasy,沒進過案發房間,可警方在窗簾上發現了你的頭髮。這對你非常不利。到底怎麼迴事?」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她聲音很低。
 
  「我有時間等你。」甄意放緩了聲音,「宋依你要記住,只有你說真話,我才能真正地幫到你。」

  宋依用手撐住額頭,良久才開口:「對不起,是我心裡變態。我太恨林子翼這種強姦犯,所以我跑進了作案現場,你不知道,看他死得那麼慘,我心裡有多痛快!」

  說到此處,她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狠烈的笑。

  「......我明白了。」甄意沉吟半刻,「現在我需要你說一下你測謊失控的原因。警方會調查到,我不希望再次措手不及。」

  白熾燈下,宋依臉色蒼白得可怕:「甄律師,我讓你為難了吧?真對不起。」

  「我不需要你說對不起,我只想替你辯護。」

  宋依呆了一秒,臉色漸漸寂寞,「知道嗎?我從來不想做演員。演的不是自己,沒有自己的人生,在媒體和粉絲前帶著面具。為了曝光和上位,犧牲很多東西。不過對我來說也還好,反正進這個圈子前,我就沒什麼可犧牲的了。」

  她淡淡一笑,非常平靜,「我喜歡畫畫,想做畫家來著。可16歲……永遠忘不了那天,回家太晚,經過巷子時……有6個人,其中有個很胖很重,很惡心,我覺得我的胃都要被擠……」

  「宋,你不用說這些細節……」甄意眼神無處安放,一抬眼,眼睛被燈光刺得生疼。

  「他們怎麼都進不去,」宋依沒聽,平常地繼續,「蠻橫地嘗試,一個一個,我疼得恨不得把心臟挖出來,疼得哭著喊媽媽,結果給媽媽這個詞召來粗鄙的羞辱。

  他們得逞了,我沒想過時間能那麼漫長,一秒一秒分割到無限。完事後,他們還言辭辱罵,往我身上撒尿。我一直在流血,身體內部被撕裂,住院很久。媽媽申訴無門,那幾個人家在我們小城裡一手遮天,警察睜著眼睛說瞎話。媽媽走投無路,拉著橫幅去申冤,反而被打。她就靜坐喝藥自殺,以為可以引起關註,但沒有。」

  甄意握著拳頭,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新聞中的社會慘劇搬到她面前,她心中悲憤得無以復加。

  「活著,真的好難,真的好痛苦!」宋依笑笑,「可我沒有媽媽勇敢,我怕死,就去做外圍,賺錢換了張臉,改行做模特了。我以前比現在還漂亮,信嗎?」

  她扭頭看甄意,甄意已不能言語。

  「正是因為欠我一個交代,一個審判,我才會站在唐裳這邊,我才理解她的一切,才憎惡林子翼他們。我不是去上廁所的。我擔心林子翼又要幹壞事,才過去。但不管我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我當時的心情,啊,」

  她微微闔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唇角浮起滿足的笑容,「太放鬆了,太激動了,太快樂了。那真是我這些年最開心的一天。現在回想,我的人生都沒那麼淒慘了。你說,我會把給我帶來快樂的人交給警察嗎?」

  甄意以前就告訴自己,律師不要感情用事,可這一刻:

  「宋依,即使你殺了人,我也不會讓你償命。」

  「你......」

  「見你之前,我和司瑰通過話,你的情況很不樂觀,她對我說如果真的不是你殺的,務必讓你說出你看到的那個人是誰?但現在,你聽好了,你不想說,就不要對任何人說,包括我。」她在承諾,「至於怎麼對付警察,交給我。」

  「可正義......」

  「去他媽的正義!」

  審訊室裡燈光柔和,映在宋依素顏的臉上,比起鏡頭裡光彩照人的她,更有說不出的清新純麗。甄意坐在她身邊,面無表情。

  問詢前,司瑰陳述:「宋小姐,我們找到了一根尖端帶酒紅色的黑髮,與你的髮色一緻。昨天取了你的頭髮做元素對比分析,結果就是你的。你說沒去過案發地,現在該怎麼解釋?」

  林警官:「此刻,我們給你最後的機會做目擊證人,否則,一旦成為被告,這對你事業和名譽造成的損害將不可逆轉。所以請你務必主動配合我......」

  「你是在威脅我嗎?」

  「如果你要那樣理解。」林不繞彎子,「宋小姐,我們調查了你的過去,雖然深表同情,但也認為你有足夠的殺人動機。如果這件事吸引了公眾註意,被他人挖出來,受害最大的一定是你。即使這樣,你也不肯配合我們嗎?」

  「謝謝您在我傷口灑上同情的鹽巴。」宋依嗤笑一聲,表情冷酷像不干己事,可態度明顯強勢,和前一次接受問訊時規矩又忐忑的她判若兩人。

  司瑰看了甄意一眼,後者很平淡,不發言不關心。但司瑰知道,宋依蛻變成這樣全拜甄意所賜。

  是他們疏忽了。從頭髮懷疑宋依時,就應該立刻審問宋依。可他們沒有,而其中的間隙,足夠甄意把宋依武裝得潑水不入。

  林警官問:「能先解釋一下頭髮的事嗎?」

  宋依聳肩:「有人栽贓我唄。警官,林子翼之前招惹過的人少嗎?想殺他的人少嗎?不要以為他最近惹了個大案子,就認為殺他的一定和唐裳有關。或許是在其他方面和他有仇的人,想把你們往這方面誤導呢?你們敢排除這種可能性嗎?」

  警方的確無法排除,這番話讓林警官一下子詞窮。司瑰想,甄意果然做足了功夫的,

  她搖搖頭:「不止如此,宋小姐,我們找到了一位證人,她看見你走進了那條走廊。」

  聽到突發消息,宋依依舊鎮定:「證人的話,不一定正確。」

  司瑰想起不久前的測謊,提問:「宋小姐,要麼你是凶手,要麼你認識凶手?這兩者,有一個是真的吧?」

  宋依看司瑰一眼,而司瑰根據她的表情下了判斷:「是的。」

  宋依也不驚訝,淡定道:「如果你們懷疑我,我要說,你們的證據足夠給我釦上重大嫌疑人的帽子,卻不夠給我定罪,即使上法庭,我也不怕;如果你們想威脅我,我只能說,民事法庭上見。」

  這番話,絕對不可能是宋依自己想出來的。司瑰看一眼甄意,

  「宋小姐,你說你沒殺人,可凶手留了你的頭髮栽贓你。這種情況下,你仍然袒護凶手,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司瑰不是吃素的,審問鞭闢入裡。

  宋依也不急,點了點頭:「你們為什麼想抓到凶手?」

  「罪行必須得到懲罰。維持社會正義。」

  「正巧,這也是我不想讓你們抓到凶手的原因。」宋依笑,「林子翼他們姦汙害死了唐裳,本就該死。可那時你們警察做了什麼?你們懲處罪惡了嗎?沒有,相反,你們讓他們逍遙法外,讓很多相信所謂公道的人心寒,現在又來說什麼公平的話?

