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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其它小說] [欣欣向榮]醫家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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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01:29 |顯示全部樓層
第10章

    張婆子扶著老太君去了後頭佛堂,上了香,便在一邊兒靜候著,耳朵里聽著老太君低聲祝禱,剛開始張婆子沒在意,只當老太君是祝禱大姑娘平安呢,過了會兒方聽清,老太太不是祝禱是許願呢,翻來覆去的就一句話︰“懷清丫頭若能治好瑤兒,便是我的親孫女……”

    這一聽清了,張婆子不禁暗驚,擱以前,她無論如何也不信一個十四的小丫頭能治好大姑娘的腳,可如今,卻深信不疑,也因此,老太君在菩薩前許的這個願,十有八九要成真的,那麼張懷清可真算一步登了天,不管她張家什麼門戶出身,從此後老太太認了這個孫女,就算是葉府的小姐了,誰還敢輕看不成,不止她,還有她那個哥哥,托這個妹子的福氣,前程也是一片錦繡,真不知這張家哪來的造化。

    老太太在佛堂待到了近晌午,直到大姑娘那兒傳過話來,說接好了,老太太這才從佛堂出來,往大姑娘院里去。

    老太太進來的時候,只懷清伏在案頭正寫方子,寫的甚為入神,連老太君進來都沒注意,葉兒剛想出聲,老太太揮手示意別驚擾,自己坐在了炕上等著。

    懷清是真沒注意周遭,此時的她全身心都投在筆下的方子上,葉若瑤的骨頭斷了重接,說著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卻極為不易,畢竟若瑤的腳已經耽誤了這麼多年,即便重新接好,這後面的恢復也相當重要,用藥更要謹慎,她正在想當年爺爺跟她說過的一個妙方,因久不用,有幾味藥倒拿不準了,而若瑤此時境況,一味藥之差,直接影響恢復程度,故此頗為費神。

    等她終于寫完,放下筆,才發現老太君赫然在坐,懷清急忙起身過去見禮,卻給老太君拉住手親熱的道︰“這些虛禮就罷了,你快跟我說,瑤兒的腳如何了,怎不見她?”

    懷清道︰“老太君放心,若瑤姐姐的腳接好了,怕她疼的受不住,讓葉兒又灌了她半碗藥,這會兒睡下了。”

    老太太略沉吟問︰“她的腳?”

    懷清會意︰“兩月之後傷腳方能佔地,雖不一定能恢復成常人一般,也應該瞧不大出來,只不過,之前卻要分外小心,我已經囑咐葉兒,只要按時換藥按摩就好。”

    老太君目光更為柔和,伸手摸了摸懷清的臉由衷的道︰“丫頭,你真是我葉家的救星,剛我在菩薩前許了願,自打今兒你就是我的親孫女。”

    懷清聽了笑道︰“那可是丫頭的造化了。”

    一說一笑,懷清也未當真,雖想靠著葉家這棵大樹,懷清可沒想當葉家的小姐,這是兩碼子事,況且,老太君感激之下,隨口一說的話,當真就成笑話了。

    懷清陪著老太太吃了晌午飯,又說了會兒話,瞧著老太君乏了,才告退出來,從儀門外上了轎出府,正跟來拜見葉之春的汝州知府陳延更打了踫頭。

    陳延更一見是女眷的轎子,忙側身回避,待轎子過去,才問葉安︰“剛轎子里是貴府哪位姑娘不成,怎這時候卻要出去?”

    葉安目光一閃道︰“這位可不是我們府的姑娘,卻是張懷濟的妹子。”

    陳延更一愣,剛那轎子他可是瞧得明明白白,旁邊兒跟的婆子也不像尋常使喚的,且內堂出來儀門上轎,便不是府里姑娘也該是貴戚,卻怎麼也沒想到竟是張懷濟的妹子,這麼看來張家跟葉府的關系比自己想的還要親近的多啊。

    葉安自然知道張懷濟年後要去南陽縣上任,眼前這位汝州知府,正是張懷濟的頂頭上司,先頭張懷濟救了夫人的命,老爺心懷感激,抬舉他做了南陽知縣,如今卻又一樣了。

    張懷濟有能耐,他妹子更有本事,張懷濟救了夫人的命,他妹子卻去了老太君多年的病根兒啊,這便不說,上午張家丫頭給他們大姑娘治腳的事,府里可都傳遍了,老爺自然也知道,大姑娘這腳可是老爺多年的心病,當初雖是因大姑娘那個娘做下的虐,卻讓大姑娘成了瘸子,老爺心里哪過得去,這些年四處掃聽接骨神醫,不知折騰了多少郎中來府瞧病,可沒一個頂用的,不想張家的小丫頭卻是個神人。

    雖如今還不知如何,可瞧這意思應該差不離,老爺能不感激嗎,這份感激自然就會落在張懷濟身上,故此,葉安心里頭明白,張懷濟這往後的路長著呢,說不定走到哪一步呢。

    葉安早聽說陳延更私下請張懷濟吃酒的事兒,也明白陳延更是想靠葉家這顆大樹,便樂不得送這個順水人情。

    陳延更回過神來,試探的道︰“倒不知張家與貴府沾親?”

    葉安笑道︰“雖不沾親,瞧我們家老太君稀罕張家姑娘的意思,也跟親戚差不多了,說說笑笑比親孫女還親呢。”

    葉安深諳點到為止的道理,故此說了兩句話鋒一轉岔開道︰“說這些廢話做什麼,老爺還在書房呢,陳大人請。”

    懷清剛下了轎就聽見院子里一陣亂,聽著像雞叫的聲音咕咕咕的,張婆子也聽見了,以為張家出了什麼事,也就沒立刻回去,而是一伸手把大門推開,這一推開看到里面的情景,張婆子愕然半晌不覺失笑。

    院子里頭,張懷濟手里拿著把明晃晃的菜刀,正追著一只白底黑花的大母雞滿院子跑呢,那只雞撲稜著翅膀,一會兒跳,一會兒叫,張懷濟渾身又是土,又是雞毛,別提多狼狽了,可還是鍥而不舍咬牙切齒的追著,仿佛那只白底黑花的母雞是仇人一般,本來就雞飛狗跳的甚為熱鬧,旁邊兒還有個梳著兩個包包頭的小丫頭跟個小子,在一邊兒嚷嚷著出主意︰“爺,那邊兒,爺,這邊兒,小花要跑屋里去了,爺快截住,截住……”

    張懷濟撲過去,小花溜從他肋下鑽過,往院門撞了過來,眼看就要跑出來了,張婆子眼疾手快,一彎腰抓在手里。

    甘草急忙跑過來接過去,對上懷清的目光,低下頭去,懷清道︰“我記著出去前是讓你宰雞來著,難道我記錯了不成?”

    甘草低聲道︰“奴婢想著姑娘晚上做菜,下午宰也來得及,趕上爺家來,聽說姑娘要燉雞,就說要親自抓,奴婢攔不住,所以……”越說聲兒越小,最後都聽不見說什麼了。

    張婆子一見這情形,自己不好再待著,便告辭回了,送走張婆子,懷清轉過身好氣又好笑的戳了甘草的腦袋一下︰“你這腦袋里不知琢磨什麼呢,哥哥什麼時候宰過雞,你讓哥哥動手,豈不是自找麻煩。”說著進了屋,打量她哥一遭,踮起腳尖,從她哥頭上摘下一根雞毛來,望了她哥一會兒,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張懷濟也忍不住笑了,懷清忽然覺得,有個這樣二的哥哥相依為命,這日子也不賴。

    過了臘八就數著日子過年了,一年到頭就這麼幾天熱鬧,老百姓都盼著呢,雖說對于窮人來說年關難過,卻也有著對來年的期盼,故此家家戶戶都操持著過年,今年趕上葉府少爺的彌月之喜,尤其熱鬧。

    要說葉家也不算世代功勛,至少比起那些世族要差得遠,可人葉家有通天的關系,葉府老太君是皇上的乳母,葉之春是皇上的髮小,這感情估摸比那幾位不是一個娘生的兄弟還親幾分,葉府得子,寶哥兒還沒滿月呢,皇上又是賜名,又是賞東西,三天兩頭的折騰,也造成了鄧州府一景。

    就是城門邊兒總有不少官在那兒候著,巴望著宮里來的皇差能瞅他們一眼,然後就可以就著機會上點兒好,沒準頭上的烏紗帽就加碼了,有道是升官才能發財,舉凡當官的,除了自己那個哥哥就沒幾個真正想為民做主的,大都沖著榮華富貴去的。

    可惜算盤撥的再精也沒用,人家宮里的來的人都是領了聖旨沖葉家去的,眼角都不會給別人一個,直接奔著葉府去了。

    懷清都覺得,如果不是過年,沒準紫禁城黃圈圈里那位萬歲爺,會聖駕親臨也未可知,估摸著在皇上眼里,葉之春就跟親兄弟一般了,君臣做到這份上,別人再不平也羨慕不來,這是命。

    之所以囉唆這些閒話,是因為皇上不停地賞賜這事兒跟懷清有點關係。鄧洲成家家戶戶忙活過年,張家雖就兄妹倆,也不能免俗,尤其懷清覺著今年的兆頭好,又是在這鄧州府最後一個年,明年自然在南陽縣過年,至于以後,估計在鄧州府過年的機會不會有了,這當官跟居無定所也差不多,不管升官還是被貶,誰也不知道明天在哪兒,所以鄧州府這個年就顯得別樣重要起來。

    且今年跟往年也大不一樣了,因葉家高看,從臘月二十開始,只皇上賞賜下東西物件,老太君必然會讓張婆子給懷清送來一些,有布料,有衣裳,有首飾,有筆墨紙硯,還有擺件瓷器。

    懷清心里明白,這些估摸也不見得就是皇上賞的,老太君是想借個由頭給自己東西罷了,說起這個,懷清心下頗為感激,老太君做事當真周到,給她東西還要顧慮由頭,怕她多想。

    其實老太君還真把她想的過于清高了,她張懷清就是個大大的俗人,不是被她哥的遠大胸懷燻陶了一下,懷清想的就是,怎麼能在這個古代多賺點兒銀子,順道振興中醫事業,所以張懷清收這些東西的時候,一點兒都沒手軟。

    張懷清收的高興,老太太賞的歡喜,到了臘月二十八,張家可就大變樣了,院子還是那個院子,屋子也還是那個屋子,屋里頭擺的東西卻大不一樣了,還有張懷清兄妹倆身上的衣裳行頭,也都換了一茬。

    用張懷清的話說,新年新氣象,只不過這個新氣象里,也有讓人噁心的舊東西,例如她哥那門早就退了的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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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01:40 |顯示全部樓層
第11章

    說起懷濟這門黃了親事,就不得不說張家的老本行,雖說姓張,可懷清始終沒覺得自己跟醫聖他老人家有什麼關系,可她哥言之鑿鑿說他們張家的老祖宗就是張仲景,懷清當時就想,這明明一個架空世界,怎麼跟歷史又對在一起了,卻又一琢磨,這個大燕朝她是不知道,可之前的歷史還真差不太多,以至于傳下來的詩詞歌賦經史子集,都跟自己知道的一模一樣,也因此自己適應起來也毫無違和感。

    總之,據他哥說張家是醫聖後人,世代行醫,這還罷了,這鄧州府里卻還出了姓李的,號稱李時珍的後人,也是桑園村的人,懷清爺爺活著的時候,李家在村里開了小藥鋪,維持生計,靠著懷清爺爺,藥鋪才沒關了門。

    估計李家想拉住張家,就提出來定娃娃親,當時懷濟已經五歲了,李家兒媳婦兒肚子里正巧有孕,便指腹為婚定了婚事,還正兒八經的過了定,就算成了親家,張家自然更照顧李家,舉凡張家開出的方子,都會去李家抓,張家爺爺還給李家寫了幾個方子,制得成藥出售,一來二去,李家的買賣就做了起來,在這鄧州城里開了間藥鋪子,買賣越做越大,到如今已經是這鄧州府數得著的買賣,就是城東的濟生堂。

    因為姓李,就把李時珍奉成了老祖宗,說起來,這李家也真夠不要臉的,懷濟說張家是醫聖後人,多少還靠點譜,就懷清看,這鄧州府還真差不多就是現代的河南一帶,而張仲景的老家也正是河南,至于李時珍,人可是湖北人,硬給李家按到了河南,若按照這樣的邏輯,街口賣豆腐的孫家,弄不好是孫思邈的後代也未可知。

    想想著實可笑,不過懷清卻認同李家這種營銷方式,這年頭老百姓幾乎都沒念過什麼書,知道的事也多是口口相傳,又哪會追究李時珍是哪兒的人呢,有了李時珍這麼個牛人當祖宗,李家的濟生堂立馬就高大上起來,老百姓自然會多去關顧,這麼說來,李家雖然臉皮厚,卻是個精明地道的買賣家,不然,也不會從一個村里賣野藥的發展成如今的濟生堂了。

    這李家發達了,自然就看不上張家,尤其李家如今的當家老爺李文山,滿腦子都想的是銀子,市儈非常,據她哥說,張家打早就想退親,之前是因李家老頭還活著,李文山不敢忤逆他爹,後來李老頭死了,又恰逢懷濟進京趕考,想著萬一得中當了官,退了親豈不可惜,不想懷濟是得中了,也當了官,可這個官卻是個小小不入流的驛丞。

    李文山自然瞧不上懷濟這個小官,琢磨張家上頭沒依沒靠沒門路的,懷濟這一輩子也甭想升遷,自己閨女嫁過去,不禁當不成官夫人,說不得還得倒貼不少嫁妝,李文山越想越覺得虧,欺負張家無人,懷濟又老實,想方設法退了親,兩家就算各不相干了。

    卻不知從何處聽來,懷濟升了官,李文山動了心思,想著自己可錯了主意,真不該退親,琢磨著周家那邊沒來信,自己閨女眼瞅著大了,是不是嫁給張懷濟算了,卻又怕是以訛傳訛,心疑是張懷濟娶不上老婆,散出謠言忽悠他。

    左思右想,決定讓管家李福去張家瞅瞅,李福最知道老爺的摳門性子,平常一文錢都恨不能摔兩半花,就別提送禮了,可這年根底下,自己橫是不能兩手空空的去張家吧,這也太過不去了,遂道︰“老爺今兒可是臘月二十八了,您讓小的去張家,這麼著不合適吧……”

    說著兩手一攤,李文山一聽就皺起了眉頭,琢磨這要是置辦些年禮過去,外頭傳的那些要是假的,這銀子就算扔水盆里了,響都不帶響的,可不置辦點兒東西,真說不過去,末了白等扔了幾個錢,讓李福去街上買一包點心提著。

    李文山給的那點兒錢,也就買幾塊點心,李福雖覺不好看,可好過沒有不是,琢磨張家小門小戶的,也算過得去,因此就這麼來了。

    到了張家的小院外,李福四下打量一遭,見還是過去的兩扇舊門板,區別只是貼了兩副簇新的對聯,紅彤彤的倒添了幾分年味兒,瞧這意思估摸老爺聽得那信兒是假的,撇了撇嘴上前叩門。

    懷清這會兒正在屋里寫福字呢,懷清的字是他爺爺的老友七公他老人家手把手教出來的,七公既是她爺爺的老友,也是頗有名望的書法家,懷清自小跟在七公跟前練字,這一筆字頗拿得出去。

    她爺爺主張節儉,過年的時候絕不會去外頭買福字春聯,這項任務就落在了懷清身上,多少年過來,已經成了習慣,年年如此,到了這里也一樣。

    懷清昨兒讓陳皮買了紅紙,今兒一早就開始動筆,剛寫了春聯讓甘草貼在門上,又想起外頭那兩扇門有些空,便又讓甘草裁了紅紙,想寫兩個大福字貼在大門上,剛寫好,自己正端詳呢,就聽外頭叫門。

    懷清還當是她哥家來了,懷濟一早陪著陳延更去鄧州城外逛廟去了,臨走她還囑咐今兒年二十八,讓她哥早些家來,不過這也太早了吧。

    甘草出去開門,一見外頭是李福,剛還笑眯眯的小臉挎搭就掉了下來,鼻子眼兒里哼了一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李大管家,這大過年的,莫非李管家眼楮出了什麼毛病,認錯了門,怎跑這兒來了?”

    李福給這丫頭一陣奚落,臉色自然好不了,待要惱,想起今兒來的目的,又忍下了,憋著氣道︰“這不是甘草嗎,有日子不見可成大姑娘了,懷濟少爺可在家嗎?”

    甘草沒好氣的哼一聲道︰“不在。”就要關門,李福急忙上前一步頂著門道︰“那你們家姑娘總在吧?”

    甘草從上到下打量他一遭,目光在他手上轉了轉,心道,這李福太不要臉了,提著這麼點兒破點心就想登門,這是打發要飯花子不成。

    越想越氣,更沒好臉色,一叉腰道︰“我們姑娘是你個奴才能見的嗎。”說著,當面把門關上,不是李福躲得快,差點兒夾住他的腦袋。

    李福氣的不行,啐了一口道︰“呸!什麼東西,真當自己是千金小姐了,連芝麻綠豆都算不上的小官兒,還拿上架子了。”

    這些話一字不拉的落進了懷清耳朵里,懷清本是想出來看看究竟是誰,不想卻正好聽見李福這幾句話,臉色一陰,心說,管你是誰,今兒把姑奶奶的脾性惹起來了,就甭想好。側頭在甘草耳朵邊兒嘀咕了幾句,甘草眼楮一亮,莫轉頭進了屋,不大會兒端了洗臉盆出來,等著懷清一開門,抬手就潑了出去。

    李福本想回去,又怕交不了差,正要上前再叫門呢,不想門忽然開了,剛想說話,沒等張開嘴,迎面一盆冷水潑了出來,登時就澆了個透心涼,如今可是寒冬臘月,這一盆涼水澆的李福渾身直打哆嗦,凍得嘴唇都白了,指著李家的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莫轉頭打著哆嗦跑了。

    懷清跟甘草從門縫里看著他那個狼狽樣兒,忍不住笑起來,進了屋,懷清才問︰“那人是誰,瞧著哪見過似的?”

    甘草一愣︰“姑娘怎不記得了,那是李家的管家李福,當初為著退親的事,沒少來咱家鬧。”“哦……”懷清這才想起來,貌似是有這麼檔子事兒,當初自己剛穿過來,沒別的心思,這兩年安生日子過下來,倒把這事兒給扔脖子後頭去了。

    甘草氣哼哼的道︰“姑娘沒見李福那手上提的點心寒酸的,當咱家是要飯的了,就不想想,要是沒咱們家老太爺,他李家如今還在桑園村賣野藥呢,發了財翻臉就不認人了,什麼東西啊,今兒來不定是李老頭聽說咱們家大爺升官了,心里不信,這讓李福上門試探。”

    懷清道︰“不說李家要想跟汝州城周家攀親家嗎?”

    “可不是。”甘草撇撇嘴︰“李老頭想銀子想瘋了,那周家是有錢,可那個兒子卻是個病秧子,病幾年了不見好,聽說今年更壞了,便想娶個媳婦兒給兒子沖喜,這才放出話來,就這麼著,也沒應李家這檔子事,是李老頭巴巴上趕著要攀這門親,說起來李姑娘的命真不濟。”

    懷清也覺得李家老頭太過分,回頭周家兒子一口氣上不來,自己閨女剛過門就成了寡婦,這不是上趕著把親閨女往火坑里頭送嗎,不過這跟他們兄妹也干系,婚事退了,往後男婚女嫁便各不相干。

    而且,就懷清看,跟李家的親事黃了,倒是她哥的造化,不然,攤上李老頭這麼個見錢眼開的老丈人,她哥就算想當個清官恐也不易。

    主僕倆正說著,葉府的張婆子急匆匆的來了,進來就忙道︰“寶哥兒不大好,瞧著像是病了,從昨兒夜里就不停的哭,老爺夫人急的不行,老太君這才讓老奴過來接懷清姑娘過去給哥兒瞧瞧,看是怎麼個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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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自懷清治好了老太君的咳疾,又給若瑤重接了踝骨,老太君就只信服她一個,其實懷清心里知道,寶哥的病多是養出來的,莫說王泰豐那樣的太醫,就是尋常郎中也能看好,只不過老太君既讓張婆子來,她勢必要去一趟。

    想著便收拾收拾跟張婆子走了,馬車拐出胡同順著西長街過去,剛走到一邊兒,就聽甘草道︰“姑娘您瞧前頭不遠就是李家的濟生堂。”

    懷清撩開車簾往外望了望,果見前頭不遠濟生堂的招牌,不禁底細端詳了端詳,兩層的門樓子,也算氣派,只不過門前怎這般熱鬧,有吵嚷聲仿佛還夾雜著哭聲。

    懷清愣神的功夫,車停了下來,張婆子忙問︰“怎不走了。”

    外頭跟著的人道︰“有個老頭暈死在濟生堂門前,看熱鬧的人把大街堵了。”

    張婆子搓了搓手︰“這可怎麼好,耽擱了給寶哥瞧病,老太君怪罪下來,老奴可擔待不起。”

    懷清往前頭望了望開口︰“媽媽別著急,過去這一處,前頭不遠就到了,下車走過去就是了。”

    張婆子忙道︰“這天寒地凍的,回頭冷著姑娘,老奴一樣擔待不得。”

    懷清笑道︰“以前常跟著我爹四處給人瞧病,比這冷的時候多著呢,也沒怎麼著,您老放心吧,這幾步路冷不著我。”說著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張婆子先一步撥開人群︰“幾位讓讓,讓讓,家里有急事,行個方便……”懷清從人群穿過去的空檔,一側頭,瞥見濟生堂門口倒臥的老人,臉色青白,雙眼緊閉,四肢僵直,這樣冷的天竟直挺挺躺在地上,不禁一驚,急診室實習了一年的懷清,一眼就看出這是急性心髒病發作的癥狀,若不及時救治,會危及生命。

    懷清想都沒想,轉身擠了過去,剛到近前,就見一個人正彎腰伸手,懷清以為他要扶老人,急忙大喊︰“不許動。”

    懷清的聲音相當嚴厲,那人一愣,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去,回頭看她,懷清根本沒時間理會他,快步過去,先摸老人的脈,雖細微卻仍有脈搏,低頭審視,呼吸微弱幾不可聞,已是十分危重,懷清伸手︰“甘草,針包。”

    甘草急忙打開藥箱,拿出針包遞了過來,懷清念針在手,對著老人的人中穴刺了下去,擠出一滴黑血來,同時手握成拳輕扣老人胸口,她一這麼做,剛才那個哭爺爺的小子瘋了一樣沖過來︰“你做什麼打我爺爺,你做什麼……”

    一遍嚷嚷著一邊伸手來推懷清,這小子力氣極大,竟把懷清推的甩在地上,甘草不干了,一擼袖子道︰“你個臭小子,狗咬了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們家姑娘這是救你爺爺呢,你倒推我家姑娘,看我饒了你。”說著沖上來拽他。

    這小子別看又瘦又小,卻有股子牛勁兒,認定了懷清打他爺爺,見甘草沖上來也不含糊,兩人撕扯到一處,白等懷清站起來拉開兩人,喝了一聲︰“若想你爺爺活命,給我老實待在一邊。”

    那小子給懷清吼得住了手,直愣愣瞪著懷清,終于在氣勢上弱了下來,梗著脖子道︰“你真能救我爺爺?”

    懷清道︰“你再攔著我,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爺爺。”

    那小子猶豫片刻,終于站到一邊,懷清這才過去摸了摸老人的脈,再看老人的臉色鼻息,比剛才略有起色,對甘草道︰“救心丹。”甘草急忙從藥箱子里找出個小白瓷瓶遞過來,懷清撬開老人的嘴,把藥塞到老人舌下,過了片刻,感覺老人四肢回溫,脈搏也逐漸起來,才站起來,看了眼濟生堂大門口立著的人,這架勢,估計是濟生堂里頭主事的。

    那人見懷清看他,只怕擔責,急忙道︰“不,不是我……”

    剛那倔小子卻道︰“就是你,不是你推我爺爺,我爺爺怎麼會摔倒。”旁邊的老百姓也道︰“可不嘛,剛我也看見你推人家了,就是他,嫌人家在門口要飯,要趕人家走,還是開藥鋪的呢,良心給狗吃了……”氣嘴八舌議論的甚熱鬧。

    這人正是濟生堂的掌櫃姓孔叫孔有德,這孔有德心里暗道倒霉,哪是他要趕這要飯的走,是他們東家在里頭瞧見這祖孫倆在門口要飯,讓他過來趕兩人走的,自己見這老頭行動遲緩,怕東家怪罪,一著急推了一把,不想這老頭匡噹就倒在了地上不動了,他找誰說理去啊。

    想到此,回頭看了一眼,連東家的影兒都沒有,估計這會兒東家是不會出來幫自己的了,這要是攤上人命官司,自己還不得蹲大獄啊,想著冷汗都下來了,卻聽懷清道︰“今兒天冷,在外頭在凍一會兒,說不準真沒命了,您看是不是先抬你們藥鋪子里去。”

    孔有德一聽,腦袋嗡一下,心說,自己這兒還摘楞不清呢,把人弄鋪子里,豈不更坐實了罪名,再說,這老要飯的要是一口氣沒上來,死鋪子里頭,東家還不剝了自己的皮啊。

    這麼想著忙搖頭,懷清一皺眉︰“你們這濟生堂不是藥鋪嗎,既是藥鋪,自然有坐堂的郎中,怎麼病人來了,還不讓進門是何道理?”