  是啊,你們有難處。人傢揹景強,你們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可你們面對強權點頭哈腰拋棄你們的信念後,就沒有資格再對普通人小人物說公道。欺軟怕硬,這是你們該做的嗎?那3個和林子翼一起的強姦犯完全沒嫌疑?你們敢像逼問我一樣逼問他們?」

  司瑰沉默。她知道這些話其實全部出於甄意之口。

  「既然如此,我們只能走刑事審判了。」林警官說,「另外,他犯的罪有法律判定,罪不至死。」

  「他罪不至死,被他摧殘的人呢?活該?他會知錯?不會。關個兩三年出來,那受害者算什麼?她們受過的折磨是場笑話?」宋依面無表情,空洞的大眼睛裡卻浮起一層水霧,「這樣的處罰是一個耳光,是你們打給相信法制的無辜受害者的耳光!你們夜裡敢抬頭看亡者的星星嗎?給唐裳收屍的時候,你們敢看她的眼睛嗎?!」

  「如果你們沒有保護過我,就不要奢求我遵守你們的規則。」她一字一句重重說完,指甲抓住桌沿,

  她唇角抽搐,臉上泛起一絲狠烈而瘋狂的笑意:「所以,我一個字也不會說。我沒殺人,怕什麼。想威脅我就放馬過來。我要是求饒,我要是說一個怕字,那我當年被輪姦就他媽的是我活該!!!」

  司瑰頭頂發炸,雞皮疙瘩全繃起來,她臉色發白,而林警官沉重而默然,頭都抬不起來。

  宋依低狠而悲愴的控訴在狹窄的審訊室裡迴響。

  沒人再說話,只有死一般的悲傷和寂靜。

  良久,宋依鬆開手,緩緩靠近椅子裡,面無表情,很淡定,只是有淚在臉上瘋了般流淌。

  這次審訊便這樣結束了。

  甄意始終無言,直到最後才說了句:「我的委託人申請取保候審。」

  離開時,甄意問司瑰:「你們有沒有……」

  「絕對沒有!我保證,物證人證,沒有偽造!」

  「嗯。我信。所以,法庭上見吧。」甄意抿唇,準備要走,司瑰卻叫住她,「甄!」

  「怎麼?」

  「宋依的話,是你教的?」

  「嗯。」

  「這麼說,你……」

  「我毫無保留站在她那邊。」

  司瑰莫名傷感:「甄,你難道不是在洩憤?」

  「洩什麼憤?」

  「唐裳。你真從唐裳的案子裡走出來了嗎?」司瑰蹙眉看著她,很心疼,「和她朝夕相處4個月,她所有的淒慘悲哀憤恨和絕望都毫無保留地往你身上倒,還有她的死。你和心理諮詢師談過嗎?」

  「我不需要!」甄意轉身,「我比你想的鐵石心腸,也沒你想的那麼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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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8:59:57 |只看該作者
16. chapter 15

  楊姿前一晚加班,錯過末班地鐵,去了甄意的公寓借住。早起路過甄意的房間,見她已梳洗完畢,正對鏡穿衣。

  楊姿倚著門欄問:「這麼早,幹嘛去?」

  「調查案子。」甄意說得簡短。

  言格發現,醫院登記表顯示吳哲的妹妹送他入院,卻沒有聯繫方式。另外吳哲行李裡有一個平板,裝了部恐怖電影《驚魂尖叫》。是宋依演的。詭異的是裡面有宋依從樓頂摔落到31樓尖稜上的畫面,同樣的空牆黑洞黑色數字。

  言格說,這也是警察懷疑宋依的原因之一。但因太蹊蹺,所以之前沒提過。

  送吳哲進精神病院的是宋依嗎?

  可甄意莫名想到唐裳的妹妹唐羽。這麼一想,她也有殺人動機!甄意決定去找唐羽,而言格也希望從她那裡了解吳哲的詳細背景,聯繫他的傢人。

  楊姿問:「聽說宋依追加代理費了,之前說你的那些人都快氣死了。」

  甄意倒大方:「等這案子結了,給你買花花衣服,乖。」她在鏡子裡對楊姿親嘴。

  楊姿配閤地嘟嘟嘴:「最近順利嗎?新聞都要爆炸了,聽說真要打刑事案。越來越多的人懷疑宋依和林子翼的被害有關。」

  「那,新聞說最近宋依在幹嘛呢?」甄意對著鏡子塗鮮艷的口紅,聲音模糊。

  「淡定地在中心城區拍戲呢,看上去挺人正不怕影子斜的。」

  「嗯哼。」是甄意建議宋依繼續淡定工作的,說這叫士氣。

  楊姿揪頭髮:「有小道消息說她不是表面看的那麼單純,說她介紹唐裳做外圍,和林子翼有牽扯不清的包養關係。估計她拍戲也不安穩。」

  甄意沒怎麼聽,手伸進衣服裡抓胸,費力地揉了揉半天,歎氣:「塑形內衣都擠不出溝來。」轉眼盯著楊姿的胸,像狗盯著包子,「阿姿,給我點兒肉吧。」

  楊姿撲哧笑,打量甄意。

  chanel黑白色緊身套裙,利落優雅的職場盤髮,黑色英倫小帽。她私下不脩邊幅,可每每梳妝完畢就像打磨過的鑽石,精緻璀璨;又像頂級門店櫥窗裡的假人。

  楊姿暗羨甄意天生對時尚的敏銳嗅覺。這種書本不教的內容,她不知該去哪裡學。

  「意,你今天打扮的太超過,要去勾引誰?」

  甄意心一跳,笑:「沒,我一直都低級二缺又庸俗。」

  話這麼說,心裡卻想,考慮到她對男人的標準,目前真正入她眼的也就言格一個,再加上在精神病院的一番話,心理層面的溝通也很通暢。既然如此,放著不動手,她還叫甄意嗎?

  她把自己打扮得連頭髮絲兒都是精緻的,立在路邊等言格接她。汽車停靠路邊,他紳士到了習慣裡,下車給她開門,卻並沒有因為她今天格外漂亮而多看她一秒。或者,他都沒註意她的不同。

  她不知道,在他的印象裡,她一向都是花花綠綠,蓬蓬生機的。

  他不欣賞,甄意也半分不洩氣,穿給自己看心情也好啊!什麼女為悅己者容,應該是女為悅己而容。雖然不是楊姿那樣出色美貌,她也要讓自己每天漂漂亮亮地過。

  唐羽住在城中村,當初因為打官司要用錢,賣了按揭房搬到這裡。居住條件一落千丈。到了邊緣地帶,車就進不去了。

  言格和甄意步行前往。城中村道路狹窄,路邊的舊樓房擠成一團,半空中晾衣繩把天空切割成不規則的小塊小塊,掛著一串串晾曬衣物,女人的胸衣男人的褲衩迎風飄揚。

  推著油炸食品的早餐車經過,甄意斜身讓道,輕輕碰了言格一下。

  目不斜視的他垂眸看她一眼,她今天的確耀眼,四週是嘈雜的貧民窟早晨,她卻蹬著高跟鞋走在t臺上,光芒萬丈;讓他莫名想起一幅畫,破敗的廢墟中,精緻的芭蕾女郎亭亭而立。

  他不是瞎子,並非看不懂。

  她撞見他註視的目光,咧嘴笑了,眉飛色舞地調戲:「美吧?」

  他神態安然:「你工作時都穿成這樣?」

  「言醫生,你是在誇我嗎?」她不答反問,笑容更大。

  「你是在調情嗎?」

  「想的美。」甄意揚起眉梢,抬著下巴走到前面去了。

  言格風淡雲輕,眼裡卻閃過細微的柔和。

  「不過謝謝你讓我跟過來。」甄意時不時回頭,「你約唐羽了解吳哲的家庭背景做登記,她才配合。要是我說來調查,她一定避而不見。她性格激烈,和唐裳還真不像。」說完,停了一秒,聲音低下去,「有些地方其實也像。」

  言格跟在她身後:「律師事務所通常會有心理諮詢師?」

  「嗯,我們老闆就是,他很專業。」

  「你諮詢過他嗎?」

  「我好得很,幹嘛要諮詢。」她似乎很牴觸。

  言格不問了。

  很快找到唐羽的住處,在一棟七樓高的小產權房裡,每層都分割出數不清的小房間。樓道裡全是炊煙味。

  唐羽的房間就是一室,電飯鍋,簡易衣櫃和床都擠在一起。真不知道那300萬用去哪兒了。唐羽只約了言格,所以看見甄意很意外。

  她九點半上班,沒時間寒暄。

  言格拿著表格向她打聽吳哲的家庭情況父母住處聯繫方式。

  「怎麼還住這裡?」甄意故作隨意地問。

  唐羽臉色不好:「唐裳用命換來的錢,是給我享受的嗎?」

  甄意四處看。房間很小,東西很多,卻一點兒不亂,收拾得很整齊。窗臺上養了幾盆花,開得燦爛。床底塞著玩偶,床頭擺著和姐姐唐裳的合照。牆上則貼滿各種照片,她和形形色色的男女勾肩搭揹。這不奇怪,她在帝城一家健身房當教練。

  「我記得你的工作是隔日,晚上十點半下班。挺累的。」甄意語氣看似無意。

  「嗯。」

  「今天是雙號。唔,案發那天星期六也是雙號。你10點半下班,而2小時車程外的林子翼會在11點死去。」

  背後沒有聲音,甄意都不用回頭:「哦,看來那天你請假了,不在健身房。」

  唐羽冷聲:「我生病了一直在家休息,鄰居應該有人看見我。」

  「你應該是傍晚請假,那時在這裡看到你的人不能做不在場證明。」甄意盯著照片牆看了很久,兩根手指夾住一張照片,慢慢轉身,「啊,我見過這個男人,ecstasy會所的店長,叫索磊。」

  照片上身著緊身運動衣的兩人搭著肩,立在跑步機旁。

  「學員,有什麼稀奇的?」唐羽說。

  「的確不稀奇。」甄意把照片黏回牆上,學員裡不乏和唐羽肢體接觸更親密的。

  「我們都已經得到賠償了,還殺他幹什麼?」

  甄意:「我記得你說那些錢全給父母養老,現在看,你的確這麼行動著,真像交代後事。」

  「警方都沒問我,你懷疑什麼?」唐羽徹底黑臉,「有這麼多閒情來調查我,不如多操心你的委託人宋依,法庭還沒開,網絡就開始攻擊她了,你不該多花心思替她擺脫困境?萬一宋依受不了風言也……」她越說越火大,近乎斥責,「作為律師,你保護好你的委託人了嗎?還是她們不堪重負自殺了你也不會有多難過?」

  甄意沒有多不自在。只是在言格面前被人罵,有些尷尬。

  言格收好表格,對唐羽說:「沒問題了,謝謝。」語氣平淡得彷彿沒聽見兩個女人的爭鋒相對。

  唐羽客氣下來:「不用謝,吳哲就麻煩言醫生了。」

  甄意和言格下了樓。

  近9點,城中村一派熱鬧景象。小商小販擠滿巷子,沒人管的孩子們上躥下跳。有幾個追追趕趕從甄意腳邊一溜煙飛過,她踩著高跟鞋走在磚板路上,搖晃了一下。

  下一秒,手腕就給人握住,溫熱的掌心,非常有力。

  可她還是撞向他,額頭從他的衣領擦過,一瞬間,心跳到嗓子眼。她凝著呼吸,抬頭看他,目光茫然。

  他依舊克己,瞬間鬆開她的手,可他指尖細膩微涼的觸感卻刻在甄意的手腕,心似乎梗在脖子裡落不下來了。

  她紅著臉做深呼吸。

  兩人悶不吭聲地走了一會兒,他問:「在想什麼?剛才,你看上去很開心。」

  「哦,我只是發現,唐羽撒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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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chapter 16

  言格從他的專業角度看出了異樣,但他知道甄意有她的角度:

  「比如?」

  甄意昂起頭,自信道:「她被我惹爆後說了一大段話斥責我。人一急就容易脫口而出。她說話的語氣像不像她確定宋依不是凶手?可她怎麼確定?那晚,她一定去過ecstasy。」