    “就是,你們家不就是開藥鋪子的嗎,人家姑娘都救的回緩過來,在你鋪子里暖和暖和都不讓進,太不仁義了,幾位趕緊看清楚了,這就是濟生堂,往後咱都別來這兒抓藥了,對,不來,太不仁義了,就知道賺銀子……”

    老百姓一哄哄,里頭的李文山可坐不住了,暗罵孔有德廢物,這是要砸他李家的飯碗啊,這麼下去,濟生堂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怕壞了買賣,忙走了出去。

    孔有德一見東家出來急忙上前,李文山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咱們開藥鋪的就是為了治病救人,還不把老人家抬進去。”

    孔有德心道,這便宜話你這會兒說的倒痛快,剛干什麼去了,卻也不敢跟東家擰著,忙招呼伙計抬了進去。

    李文山看向懷清,不禁一愣,這會兒方認出來是張懷濟的妹子,李文山暗暗皺了皺眉,心道,真是多管閑事,不過也有些納悶,記得張懷濟的妹子就是一個狗屁不懂的小丫頭,什麼時候有這麼一身好醫術了,剛在里頭他可是親眼看見這要飯的老頭倒下去的,李文山當時心里還咯蹬了一下,心里還琢磨,這老頭要真死在這兒,就往孔有德身上推,不想這丫頭三兩下就把老頭給救活了,雖說如今還閉著眼,可那臉色已能瞧出,緩了過來,。

    不過話說回來,既這丫頭多管了閑事,也甭想脫開身,想到此,李文山道︰“姑娘救人可得救到底,這人抬進我這鋪子里沒問題,可濟生堂的郎中卻沒姑娘的本事,故此,還請姑娘把人治好了再走。”

    懷清皺眉看著他,葉府還等著她呢,她哪有時候耽擱,可把老人扔在這兒,也真怕別人治不了,略沉吟邁腳走了進去,到坐堂的桌子前,跟那郎中借筆寫了個方子,遞給李文山道︰“照著這個方子煎了藥灌下去,不出半柱香,人便能醒過來。”

    李文山半信半疑的接過去,低頭一看,不禁呵呵冷笑了兩聲道︰“姑娘這是要害在下呢不成,這附子可是毒藥,恐怕這藥灌下去,好不了,反倒丟了命。”

    張婆子這會兒可真惱了,上前來冷聲道︰“若有事,我葉府擔著,快去煎你的藥,我們姑娘沒功夫跟你這兒磨嘰,老太君哪兒還候著呢,你若再攔著,耽誤了府里的大事,明兒砸了你這濟生堂。”

    李文山這才認出來,眼前可不正是葉府老太君跟前的管事婆子嗎,前兩次去葉府送藥,遠遠見過兩回,卻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還有,我們姑娘什麼意思,張懷清什麼時候成葉府的姑娘了。

    雖不知張家怎麼靠上了葉府,李文山也終于明白過來,張懷清自己惹不起,想到此,忙點頭哈腰的道︰“不敢,不敢。”

    懷清把剛才那個小子喚過來道︰“你在這兒守著你爺爺,等你爺爺能走路了,就去姐姐家里。”說著,拉著他的手往東邊一指︰“從這兒往東邊走,過兩條街朝南一拐,鐵獅子胡同最里頭那家,姐姐如今有些急事,過會兒就回去。”

    那小子兩只眼直直盯著懷清,半晌忽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咚咚磕了好幾個頭︰“石頭謝姐姐的救命之恩,來生做牛做馬報答姐姐。”

    懷清急忙扶起他道︰“男兒膝下有黃金,這頭不能隨便磕,磕多了,腿就軟,腿軟了,就沒了骨頭,你是男子漢,別的都能沒有,就是不能沒有骨頭,記著姐的話了嗎。”見倔小子點點頭,懷清摸了摸他的頭,轉身上車走了。

    老頭祖孫進了濟生堂,看熱鬧的人一看沒熱鬧也都散了,不一會兒工夫,剛才還熱鬧到不行的大街,只剩下了兩個人,一個二十出頭的公子,旁邊兒一個機靈的小廝道︰“這丫頭簡直是狗臉,說變就變,剛那一聲喝,悍的像只母老虎,對這小子卻又溫聲細語的,聽那婆子的話是葉府的小姐,奴才怎麼記得葉府的大小姐是個……”

    說道這兒,沒敢往下說,心里卻道,即便不是跛子,也沒見哪個千金小姐,大街上給人治病的,而且,這打扮也真不像葉府的千金,想著抬頭看了主子一眼道︰“爺,咱是不是該去葉府了,您可是領著皇命呢……”

    那公子點點頭,看了濟生堂一眼道︰“我先過去葉府,你在這兒盯著,等那祖孫出來問問他們的意思,若願意安置在別院。”

    那小廝一愣︰“爺,您這……”剛起個頭,瞧見爺的目光忙垂下頭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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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懷清剛下車,葉安便迎了過來︰“姑娘可來了,老太太哪兒都問幾遍了。”說著掃了張婆子一眼,張婆子心說,你看我做什麼,誰知道會遇上那麼檔子事啊,人命關天,姑娘要救人,自己還能硬攔著不成,那可是一條性命,不過,這些沒必要跟葉安說,回頭回稟給老太君也就是了,想著忙引了懷清進去。

    因老太君疼孫子,就把寶哥兒挪到了老太君這里了,老太太的屋子通了地龍,又點了燻爐,比旁處更暖和些,一進來撲臉的熱。

    懷清進來見葉之春也在,剛要行禮,老太太已從炕上站起來,拉著她的手埋怨道︰“可讓我好等,怎這般慢,也不知寶哥兒怎麼了,從前兒就不好,昨兒夜里哭的不住聲,才多大的孩子,哪擱得住這麼哭,回頭哭壞了可怎麼好,之春說要請郎中,如今我可信不得那些郎中,還是你這丫頭我最放心,你快瞧瞧,倒是怎麼了?”

    說著讓奶娘抱了小家伙出來,小家伙折騰了一宿,估摸這會兒累狠了,在奶娘懷里睡了,雖睡著,小嘴卻仍撇著,不時還抽一下,可愛非常。

    老太君小心的接過去,抱著懷里晃了晃,低聲道︰“你別瞧這會兒睡了,昨夜里頭著實折騰了一宿,從昨兒開始也不好好吃奶,這麼下去可不要餓壞了嗎?”

    懷清伸手踫了踫小家伙紅紅的小臉蛋,捏著小家伙的食指,向著光瞧了瞧,葉之春一旁瞧了不禁暗暗點頭,若說之前還有疑惑,如今卻由不得他不信了,這個比若瑤還小的丫頭,的確是個了不得的神醫,不說瞧好了老太太跟若瑤,就她今兒給寶哥瞧病的意思,就是個行家。

    葉之春聽王泰豐說過,小兒無脈,故此一指定三關,也就是說,一歲以內的孩子病了,只瞧食指可斷風,氣,命,這丫頭還真是不凡。

    懷清瞧了半晌,跟奶娘道︰“寶哥的被子換一床薄些的方好。”說完便讓奶娘把寶哥抱進去,老太太忙問︰“是什麼癥候,可要緊嗎?”

    懷清瞄見一向冷臉的葉之春也流露出緊張之色,不禁暗暗搖頭,也難怪,四十不惑才得這麼一個獨苗,不寶貝才新鮮,可這孩子越精細養身子越弱,這個規律不止古代,現代也一樣,條件好的人家養孩子,特意講究,衣食住行莫不細致精心,就怕孩子受委屈,卻越如此養,孩子越容易得病,三天兩頭就往醫院跑,再看那些條件差的孩子,家里想精細養,也沒那條件,大多放養著長大,身體卻異常健壯,大多不會得病,所以說,這孩子貧著養方好。

    雖是這個理,只不過讓葉府放養這個寶貝疙瘩,簡直比登天還難,故此,懷清略斟酌了片刻才道︰“《潛夫論》上說,小兒多病傷于飽,想寶哥尚不足月,氣血未完,其大腸如蔥,小腸如筷,飲食稍過度,便生病癥,俗語說,小兒欲得安,無過饑與寒,是故富家兒多病,貧家兒多安,便是這個道理。”

    老太太愕然道︰“丫頭是說,我這兒孫子是吃太飽了撐得。”

    懷清道︰“想來奶娘生怕寶哥餓著冷到,殊不知小孩子卻最怕熱,太熱則不能便,故此生病,若我所料不差,這兩天寶哥兒既不吃也沒拉吧。”

    張婆子道︰“可不嘛,懷清姑娘這一說,還真是這麼回事。”

    老太太道︰“依著丫頭這病怎麼治?”

    懷清笑道︰“哥兒不是病,治什麼,說句笑話兒,您老少疼寶哥兒些,餓上兩頓也就好了,只不過日後需知會奶娘,喂奶按時按頓的好,先頭或許要折騰幾日,待適應之後便省事的多了,尤其對哥兒也好,不然成天不饑不飽的沒個節制,也容易生病。”

    葉之春跟身邊的人道︰“可聽見了,去知會奶娘,照著姑娘說的法子喂奶,把那屋的暖爐撤了,仔細些莫著風就是。”

    吩咐罷跟老太太一躬身道︰“前頭恐有客,兒子先告退了。”

    老太太點點頭道︰“這兩天來賀喜的人多,來了就是客,又趕上過年,你仔細照管著,莫怠慢了客人,失了禮數。”

    葉之春應一聲,轉過身,經過懷清身邊卻站住了腳,側頭對懷清道︰“昨兒瑤兒念叨你呢,若無事,今兒晌午就在府里吃飯吧。”

    懷清一愣,忙蹲身道了聲︰“是。”

    葉之春這才邁腳出去,老爺這幾句話落在張婆子等人眼里,都暗暗吃驚,也算明白了,這張懷清不止老太君另眼相看,連他們老爺也一樣,就剛才那和顏悅色的樣兒,那就是把張懷清當成自己的晚輩一般看待了。

    老太君目光閃了閃,兒子是她生的,自然最知道性子,之春是個冷性子,卻也至真至誠,輕易瞧不上誰,卻,若真入了他的眼,也不容易出去,既對懷清說了這些,就是沒拿懷清當外人,這也是老太君樂于看到的結果。

    老太君是修佛之人,最重緣分因果,這些日子總想,或許懷清真是老天爺給她葉家送下來的福星,跟葉家這份緣殊為難得。

    想到此,笑道︰“本還說留你陪我老婆子吃晌午飯,老爺這麼一說,倒不好留你了,想來瑤兒不定怎麼盼著你呢,她如今出不來,你去瞧瞧她也好,姐倆個說說你們的私話兒,比在我這兒支應著強。”

    懷清眨了眨眼道︰“剛進來的時候瞧見外頭正往府里頭送活魚呢,我探頭瞧了一眼,好家伙,一條足有二斤多,活蹦亂跳的,丫頭當時就想,今兒可有口福了,一會兒非蹭在老太太這兒吃飯不可,不想老太太卻不留,想來是舍不得那幾條活魚也未可知。”

    幾句話說的老太君笑了起來,指著她跟張婆子道︰“你瞧這丫頭一張嘴刁的,說的我成了摳門的老太婆了,連條魚都舍不得給她吃,你放心的去吧,一會兒我讓灶上做好了給你送過去,管飽你今兒晌午吃個夠,不禁今兒晌午,一會兒你家去的時候,還讓你捎帶兩條回去,給你哥也嘗嘗,省的我這兒臨老臨老卻落下個摳門的名聲。”

    懷清笑道︰“您老最大方,丫頭這兒先謝了。”

    老太君揮揮手道︰“快去吧,再不去笑的我這張老臉都酸了。”

    懷清這才退了出去,剛出老太君的院子,就給葉兒一把抓住︰“姑娘可算來了,再不來,我們小姐就讓我去獅子胡同找你去了,快著跟奴婢走,我們姑娘等著呢。”

    說話兒拽著懷清就往葉若瑤的院子去了,一進屋就道︰“來了來了。”婆子打起簾子,懷清剛進去,就給若瑤拉著手坐在炕上道︰“怎這好幾天不來府里走動,倒讓我好生盼望。”

    懷清略打量她一遭,雖不能下地,氣色卻比那些日子好了太多,以往堆積在眉梢眼角的沉郁之氣也沒了,眸光流轉更顯的眉眼盈盈。

    懷清暗暗點頭,笑了一聲道︰“我可比不得你這位大小姐,凡事都有人打點妥當,半分心都不用你費,我家就我們兄妹倆,我哥忙著他的公務,家里一大攤子事若我不操持,還能指望誰,又趕上過年,更忙了十分去,哪有空出來。”

    若瑤卻不上當,笑道︰“你少那這話糊弄我,便你哥忙公務,你跟前還有個甘草呢,你張家也沒什麼親戚了,用不著預備年禮往來,且過了年,你哥就要去南陽縣上任,能有什麼事兒,讓你天天忙成這樣,只不定是你懶了,不想出門,故此尋了這麼個借口來搪塞,不信,我問甘草便知。”

    說著看向後頭的甘草道︰“你說說,你們家姑娘這兩天在家都做什麼了?”