  「她的語氣的確有問題。」言格中規中矩道,「可以理解為她不希望宋依出事,卻不能理解為她確定宋依不是凶手。你引申太多了。」

  「是你想的太古板了。」甄意自言自語,又道,

  「她和店長索磊是情侶。」

  「何以見得?」

  「照片裡,店長左手戴了情侶款護腕。」

  「可照片裡唐羽沒戴。」

  「她是沒戴,她把它綁在袖珍花盆上了。」

  言格不語,沒想她能看到這種細節。

  甄意揚起下巴:「男朋友有什麼好隱瞞?無非是不想讓人把她和案發現場聯繫在一起。」

  「牽強。」他不客氣地評價,「有些人就不喜歡對外公開。」

  「你以為都像你呀!」說完才發覺嘴快,甄意輕輕瞥一眼他俊秀的側臉,不起風瀾。和其他人打交道太久,她差點忘了,他不會介意。他太淡然,原本什麼都不介意。

  不用擔心惹到他,或印象打折釦,或暗生齟齬,這也算是和他相交意料之外的好處了。

  甄意毫無負擔地重拾話題:「好吧,就算我說的論據不足,還有一點呢。」

  他走在一旁,微微頷首,一副願聞其詳的姿態。

  「記不記得,她說警察沒來找過她。為什麼?一定是因為現場的人都沒註意到她,而那幾個爛監控器也沒捕捉到。」

  「所以?」

  「所以一定是店長對場地的熟悉和便利使她躲過了。」她激動地宣告。

  「也有可能是,她真的沒去,她也不喜歡說男友的事。」他清晰地提出另一種可能。

  「啊,這麼說也沒錯。但我還有一點可以證明。」她很努力。

  「哦,大開眼界。」他說。

  「什麼?」她還沒提出下一個論點呢。

  「你是個蹩腳的偵探小說傢。」

  「哈?」

  「你讓我看到了強詞奪理的終極藝術。」他毫不吝嗇地「誇贊」。

  「你血口噴人。」她義憤填坑。

  「你胡說八道。」他淡淡回應。

  「……」

  言格側眸看她一眼:「你假設她去過案發現場,然後找證據線索來支持你的論斷。像做實驗一樣,方法是對的。可剛才你列舉的證據,只在『她去過案發現場』這點成立的情況下才成立。用這些論據去證明你開頭的假設,你覺得呢?」

  甄意啞口無言,這一番科學的論證,真叫她詞窮。似乎以前就是這樣,她呱啦呱啦說一通,他聽也沒聽,一句話就把她變成無理的那個。

  她臉發燙,臊得慌,卻也很慶倖。慶倖有個足夠清醒的人洞悉她的錯處,敲一敲她的腦袋,不至於讓她把這危險錯誤的方法發展成思維定勢。

  她的確該反省。憑著律師同事們沒有的刑偵敏銳嗅覺和小聰明在工作中順風順水太久,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很危險!

  甄意深深吸了一口氣,紅著臉抬頭:「謝謝你,言格。」

  她這麼一說,他反而閉嘴了,緊緊抿著,再也不發一言,插著褲兜繼續走路。

  甄意跟著他,說:「但實際上,我這種不科學的方法在現實中經常用到,很多時候還效果卓著,這該怎麼解釋呢?」

  她不經意間聲音輕軟下來,是在思考,在疑惑,而非挑釁。

  「我知道。」他嗓音清雋而溫沉,「很多時候已經有蛛絲馬跡,你才會開始第一步的懷疑和設想。概率五五分,有失敗,也就當然有成功。而且在客觀證據不足時,有一部分人的直覺和經驗真的能起到作用。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感覺的,但依我判斷,唐羽的確撒謊了。她和這個案子有牽連。」

  「你真這麼想?」

  「嗯,我剛才說那些,只不過是希望用這種『不科學』方法時,要隨時提醒自己看清楚。記住還有另外50%的失敗。即使成功,結果正確也不代表過程合理。」

  甄意低下頭,在心中默念。

  她正是因為獲得了很多正確的結果,才錯誤地認為過程都是合理的。這是多麼危險的想法?

  「我會記得的。」她輕聲說。

  他依舊沒回應,不知聽也沒聽。

  巷子裡狹窄而擁擠,沒走幾步,見到一排成人用品店。甄意想到了案子,對言格說:「你站在這兒等我,我進去買點東西。」

  言格看一眼店門口誇張的招貼畫和大字報,各種姿勢加各種大長久粗......他目光還算淡定,落在甄意身上。後者非常坦然,一扭頭,雄赳赳氣昂昂走進店裡,留他立在門口接受路人審視的目光。

  半分鍾後,甄意出來了,很遺憾:「沒有我想要的,有待擴大經營。」

  言格不予置評,以為她消停了,沒想她一家店一傢店地竄,走過一個街區,下個街區再來。

  甄意見路人看他們的眼光奇怪了,問言格:「我沒讓你覺得不舒服吧?」

  「沒有。」他寡淡道,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甄意使壞:「哦,那就是讓你覺得舒服了。」

  「......」

  言格果斷不開口了。

  又經過一家成人店,甄意再度把言格撂在又大又粗又長又持久的字樣前,跑了進去。

  店裡非常狹窄,髒兮兮的貨架上擺著各類計生情趣用具,不一而足。

  「咦?甄律師怎麼來了?」老闆十分熱情,甄意給城中村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打過官司,不少人都認識她。

  「是不是來調查案子?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甄意咧嘴笑:「不,我來買東西。」

  老闆的表情微妙,雖然幹這行,但仍對「性」戴著有色眼鏡。

  甄意一點兒不羞:「反正都要用麼,讓大超市賺錢,不如支持零售小商販。」

  老闆喜笑顏開:「要點兒什麼?」

  「嗯。」甄意神祕兮兮往外看了一眼,彎腰湊近老闆,小聲說,「唐羽前幾天買的那個,她說很好用,推薦給我的。」

  老闆蹙眉,不說話了。

  甄意盯著他的表情,漸漸灰心。或許這家店和之前無數家一樣,會說:「是打官司那個唐裳的妹妹嗎?她從不來我們這兒。」而她會立刻改口,「唐宇,一個男的。」人家更不認識,她便鎩羽而歸。

  但,回憶幾秒後,老闆一拍腦門,更小聲:「你等等,我去拿。」

  甄意頓時滿血復活,等到老闆把東西拿出來,她看到上邊的標籤,心都差點兒跳出來。天助我也!

  老闆往店外望,看見筆直立在路邊的言格,好奇:「甄律師的男朋友?」

  甄意轉轉眼珠,用一種得之我倖失之我命的傷感表情搖了搖頭。

  老闆看看她手中的東西,自以為知曉內幕,他把甄意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奉承:「甄律師這麼漂亮,想俘獲男人的心,完全不需要這個。」

  甄意想起言格對她的視而不見,壞點子又來了。她挺胸昂頭,狡黠又傲然地一笑:「我是很美,但他陽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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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chapter 17

  甄意再次來到ecstasy。這一片到了白天非常荒涼破敗,甚至醜陋。夜裡燦爛的建築物沒了夜裡霓虹的綵光,像是被拆掉血肉,只剩枯舊的或鋼筋或塑料的骨頭。

  街上冷冷清清,一個人也沒有。

  裡邊黑黢黢的,開燈也陰冷。

  甄意穿著會所的員工服,所以一路上,寥寥幾個為晚上開業做準備的服務員都沒註意她。甄意摸索一圈,找到了行政辦公室,正是下午,沒人值班。

  她翻箱倒櫃。

  既然說推理和做實驗一樣,她就要來找最客觀的證據。來之前,她用她的分析說服了司瑰。此刻,司瑰就在街區外等著。

  很快甄意找到了想要的,正認真翻看,身後傳來索磊的聲音:「你在這兒幹什麼?」

  甄意沒理,飛速翻閱拍照。

  「我說話你沒聽到嗎?不在前邊清點貨物,在這兒偷懶!」

  甄意轉過身去。

  索磊愣了:「是你……你,你怎麼穿著我們店的工作服?」

  「做個實驗。」甄意說,「ecstasy常有臨時酒水促銷員,所以員工看見穿工作服的陌生人也不會註意。」

  店長這次沒上次客氣:「甄律師,你這麼做很不恰當。」

  「我有事情想再次請教,能喝杯酒再說嗎?」甄意提議,她手機藏在背後,另一端連著司瑰的錄音器。沒有證據,只能套話逼迫嫌疑人認罪了。

  店長並沒懷疑,轉身帶她去內廳的吧臺。

  沒開幾盞燈,酒吧裡陰森森的。

  甄意坐上高腳凳,偷偷看一眼手機,剛才拍的資料已經發出。抬起頭,店長在混酒。身後桌椅昏暗,甄意望一眼,漫不經心地問:

  「在酒吧裡給別人的酒下藥,成功率多大?」

  索磊正往酒裡混閤碎冰屑,頭也不抬:「看對方的防備心。」

  「有道理。」她點頭,「要是林子翼,酒吧裡遇到的女子給他下藥,有點難。」

  他沒理,劇烈搖晃著調酒杯。

  「不過,要是酒保給他的酒本身就不對勁,那幾率就大了……」

  「你想說什麼?」他抬眸。

  「你應該清楚。」甄意直視他。

  隔著一束藍色的圓筒吊燈光,她身後是無邊的黑暗,只有她的臉格外白皙,輪廓分明,「我看過你們的登記表和簽到簿,每個賣酒的臨時工會待至少3天,但案發那天的賣酒妹只在當天出現過。身份證號碼是……。」

  「她幹的不好,做一天就走了,有問題嗎?」他不慌不忙,把調好的酒倒進雞尾酒杯,一層一層,奼紫嫣紅,「血色瑪麗。」

  「聽上去很巧,會不會更巧的是你們的臨時工檔案裡唯獨缺她的身份證復印件。或者警方去查這個身份證號碼。要麼不存在,要麼名字不對應?」

  索磊把杯子推到她面前,藍色燈光下,透明的酒水變成紫色的漸進:「是我們工作疏忽,以後會規正的。」

  「有沒有可能這個疏忽是唐羽?那天在酒吧穿著工作服沒有引起任何客人註意,也沒有『出現』在攝像頭裡的人是唐羽。」甄意揪著酒杯中的櫻桃梗把玩,「啊,如果是你的女朋友唐羽,那就不能說是疏忽了,而是……蓄意。」

  酒吧裡很安靜,只有他們兩人。

  一束圓錐的燈光從她頭頂打下去,襯得睫毛格外長,投了一片陰影在她眼瞳,幽深得比她身後的黑色還深。

  他盯著她看了半晌:「你想像力不錯。」

  「是嗎?」甄意握著手機,「我倒認為,雖然店員不會註意唐羽,不會認為她可疑,但如果警察拿著她的照片過來,說她是唐裳的妹妹,到時你能確保員工們沒一個對她有印象?」

  他始終撲克臉:「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說的很多啊。有件事情我很奇怪:一個娛樂場所的案發房間,閒雜人等的指紋鞋印皮屑和毛髮一點兒都沒有。是服務人員業務做得好,打掃得乾淨?」

  「我們的清潔人員非常專業。」他道。

  「那如果讓法政人員搜搜其他的房間,也會這麼乾淨?」甄意晃著酒杯,透明的液體在燈光不同的角度下,顏色變幻。

  店長沒有立刻反駁。

  甄意心知肚明:「索磊,案發房間的清潔弄到這種程度,很可能地毯什麼的都換掉了。凶手沒有酒吧內部人員的幫助能做到?」

  吧臺對面的男人無所謂地笑笑,拿抹佈擦調酒用俱:「房間的裝飾配備舊了,換套全新的。」

  「哦,這房間新置換的東西有購買記錄和進貨單嗎?換了一整套,這麼大的工作量,是哪些員工參與的?」甄意問。

  他不回答,手頓了一下。完全沒料到,這律師的問題滴水不漏!

  甄意:「凶器也很奇怪不是嗎?」

  「哪裡奇怪?」

  「這不是衝動殺人,而是蓄謀。計劃殺人卻不準備凶器,把殺人的成功率押在酒吧的配備水果刀上?殺手好粗心,還是他知道案發現場一定有可供殺人的工俱。」

  店長沉默了,用乾布把玻璃杯擦得一點水滴都沒有:「看來,不要小看律師。」

  「是不要小看我。」她問,「你承認我說的都對了?」

  他不置可否,盯住她的酒:「你還喝嗎?」

  「我相信你不會動手腳,」她舉起杯,「但謹慎總歸是好的。」

  他也不氣,接過她的酒杯一飲而盡:「你這些都跟警察說了?」

  甄意不答,判斷他的表情:

  「凶手想洩憤,所以不會讓他意識不清,否則折磨和宮刑就失了意義。死者也無法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不引人注意地上樓。所以林子翼酒裡的藥,不是蒙汗類,而是情慾類。在他慾火焚身而勃起的情況下閹了他……真是,很有創意呢!」

  她的語氣和選詞讓人發怵。

  他把玻璃杯擺好,出奇的平靜,聽她繼續推理。

  「這種藥你比唐羽更容易拿到,更無跡可尋。可藥是唐羽買的,說明一開始你們沒商量,只是唐羽的計謀。畢竟你對林子翼沒有強烈的殺人動機。我猜,你是在案發後幫助唐羽清理現場的。如果是那樣,我提議你和我一起去找唐羽,自首可以輕判。如果她同意配合,我願意幫她打官司。」

  「好吧。我無話可說,跟你走。」他攤攤手,一副接受現實了的樣子。

  路邊的車內,司瑰轉頭看唐羽。

  「都聽到了吧。」她搖了一下手機,「我現在沒有執行公務,也沒把你列為嫌疑人,如果你現在坦白,可以算自首。這也是為什麼甄意讓你跟我來,而非把你關在警局等著。」

  唐羽驚愕得瞪大眼睛,氣急敗壞:「他撒謊!我什麼也沒幹,什麼也不知道!我買藥是準備和他用的,我根本沒想到那天會碰到林子翼。」

  碰到?

  司瑰一驚。計劃殺人總得要被害者在場吧?等等,店長和唐羽,難道不是店長更了解林子翼去酒吧的時間規律嗎?