    甘草瞄了懷清一眼,卻聽若瑤道︰“你別瞧她,只實話實說便是。”

    甘草只得道︰“昨兒上午在家看了半天書,下午守著藥鍋子,制了半天兒藥丸子,今兒一早上裁了紅紙,寫春聯福字,還沒寫完呢,張媽媽就來了。”

    若瑤噙著笑歪頭看著懷清道︰“忙,可真忙,忙的還有空搗鼓你那些藥丸子。”

    懷清道︰“你可別小瞧了,那些藥丸子都是能救命的。”

    若瑤道︰“行,知道你是神醫,可你這個神醫是不是也該給這個病人復診啊。”

    懷清笑了︰“是該來復診,我瞧瞧你的腳。”

    葉兒聽了忙過來把搭在若瑤腿上的錦被撩開,褲腿小心褪了上去,懷清伸手仔細摸了摸,點點頭道︰“長得不錯,過了十五該能下地了,之前還要記得每天換藥按摩。”

    葉兒道︰“我記著姑娘的吩咐呢,每天給我們小姐按摩換藥,一天都不敢落下。”

    懷清點點頭道︰“葉兒做的真好,將來若瑤姐姐好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一句話說的葉兒眼楮都發亮了,撥了撥自己的鞭稍︰“我給姑娘倒茶去。”轉身出去了,奉了茶順道把甘草拽了出去,屋里一時只剩下了兩人。

    若瑤握著懷清的手道︰“人都道我命好,生在這樣的錦繡宅門,其實若我能選擇,倒願意跟妹妹一般,如今有些事兒也就不想再瞞你,我這腳是我八歲那年摔斷的,不是我自己摔的,是我娘推的,當時我還不明白,只說是我娘不小心,後來才知原因,當時夫人還活著,夫人懷身孕的時候,我娘串通蘭姨娘,給夫人下藥,已經五個月的孩子落了,是個男胎,老太君震怒,嚴查此事,蘭姨娘心里驚怕,上吊死了,我娘便把錯處一股腦推到了蘭姨娘身上,雖未懲處,從此爹卻再不來我娘的屋子。”

    說到此,咬了咬唇道︰“妹妹如此聰明,想來後面的事兒也能猜的出來,人言虎毒不食子,我娘卻忍心讓自己的親閨女變成跛子,只為了爭寵,後來我爹知道,娘自知再無指望,也走了蘭姨娘的老路。”

    懷清聽了不覺暗暗嘆息,雖知此中必有緣故,也沒想到竟是親娘,這真是連畜生都不如了,怪不得葉若瑤之前那樣的性子,擱誰也想不開啊,這內宅爭寵真挺可怕的,光聽著就讓人不寒而栗。

    若瑤嘆了口氣道︰“若不是妹妹,我這一輩子都是個跛子,故此,我倒願意生在尋常人家,即便日子貧寒,有個疼著自己的娘,比什麼不強,今兒說這些,就是想妹妹知道我的心,從那天你幫我接骨開始,在若瑤眼里心里,你就是若瑤的親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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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即便懷清嘴上叫著,心里著實沒把若瑤當成姐姐,懷清心里明白,這個世界高低有別,尤其這些達官貴人,最看重門第,不管葉家之前是什麼出身,如今人家是封疆大吏,葉若瑤這樣的千金小姐,跟自己當姐妹不是笑話嗎。

    可懷清也信一句話,叫以誠相待,這也是葉若瑤的聰明之處,大概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今兒才說出這些話來,若瑤的坦誠更顯出自己的虛偽,懷清不覺慚愧非常,低下頭喊了聲︰“姐姐。”這聲姐姐才叫的發自肺腑。

    若瑤自是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歡喜的應了一聲道︰“雖你我並非同父同母,自此也是親姊妹。”

    懷清點了點頭,在若瑤這兒吃了晌午飯,惦記著濟生堂門口的祖孫倆,便告辭家去了,馬車剛拐進獅子胡同,就聽甘草道︰“咦,前頭仿佛是早上濟生堂門口的那位公子。”

    “公子?什麼公子?我怎麼不知道?”

    甘草道︰“姑娘當時一心救那倔小子的爺爺,哪還有別的心思,本來奴婢也沒注意周圍的人,只這位公子著實體面,奴婢這才記住了。”

    懷清聽了,撩開車簾往前望了望,這一望著實愣了一下,只見家門口立著主僕二人,前頭一位公子,身上一件錦繡羅袍,外罩石青緞斗篷,立在哪兒身姿挺拔,如松如竹,衣著打扮瞧著就像個平常的富家公子,氣質卻頗不凡。

    且甘草這一提,懷清仿佛有些模糊的印象,貌似是要動手扶老人,給自己一句話嚇回去的男子,他跑到自己家門口做什麼?莫非是來尋懷濟的?

    因陳延更與哥哥親近來往,近日便有不少人來張家送禮套關系,這人雖不像,但懷清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

    馬車停下,懷清下車,想了想,還是蹲身一福道︰“這位公子可是來尋哥哥的?若是尋哥哥,今兒卻不巧,哥哥去了城外。”

    男子卻淡淡一笑道︰“在下來尋姑娘的。”

    懷清不禁抬頭看他,如此近的距離,瞧得更加真切,即便懷清這樣並不花痴的人,也忍不住心里一動,男人的五官不說多漂亮,可組合在一起卻非常帥,尤其剛那淡淡一笑,劍眉微挑,唇角輕揚,瞬間軟化了臉上略顯冷硬的稜角,配上挺拔的身姿,俊帥之外越發多了一份難言的味道,是懷清兩世來見過最有魅力的男子,即便年紀看上去跟他哥差不多,懷清卻直覺,他比懷濟要成熟的多,或者也可以說歷練。

    卻更想不通他找自己做什麼?懷清還沒開口,甘草先說話了︰“你是誰啊,難道不知,男女有別,光天化日之下,你一個男子來尋我們家姑娘像什麼話,莫不是登徒子,仔細我們家爺回來打斷你的腿。”

    懷清沒想到甘草會這麼說,頗有些尷尬,心說,哪有這樣的登徒子,甘草這丫頭什麼眼神啊。

    男子倒是沒惱,旁邊的小廝臉卻黑了,一抬手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麼,什麼登徒子,我們家爺是……”

    剛要說下去,卻給男子抬手止住,微微欠身道︰“在下慶福堂余雋。”

    慶福堂?即便懷清穿來的日子不長,慶福堂的大名還是知道的,想來只要是大燕的子民,就沒有不知道慶福堂的,這是大燕膾炙人口的傳奇,百年之間,慶福堂都是大燕首屈一指的藥號,是皇商,更是國戚。

    余家從冀州府發家,創立了慶福堂,藥號醫館開遍大燕,都是那位當家二姑娘的功勞,不止擴大了家業,還以一個庶出之女的身份,先為王妃,後封皇後,而且是絕無僅有的一位皇後,那位皇上在位的數十年里,後宮只她一位皇後,這是佳話,更是奇聞。

    而那位二姑娘頗負傳奇的一生,也被說書的演繹成多個版本,可無論哪一個版本都令懷清篤定這位一定是穿越前輩。

    不過人家可比自己牛多了,人家振興了藥號,統籌了藥行,當上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皇後,並且福及家族,余家這一百年來,先後出了兩位皇後,當今皇後是余家的貴女,瞧瞧人家,再看看自己,根本沒有可比性,真要說也有點聯系,那位開的是藥鋪,自己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醫生。

    跑題了,說現在,綜上作述,只要大燕朝還是慕容家的,慶福堂就倒不了,人家的後台太硬,葉之春是皇上的髮小,眼前這位說不準是皇上的外甥,這麼一想,懷清或許猜到他來的目的了。

    聽她哥說過,慶福堂之所以長盛不衰,除了背景之外,還有就是人家擁有一套嚴密而可科學的經營流程,是那位二姑娘親自制定的,並且收集各家秘方,制成丸散膏丹出售,貨真價實童叟無欺,遇上天災人禍,慶福堂必然贈藥放糧,這也是那位二姑娘立下的規矩,即便那位已經死了一百多年,慶福堂卻一直緊守著這些規矩,可以想見哪位二姑娘擁有多大的威信。

    而眼前這位或許是為了自己那瓶救心丹來的吧,這倒給懷清送來一條出路。

    懷清這些日子正愁呢,不愁別的,就愁銀子,她哥眼瞅就要去南陽縣當官了,這當官可不是一拍腦門就行的,即便他哥想當一個為民做主的清官,可這清官也得吃喝拉撒,除了為民做主,更多的是如何應付官場那些事,就算葉之春這樣的封疆大吏,該應酬的也得應酬,更何況他哥這個芝麻大的七品縣令。

    且,上司越多,打點的越多,銀子使的也越多,不是為了行賄,說白了,就跟現代的職場一樣,上司啊同事的婚喪嫁娶,你能不隨禮嗎,到了南陽縣,安置下來也要銀子吧,可就憑張家這點兒家底,過了這個年,也就不剩什麼了,懷清能不發愁嗎,昨兒還想著,是不是把老太君送來的這些擺件瓷器,弄到當鋪里頭去當點銀子呢,這倒好銀子自己上門了。

    這麼想著,懷清開口道︰“原來是慶福堂的余公子,失敬了,不知公子來是為了……”

    男子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不瞞姑娘,貿然前來是為了姑娘藥箱子中的救心丹。”

    懷清暗道,果然給自己猜著了,懷清眼珠子轉了幾轉裝傻道︰“公子是想買救心丹?”

    男子深深看了她半晌道︰“在下想跟姑娘談合作。”

    合作?這麼現代的詞匯從個古人嘴里說出來,懷清還真有點兒不適應,不過想想慶福堂的來歷,也就釋然了︰“不知怎麼合作?“

    男人笑了一聲道︰“姑娘確定我們就在這兒談嗎,落雪了。“

    懷清抬頭看了看天,可不嗎,剛還不過陰天,這麼一會兒就下起了雪,雖不大,落在身上一會兒也得濕了衣裳,不過懷清也絕不會請他進去的,她深知道這里不是現代,古代的男女之間,似他們這樣面對面的說話,已有些不妥,更不要說請到家里了,可這事兒也不是一兩句能談明白的,既不能在這兒,也不能請到家里,一時倒把懷清難住了。

    好在男子還算善盡人意,開口道︰“若姑娘有意,可到慶福堂一敘。“

    對啊,懷清眼楮一亮,心道,自己怎麼忘了慶福堂了,提起慶福堂,還得說說那位二姑娘,某種意義上說,自己哥哥跟那位二姑娘有些相似之處,都屬于大公無私心懷天下的人,她哥當官是想為民做主,二姑娘把藥號開的這麼大,是為了大燕百姓,當然,人家順道就賺了錢。

    正是因為慶福堂的這種經營理念,李文山才能從一個村里賣野藥的發展到如今的濟生堂,慶福堂雖然牛,卻並沒有壟斷藥行,只是立下了規範,舉凡開藥鋪的只要照著慶福堂立下的規範做買賣,信守著童叟無欺不賣假藥的規矩,在慶福堂眼皮子底下一樣可以做買賣,這就是慶福堂。

    而買賣做到慶福堂這種級別,小小的濟生堂根本瞧不進人家眼里,所以,這汝州城同樣開著慶福堂,只不過在東長街上。

    懷清知道哪兒,可這會兒去不妥,還有,那祖孫倆怎麼沒來,正想著,忽聽那男子道︰“若姑娘念著濟生堂外的祖孫二人,在下倒是知道下落。”

    懷清一愣︰“在何處?”