  司瑰頓時一身冷汗,跳下車就往路的盡頭衝去。

  「給我打個電話吧,我找不到手機了。」索磊準備跟她走,又彎身在櫃臺下四處找。

  甄意猶豫著,關了和司瑰的通話,撥他的號碼。

  手機鈴響。

  「找到了。」他把手機揣進兜裡,「走吧。」他忽然關了吧臺上的一串吊燈,酒吧瞬間陷入黑暗。

  甄意輕輕一嚇,立刻打開手機燈,可狹窄的光束裡,吧臺那邊空空如也,只有高低不一的酒瓶。

  她頭皮發麻,忽聽身後聲音很低:「還不走嗎?」

  她慌得回頭,心砰砰亂跳,尷尬笑笑:「沒想到白天也那麼黑。」

  「因為牆壁厚,沒有窗戶。」他說,在這種氛圍裡聽著莫名詭異。

  走出會所的小酒吧,是一道很長的走廊,同樣沒有完全開燈,幽深得緊。

  「我來的時候,這裡有服務員。」甄意看著走廊上空空的服務臺。

  「下白班了,他們晚上再來。」

  索磊鎖上小酒吧的門,問:「能問問最先讓你懷疑到唐羽的,是什麼嗎?」

  甄意剛才忘了提這一點:「吳哲。」

  「吳哲?」

  「嗯。吳哲夢見和案發現場相似的場景,警察認為他看了《驚魂尖叫》,我認為是唐羽送他入院,她意外發現ecstasy和電影裡的場景重閤,早計劃在這裡殺林子翼,就事先暗示吳哲,他才會一直做夢。唐羽這麼做是想轉移註意,因為警察會第一時間懷疑吳哲……」

  甄意陡然停住,睜著眼睛望著前方的黑暗,一動不動:

  「不對,唐羽她不會想要陷害吳哲。」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很扭曲,很虛。很多事情還解釋不清,可她驀然只有一種感覺……

  寒氣從腳底往上蔓延。

  身後的黑暗中,男人聲音很低:「哦,那該是怎樣呢?」

  甄意嘴唇抖了一下,發不出聲:

  「殺害林子翼的不是唐羽,而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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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01:10 |只看該作者
19. chapter 18

  chapter 18-1

  司瑰穿過空曠的街區,飛也似地跑去路的盡頭,門上好幾把鎖,只鎖了一道。她顧不得了,退後幾步,一腳把門踹開。

  會所裡黑黢黢的,只有幾盞晦闇的小燈,一個人也沒有。突然,

  「啊!!」

  黑暗深處傳來甄意的尖叫。

  司瑰立刻跑去,繞過一條又一條長廊,前面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即將迎面撞上。司瑰看不太清,黑暗中一腳飛去,那人反應極快,一腳攔下,把她踢到一邊。

  這……不是在警局學的格鬥嗎?

  一秒鍾的沉默後,

  「甄?」「死鬼?」

  下一秒,「你怎麼在這兒?」「你跑進來幹什麼?」

  「我找你啊。」「我追人啊。」

  「你先說。」「你先說。」

  甄意撲哧笑,打開手機手電筒,朝她臉上晃:「沒用的警察,不在外面堵著嫌疑人,往裡面瞎竄什麼。好了,人跑了。都怪你。」

  司瑰翻白眼:「進來給你收屍。」

  「又翻白眼,有本事你把我翻到太平洋切!」

  司瑰一看:「甄,你額頭上出血了!」

  「小事!」甄意摸摸額頭,「嘶」一聲,「撞到眉骨了,索磊那小子力氣還真大!」

  司瑰無語:「人家好歹是個男的,別總把自己當漢子行不行?」她越說越氣,「跟你說了別說太多,別把他逼急。真是!萬一他心狠手辣,把你殺了我看你找誰哭去。」

  甄意知道她擔心她,笑了:「誰知他那麼精明,什麼也不說。我不是想多套點兒話嗎?」

  這是司瑰第一次帶頭負責的案子,甄意多希望她圓滿完成。司瑰也明白,兩人各自心知肚明,什麼也不說了。

  快到門口,司瑰猛地拍腦袋:「糟了,唐羽肯定跑了。」

  「白癡!」

  兩人拿出當年拼體能的激情,百米沖刺跑完一整條街,出乎意料的是,唐羽乖乖坐在車上,一動不動,眼神呆滯。

  司瑰帶唐羽回去錄筆錄,甄意則去醫院處理傷口。

  路上她接到了宋依助理的電話,她拍戲吊威壓摔了腿,手術成功,但要找律師和劇組談賠償。

  甄意無語,真不明白她說的話宋依聽進了幾句,說幾百遍了她是刑事律師!

  她聯繫了楊姿去了解情況。

  甄意頂著一臉的血去醫院,吸引無數目光。有幾個小夥子經過時還感歎:「那姐兒們真特麼淡定。」

  甄意翻白眼:白癡!

  眉骨受傷就是這樣,看著血流成河地嚇人,其實一點兒事沒有。但她非常享受掛號時一排人主動讓道的好處。

  醫院大廳裡,人頭攢動,她向來不註意陌生人,卻一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古板的醫院裡,那樣自成一景,言格。

  他反而不是醫生裝扮,穿著非常休閒的運動裝,看上去比以往溫柔親近了許多。

  「言格!」當然是她先注意到他,一下子風一般捲過去,蹦到他面前,一臉血地沖他笑瞇瞇。

  言格有些怔愣:「......」

  她總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從天而降。

  「好巧,好有緣,居然能在這裡遇到。」

  「你被人打了。」他說。

  甄意無語,中學時代她好動又好玩,皮外傷是常事,他每次都會淡定地下結論:「你又被人打了。」

  ......她有那麼慫嗎?

  「我是見義勇為!」甄意沖他揮拳頭,揮完趕緊拿紙捂住眉毛,避免血勢擴散。

  言格看她幾秒,見她的紙巾全被鮮血浸濕,從兜裡掏出手帕遞給她。

  「謝了!」她一手奪過來,在他手心抓出一絲血漬。

  言格盯著手心的血跡,愣愣幾秒,不太自在,很想把手帕要回來擦乾淨,但她已經飛快捂住了眉。

  讓一個整理強迫症患者住進垃圾堆裡,他是什麼感覺?此刻潔癖重症者言格的心情應該相差無幾。

  手心的血跡像撓癢癢的狗尾巴草,渾身不舒服。他想轉身去洗手,可留甄意在這兒好像也不太恰當。

  他乾巴巴地問:「你要去看醫生了吧。」那我們再見。

  甄意瞪著無辜的黑眼睛:「我來掛號,但忘記帶錢了,準備回去拿呢,我好可憐。」

  言格:「......」

  「那再見。」他微微頷首。

  她表明了慘狀,他居然猶豫,猶豫之後居然說再見??