    男子道︰“天寒地凍的,我怕祖孫二人來了尋不見姑娘,便把他們安置到了郊外的別院內,老人雖醒了,卻仍虛弱,姑娘若覺慶福堂不妥,不如跟在下去別院走一遭,也瞧瞧老人家的病。”

    懷清略沉吟片刻,雖覺自己這麼跟他去,有些莽撞,可想起那祖孫二人,的確有些不放心,更何況,這個余雋既是慶福堂的人,自己還怕他對自己起什麼歹心嗎,豈不是笑話。想到此,點頭應了,上了余雋的馬車,奔著城門去了。

    余家的別院布置的頗不俗,比之葉府更精致幾分,懷清跟著余雋進了側面一個小院,剛進院,那倔小子就沖了出來︰“姐姐真來了。”說著抬手指了指,余雋旁邊的小廝道︰“從濟生堂出來本要去姐姐家的,是他說我跟爺爺來這兒就能見到姐姐。”

    懷清挑了挑眉,心說,這男人早料定我會跟著來,剛才還說什麼慶福堂,根本就是幌子,為的是安自己的心,好不狡猾,想著不禁看向余雋,不想男人的表情卻無絲毫變化,外頭管家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卻聽他道︰“你先瞧老人家的病,我去去就回。”說著徑自去了。

    懷清眨了眨眼,心說,這人真有幾分古怪,進屋去瞧老人。

    老人已回緩過來,只不過這個病還需靜養,看見懷清,眼淚都下來了︰“若不是姑娘,老漢這條命早沒了,姑娘是救苦救難的菩薩,老漢給姑娘磕個頭吧。“說著掙扎下地就要磕頭。

    懷清忙攔著道︰“這可使不得,您老這麼大年紀,給我一個小輩的人磕頭,要折壽的,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應該的,您老別放在心上了,快躺下,我再瞧瞧脈。”

    倔小子上來道︰“爺爺您躺下吧,報恩也不急在這一時。”

    老人這才躺下,懷清仔細瞧了脈道︰“養上幾日便無大礙……。”著實安慰了老人幾句,這才出來。

    見倔小子跟了出來,懷清暗道這小子機靈,從藥箱里拿出一瓶救心丹遞給他道︰“日後若你爺爺再發病,便給他吃一丸,可保無虞。”

    倔小子點點頭,知道懷清的意思,懷清又道︰“爺爺的年紀大了,不能再奔波,你今後打算怎麼辦?若想不出來,就跟我走吧。”

    倔小子道︰“剛那老伯說,安置我去慶福堂學本事。”

    的確這個安置更妥當,懷清點點頭︰“這樣也好,年後我就去南陽了,若有事可托人送信去南陽縣衙。”說著轉身往外走。

    剛邁出門檻,聽見後頭的倔小子道︰“姐姐我叫石頭。”

    懷清笑了轉過身道︰“石頭好好學本事,有了本事才是真正的男子漢,才能治國齊家平天下。”石頭大力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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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懷清出來就看見了余雋,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沒進屋,卻立子廊下望著自己,懷清腳下略滯,想到剛那些話給他聽了去,不免有些臉紅。

    她可沒那麼大的志向,之所以說這些,就是想鼓勵鼓勵石頭,困境中的孩子極容易走歪路,因為太困苦,以至于迫切想得到,想擁有,這樣的孩子可以成大事有出息,同樣也容易變壞,最好的方法就是給他一個遠大而光明的目標,有目標就有夢想,不管他將來能不能達到,至少會沿著正道走。

    現代的時候,懷清跟同學湊熱鬧聽過兩堂教育心理學,模糊記著一些,順手就用在了石頭身上,說起來,這不過糊弄孩子的把戲,自然騙不過余雋,尤其看到他那略有些笑意的目光,懷清更有些不自在,好在懷清的臉皮夠厚,不自在也不過一時,眨眨眼道︰“你準備在這兒跟我談嗎,雪可大了。”

    男子微一側身道︰“請姑娘書齋一敘。”

    懷清抬頭看了看,這麼會兒功夫,雪粒子連成了片,卷著北風落下來,地上已是一層薄雪,甘草低聲道︰“姑娘咱們可沒帶傘。”

    懷清看向下面︰“不妨事。”邁腳下去,剛走下台階,頭上便撐起了傘,把落下的雪盡數擋在外面,懷清側頭看了他一眼,暗道,還算有點兒紳士風度,若他剛才不過來,先頭留下的好印象,怕會大打折扣。

    只不過兩人打一把傘,離得自然近了許多,懷清倒沒覺得如何,本質上來說,她就是個現代人,擱現代,別說兩人打一把傘,就算抱一抱也算國際禮儀,故此,懷清異常大方的出了小院。

    甘草卻瞪大了眼,心道,姑娘莫不是看上這位公子了,不然,怎麼打一把傘就走了,這情形怎麼看都有幾分曖昧,想著又急忙搖頭,她們家姑娘可不是一般人,是神醫,早上在濟生堂外,眼角都沒瞥一下,這才多會兒就看上了,絕無可能,不過,這種事兒貌似跟神醫沒什麼關系。

    想到此,甘草不禁撓了撓頭,卻仍然篤定,姑娘不可能看上才見過一面的男人,即使這個男人帥氣體面的一塌糊涂也一樣。

    甘草正瞎捉摸呢,那邊的小廝過來伸手就要拿藥箱,甘草嚇了一跳,把藥箱往肩頭一背,豎起眉毛︰“你干什麼?”

    可喜千年不遇的伸了回手,誰知這丫頭不識好人心,自己是瞧這藥箱子怪重的,想幫她提著,這丫頭卻不領情,瞧她那橫眉立目的眼神,簡直把自己當臭賊防著了。

    可喜心里這個氣啊,這也就是在這兒,要是在京里,這丫頭給自己提鞋都不配,有心給她來兩句,想起爺,便壓著脾氣道︰“我是想幫你提藥箱子。”

    甘草哼了一聲道︰“用不著,我家姑娘的藥箱子里可都是寶貝,回頭摔了丟了,你賠不起。”撂下話,快步跟了出去。

    可喜一口血險些噴出來,咬牙道︰“行,你小丫頭橫,今兒喜大爺心情好,不跟你個小丫頭一般見識。”立在原地運了半天氣,才算緩過來,到了書齋外頭,看見甘草要往里頭跟,可喜一側身攔住她道︰“我們爺跟你家姑娘談事呢,你個小丫頭進去做什麼,在外頭候著。”

    甘草往里頭望了望,琢磨自己在外頭也能聽見姑娘的動靜,跟進去倒不好,雖如此,卻死看不上可喜,瞪了他一眼,心道,拿著雞毛當令箭,什麼東西,不男不女的。

    可喜給她那頗鄙視的眼神給刺激的夠嗆,想自己長這麼大,就算他家爺也沒這麼看過他啊,這小丫頭真成精了,有心收拾她,可想到爺就在屋里,不好施展,可喜暗暗咬牙,行,喜大爺記住你了,今兒讓你可勁兒的佔便宜,過後得機會,看喜大爺怎麼收拾你。

    甘草這會兒根本沒心思理會咬牙切齒的可喜,她豎起耳朵聽里頭姑娘說什麼呢,她心里就納悶,姑娘跟這個就見了一面的公子有什麼正經事兒談,懷清放下蓋碗,開口道︰“余公子可是慶福堂的少東家?”

    余雋道︰“莫非姑娘還有疑惑?”

    還真讓他說著了,懷清這會兒覺得,這人真不像個做買賣的,渾身上下沒有半分市儈,就算余家的地位再高,本質上也是商人之家,而這會兒近距離觀察,這男人不禁不像個商人,仿佛還有種隱約的霸氣,即使他表現得溫雅有禮,可他的眼楮過于深沉,目光中難掩犀利,故此懷清才有些疑心。

    只不過懷清想了想,又覺自己的疑心有些沒必要,這男人若不是慶福堂的少東家,找自己做什麼。

    想到此,搖搖頭︰“只是想確認一下公子能做慶福堂的主,畢竟是合作,若公子不能做主,便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余雋目光閃了閃,心說,這丫頭倒直白。

    既知他是少東家,懷清道︰“既有誠意商談,我也不用拐彎抹角了,少東家若想買救心丹的秘方,恕我不能答應。”說完看向余雋,見他眉頭都未動一下,只開口道︰“姑娘的條件是?”

    這人倒痛快,懷清看了看窗外,時候不早,自己也別賣關子了,反正這事兒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兒,成了手頭寬裕,不成把老太君給的那些弄到當鋪里換些銀子,也能抵擋一陣。

    想到此,開口道︰“雖不賣,卻可以合作,我可以把救心丹的秘方給慶福堂,卻不是一次性賣了,我要分紅。”

    男子挑了挑眉︰“怎麼個分紅法兒,還請姑娘明示。”

    懷清一聽有門,眼都亮了︰“其實很簡單,就是從此後,慶福堂舉凡賣出一瓶救心丹,所獲的淨利里,我要一成,也就是說,若救心丹一瓶賺一錢銀子,我要一分。”

    余雋定定看了她半晌,頗意味深長的道︰“百年前慶福堂遭逢大難,昭慧皇后假扮余家大公子穩住慶福堂,創立了股份制,直到如今,慶福堂的伙計每個人都是慶福堂的股東,拿著一份身股,正因如此,慶福堂才能歷經百年,仍是大燕朝最大的藥號,且昭慧皇后創立的這個股份制,被眾多商家效仿,這也使得大燕商貿繁榮,百姓富足,只要是慶福堂的人,每年都會拿到相當而合理的分紅,可姑娘卻不是慶福堂的人,且慶福堂的藥,利潤微乎其微,姑娘要這一分,倒不如一次買斷更合適。”

    懷清笑了起來︰“少東家咱明人不說暗話,雖不是藥行里的人,我張家卻是世代行醫,這藥里有多大利還是知道的,你余家的慶福堂誠信經營童叟無欺不假,賣的藥也比別的藥號便宜,但這利潤恐怕比別的藥號還要大上許多。”

    “此話怎講?”

    懷清道︰“大燕有幾百家慶福堂的藥鋪,不誇張的說,大燕朝老百姓吃的藥,一多半都出自慶福堂,這藥賣的多,制藥的原料自然用的也多,原料多了,價格自然就便宜了,更何況,我聽說慶福堂的藥都出自自家的藥田,大燕最大的藥材市之所以在冀州,正是因為你余家在冀州府周圍的千傾藥田,慶福堂的藥從原料到成藥到出售,都是在余家的控制下,故此,同樣的藥,成本比別的藥號低的多,賣同樣的價,別人賺一錢銀子,慶福堂至少有兩錢的利潤,這還是保守估計,如果算上慶福堂賣原料所獲的利潤,還有身為皇商免的國家稅賦,零零總總算起來,說無利可圖豈不是笑話嗎。”

    懷清之所以說這些,是想告訴余雋,別跟自己玩心眼,自己也是這里頭的行家,要一分利已經算相當客氣了,卻懷清沒想到,自己一番話說出來,對面的男人卻皺著眉,問了她一句︰“當真如此賺錢?”

    懷清都想翻白眼了,這可真新鮮,他余家的少東家,難道會不知慶福堂賺不賺錢?這樣的產銷一條龍加上連鎖店式的經營,就是現代也能賺的盆滿缽滿,更何況,這里是古代,如此先進的經營模式,把各個環節的成本降到了最低,也就是說,獲得了最大的利潤,怎麼可能不賺。

    說道這些,懷清真佩服那位穿越前輩,既賺了銀子,又得了名聲,還幫自己男人把大燕朝的經濟給搞了上去,這穿越的太值了,沒有那位穿越的二姑娘,哪有眼前這個少東家啊。

    不過這少東家真有些古怪,而且,他們是談合作吧,怎麼談著談著歪到別處去了,不行,得言歸正傳,想到此,懷清咳嗽一聲道︰“我要一分利也在情理之中。”說完殷切的望著對面的男人,琢磨自己費了這麼大勁兒,嘴皮都快說破了,應該能成吧。

    不想男人卻道︰“這件事還需跟慶福堂的股東們商議。”

    懷清傻眼,合著自己白費了半天唾沫,這位根本就是個做不了主的擺設,想著不覺生氣,蹭一下站起來道︰“既如此,也沒必要再談下去,告辭。”撂下話,邁腳往外走。

    剛走到了門,還沒出去呢,就聽身後男人道︰“姑娘且慢行一步。”

    懷清轉頭看著他︰“閣下還有何貴干不成?”

    男人站起來,往前一步道︰“合作之事還需商議,在下想先買姑娘一瓶救心丹,不知姑娘可否答應?”

    懷清一聽,心里冷笑,暗道,這廝奸詐,什麼合作都是幌子,就是想要自己的救心丹,估摸是想回去研究出方子,自己做,真沒想到慶福堂這麼大買賣,這個少東家卻如此小家子氣。

    只不過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自己這秘方要是隨便就能研究出來,也不稀奇了,他既送上脖子來讓自己宰,自己也不必客氣,這一刀下去,管保他肉疼。

    想到此,懷清笑了︰“我這救心丹可是用了上百味珍惜藥材秘制而成的,故此,這價可不低……”說著看向男子,笑的越發燦爛。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笑容晃到了,男子微愣了一下道︰“姑娘盡管開價。”

    懷清眸光閃了數下,伸出自己的左手︰“需五百兩銀子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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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05:05 |顯示全部樓層
第16章

    “那個姑娘,您是不是要的太多了,那救心丹的藥是姑娘開了方子,我去藥鋪里買來的藥材,一共也沒用一兩銀子,足足做了五瓶,算起來一瓶救心丹,也不過二錢銀子罷了,您這一瓶就要人五百兩,太不厚道了,回頭人家告到衙門里,說姑娘詐騙銀錢,可要吃官司的。”

    甘草從上了車嘴就沒閑著,一個勁兒嘟嘟,懷清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本來不想理會,可這丫頭性子強,要是自己不搭理她,沒準能說一宿,那自己就別想清淨了。

    想到此,開口道︰“吃什麼官司,我賣的是救心丹,他買的也是救心丹,一個願買,一個願賣,就是公平交易,至于價錢,也是他讓我開的價,哪怕我這救心丹一文不值,我就開價五百兩,覺得貴就別買,既然買了就認同了我開的價,兩廂情願,衙門里管得著嗎,更何況,你也看見了,這藥可是能救命的,難道一條人命還不值五百兩銀子嗎,再說,這不是那些藥多少的錢的問題,賣的是你家姑娘的手藝,換句話說,那幾味藥哪個藥鋪子里沒有,可能制出救心丹的,這大燕朝就你家姑娘一個,就憑這個,五百兩多嗎?”

    甘草搖了搖小腦袋︰“不多。”

    懷清又道︰“可你家姑娘才要了他五百兩,算不算厚道?”

    甘草點了點頭︰“算厚道。”

    懷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甘草急忙搖頭,可到了家門口,往里走的時候,甘草還納悶,明明自己挺有理的,怎麼姑娘一番話,就變成自己沒理了,想不明白啊。

    懷清滿意的進了屋,心里竊笑,對付一個傻傻的甘草,自己還是綽綽有余的,而且,有這五百兩銀子墊底,哥哥去南陽縣上任就不愁了,想著,從荷包里拿出那張新出爐的銀票,對著窗戶外頭的雪光看了看。

    汝州雖臨著鄧州,南陽縣卻在汝州最北邊,可也不算近,這一次不是串親戚是搬家,得雇車雇人,一路上人吃馬喂,怎麼也得幾十兩銀子,即便用不了,也得備著不時之需,萬一有個急用呢。

    想著這些,便琢磨著等過年銀莊開市,先讓陳皮跑一趟,兌出來五十兩來備著使喚,至于這個小院的東西,也沒什麼可帶的,以前是沒錢,如今手里有了銀子,底氣自然也大了。

    哥哥去南陽縣,好歹是個縣令,住在縣衙里,房子家具應該是現成的,不用另外置辦,可別的都得買,一個家呢,小到鍋瓦瓢盆,大到帳子擺設哪樣兒都差不了,這搬家就是個既費心又費錢的事兒,好在他們兄妹的日子越過越好,倒越發有了盼頭。

    正想著忽聽外頭陳皮說話,知道懷濟回來了,忙把銀票收好迎了出去,一見他哥的臉色,懷清就知道有事。

    她哥這人沒什麼心機,心里有什麼,臉上立馬就顯了出來,這會兒的表情,想來是遇上為難事了。

    兄妹倆進了屋,懷清讓甘草端了茶來遞給她哥,試探的道︰“今兒是臘月二十八,想來廟里熱鬧吧。”

    “嗯,熱鬧,都是趕著去上廟的。”懷濟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

    懷清端詳著他的臉色︰“哥,怎這般神色,莫不是病了,我給哥瞧瞧。”說著要給他哥號脈,懷濟忙道︰“哥沒病,今兒早上出門的時候,你囑咐哥早些回來,哥記著呢,跟陳大人逛了半天,在廟里用了素齋,就趕著家來了,路過西長街濟生堂門口,卻給李文山叫住……”

    說到這兒欲言又止,懷清這才明白過來,不用說,指定是今兒早上自己救石頭爺爺的引出來的,李文山便拿不準他們兄妹來跟葉府的關系,也大約知道他哥哥翻身了,再不是他李家瞧不上的驛丞,李文山最善投機,有這樣的事兒,自然不會放過,更何況,他跟汝州的周家的親事沒成,于是又開始打他哥的主意了。

    這事兒還真有些麻煩,李文山倒不難對付,親事早退了,只要他哥哥不想娶,李文山再蹦噠也沒用,懷清顧慮的是他哥跟那位李家姑娘,到底是情投意合被李文山棒打鴛鴦,還是根本就沒意思,只是有個訂親的名頭,若是前者,李文山這改了口,倒算成全了哥哥,若是後者,就一拍兩散的好。

    想到此,懷清便道︰“哥,你中意李家姐姐嗎?”

    一句話問的懷濟臉都紅了,半晌方低聲道︰“曼娘滿月的時候,爹帶著我去了李家,李家嬸子把曼娘抱過來讓我看,我好奇的看了一眼,不想她就沖我咯咯的笑了起來,周圍的鄉親都說是媳婦兒見了相公才笑的那麼高興,當時哥才五歲,知道什麼,也跟著傻笑,後來曼娘一天天大了,能跑會跳,常偷著跑到咱家來找我玩,纏著我給她說故事,再後來,鄧州城開了濟生堂,李家就搬到了鄧州城來,臨走的時候,曼娘讓她的丫頭給我送個一塊帕子,後來的事兒妹妹就知道了。”

    懷清不禁愣住了,倒沒想到,他哥跟李家姑娘還有這麼多牽扯,這簡直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愛情故事啊,若不是李文山棒打鴛鴦,估摸自己早有嫂子了。

    也不用再問他哥樂不樂意了,就憑那塊帕子,就知道他哥的心里想著那李曼娘呢,那塊帕子自己見過多次,他哥當寶貝似的藏在懷里,只有洗澡的時候,才舍得拿出來放到枕頭底下,懷清好奇,趁著他哥洗澡,偷著看過,見是一方舊帕子,大為失望,只不過仍記得那帕子角繡著一個曼字,今兒才知道,那個曼字正是李家姑娘的閨名。

    如此說來,自己早上著實不該讓甘草潑那一盆水,說不準真成了自己嫂子呢,依著懷清,是不希望哥哥跟李家有什麼牽扯的,就沖李文成這個見利忘義的老丈人,就算成了,以後不定有多大的麻煩呢。

    可那李曼娘是哥哥的心上人,以前是給李文山棒打鴛鴦了,如今既有機會破鏡重圓,自己要是攔著,還真有些說不過去。

    想到此,開口道︰“李文山找哥哥做什麼?”

    懷濟道︰“說起來也沒什麼,就是問了葉府的事,又問你去葉府做什麼?”

    “哥哥怎麼說的?”

    懷濟道︰“葉夫人難產之事,不好四處宣揚,便只說你給老太太瞧病,又問了南陽縣的事,我只說有個同榜的年兄幫了忙。”

    懷清點點頭道︰“哥想娶李家姐姐嗎?”

    懷濟苦笑一聲道︰“親事早退了,當時哥哥也立下了字據,今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哪還敢奢望娶曼娘進門,只嘆此生無緣吧。”

    懷清道︰“哥哥若想娶,卻也不難。”

    懷濟急切的道︰“怎麼個不難?”

    懷清笑了︰“哥怎麼糊涂了,李文山之所以悔婚,就是覺得哥哥沒前程,哥哥只需跟李文山說葉府大小姐跟我情同姐妹,李文山知道有葉府這個門路,自然會把閨女嫁給哥哥。”

    懷濟眼楮一亮︰“那哥這就去。”說著站來就走,等懷清反應過來,人已經出去了,懷清不禁搖頭失笑,可見哥哥心里多喜歡李曼娘了。

    有了這檔子事兒,自己就得重新計劃,涉及哥哥娶媳婦兒的事兒,不能潦草,婚事自然不能跑南陽縣辦,若在這鄧州府也不難,把桑園村的老宅收拾收拾當成新房,也能支應過去,反正過了年就得去南陽縣了,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李曼娘嫁給哥哥就是張家門的人,自然要跟著哥哥走。

    只不過這古代的婚禮怎麼辦,自己還真不知道,要不明兒把張婆子請來問問,懷清亂七八糟的想了許多,就等著她哥回來商量呢。

    她哥走的匆忙,回來的也快,天剛暗下來就回來了,懷清剛要跟他商量,卻見他失魂落魄,出去一趟,竟仿佛丟了魂一般,不禁大驚,拉著坐在炕上問︰“這是怎麼了?”

    他哥只搖頭苦笑,一句話不說,懷清急得不行,索性出去問陳皮,陳皮塔拉這腦袋道︰“快別提了,李家真不是個東西,下午的時候拉著爺問東問西的,掃聽了一溜夠,剛我跟著爺去李家,連大門都沒進去,李文山根本不露面,讓管家出來跟爺說,兩家早就退了親,再來往走動,別人見了好說不好聽,讓爺以後不要登門了,還說,他們家小姐已許了汝州府周半城家的少爺,明兒過定,年後擇吉日便迎娶,從此後就是周家的少奶奶,跟咱們家再沒干系。”

    幾句話說的懷清怒火中燒,抬腿就往外走,甘草瞪了陳皮一眼,忙拿斗篷追了出去。

    李家是門面三間到底四進的院子,前頭臨著西長街起了門樓子,開藥鋪,後頭三進是李家的後宅,側面胡同里開了側門,後宅里進出大都走這個門。

    懷清走到李家側門前,甘草方追上,忙把斗篷給懷清披上道︰“姑娘這是做什麼,回頭凍病了怎麼好……”

    懷清攔住她的話道︰“上去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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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姑娘……”甘草看了眼李家大門,猶疑的道︰“這不好吧。”

    懷清看向她︰“你是讓我自己上去叫門不成。”

    甘草急忙道︰“奴婢就去。”說著快步過去叫門,不大會兒,門從里頭開了一扇,出來一個十三四的小子,目光在甘草身上兜了一圈道︰“你要是瞧病,這會兒可晚了,前頭的鋪子關了,明兒請早吧。”

    甘草看了懷清一眼,懷清道︰“不瞧病,我要見你們家小姐。”

    “見我們家小姐?”小廝上下打量懷清一遭,見懷清衣裳打扮不像個尋常丫頭,卻也不像富貴人家的小姐,見過哪個富貴人家小姐,這般時候車轎不坐,就帶著個丫頭出來溜達的,心里納悶,卻也不敢冒失,問道︰“姑娘是?”

    懷清道︰“我哥哥是張懷濟。”

    一說張懷濟,小廝叱一聲樂了,嘴一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咱們驛丞大人的妹子,莫不是給你哥拔份來了,也不想想,就他一個小小的驛丞,哪配得上我們李家的小姐啊,不妨跟你說,我們家小姐已經許配了汝州府的周家,周家知道嗎,就是周半城,家里的銀子都堆成了山,我們小姐嫁過去吃香喝辣,榮華富貴,一輩子都享用不盡,讓你哥消停的去當他的芝麻官兒吧,就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趕緊走,府里今兒有貴客臨門,擋了貴客的道兒,你可吃罪不起,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啊……”

    真是小人處處有,李家特別多,懷清給這幾句話氣樂了,往前一步道︰“姑娘還就不信邪,今兒倒是見識見識,你怎麼不客氣,狗仗人勢,也得好好看看你主子有沒有勢再說,我哥的驛丞再小,也是朝廷命官,還輪不到你一個奴才論長短。”

    那小廝給懷清幾句話噎住,惱恨起來道︰“喲呵,還真當自己是官家小姐了,官兒不大,這架子倒不小,你可知今天何人要來我們李府?”

    懷清冷哼一聲道︰“就是聖駕在里頭,姑娘也不怕。”

    小廝咬咬牙︰“行,你嘴硬,我沒功夫跟你著扯皮,快走,你走不?”說著真個伸手來推懷清。

    甘草不干了,一側身擋在懷清跟前,一叉腰道︰“憑你也敢跟我們姑娘動手,好大的狗膽,看我不扇死你,一伸手抓住小廝的脖領子,掄起胳膊左右開弓,啪啪啪打了得有七八下不止。

    那小廝是管家的親外甥,讓管家弄到府里頭守門,奸懶饞滑,平常竟躲懶了,哪干過什麼活,根本沒力氣,甘草卻是大小活兒都拿得起來,別的不說,這力氣比男人都大,抓住這小子,他連動都動不了,結結實實挨了七八個嘴巴,直打的眼冒金星,一張臉頓時腫成了豬頭,甘草一松開,踉蹌幾步噗通栽在地上,捂著臉直哎呦。

    這鬧得不可開交,里頭李文山得信兒出來,後頭跟著管家李福,那管家一眼看見懷清甘草,再看看地上捂著臉直哎呦的外甥,琢磨今兒早上給潑的那身冷水,回來灌了兩碗姜湯,在被窩里捂了半天才緩過來,這晚上又上門來打他的外甥,新仇舊恨上來,咬著牙道︰“好啊,跑我們府上鬧來了,當我們李府是什麼地兒了,由得你倆個撒潑,還不來人,把這兩個丫頭綁了送到衙門里去,看她老不老實”

    李文山一皺眉暗道,雖張懷濟的官不大,可這丫頭跟葉府好歹有些干系,真要是動了這丫頭,也真怕惹禍上身。

    之前還說跟周家的親事不成,把曼娘嫁給張懷濟也是條道兒,好歹張懷濟升了個七品,不想下半晌兒周家就來了話兒,應下了婚事。

    張懷濟這個七品官跟周半城怎麼比,周家雖無官無職,卻是豪富之族,跟朝中多少官員都有來往,尤其跟汝州知府陳延更更是相交甚篤,這回葉府少爺的彌月之喜,周家老爺就跟著陳知府來了,只不過住在官驛里,張懷濟又是驛丞,自己不好前去,也琢磨周半城既來了鄧州,也沒給話,親事八成是黃了,不想卻有此驚喜。