  甄意一把抓住他,不能接受:「言格,你居然把我留在這兒讓我流血而亡?」

  「你現在在醫院裡,不會死。」他好心又理智地幫她分析,一垂眼,看見她的爪子在他白色的衣袖上留了又一個印子。

  ......唔,狗尾巴草變成了100根......嗯,忍......是不可能的......他要回家換衣服。

  言格抿抿唇,說:「甄意,再見!」

  那態度在甄意看來,簡直堪比毅然決然。

  甄意咬牙:「言格,你不要後悔!」

  言格想了想,甄意的口袋裡露出掛號單一角,口袋鼓鼓的裝著錢,且她的表情也不對。她又騙他,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後悔的。

  「再見!」他轉身離開。

  可走了沒幾步,整個醫院的人都看向他,指指點點,像要戳他的脊樑骨。

  因為,身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

  「老公,你怎麼能打了我就不管我了?」

  「......」

  然後......

  有人「撲通」一聲暈倒在地上。

  其實,從很小的時候,言格就認為,最適合甄意的職業,應該是演員。

  安靜的醫療室裡,

  言格坐在高腳凳上,俊顏乾淨,不生氣也不溫和,按部就班地用棉籤為甄意清理額頭上的傷口。

  甄意開開心心坐在床上晃蕩著腳丫,想起言格在眾人的目光裡,不得不把她從地上抱起來一路抱上樓的情景,她簡直要心花怒放,要得寸進尺。

  「言格,我好喜歡你抱我時,你身上的味道。聞著就讓人想入......」她的調戲語還沒說完,

  「嗷!」

  她猛地往後一縮,怒目瞪他,「那麼用力幹什麼,痛啊!」

  「噢,抱歉。」他涼淡地道歉,一點兒不真心。

  椅子一轉,去拿碘酒。

  甄意癟癟嘴,知道他沒生氣。

  要是生氣,他才不會借醫生衕僚的醫療室,親自給她處理傷口呢。

  「對了,你來醫院幹什麼?生病了嗎?」甄意問。

  「看人。」他簡短道,不願多說。

  她從來不懂見好就收,伸手抓抓他的運動服:「你的衣服摸著好舒服,好......」

  他回頭,就見她的爪子在他衣服上蹂躪,摸狗一樣摸他。

  他抬眸,甄意立刻縮迴手,嘿嘿笑。一幅死皮賴臉便宜不佔白不佔的樣子。

  言格無聲地靠近她,給她眉腳抹碘酒。

  或許有一點兒痛,他才碰到她,她就輕輕地縮了一下,長長的眼睫毛撲撲地眨巴眨巴。她的臉近在他唇邊,清盈,柔軟,像乳白色的瓷。安靜時,便有脆弱的美。

  他不動聲色地挪開目光,盡量輕緩地替她處理傷口。

  甄意乖乖坐了沒幾秒,發覺他離自己太近了。那漂亮的臉在她眼前放大,薄薄的男人的嘴唇就在她臉頰邊,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呼在她臉上,癢癢的,很親密。

  氣味,從來都是蠱惑人心的。

  在他面前,她向來直接,更愛反咬一口:「言格,你是在引誘我,讓我親你嗎?」

  他垂眸看她,手指稍一用力。

  她猛地往回縮。

  「嗷!」

  她深深吸了口氣,眼神無比委屈,含著水霧,「言格,你幹嘛對我這麼壞?」

  「真的很疼啊!」她幾乎帶了哭腔。

  見她像要哭了,言格有些措手不及,眉骨處比較敏感,他的確不該這樣。

  靜了幾秒,他才重新給她塗藥,這次,他想道歉似的,彎下腰,不太自然地輕輕給她呼氣,很輕,很柔。

  好......曖昧。

  甄意的心一下子軟成了春水。這個男人,真是好騙。閃閃淚花就讓他乖乖的了。

  處理完畢,甄意眼睛上方紫了一大片。

  言格看了幾秒,知道她有多介意自己的外形,便道:「過兩三天就好了,不會留疤的。」

  甄意掏出鏡子一看,瞪大眼睛,可下一秒,說出的話卻是:

  「哇,紫色好漂亮!」

  「......」

  言格閉了嘴,好像任何時候安慰她都是沒必要的。她比很多人都樂觀,天生的樂觀。

  他莫名想起高二那年,運動會,她跳高摔得很慘,膝蓋上慘不忍睹。

  衛生員給她塗碘酒時,她忍得眼淚汪汪,最後忍不住,痛得鬼哭鬼叫,嗷嗷狼嚎。地板都要給她跺穿。

  可後來,她淚眼朦朧望著膝蓋,愣愣幾秒,指著傷口就哈哈開懷起來,邊哭邊笑:「哇,好漂亮的紫色!」

  她一邊抹眼淚,一邊笑不停:「哇,言格你看,這個紫色好漂亮!」

  她一直是那種受了傷痛哭著也會笑著說紫色真漂亮的女孩。

  「沒事了吧。」言格起身。

  「嗯。」甄意跳下來,宋依就在這個醫院,她還要去看看呢。

  chapter18-2

  甄意走到宋依的病房門口,聽見裡邊有人說話,語氣不像在醫院,而是法庭:

  「葛先生,你說被告是妓女,你們的性行為是事先預料的,而非強迫?」

  「是。」

  「預料的俱體時間是何時?」

  「那天。」

  「案發那天?」

  「是。」

  「何地?」

  「路邊。」

  「哪條路邊?」

  「崇,崇明路。」

  「崇明路哪段?」

  「三,三邊公園旁。」

  「那個治安很亂的公園?」

  「是。」

  「你確定。」

  「我確定,當時她身旁有很多站街的。她看上去比較高級,我們搖下車窗問她,她說她不是站街,是模特,要價高。」

  「回憶得這麼清楚,你說的肯定是真話。」
  
  「是真話。」

  「很好,葛先生,你應該知道三邊公園那裡有治安攝像頭,沒有捕捉到你們的身影。」

  「我,我記錯了。不,不是。是……」

  「你沒記錯,是撒謊。你知道做當庭撒謊的後果嗎?」

  「我……」

  「當然,首先我要承認,三角公園沒有攝像頭……」

  甄意敲門,裡面的談話聲戛然而止。

  「請進。」

  推門進去,房裡只有宋依一人,拿著劇本對臺詞,一人分飾兩角?