    自己接著信兒順勢就請周半城來府中赴宴,這等了大半天,沒等到周半城,倒先來了張懷濟,李文山這會兒是真後悔下午攔住張懷濟,要早知道周家能應了親事,哪有這事兒啊,只怕周半城來了正撞上張懷濟要壞事,忙讓管家三兩句把張懷濟給趕走了,不想張懷濟是走了,他妹子又來了,真正晦氣。

    偏這丫頭不比她哥,常在葉府走動,真要是使個壞,絕對夠自己喝一壺的,且這丫頭的性子,自己今兒早上是見識了的,是個不怕事兒的主,真要是鬧起來,一會兒周半城來了,提起張家的親事卻不妥。

    想到此,李文山抬手攔住管家,掛上一個虛偽的笑道︰“說起來咱們兩家也算鄉里鄉親的,你叫我一聲叔叔,我也得應著,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弄的這麼急赤白臉的,倒傷了情分。”

    懷清卻不領情,哼了一聲道︰“若不是你李家強逼著退親,我哥還該叫你一聲老泰山呢,這時候還說這些,你不覺得牙磣,我聽著還別扭呢,就別說這些沒用了的,我今兒來也不是為了找你的,我是來見曼娘姐姐的。”

    李文山不想她如此不給面子,那話一句一句說出來比刀子還利,頓時臉色不大好看,見那邊兒仿似周半城的轎子來了,心里一急,也不想再跟她廢話,臉色一沉道︰“曼娘身上不好,病了好些日子了,不能見客,姑娘請回吧。”

    懷清卻笑了︰“病了正好,旁的不敢說,醫術上我還說的過去,我給曼娘姐姐瞧瞧,開上一劑藥,管飽藥到病除。”

    李文山不想她如此難纏,耐心用盡,沒好氣的道︰“不勞動你,我濟生堂有的是大夫,今兒李府有貴客,識相的避到一邊兒,若沖撞了貴客,便你哥哥也吃罪不起。”說著緊走幾步迎了過去。

    甘草偷著扯了扯懷清的衣袖,小聲道︰“姑娘,要不咱回吧,這李老頭哪會讓你見他閨女呢。”

    懷清道︰“且等等。”

    周半城老遠就聽見李家門前吵吵嚷嚷的,心里不免有些不舒坦,本來不想跟李家做這門親,卻請道士合了八字,只李曼娘的八字跟少宗匹配,思來想去,也就勉強應了這門親事,本就應的勉強,來赴宴也不過是抹不開面子,好歹算親家,在鄧州府住了這麼些日子不來李家,著實說不過去。

    卻又瞧不上李文山那副見錢眼看的嘴臉,才拖著晚到了半個時辰,就是想李文山明白,自己之所以應下這門親,是她閨女的八字跟少宗匹配,跟他李家半分關系沒有,別仗著親家的身份,獅子大張口的要彩禮,他周半城是有錢,可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得花到有用的地兒,他李家一個閨女,在自己眼里也就是個沖喜的丫頭。

    雖這麼著,琢磨自己賞臉來了,李文山怎麼不得遠接高迎的,誰想倒在門口吵吵起來,這是要掃他周半城的面子啊,想著臉色自是不大好看,見了李文山也沒好臉兒,略掃了一眼,不涼不熱的道︰“你這府門前倒真熱鬧啊。”

    李文山忙低頭哈腰的道︰“一個沒規矩的丫頭罷了,別攪了親家的興致才是,酒宴早已齊備,親家里頭請。”

    周半城這才抬腳,剛邁了兩步,卻一瞥眼瞧見了甘草,愣了一下,隨丟開李文山走了過去,一張肥嘟嘟的臉也換上了笑容,到了甘草跟前道︰“這不是張大人府上的甘草嗎,這大晚上怪冷的,怎在外頭站著?”說著目光落在懷清身上,眼楮一亮︰“這位莫不是……”

    甘草道︰“這是我們家姑娘。”

    周半城的笑容更燦爛了起來,微微欠身道︰“原來是張小姐,在下周通,今兒還跟懷濟老弟逛了城外的山寺,延更兄本說晚上在福來樓吃酒,懷濟老弟惦記家里,不好勉強,這才罷了,不想卻在這兒見到了小姐,造化造化,不知小姐來李家是?”

    懷清沒說話,只輕飄飄的看了李文山一眼,李文山這會兒方回過神來,看懷清的目光真有些驚恐,想周半城什麼人,毫不誇張的說,別說張懷濟如今還是個小小的驛丞,就算汝州知府陳延也跟周半城兄弟想稱,即便張懷濟升了個芝麻綠豆的七品縣令,也入不了周半城的眼啊,何至于周半城對這丫頭如此做小伏低,莫不是張家真跟葉府攀上了什麼關系不成,不然,堂堂周半城何至于如此。

    想到剛才自己那幾句不客氣的話,不禁冷汗淋灕,又怕懷清說出兩家之前定親的事,如今自己已然應下周家的親事,便箭在弦上萬萬更改不得,即使張懷濟靠上葉府,這周半城自己也得罪不起,如今的境況只能瞞著周半城,把曼娘嫁過去再說。

    至于張懷濟,反正早已退親,張懷濟還親自寫了退親文書,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便到了哪兒,李家也能佔住理兒。

    想到此,忙上前道︰“我李家原住在桑園村,跟張家隔鄰,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懷清佷女兒跟小女年齡相若,便常走動,聽聞小女身體有恙,懷清佷女兒過府探視,不想正遇上親家,倒真是巧的很,巧的很啊。”說著臉色一沉喝道︰“李福你個沒眼色的東西,還不請姑娘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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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05:32 |顯示全部樓層
第18章

    李福忙道︰“懷清姑娘里頭請,我們家小姐正候著姑娘呢。”

    懷清卻沒動,掃了李文山一眼道︰“我只當你李家的門檻高不可攀了呢。”

    李文山呵呵笑了兩聲︰“姪女兒說笑了,說笑了。”說著瞪了李福一眼,李福身子躬低了八度,抬手抹了把汗道︰“姑娘,請。”

    懷清回身道︰“常聽人提起周員外,說周員外輕財好施,乃汝州府第一善人,今日得見,實乃幸事,年後哥哥即南陽上任,到時還望周員外多多幫忙。”

    這頂高帽戴的周半城舒坦之極,暗道,怪不得葉府的老太君都如此看重這張家的丫頭,不說一身醫術,就這說話的水準也高啊。

    想他周半城家資豐厚,莫說商場的人見了他要點頭哈腰,就是當官的一樣要高看一眼,奉承話兒聽得耳朵都起糨子了,可張懷清這幾句,周半城自己都覺得,這個汝州府第一善人的名頭跟自己實在相襯,明明知道這丫頭是替她哥拉攏自己,可這話就能扎進他的心里去,比起不大通世情的張懷濟,這個丫頭,著實厲害。

    其實不用她說,就憑張懷濟靠上葉府這棵大樹,往後自己也得跟張懷濟多親近,俗話說官商,官商,他們做買賣的只有跟當官的打好關系,才能賺著銀子,這是一條鐵律。

    更何況,不看張懷濟的本事,就看他這個聰明的妹子,也能預想張懷濟的仕途,必然一路順暢,自己如今送個人情,將來必然不虧。

    想到此,周半城笑道︰“不敢當姑娘謬贊,身為汝州府的人,又在汝州府發的家,當知飲水思源,回報百姓也是應當應份,說起來,我周家的祖墳正在南陽縣,我可是地道的南陽人,只要懷濟老弟招呼一聲,我周半城就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懷清這里先替哥哥謝過周員外了,周員外不虧汝州第一善人。”說著蹲身一福,這才轉身進去。

    李文山都看呆了,張懷濟這個妹子,他以前自是見過,不說如今這一身好醫術,就是這說話辦事,這通身的氣韻,說換了個人,一點兒都不誇張,這兩三年間,怎就成了這般,剛那幾句話說的,著實老辣,既把自己的意思表明了,還不露痕跡,更把周半城捧的高高,讓周半城心甘情願的幫張懷濟,這份本事,是一個十三四的小丫頭能有的嗎,莫非張家祖墳上冒了青煙,竟出了這麼個本事丫頭。

    自己要是早知如此,把曼娘嫁給張懷濟多好,有葉家靠著,周半城這樣的人幫著,張懷濟就是想不升官都難啊,真要是有天當了大官,自己這個老丈人能不跟著沾光嗎,總好過嫁給周半城那個不知還能活幾天的兒子。

    李文山越想越後悔,悔的腸子都快青了,可這事兒還不能讓周半城知道,李文山此時的情況跟吞了二斤黃連似的,一個勁兒往外冒苦水,還得拼命往下咽,心里真苦的沒邊了。

    周半城不知這里的事兒,想到懷清竟跟李曼娘交好,倒高看了李文山一眼,想到剛才看到的情形,臉色又有些沉,李文山是個勢利之人,指不定因張懷濟官卑職小,就瞧不上人家,不想與之來往,故此張懷清上門,才要刁難,真是守著現成的門路,不知道走動,簡直一個蠢貨。

    想到今後李曼娘就是自家兒媳婦兒,不禁提醒李文山一句道︰“張家小姐見識多,該多走動才是。”

    李文山自是明白周半城話里的意思,是想讓曼娘拉住張懷清,可兩家這關系,著實尷尬,卻不好說什麼,只能應著道︰“回頭就囑咐小女,親家里頭請。”

    不說周半城進府赴宴,只說懷清,跟著管家直進了後宅來見李曼娘,懷清之所以來見曼娘,一個是不忍見自己哥哥相思難酬,二來也想看看這李曼娘究竟是什麼人,可知道他哥的一番心意,若李曼娘也跟哥哥一般,自己或許可以求求老太君,這婚事也不難成,只不過前提是必須李曼娘想跟著哥哥,若有一絲猶豫也不成。

    懷清很清楚他哥的志向,他哥以後的路不會一馬平川,自己也不可能真幫哥哥一輩子,故此一個賢內助非常必要,雖說李文山這個老丈人會是個大麻煩,若李曼娘堅貞賢良,自己也願意幫她一把,讓自己的哥哥放不下呢。

    丫頭跑進來報信的時候,李曼娘正在燈下做嫁衣呢,這嫁衣繡了有一年了,就快繡好了,每天繡這嫁衣的時候,李曼娘都再想,周家的公子是什麼樣的人?性子如何?房里可有侍候得寵的人?公婆會不會刁難自己?

    剛她娘才來跟她說,周家的親事成了,明兒過定,年後就要娶過門,想周家家大業大,曼娘心里不由忐忑不安,卻又想,自己明媒正娶過去,且謹守為妻為媳之份,也就是了。

    正想著,小丫頭荷兒跑進來道︰“小姐,小姐,張懷清來了。”

    李曼娘一愣︰“你說誰?”

    丫頭道︰“張懷清啊,張懷濟的妹子,李管家引著過來了,讓個婆子先來報信知會小姐呢。”

    李曼娘皺了皺眉道︰“她來做什麼,避嫌還來不及呢,我怎好見她。”

    丫頭道︰“您不見也不成,人都來了。”說著就聽外頭婆子道︰“小姐,懷清姑娘來了。”說話簾子打了起來。

    懷清一進來先看到里曼娘膝上的大紅嫁衣,不禁皺了皺眉,琢磨自己哥哥的心思恐要落空了,若心里惦記著哥哥,如何有心思做嫁衣,這一副恨嫁的樣子,真有些刺眼呢。

    這一晃有幾年不見了,真有些認不得了,以至于懷清進來半天,李曼娘方反應過來,叫了聲,懷清妹妹,目光卻陌生而疏離。

    李曼娘暗暗打量眼前的懷清,記憶中懷濟的妹子是個黑瘦的丫頭,性子悶,也不愛說話,常常尋個地兒一坐就是大半天,而眼前這位卻相當漂亮,皮膚白皙,皓齒明眸,且穿的也算體面,舉手投足大方得體,挑不出絲毫不妥。

    曼娘養在深閨後宅,李文山一心想拿這個閨女攀附高枝,生怕她心里還惦記著張懷濟,壞了自己的事兒,故此外頭的事兒,一概不許人傳到後宅來,當初退親,也是讓她娘過來說的。

    她娘道︰“張懷濟父母早亡,家無恆產,即便得中,當了那麼個芝麻綠豆的小官,俸祿微薄,還有個性格古怪的妹子,我兒嫁過去,可有苦日子過了,你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別想著娘家周濟,只你嫁過去,便是餓死,你爹也不會伸伸手,我兒如今不小了,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這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兒,咱家是半道上發的家,窮日子你是知道的,你自己想想,還能不能過那樣的窮日子,若能,娘也不攔著,由得你嫁那張懷濟,以後好歹都是你自己的命,若想通了,依著娘,倒不如把親事退了,讓你爹另選個妥帖的人家。”

    李曼娘先開頭還惦記著跟張懷濟的情分,卻聽她娘一說,自己琢磨了幾日,想起小時的苦日子,再看看如今使奴差婢的生活,終是應了退親之事。

    這些內情懷清雖不知,可一進來見李曼娘的神色,也大略猜出來了,自己哥哥便不是單相思,這李曼娘也沒把哥哥當成非嫁之人不可,郎有情,妾無意,這婚事一拍兩散正恰好,只不過,她既然來了,卻還要探一探方好。

    想到此,懷清道︰“聞聽曼娘姐姐大喜,懷清特來給曼娘姐姐道喜,姐姐莫嫌妹妹莽撞才是。”

    幾句話說的曼娘心里越發疑惑,雖說兩家有交情,可自大張懷濟爹娘死了,便不大走動了,到後來退親之後,更該避嫌才是,張懷清這時候來道喜,已是不妥,爹爹還讓自己見她,便更古怪。

    卻忽想起舊年間,自己讓丫頭給張懷濟送去的那塊帕子,心里咯登一下,暗道,莫非張懷濟讓他妹妹前來,是想用那塊帕子要挾,這事兒若傳出去,自己的名聲毀了不說,若傳到周家耳朵里,更不得了。

    想到此,李曼娘真是悔不當初,那時只當自己一定會嫁給張懷濟了,一時沖動,讓丫頭給他送去了一方帕子,卻不想成了把柄,越想心里越忐忑,揮手讓丫頭下去,才開口道︰“咱們女子自然要緊守著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是本份,當初兩家定親是遵父之言,後來退婚亦是,由不得我做主,如今父親把我許了汝州府周家,從此後,曼娘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前塵舊事,曼娘也應盡數忘卻才是,妹妹可知姐姐的意思嗎?”