  「住院期間還工作?」甄意看一眼她腿上的石膏繃帶。

  宋依不冷不熱的:「閒不下來。」

  「怎麼不要助理幫忙對臺詞?」

  「不專業,不喜歡。」她看她,「你被人打了嗎?」

  「......」甄意懶得解釋,岔開話題,「對了,案情出現轉機,ecstasy的店長在逃,嫌疑最大。」

  宋依沒什麼興趣:「我們的合作要結束了?」

  「差不多。另外,談賠償的話,我的同事楊姿更專業。」甄意抬起手腕看錶,「她應該到了。」

  宋依忽然說:「你很不喜歡我這個委託人吧?」

  甄意微愣,沉澱下來:「說實話,沒有不喜歡,但也沒有喜歡。」

  宋依靜靜收迴目光:「我想看電影,抽屜裡有碟片,幫我放一下。」

  是最近大熱的宋依主演的《心愛的骨頭》。

  甄意:「影評人說你在這部電影裡的演技出神入化,演員都看自己演的電影嗎?」

  「哦,我想看看,其他演員是怎麼被我襯成渣的。」

  「……」

  你這樣,你家粉絲知道嗎?

  電影開頭她在麥田裡走,戴著很土的草帽,穿著農民式的大襯衫,光著腳,哼著歌兒。

  說不出的美,讓人一下子回到夏天。

  甄意瞬間就喜歡,說:「幫我簽名吧,我姐姐很喜歡你。」

  「想要簽名就直說。」宋依不屑。

  「真是我姐姐。」

  「你姐姐不會叫甄心吧。」

  「……還真是。」

  她接過甄意的本子,默不吭聲刷刷簽名上去。

  甄意接過來一看:甄意,不要喜歡我,因為我不會愛你。

  「……」

  演戲的人或許和現實脫離,甄意並不介意。

  這時電影裡出現香艷場景,宋依扮演的少女和少年在草地裡。氣氛微妙,宋依一點兒不尷尬。

  「甄律師,你知道嗎?」她突然說,「故事裡總把性描寫得很美妙。我覺得很假。我總是很痛苦。這種時候女人其實很難受。」

  「......」她們有那麼熟嗎?

  不過,既然她說很痛苦......

  「可以自己解決的,告訴你......」甄意說著,湊近她耳邊嘀咕。

  宋依聽著,驚訝地睜大眼睛;甄意說完了,正襟危坐:「速度快,可掌控,不怕得病,不用假意取悅男人,各種好處。」

  宋依呆了半秒:「這樣都不用談戀愛了。」

  甄意聳聳肩:「本來就是嘛。交個男朋友,不如養條狗。」

  這時,病房外傳來楊姿的聲音:「安瑤,你怎麼在這兒?」

  一瞬間,甄意有如衣服裡鑽了毛毛蟲,安瑤?

  中學校花成績優秀的安瑤?傳說中愛慕言格的安瑤?男生趨之若鶩卻從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只對言格微笑的安瑤?

  甄意記得,那時她酸溜溜地在言格身邊咬牙:「她看見你就笑,一定是她覺得你長得很好笑。」(有人這麼貶自己男朋友?)

  言格在看書,頭也不抬:「甄意,你在吃醋嗎?」

  甄意嘴都氣歪:「吃你的頭!我為什麼要吃醋?」

  「你沒她漂亮。」

  甄意當場爆炸,火箭一樣沖到操場上各種手舞足蹈加鬼嚎鬼叫。

  往事不堪迴首。

  其實安瑤成績好長得好人緣好,挺不錯。可她喜歡言格,甄意難免心存芥蒂。

  安瑤和楊姿一起進了病房,安瑤對甄意笑笑算是招呼,甄意側過臉,沒想多年後遇到情敵,自己居然頂著紫色的眉毛......

  安瑤俯身給宋依檢查:「還疼嗎?」

  「有一點兒。」

  「癢呢?」

  「也有一點兒。」

  ……

  甄意只知安瑤學醫,倒不知她這麼早做了外科醫生。她不想說話,安瑤天生優越清冷,也不寒暄,倒是楊姿活絡氣氛。

  「瑤瑤,你好厲害,提前完成學業的吧,中學時你就是天才。聽說學醫好難的。」

  「有興趣就不難。」安瑤連笑容都是微微的,很有尺度,「據我所知,同學裡不少學醫。」

  「言格,我記得那個怪人言格出國學醫了。」

  「也算吧。」安瑤向來話不多。

  一句「也算」,甄意聽出她很了解言格的近況,不僅是近況。

  難道言格來醫院是來......

  心裡,莫名不太氣順。

  「瑤瑤還是那麼漂亮,穿了白大褂更漂亮,男病人肯定都覺得生病不辛苦。」

  作為四個人裡最不好看的甄意,不作聲。

  「你肯定很多人追。」

  「不是,有男朋友了。」安瑤為人涼淡,語氣也涼。

  楊姿詫異:「真的?好奇,他做什麼的?」

  「他比較低調,我就不說了,總之很好很好。」安瑤簡短地答。

  「可聽你這麼說感覺更好奇……」

  「楊律師是來這兒敘舊的嗎?」宋依不耐煩地打斷,語氣不善,病房裡瞬間冷氣。

  宋依不看楊姿只看甄意,「以為和你合作愉快呢,你糊弄我的吧,推薦的律師這麼不專業。」

  安瑤臉色尷尬,楊姿一下子臉通紅:「抱歉。」

  甄意不爽,沖宋依擰眉:「我推薦楊姿是因為她不僅專業,而且脾氣好,心寬容;不像我,見不得你陰晴不定又高調,自以為是又不顧他人感受的爛脾氣,動不動就想甩攤子不幹了。」

  病房裡空氣結冰。

  楊姿看著甄意,感激又自責。

  宋依古怪地盯著甄意,沉默幾秒,竟不發脾氣了。安瑤檢查完便出去,楊姿也離開。

  宋依卻把甄意留下,等房間空了,才說:「你不喜歡安醫生。」

  甄意大方承認:「不算不喜歡,就是做不成好朋友的類型。」

  「我剛才幫你說話,你還罵我。不識好人心。」

  「你想幫我,罵安瑤一個人就好。楊姿是我朋友,她自尊心強,沒面子的事會在心裡磨很久。」

  「有趣。」宋依抬抬眉,「你是習慣保護人的性格,保護慾泛濫。」

  甄意懶得回話:「沒事我走了。」

  宋依暫停影碟機,喊她:「安醫生的男朋友一定和你有關係。」

  甄意心中已有不詳預感,卻不想說:

  「稀奇,我們什麼時候說這麼『朋友』間的話題了?」

  宋依聽出諷刺,也不生氣:「安醫生說她男朋友時,看了你好幾眼,不是善意的。」

  甄意心中微涼。

  「一定是你們倆共同喜歡過的男人。當年你贏了這麼完美的女人,還被她嫉恨到現在,你應該暗自得意,很有優越感。」

  甄意真是服了她,無語地回頭,大拇指指自己:「錯,老娘才是最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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