    懷清臉色微沉,暗道,自己今兒真是不該來,這李曼娘是一心要嫁周家,恐怕心里還會以為自己來是要挾她的也未可知,這樣的女子配不上她哥,也不配當她的嫂子。

    想到此,懷清蹭一下站起來道︰“曼娘姐姐的意思,懷清明白了,這就回去跟哥哥說清楚。”說著邁步要走,李曼娘卻站起來道︰“妹妹且慢行一步,曼娘還有一事,……”

    懷清轉身看著她,李曼娘咬了咬唇道︰“當年曼娘遺失了一方帕子,想咱們兩家常來常往,曼娘疑惑落在你家了也未可知。”

    懷清暗道真是夠絕的啊,這是一點兒念想都不留了,如此無情無義的女子,真不愧是李文山的親閨女。

    想到此,懷清冷笑一聲道︰“姐姐只管放心,妹妹家去仔細尋來,若尋見了,自會使人給姐姐送來,一方沒人要的舊帕子,留著也沒用,告辭。”一甩簾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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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懷清出了李府,正撞上來尋她的懷濟,李福如今看見懷濟可再不敢輕視,老老實實躬身道︰“張大人您來了,呵呵……”

    張懷濟根本看都沒看李福,急忙上前扶著懷清,上下端詳幾遍道︰“你這丫頭怎如此的急性,這大晚上的就跑了出來,真要有個閃失,你讓哥怎麼好?”說著嘆口氣道︰“其實哥早就撂下了,只不過剛又有些糊塗上來,這會兒想明白了,過去的都過去了,別人跟哥再無干系,從此後,就咱們兄妹倆相依為命。”

    懷清定定看著懷濟半晌道︰“哥當真想開了?”

    懷濟點點頭︰“想開了,當真想開了,對哥來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親妹子更重要的了。”

    懷濟幾句話說的懷清眼眶有些潮潤,眨了眨眼道︰“哥放心,我一定給哥哥尋一個才德兼備的佳人當我嫂子。”

    懷濟忍不住嗤一聲笑了︰“傻丫頭,哥還用你找……”

    李福在後頭瞧著兄妹倆旁若無人的說體己話,是走也是,留也不是,別提多尷尬了,心說,這倆祖宗有多少話不能回家說,非在大街上,難道不怕冷。

    懷濟伸手揉了揉懷清的頭發,低聲道︰“回家吧,哥在廟門口給你捏了兩麵人,剛忘了拿出來,是孫猴子,捏的活靈活現的,擺在你床頭瞧著玩。”

    懷清道︰“真的,太好了,那咱們趕緊回家。”

    李福終于等到這一刻,眼淚都快下來了,忙躬身道︰“張大人,懷清姑娘慢走。”

    懷清卻停住身形,回身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李福心里咯蹬一下,心說,這位姑奶奶莫不是又要找事兒。

    懷清轉回頭來把手伸到他哥眼前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今日多煩憂,哥,當斷則斷才是真男兒。”

    懷濟目光一肅,嘆道︰“哥哥恬為長兄,卻還不如小妹心胸闊達,愧煞愚兄了。”說著從懷里尋出那方帕子,放到懷清手中。

    懷清點了點頭,心里知道,這一刻他哥才算徹底放下了,一甩手把帕子丟在李福懷里道︰“我們兄妹祝你家小姐跟周少爺百年和好幸福美滿。”撂下話轉身去了。

    李福愣了愣,忙接住那帕子在門燈下瞧了瞧,這一瞧,不禁哎呦一聲,心道,我的娘唉,原來還有這麼檔子事兒呢,虧了張懷濟厚道,若記著前仇,把這帕子往周半城跟前一送,或者把事兒宣揚出去,這人可丟大了,不僅周家的親事得黃了,估摸往後他們家小姐也甭想尋好人家了。

    忙把帕子攥在手里,琢磨這帕子得趕緊給夫人銷毀,這可是個把柄,轉過身三步兩步跑進府去了。

    懷濟後來得逢好姻緣,想起今日之事,不禁唏噓,若此時跟李家的婚事不退,也沒有後來的好姻緣了,這才是姻緣天定。

    此是後話暫且不表,且說如今,兄妹倆守著過了除夕,葉府彌月之喜是正月初三,兄妹倆一起到的葉府,小廝引著葉安去了前廳,懷清跟著張婆子到了後頭女眷席上。

    來賀喜的女眷正陪著老太君說話兒呢,冷不丁見來了個生臉兒的小丫頭,均愣了一下,心里暗暗忖度,這是誰,瞧年紀也就十三四,衣裳打扮雖不寒摻,卻也不像個世族家的千金小姐,若說是葉府親戚家的女孩兒,也不該這個樣兒,況,即便親戚,也沒說勞動張婆子親自去外頭接人的。今兒來的這些,旁人還罷了,卻有定南侯的夫人,此時也暗暗納悶。

    老太君卻不理會眾人的目光,向懷清招了招手︰“懷清丫頭過來我這兒。”

    懷清走過去,到近前蹲身一禮道︰“懷清這給老太君道喜了。”

    老太君拉著她的手笑道︰“若沒你這丫頭,葉府何來今日之喜。”說著跟眾人道︰“瞧我這新認下的孫女可好?”

    眾人一聽,忙交口稱贊,老太太喜不自勝,拉著懷清的手一一引見眾人,到了定南侯夫人跟前,老太太特意跟懷清道︰“這是親家夫人。”

    懷清便知這位雖是定南侯夫人,卻不是葉夫人的親娘,不免嘆息,葉夫人生孩子,自己的親生娘不能來,卻來了個大娘,即便名份上的母女,也並非親生,哪會真心疼惜女兒,不過面兒上的事,支應過去罷了。

    女人生孩子是生死大劫,尤其葉夫人,更是九死一生,好容易活過來了,怎會不想見自己的親娘,卻被禮教規矩束縛著想見的見不著,不想見的倒天天在眼前晃,懷清想想都替葉夫人郁悶。

    不過這個也不干自己的事兒,蹲身一福道︰“夫人萬福。”

    不想卻給定南侯府人抓住手,上下端詳一遭道︰“好體面個模樣兒,怪不得老太君從剛就念著,今兒不知你來,也未準備禮,這只鐲子便當見面禮吧。”說著不等懷清推辭,已把自己腕子上那只翡翠鐲子腿下來,戴在了懷清的手腕子上。

    懷清忙推辭︰“這如何使得。”

    定南侯府人道︰“尋常東西,不值什麼,你平常戴著玩吧。”

    老太君道︰“長者賜,不能辭,夫人一片心意,拿著吧,真要過意不去,一會兒給夫人瞧瞧脈。”

    定南候夫人道︰“可不是,聽說你治好了老太君的咳疾,我這兒便動了心思。”

    懷清先謝了定南侯府夫人,端詳夫人一會兒道︰“夫人可是患有偏頭風嗎?”

    眾人齊愕,均看向夫人,見她面有驚色,便知給這丫頭說準了,夫人尚未回過神,倒是她身後的婆子道︰“我們夫人這偏頭風有十幾年了,不說太醫院的太醫,便各處里的郎中也不知來了多少,我們夫人吃下的藥,零零總總加起來都能堆成山了,可就沒一個見效的,單為這個症候可沒少折騰,那些郎中來了,號了脈還要問飲食起臥,好不囉唆,末了,,也未治好,怎姑娘沒號脈就知道了?”

    懷清道︰“望聞問切,這望在頭一個,切在最後,可見望診比號脈重要的多,之所以知道夫人的病症,是見夫人眼里微赤,醫書雲,頭風多于赤眼相表里,而夫人一目微赤,多發于偏頭風,故此一望而知。”

    定南侯夫人看向老太君道︰“說句不怕老太君惱的話,昨兒老太君說您老的咳疾給這丫頭去了根兒,我還有些不信呢,想那些名醫莫不是行醫數十年,年紀一大把,都沒說藥到病除,這麼一個才十幾的丫頭,便自打娘胎里頭學,也沒學幾年,天分再高,還能比的上太醫院的太醫不成,不想竟是真的,看來這醫術不分年紀大小,這丫頭倒真是個神醫。”

    老太君頓覺臉上有光,老太君活了這麼的年紀,年輕時受過些罪,可後來都是榮華富貴的人上人,皇上眷顧,兒子爭氣,老太君前些年日子過得風光非常,卻到了底下這輩兒有些不順。

    兒子是爭氣,可就是生不出個繼承香火的孫子來,兩個孫女都是庶出還罷了,一個跛足,長年累月悶在屋子里不出門,一個年紀幼小,怯怯懦懦的小家子氣,平常日子還罷,若趕上像今兒這樣的內眷相聚,按理說,兩個孫女該著出來見見客,卻一個也拿不出手,久而久之,各家都知葉府兩位姑娘境況,只怕觸著老太君的霉頭,來便來了,沒有一個敢問葉府兩位姑娘的。

    偏這些人越如此,老太君心里越過不去,便憋了一口悶氣在心里,不想今兒忽就暢快起來,老太君心誠,把懷清當成親孫女,真不是說說便罷的,菩薩前許下的願,如何能不作數,故此,老太君真把懷清當成孫女看待了。

    懷清露了臉,老太君深覺與有榮焉,心說,你們平常暗地里都說我葉府後繼無人,今兒讓你們好好瞧瞧我孫女的本事。

    想著,便道︰“懷清丫頭既瞧出病,快開個方子,去了夫人的病根兒才是。”

    定南侯府人也忙道︰“對,對,這個毛病可折騰多少年了,若姑娘給我治好了,阿彌陀佛,我可鬆快鬆快吧,快拿筆墨來讓姑娘寫方子。”

    丫頭應一聲,不一會兒備下文房四寶,懷清略忖度片刻,提筆寫了一方,丫頭遞了過去,定南侯夫人接了一瞧,先不說方子如何,就這一筆字也著實難得,再瞧方子卻甚簡單,南星,半夏,白芷三味等末,搗爛生姜,蔥頭為餅,不止方子簡單,這用法也古怪,不服,不吹,不燻,只貼太陽,一夕可愈。

    定南侯夫人不免心疑,卻聽懷清道︰“夫人別瞧這方子簡單,卻是絕妙古方,南星祛風,半夏燥濕,白芷止痛,三味配伍,貼于太陽之上,藥氣從表入里,直達病癥,夫人可先使人照著方子治好藥餅,待病發時貼與太陽,可見奇效。“

    定南侯夫人不覺看了懷清一眼,心道好聰明的丫頭,想必猜到自己的心思,怕自己不信,故此詳細解說了每一味藥的用處,她這般一說,倒真是對癥的,伸手遞給婆子道︰“好生收起來。”

    拉著懷清的手道︰“何日你得空了也去京城玩玩,我們府里可比葉府熱鬧,有幾個你這般大的女孩兒呢。”

    老太太道︰“這就別想了,她哥年後要去南陽上任,我前兒跟她說,別跟著她哥去了,就留在我跟前也一樣,非去受那個顛簸之苦做什麼,可這丫頭惦記著她哥,死活要跟去,留也留不住。”

    懷清道︰“我哥還未娶嫂嫂,若我再不跟去,恐我哥飯都吃不上了。”

    一句話說的眾人笑了起來,老太君嘆口氣道︰“去便去吧,橫豎也不遠,你哥剛去,人生地不熟的,跟前是得有個人,等你哥哪兒安置妥當,我再使人去接你回來也一樣。”

    懷清道︰“到時不用老太君去接,我自己就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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